《赛博、废土与天降爱人》 第1章 [gl百合] 《赛博、废土与天降爱人作者：凛冬白菜【完结+番外】 属性：表面乖巧粘人实则腹黑多疑心机年下vs正直温柔闷骚身不由己队长，年龄差五岁，互攻。 文案： 曙光历3065年，世界遍布核污染，身怀秘密的叶轻舟不慎误入生死斗兽场，却不可思议地活了下来。 在闻风而动的招揽者中，她接住了陆远的橄榄枝，然后……当晚就把陆远按在了洗手台上。 之后的每一个夜里……不止夜里，也不止床上，日子都过得花样百出。 这位直接果断又温柔的队长，似乎能满足她的一切需求，只要她甘愿做个摇钱树。而叶轻舟，也有自己的打算。 钱、名声、人脉……一切都来得过于容易，简直让人忘乎所以，也让人无法不心生恐惧。 随后一切都开始失控。隐瞒利用和欲望纠缠之下，“真心”却在渐渐生长。 “命运”或算法织成的大网将两人笼罩其中。当叶轻舟终于走到织网者的面前，才发现真相曾经离她近在咫尺。 “对不起，我不值得你为我哭。”陆远却说，“我的人生……早就是一个空壳了。” 内容标签：强强 年下 科幻 未来架空 废土 腹黑 主角：叶轻舟，陆远；其它：脑机芯片，进化危机，核污染 一句话简介：腹黑小妖精要把闷骚老婆吃干抹净 立意：废土时代的自由与爱情。 第1章 千分之一 曙光历3065年7月，adsa第二安全区。 叶轻舟是被饿醒的。 房间里仍然漆黑一片，说明此刻天还没亮，但她肚子里的饥饿却刻不容缓，一直叫嚣着需要吃点什么。 一连吃了两小包饼干，她才稍微好受了一点。睡着之前她还在迷迷糊糊地想着，好端端的怎么会饿成这样……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叶轻舟起身下床走到客厅一看，隔断帘拉开了，两张上下铺都是空荡荡的。 她放心地回到卧室，拎出一小桶水和一袋方便面，走进厨房里做起了饭。 汤喝得一滴不剩，也只吃了个半饱。她用卫生纸大致擦干净碗，一边琢磨着肚子的反常，一边打开了手机上的“超级体验师”。 看到一个价格适中的单，她戳进去仔细看了一眼。 「鬼屋体验委托 废旧仓库改造·惊悚拉满·超级真实感鬼屋 上面这个地址有人帮我体验一下吗？保底五百，满意可打赏。 已征集数量：1/5 体验者要求：性别女，年龄18-25，身高165左右，体重不超过60公斤。」 叶轻舟点开地址链接的全景地图仔细看了看，感觉是个挺正经的仓库，门口的摄像头也还在。 在“蚂蚁互助”上约了一辆环保顺风车，她套上防辐射服戴好口罩，卡着时间下了楼。 刚走到小区门口，一辆太阳能电动车停在了她身边，“尾号0425？” “对，谢谢您。”叶轻舟戴上轻型头盔，坐上了电动车的后座。 早上八点半，正值城市早高峰，路上的每个车道、头上的低空线路却井然有序，没有一个人不文明。 灾后一开始不是这样，自从某个天才提出了“社会信用分制度”并和物资购买挂钩，最初的混乱才渐渐稳定下来。 制度要求所有在编居民每天至少佩戴昆仑芯片14小时，佩戴期间一切不文明行为都会扣分，而低于一定评分的居民，会被降低物资购买额度，也就是吃不饱饭，甚至吃不上饭。 叶轻舟会在家里容纳四位不花钱的住客，这位司机愿意免费载她，这都是为了刷“社信分”。 半个小时后，叶轻舟摘下头盔塞进背包，鼓捣着脑后的芯片防护盖走向了路边的大仓库。 “请问！”顺风车司机叫住了她，“你是去录那个吗？” 叶轻舟停下来，转身回应道，“对。” “体验数据包”是不能明说的，“录那个”却是大家都懂的词。 “情况能不能发我一下，那个单我看到了，下班后也想过来。”司机说。 “行，我出来之后发给你。”叶轻舟取下芯片，放到盒子里装进了口袋。 “谢谢。”司机冲她笑了笑，骑着电动车一溜烟走了。 仓库的门口挂着一个简陋的招牌，内容和体验委托里一样。叶轻舟看看左右，推开了仓库边上的小门。 接待处和招牌一样简陋，只有一桌、一椅、一个小柜子和一个年轻男人。“费用五十，限时一小时。”男人懒洋洋地说。 “扫哪儿？”叶轻舟问。 男人递出了手机上的收款码，“可以存东西。” 叶轻舟把背包塞进柜子，从口袋里取出另一枚芯片，安进了脑后的卡槽。 “鬼屋”里面同样敷衍，昏暗的过道里灯光忽明忽暗，墙上挂着一些血迹似的东西，可惜油漆味还没散。叶轻舟很想努力调动自己的恐惧细胞，但还是失败了。 毕竟是委托单，总之走完就有钱拿——这样想着，她拉开了脏兮兮的大铁门。 里面的气味却有点不妙，有一种她不太熟悉的腥臭味。目之所及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叶轻舟一边琢磨着这股气味，一边走了进去。 “咔哒”一声轻响，她身后的门自己合上了，与此同时，白到晃眼的灯光骤然亮了起来。 “朋友们，观众们！可怜的小羊羔进来了！” “现在开始下注！一分钟以内，一赔一点二，一分钟以上，一赔二！挑战者胜利，一赔一百！有没有人打赏武器！打赏赶紧啊，别让小美人等太久！” 在充满激情的广播声里，叶轻舟眯着眼睛，一点点看清了屋子的全貌。 这根本不是什么鬼屋，而是货真价实的一个仓库，在她正对面有一个大号铁箱子，仓库的四面悬着好几个摄像头。 显而易见，她被坑了。这是一个骗人进来杀的违规直播场，或许等她死后，芯片里的濒死体验包也能卖出高价。 “哇哦！大气老板打赏了一把短刀！恭喜你挑战者！” 随着“当啷”一声响，一把反着光的武器掉在了地上。叶轻舟迅速跑过去，捡起短刀握在了手里。 “变异兽释放倒计时！十、九、八……” 在不紧不慢的倒数声中，铁箱子缓缓打开一条缝，露出了里面关着的东西——身躯硕大、皮肤青紫、嘴里还不停流着涎水的一头怪兽。 和怪兽对上目光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突然笼罩了她。身上炸起来的汗毛、口鼻里呼吸着的空气、微微战栗着的肌肉、胸膛里扑通扑通的心跳……一切都前所未有地清晰。 随着倒计时结束，铁箱子完全打开了，面目狰狞的怪兽嘶吼一声，朝她扑了过来。 来不及多想，叶轻舟挪动脚步躲开了它的攻击。身体的感觉竟然意外地轻盈，甚至比灾难来临前、她每天都能吃饱饭的时候还要轻盈得多。 电光火石间，她明白了这种感受是什么。 和怪兽再度交错的一瞬间，叶轻舟挥动短刀，划过了它的身侧。温热的血液顿时喷了她满手，雪白的短刀也染上了一抹红色。 “吼——”怪兽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青紫色的皮肤下爆出了一片片蛛网似的血纹。尽管腰间还在不住淌着血，它的动作反而变快了许多，大脚踩在地上咚咚作响。 伴随着地动山摇般的震颤，紫红色的身躯急速逼近了她。 叶轻舟紧握着短刀，盯住了它的每一处关节、每一个动作。巨大的拳头挥向她头顶的时候，她弓下身体钻了过去，而短刀再次切割出了一道伤口。 这一下离得太近，腥臭的血液喷得她满脸都是，连头发都打湿了一些。 “咚咚——咚咚——”伴随着说不清是后怕还是激动的心跳，沸腾的杀意和希望同时从她胸腔里升了起来，把无穷无尽的力量带向整个身体。 “我还能更快，还能切得更深……妈妈，我一定会活下来，找到你。” 叶轻舟轻盈的身体在仓库里来回飞奔，每次和怪物交错时都会飞溅起一片血花。地上的血越来越多，东一块西一块的，但她的脚步一直稳稳地，从未打滑。 怪兽的动作仍然带着暴风骤雨般的架势，但攻击和防御的立场已经完全扭转。叶轻舟一次次发起冲锋，而怪兽所有的抵挡反击，只能换来更多的伤口。 结果已经没有悬念了。 “哇哦，我们的挑战者进化了！如此精彩的战斗，真是难得一见！现在开始拍卖进化者资料和当前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画面骤然闪过她的脑海：杂乱而荒芜的原野上，倒着一头看不清楚的庞然大物，在它的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红眼的秃鹫。 “畜生。”叶轻舟低骂一句，接连发动了攻击。“轰——”地一声，怪兽终于倒在了地上，在它的身下，汩汩流出的血液形成了一片片红色的水洼。 第2章 “当当当！恭喜挑战者获得了战斗的胜利！位置与资料拍卖继续！挑战者，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当然。”叶轻舟盯住离她最近的摄像头，挑衅地笑了笑，“好看吗？喜欢看为什么不自己来，因为你废物吗？” “额……哈哈，我们的挑战者还真是别具一格呢！或许这正是她展现自我的方式，而自信的进化者，值得更高的价钱啊老板们！” 在广播员的推销声中，叶轻舟走向了她来时的大铁门。门不出所料地打不开，她轻蔑地嗤笑一声，看似悠闲地靠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无聊的广播又持续了好几分钟，门才从外边打开，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女人匆匆走了进来，“快走，路上说。” 叶轻舟对着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 女人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沾满血的短刀仍然握在叶轻舟手里，而女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她一边走着，一边头也不回地丢出了一个问题，“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该有的都有。”叶轻舟含糊地回应道。 “我叫陆远，非编进化者，自己有个小队。买你资料是想招人，当然要看你自愿。”女人自我介绍完毕，两人正好走进了接待处的小厅，那里已经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叶轻舟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脚步却没有停。口袋里的手机正在不停震动着，不用看也知道一直有电话或者信息进来。 陆远推开小门，走到一辆停得歪歪斜斜的低空车边拉开了后排的门，“上车。” 看着自己浑身上下的血，叶轻舟知道她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要是让人看见了举报，无论如何都是个大麻烦。 这样想着，她果断钻进了车里，“去哪儿？” 第2章 “她” “里面穿的什么？”陆远丢给她一包湿巾，系上安全带火速启动了车辆。 “能见人。”叶轻舟扒下防辐射服团成一团放在旁边，抽出几张湿巾抹了抹头和脸。 “信得过我的话，先去找个地方慢慢谈。信不过我，我送你离开这儿，加个好友我们再联系。”陆远给了她两个选择。 叶轻舟有点意外，“这么……好说话吗？” “当然，来的路上我看了回放，哪怕是做朋友，你也值得拉拢。”陆远毫不掩饰她的赞赏和目的性。 这让叶轻舟顿时生出了几分好感，“去哪儿谈？” “去搞个假身份。”陆远一连串安排道，“旁边那个包，你打开装备一下。手机关机，体感芯片摘下来，旧的不要装。” 叶轻舟先取下芯片，随后拿出了手机。 短短的几分钟里，未查看的电话短信进来几十条，通讯软件里还有一则视频，来自“她”。 “小船，有同事告诉我你进化了。”女人笑得眉眼弯弯，“早点报到啊，过了培训期你就能来见我了。” 可你不是我妈。叶轻舟冷漠地想着，但她还是看了第二遍，然后关掉了手机，“我得回家看看。” 陆远放慢了车速，“不行，狗多半已经过去了，你一出现就会被抓起来，装上永久狗链。” “他们就没点正事吗，一天天光盯着新的进化者？”叶轻舟很怀疑她这个说法。 “你不一样。”陆远顿了一下，“为什么非要回去？” “有东西要拿。”叶轻舟回答。 “我想想办法。”陆远在操作屏上按了几下，随后沉默了一会儿，“联系好了，想要什么报给我。” “这么快？”叶轻舟心里的警报骤然拉响，这人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那些东西要是流到外面，可不是闹着玩的，相比之下……让联合政府收回去或许会更好。 “算了。”她打开了旁边的行李包，“缺什么以后再买。” 陆远看了一眼后视镜，没说话。 行李包里有长风衣、帽子、口罩、墨镜和一双高跟鞋，叶轻舟从头到脚装备上，对自己的新形象很满意，“这么专业，你经常杀人吗？” 这原本是个玩笑，但陆远回答得很正经，“当然。” “真不错。”叶轻舟迅速接话，“我也想试试看。” “以后有的是机会。”陆远操纵车辆降落在了地面上，“到了，尽量走快点。” 叶轻舟从没穿过高跟鞋，一下车差点没把脚给扭了。但这恐怕正是陆远的用意，毕竟“步态识别”能很快确定一个人的身份。 “需要帮忙吗？”陆远伸过来一只手。 “太需要了。”叶轻舟抓住她的胳膊挽了上去。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久违的太阳高悬在头顶，还没走上几步，叶轻舟就闻见了浓烈的腥臭味正在随着她的汗液蒸腾而起，让此时的她活像一个生化武器。 这让她尴尬地松开了手。 “没事。”陆远突然说。 叶轻舟不由侧目。足有七八厘米的高跟鞋让她离陆远的脸更近了一些，再说两人又是并排走着的，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陆远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勉强和客套。 功利，但体贴。这个矛盾的属性让她对陆远生出了几分好奇，她把手重新伸向了陆远的胳膊，“我好像付不了账。” “我知道。”陆远微笑着说，“劳务支出，应该我付。” “要是没谈拢呢？” “见面礼。”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一个大型菜市场的门口。这个时代大多数菜市场都倒闭了，显然面前的这一个也改作了别的用途，单看附近形迹可疑的人们就知道。 形迹同样可疑的叶轻舟接住陆远拉开的大门，跟在她的身后走了进去。 里面果然热闹非凡。小吃、芯片、机械臂、洗头、足浴、数据包，真正做到了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什么都有。 陆远走向一间靠边的美容院，按响了视频门铃。 门很快开了。穿过陈设简单的前台和小厅，两人走进了最里面的包间。 “你先冲一下。”陆远指向角落里的更衣柜，“换好衣服按服务铃。”说完转身出去了。 叶轻舟摘下墨镜，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周围。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美容院，中间摆着两张美容床，靠墙放着几样仪器，洗手间的墙壁是全透明的。 所有能看到的位置都没有摄像头，墙上的插座也全都接着仪器。这让她放心解除一身的装备，扒光衣服走进了浴室。 任凭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头顶，叶轻舟梳理了一遍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 异常恐怕是从昨晚开始的。因为一向都很小心，那阵饥饿感出现的时候，她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现在看来，怕是那个时候就已经进化了。但感染源呢？病毒离开肉类，只能存活几分钟。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哪接触的？这里面怕是大有问题。 还有那个鬼屋体验委托单，是广撒网圈谁都行，还是唯独针对她？ 她很快否定了后者。那个司机也看见单子了，普通的违规直播和濒死数据包产业链会更合理。 陆远。此人说话方式比较硬，目的也都摆在脸上，不像个心机深沉的人。不过这年头真好人都快死绝了，还是得多小心。 那句“你不一样”得找机会问一下，当时的心思都在家里的东西上，把话头错过了。 最重要的还是母亲的失踪和冒牌货，这件事必须查下去。“狗链”绝不能装，先把假身份搞到手，再看看陆远能不能利用。 把这些事情一件件盘算清楚，叶轻舟关掉花洒，走到了镜子前。那里面的女人有着柔和的脸庞和温润的眉眼，任谁第一眼看见她，都会觉得这是个好人。 “小船，加油啊。”她模仿着母亲的语气对自己说。 用浴室里的毛巾擦干身体，她穿上柜子里的浴袍，打开门走了出去。陆远不在外面，只有一个陌生女人坐在服务台前。 “你好。”那人笑眯眯地问道，“休息好了吗？” 叶轻舟点了点头。 “我们开始吧。”女人端起一个茶盘，走进了房间里。 虽说这场景有点诡异，但叶轻舟相信陆远不会做没用的事情，她走进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坐这边。”女人鼓捣着一个仪器，抽空指了一下旁边的圆凳。 叶轻舟照做了。 那个看起来像是美容仪的东西很快怼到了她的脸上。“放松……抬头……张嘴……” 一连串的指示过后，女人招手示意她看屏幕，“这个怎么样？” 那里面的人看起来跟她足有七八分相像。 “这是静态相似度最高的。”女人解释道，“如果你习惯做很大的表情，还有别的备选。” “这个就可以。”叶轻舟连忙说。 她已经知道了这是在做什么。仿生人脸面具……这样的技术居然已经成熟了。 “好，那我开始制作了。”女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随后又折腾起了她的双手，最后是双脚。 第3章 叶轻舟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一趟的消费肯定不便宜。 足部扫描完成之后，女人点着屏幕说，“好了，你可以再休息会儿。要再续点水吗？” 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陆远提着两个大袋子走了进来。 “都搞定了。”女人向着门外走去，顺便感叹了一句，“还是你们好，想吃什么吃什么。” 闻着房间里突然出现的肉香味，叶轻舟听到自己的肚子清晰地响了一声。 陆远把袋子放到地上，拿出一个圆形敞口餐盒递给叶轻舟，“先吃。” 那里面装着一只表皮烤得微微发焦、泛着油光还冒着热气的大鸡腿，还有一些各种各样的炸串。叶轻舟没跟她客气，举起鸡腿狠狠咬了一大口。 任谁刚刚成为进化者，也都斯文不起来，因为这个时代的肉，不能随便吃。 差不多就在一年前，直径足有两公里的小行星坠落在美洲东海岸，强烈的地震、海啸导致全球多个核电站发生事故，如今整个亚洲只剩下了七个安全区。 “安全”和“普通”的概念也都被重新定义了。总之不超过一定剂量的，人们也只能将就住、将就用、将就吃，除了动物肉。 因为大部分的动物都感染了远古病毒，食用者会有七成左右的概率成为无症状携带者，有三成左右的概率成为失去理智的“野人”，以及有千分之一的概率会成为“进化者”。 进化者的力量、速度、耐力和五感都会大幅增强，除了真正致命的东西，基本上什么都能吃，也完全不用担心核污染。 但这千分之一的概率，让最冒险的赌徒也会望而却步。如今还在消费动物肉的，就只有进化者，和一些有钱的无症状携带者。 “介意我抽烟吗？”陆远突然问了一句。叶轻舟随意挥了挥手，继续埋头大吃，直到最后一盒东西也被她填进肚子里，她才发现大部分餐盒都被她清空了。 这让她的脸猛然烧了起来，“你吃饱了吗？” “只有刚进化才会吃特别多。”陆远拿起纸巾盒递给她，“现在谈谈？” 阴险。叶轻舟在心里想着，在人刚吃饱饭的时候谈劳务合同，太阴险了。“工作内容、薪资待遇、考核要求……”她把能想到的都报了一遍。 “我先告诉你为什么来这里。”陆远顿了一下之后问道，“你知道昆仑是什么吗？” “asi核心服务器，联合政府的天网，连脑电波都要监控的无情工具。”叶轻舟毫不停顿地回答。 “很了解嘛。”陆远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眼，“对了，你是干什么的？” “专业是新媒体传播，还在实习就回来了。”叶轻舟微微一笑，“资料里没有？” 陆远摇头，“资料里没这个。继续说来这的原因，你知道每个在编居民都是昆仑的眼睛，再加上大部分地区监控都还在，所以你需要一张假脸。” 这个我想到了。”叶轻舟没有掩饰她的聪明。 “很好。指纹仿生手套也做好了，偶尔遇上核查也没关系，只要你能稳住。走路问题有步态纠正鞋，再说你还会长高，过段时间什么都不用担心。”陆远说着，递给她几样东西，“你的。” 这些东西一看即知，一个芯片盒、一张身份证和一台新手机。 “芯片和手机是特制的，不会被追踪。”陆远说。 第3章 蓬莱 “蓬莱。”叶轻舟看着芯片盒上的logo，“这是芯片名，还是服务器？” “一回事。”陆远解释道，“芯片和服务器是一家的，功能非常全，使用费我报。” 叶轻舟感觉这劳务合同越来越不好谈了，“说回正题，工作内容。” “杀人放火，坑蒙拐骗。”陆远说话间一直在打量叶轻舟的表情，“也会有保护任务，那个更难做，得跟对手厮杀。” “接任务之前我能挑吗？”叶轻舟跟她对视着追问。 “可以。所有任务你都有知情权，选择不做的，你需要保密。”陆远见叶轻舟点了点头，便继续说了下去，“待遇是包吃住没有底薪，只有任务奖金。奖金很高，干一次可以歇很久。” “这么赚？”叶轻舟笑了笑，“顺便问一下，我们接调查任务吗？” 陆远神色微微一动，“你有要查的事情？” “差不多。”叶轻舟回答。 “这是你的入职条件吗？”陆远追问道。 叶轻舟没说话，就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盯着她。 “看情况。”陆远皱起眉头，“要看难度、调用的人脉、费用…… “费用我出，或许你可以给个内部价？”叶轻舟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成交。”陆远指向另外一个没动过的袋子，“你的新衣服。” “这些都报销吗？你这老板还挺大方……”叶轻舟拎起袋子翻看的时候，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了。 袋子里有一条长袖连衣裙、一套内衣和一包一次性内裤，尺码都很合身，裙子是宽松款的，裙摆两侧还有大口袋。 这让叶轻舟意识到，陆远实在是个很优秀的女人，干脆、直接、果断，同时又很细心。 换上这套衣服，叶轻舟用新证件设置好了手机上的常用软件，蓬莱芯片则放着没动。 她讨厌一切芯片。 “当当当”，门被敲响了。 “请进。”叶轻舟扬声说。 换了身衣服的陆远走进来，递给叶轻舟一个大袋子，“给你。” 这种话她今天好像说太多了，就像一个不停爆着掉落的npc。叶轻舟连忙收回这个不着边际的联想，接过袋子打开了。 里面装的东西和她想的差不多，一个单独的盒子里装着制作精细的仿生头套和手套，另外还有一双厚底运动鞋。 “指甲，以后要常剪。”陆远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点微妙的不自然，“修光滑一点，不要把手套戳破了。” 叶轻舟抬手看向自己的指甲，她习惯留两三毫米的长度，日常拆东西比较方便，但戴仿生手套，这样肯定不行，“知道了。” “外面戒严了。”陆远递给她一个指甲刀，“现在剪吧。” 不知道为什么，叶轻舟突然起了一点鸡皮疙瘩。她接过指甲刀，一边“咔哒”、“咔哒”地剪着指甲，一边琢磨哪里不对劲。 窗边响起不同的“咔哒”一声响，随后带着香料气息的烟味飘了过来。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 指甲刀很干净，但不是新的，而且好用极了。叶轻舟修完一只手之后终于想到了，陆远说话很少用语气词。 现在工作都定下来了，也不知道这人突然软和什么，怪瘆人的。 “外面为什么戒严？”叶轻舟随口问道。 “狗在找你。”陆远迟疑了一下才说，“你是个免疫者。” “免疫者？”叶轻舟从未听过这个词，“那是什么？” “先要从辐射幻觉开始说。”陆远弹了弹烟灰，眼神中难得出现了一抹忧色。 “我们普通的进化者，并没有传说里那么神，因为经常会出现……幻觉。那东西对人影响很大，有时候简直能要命，尤其是在刚进化的时候。但你不一样。” 陆远把目光重新定到了叶轻舟的脸上，“你是一个免疫幻觉型进化者，也就是免疫者。你的幻觉很轻微，几乎不影响战斗，内容也没有迷惑性，很好克服。这个事实，任何看过那场直播的人都会马上明白。” 叶轻舟只听懂了其中一部分，“所以你们的幻觉是什么？免疫型的比例是多少？” “没有统计，仅有的几个都在当高级警犬。”陆远自嘲地笑了笑，“对不起，这个没有事先跟你说。合作还算数吗？” “这会影响我的收入吗？”叶轻舟反问道。 “当然。”陆远迅速回答，“给你的奖金比例是最高的。底薪没有办法，我们的收入不稳定，万一惹上麻烦还要躲一阵子，实在没法承诺。吃住我会尽量提高标准，如果合作还有效，我现在就去联系新房子。” 叶轻舟终于对自己的定位有了清晰的认知：一棵摇钱树。怪不得这位新老板如此殷勤，谁不想把摇钱树哄到手。 这让她心情甚好地看了看自己的指甲，那已经修得没法再修了，“没问题，我们走吧。” “头套。”陆远提醒道，“需要帮忙吗？” “我先看看……”叶轻舟拿出了手感仿佛人类肌肤的头套，这让她感觉相当瘆得慌。 头套整理好之后，贴合度简直完美，哪怕对着脸蛋一直捏都感觉不出异常，头发丝也跟真发毫无区别。 “真是高科技。”叶轻舟赞叹了一会儿，又戴上了手套。看到陆远没做任何伪装，她好奇地问道，“你没关系吗？” “车的手续是假的，能拍到脸的监控都绕开了，警犬队只知道我们在这附近。”陆远回答。 “专业。”叶轻舟竖起大拇指。 “旧的东西都不能带了，她们会处理。”陆远说完推开了门。 第4章 叶轻舟脚步轻快地跟上了。 来时的停车场门口已经拦上了，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正在拿设备挨个扫描来往的人们。叶轻舟看了一眼陆远的表情，学着她摆出了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 “常规核查。”一个男警伸手拦住她俩，看到叶轻舟的时候眼神猛地一亮。他举起设备怼向叶轻舟的脸，随后“啧”了一声。 “为什么不装芯片？”他有些不甘心地盘问。 “没装过。”叶轻舟理直气壮地回答。 屏幕上的那张脸下方，有条死亡信息备注，地点在安全区之外。如果她没猜错，她现在名义上的身份是个“非编居民”，也就是偷渡者。 男警皱了皱眉头，敷衍地扫过陆远的脸就挥手放她俩进去了。 叶轻舟低头整理了一下裙摆，顺势跟在了陆远身后。陆远没有放慢脚步，率先走向了一辆普通越野车。 “会开这种车吗？”拉开驾驶位的车门之后她问道。 “会。”叶轻舟走到她身边，钻进了车里。 “随便开，我处理点事情。”陆远说着，坐进了副驾驶。 再次路过那个男警身边时，叶轻舟几乎想打开车窗吹个口哨，但她忍住了。 他们为什么不查驾照啊？她放肆地想着。非编居民在安全区开车是合法的吗？ 但她很快为这种想法笑了起来，谁会在寻找固定目标的时候查路人驾照啊。 陆远自从上车之后就一直没动，叶轻舟无所事事地兜了一会儿风，忍不住问了个问题，“你是在用芯片联系人吗？” “对。”陆远回答，“蓬莱芯片上有通讯软件。要是没这场灾难，昆仑可能也会有吧，可惜现在只剩下监视功能了。” “可惜？”叶轻舟重复着她的话，“你可惜的似乎……是昆仑，不是人？” “都一样。”陆远说。 叶轻舟耸了耸肩，她只是随口一问。 半个小时后，两人交换了位置。陆远把车开进另外一个停车场，换了一辆新的低空车，直直地向着一个方向开去。 “你好像很有钱啊。”叶轻舟有些好奇地盯着陆远的侧脸。 “没有。”陆远面不改色地回答，“这些都不是我的，但以后有可能会是。” “那是……租下来的吗？”叶轻舟追问道。 “差不多。”陆远给了一个含糊的答复。 “懂了。”叶轻舟自我鼓励似的点点头，“我得多努力。那句老话怎么讲的来着……吃得苦中苦，老板开路虎。” 陆远张了张嘴，很快又闭上了。 能让老板接不上话，这让叶轻舟很有成就感。虽然许许多多的阴霾还浮在心头，但这样能跟人开玩笑的日子，对她来说还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二十多分钟后，车辆飞进一片别墅区，降低速度落在了内部道路上。 看着周围郁郁葱葱的绿植，叶轻舟目瞪口呆，“你住这儿？” “是我们。”陆远把车停在一个小院前，开门下车按响了门铃。 不过几秒钟，大门缓缓打开了。三个女人一溜烟地从别墅里冲了出来，“队长！你吃独食！”“就是啊，你也不怕窜稀！”“快交代，快交代！”“这是新人吗？”“哇！” 叽叽喳喳的声音听在叶轻舟的耳朵里犹如天籁，因为她面前的这栋别墅，美得像是从豪门电视剧里扒出来的。 它线条流畅、配色优雅，每一层都有超大的落地窗，并且每块玻璃都在闪闪发亮。 “进去说。”陆远伸手拍了一下叶轻舟的肩膀。 一群人先后涌入别墅里，叶轻舟继续转动她没见识的大脑袋，四处张望着别墅的内部。 大客厅是两层挑高的，二楼有玻璃护栏观景走廊，长长的旋转楼梯上一尘不染。可惜的是地上堆了许多行李和杂物，破坏了客厅的景致。 陆远走到一个机器人面前鼓捣了一些什么，随后转过身说，“先介绍一下，这位是新人。名字是……” 叶轻舟能明白这个停顿，她顺畅地接上了，“林夏。” “哟小林。”“小夏。”“你好。”三人依次跟她打了招呼。叶轻舟发现最后那个人其实没另外两个吵，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张瑜、魏然、宋启晨。”陆远挨个介绍了一遍，等叶轻舟点过头之后说，“你先去挑房间。” “啊为什么！”“你偏心啊队……” 陆远抬手打断了那两人，“简单来说，这是个免疫者。” 正在吵嚷的两个人沉默了，四个人八只眼一同投向了叶轻舟。 这让自诩社牛的叶轻舟也顿感压力，“我先上去看看。” “嚯，狗屎运啊……”“发财咯，队长。”“怪不得你个抠货突然大方。”“明天的饭钱还有吗？” 在明显降低了音量的闲聊声中，叶轻舟顺着旋转楼梯走了上去。 第4章 迎新 二楼走廊尽头对着楼梯口有个小厅，卧室只有两间，每个卧室的面积都很大。 走廊的另一端有个电梯，里面的按钮显示别墅一共有四层，其中一层是地下室。 叶轻舟没去三楼看，她已经想好了。乘电梯回到一楼客厅，她伸手朝上一指，“我要这间。” 她指的，正是二楼靠近电梯的房间。 三个女人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你不去三楼看看吗？”张瑜问。 “二楼好，我喜欢这个走廊。”叶轻舟说。 “我懂！”魏然连连点头，“是不是特别有感觉！还有那个旋转楼梯！哇梦中情梯！” 叶轻舟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魏然只说对了一半。她会选那个房间主要是为了方便跑路，电梯、楼梯、跳窗，一共有三条通道。 “那我们……”张瑜用期待的眼神看向陆远。 “我住二楼。”陆远回应道。 “哇队长！够意思！”“可以可以。”“谢谢队长。” 三人纷纷道过谢，各自拎着行李走向了电梯。陆远转头看向叶轻舟，“跟我来。” 两人走进楼梯边上的小房间，陆远关上门，拉开一个双开门衣柜鼓捣了一会儿，衣柜里面的木板缓缓打开了。 “谁先走？”陆远指向木板后的通道，那里隐隐约约能看见一截向下的楼梯。 “你先。”叶轻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向来不喜欢让别人走在她的后面。 陆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电筒钻了进去。等叶轻舟也进来之后，她探身关上衣柜门，在墙上按了几下。 暗门无声地关上了。 楼梯很窄，两人只能一前一后走，逼仄的空间里，每一道脚步声都清晰可闻。叶轻舟的脑子里不受控地闪过了一些画面，她知道这跟幻觉毫无关系，只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 说起来，认识陆远也仅仅只有半天时间，为什么会一起做了这么多事情，还要走进别墅里的秘密通道。 “小心。”陆远停下来把光芒投向前方，那里有一个转角平台，“要不你也开个手电。” 叶轻舟这才发现，陆远手里的电筒刚刚更偏向她的脚下，“好。” 转角之后还有转角，这楼梯显然不是通往负一层的。叶轻舟握着手机一阶阶往下走，突然又想起来，那几个队友似乎跟陆远很亲近。 或许这能说明陆远这人还不错？ 是的话就太好了，骗起来不费力。 终于走到楼梯的尽头，陆远在墙上按了几下，又一道暗门缓缓打开了，里面亮起的灯光让叶轻舟稍稍安下了心。 陆远率先走进去，转头对叶轻舟一笑，“快来。” 她的神色里有一种雀跃，好像在说这里是个好地方。叶轻舟一边打量着她一边走进去，等到看清里面的全貌之后彻底惊呆了。 这是一个占地面积不算小的私人射击场，而且非常专业。 “我的天。”叶轻舟喃喃地说。 最初的冲击过后，她很快反应过来了，“你租下这里，是为了这个？” 陆远点了点头。 合理，叶轻舟想着。这栋别墅虽然夸张，大玻璃窗看起来也毫无安全可言，但这样能训练、能藏人的地下室，确实很难得。 “房东借了我一点私人收藏。”陆远走向一个保险柜按了几下，打开柜门取出了一把手枪，“你要试试吗？” “私人收藏”多半不会是玩具，叶轻舟果断点头，“好。” 陆远拉开弹匣看了一眼，很快又推了回去。“这是保险，然后这，推子弹上膛。”她很细致地演示了一遍，随后调转方向握着枪管递给叶轻舟，“给。这里的吸音装置很好，耳罩……不知道有没有。” “不用。”叶轻舟接过枪，走到了一个十米人形靶的前面。 “砰！砰！砰！” 连续三枪过后，靶子的胸口上出现了两个洞，额头正中间也有一个。 转头看向陆远的时候，她发现对方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惊艳。“你学过？”陆远问道。 第5章 “一点点。”叶轻舟伸出左手，做了一个对有些人不太友好的手势。 陆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嘶”了一声，“那这里……” “挺好的。”叶轻舟连忙说，“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陆远突然收回目光，转身急匆匆地走向一个房间，“你先练。” 叶轻舟也不由“嘶”了一声。这人看起来不像尿急，难道是芯片上收到了什么？ 几分钟之后陆远回来了，“我出去一趟，这里的东西你随便用，加个好友我把门锁密码发给你。” 两人加上好友，陆远马上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再看看周围的陈设，叶轻舟生出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人生啊，真是难以预料。昨天这个时候她还躺在家里找饭辙，今天已经待在了一栋豪华别墅的地下射击场里玩真枪。 晚上六点，叶轻舟的手机响了。 陆远：上来吃饭。 林夏：好。 两道门进出都需要密码，智能锁还很隐蔽，乍一看完全找不到，只有摸索着激活才能看见一点微光，这让叶轻舟不由佩服起那位房东的缜密。 还有跟房东似乎很熟悉的陆远，实力同样不可小觑。 关好衣柜门，叶轻舟走出小房间，穿过了整个客厅。餐厅里的人似乎已经齐了，几个人在热热闹闹地说着话，还有一阵扑鼻的饭菜香正在飘出来。 “咦？”正对着餐厅门口的张瑜一看见她就发出了一声疑问，这让其她几人全都看向了叶轻舟。 “噢！你下午用的是假脸？”魏然反应过来了，她转头对陆远竖起了大拇指，“牛啊老大，在联合政府手底下抢人！” 陆远没接茬，“吃饭。” 桌子上的菜已经摆满了，哪怕在灾前也是相当豪华的标准。叶轻舟去厨房里洗了手，回来坐下端起碗就开始一言不发地猛吃。 吃到六成饱，她感觉桌子上的氛围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有三个人正凑在一起说小话，还有一个人在皱眉。 “怎么着？”叶轻舟堂堂正正地表达了质疑，“因为我吃得多孤立我？” “啊……那倒不是。”魏然马上否认，“我们在提议搞个迎新晚会。” 另外两人齐齐点头。 “就是去唱歌，开心一下。” 另外两人继续点头。 “她们要去商k点男模，正在研究你喜欢什么类型想给你一个惊喜。”陆远无情拆台。 叶轻舟差点没把嘴里的饭喷出来，“不用，没这个必要。” “我们三个出钱。”张瑜在三人之间比划了一下，“你享受就行。” “不了婉拒。”叶轻舟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我不喜欢男人。” 四人同时睁大了眼睛，其中陆远的神色尤为震惊。 “有女的。”魏然马上说，“一样，我们请。” 张瑜轻轻怼了她一下，“你们是不是去那个……” “拉吧。”宋启晨补充。 “话说回来现在还有拉吧吗？” “不知道啊。” “查查，能用的软件上都查查。”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叶轻舟正想对陆远说你这都是什么队员，突然发现她的眼神有些闪烁。 这顿时引起了叶轻舟的警觉。她没有出声，手上继续扒着饭，脑子里过了一遍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 暂时没有特别可疑的地方……或许因为是拉吧这个新增话题？但为什么她提起商k好像在说吃饭？ 叶轻舟决定再试试看。 饭毕，智能机器人走过来开始收桌子，三个女人凑到了叶轻舟身边，开始给她展示手机上的图片，“这些地方怎么样？” “不知道，没去过。”叶轻舟实话实说，顺便看了一眼陆远。 正在看着她们的陆远迅速移开了目光。 叶轻舟确定了，就是这个话题。但…… 像是脑子有一道电光闪过，她似乎得出了结论，但需要再验证一下。 “评论说这家美女多。”魏然开始一个个介绍，“这家氛围好，这家调酒师比较出名。” 她每说一句，叶轻舟就抬头看陆远一眼。陆远的神色就在这样频繁的注视里变得越来越慌张，但她竟然没有问“你看我干什么”。 叶轻舟完全确定了。警报解除的同时，另外一种心态却突然浮了上来。 现在的陆远……看起来还挺好玩的，比下午那个样子可爱多了。 “你们平时都去哪里啊？”叶轻舟笑嘻嘻地问道。 “去商k。”魏然回答。 “这样啊。队长也点男模吗？”叶轻舟朝陆远抬了抬眉毛。 “队长穷，从来不点。”张瑜接话。 “噢，有多穷啊？”叶轻舟这句话带着明显的调笑，那三个人齐齐看向了她，又顺着她的眼神看向了陆远。 陆远终于坐不住了，“我去抽根烟。” 第5章 指甲刀 那几个人震惊地看着陆远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着叶轻舟明显在使坏的表情，一时全都会错了意。 “不是吧你看上队长了？” “哇哦，一见钟情吗？” “你俩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冷静啊，吃窝边草有风险啊！” “别管了，队长单身好久了，先掰弯她再说！” 叶轻舟没有急着辩解，但她觉得好笑极了。还掰弯……那就是个深柜，比射击场的柜门都要深！ 但她的心里马上响起了另一个声音。这群人又不傻，刚才分明眼尖得很，到底是为什么……会看不清陆远呢？ “你们认识队长多久了啊。”她语气很是自然地开了口。 “半年。” “三个月。” “五个月。” “那还挺久的。”叶轻舟笑了笑，“不过我没那个意思，刚才就是跟她开玩笑。” “不可能！你俩那眼神……” “等等不对啊！”张瑜突然大喊一声，“她跑什么啊！谁家直女让女同调戏了会跑啊！” 叶轻舟在心里给她鼓了个掌，虽然只对了一半，但好歹发现了。 “原来是这样。”宋启晨突然说，“仔细想想，她看男人就跟看酒瓶子一样，我以前以为她不止穷，还性冷淡。” 魏然一拍脑门，“好家伙。深柜，还闷骚，我真是看走眼了。” “我去喝一杯冷静一下。”张瑜站起了身。 “带我一个。” “还有我。” 转瞬之间，刚才还在大呼小叫的三人已经跑得没了影。叶轻舟独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这一切更好笑了。 “不喜欢男人”明明只是一个“厌男”的温和表达，是怕喜爱男模的同事们尴尬，却莫名其妙地被解读成“喜欢女人”然后诈出了一个真正喜欢女人的深柜…… 虽然有点缺德，但除了陆远的柜板，谁在乎！ 柜门稀碎的陆远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她伸手递给叶轻舟一个透明的收纳盒，“你忘了拿。” 叶轻舟一眼就看见了里面的仿真假脸和手套，第二眼，她注意到了陆远干干净净的手指甲。作为一个向来敏锐的吃瓜人，下午那个匆匆离去的背影似乎有了答案。 “你的指甲，”她带着明显的调侃问道，“什么时候剪的啊？” 陆远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她一言不发地放下收纳盒，转身就走。 在她身后，响起了一记漂亮的口哨声。 听着越来越快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叶轻舟逐渐收敛了笑容。一个深柜且闷骚的队长，三个喜爱男模且热衷吃瓜的队友，这很有生活气息。 今后的相处……应该不会很难。 顺着旋转楼梯慢慢走向二楼卧室，推开门的一瞬间，叶轻舟瞪大了眼睛。 书桌上面放着一样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一台老式笔记本电脑。但在最初的惊喜过后，铺天盖地的恐惧马上淹没了她。 陆远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做到的？不是说……楼下有狗，绝对不能回去吗？ 叶轻舟不动声色地走进去，轻轻关上门打量了一圈，又发现了更多东西。书架上还有几本旧书和几个首饰盒，床上放着两个有点旧的毛绒玩具和一袋旧衣服。 这样一看，陆远似乎只是从旧东西中挑了一些拿回来。叶轻舟稍稍放下心，拉开椅子坐下，仔仔细细地检查起笔记本电脑。 开合处的记号还在，没有暴力破解的痕迹，电池没电。接通电源开机之后，没有最近的使用记录。 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响了。 陆远：刚想跟你说，你的卧室里有些东西，看见了吗？ 叶轻舟：你在哪？ 陆远：房间里。 叶轻舟关掉笔记本走过去，敲了几下门。 “进。”陆远在里面扬声说。 推开门走进去，叶轻舟看到陆远正在铺床。地上放着一个行李箱，里面的几件衣服都有些旧，但很干净。 第6章 “需要帮忙吗？”叶轻舟问。 “不用。”陆远指向窗边，“坐。” 二楼两个房间的陈设一模一样，窗边都有小茶几和一对休闲椅。叶轻舟走过去坐下，静静地看着陆远整理东西。 几分钟后，陆远坐在了她的对面，“什么事？” “想跟你说声谢谢。”叶轻舟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你是怎么想到要拿这些的？” “经验。”陆远回答道，“人最重视的一般就是这些。” “是什么的经验呢？”叶轻舟追问道。 “我以前是刑警。”陆远有些自嘲地笑笑，“靠这招，抓到过不少人。” 叶轻舟歪了歪头，“你有这个能力，又是进化者，不去给官方干活？” “官方给的钱太少了。”陆远的语气渐渐淡下来，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我很需要钱。” “那这里……”叶轻舟抬手，随意挥了挥。 “这是一个交易。”陆远看着她说，“我需要帮她做一件事情，只有带着你才能办到。” “哇哦，那她真有钱。”叶轻舟恍然大悟地点头，“而且任务很危险。” “对。”陆远痛痛快快地承认了。 “话说回来……”叶轻舟想突然想起似的，把话题绕了回去，“我的东西，你是怎么拿出来的？” “上午找人拿出来的。”陆远微微垂下眼睛，“就在你说算了之后。那时候狗还没到，机会难得……对不起，自作主张的部分我向你道歉。” “我挑房间的时候，东西还不在。”叶轻舟指出了这一点。 “对。”陆远点头，“我是下午去拿的。那时候她听到了风声，突然坐地起价，我就赶过去处理了。” “你下午在干这个？”叶轻舟有些意外。不过仔细想想，陆远这样的人……好像确实不会在刚刚招到新人的时候，突然跑出去跟情人幽会。 陆远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叶轻舟在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这些信息。 前刑警，这一点很可疑。 自称缺钱，有队友认证，但可能是骗子团伙，或者人设。 据说是个交易的豪宅。 笔记本没动过，也许是想放长线，也许是做得没有痕迹。 一整天的行动线，听起来合理，但有些过于合理。深柜，并且调戏起来反应很大…… 最后一点让她想起了另外一种可能，虽然她一般不往这个方向去猜。 “我的资料是什么样的？”叶轻舟问道。 “没了。”陆远移开了眼睛，“阅后即焚，没有留档。” 这绝对是个谎言。 “给我看看。”叶轻舟坚持道，“不然我走了，你自己玩吧。” 陆远的表情明显出现了动摇，然后半天没说话。叶轻舟也不急，就支起胳膊撑着脸，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远低声说，“发给你了。” 叶轻舟拔腿就走，去拿隔壁房间里的手机。看清资料的一瞬间，她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一份根据网购信息整理出来的个人资料，上面有实名信息、常用收货地址与联系方式、性格与喜好分析…… 其中的性取向一栏，明明白白地写着：同性恋。支持理由是购物记录里有指套，无异性恋物品。 什么鬼！买个指套就是女同了吗？自己动手用指套不是很正常吗？ 叶轻舟在觉得震惊的同时，突然又觉得自己才是整栋别墅里最好笑的人。 这个以为她是女同的家伙殷勤地忙活了一整天，她竟然还在跟着三个吃瓜群众看人家的乐子。她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乐子，被盯上了都不知道！ 那把指甲刀又出现在她的脑子里。仔细想想，真正的异常其实是从美容院开始的……到底是谁在调戏谁！ 各种想法在脑子里跑了一圈，叶轻舟终于镇定了下来。 没有必要这么自恋，她想着，比起这个，是不是有别的什么…… 又一种可能性浮现在她的心头，她赶紧冲回陆远的房间，坐在了她的对面。 陆远正拿着一根烟，末端的烟灰已经有了长长的一截，但她浑然未觉。就在叶轻舟搬动椅子向她凑过来的时候，她手一抖，那截烟灰掉在了茶几上。 “你是喜欢我吗？嗯？你说实话！”叶轻舟逼问道。见陆远正手忙脚乱地熄灭了烟头去收拾烟灰，她索性抓住了对方的手，“别管了，说话啊！” “你让我怎么说呢……”陆远看起来像是要崩溃了，“我不知道……我……” 见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像样的东西，叶轻舟换了一个问题，“那你是不是想跟我睡觉，好让我们的关系更紧密一些？” 陆远愣了一下，然后不说话了。她的表情仍有一些挣扎，但整体来说，更接近被人拆穿后的自暴自弃。 合理，叶轻舟想着。这样看来，一切都再合理不过了。 “睡吧。”她突然说。 “啊？”陆远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叶轻舟，“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叶轻舟反问道，“大家都是成年人啊。” 这件事情搞清楚后，她的心里只剩下冷静，不管怎么说，跟陆远睡觉有百利而无一害。 她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与其像今天这样对身边人猜来猜去，还不如借着情人的名义每晚跟她睡在一起，在所有她消失的时候理直气壮地问“你去哪儿了”。 陆远想用身体绑住她，反过来，她也可以啊！算起来只是相互利用，一拍即合再好不过了。 意愿上也没问题，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也没跟人睡过觉，因此也没有定义自己是女同……但真当这么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她迅速判断了一下，觉得可以。 “真的可以吗？”陆远确认道。 她的表情里仍有一些挣扎，叶轻舟虽然不明白原因，但在她的眼里，这样的陆远简直可爱极了。 是了，她想着。偏要对着一个深柜发坏，说不定我就是女同呢。 “你说呢？”她反问一句，还没等陆远再次开口，她便吻了上去。 第6章 尊重 陆远的唇带着一丝淡淡的烟味，但并不难闻，而且非常软。 叶轻舟没跟人亲过嘴，尝试着啄了几下又舔了一口之后，她发现陆远似乎…… 没有在呼吸。 “你喘气啊。”她有些无奈地说，“难道你也没跟人睡过觉？” 陆远注意到了这个“也”。她呼吸急促眼神迷蒙地看向叶轻舟，“你……没有过吗？” 看着她这个样子，一阵奇异的酥痒不知从哪里爬出来，瞬间蔓延到了叶轻舟的整个身体，“没有。” “对不起。”陆远突然站起身往外走去，叶轻舟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眼看人都快走到门口了她才大喊出声，“你干嘛！” “算了。”陆远低着头说，“算了。” 她的表情前所未有地复杂，有犹豫有茫然还有一丝不安和愧疚。叶轻舟一步步走向她，怀着一种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心情赏玩了一会儿才悠悠说道，“可我不想算了啊。” “你……”陆远抬眼看向叶轻舟，接触到她眼神的时候，整个人似乎渐渐冷静了下来，“你真的只是想……睡觉？”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分外艰难。 “真的。”叶轻舟重重点头，“如假包换。” 陆远转移目光考虑了一会儿，“行。”她的语气带着近乎英勇就义的味道。 这让叶轻舟几乎笑出了声，“不是，你怎么回事啊？搞得好像有多大牺牲一样，我不好吗？” “你很好。”陆远说着，之前那种有些自弃的态度又出现了，“是我不好。” “这就对了。”叶轻舟扯着她的领子让她低头，踮起脚尖亲了她一下，“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可爱。” 陆远的脸明显红了。她局促地看向窗帘，又看了看卧室的门，“要不先……洗个澡。” 叶轻舟提起一个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先洗。”陆远马上说，“我准备一下。” “有什么可准备的。”叶轻舟走到窗边，“唰、唰”两下拉上了窗帘，又走到门边“咔哒”一声把门反锁了，“一起洗。” “能不能……”陆远还没说完，叶轻舟蛮横地打断了她，“不能。” 叶轻舟现在确定了，她就是喜欢看陆远为难的样子。 “好。”陆远垂下眼睛，把手伸向脑后取出来一枚芯片，走到书桌旁放下了。 “那个不能关机吗？”叶轻舟随口问道。 “能的。”陆远轻声回答，“但是……我想更尊重你。” 后面这句话让叶轻舟心里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接下来的几分钟她没再调戏陆远，两人沉默地换上拖鞋，走进了洗手间。 陆远顺手关掉了卧室里的大灯。 洗手间很宽敞，如果不考虑花洒的问题，容纳两个人一起洗澡完全没问题，更不必说脱衣服。 第7章 但在陆远背过身正要脱上衣的时候，叶轻舟马上凑到了她的身边。 “你等一下……”陆远的眼神又开始闪烁了，“给我点时间。” “我不。”叶轻舟伸手扯住了她的背心，“我来帮你。” 在她的一通乱扯之下，被拽得十分难受的陆远只好被迫就范。仍然穿着长袖连衣裙的叶轻舟拎着耍赖抢到的内裤，看到上面的状况，她故意吹了一个婉转的口哨。 “你够了。”陆远转过身，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叶轻舟却没有放过她。“队长，”她故意用了这个称呼，“为什么会这样啊，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别叫队长。”陆远捂住了脸，“……求你了。” 她整个人已经躲到了墙边上，挺大的个子因为捂着脸又微微缩着腰，竟然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感觉。 叶轻舟很想再逗逗她，又感觉自己实在太恶劣了，就把内裤扔进脏衣篮里，三下五除二扒光了自己的衣服。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陆远已经拿着牙刷站到了花洒下，一边刷牙一边冲洗身体。看到叶轻舟朝她走过来，她连忙取出牙刷走向洗手台，“我洗好了。” “姐姐。”叶轻舟慢悠悠地说，“该洗的地方，你都洗干净了吗？” 陆远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她胡乱点着头，接了点水开始漱口。 就着陆远刚刚打开的花洒，叶轻舟一边仔仔细细地洗着手，一边看着陆远漱口、洗牙刷的背影。等到她终于把牙刷戳进杯子里，叶轻舟连忙冲过去拽住了她，“让我检查一下。” “你别……”陆远的声音有些发颤，夹杂在哗哗的水流声中，最后几个字叶轻舟竟没听清。 “你说什么？”她追问道。陆远只摇了摇头。 “说嘛。”叶轻舟扳着陆远的肩膀，把她的身体转了过来。 来不及关掉的花洒仍在哗哗地响着，那水声很快混入了更多更复杂的声音。一道道水流击打在地面上，又汇聚成更大的水流旋转着流走，整个浴室里逐渐氤氲出了一层雾气，让人呼吸都有一点困难。 叶轻舟却没有注意到镜子上的雾气，她此刻几乎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想不了。眼前人的变化紧紧地攫取着她的心神，让她别说想事情了，几乎连视物都没有余力。 直到陆远喘息着靠在洗手台上，叶轻舟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的事情有多过分。 认识第一天，连澡都没洗完，像样的拥抱接吻全没有，只有过几个蜻蜓点水的吻就把对方按在洗手台上随心所欲了一番，这会不会有点太渣了。 “对不起。”她火速道歉，“我太冲动了。” 陆远猛地颤抖了一下，正在喘息的唇边发出一声破碎的呻吟。她此刻的样子看起来诱人极了，脸上全是潮红的春色，半张着的眼睛里只有一片迷蒙。 这让叶轻舟心头又是一阵悸动。渣不渣的又能怎样，吃都吃了对方也没有意见，不如换个舒服的地方吃爽一点！ “再洗一洗。”叶轻舟扶着陆远走到花洒下面，帮她把全身都洗了一遍。 陆远的身体长得近乎完美，从上到下几乎没有一丝赘肉，所有的肌肉线条全都好看极了，就连小麦色肌肤上的几处伤疤，都为她增添了别样的情趣。 “我自己来。”她轻轻推开了叶轻舟又要作乱的手。 “我去刷个牙。”叶轻舟依依不舍地走向洗手台，直接拿起了陆远用过的牙刷。 有过刚才的相处，两人的动作默契多了。叶轻舟刷好牙去冲洗身体的时候，陆远稍稍让开了一点位置，细致耐心地帮她洗起了澡。 此时她的眼神已经清明了许多，没有了初见时的审慎与功利，也没了之前的闪躲与纠结，就只有无尽的温柔与耐心，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欲语还休。 这让叶轻舟觉得，陆远真是一个妙人，是她自出生以来见过的最有意思的人。 两人一起离开洗手间，谁也没有关灯。叶轻舟伸手想打开卧室灯的时候，陆远伸手拉住了她。 “就这样吧。”陆远说。 叶轻舟决定听她的。 终于躺在了该躺的地方，两人先是拥抱在一起，来了一个温柔缠绵情深意切的吻。 叶轻舟本想亲完之后告白一番，但随着两人唇舌交错，她浑身的酥麻与饥渴又涌了上来。 真是见了鬼了，她想着。亲嘴这么有意思，是怎么做到单身二十多年的。 …… 看着陆远诱人的情态，再想到这人白天还冷静自若地带着她东躲西藏，说话做事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叶轻舟心头又是一阵火热。 原来这样的人调戏起来也会害羞。 原来这样的人能……变成现在这样。 “再叫一次。” “轻舟……” “指甲什么时候剪的？” “问这个干嘛？” 叶轻舟大概知道答案，但她还是肆意妄为了一番。有了这一晚上的经验，她对陆远的身体已经很熟悉了。 “指甲什么时候剪的？” 陆远咬紧了嘴唇不肯说话。但在叶轻舟又重复了一次之后，她受不了了。 “下车之前。”她把脸转过去说道。 “下车之前？”叶轻舟没听懂。 “就是拿到你的资料，开车去仓库的路上，下车之前。”陆远低声说。 “你这是……”叶轻舟有些困惑，“那时候还没见过啊？” “见过了。”陆远反驳道，“在直播里。” 叶轻舟真的很想亲眼看看那场直播，到底是什么样的画面，能让陆远在车上剪指甲。 难道这家伙慕强？ 算了不管了，总之知道答案就好。虽然为什么非要问这个答案，她自己也不清楚。 “再叫一声。” “轻舟。” “陆远是真名吗？” “是。” “喜欢我吗？” …… “喜欢的。”当叶轻舟终于躺在了枕头上，陆远看着她的眼睛回答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是微笑着的，眼睛里却有一层泪光。 叶轻舟没有多想。这一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此刻的她精疲力尽，只想带着满足的倦怠沉沉睡去。 第7章 特训 第二天早晨，叶轻舟睡醒时，房间里只有她自己。 床上有着明显的纵情痕迹，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她不由哑然失笑。 人生啊，可真是无常。 旁边的枕头上放着她的旧衣服，但她故意没穿，而是拉开陆远的衣柜，挑了一套t恤和中裤。 浴室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两人换下来的衣服一同放在洗衣机里。她按下全自动洗，打开门走了出去。 餐厅里有几个人正在聊天，音量不大。叶轻舟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陆远突然猛地咳嗽了好几声。 另外三人却像瞎了也聋了似的，对她身上的衣服还有陆远的咳嗽毫无反应，继续聊刚才的天，只是表情都有不同程度的难绷。 这让叶轻舟非常满意。还有什么能比这种场景更有意思吗？ 昨晚的事除外。 “饿了吧，先吃饭。”终于缓过来的陆远说。她的声音非常别扭，既没有初相识的冷淡，也没有昨晚的温柔，简直像是在面对家里按头让她见面的相亲对象。 另外三人同时沉默了。 叶轻舟感觉再胡闹下去，陆远可能又会马上跑掉，于是她没有说话，点点头开始吃早饭。 “老大啊，今天什么安排你还没说。”张瑜打破了这阵沉默。 “你们自由活动。”陆远的声音正常了许多，“我给……小林做几天特训。” “噢……特训。” “特训好。” “走啦走啦，去搞点外快。” 几人纷纷站起身，在走过叶轻舟身边时，都不约而同地在陆远看不到的地方比了个大拇指，叶轻舟则回以点头微笑。 这些眉眼官司当然没有瞒过陆远，但她只是转移了目光，鸵鸟似地装作跟她毫无关系。 直到叶轻舟吃完足有两人份的早饭，陆远才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约法三章。” “约。”叶轻舟学着她的语气回应道。 陆远的脸马上红了，但她没纠结这个语气和字眼，继续道，“第一，白天只谈工作。” 见叶轻舟还算正经地点了头，她又说，“第二，任务时必须听我指挥。第三，重大任务期间分房睡。有问题吗？” “没问题。”叶轻舟一项项回应道，“第一，晚上想干嘛干嘛，第二，没任务时爱听不听，第三，没有重大任务就天天睡一起。” “你！”陆远又急又气地盯着她，“不要太过分了！” 叶轻舟歪着头，得意地吹了个口哨。 门外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原来那三个吃瓜群众并未走远。 这让本想拔腿而起的陆远马上停了下来。两害相权，她决定面对叶轻舟。 第8章 “……天底下怎么有你这种人。”许久之后，她咬着牙低声说。 叶轻舟爱的就是她这副样子，“找上我的不是你吗？资料不便宜吧？多少钱？” “闭嘴，特训。”陆远忍无可忍地站起身，“现在开始——” “只谈工作。”叶轻舟抢答。 随着一阵带着机械感觉的脚步声，收好盘子的机器人从厨房出来，走到了陆远身边。 陆远在机器人胸口位置的操作屏上按了几下，把眼睛凑向摄像头的位置。几秒之后她说，“你来录个虹膜，给你开全屋智能权限。” 叶轻舟走过去，睁大眼睛看向摄像头。完成界面弹出来之后，她突然想起一个经典梗，“这权限是单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都有？” “只谈——” “了解一下队内地位。”叶轻舟再次打断了她。 “当然还有我。”陆远说了句废话。 “不错嘛。”叶轻舟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走啊，特训。” 陆远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叶轻舟快步跟上，发现陆远站在电梯前时不由发出疑问，“今天不去……走柜门吗？” “好好说话。”陆远冷声道。电梯门就在此时打开了，两人先后走了进去。 看着陆远明显不太愉快的表情，叶轻舟转了转眼珠，“哎，你多高？” “178。”陆远回答。 “啊？哪有人说自己178啊。”叶轻舟掂起脚尖，看着镜子里两人的身高差，“一般这样，说180也没问题吧。” “就是178，干嘛要凑整。”陆远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也对。”叶轻舟肯定地点点头，“你就是这种……有一说一的人嘛，我还挺喜欢你这样的。” 陆远微微垂下了眼睛，没吱声。 叶轻舟在心里大笑了三声。好玩，太好玩了，这人明明有过恋爱经历，却还是像条纯情又害羞的大狗，操控她的情绪比扔飞盘还简单。 仅仅一夜过去，两人的关系就有了这么大的改变……那个决定果然是对的。 负一层的面积没有秘密射击场大，装修风格和楼上差不多，有个半开放的西式宴会厅和几个独立房间。 陆远带叶轻舟走进其中一间，伸手朝空荡荡的白墙上一指，“先上理论课，人体要害常识。” 话音未落，墙上出现了一个投屏画面。3d人体解剖图缓缓旋转，旁边附着的文字非常详尽。 叶轻舟没再调笑，正色看向这张解剖图。 到了实践阶段，叶轻舟发现她完全打不过陆远。这人的动作快得出奇，总能迅速挡下她的攻势，再无情指出她的所有问题与失误，语言冷厉得跟昨晚判若两人。 或许这才是她工作时一贯的样子。这让叶轻舟没了一点旖旎的心思，除了被动挨打，就只能乖乖挨训。 中午休息吃饭前，叶轻舟趴在spa间的按摩床上，任凭陆远帮她拉伸按摩每一块肌肉。 “队长。”她在惨叫的间隙中问道，“你练成这样花了多久啊？” “学校也算上的话，五年。工作后也在定期训练。”陆远回答。 “那你工作了多久？” “四年。” “也就是九年……” “嗯。” “灾后呢？” “灾后有些混乱，后来进化了，原来的训练方式不太适用。” 想到陆远跟一大群人在训练场上挥洒汗水的样子，叶轻舟觉得，或许那样的生活才更适合她。 “你为什么会做一个非编呢？” “缺钱。” “为什么缺钱？” 陆远的手稍微停了一会儿，“我母亲生了重病，原本就很艰难，灾后恶化得严重，费用更高了。” “她现在在哪里？” “第一安全区，那边的医院更好。” “你跟从前的同事还有联系吗？” “不多。” “那就是有。你前女友是同行吗？” “不是。” “分手多久了？” “你问题太多了。” “人家想了解你嘛。” “……三年。” “为什么分手，是因为你太忙了吗？” “都有。各方面来说，她都没办法跟我走下去。” “这三年你都是一个人？” “对。” “没去过拉吧？” “没有。” “那你紧张什么？” “……因为你。”陆远结束动作，在叶轻舟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好了，十万个为什么。该吃饭了。” “哎？”叶轻舟爬了起来，“工作时间你耍流氓！”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陆远拿起衣服，丢到了她的身上，“我从不给队友做这些。” 她的语气虽然冷淡，说出来的话却饱含深意。想起昨天她默默做的一系列事情，叶轻舟不由心中充满窃喜。 跟闷骚相处真有意思。 一直到晚饭时间，那几个人也没回来。非编进化者的生活总是很精彩，这一点叶轻舟相当清楚。 吃过饭，趁着两人在院子里溜达消食，叶轻舟又找陆远聊起了天。 “你对昆仑，还有它背后的人怎么看？” 经过这一天断断续续的闲聊，陆远已经适应了她层出不穷的问题。 但这次，陆远沉默了很久才给出了一个过分正经的回答。 “生逢乱世，很多人都没有更好的选择，包括我，也包括昆仑背后的人们。” 这让叶轻舟很是意外，“你不反对那些人的做法？” 庭院里只开了几盏地灯，身后别墅透出来的光亮也不是很充足。在朦胧幽暗的光线中，陆远的神色越发显得晦暗不明。 “我有很多同事死在了动乱里。她们只是在执行命令，攻击她们的人，本心也不是为了作恶。有些时候，人为了活下去，或者为了让别人活下去，只能选择某一种暴力……这不是人的错。” 在那之后，两人都沉默了很久。叶轻舟几乎放下了全部戒备，抛开立场不谈，陆远这种几乎什么都藏不住的人，她能骗过谁？谁会用她骗人？ 而立场……她不是已经站在这片灰色地带了吗。 “我会帮你赚到更多钱的。”想到这里，叶轻舟索性给她画起了大饼，“等我们有了钱，就只做愿意做的事情。” “好啊。”陆远转身抱住了叶轻舟。她的怀抱有一点紧，但叶轻舟没有挣扎，而是满怀爱意地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真是个容易感动的人啊，叶轻舟想着。 半个小时后，叶轻舟敲开隔壁房门时，陆远的表情又是另外一种无奈了。 第8章 芯片 “你真要天天睡一起啊？”陆远问。 叶轻舟夸张地点头，“当然。” 笔记本电脑、旧书连同首饰盒已经锁进了书桌里的保险柜，今天开始，她要24小时贴身监视陆远。 毕竟放心归放心，但人心善变啊。 “行吧。”陆远坐回了窗边的椅子上，“等我一会儿。” 她手上是空着的，但一直微皱着眉头时不时转动一下眼珠，显然是在用芯片。 叶轻舟无事可做，干脆坐在她身边，细细研究起了她的侧脸。 陆远长得很有特点，几乎把脾气不好挂在了脸上。她的眉眼锐利、鼻梁高挺，颧骨和下颌骨都很明显，让人想起一句诗：横看成岭侧成峰。 这样的五官、线条、气质，完全都是跟叶轻舟反着来的，这让她觉得新鲜又有趣，于是就一直盯着看，直到陆远的脸慢慢红起来。 “忙完啦？”叶轻舟用堪称乖巧的声音问道。 “对。”陆远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把手伸向了脑后。 “你为什么不用手机呢？”叶轻舟又问。 陆远有些意外看向她，“你还没装芯片？” “我不喜欢那东西。”叶轻舟理直气壮地反问，“怎么了，是必须用吗？” “做任务的时候必须用。”陆远很是细致地解释道，“手机如果丢了会造成信息泄露，我们一般只当成备用手段。再说，芯片上有很多额外功能，内容都不太合规，绝不能让官方知道。因为芯片初次激活之后有生物锁，别人拿到是用不了的。” “这我倒是不了解。”叶轻舟说，“我只用过体感芯片。” “对了，”陆远稍稍调整姿势，背对着叶轻舟拉开抽屉，“这个我拿回来了……” 她话还没说完，叶轻舟故意凑了上去，抻着脖子往抽屉里看。 陆远一把推上了抽屉。 “怎么了嘛！”叶轻舟开始发挥她擅长的能力，那就是装疯卖傻胡搅蛮缠，“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知道！” “没什么。”陆远转过身，用后背倚靠住了抽屉，“都是一些无聊的东西。” 叶轻舟慢慢皱起了眉头。她高高仰起脸，故意用充满怀疑的眼神紧紧盯住陆远。虽然她矮了半头，但这样的动作反而带来了十足的挑衅感。 第9章 “……行。”陆远转开脸，“先说好，你不许笑我，也不许拿这个说事。” 说完这句话，她的耳朵已经完全红透了。 “可以。”叶轻舟用高高在上的口吻回答道。其实她心中的警报已经解除了，看样子，里面八成是一些和前任有关、或者少儿不宜的东西。 陆远往旁边挪了一步，反手拉开了抽屉。 里面的东西倒是没什么出格的，有两个芯片盒、一部手机和一些充电器之类的东西。 其中一个芯片盒叶轻舟很熟悉，正是她接体验单时会用的那一款，另外一个芯片盒看起来则高档得多。 她果断把手伸向了更高档的那一个。 盒子里面的芯片看起来也是一枚体感芯片。叶轻舟正犹豫着要不要装上去读一下，陆远拉开了书桌旁的椅子。 “你先坐。”她的声音很不对劲。 叶轻舟立刻合上了盖子，“算了，毕竟是你的隐私。” 陆远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谢谢。” 顿了一下，她补充道，“以后……你也可以随时看。” 叶轻舟又拿起了旁边的手机，陆远并未阻拦，还给她解了锁。手机里几乎没什么让人意外的东西，除了“鸿雁”里充满黑话的聊天记录，其中有个人开出的价格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信息发送时间正是昨天下午。 “对了，”陆远突然说，“你可以用我手机把你拉到群里，不过她们比较吵，也可以等完成特训再说。” “是吗，我看看有多吵。”叶轻舟顺势打开了置顶的“利刃”群聊。 群里有四个人，大部分时间都是那三个人在聊八卦，内容尺度非常大，包括这两天相处起来话很少的宋启晨。 最后的聊天记录是关于搬家、别墅和陆远从哪儿来的钱。 “她们以后都不会再吵了。”叶轻舟放下手机说，“昨晚她们拉了小群。” 在叶轻舟不怀好意的憋笑中，陆远的脸又慢慢红了起来。 “走，去洗澡。”叶轻舟并未给她调整的机会，毕竟她这个样子实在是很美味。 今天的陆远没有那么害羞了，只是微微低着头就自己脱起了衣服。看着她美好的身体一点点展露出来，叶轻舟情不自禁地又有些心跳加快。 “你消停点。”陆远捉住了她伸到一半的手，“训练一天不累吗？” “累。”叶轻舟顺势要往陆远怀里倒，“哎呀，站不住啦。” 两人笑着抱成一团，陆远连着亲了叶轻舟好几口，“怎么会有你这么可爱的人。” 叶轻舟继续赖着她撒娇，“喜欢你才可爱。” 这样肉麻的情话，她说得毫不脸红。但如果论起真假…… 就只有喜欢睡觉是真的。 “你先歇一天。”陆远把“你”字咬得稍微有点重，叶轻舟听懂了，“那你呢？” 陆远附在叶轻舟耳边说，“想让我……来一下吗？” 这句话简直温柔得要命，声音和气息一起打在叶轻舟的耳朵上，让她什么也没想就晕晕乎乎地答应了下来。 两人几乎是抱在一起洗完了澡，又黏黏糊糊难舍难分地用同一条浴巾擦好身体，牵着手走到了床边。 当叶轻舟忍着强烈的心跳躺在床上，看着陆远轻吻下来的那一刻，她似乎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细碎的星光。 窗外渐渐下起了雨。 雨水一滴滴落在后院的小花园里，逐渐沾湿了正在盛放的花朵。雨势温柔缠绵，却像永不会停歇似地，浸润每朵花苞的最深处，再顺着花叶滴落到下面的土地上。 一阵微风吹过，花朵情不自禁地随风摇曳，被晃落更多雨滴。然而这风也温柔极了，就只是带来一阵阵沙沙的轻响，绝不会吹落一片花瓣。 “姐姐……”叶轻舟轻喊出声。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只觉得整个人都飘在了天上。 “嗯。”陆远温柔地回应道。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滴滴答答的声音连绵成一片，卧室里似乎也蔓延进了一阵雨声。 此处省略323字。 渐渐平复之后，陆远抱住了她，从额头、鼻尖，一路亲到因为她喘息而微张的嘴唇，之后轻轻含上了她的耳朵。 “我也爱你。”陆远一边亲吻着她的耳朵一边说。 ……是在说爱吗？叶轻舟感觉她没有听清。一种奇异的暖流突然传遍了全身，和这个“爱”字一起，冲向了她几乎已经被灼烧殆尽的脑浆。 怎么会呢？她用几乎不剩下什么理智的脑袋艰难地想着。 风不是……已经停了吗？ 是停了吧？她不太能确定。她本想问一问，但开口的瞬间，陆远也许听到了别的东西。 “是真的。”陆远说着，再一次，用更多极致的快乐包围了她。 一觉睡醒，叶轻舟感受着身体的异样，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两天实在是有点放纵了，虽然是不同意义上的。 陆远和昨天一样不在，而旁边的枕头和昨天不一样，没有放衣服。 叶轻舟带着些许倦怠感起身下床，去洗手间一边刷着牙，一边按下了洗衣机的全自动洗。 洗衣机运行的声音其实很轻，但连续两天，陆远都只是把衣服放了进去。这个人在有些事情上……简直体贴得过分。 不知为何，一想到这里，叶轻舟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又被一道暖流包裹住了。 她赶紧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想把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晃出去。 穿好衣服拉开窗帘，叶轻舟转身路过书桌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抽屉里的那些东西仍然吸引着她。昨天没有看，其实只是出于直觉，说不清是为了防掉坑，还是觉得没必要。 但现在她突然又想看了，同样说不清是为了打消疑虑，还是想要了解什么。 轻轻拉开抽屉，除了手机之外的东西都在。叶轻舟先是拿出那个眼熟的芯片盒，仔细观察了一下。 确实是体感芯片没错，这样的芯片安全性很有保障，她放心地装入了脑后的卡槽中。 第9章 蓬莱 基本信息和确定界面过后，一道半透明的画面出现在她眼前，场景正是那天的仓库小厅。 叶轻舟马上退了出去。虽然把这东西找回来也是陆远的好意，但她实在不想看第二次。 随后她拿起了另一枚芯片。 这枚芯片的制式跟刚才那枚一模一样，只是在角落里多了一个“∞”形状的标记。叶轻舟稍稍考虑了一下，还是把芯片装了进去。 这次的确定界面稍有不同，有“仅读取”和“继续录制”两个选择。她没有犹豫，直接选了“仅读取”。 短到几乎没有反应时间的加载界面过后，画面突然黑了下来，一阵她十分熟悉却又复杂得多的感觉突然席卷而来。 什么啊……还真是成人内容…… 可能是因为感受太复杂了，她没有停下来，而是忍受着身体的异样继续体会。这样的……像是一个人又像是很多人在摆弄身体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感受渐渐越来越强，几乎带着暴风骤雨般的狂乱，甚至有些超出了她能承受的范围。叶轻舟赶紧退了出来，带着些许震撼呆愣楞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怪不得陆远不想让她看。这种级别的内容……她的胃口会不会太大了？ 稍微缓过来一点之后，叶轻舟摘下芯片放回盒子里，走到浴室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脸上的潮红根本掩饰不过去，她只好用冷水洗了好几遍。 即便如此，当她出现在餐厅里的时候，吃瓜三人组还是难掩震惊地齐齐看向她，随后又用同样的目光看向了陆远。 这让叶轻舟很不爽。虽然她们震惊的事情确实存在，但…… 那不是她现在这个状态的原因！ “今天有点晚了。”陆远看着正在走进来的机器人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机器人都是人控制的，肯定晚不了，叶轻舟有点不确定陆远这是在说谁。 “啊，都这个点了？” “还真是。” “走吧走吧。” 吃瓜三人组打着哈哈走了出去，陆远马上担心地看向叶轻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问道，“你没睡好吗？” 叶轻舟这才明白过来，刚才她是在赶人。 呸，死闷骚真能装。 “没有。”叶轻舟闷闷地说，举起筷子吃得就好像和早饭有仇一样。 陆远疑惑地看了她一会儿，脸渐渐红了起来，“你看了？” “嗯。” “别在早上啊……” “你又没说。” “我的错。” 她的道歉来得太快，这让叶轻舟更生气了。这还怎么吵架甩锅！ 一整个上午，叶轻舟再没找陆远说过话。两人按部就班地上完新的理论课，之后就是和昨天差不多的体能训练和对战训练，一点闲聊都没有。 第10章 中场休息时，陆远几次看着叶轻舟欲言又止，但每次叶轻舟都会气呼呼地把头转过去，一副在生闷气的样子。 其实她的气早就消了，为什么要做出这幅样子，她自己也不清楚。 上午的训练结束，陆远主动牵住了叶轻舟的手，“我帮你按摩一下吧。” 这是一个相当好的台阶，于是叶轻舟再次摆出了不愉快的表情，“知道错了吗？” “知道。”陆远连声应道，“我应该提前跟你说。” “为什么没说？”叶轻舟追问道。 “要不……”陆远把她朝spa间的方向拽了拽，“边按边说？” 享受按摩总是好的，叶轻舟果断点头。 然而真的进了spa间里，陆远给她按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我不太喜欢找一些客观理由，来为个人的行为辩解。但……虽说那样的习惯我确实有，但从前也不会做到这个份上。” 叶轻舟听出了她的意思，“那是你自己录的？” 陆远停顿了一下，“对。我不想用别人的。” 这确实很符合她的形象，叶轻舟继续提问，顺便还甩了个锅，“那是怎么做到的？我本来想退出去的，因为好奇才多用了一会儿。” “叠加。”陆远回答道，“那是一张可叠加芯片，我用了差不多半年。” 想到芯片上的符号和“继续录制”选项，叶轻舟明白了。怪不得感觉那么复杂，原来是在每次使用的时候，都把新的身体感受也叠上去。 “半年啊……”她喃喃道。 陆远没应声。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叶轻舟又问，“那你适应了这个，跟我在一起真的满足吗？” “不一样。”陆远顿了一下补充道，“芯片叠加一万次也只是芯片，比不上一个真实的拥抱。” 这句话瞬间击中了叶轻舟，让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虽然她也讨厌芯片，但那主要是对安全性有顾虑，跟这种感性的倾向毫无关系。 而陆远这家伙……该说她是老派呢，还是纯情，在这个一切极端体验都能录入芯片出售的年代，恐怕也只有她会说出这种话。 等到这阵近乎震撼的思绪过去，叶轻舟又想起了另外一个疑虑，“为什么说从前不会？” “因为……辐射幻觉。”陆远的声音似乎越飘越远，“它会让人离现实，还有记忆里的美好越来越远。能跟它对抗的东西不多，性体验……是其中最温和的。” 又是辐射幻觉。想到上次陆远就没回答这个问题，叶轻舟不由追问道，“辐射幻觉到底是什么？” “是人最不想看到的东西。”陆远回答。 之后无论叶轻舟怎么问，她都没有再细说。 当天晚上，两人吃过晚饭一起走上二楼之后，叶轻舟连自己的房间都没回，直接跟着陆远停在了她的房门口。 “你啊……”陆远无奈地看向她，“今天不行。” “我知道，下午看见棉条盒了。”叶轻舟站着没动，“有什么嘛，我抱着你睡觉不好吗？” “绝对——” “放心吧，我很珍惜你的。”叶轻舟微微仰起头，用极尽真诚的眼神看向陆远，“我保证，除了抱着你什么都不干。” 陆远很快移开了目光，“行。” 叶轻舟不由在心里偷偷发笑。“珍惜”其实谈不上，她最多只是有一些身为女人的共识而已，然而这样暧昧的话说出来，陆远却对她完全没辙，只能步步后退。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不过，澡不能一起洗了，衣服也要穿好……” “知道知道。”叶轻舟催促道，“哎呀好累了，快开门让我歇会儿。” 明明刚才已经在客厅里歇了好一会儿了，但她这样说，陆远还是乖乖就范了，“请。” 叶轻舟确实什么都没干。这两天高强度的训练还有别的事情把她折腾得够呛，她洗过澡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然而陆远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听着她细小的呼噜声，却坐在书桌前沉默了很久。 终于站起身时，陆远把手伸向脑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了下来。 七天特训匆匆而过，到了第八天的上午，叶轻舟已经能在陆远的蓄意放水之下跟她打个平手了。 “进步很快，以后保持训练还会更好。”陆远给了一个肯定中又有鼓励的评价。 “那我们是不是该去赚钱了。”叶轻舟有些跃跃欲试。 “过两天再去。”陆远说着微微一凝神，“你长高了三公分。” “长高了我知道。”叶轻舟踮起脚，“叭”地亲了陆远一下，“不过这个数字……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就是下午要干的事情。”陆远低下头，回亲了叶轻舟一下。 “下午要干嘛？” “先吃饭。” “啊？现在说嘛。” 陆远伸手揉了一把叶轻舟晃来晃去的脑袋，“说来话长，先吃饭。” 吃过午饭，陆远伸手指向二楼，“不是想知道吗？把你的蓬莱芯片拿下来。” 叶轻舟微微皱起眉头。 “去吧。”陆远催促道，“早晚都要用的。” 想到这家伙在这几天除了睡觉、用芯片，其它的时间都是完全透明的，叶轻舟尽管仍有些顾虑，但还是回房间找到芯片，装进了脑后的卡槽。 【欢迎使用蓬莱生物终端】 短暂的欢迎语过后，一个新用户绑定界面弹了出来。跟体感芯片一样，这个界面也是半透明的，注视着白墙的时候，使用效果会更好。 叶轻舟逐项确认。长长的生物信息读取进度完成后，一个跟平板电脑差不多的界面出现在她眼前。 其中有几个功能跟特制手机是一样的，比如通讯和支付。除此之外还有直播、新闻、论坛、交易市场…… 让她意外的是，在这些平台里，挂在热榜第一的话题不是别的，正是她自己。 “免疫者对战狂暴兽！精彩绝伦！” “二区第一核心城惊现免疫型进化者” “新免疫者消失一周了也不知道让哪个大佬捡了便宜” “最新免疫者全套资料与最后定位信息！” 叶轻舟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真是这一周里的风云人物。奇怪的是，手机上却完全看不到这些。 想到陆远提醒过她不止一次要用芯片，还说过这上面不合规的东西更多，她又释然了。 第10章 渡鸦 叶轻舟顺便点开直播回放看了一眼。视频明显经过剪辑，配上了动感的音乐，所有重点的战斗动作都有慢镜头特写和多角度回放，整体效果极有冲击力。 画面里的女人面对怪兽简直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飞奔进攻的身影锐利得如同一把刀。有几个画面初看惊险极了，但在慢镜头回放中，她好像能预判到怪兽的动作一样，总能有惊无险避开，再给出漂亮的一击。 这么一看……确实挺帅，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怎么做到的。 大致功能看得七七八八，她下楼找陆远问道，“身高又是怎么回事？” 陆远指向智能机器人，“去扫虹膜下载芯片客户端。” 这几天叶轻舟闲着没事也鼓捣过这个机器人，除了各种生活服务，并没看见别的。但陆远这么一说她就懂了，“这个也有隐藏版？” “什么都有隐藏版。”陆远回答，“蓬莱的名字听着仙气，用着更像个地下鬼城。” 叶轻舟没再犹豫，对着机器人扫过虹膜之后，下载了“天工智能管家”。 打开智能管家之后，她惊呆了。里面有一项“居住者健康管理”，能看到这套房子里每个人的各项身体指标。 不止如此。每个房间的电器使用记录、门锁开关时间、甚至是机器人来来往往时录下的画面与声音……都能查看。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她喃喃道，“在智能系统面前，人类没有隐私可言？” “有权限才能看到。”陆远回答，“也可以随意删除。” 叶轻舟这才知道，来这里的第二天早上，她说过的“给你开全屋智能权限”意味着什么。 这人还真是……给了什么从不明说啊。 “去下面开会。”陆远站起了身。叶轻舟回头看了机器人一眼，马上明白了为什么要去地下。 两人进入负一层的休息室，陆远反手关上了门，“这一层的智能家电全撤走了，包括影音设备。接下来的信息我先口述，稍后会发你资料。” “本次任务，正和机器人的生产商，天工智造有关。这是二区最大的智能机器人、仿生人、人体辅助智械生产商，产品主要供大众使用。 “十天前，有人发现天工的一个项目负责人，或者说销售失踪了。随即有不止一人发出追踪悬赏和保护任务，我接到的是最后一种。” “现状如何？”叶轻舟问。 “就在我接到你的那天，目标躲进了东郊缓冲区，目前没有危险，但很难出来。”陆远回答。 第11章 叶轻舟知道“东郊缓冲区”。那里原本是个建材城，灾后建材不对个人购买者开放了，而安全区的核心城需要严格管控外来人员、进行病毒潜伏期的排查，那里就改建了暂时容纳外来人员的“缓冲区”。 “这个任务和房东有关吗？”叶轻舟又问道。 陆远点头，“有关。” “噢——”叶轻舟故意拖了个长音，“那就干。” “楼上的智能管家没有连外网。”陆远顿了一下，又说，“但不清楚有没有后门。总之，行动时间是今晚，你需要起一个代号，然后注册通讯软件‘渡鸦’，我会给你发邀请码。” “来吧。”叶轻舟语气轻快地回答。 顺着陆远给的链接，叶轻舟很快在蓬莱芯片端下载好“渡鸦”，填入了邀请码。 一个验证问题很快弹了出来，内容是：你第一次看到的辐射幻觉是什么？ 叶轻舟不知道别人的辐射幻觉，只能如实填写。 【免疫者：夜风，欢迎使用渡鸦。】 随后弹出来的这句话再次让她涌起一阵复杂的感受。蓬莱、渡鸦、非编进化者们……这些就像一张复杂的大网在她面前缓缓张开，她尽管知道自己有一些特别，却不能看清这张大网的全貌，也不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 “我现在把目标资料和缓冲区虚拟地图发给你，天黑之前，你要尽快熟悉这些。”随着陆远的话音落下，“渡鸦”里接二连三地弹出了消息。 发送人名称：利刃。 “利刃不是队名吗？”叶轻舟不由问道。 “是队名，也是我的代号。”陆远回答，“非编队伍中，因为队员的替换率比较高，通常只有队长有代号。我的队伍相对固定，但仍然要遵守这个规则。” 叶轻舟稍稍明白了她现在所处的位置。进化不到十天的新人，手上没有任何资源，却几乎可以和队长们平起平坐。 “你先看，我还有事要处理。”陆远看着叶轻舟说。 “去吧。”叶轻舟满意地摆摆手，好像她才是队长一样。 晚饭前，另外三个队员难得回来了，五人一起吃了个餐量适中的晚饭。经过这几天，叶轻舟刚进化时那个深不见底的饭量终于回归了正常，她几乎跟陆远同时放下了碗筷。 “我说你们两个啊。”张瑜带着揶揄的笑容说，“二人世界过得差不多了吧，一起出去开心一下？” 叶轻舟明白她的意思，“去哪儿？” “商k啊。”张瑜理所当然地接话，“你俩又不用点人，相互搂着就行了。” 虽说这明明是要去做任务，但陆远的脸还是红了一下。 “走。”叶轻舟站起了身，“要戴假脸吧？衣服要换吗？” “假脸要戴，衣服不用换。”陆远说，“你穿什么都好看。” 旁边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衣服不用换。”魏然模仿道。 “你~穿~什~么~都~好~看~”张瑜的模仿更加过分。 宋启晨只管闷笑，倒是没有参与。 “你也有点倒霉。”叶轻舟不由同情起陆远，“怎么身边尽是这种人。” “那当然是因为我们信不过自己啊！”魏然接话，“你想跟你自己那样的队长干活吗？” 叶轻舟想了想，果断摇头，“绝对不要。” 低空车载着几人进入一片商业区，还真的停在了一家娱乐会所前。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厅进入包间，叶轻舟发现里面还有一间休息室。 “你们先去。”陆远说。 三人没再开玩笑，快速走进了休息室。几分钟后她们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行头，作战服、战术靴、手套全装备上了，手里还拎着一件薄风衣。 “帅吧。”张瑜特地在叶轻舟面前转了个圈，“先走咯，一会儿见。” “来。”陆远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休息室不大，一张长沙发上放着两套装备，其中一套装在崭新的包装袋里。叶轻舟没问，走过去打开这个袋子，动作迅速地换起了衣服。 整套衣服都轻薄而结实，裤子大腿两侧有着细长的口袋，可以用来装武器，裤脚的部位还有个调整扣，可以再放一些长度。 这让叶轻舟想起了白天的那句话，“你长高了三公分。”但她没说什么，只是甜甜地对陆远笑了笑。 袋子里还有两件东西，一件是风衣，另外一件有些像口罩，不同的是两个耳后的宽带子是连在一起的，不用担心脱落。 “要是觉得闷，就把假脸摘了。”陆远说着，递给她一对匕首。 匕首的鞘很薄，上面有个卡扣，刚好可以固定在口袋里，方便直接拔出来。 装备好匕首、穿好风衣，叶轻舟跟着陆远走出了包厢。七月时节，这样的穿着有一点厚了，但是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个细看她俩。 很显然，这个地方也并不寻常，就像上次去过的菜市场一样。 两人走出会所，在停车场换了一辆堪称破旧的低空车，向着城市的边缘飞去。 一想到自己正在离这个世界的灰色——甚至是黑色部分越来越近，叶轻舟的心又忍不住地开始砰砰直跳。 随着城市的繁华逐渐远去，车窗下面的灯光也变得越来越稀疏。灾后官方对电力、交通的管控都很严格，想到陆远好几次开着不同的车辆来去自如，叶轻舟不由发出了疑问。 “你为什么能开着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这些车都有合法手续。”陆远回答，“非编可以给个人老板打工，查到了我会说自己是司机。” “还能这样。”叶轻舟竖起大拇指，“从来不用载老板的司机，六。” 陆远侧目看向她，笑了笑没说话。 十几分钟后，车辆绕开一片围着高墙的建筑群，停在了附近的空地里。比起停车场，这里更像是一块荒地，周围只能看见一些垃圾车、生化车、客运车之类的老古董。 与之相比，她俩乘坐的低空车尽管破旧，在这其中还是有些显眼。 “渡鸦开起来，听着就可以。”陆远说着取出口罩戴好，又脱下风衣扔到了后座上。 叶轻舟一边有样学样，一边激活芯片打开了渡鸦。 “准备行动。”几乎就在界面弹出来的同时，陆远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叶轻舟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身边的人并未说话。 “收到，出入位置就绪。” “收到，接应位置就绪。” “收到，三号位置就绪。” 张瑜三人随即回应道。叶轻舟注意看了一下，她们用的名字是本名——虽然也未必是真名。 第11章 东郊 两人做好准备，下了车朝着建筑群的方向走去。在停车场的边缘，陆远打开一辆生化车的车门，扔给叶轻舟一套生化服，“套上。” 生化服略有些宽大，套在身上之后，别说脸了，就连身形都不太能看出来。 叶轻舟顿时觉得自己脸上做的伪装实在太多了。然而陆远已经坐上了驾驶位，这个时候再去拆假脸肯定来不及，她赶紧坐上了副驾驶。 生化车缓缓向着建筑群开去，不过几分钟就开进了标着“垃圾专用通道”的入口，除了等待升降杆抬起，没遇到任何阻拦。 看得出来，这里是个名副其实的垃圾场，脏兮兮的大垃圾箱凌乱地堆成几个大堆，地面上到处都是污水和零散的垃圾。 在一片标着特殊符号的区域，有几个同样穿着生化服的人正在里面干活。 “已进入，一号保持警惕。”陆远的声音在群聊中响起。 “一号收到。”张瑜回应道。 生化车又往里开了一段，陆远把车停在了一小片空地上，“走。” 两人开门下车，沉默地向着前方走去。 这个曾经的建材城有许多招牌还没拆，处处可以窥见曾经的繁华。然而路上的行人大多衣衫破烂神色萎靡，或是躲着不算明亮的路灯边走边张望，或是三三两两地聚在阴影处小声交谈。 这让叶轻舟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不管从什么角度看，她俩现在的行动都太醒目了。 陆远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交代，只是迈着稳定的步子继续往前走。就这么走了十几分钟，两人来到了一栋挂着医院招牌的小楼侧面。 “二号准备接应。” “二号收到。” 随着群聊中的声音响起，陆远拎起脖子上的工牌，贴向智能门锁。 门开了。 穿过一段灯光昏暗、空空荡荡的走廊，陆远站在一台电梯前，伸手按了“向下”键。叶轻舟进门之后，她又按了负一层。 负一层的情况跟楼上差不多，一时间，除了两人行走时生化服摩擦的声音，周围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叶轻舟大概知道她俩要去哪了。 说起医院，藏身最好的位置或许是…… 走过一个拐角，叶轻舟看见了两扇大门和门上的字：太平间。 第12章 陆远再次拎着工牌贴向门锁，随后拉开大门，毫不停顿地走进了一间办公室。 “我来领今天的a类尸体。”她对值班人员说。 值班人员点点头，递来一张表格和一支签字笔。陆远写字的时候，叶轻舟注意到她的字迹和上面那排一模一样，只是下笔有些慢。 “好了。”她把表格掉转方向递给值班人员，对方看过之后再次点头，“去吧。” 两人走出门口，很快又进了一个设备间，看到里面的工作人员，叶轻舟有点想笑。 这人虽然戴上了假脸，但四目相对的瞬间她还是马上认出来了。 “今天有三个。”魏然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一卷裹尸袋，扔进了一辆带着隔离舱的推车里，“走吧。” 推上这辆推车，三人继续前行。 终于走进了真正的停尸房，陆远径直走向一个太平柜，刷过工牌之后打开了门。 那里果然有个戴着氧气面罩的活人正在瑟瑟发抖。 “螃蟹让我来的。”陆远伸手扶住他，让他站在了地上，“待会儿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声，也不要打开袋子。” 男人没说话，只是连连点头。 魏然拿出一个裹尸袋铺在地上，男人主动钻了进去。陆远蹲下拉好拉链，跟魏然一起把男人塞进了隔离舱。 随后魏然又拿出一个裹尸袋铺在地上，自己躺了进去。叶轻舟在心里连连摇头，原来这家伙要扮演的角色还有尸体。 第三具尸体好歹是真的了，死相非常难看，几乎看不清五官。把它压在那两具“尸体”上面时，叶轻舟瞬间同情起了魏然。 两人三“尸”顺着来时的路，穿过寂静昏暗的走廊，离开了医院。 “目标接到，汇报情况。” “出入口无异常。” “外围有可疑车辆。” 路上和来时一样，只在建筑边缘的阴影处站着一些人。车辆轱辘在静夜里发出声音，偶尔有人抬头朝她们看一眼，看清隔离舱之后又会马上厌恶地转过脸去。 眼看着离垃圾场越来越近了，前面的拐角处突然走出来两个穿着制服的人。 “常规核查。”其中一人开口道。 陆远停下了。 “打开让我看看。”他又说。 陆远按下隔离舱的开关，随后问道，“袋子也要打开吗？” 核查人员盯着她点头。 真尸体那张丑陋的脸出现在几人面前时，核查人员顿时皱着眉头退了一步。 变化就在此时发生。有几个刚才像是好事凑过来的人突然扑上来撞了推车一下，裹尸袋里的男人发出了一声闷哼。 “在这！”撞上来那人高声大喊。 话音未落，隔离舱里的一个裹尸袋“刷啦”一声破了个大口，魏然跃出来的同时，两把短刀分别丢向了叶轻舟和陆远。 “别动核查。”陆远的声音在频道内响起。 昏暗的路灯下，短刀划出两道银色的弧线，叶轻舟接住的瞬间什么都没想，只是飞速斩向了那几个陌生人。 那几人也马上拿出了武器。刀光、人影、角落里的骚动声乱成一片，顷刻间又有更多人围了上来。 “你们走，我断后。” 听到这句话，魏然抓住推车扭头就跑，叶轻舟也毫不犹豫地跟上了。 陆远挥动短刀攻向几人，动作快得像是完全没受衣服的影响。可惜这段路不算窄，她再怎么努力，也还是拦不住其中几人绕过她向着推车跑去。 战场很快分成了两团，一团被陆远拦在身前，一团围着推车。叶轻舟挡在魏然和推车的前面，挥动短刀的时候又准又狠，每一下都直奔着要命的地方去。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倒下时，剩下的人犹豫了。有两个人稍稍往边上挪了挪，看看推车再看看叶轻舟，交头接耳几句之后果断冲向了垃圾场。 “哈哈哈哈哈……”此刻要对付的人少了，这让叶轻舟甚至有余力笑出来，“傻缺！还打呢，你们被卖了！” 不知为何，那几人似乎都犹豫了一下，还有人转头确认。趁着这个机会，叶轻舟又抹了一个人的脖子。 “免疫者。”有人低声说，“她是免疫者！” 这下再无人恋战，围着她俩的人瞬间跑了个精光。叶轻舟没去追，而是迅速冲向陆远，接连帮她解决了几个对手。 “先等等！”一人突然大喊着后退了好几步，“我老板想跟你谈谈！” “你先看看时间。”陆远说，“核查走多久了。” 那几人同时变了脸色。 陆远又说，“还有一件事，你自己想。” 这话实在太装了，叶轻舟听了非常想笑。然而那几个人完全没笑，他们看看陆远再看看隔离舱，随即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快走。”陆远拔腿就跑。 叶轻舟跟在她身后飞奔，心里不知为何填满了轻盈的快乐。 “出口准备撤退。”陆远在群里说。 三人一推车刚刚到达垃圾场，生化车下面已经站了一个人。她身上多少有点脏污，但不是血污，更像是真的翻过垃圾。 几人迅速把隔离舱抬进车厢安顿好，张瑜和魏然留在了车厢里，陆远则跟叶轻舟坐进了车头。 车辆路过门口的升降杆时，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敲了敲车窗。 “你们动静有点大啊。”车窗打开之后他说。 “这边翻倍，里边我老板解决。”陆远回应道。 那人抬抬眉毛，随后升降杆也抬了起来。 “注意路口。” 听着宋启晨的声音，叶轻舟按下了自己正在躁动的心。看样子，今天还没有结束。 “坐好。”陆远突然说。 话音刚落，车辆骤然加速，叶轻舟几乎整个人被拍在了座椅上。在眼中飞快闪过的画面里，她看到旁边有一辆重卡突然亮起大灯，直直地冲了过来。 然而撞击没有发生，她感觉车身只是稍微震动了一下。生化车路过停车的那块空地，继续向前飞奔。 “突突突突哒哒哒哒哒……”车后响起了子弹声。 叶轻舟此刻兴奋极了，也震惊极了。在缓冲区附近开枪！这都是什么人！ “三号请尽快行动。” 这个句子让叶轻舟感觉多少有点不寻常。下一刻，“轰隆”一声，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炸了。 在熊熊的火光中，生化车停了下来。 “咔哒”一声，陆远点燃了一根烟。“结束了，你去看看车厢。”她垂着眼睛说。 叶轻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车。自从进入缓冲区，除了近战搏斗干掉的那几个人，别的事情都不在她的理解范围里。 追击她们的那辆重卡正在火光中噼里啪啦地响着，冒起一阵阵黑烟。叶轻舟没有多看，快走几步打开了车厢门。 “有点麻烦。”魏然看着隔离舱说，“这个傻缺，他把袋子打开了。” 第12章 粉丝 叶轻舟赶紧跳上了车厢。透过隔离舱上的玻璃，她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状况：那个活人把袋子拉开了一条缝，惶恐无助的眼睛里全是泪水，在他旁边几厘米就是那张死人的脸。 “啊这……”她顿时有点无语了。 然而陆远过来看的时候，却只是皱了皱眉头，“我想想办法。” 给这个男人简单喷了点消毒剂，陆远拉好裹尸袋的拉链，把袋子装进低空车的后备箱，又脱下生化服塞了进去。 “今晚辛苦了。”她看向身边几人，“先在外面歇一歇，明天再回去。” 张瑜抬了抬眉毛，魏然也是一脸的耐人寻味。叶轻舟不由看了陆远一眼，然而此时的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三号自行解散，收队。”群聊里响起陆远的声音，随后自动关闭了。 叶轻舟心里的疑问已经堆成了一座山，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问的时候。 十几分钟后，低空车停在了郊外的一片住宅区。看招牌，这里从前是个农家乐，现在么…… 反正也能住人就是了。 已经换上了风衣的几人开门下车，张瑜和魏然从后备箱拽出了裹尸袋。东西扔在地上时，几个正要凑过来的男男女女犹豫着站住了脚。 “来。”张瑜朝一个男人招招手，“去找个推车，再找几个小鲜肉，要嫩的。” “好的姐姐。”男人嘻嘻哈哈地答应着走了。 陆远侧目看了叶轻舟一眼，转头向着大厅走去。 这似乎是让她跟上的意思，但叶轻舟很不爽。不是已经收队了吗，说句话又能怎样！ “五间房。”陆远对前台说，“除了要男伴的那两个，别的不要敲门。” “四间房。”叶轻舟更正道。 前台看看陆远，再看看叶轻舟，似乎是在考虑到底要听谁的。 “四间。”叶轻舟往身侧倒去，陆远伸手接住了她。 前台礼貌地笑了笑，往台子上放了四张卡。 第13章 半小时后，两人僵持在了装着裹尸袋男人和一个刚刚送来的神秘箱子的房间里。 “出去。”陆远重复道。此刻的她明显有点烦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这让叶轻舟也很烦，她甚至都顾不上撒娇了，就只是用一种对峙般的眼神盯着陆远，“我不。” 陆远紧皱着眉头盯着她，几秒之后垂下了眼睛，“随你。” 说完这句话，她把门反锁了，还打开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电视机随便放了个节目，这才打开那个箱子，取出了一部手机。 这是一部全新的手机，她打开之后只登陆了鸿雁。给名字是“螃蟹”的人发去信息之后，对方很快回复了一段视频。 陆远又从箱子里取出一截绳子，把裹尸袋的腰和脚捆得严严实实，这才拉开袋子，去洗手间拧开了水龙头。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完全没看叶轻舟，就好像房间里没这个人。 看着男人露出来的脸，再想想他下车之后消停的样子，叶轻舟反应过来了，那会儿陆远喷的并不是什么消毒剂。 “你真的不走吗？”陆远站在她身后问道。 叶轻舟激灵一下。电视的声音太吵了，她没注意到水龙头是什么关上的，也没注意到陆远的脚步声。 “不走。”她固执道，还走到桌子前拽开椅子坐下了。 不就是审讯吗，她满不在乎地想着。都干这一行了，审个人怎么了！ “行。”陆远走到男人面前，蹲下去把杯子里的水泼到了他的脸上。 男人打着颤醒了过来。 “一个好消息。”陆远没什么语气地说，“老板把你的家人接走了，她们没有危险，你要看看吗？” 没等男人回应，她已经点开了手机上的视频，把屏幕怼到了男人面前。 “爸爸！”画面里的小女孩甜甜地说，“新房子好漂亮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镜头晃动，又对准了一个女人，但她的神色明显有些不安，“老王，你去哪儿了？你朋友……很大方，对我们很好。” 视频放到了尽头，陆远收回手机，“坏消息。你可能活不久了，就算能，我也不敢赌，所以今天晚上，你得把老板想知道的全都告诉她。” 男人的面色从惊喜、感动马上变成了惊恐万分，“不……不是有疫苗吗？” “疫苗很贵，老板已经在你身上花太多了。”陆远直起身，居高临下地说，“只能怪你自己非要去动拉链，生化裹尸袋原本很安全的。” “我……”男人的牙齿格格地打着战，“我只是卖个机器人！怎么会惹上这些！” “这话你跟老板说。”陆远点点头，像是对他的表现有点满意，“对了，老板高兴的话，说不定会给你弄支疫苗过来。” “我说！我全说！”眼泪鼻涕在他脸上糊成一团，叶轻舟微微别开了脸。 这也太难看了，她想。 陆远再次拿出手机，拨通了“螃蟹”的即时通讯，接通之前，她把摄像头转成了后置。 一个戴着口罩和墨镜的脸出现在画面里。 “老板好。”陆远语气平平地说，“请开始吧。” “太吵了。”一个听起来颇为跋扈的年轻女声说，“你把音乐关小点。” 叶轻舟不由翻了个白眼。 陆远马上照着做了。女人这才悠悠发问，“王耀，你给我的那个，是怎么回事？” “庞小姐啊！”王耀涕泪直下地表着忠心，“您的单子我用的都是最高配啊！怎么会出问题呢？” “可我觉得……”女人歪了歪头，“不像啊？” “像不像的……可能是妆造问题，要不您给他请个化妆师？再找些适合的衣服打扮一下？” 叶轻舟渐渐听出点名堂了。这个显然很有钱的庞小姐跟王耀订购了一个东西，八成是个仿生人，而且还是违规使用别人形象的那种。 “我试过了！”庞小姐听起来怒气冲冲的，“根本不是妆造问题！” “也有可能是需要微调一下。”王耀赶紧借机推销自己，“像关节什么的，参数不对有可能会影响动作的，这个我很擅长。您是不是觉得舞步之类的表现不好啊？” “也不是舞步。”庞小姐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就直说吧，他不记得我。他怎么会不记得我呢……” 叶轻舟突然想起来一个人。“小庞姐！是您吧小庞姐！”她惊喜地喊道。 女人被视频里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你是谁？” “我是利刃的队友。”叶轻舟把手伸到摄像头前晃了晃权当打招呼，“我可能知道您在说什么。您定的，是沈逸飞吧！” “你怎么知道？”庞小姐反问道。 “这谁不知道啊！您对他的爱简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要说他失踪了有谁最在乎，那肯定是您啊！我要是他，只要被您创造出来再意识到自己的状况，马上知道您是谁啊！” 这些话似乎极大地取悦了庞小姐，“没错，就是这个问题。我用变声器问他我是谁，他先猜是他妈，又猜经纪人，连隐婚妻子都出来了……就是不猜我。” 叶轻舟心里想笑，但语气维持住了，“那确实不对劲。但是小庞姐，这部分可能不是硬件的问题，而是数据的问题。” “数据问题？”庞小姐追问道，“怎么说？” “您说他应该记得您，如果我没猜错，您从哪里搞到了他意识上传的数据吧？或许是版本弄错了，拿到了比较早的备份呢？” 尽管隔着镜头和重重装备，叶轻舟也能感觉到庞小姐马上激动了，“有可能！对……确实有可能。” 说着，她又去使唤陆远，“那个利刃，你这个队员不错，很机灵。数据也是王耀给的，你想办法查一查，算另外一个单子，这一单我先给你结了。” 陆远却没马上答应下来，“庞小姐，我需要先问一下情况，稍后回复您。” 庞小姐冷哼一声挂断了视频。 叶轻舟脸上的笑容马上掉了下来，她感觉自己有点烦这个女人。有钱还跋扈，这种好事为什么轮不到她！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陆远的语气很惊讶。 “一些娱乐圈常识，你不知道这些很正常。”叶轻舟摊了摊手，有些阴阳怪气地说，“毕竟你是一个很正经的人。” 陆远听出来了，“这跟正经有什么关系。”顿了一下，她又说，“但就凭她是个狂热粉丝，那个明星就要猜到她是谁，也很牵强吧？你怎么猜到是数据问题。” “不是狂热粉丝。”叶轻舟连连摇头，“她花的钱拿来拍电影都足够，正经大片那种。” “但粉丝的感情和家人始终不一样吧。”陆远坚持道，“她搞这么一个复制品出来，图什么？” 叶轻舟沉默了很久，才带着淡淡的微笑说，“有没有可能，家人才不能容忍复制品呢？正因为偶像是一种商业化产品，她才会想要一个仿生人，当做……收藏？” “商业化产品。”陆远重复着这句话考虑了一会儿，“可能是我不懂娱乐圈。” “先别管这个了。”叶轻舟兴冲冲地指向王耀，“快，让他赶紧交代。” 第13章 衣服 根本用不着特殊手段，王耀一听到庞小姐有了放过她的可能，马上吐出了两个名字：鬼手和李平，其中李平没直接联系过。 但庞小姐对这么轻易得来的东西却不太信任。“再核实一下，不要出岔子。”她暗示道。 陆远看着饱含期待的叶轻舟，再看看可怜巴巴的王耀，皱着眉伸出了手。 老牌电视机仍在播放着不知道哪年的节目，吵闹的音乐一直响个不停。 “oh goodbye goodbye my love……” 陆远在王耀的嘴里塞了一条毛巾，先后捏断了他的两个脚腕，结果和之前的一样。 庞小姐还是不能信服。 陆远给王耀打了一些药剂，这人的瞳孔明显出现了游离的状态。 “梦境已黑屏，我像个傻子……” 叶轻舟突然觉得这首歌很应景，她转头看了一眼电视屏幕，《梦碎的夜晚》。 梦碎不知道，有人的骨头已经碎了。 在药物作用下，王耀把所有答案又重复了一遍，陆远逐项记录发给了庞小姐。 “演不好爱你，擅长失去你……” 陆远转身关掉了电视。“结束了。”她说。 没了吵闹声音的掩盖，王耀的呻吟声顿时变得很明显，两人同时皱起了眉头。 “你会觉得我——” 叶轻舟踮起脚尖“叭”地一下打断了陆远的话，“我觉得你很好啊。” “真的吗？”陆远盯着她问道。 “还是说，你觉得我不好呢？”叶轻舟指向王耀，“因为我不在乎这种事情。” 陆远垂下眼睛，“那是因为你没动手，你还在听歌。” “是啊，我能在折磨人的时候听歌。”叶轻舟重复道，“所以呢，觉得我不好吗？” 第14章 “我不知道。”陆远喃喃道。像是发现了自己失言，她马上又更正道，“不是说你……” “没关系。”叶轻舟脸上浮起一个带着悲伤的微笑，“有时候人只能选择某一种暴力……这是你的原话。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让谁活下去呢？” 陆远猛地抬起了眼。然而叶轻舟没再说下去，就只是用那种表情继续看着她。 “你很好。”陆远轻轻抱住了她，“是我想多了。” 秘密箱子里还有一包东西，是一次性床单与毛巾，当天晚上，叶轻舟没让这些东西浪费。 第二天一早，被简单处理过伤势的王耀已经死了。陆远抽了一管血装回那个秘密箱子里，“你先回去，我找人处理这个。” “以及向你真正的老板汇报。”叶轻舟补充。和庞小姐打过一次交道，她就知道这样的女人，绝对不是在别墅地下室安排秘密射击场的人了。 “对。”陆远淡淡地回应道。昨天夜里她依旧难以自控，但今早，她又变回了两人初相识的样子，甚至比那还要远一些。 没关系，叶轻舟在心里对自己说。每个人都有一些秘密，她自己也有。但陆远终究是对她没辙的，她有办法让这个人变成她手里的一把刀，一把利刃。 就像陆远对待庞小姐——或者她真正的老板那样。 跟张瑜和魏然一起另外找了车回到别墅里，叶轻舟发现宋启晨在家待着没出去。 “你们找乐子是习惯一起去吗？”她随口问道。 三人同时用奇特的眼神看向她。“一般来说，任务后需要开总结会。”张瑜说。 “啊这样。”叶轻舟恍然大悟，“有道理。” “反正队长不在家，陪我们唠会。”魏然拍拍沙发示意她坐下，“你看上那人什么了。” “跟直女没法聊。”叶轻舟摆摆手，“我也不理解你们喜欢男人。” 三人都沉默了。 这正是叶轻舟想要的，昨天折腾到太晚了，此刻她只想回房间好好睡个回笼觉，“日安，宝贝们。” 还没等她走上楼梯，身后传来了一连串声音。 “哇哦，你说话好像个渣女。” “但还是被队长迷得晕头转向。” “跟个金丝雀一样一天到晚不出门。” “队长都不给你买东西！” 可能是因为那句“没法聊”，张瑜和魏然的小嘴顿时就跟淬了毒一样。 叶轻舟转过身耸了耸肩，“她穷，我宅，很般配啊。” “啊不行太酸臭了我要喝一杯冷静一下。”魏然站起来就要往厨房走。 张瑜拽住了她，“队长没说今天自由活动。” “日安，宝贝们。”叶轻舟的心情愉快极了，“我要去队长的大床上睡觉了。” “呕……” “哕……” 在夸张的呕吐声中走向二楼，叶轻舟先是回自己的房间待了一会儿。 所有东西都没人动过，门锁除了她，没有别人开过的记录。 大概是天鹅绒材质的窗帘一直垂到地上，书桌、衣柜、甚至窗边的小茶几和休闲椅全都材质精良工艺上乘，浴室里虽说没有浴缸，但镜子又大又亮。 叶轻舟心里突然有点痒痒，这镜子……实在好，值得做点什么。 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实在没找到事情做，她又去拧开了隔壁的门锁。 两个房间装修陈设毫无区别，只是因为每天睡在这里，毛巾和牙刷都放了两人份的，看起来稍微多点生活气息。 也只有一点。陆远的东西太少了，书桌和茶几上除了杯子根本就是光秃秃的。 金丝雀……想着这个词，她脱掉衣服扔进了脏衣篮。 她可不是金丝雀，而是一只会啄人的老鹰，是食腐的秃鹫。 想到秃鹫，她又想起只见过一次的“辐射幻觉”。真是奇了怪了，对别人来说，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一边东想西想着一边脱下内裤，叶轻舟发现自己月经来了。一想到昨晚约定的事情并不能按期兑现，她不由悲从中来。 这让她没心思搭理自己的脏衣服，草草洗干净身体塞好棉条就躺在了床上。 ……总感觉好像缺点什么。 套上睡衣把自己的两个毛绒玩具拿过来之后，她才感觉好一些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她感觉有人在额头上亲了她一下。 “这么喜欢睡我房间啊。”一个声音说。 叶轻舟并没有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可能是因为怀里抱着有妈妈气味的毛绒玩具，她正做着跟妈妈有关的梦。 “我好想你。”她对着手机屏幕喃喃地说，“妈妈……你去哪里了……” 屏幕那头的女人看不清脸，但她知道那是妈妈，就像之前给她发视频的人，她也知道那不是。最亲近最熟悉的人，怎么可能会被代替呢？怎么可能会认不出呢？ 许久之后，门轻轻关上了。 被肚子叫醒已经是下午。叶轻舟照常拉开衣柜，挑了两件陆远的衣服套上，想去楼下找点吃的。 打开门的下一秒，客厅里传来几个声音。 “哎呀呀呀呀！”“嘿忒！”“给钱，给钱。” “你们在干嘛？”她看着沙发上正在打闹的三人问道。 “看看群你就知道了。”张瑜回答。 芯片她在睡前拆掉了，手机也静了音。叶轻舟刚把手伸进口袋，隔壁的门开了。 “睡醒啦。”陆远站在门口说，“你要不要……换件新衣服？” 正在心里嘀咕这是怎么回事的叶轻舟马上猜到了状况。但她还是稍微迟疑了一下，“哪儿来的新衣服？” “我买的。” “噢——有钱啦？” “嗯。” “可我不穿没洗过的新衣服。” “刚洗好，用你的洗衣机。” “让我看看。” 在楼下“等等，还没出结果！”的声音里，叶轻舟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地上放着几个大购物袋，床上放着三摞衣服，一摞是浅色温柔系的，一摞是深色时尚系的，还有一摞像陆远常穿的风格，比较实用。 “都是我的吗？”叶轻舟随便拎起一套衣服看了看，见陆远点了头，她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洗好这些。”陆远回答，“你换下来的衣服正在洗。” 那条染血的内裤顿时出现在叶轻舟的脑子里，她赶紧冲进浴室一看，洗烘一体机的大桶正在转动，小桶里面什么都没有。 “额……还有一件在阳台。”陆远补充道。 叶轻舟又冲向了阳台，升降式晾衣杆上孤零零地挂着一件内裤，正是她换下来的。 “你竟然手洗。”叶轻舟连连摇头，“3065年了还有人手洗内裤……” “以前很少用这种洗衣机。”陆远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洗完了，我想着晒一晒也好……” “不愧是你。”叶轻舟一边摇头一边笑，“老派得像上个年代的人。” 说着，她走到陆远身边踮起脚“叭”地亲了她一下，“辛苦了，这些我都很喜欢，但我最喜欢你的衣服。” 陆远的脸明显红了。 两人一起走出门口时，客厅又响起了一阵骚动。 “这下没话说了吧，给钱。”宋启晨道。 叶轻舟心里有了猜测。走进餐厅坐稳之后，她拿出手机一看，“鸿雁”里果然有不少聊天记录。 两条来自陆远，内容分别是“你都喜欢什么衣服”和“在睡觉吗”，剩下的都是群聊。 陆远：小林在家吗？ 宋启晨：在家。 张瑜：嗯，说是去你的大床上睡觉。 魏然：实际上就不知道了。 陆远：你们觉得，她会喜欢什么样的衣服？ 张瑜：啧啧啧。 魏然：哇哦……有钱了不发奖金先去给人家买衣服，好样的。 宋启晨：噗哈哈哈，你不如给自己买，我看她穿你衣服就够了。 陆远：奖金开过会结算。说正经的，她这个年纪一般穿什么？ 魏然：我也说正经的，你也就比她大四五岁，看着买呗。 张瑜：情趣，这叫情趣。你不如各种风格都买一套，让她自己挑。 宋启晨：我猜她会说，“我都很喜欢，但我更喜欢你的衣服”然后盯着你笑。 魏然：那倒也不至于…… 张瑜：我觉得会，要不要打个赌？ 后面全是跑偏的闲聊了，叶轻舟没有细看。想着这段时间跟大家的接触，她发现了一件事：宋启晨的话不是最多的，却是最敏锐的。 昨天晚上的三号行动，她到底干了什么？ 第14章 权力 吃完稍微有些迟的中饭，叶轻舟跟大家走进地下室，五个人坐在宴会厅里开起了会。 “昨晚的行动很成功，老板已经结单了。”陆远言简意赅道，“根据分工，你们三个各发15%，剩下的我跟小林分。” 第15章 话音刚落，几人的手机叮叮咚咚响了起来。 一时间没人说话，除了陆远之外的人全都抓起了手机。看清账户余额之后，叶轻舟又数了一遍，六个零。 虽说现在的钱已经没有灾前的购买力了，但六个零……足够普通人吃半年。 “哇哦。”张瑜发出一声惊叹，“翻翻垃圾就有这个数，牛。” 想到昨晚她和魏然干了什么，叶轻舟又有点想笑。她知道做这种任务会需要一些伪装，但翻垃圾和装尸体，还是太搞笑了。 “今天还有任务。”陆远又说，“资料目前只有一部分，如果不出意外要分头行动，你们三个一组，随机应变不需要抽签。” 三人纷纷应下之后各自离开了，陆远看向叶轻舟，“你跟我一起行动，位置暂时不确定，目标是王耀说的鬼手，要活的。” 叶轻舟对这个“活的”有点疑问，“活一天也行吗？” 陆远点头，“对。” “还有个问题。”叶轻舟问出了昨晚她就想问的事情，“你都是怎么做到的？三号在干什么？” “不是我做到的。”陆远笑得有些自嘲，“先说庞小姐，你对她了解多少？” “偶像大粉、自己花钱养站姐、从来没露过脸、据说家里有个电站。”叶轻舟回答。 “确实有。”陆远肯定了她的说法，“而且是个很大的水电站。灾后交给官方管理了，但股权仍然掌握在她家人手里，而她是唯一继承人。” 叶轻舟明白这其中的含金量了，“牛。” “这次任务的真正委托人有求于她。”陆远又说，“两人一个有门路、一个有钱，关节都打通了，我们只需要做执行。入口门岗、医院、安全处，各由一个人对接，前两个你知道，三号负责的是确保冲突升级时，能有火力覆盖。” “安全处。”叶轻舟抓住了重点，“所以……最后出手的是缓冲区官方？” “可以这么说。”陆远回应道。 “嘶……”叶轻舟被这位老板的能量惊呆了。稍微想了想，她继续追问，“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还要找我们？” 陆远抬眸直视着她的眼睛，“第一，联合政府任何安全部门不受任何私人调遣，哪怕是这位老板或者庞小姐，负责带人走的必须是非编。第二，在缓冲区及周边一定范围内发生大规模冲突，使用火力覆盖，完全合规。” 最后四个字，她是重读的。 捋顺这些事情的下一秒，一股冷汗从叶轻舟的脊背浮了起来。她现在明白“只有带着你才能办到”和“冲突升级”是什么意思了。 这件事情涉及到的势力比较复杂，其中有一股可能相当无法无天，只要这些人发动热武攻击，“合规”的镇压自然会把事情真正解决。 但如果她们没能走出缓冲区或者没能开车拉开距离，等待她们的又会是什么？ 原来在这场金钱与权力的游戏中，看似主力的“非编”只起到了充当诱饵的作用，这可真是…… 太荒诞了。 “咔哒”一声，陆远点燃了一根烟。在缓缓升起的烟雾中，她用带着深意的眼神看向叶轻舟，“我说过，我没那么好。” “两回事。”叶轻舟知道她在说什么，“权力和暴力都深不见底，小姑娘才会迷恋那些。身处其中能游刃自如就很了不起了。” 陆远轻轻笑了起来，“游刃自如有些抬举我，要是没你，我只是个普通炮灰。” “打住。”这个话题叶轻舟已经不想继续了，“有本事你晚上再跟我说，现在我要去好好看看我的新衣服。” “要我陪你吗？”陆远问。 “都行。”叶轻舟转身离开，脚步越来越轻快。 这人真有意思啊，明明能力人脉都很出众，却又十分沉稳谦卑。虽说在外人面前偶尔有些装，但那只是必要的形象维护或者吓唬人。 总而言之，有趣，而且会很好用。 洗衣机里的衣服已经洗好烘干了，叶轻舟捞出来之后才发现昨晚两人出门时穿的那两套也在里面。 难怪她衣服那么旧，做任务扔在外面的也都要捡回来，也不知道油钱够不够。 地上的大袋子里还有一些衣服和鞋，叶轻舟把衣服按照颜色塞进洗衣机，鞋子挨个拿出来试了试。 “合适吗？”陆远走进来问道。 “还行。”叶轻舟穿着小皮鞋转了个圈，“但我现在不穿这种了，以后少买。” 这话对初次送礼的人来说显然不算客气，但陆远没介意，“知道了。” “你想要什么吗？”叶轻舟扯了扯陆远身上的衣服，“为什么不给自己买几件？” “我看你穿衣服喜欢乱抓。”陆远的眼神有点闪躲，“这些衣服都有余量，我也能穿。” “噢……”叶轻舟明明听懂了，还是故意捉弄她，“原来是给自己买的！你变假了！” “没有，我不穿裙子……” “从不穿吗？” “大学之后就不穿了。” “为什么，你前任不喜欢吗？” “不是，为了上课方便。” “噢……那我要看呢？” “啊？那，也行吧。” 在叶轻舟的坚持下，陆远到底还是换上了一件蓝白撞色衬衫裙。 “好看。”叶轻舟带着笑意说，“不如去楼下让大家看看。” “放过我吧。”陆远捏着裙摆一脸无奈，“这一看就是你的衣服，她们会笑死的！” 叶轻舟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陆远正在低头看衣服，没有注意到，“可能是我刻板印象，感觉你很适合穿这种。” “脱下来。”叶轻舟突然觉得有点烦躁，“确实不适合你。” “你怎么了？”陆远注意到了她的语气，“是不开心吗？” “没有。”叶轻舟走上前帮她解扣子，“我好得很。” 她家衣柜里确实有几条这种类型的裙子，虽然颜色要更为淡雅一些。 那都是她妈妈的，上高中的时候，她偶尔会挑一件穿着出去玩。 陆远似乎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换回自己的衣服之后，她犹豫着问道，“是我搞砸了吗？” 叶轻舟摇头，“不是你的问题。” 感觉气氛有些僵了，她微微叹口气，调整表情看着陆远，第一次郑重地说，“玩具和书的事情，谢谢你。” “不用谢。”陆远轻轻抱住了她，“你不生气就好。” 吃过晚饭，张瑜她们三个马上出去了，叶轻舟跟陆远在院子里随便溜达了一会儿。 前院的草坪树木、后院的花园菜地长势都很好，这些东西有智能管家打理，从不需要多操心。 刚刚知道天工智造会为了一个潜逃员工大动干戈时，叶轻舟想到别墅里的生活，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但转念再想想，如果不用智能机器人，这么大的别墅和院子，要么只能荒废凑合住，要么就得请人来打理。而进化者的周围，恐怕不太适合出现普通人。 “换衣服出发。”陆远突然转身朝着别墅后门走去，“该带的都带上，渡鸦开起来。” 叶轻舟快速跟上了，没有多问一句。 如果她没猜错，随着王耀的死，事件里和天工智造有关的部分已经结束了，今后活动会稍微方便一些。 昨天下死手的势力恐怕是永生科技，但这个集团主营数据与服务器业务，并不像天工那样到处都是眼睛，即便继续纠缠，问题也不会很大。 脑海里梳理着这些事情，叶轻舟感觉自己的心又开始砰砰乱跳了。昨天她说了谎——虽然她几乎每天都说谎，但昨天那个不一样。 她并不了解娱乐圈，知名粉丝“小庞姐”的事情，是她之前在了解永生科技时，顺便查到的，那位偶像，正是永生科技推广意识数据上传的代言人。 “渡鸦”发出两声轻响，陆远转头看向叶轻舟，“走。” 院门口已经停好了那辆常开的低空车，两人迅速坐进去系好安全带，叶轻舟打开渡鸦看起了资料。 目标地点从前是个菜市场，跟她们之前去过的那个差不多，只是更大一些，目标正在一家叫“铁拳”的店里给人安装机械臂。 把整个菜市场和“铁拳”的路线图牢记于心，叶轻舟把视线转移到了窗外。带着淡淡香料气息的烟味正飘散在车里，她突然发现自从两人确定关系后，陆远抽烟并不多。 但每一次，都跟工作有关。 低空车缓缓落在停车场里，陆远重新戴好了口罩，“你走前门我堵后门，动静可以大，但别砸太多。” 说完这句，她直接开门下车快速向前走去。 叶轻舟很快追上了她，“我是去打草的？” “你想换换也行。”陆远回应道。 “不了，闹事挺好。”叶轻舟欣然应允，“不过机械臂诶，我能打过吗？” “匕首硬度很高。”陆远点点耳朵，“接一下。” 第16章 作者有话说： 已经签约了！快来发评论跟我互动啊！ 第15章 铁拳 说话间，两人已经看到了菜市场的大门口。渡鸦里发来一条即时通讯，叶轻舟马上选了接受。 “现在是无差别收音，也可以意念发消息。”陆远说。 叶轻舟清了清嗓子作为回答。 走进挂着“铁拳”招牌的机械臂与外骨骼商店，叶轻舟先是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 柜台后面的墙上挂了几件花里胡哨展示性多过于实用性的商品，一个平平无奇身上没有一点科技感的中年女人正坐在椅子上打哈欠。 两侧墙壁上的几排显示屏播着不同的产品介绍视频，一个右手臂上戴着机械外骨骼的男人正在对两个顾客激情推销。 “已就位。”渡鸦里传来陆远的声音。 叶轻舟决定从那个打哈欠的人身上下手。她快步走过去，朝柜台上重重一拍，“你！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女人的哈欠立刻止住了，她上下打量着叶轻舟说，“我就是老板。” “呵，看不出来。”叶轻舟嗤笑一声，用口罩里的鼻孔看向她，“你太普通了。不过这不重要，我是来收保护费的，把钱拿出来。” “哎，你……”有个顾客正要说话，他的同伴马上拽着他走了，“我们再看看。”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又合上了。男销售朝着叶轻舟走过来，“哥们，怎么个事儿？” 叶轻舟抬起胳膊直接给了他一拳，动作太快男人没能躲开，两行鲜血顿时顺着他的鼻孔流了下来。 “有性别认知障碍就去治。”叶轻舟冷冷地说，“你是眼瞎了吗？” 男人用左手擦着鼻血，朝柜台方向看了一眼。在叶轻舟的余光里，那位自称是老板的女人微微点了点头。 “呼”地一声响，机械臂挥动的声音破空而来，随后“当啷”一声，叶轻舟用刚刚抽出来的匕首挡住了。金属框架和匕首相交的地方，有一道凹痕正在变得越来越深。 男人挣动了一下，发现他动不了，在他惊恐的表情中，叶轻舟把左腿上的匕首拔了出来。 “我们也来比比左手的力气吧。”她笑嘻嘻地说。 “失敬了客人。”女人终于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不过你不是来收保护费的，有事还请直说。” 渡鸦里突然传来几声惊呼，随后陆远的声音响起，“目标抓获，准备集合。” “没事，我就是来试试新刀。”叶轻舟收回手，继续盯着男人和余光里的女人，把两只匕首慢慢插进了口袋里，“再见咯。” 几分钟后，三个蒙着脸的女人走进停车场，陆远拉开后排车门先把鬼手塞了进去，随后自己也钻进去，迅速用一把匕首抵在了鬼手的喉咙上。 叶轻舟也赶紧上车挤在鬼手左边，拉开风衣挡在了两人身前。 “有话最好直说。”鬼手淡定开口，“不是我装，找我的人有点多。” “行。”陆远没跟她绕弯子，“王耀你认识吗？” “王耀？”鬼手想了想，“再给点提示。” “天工智造。”陆远说。 “噢——”鬼手明显是想起来了，“认识，什么事？” “他通过你找过一份资料，那资料你有备份吗？”陆远问。 鬼手没直接回答，“我看你也是拿钱干活的，我先问问你，我的回答都会给我带来什么。” 叶轻舟顿时有点佩服这人，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能跟考官要答案。 这答案陆远还真给了，“有也许能拿钱，没有也许能丢命。但是别撒谎，撒谎会遭更多罪。” “有。”鬼手说完又强调了一遍，“真有。” “在哪？”陆远问。 “要不先问问你老板能给多少？”鬼手蹬鼻子上脸。 陆远给了叶轻舟一个眼神，叶轻舟立马掏出匕首，替换了陆远正在干的活儿。 “你想要多少？”几分钟之后陆远问。 “不多，就要那位……一天的出场费。”鬼手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笑意，“知道是哪位吧？” “我原话转达。”陆远没什么语气地回应道。 鬼手的一双小眼睛东瞟西瞟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和车里的内饰，还没等叶轻舟开口让她老实点，陆远给出了回复，“行。” 叶轻舟顿时不平衡了，她辛辛苦苦去卖命只能赚六位数，这个数据小偷干一票能有两百万！ “就在这里面。”鬼手听起来开心极了，“走吧。” 又过了几分钟，三个蒙着脸的女人走进了“天堂数据店”。 在这个市场里，她们的打扮并没有多出格，前台只是随意打了个招呼便指向了对面的显示屏墙壁，“都是新货。” 叶轻舟大致扫了一眼这面墙。数不清的小画面里内容相当丰富，天使、恶魔、触手怪、昆仑拟人、机械人，不管是科学派还是神学派的东西，全都在aicg的兼容并包下开起了派对。 不太正经的那种。 “是我。”鬼手把口罩拉下来给前台看了一眼，“之前放这的东西你拿给我。” “噢，是你啊。”前台认出她了，“真拿给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双眼睛不住地在陆远和叶轻舟身上瞟，像是在问要不要帮忙。 鬼手做了一个手势，“真的。” 叶轻舟很怀疑这里面有鬼，看向陆远的时候，陆远却给了她一个“问题不大”的眼神。 前台猫下腰去翻了翻，很快拿出来一个破破烂烂的纸箱子。 “去里面谈谈细节。”鬼手用下巴点向脏兮兮的门帘，“我加了密码。” 陆远站着没动，“车上说。” “也行。”鬼手抱着箱子向外走去，“你俩别再挤我了。” 三人重新回到车里，鬼手大喇喇地把箱子放在了干干净净的座椅上，陆远坐在箱子的左边，叶轻舟则坐进了驾驶位。 “密码多少。”陆远问。 “先给钱。”鬼手说着，摘掉口罩脱下了外套，“有烟吗？来一根。” 叶轻舟不由“哇哦”了一声。她现在知道这人为什么叫鬼手了，在她工字背心露出来的肩膀和胳膊上，几乎纹满了图案。 陆远微微转了一下头，叶轻舟觉得这是在回应前面那句话，就从中控台置物箱里翻出烟和打火机，扔给了鬼手。 鬼手挑了挑眉，拿起了烟盒。 “先送你个消息。”陆远突然说，“你穿成这样，是之前就有人找你吗？” “因为王耀不见了。”鬼手点上烟，满不在乎地说，“我感觉这事儿不对，但不清楚跟我有没有关系，就小心一点咯。” “那你现在知道了。”陆远淡淡道。 叶轻舟敏锐地感觉到，陆远说话又有一点装装的。不是已经谈妥了吗，这是什么状况？ 鬼手耸耸肩，“所以呢？” “拿钱也得有命花才行。”陆远盯着她说，“不如求我老板把你送出去。” “开玩笑，哪个区能比第二区好……” 陆远抢过她手上的烟，打开门扔到了外边，“这事儿还没完，找你的是两伙人。” “啊这样。”鬼手脸上的笑顿时落了下去。她伸手又要去拿烟盒，陆远一把抢过扔向了前排，“别在我车里抽烟。” 叶轻舟目瞪口呆，这人发的什么邪火。 “啊她好烦啊！”鬼手突然对着叶轻舟发起了疯，“快管管你老婆啊，不然你抱抱她吧，吃醋了没看见吗？” “啊？”叶轻舟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但是从陆远微微咬着牙但耳朵又有一点红的样子看来…… 这人说的是真的。 叶轻舟马上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不是你让我给她烟的吗？” “她看你是因为你哇哦。”鬼手比了比自己身上的纹身，“这谁能不哇哦，我真搞不懂……” “说正事。”陆远打断了她，“第一，东西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谁都保不了你。第二，东西要是真的，你去求我老板，让她把你送出去。” “行。”鬼手瘫在了座椅上，“是真的，现在去。请你给我根烟，不要虐待囚犯。” “衣服穿上。”陆远把外套扔到她身上，等她穿好之后翻出根绳子把她捆得严严实实，用安全带固定住了。 “啊虐待囚犯……”鬼手有气无力地叫唤着。 陆远没搭理她，而是拿起箱子递给了叶轻舟，“副驾驶下面。” “好。”叶轻舟放好箱子，直接在车里挪了过去。等陆远坐进驾驶位，她凑过去“叭”地亲了一口。 “上班时间。”陆远低声说着，但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一点。 “啊！你也知道上班时间！”叶轻舟顿时有话说了，“我给审讯目标递根烟，你在想些什么东西！” “我没有。” “没有个鬼！你还乱扔烟头！素质呢！” “说正事，老板让你一起过去。” 第17章 “哪个老板？” “你见过的那个。” “见呗，又是人又是箱子的你也不好带……” 一路上，叶轻舟的眼睛从没离开过后视镜和车窗，直到低空车的速度缓缓降下来，在地面上停稳。 这地方她很熟悉，从前是个大型商业中心附近的地铁站，如今商业中心已经改造成了公寓房，地铁站也挂上了新招牌：二区第一核心城56号安置区d口。 第16章 安置区 入口处原本只有夜间会降下的卷帘门改成了厚重的大铁门，上面还嵌套着一个小门。四周高高筑起的墙壁隔绝了来自马路方向的行人和目光，几个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正站在车外。 陆远开门下车，依次把纸箱和鬼手交给了打头的女人，随后一个工作人员接过了鬼手。 “二位晚上好。”女人客客气气地跟陆远和叶轻舟打了招呼，“我家小姐有请。” “劳驾。”陆远道。 一人走上前打开了小门，两人先行走了进去。女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微微动了动脚步。 明白自己必须被这群人夹着走的时候，叶轻舟很不爽，但她也明白，这种时候不爽也没有办法。 几人穿过狭窄的小门，走进了开着灯的地铁入口。楼梯尽头不远处的高墙将大厅隔在了里面，也隔出了专用的通道。 顺着通道一路前行，叶轻舟很快看到了一台亮着灯的电梯。 几人搭乘电梯进入地下三层，女人快走几步，刷开了一个有着智能锁的小门，“麻烦走一下清洁流程。” “好的。”陆远回应道。 房间里有不少大型设备，最里面有一排各自分隔开的小门。女人走向前刷开两道门，转身提醒道，“要是带了电子设备，请务必留在更衣室。” 在她说话间，叶轻舟已经看清了门内的陈设。说是更衣室，其实只有两个塑料凳和一排衣架，墙面还是水泥的，连瓷砖都没贴。 渡鸦里传来陆远的声音，“芯片不算，里面有棉条。” 此时此刻即便叶轻舟会发渡鸦消息也不想回复，她只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走了进去。 隔间门在她身后“唰”地关上了，速度快得足以让任何长尾动物受伤。 叶轻舟压着心上的烦闷，依次脱掉衣服和鞋袜赤脚走向里面的一道门，按下了标着“清洁间”的按钮。 金属色的小门骤然打开了。她抬脚走进去，这道门同样倏地关闭，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四面八方喷射出来的水流瞬间把她变成了一只光溜溜的落汤鸡。 她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冷笑。谢天谢地，这水好歹是温热的。 水流停了一下，滴滴两声过后，又喷了起来。如此重复了两遍，前方的门缓缓打开，一个还算正经的更衣室出现在她面前。 用里面的毛巾擦干身体、换了棉条，叶轻舟穿上一次性内裤和柜子里的衣物，踩着一双休闲凉鞋按下了开门按钮。 陆远和换了身衣服的女人正一起等在外面的走廊里。 “这边请。”女人伸手指向走廊的尽头。 这条走廊的装修风格和前面的大相径庭，非要说的话，更接近高级商场的公用区域。 几人穿过走廊，走进一道同样需要刷卡打开的智能门，又穿过一个小厅，终于进入了一间相当豪华的大客厅。 要是没有前面的所见所闻，叶轻舟或许会以为这里的位置在地上。两侧垂着纱帘的落地窗外有着和她别墅庭院差不多的景观，橙红色的夕阳在天空中映照出一片瑰丽的晚霞。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窗户框的凹凸感还是有点假。 “怎么样？”一个女人从客厅另一侧的门走了进来，“好看吗？” 她的声音叶轻舟听过，正是那位庞小姐。 “很好看。”叶轻舟对她露出了自然而礼貌的微笑，“跟真的一样。” “听说地面上的天没有这么好看，都是灰突突的。”庞小姐走到沙发前坐下，随手指向旁边，“坐。” 叶轻舟和陆远坐在了主位两侧的单独沙发上。 “找你过来，是想接着聊上次的事。”庞小姐双手抱胸盯着叶轻舟说，“你对我的事，了解多少？” 此刻她没戴口罩，一身装扮处处都是金钱的味道，包括脸上的妆容。 叶轻舟礼貌地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她的双眼和鼻子之间，没有多看她闪亮的大耳环，“只知道一点。” “哪一点？” 叶轻舟还没回答，带她们进来的女人端来几杯茶，依次放在了三人面前。陆远转头对她微微致意，而叶轻舟客气地笑了笑，趁这个时间想好了答案。 “我对娱乐圈了解不多，只是在刷视频的时候看到过几次热搜。可能正是因为不了解吧，就觉得这样的感情，很让人动容和……羡慕。” 陆远垂着眼睛默默喝着茶，把自己变成了在场的透明人。 “哦，这样。”庞小姐调整了一下姿势，“圈外人。” 叶轻舟点头，“是的。” “那么你……”庞小姐皱起眉头，“你有喜欢过谁吗，偶像、演员、歌手、写书的，有距离感的都算上。” “恋爱算吗？”叶轻舟反问道。 陆远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恋爱……暗恋可以。”庞小姐回答。 叶轻舟笑着摇摇头，“那样的话，就没有了。” “嗯……”庞小姐沉吟着想了一会儿，那个像是助理的女人又走了进来，“小姐，有结果了。” 庞小姐马上转头看向她，“说。” “基本一致。数据大小、格式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内容无法解析。” “废物。”庞小姐直截了当地发起了火。 “还有一件事。”助理说话间看向了叶轻舟和陆远，显然是在询问是否要现在说。 “哪方面的？”庞小姐问。 “数据真实性。”助理回答。 庞小姐有点不耐烦了，“说。” “鬼手带来的数据不是她复制的，而是李平从公司带出来的原件。李平让她用过之后要销毁，但她私下存了起来。这一点从硬盘使用记录、创建时间与位置上都能看出来，鬼手也是这么交代的。” 叶轻舟控制住了自己想挑眉的表情。跟过来还是有好处的，这个门到底没有白进。 “也就是说……”庞小姐梳理出了其中的关系，“服务器里拷出来了什么，就给他用了什么。” “应该是这样。”助理回应道，“既然数据大小一致、不是为了压缩，她们也没别的理由搞破坏。” “嗯。”庞小姐端起杯子喝了几口茶，在助理走远了一点之后再次看向叶轻舟，“刚才说到哪儿？” “说到喜欢的人。”叶轻舟微笑着回答。 “哦，对。”庞小姐放下茶杯，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对客户的私人事情也会保密的吧？” 叶轻舟还在措辞，一直沉默的陆远替她回答了，“客户相关的事情都会严格保密，这一点没有公私之分。” “那就好。”庞小姐朝叶轻舟的方向挪了挪，“说实话吧……我私底下见过他。” “啊？”叶轻舟没掩饰她的惊讶，“我能问问是哪种见面吗？” 陆远顿时侧目。这个问题对有些人来说可能算得上冒犯，但庞小姐丝毫没在意，“就是吃了个饭。” “这么说，他看过您的脸？”叶轻舟追问道。 “对。”庞小姐重重点头。 “我明白了。”叶轻舟适时表现出了恍然大悟，虽然这种可能性早在昨晚她就想到了。“您见过他，但他一开始没猜出来，后面见到了也没想起来，是这个意思吗？” 庞小姐再次点头。 “啊……这么回事。”叶轻舟假装考虑了一会儿，终于把她最想问的话题抛了出来，“您对那家数据公司，能想想办法吗？” “永生啊。”庞小姐皱起眉头，“他们派人联系我了，要我别再追着李平不放，他们另外找工程师跟我对接，还建议我把联网功能开起来。” 叶轻舟在心里“哇哦”了一声。有钱就是好，非法盗取数据人家都不追究，还上赶着要给违规项目搞售后，“您怎么考虑的呢？” “我不想开联网。”庞小姐明显有些烦躁，“地下城开联网有些麻烦，再说，我希望他能像个人一样生活，而不是连到我没法理解的服务器上，搞些我不知道的东西。” 不知为何，这话让叶轻舟有些不舒服。正好庞小姐没继续说下去，几人沉默了一会儿，叶轻舟渐渐反应过来了。 “人也会连到服务器上，搞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意识到庞小姐可能不了解蓬莱，她又补充道，“比如在自己待着的时候，玩玩手机上上网什么的。” “也对。”庞小姐面色松动了一些，“但是怎么说呢，还是不太一样……” 叶轻舟当然知道哪里不一样，但这部分是绝对不能说的，她心里有数。 第18章 因为这个仿生人是花钱定制出来的，再怎么相像、再怎么拥有记忆与感情，在现行法律中也只是一件所有权明确的“物品”。 它没有人权，也不受任何法律保护，物权人可以随意决定它的生死。叶轻舟十分清楚这一点，因为“禁止仿生人使用真人外貌与数据”正是她母亲当年极力坚持的。 除非……法律在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动，且不为大众所知晓，或者对某些人网开了一面。 “我再想想吧。”庞小姐端起茶杯，隐约有点要送客的意思。 第17章 变通 旁边站着的助理正要走过来，叶轻舟就像没看见似地，把话题继续说了下去，“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噢？”庞小姐明显不太感兴趣。 “我不了解数据。”叶轻舟先给自己叠了个甲才继续道，“但商业公司都是大差不差的，会有一些机密。或许这些硬盘里，并没有真正的核心技术呢？” “你是说……”庞小姐慢慢放下了茶杯。 “感情啊、记忆啊这些东西毕竟很复杂，如果人类大小的身体装不下，也情有可原。目前因为法律受限，永生不能出售外设，大家都是联网访问，听说服务费挺贵的。” 庞小姐的眼睛瞬间亮了，“有道理。”她起身匆匆走向内侧的门，头也不回地丢出了一句话，“我再联系你们！” “二位请。”助理适时走了上来。 叶轻舟缓缓站起身，胸腔内的心脏仍在砰砰乱跳。刚才的表现是正常的吗，会有人看出她真正的意图吗？ 而这条道路，会通往她正在寻找的答案吗？ 几人沉默不语地原路返回，各自在清洁间换回来时的衣服，助理一直把她俩送到了入口处的车辆旁边。 低空车缓缓升空后，陆远才开口道，“你胆子好大。” 她的语气里没什么责备的意思，更像是在表达个人看法。 叶轻舟收回复杂的思绪，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我一直这样，倒是你，有点拘谨啊。” “我没见过她。”陆远回应道，“跟有钱人相处不来。” 如此直白的话语让叶轻舟真正笑了出来，“该说不愧是你吗。” 这并不是一个问题，陆远也没吭声。几秒之后叶轻舟问道，“另外一个老板呢，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很神秘。”陆远微微皱眉，“我只知道她很厉害，而且深不可测。” 这个答案不管怎么听都是废话，但叶轻舟现在没心情吐槽。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找到好几个话题，但一个都不想聊。 “你好像心情不好。”陆远说。 叶轻舟转头看去，发现陆远并没在看她，“奇了，你的眼睛是超广角的。” “听声音就知道。”陆远这才扭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吗？” “仇富。”叶轻舟张口就来，“你看见那块屏了吗？她说她住在地下城，这地方估计只是会客用的。还有那个二道贩子，藏个硬盘就能有两百万……” “她拿不到两百万。”陆远打断了她，“能不能活着都是个事儿。” “啊这样。”叶轻舟沉默了一下，“你为什么突然发火？” 陆远顺手打开置物箱摸东西，叶轻舟低头从脚底下捡起烟盒，拿出一支塞进她嘴里，“好好编。” 这句话让陆远马上把烟拽了出来，“没有，我只是在想从哪儿开始说。” “从纹身。”叶轻舟现在有聊天的兴致了。 “什么纹身……”陆远的脸稍微红了一点，“昨晚的事你也知道，所以庞小姐答应归答应，但说一定要见人，我就知道鬼手够呛了。” 叶轻舟当然明白，有钱人不需要把话完全挑明，一句“你真的确定吗”就能在要了人命的同时，还能把责任甩得一干二净。 “那她都要死了你还乱发火。”叶轻舟嘟囔道。 “我没想那样。”陆远低声说，“我原本打算跟她好好说的。” “然后你吃醋了。”叶轻舟想了一下又说，“但你还是想按原来的打算提醒她，所以就别扭起来了。” “可能吧。”陆远的声音更低了。 她这个样子让叶轻舟多少有点开心，“看不出来嘛，这么大一个醋坛子，还别扭……” “等一下。”陆远突然打断了她。沉默了几分钟之后，她开口道，“好消息，这一单结了。” 叶轻舟很想确认一件事情，于是她追问道，“价钱怎么样，老板满意吗？” “很满意，她有一笔额外谢礼给你。”陆远回答。 “哇哦，虽然很开心但有点仇富是怎么回事。”叶轻舟笑道。 其实她一点都不开心。老板满意，就意味着这条线索断了，没办法继续追查。 “还有一个不算坏的消息。”陆远又说，“李平没找到，老板说不用再管，所以任务彻底完结了。” “那我们明天……” “明天休息。” “休息好。”叶轻舟点点头，像是突然想起来似地问道，“对了，为什么她们去找李平，我们去找鬼手？” “工作经验。”陆远把刚才放下的烟叼进嘴里点上了，“李平的资料我没发给你，是担心信息太多你记不住。从<a href=https:///tags_nan/xingzhen.html target=_blank >刑侦和犯罪心理的角度看，李平活着的可能不高，而鬼手大概率有备份。” 朝车载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她继续道，“接下来没任务的时候，你也要学这些，以后可以省点买资料的钱。” “资料贵吗？”叶轻舟问道。 “看情况。”陆远回答，“这次的老板门路广，下次就不一定了，有时候资料只能自己查。” “知道了，我会好好学的。”叶轻舟微笑着回应道。 刚刚失去一条线索，又有新的技能点送上门，这让她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此刻已经夜幕低垂，真实的风景确实远不如虚拟屏上美丽，车窗下面的建筑只有稀稀落落的灯光，排成长龙的车流也几乎不会在少见的商业区驻足。 仅仅一年时间，商业、消费、餐饮，这些曾经普通的词汇全都变了个味道，成了只有少数人能享用的奢侈品。 和“进化者”的神秘大网不同，叶轻舟很清楚自己在社会金字塔中所处的位置——比为了果腹忙碌奔波的人好很多，比庞小姐这样完全无需为生计发愁的人却又差很远。 回到家里开完总结会，看清账户上新增的数字时，她多少推翻了这个结论。太多了，这一单的报酬实在太多了。 张瑜她们三个的反应更夸张，“老大，你没输错零？我们可什么都没找到。” “没找到也是结果。”陆远少见地很有情商，虽然也有可能是在实话实说，“都辛苦了，明天好好休息。” “太厉害了……”魏然惊叹着摇晃起了叶轻舟的肩膀，“发财树啊！你来了大家都发了！” “是摇钱树！快让我摇一摇！”张瑜也扑上来，跟着摇晃叶轻舟的另一边肩膀。 “停停停好晕啊！”叶轻舟在挣扎间向陆远伸出了手，“救命啊队长！” “别闹了。”陆远笑着把她两边的人拽走了，“该干嘛干嘛去。” “去喝酒吧！”张瑜双手一拍，“认识怎么久了，还一顿都没喝过呢！队长你也是啊，现在是戒酒了吗？” “今天——” “喝酒哪有队长好玩。”叶轻舟提高声音打断陆远，还故意挽起她的胳膊向着楼上走去，“晚安咯，祝你们玩得开心。” 在一片怪叫和嘘声中，陆远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朵尖。 关上卧室门之后，她才轻轻挣脱叶轻舟的手，“你今天是不是老实点。” “我为什么要老实？”叶轻舟紧紧贴住她开始上下其手，“这么大的醋坛子不得解决一下。” “你不方便……” “我方便得很，腰不酸腿不疼手也很有劲。” “血液循环……” “没有事，放心吧。” “那你先洗，我顺便给你洗衣服。” “行。” 第二天早晨，叶轻舟是在陆远怀里睡醒的。感受着身边人温暖的怀抱，她贴上去蹭了蹭，“你今天怎么不早起了？” “怕吵醒你，想让你多睡会儿。”陆远摸着她的头发回答。 “你真好。”叶轻舟用力亲了她一大口，“起床，我饿了。” 所谓的休息日到底没有休息成，吃过早饭，叶轻舟就缠着陆远让她讲课。 “身体可以休息，脑子不行！早学早赚钱啊！” 在她的坚持下，陆远把拆掉的投影仪装了回去，又从蓬莱上找了一些课件，一边讲一边更正。 “这一项不适用了，跳过。” “理论上是这样，实际操作中……” “其实这么干主要是因为……” 于是叶轻舟又发现了陆远的一个优点：实际，而且会变通。 中午聊起这个的时候，陆远的神色却有些复杂，“不算吧，这对我来说，可能不算优点。” 第19章 “这话怎么讲？”叶轻舟顿时来了兴趣。虽说这人确实比较谦虚，但她此刻的态度更接近……厌恶。 “可以不问吗？”陆远微皱着眉头问道。 叶轻舟更来劲了，“不，我一定要问。”说着她往陆远身边凑了凑，仰起脸摆出了三分好奇三分执拗和四分撒娇卖萌。 自从打定主意把陆远彻底骗到手，她再也没洗过一个能发呆的澡，每次不是在调戏人就是在苦练演技。 见陆远还在犹豫，她又抛出了一个诱饵，“这样吧，你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陆远明显有点心动，“什么问题都行吗？” “不一定。”叶轻舟马上更正道，“得是差不多的问题。”什么是“差不多”她没有解释，好在陆远也没有细问。 第18章 夜风 稍微考虑了一会儿之后，陆远给出了回答。 “在我的理解里，在法律、道德这些规则的约束下，在社会向好的时候，不想变通的人也可以活得没有问题。但在另外一些时候，大部分人都没了别的选择，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话说得有些含蓄，但叶轻舟听懂了，“你是说，在糟糕的年代里，变通与其说是优点，不如说是一种悲哀。” “也不是。”陆远更正道，“我不想冒犯本身就很会变通的人，那也没什么不好。” “你这人……”叶轻舟感叹道，“很温柔啊。虽然看起来好像有点冷淡，但其实特别温柔。” 陆远的脸慢慢红了，“你是在笑话我吗？” “没有。”叶轻舟正色道，“我是在很认真地夸你。你有自己坚持的价值观、但又能适应一个糟糕的时代、说话做事简洁明了、内心温柔、而且对我特别温柔、长得好看、个子高、闷骚又可爱、床上特别……” 眼看她越说越跑偏，陆远赶紧打断了她，“停，我知道了。” 叶轻舟半天没说话，就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她。 天底下没有人不喜欢被恭维，尤其是闷骚，因为她们平时话少而冷淡，能收获的礼节性恭维往往要比性格开朗的人少一些。 但不巧，她很擅长这些，而且会看起来特别真诚，因为大部分时间说的都是真话。如果非要计较哪里不真诚，那就是她的好听话不可能有一句免费。 陆远就这么被她打乱了节奏，直到吃过晚饭才提到想兑现的问题，“能问问你家里人的情况吗？” “换一个。”叶轻舟想都没想地回答。 “那么……你的学生时代过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其实有一点大，但叶轻舟刚刚拒绝过她，再加上话题很安全，就一边回忆一边慢慢说了起来。 “高中之前都很简单，除了放假的时候偶尔会跟我妈出去旅行，就没别的了。大学过得很精彩，上了很多五花八门的选修课，试了不少社团，去图书馆看书，跟室友出去吃饭唱歌通宵喝酒，去音乐节玩儿，下大雨的时候出门晃荡，有时候心血来潮去暴走骑行或者爬山，别的没了。” 天已经黑了，今天后花园的灯柱也开了起来，暖黄色的灯光映在陆远的眸子里，一闪一闪。 “确实很精彩。”她说。语气远不如神色动人。 叶轻舟笑了笑，抬头去研究院墙边上开得正好的蔷薇花。 有钱真好啊，她想着。城市公共区域的绿化带早让人薅秃了，她这里却有这么大一个后院，可以种些不影响美观的小菜，还养上不少花。 即便浇花的水都是含辐射的普通水，费用并不会高到离谱，但为了让花开得好，恐怕也得用些抗辐射药吧？ 或许那些吃不上饭的人看到她的花园，心情就跟她看到庞小姐客厅里的虚拟屏是差不多的。 “没……去谈恋爱约会什么的吗？”陆远在她身旁问道，声音有点紧张。 叶轻舟明白今天为什么这样开灯了。条件是中午交换的，问题却是晚上问的，两个问题间隔的时间很短，第二个问题范围又很大……这本来就是陆远的备选方案。 这种小小的、一看即知的心思反而显得陆远很纯情，叶轻舟几乎都有点不忍心了。但是机会难得，氛围正好，她绝没有白白浪费的道理。 “没有啊。”她转头认真地看着陆远回答，“我之前没谈过恋爱。” “那你今天说……”陆远眼眸里的光芒闪动得更乱了。 “是你哦。”叶轻舟语气轻快地回应道。 看着陆远欣喜中带着困惑的表情，叶轻舟上前拉住她的手，以近乎完美的角度微微仰起了头。 “我从前没谈过恋爱，也没跟人睡过，不是性冷淡，欲望来了会自己搞，但就是没喜欢过谁。可能是看了太多有意思的小说，就觉得现实里的人都很无趣，但你不一样，一看到你就觉得有意思。那天想睡觉是真的，现在喜欢上了也是真的，你会觉得……我轻浮吗？” “怎么会。”陆远猛地抱住了她，“我……高兴都来不及。” “那你喜欢我吗？” “当然。” 陆远的怀抱有一点紧，这家伙在激动的时候总是控制不好力度……除了在床上。想到这里，叶轻舟无声地笑了起来。 喜欢吗？有一点的，但不会比此刻风里飘过来的花香更多。 这样不算说谎，她安慰自己，只是删掉了一个程度修饰词而已，除了这个，一切都是真的。 或许有一天，等她解决了最重要的事情，不用再费尽心机步步为营的时候，也可以谈一场简单而纯粹的恋爱吧，但不是现在。 到那个时候……怀里人还会在吗？会对真相毫无察觉吗？能够接受这个过程中的利用吗？ 她不愿细想，她只知道她不能赌，她赌不起。和母亲的安危相比，一场计划外的爱情……并不重要。 正因为不愿细想，她纵容自己抱得很久，这让她没有机会察觉到，在她的肩后，有一行泪水坠落在了夜风里。 或许也是因为不愿细想，在回到房间之后，她连灯都没开就把陆远按在墙边，扣着她的脖子亲了个天昏地暗。 终于停下来之后，陆远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问道，“你就不能歇一天啊。” “不能。”叶轻舟想都没想，“一碰到你就忍不住，你太……诱人了，我又总是着急，一直发挥不好，这怎么能歇。” “很好了……你还想怎么好啊？” “还可以好很多，比如该亲的地方都多亲一会儿，还有好好看看你，再比如……” “比如？” 叶轻舟微微踮脚，把嘴唇凑在陆远耳边，声音极低却极清楚地说，“浴室镜子、阳台窗边、门外走廊、旋转楼梯、客厅、花园……” 她越说越慢，而陆远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不行。” “我还没说干什么呢。”叶轻舟故意对着她的耳朵说。 陆远的耳朵跟她的一样敏感，这是她最近两次才发现的。 “嗯……”陆远没忍住发出一声呻吟，但马上咬住了嘴唇。 “选一个。”叶轻舟继续用亲吻和声音蛊惑她，“不然我检查了。” 随着她的牙齿微微用力，陆远终于拜下阵来，“……阳台，要关灯。” “好啊，外面的灯开起来。” “窗帘……” “不行，拉窗帘太黑了，看不清你。” “纱帘……” “不行。不开灯外面看不见的。” 紧紧相拥的两颗心都跳得厉害，许久之后，陆远轻叹一声，“你真是……” 在黑暗中，叶轻舟扬起了一个微笑，“姐姐真好。” 其实刚刚她可以再退一步的，但她没有说。 没说果然是对的。 当陆远洗过澡从浴室走出来时，叶轻舟已经把窗边布置好了。 休闲椅挪到了背对着窗户的位置，上面纵横铺了两条浴巾。 陆远马上转移开了目光，“你要干嘛。” “怕你站不住。”叶轻舟走过去关掉房间里所有的灯，拉着陆远走向了阳台。 后院的灯柱在夜色里发出温暖的光芒，花朵在微风中轻摇。大落地窗因为没了室内的光源，看不到一点倒影。 这样的景致叶轻舟却完全没有鉴赏的心情，因为坐在椅子上、双腿分别搭在两侧扶手上的陆远……要美得多。 而她自己还是穿着睡衣的，这让她心里升起了一种无法言说的隐秘快感。 当这快感随着她的注视亲吻抚摸逐渐占据整个脑海，她终于忘记了夜风里她想逃开的所有东西。 和叶轻舟计划的一样，这只是一个开始。第二天晚上，在她的百般央求之下，穿着长裙的陆远跟她走进了小花园里。 小花园没有开灯，前后院门的进入权限都暂时关闭了，但陆远还是紧张得要命。 也动情得要命。 叶轻舟对此满意极了。 她不愿意在感情上过多交流，那多少会让她有点不舒服。但身体不一样，那是诚实的、直接的、可以暂时容许自己什么都不想的。此时的陆远如此难以自控，真实的快乐包裹着两个人，仿佛身体拥抱得越紧，就可以离某个未知的结局越远。 第20章 然而别的地方陆远却说什么都不肯去了。她说走廊和楼梯不安全、二楼小厅又窄又不卫生、客厅……客厅大家平时要活动。 还剩下一个没有否定的浴室，她暂时拒绝跟叶轻舟一起洗。 又过了两天，叶轻舟的经期终于结束，当她兴冲冲地要执行这个计划时，各方面都忍耐许久的陆远把她按在了洗手台上。 “轮到你了。”她说。 话是咬着牙说的，嘴唇却软极了。叶轻舟的脑子很快变成了一滩浆糊，在勉强恢复了一点之后，陆远把她转过去面向镜子，用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看一看。”陆远贴在她耳边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也……看看我。” 镜子里两张充满春色的脸简直美得惊心动魄，也淫靡得不像话。叶轻舟看清之后低低笑了几声，转头去吻陆远的唇。 一边连啃带咬地亲着，她还有余力微微睁开眼睛看向镜子。太好看了，她想着，必须买几张体感芯片录下来，锁到保险柜里。 第19章 蹲守 放纵归放纵，在这几天里，两人倒也没有耽误白天的课程。自从进化之后，叶轻舟感觉自己的脑子似乎变好了许多——除了在床上，精力也比从前充沛了许多。 刑侦理论课上完第一部分，陆远在渡鸦上发给她一个下载链接，“这是任务平台，最近大老板们没有动静，你可以看看有没有你感兴趣的任务。” app名字简单粗暴，就叫“赏金猎人”。叶轻舟大致看了一下，任务价格从高到底什么档次都有，类型除了暗杀、保护、追踪，还有商业调查、农田巡视之类的。 “任务上的颜色标记是什么意思？”她问。 “红标和绿标比较简单，就是危险度和赏金的区别。蓝标……其实是官方发布的。” 这个答案让她有些意外，“官方？” “对。”陆远解释道，“适管局——就是适应者管理局，官方把进化者叫适应者，总务处和行动处的方针不太一样。总务处想收编每一个进化者，但行动处很清楚这不可能，还不如寻求机会合作。蓝标任务就是行动处发布的，但你现在不能去，你的悬赏通告还没过期。” 叶轻舟想起了两人之前讨论过的话题，“官方也有擅长变通的人。不过手续方面怎么办？” “据说走的是志愿者流程，所以报酬不高。好处是能认识在编进化者，通过她们可以拿到地下城物资，那些东西倒个手很赚的。”陆远回答。 “有意思。”叶轻舟对那些人其实很感兴趣，但既然悬赏令没撤，现在也不好接触。 仔仔细细地看过最近几天的任务名单，她把选中的任务链接发给了陆远，“你看看这个。” 那是一个简单的绿标任务，内容是寻找售卖抗辐射药导致食用者感染病毒的药贩子。 “绿标？”陆远一开始有些意外，看清任务内容后，她猜到了原因，“你是觉得自己的进化有问题吗？” “我一直很小心的。”叶轻舟看着陆远说，“病毒消息出来后，我连方便面的油包都会扔掉。” 这是难得重要的实话，同时也是一句试探。陆远微微皱起眉头盯着白墙用了一会儿芯片，重新收回目光之后她说，“可以查。我给你添加成合作人，这样老板给的资料就不用再转手了。” 叶轻舟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好。” “先别高兴得太早。”陆远提醒道，“赏金太少，她们可能不愿意干，人手只有咱俩。” “够用了。”叶轻舟凑过去亲了她一下，“正好带我实践这几天的课程。” 真拿到资料之后，两个人沉默了。全部信息加起来也只有四行：名字和联系方式、外貌特征、住址、悬赏事由。 “先去看看吧。”陆远转身走向楼梯，“换件旧衣服。” “噢，那我穿你的？”叶轻舟开心极了。 这几天里，她又长高了两厘米，现在穿陆远的长裤都问题不大了。 “行。”陆远回答。 目标“吴姐”的住址在城市北侧一个普普通通的居民小区，担心直接开车过去太张扬，陆远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两人步行走了过去。 七月的天黑得晚，小区里到处都是人。行色匆匆往单元楼方向走的、看起来像是在散步的、出来倒垃圾的……远远看过去非常热闹。 只是凑近一看，大部分人的表情都是一般无二的麻木和疲惫，甚至有不少人称得上一脸菜色。 住宅楼里没开电梯，有着小窗户的安全通道还算干净，消毒水味、潮湿霉味混杂着并不好闻的饭菜味扑面而来，很有生活气息但并不让人愉快。 一路爬上五楼，陆远先是敲了敲目标的家门，不出所料地无人应答，她马上转头就去敲隔壁的门。 “别敲了，她家没人！”一个粗粝的女声在里面大喊道。 叶轻舟跟陆远对了个眼神——看样子，最近找过来的人不少。 “找你打听点事儿，不白问。”陆远扬声道。 门从里面拉开了个小缝，半张充满戒备的脸隔着防盗链出现在两人面前，“什么事？”这张脸的主人开口问道。 陆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饼干递过去，女人马上握住了，但陆远没撒手，“她家没人多少天了？” “好几天了。”女人使劲拽了一下饼干袋，没拽动。 “她家里还有什么人？”陆远又问道。 “这我不能告诉你。”女人缩回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陆远给了叶轻舟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凑到门边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话，“大姐，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打听点事儿。大家都不容易……” 趁着她说话，陆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铁丝，插到门锁里鼓捣了几下。 叶轻舟一边继续说着废话，一边留意着陆远的动作。见她轻轻拉开门走了进去，叶轻舟提高了声音，“你这人真犟！那我上别的地方找找去！” 最后一句话说完，她咚咚地踩出几声脚步，溜进旁边的门里轻轻推上了门。 “配合不错。”陆远轻声道。 叶轻舟笑了笑，转身打量了一圈。 客厅的窗帘拉着，昏暗中只能隐约看清家具的轮廓，似乎有些太干净了——这是她的第一印象。 两个卧室的门都开着，床上只铺着床垫，被子枕头一概没有。衣柜的门也都开着，里面只剩下一些冬衣和杂物，再就是次卧书架上有一些书籍绘本。 仓促搬家……她很快推翻了这个结论。 “你怎么看？”陆远问，语气不像是商量，更像是胸有成竹。 “进贼了。”叶轻舟指向衣柜，“这些衣服虽说旧，但买新的也不便宜。”说着，她又指向床铺，“两个房间的被子枕头都没了……要是我，就先把衣服带上，留家里不安全。” 最后她指向书架上的一罐彩色皮筋，“这还是个女孩，能跟吴姐盖一套被子。要是有贼来过，挑着好出手的先拿走了、冬衣打算以后再说，那就合理了。” “思路是对的。”陆远肯定道，随后指出了更多东西，“但决定性的东西你看漏了。”她伸手指向衣柜，“东西翻得很乱，不管是搬家还是逃亡，自己收拾的一般不会这样。” 叶轻舟看着像被犁过一遍的衣柜，再看看整整齐齐的书架，反应过来了：吴姐和她女儿的生活习惯很好，收拾衣柜里的细软并不会翻成这样。 “现在怎么办？”陆远询问道。 这显然还是在出题。叶轻舟想了想，“守株待兔？说不定这个小贼……或者别的仇家会找过来。” “稳妥之计。”陆远再次肯定道，“左右没别的线索，只能这样。” 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线越来越暗，直到再也看不清周围的任何细节。蹲守没办法开灯，两人在一片黑暗中坐在主卧的床垫上，叶轻舟靠在陆远的肩头，百无聊赖地玩着她的手指头和手上的茧子。 动作很轻，不含什么狎昵的味道，陆远也就没有反对。 就这么不知道坐了多久，一片寂静中，门口传来一阵轻响。 两人同时收回手站起来，近乎无声地走向了卧室门后。 “咔哒”一声，客厅门开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脚步声，离两人越来越近。 模糊的人影出现在门口的下一瞬，陆远飞快扭住了来人的胳膊，“不想死就别出声。” “放开！你他……呃啊……”叶轻舟用一计拳头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有话好好说，好好说。”男人忙不迭地求起了饶。 “来过几次了？”陆远问道。 “好几次。不值什么钱，你放开我，我分点给你就是了。” “你怎么知道这家人不在？” “这……听说的。” “你想清楚。”陆远微微动了动，男人再次挣扎着求起了饶，“我说，我都说。她们上车的时候我看见了，就在楼下。” 第21章 “上的什么车？” “老刘接人的车。” “老刘是谁？” “怎么说呢……他有一些门路，能带人进来，但只管带，不管手续。” “他在哪儿？” “大姐，先说好啊，你走出这个门，不要让这些事牵扯到我。” “你能在楼底下看见，我就不能在楼底下看见吗？谁知道是你说的。”陆远的这句话回答差点没让叶轻舟笑出来，但她绷住了。 “但没有介绍人你见不到他啊。我跟他也不熟，不能带你去。” “那就是我的事了。他在哪儿？” “你先松手，我带你去。” “放心，废不了你吃饭的家伙。别耍花招，明白吧？” “明白，明白。” 三人走进楼道的时候，叶轻舟注意到隔壁的门开着一条缝。这个邻居……似乎还挺关心吴姐的。 小贼的一条胳膊始终抓在陆远的手里，叶轻舟跟在两人身后。这样的组合一看就不太寻常，但周围即便有人注意到，也只会带着戒备的神情匆匆走远。 老刘家就在隔壁小区，小贼带两人走到楼下，指出亮着灯的窗户之后，陆远有一会儿没说话。 第20章 停车场 “我说，差不多了吧，我带你们过去他也不能搭理我……”小贼不知道陆远在用芯片，大概以为情况有变，慌里慌张地絮叨了起来。 “你闭嘴。”叶轻舟踹了他一脚，“我问你，她俩带的东西多吗？” 小贼反应了一下，“啊……不多，好像就俩包。” 叶轻舟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除了包呢？别的东西你看见什么了。” “吴姐穿得很多。”小贼想了想又说，“对，脸上也带了口罩，要不是因为小孩，我都认不出来。”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陆远回过了神，“你还有要问的吗？” “没了。”叶轻舟转头看向陆远，“找到介绍人了吗？” “对。”陆远松开小贼，他马上一溜烟跑了。 这栋楼同样没开电梯，两人走楼梯一口气爬上八楼，中途没有停顿，走得跟平地一样。敲开老刘的家门时，陆远低声说，“老金让我来的。” “进来吧。”男人打开了门。 客厅里简直像个贼窝，各种各样的纸箱、行李箱、包袋乱糟糟地堆着，有些敞开的口里能看见一角塑料包装或者电子设备盒。 陆远摸出烟盒，拿出两支烟递了一支过去，“找你打听个人。” 男人没伸手，“打听谁？” “吴姐。”陆远把烟收进盒子里，跟打火机一起放在了茶几上。 “卖药的那个？”男人打量着她问道。 陆远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这人不熟。”男人咧嘴笑了笑，“就买过几次药。” “前几天她带孩子上了你的车。”陆远看着他说，“我不是来找事的，你可以再跟老金问问。” “不是找事的也不行。”男人摆摆手，“这事我帮不了你。” “吴姐手上的东西很麻烦。”陆远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的，“我只是去拿东西，还能帮她换个地方。要是别人先找到她，那就不好说了。” 男人皱起眉头盯了她一会儿，从她平静的脸上没看出任何善意或恶意，又转头去盯叶轻舟。 叶轻舟耸耸肩，摆出了一副“我只是个跟班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二位先坐。”男人稍微挪远一点，拿起了手机。陆远没看他，自顾自地点了根烟。 陆远按灭烟头时，男人放下了手机，“我只能告诉你她在哪下的车。” “行。”陆远点头。 “xn21风鸣山入口。”男人说。 “谢了。”陆远抬腿就走，叶轻舟快速跟上了，两人都没管茶几上的烟盒。 走到小区外面无人处，陆远往叶轻舟身边凑了凑，“不早了，要现在去吗？” 叶轻舟想起了她刚才的话，“没别人找她吗？” “没有，那是我诈他的。”陆远回答。 叶轻舟在心里衡量了一下。绿标任务、普通小区、贼、家里全是杂物的蛇头……不管怎么看，事儿都不算大。 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现在就去。” “行。”陆远加快了脚步。 两人一路走回停车场坐进车里，陆远定好目标，启动了车辆。 天已经全黑了，低空线路上几乎没有出城的车，随着离城区越来越远，地面上车流的灯光也变得越来越稀疏。 不知为何，叶轻舟没什么聊天的心情，陆远也一直没有说话。 晚上十点钟，陆远把车开进了一个车辆稀少的服务区，“先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说。” 叶轻舟转头看了一眼地图，这个位置已经临近山区了，大晚上的开着低空车到处找人肯定不是个好主意，“行。” “我去买点东西。”陆远下车走进小商店，没过多久拿回来一些零食饮料和两包烟。 看清饮料中有一半都是咖啡之后，叶轻舟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不打算睡觉了？” “地方这么偏，晚上得有人值夜。”陆远回答。 “一人一半。”叶轻舟迅速算了算，“能睡四个钟头，也差不多。” 陆远马上同意了，“行，你先睡。” 她答应得太快，叶轻舟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你先睡。” “太早了，我睡不着。”陆远温声说。 “行~”叶轻舟拖着长音换到后排，摘掉假脸收好，把整个座椅放平躺了上去。 陆远马上关掉了车里的灯。 “有点窄啊……”叶轻舟嘟囔着折腾了一会儿，跟陆远撒起了娇，“来，陪我躺会儿。” “别闹。”陆远的声音有几分无奈，“这是在外面。” “这是在车里，再说我只是想要个晚安吻好睡觉……真的睡不着嘛……” 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陆远到底还是起身下车，走向了后排车门。 然而她刚躺到座椅上，叶轻舟马上翻身压住了她，“你先睡。” “行。”陆远秒怂，“我这就睡，你别乱来。” “绝对不乱来。”叶轻舟开心极了，这一招可真好用，“只是哄你睡觉。” 轻轻吻过陆远的嘴唇和脸颊之后，叶轻舟努力压住浑身的心猿意马，稍稍跟她拉开了距离，“睡吧。” 几分钟后，陆远偷偷睁开眼睛看向叶轻舟，被她逮了个正着。 “不要有第二次。”叶轻舟威胁道，“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那你别看我。”陆远不知怎地格外硬气，“有视线我睡不着。” “行行行。”叶轻舟往旁边挪了挪，打开芯片端开始刷论坛。 一则最新的帖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我好像发现了一个野人，要不要去找人举报瓜分奖励】 出乎意料的是，大部分人都说最好先观望。 “先看看，要是它搞出大的动静，你再找人举报不是能有更多钱？” “多这个事儿干嘛，离它远点就行了，狗队抓人的时候血别崩你脸上。” “记住兄弟，每多死一个人，我们的工作机会就多一点。” 这帮非编居民……说不定里面也有进化者，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陆远的呼吸还是不够平稳，叶轻舟转头看向她，又看了一个四目相对。 “好啊你！”叶轻舟立马退出芯片端，探身从中控台置物箱里翻出湿巾和纸巾盒扔到了旁边，“挡板呢，给我升起来。” “你别……”陆远正要起身，叶轻舟一把按住了她，“这么贵的车别说没有。” “说好的任务期间——” “这不是重大任务，再说分房也没得分，你给我找个房看看。” “那也不能……” “谁叫你不睡觉呢？我刚才什么都没干吧？”叶轻舟拿腔拿调地威胁道。 最后一次机会，她在心里想着。不管怎么说，停车场跟晚上几乎没人路过的小花园完全不是一回事…… 陆远半天没说话，甚至也没看她的眼睛。昏暗的路灯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叶轻舟一直没能看清陆远的表情，只是感觉两人交缠的呼吸似乎越来越凌乱。 这让她不禁有了一点猜测，“你不会已经……” 陆远马上抓住了她的手，“没有。” 这纯属不打自招，叶轻舟几乎要笑了，“姐姐，你从来都不会说谎。” 说着，她把耳朵凑上了陆远的耳朵，“尤其是在床上。” “放开……”陆远的挣扎很用力，叶轻舟果断耍起了赖，“疼，你弄疼我了！” 陆远稍稍松了松手，叶轻舟立刻扑了上去，对着她一边上下其手一边连咬带啃。 “挡板。”陆远终于能说话的时候，声音明显变了一个调，“在……” 等到陆远终于沉沉睡去的时候，叶轻舟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她敢对天发誓，一开始她真的没想这么干。 第22章 就像她刚刚见到陆远时，也绝对没有想过两人会有现在的关系。那个头也不回地走在她前面的人，是怎么一点点变成…… 太复杂了，她决定不去想，反正这样也没什么坏处。 凌晨两点半，困到不行的叶轻舟用力摇晃起陆远，“快起来，我要睡觉。” 陆远很快清醒了，“要不我去前面。” “行。”叶轻舟痛痛快快地答应了。此刻她的上下眼皮几乎已经粘在了一起，完全能靠自己睡着。 被周围的喧嚣声吵醒时，天光已经大亮，正经又温柔的白日非工作状态限定款陆远转过头对她笑了笑，“醒了？” “醒了。”叶轻舟用湿巾擦过脸装上头套，开门下车伸了个懒腰。 陆远很快提着一个环保袋走到了她身边，“先去吃个早饭，那边没有安全的停车位，一会儿得走过去。” 叶轻舟不禁皱起了眉头。低空车不能翻山她知道，但因为没地方停车就要走这么远，还是有点超出预期了。 “得再赚点钱，回头搞个飞行器。”她得出了一个神奇的结论。 “我努力。”陆远笑着拉起了她的手。 餐厅已经开始营业了，东西跟在家里吃的完全没法比，而且非常贵。叶轻舟逛了一圈，兴味索然地点了两份白菜牛肉味手擀面。 当然，里面没有真肉，毕竟这是对普通人开放的餐厅。 吃过饭，陆远买了整整一袋子的食品和水，回到车边从后备箱翻出两个双肩包，递了一个给叶轻舟，“你看着装。” 叶轻舟拿起包先翻了翻，里面有小医药箱、净水杯和一个轮廓很熟悉的东西，她在摸到的瞬间赶紧放下了，没有拿出来。 两人把食物和水塞进两个包里，陆远又拿了一些车上的常用品，这才锁好车门背上了包。 “走吧，去郊游。”她对叶轻舟说。 第21章 锁链 叶轻舟敢发誓，天底下肯定没有这样的郊游。 顺着时不时有大车经过的公路走了一个多钟头，陆远才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 “你先等我会儿。”说着，她研究起了附近的路障和标记。 返回叶轻舟身边后她说，“从这里过去还要走一段，去那边歇吧，会更安全。” 路障只能拦车，人走过去倒是毫不费力。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这才挑了个平整的地方放下背包，坐在路边喝了几口水。 几分钟后陆远站起身，朝叶轻舟伸出了手，“走吧。” 这次两人一直走到进山口也没遇见一辆车、一个人。写着“凤鸣山”的大石头还在，上面用红油漆写着一行小字：山中极度危险，禁止私自进入。 陆远停下来简单看了看地上的车辙和脚印，“太乱了，看不出来。” “我猜也是。”叶轻舟放下背包，从最下面翻出短刀握在了手上，“进山吧。” “好。”陆远也找出短刀拿在手里，重新背上包之后她问，“有方向吗？” 叶轻舟感觉这又是个考题，便条分缕析地说了起来。 “昨天晚上我找了些凤鸣山的资料，这地方……普通得恰好到处。风景一般、坡度也陡，之前没划成风景区，通行难度有点高，但没有高得过分。 “换句话说，翻山的难度适中，可能是个常见的偷渡路线，所以地上的痕迹会乱。老刘恐怕不是特地来送人的，估计还接了几个人。 “但吴姐会来这里，是另一回事。即便卖药惹了麻烦，但郊区、周边城镇有的是地方可以去，来这么偏的地方干嘛？ “又说回这个地方，既然是常见偷渡路线，就说明山里的变异兽和野人不会过分猖獗，适合长期生活，也能随时出来。 “再加上她出发时没带多少东西、穿得多又蒙住了脸……吴姐可能已经感染病毒了，她想进来看看情况，以后再说。 “长短期生活都需要水源，山上有个泉水，我们先找过去看看。” “分析得很好，我没有补充。”陆远微笑着肯定道。 山中没有阶梯道路，只有一条大概是来往行人踩出来的小径，蜿蜒曲折地通往前方。 叶轻舟一边走着，一边百无聊赖地看向四周。这座山简直毫无景致可言，地上的植物长得蔫头耷脑，树木的叶子也肉眼可见地稀疏，并不比公路上的绿化带好多少。 虫鸣、鸟鸣之类的声音很少响起，大部分时间除了两人行走时的脚步声，就只有风时不时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偶尔有一些虫子般的东西从草里窜出来，细看也跟可爱有趣毫不沾边。 “能用的核电站，现在好像还在运行，给安全区还有外面的净化工程供电。”她突然没头没脑地抛出了一个话题。 “是吧。”陆远似乎有点接不上话。 大概是因为周围没别人了，即便没得到像样的回应，叶轻舟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有时候我搞不懂人类。出了这么大的事，也只能继续用，大概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祈祷行星别再光顾。 “虽说行星确实是万年不遇，但核能这个东西，好像自出生开始，就带着足以毁灭人类的危险，再怎么增加安全也像是给老虎栓链子。 “搞笑的是这东西曾经被定义为清洁能源……可真是太清洁了。不过别的能源确实也有问题，比如温室效应，要是冰盖化了也挺够呛的。 “小说、影视剧有很多跟能源相关的，不唯独科幻，连奇幻、修真题材都算上，灵石说到底跟煤矿也没多大区别。扯远了。 “可能所有工业革命都跟能源息息相关，人类文明史要是脱离了煤炭石油还有发电站，完全会是另外一个样子，所以恐慌一直在。恐慌会催生想象，想象会带来创作。 “在很多作品里，人类因为贪婪，因为对能源无节制的追求，最终都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是直到今天，核电站还在运行，核武器还在某些地方存着。 “再看看这些东西……这些植物和动物，确实变了很多，说不定也死了很多。但是比起人类，它们的变化倒也没那么大。” 陆远渐渐从她四处发散的闲聊里找到了主题，“你在说人类文明的脆弱性。” “大概吧。”叶轻舟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随便想到的。” “我有一些另外的角度。”陆远字斟句酌道，“论单体战斗能力，人类不是自然界里最强悍的，能站上食物链顶端，靠的是人类群体对力量——或者说是暴、力的最大化运用。” 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她继续道，“而在站上食物链顶端之后，所谓的文明，一部分是用于限制人类对同族的暴、力，另一部分是在这样的限制里继续追求更高的生活质量。 “这个过程必然会有很多弯路，但只要人类没有灭亡、文明没有中断，经验和创新一定会把我们带向一个相对安稳的状态里，不会一直像现在这样。” “不愧是你。”叶轻舟真心实意地钦佩道，“想得更深、更系统化，也有个人的结论。” “你涉猎比较广，思维也比较发散，想要追求深度和系统化，会需要更多时间。”陆远语气颇为客观地回应道。 “谢谢。”叶轻舟当做一句恭维收下了。 前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了她俩的对话。陆远给了叶轻舟一个眼神，两人同时拔掉刀鞘，蹑手蹑脚地向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还没走上几步，一大一小两只怪兽突然从前面的灌木丛后冲了出来。不同于斗兽场里那只，这俩怪兽是用四足狂奔的，看起来体型没那么大，稀疏的毛皮上布满疙疙瘩瘩的东西。 陆远果断迎上前，接走了体型更大的那一只，把明显小一号的留给了叶轻舟。 怪兽的攻击不算快，除了大嘴里的牙齿吓人、皮硬难砍之外，几乎没什么难度。终于结束战斗时，叶轻舟感觉天色似乎变暗了一些，而前面的草地上，不知何时多了几具人类的尸骸。 视野马上恢复了正常。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看到的应该是幻觉。 “你警戒一下，我看看这东西。”陆远在她身侧不远处说。叶轻舟转头一看，她那边好像结束有一会儿了，“你这么快？” 说完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为什么脱口而出的是这句话呢？ 陆远却没在意，只是仔细检查起怪兽的足部和大嘴。“水源应该不远。”站起身时她说。 叶轻舟想起哪里不对劲了。在缓冲区捞人的时候，陆远的战力跟今天明显不一样，那时候她还以为是在给自己表现的机会，现在看看，这也差太远了吧！ 既然想不通，她选择直接问，“东郊那天是怎么回事，你放水了？” “不完全是。”陆远指向怪兽的来处示意先走，“我们打人和打别的本来就不一样。” “我们？”叶轻舟注意到了这个词，“是说进化者吗？” “是说普通进化者。”陆远回答，“只要动了杀意，无论对谁，我们都会有幻觉。你不一样，你对人没有。” 第23章 “对人没有”这四个字几乎解答了叶轻舟的所有疑问，包括幻觉只在两次对战变异兽时看见、包括东郊那晚她横扫对手的表现、也包括陆远忽高忽低的战力。 “训练时你放水了吗？”她追问道。 陆远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放了。毕竟打得越凶你优势越大，学点皮毛足够横着走。” 想到陆远那天一个人都没杀，但还是能跟好几个人打得有来有回，叶轻舟又有了新问题，“你说动了杀意就会有幻觉，那你是一般不动杀意吗？” “聪明。”陆远赞许道，“控制好杀戮和自保的边界，理论上来说能发挥出最大实力，这是我能活到现在的诀窍。” 叶轻舟隐隐感觉这个话题似乎跟前面的对应上了，“你才是一只拴着链子的老虎。” “对。”明明在讨论自身的限制，陆远的脸上却浮起了笑意，“你不一样，你是自由的。” “我喜欢这个词。”叶轻舟肯定道，“自由。” 顺着两头怪兽走过来的痕迹，两人很快找到了小溪，然而溪边的东西却让她俩停住了脚步——有几个“人”正凑在一起忙活着什么。 “别出声。”陆远把手放在背后低声道，“也别跑。” 两人保持着戒备静静站了一会儿，看着那几个衣服破破烂烂、没有穿鞋、露出来的皮肤上毛发异常茂密的人处理一头变异兽。 期间有人注意到她俩，用怪叫声让所有人抬起了头，这让叶轻舟看清了那几张脸。 用“野人”这个词确实不过分，这些人脸上的所有部分，都像极了历史书上的远古人类。 陆远始终没有动作，叶轻舟也握紧了背后的刀，但脚下一动不动。 那几人跟她俩对峙了一会儿，突然抬着变异兽匆匆离开了。 看着它们离去的背影，叶轻舟十分困惑，“不是说……会变得暴躁好战吗？” “可能着急吃饭吧。”陆远给出了一个对她来说很不常见的回答。 第22章 野人 顺着小溪上下游找了足足两个钟头，两人才在一个离溪水有点距离的木屋边上看到了人类活动的踪迹：炉灶、灰烬、支起来的木棍和上面晾着的衣服。 衣服明显是两个人的，一大一小，这让她俩同时加快了脚步。 木屋没有锁，只是用一根棍子闩了起来，里面没人。勉强可以算是床铺的地方放着两个包，角落里有一口小锅和一些处理干净的兽肉。 “应该就是这里。”陆远打开两个背包翻了翻，找到了“吴雪松”和“罗明月”的证件，还有一些各种包装的药。 叶轻舟挨个拿起来看了看，有正规包装的都来自“康乐制药厂”，装在塑料密封袋里的则完全没有名字。 门外传来一阵响动，两人先后冲了出去。看清前面一大一小两个“人”时，叶轻舟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叹息。 显然，这里面的大人已经没有民事……或者别的什么责任能力了，也没办法沟通。尽管还整整齐齐地穿着衣服，但她脸上的浓密毛发已经说明了她现在的身份：一个野人。 “你们是谁？”拎着一捆树枝的女孩问道。 “我们是老刘的朋友。”叶轻舟抢先开了口，“上山来接个人，顺便看看你们。” 陆远微微侧目，没有说话。 “看到了就回去吧。”女孩把树枝扔到地上，转头瞟了一眼屋子里面。 “还有，想跟你们买点药。”叶轻舟摘掉背包放在地上，蹲下去一边掏东西一边说，“有人太长时间没吃药倒在路上了，我们得马上给她送过去，这些东西给你。” 随着越来越多的食品和水放在地上，女孩脸上的表情明显松动了一些，“行吧，你们等一会儿。” 她刚要往木屋里面走，叶轻舟马上站起了身，“对不起，我们刚才翻了翻，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们一直不回来，本来想选好药放下东西就走的。” 见女孩露出犹豫的神情，叶轻舟补充道，“不信你可以问问老刘。” 女孩的手往裤子口袋的方向伸了一下，又很快停住了，“没事。你们要多少？” “进去说吧。”叶轻舟看了一眼旁边的……女人，她始终没有说话，就只是懵懵懂懂地看着这些事情。 “妈妈。”女孩抬头对旁边的人说，“你在这里等我。” 叶轻舟和陆远同时别过了头。 女人发出一声含混的应答，女孩离开她朝着屋内走去，叶轻舟跟在了后面。 看到床铺上的药品时，女孩什么都没说，拿起密封袋就要往包里塞。 “这个我也要。”叶轻舟飞速抽走了她手里的袋子。女孩反应过来后，马上伸手去抢，“这个不行。” “小姑娘。”叶轻舟丢下药品袋，用两只手握住她的胳膊，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说，“你记住，以后不要相信任何人。再往山里走一走，挑个安全的地方，不要怕取水辛苦。” 女孩慢慢意识到了什么，“你的力气为什么这么大？” “这个你别管。”叶轻舟低声说，“记住我说的。”松开手的下一瞬，她飞快摸进女孩的口袋，掏出了里面的手机。 “你给我！”女孩又要伸手去抢，叶轻舟用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走出木屋的时候，叶轻舟看到地上的东西多了一倍。她没有跟陆远交谈，两人在女孩“你们到底是谁”的质问声中，加快脚步离开了。 直到远远离开木屋，叶轻舟才停下来，长长叹出了一口气。 “她们有她们的办法，”陆远安慰道，“比留在城里强。”顿了一下，她又说，“没想到你对小孩子还挺好的。” “这叫好吗？”叶轻舟反问道，“我骗她，还抢她东西，这叫好？” “很好了，你这是在给她上课。”陆远温声道。 “我谢谢你。”叶轻舟拿出手机按了几下，没反应，她又长按住开机键，界面慢慢亮了起来。 看到屏幕上的解锁界面，她才意识到刚才有些冲动了，应该再骗一会儿，把密码骗到手的。 “给我看看。”陆远反手在背包的一个小口袋里掏了掏，取出一样小东西贴上手机，主界面出现了。 “专业。”叶轻舟凑到她身边，两个头挤在一起看向手机。 点开通讯软件中“欣欣食品赵厂长”的聊天记录时，陆远面色一变，“不好。” 叶轻舟也看清了最后几行字。 “你知道停工排查一天要损失多少钱吗？这么大的责任你怎么付！” “说话！别装死！” 陆远又往上划了几条，毫无疑问，这个赵厂长找吴姐定过药，有的员工已经感染了，大概率没有上报。 “你先拿着。”陆远把手机交给叶轻舟，用了一会儿芯片之后说，“这么大的事，只能联系行动处。” 叶轻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我知道。” 剩下的聊天记录有些能看出来是买药的，更多的只有时间地点，完全看不出哪个是供货商。 两人收起手机，慢慢朝着山下走去。半响之后，叶轻舟低声说，“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真的开心。” 陆远没听懂，“哪些人？” 叶轻舟把昨天晚上那条帖子说了，陆远沉默了很久，“不好说。毕竟受影响最大的人都用不起蓬莱，就像找吴姐买药的，还有欣欣食品的客户。” “你了解欣欣食品？”叶轻舟不由问道。 “不了解。”陆远摇头，“但厂长亲自找上药贩子，这厂能有多大。” “也对。”叶轻舟马上反应过来了。 接下来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但叶轻舟并不觉得尴尬，也不想找什么话题。 就像陆远也在地上留了食物和水，就像两人谁也没提这一单不会有人付钱了，此时的她觉得，其实有很多话并不需要说。 重新坐上低空车时，叶轻舟直接瘫在了座位上。 “一个坏消息。”陆远一边给她系安全带一边说，“城里戒严了，我们得绕路。” 叶轻舟抬手揽住她，狠狠亲了一口，“不坏，反正今天也干不了别的。” “也可以干。”陆远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要在外面找地方住吗，或者你也试试……” “做梦。”叶轻舟一把推开了她。 “你双标。”陆远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点委屈。 “我就双标，快开车，我要回豪华别墅里躺着。”叶轻舟不为所动。 别墅的位置在城市南侧临近郊区，东西两边的城区又很大，全程绕路相当费时间。 叶轻舟歇好之后很快无事可做，干脆翻起了车上的音乐播放器。 “怎么全都是英文歌。”她疑惑道，“名字看着像古董，你听这些？” “可能是自带的吧，我没动过播放器。”陆远回答。 “搞不好是原主人的。”叶轻舟随便点开了一首。 “met you by surprise i didn't realize...” 第24章 “还真是古董。”叶轻舟很快听出来，这首歌绝对没用电子合成技术，“这人不是个情种，就是个变态，悬疑小说里一边听交响曲一边杀人那种。” 正在走神的陆远一下子笑了，“你想象力真丰富。” “这东西怕是有上百年。”叶轻舟津津有味地研究了一会儿，“绝对有，我妈都不听这个。” “那你都听什么，比较……欢快的那种吗？”陆远问道。 “我听新复古浪潮。”叶轻舟回答，“它有很多名字，比如辉煌尾奏。” “听说过。”陆远想了想，“我记得是……” “二十年代流行的。”叶轻舟细细解释道，“当时正值经济转型，存在主义焦虑和复古思潮同时影响音乐创作，泡沫时代的迪斯科、城市摇滚、city pop融合到一起，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稍微停了一下，她继续道，“当时的电子音还都是人工制作的。后来agi兴起……就进入了全民创作的泛滥期。我去音乐节只去人工表演台，虽然没什么新意，但好歹是真的。” “在这方面你好像是个保守派。”陆远转头看向她，“我记得之前你很抵触芯片。” “对。”叶轻舟痛痛快快地承认了，“我跟我妈都是保守派，但我不懂技术，只在文化范畴保守。” “这些事情……”陆远试探着问道，“能跟我详细聊聊吗？” 叶轻舟摇头，“我现在没这个心情。” 算起来，这是第二次、甚至是第三次拒绝她了，但叶轻舟有把握她不会生气。 果然，陆远有些遗憾地转过了头，“以后想聊的话，随时跟我说。” “i dream of loving in the night...” 音乐还在响着，叶轻舟突然觉得，其实还挺好听的。 低空车终于开进院子里时，已经是傍晚了。坐在沙发上的三个人看到她俩进门，齐齐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这是去哪儿鬼混了？” “郊游。”叶轻舟微笑着回答。 “嚯……玩真大，家里都放不下你俩了。”魏然显然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正在往楼上走的陆远加快了脚步。 戒严持续了整整三天。在这三天里，叶轻舟继续上着她的理论与训练课，而那几个没法出门找乐子的人，也完全没闲着。 娱乐设备、大沙发、奇怪且廉价的摆设……一件件运进别墅又搬进宴会厅，把原本可以开酒会派对的场地改成了不伦不类的娱乐厅。 作者有话说： 今日上榜加更！在榜期尽量每日双更，欢迎评论！ 第23章 瑶池 运家具和装设备时，叶轻舟都没有管，毕竟别墅是大家一起住的。直到震天的音乐响起，她不由看向陆远，“这你受得了？” “你学累了也可以去玩玩。”陆远答非所问。 叶轻舟不由语塞。从前她确实很爱玩，但自从灾后，她再也没进过娱乐场所——除了上次去换衣服。 “我谢谢你。”她一脸无语地看向陆远，“走吧，去下面。” “要不我跟她们说说——” “不用。”叶轻舟打断了她，“去哪学不是学。” 时隔多天再次走进狭窄幽暗的通道，叶轻舟不由心中一动。“这地方不错。”她说。 陆远明显呼吸一滞，“现在是白天。” “我可什么都没说。”叶轻舟靠向陆远，把她按在墙上狠狠亲了好几下。现在两人几乎差不多高了，她亲陆远不再需要踮脚或者抬头，这让她开心极了。 比起调情，这几下亲吻更多是恶作剧性质的。陆远反应过来之后没有挣扎，而是轻轻笑了起来。 “走吧，去上课。”叶轻舟心满意足地放开了手。 射击场和上次离开时几乎没有区别，保险柜里只有用剩下的半盒子弹、一把手枪和几把激光模拟枪。 叶轻舟练了一会儿，很快兴致缺缺地放下了，“没意思，我想学狙击。” “我试试看。”陆远皱起眉头，“关键是场地……恐怕得去污染区。” “咦？”原本只是随口一提的叶轻舟顿时来了精神，“设备好找吗？” “谈不上好不好找，得看时机。”陆远回答，“时机合适的话，用完还给人家就是。” 叶轻舟确定了，这人有个相当稳妥的门路，只是因为管控原因，没办法真正买下来或者带进安全区。 “那我静候佳音。”她笑眯眯地说。 射击场的休息室不大，但上理论课倒也够用。整整半天时间，叶轻舟几乎没闲着，除了上课、问问题就是换脑子练枪。 “你上大学时也这么用功吗？”离开射击场时陆远问道。 “完全不。”叶轻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个时候……谁能想到会有今天呢？” 陆远正在按密码的手不由一顿，“对不起。” “没关系。”叶轻舟并不想把这个话题搞得很沉重，“我没说现在不好，只是时代不同了，要换个生活方式。” 晚饭一如既往地丰盛，叶轻舟认认真真地把肚子填饱，跟陆远一起溜达进小花园里，坐在长椅上看起了芯片端。 尽管思想上还是很抵触，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东西一旦用惯了……确实挺方便的。 比起她，每晚睡前必定摘掉芯片放在书桌上的陆远才更像个保守派。 “戒严解除了，明天可以正常活动。”陆远说。 叶轻舟嗯了一声，继续研究最新动态。 三天时间里，连同欣欣食品厂在内，查出来上百家食品厂违反检疫规定，其中有十几家还私自藏匿或者驱逐了已感染员工。 大大小小的违规制药厂更是数不胜数，其中有些都不能称之为“厂”，说是小作坊或许更合适。 搜出来的“野人”数量没有公布，只说有部分人还在观察中。 论坛上一片叫苦连天，食品供应受影响的、低价抗辐射药货源中断的、手底下已感染员工被强制清退只能加钱招人的…… “病毒携带者不得从事食品、医疗、服务业”这项规定听起来合理，但实际上，其它工厂根本容不下那么多感染者，多出来的人只能低价涌入违规行业。 从前没出事，很多人对此心照不宣甚至乐见其成，但现在，恐怕一切都要变天了。 一想到这些变动的源头竟然是个绿标任务，叶轻舟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掀起了飓风的蝴蝶。 “还有件事。”陆远字斟句酌地说，“有人给我带话，说行动处处长想请咱俩吃饭。” 叶轻舟顿时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觉，“这人想干嘛？” “据说是要感谢咱俩。”陆远回答，“可以不去的。” “嗯……”叶轻舟稍稍放下了心，“这人怎么样？” “没见过。”陆远垂下眼睛，“听说人不错，没人喊她处长，都叫她乔姐。” 不知怎地，叶轻舟顿时就想去了，“什么时候，在哪儿？” “我问问。”陆远微微皱起眉头，用了一会儿芯片之后回答，“她们正在瑶池会所团建，说是如果觉得时间仓促，也可以改天再约。” 听到她这样推三阻四，叶轻舟越发来劲了，“改什么天，现在就去。那是个洗浴中心吧，有自助餐吗？” “你是没吃饱吗？”陆远抬眼看向叶轻舟，神情里多少有几分委屈。 “吃饱了也可以再吃点。”叶轻舟带着笑意看向陆远，慢慢接近她耳边说，“浴池啊，好地方。” “你别想！”陆远一把推开了她，“正经点！” 此刻的她又羞又恼，倒是一点都不委屈了。叶轻舟哈哈大笑了好一阵，才在陆远又气又恨的眼神中问道，“你刚才怎么回事？” 陆远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叶轻舟之前是在开玩笑。她很是无语地调整了一下表情，“东郊那天可能有人认出我了，我怕她重点在你身上，想拉拢你。” “噢——”叶轻舟表演了一下恍然大悟，然后“叭”地亲了她一口，“拉拢不了，放心吧。” “你真要去？”陆远转头盯着叶轻舟，“浴池啊！浴池！” 她说的浴池肯定不是“好地方”的意思，叶轻舟这才反应过来，“啊，当女同的日子太短，没想到这个。” 在陆远渐渐错愕起来的眼神里，她又说，“没事，告诉她请吃饭就免了，给咱俩开个大床房。” “不是，你……”陆远彻底让她打乱了节奏，“你让我捋捋。” 叶轻舟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说，当女同的日子太短。”陆远重复道。 这其实是个问句，叶轻舟继续点头，“对，我之前不知道，认识你之后才知道的。” 陆远的脸一下子红了个通通透透。她用力抿了抿嘴角，皱起眉头说，“那这条路——” “什么路不路的。”叶轻舟打断了她，“你要我说多少遍，我没喜欢过活人。活的，任何一个活人明白吗？我以前还以为自己是纸性恋或者无性恋之类的，能谈活人很好啊。” 第25章 这句话似乎让陆远的脑子短路了，“额……那好吧。” “还‘好吧’，这么勉强。”叶轻舟伸手去乱揉她的头发，“好好说话！” “我何德何能啊。”陆远紧紧抱住了她。 两人安安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叶轻舟不知为何心里有点难受。她选择把话题导向她擅长的方向，“洗浴中心，大床房，还去吗？” 陆远一下松开了她，“你真想去？” “第二遍了。”叶轻舟伸出两根手指，“是的，真想去。多认识个人没坏处啊。” “那……”陆远刚刚恢复正常的脸又红了起来，“你不许乱来。” 叶轻舟伸出三根手指，“我说第三次，大床房。别的地方我肯定不乱来。” “你！”陆远咬起了牙，“你让我怎么跟人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叶轻舟笑得差点没背过气去。终于平复之后她说，“你可以说时间有点晚了不想来回折腾晚上想休息啊。” “行。”陆远无奈点头，“听你的。” 看着她完全放弃挣扎的样子，叶轻舟感觉空气的质量都瞬间好了许多。 瑶池会所是一栋临河的独立建筑，单看门脸普普通通，走进去却别有洞天。叶轻舟正打量着往来的机器人、干干净净的地面和沙发，迎面走来两个女人。 “老陆！”其中一人很熟稔地跟陆远打过招呼，随即把目光转移到叶轻舟身上，“这位就是你的新队员？” 陆远点头，“对。”声音很客气，没什么别的感情。 另外一个年纪稍大的人朝陆远伸出了手，“乔问岚，叫我乔姐就行。”两人的手一触即分，乔问岚又将手伸向叶轻舟，“你好。” “你好。”叶轻舟扬起一个礼貌的微笑，“我叫林夏。” 松开手之后，她的目光在三人之间火速转了一圈，看着陆远毫无波澜的表情，她突然想犯个坏。 “更正一下，我不是陆远的队员。”在陆远骤然投过来的震惊目光里，她慢悠悠地把话说完了，“我是她的合伙人。” 陆远微微咬了咬牙，而那两人根本没看出来这是在搞什么幺蛾子，都礼貌地附和道，“不错啊，前途无量。” “还没跟你自我介绍。”叫陆远“老陆”那人说，“我叫任寒。” “你好。”叶轻舟再次扬起微笑。 几人一起走向前台，任寒用她的身份开了一个标间，叶轻舟到底没厚着脸皮凑上去说要大床房。 拿到房卡后，任寒马上递给了陆远，“你们是先换衣服，还是先吃饭？” 陆远没说话，只是微微侧目。叶轻舟笑着回答道，“饭吃过了，看样子只能先换衣服咯？” “哈哈，再吃点也可以。这边晚餐到九点，十一点之后还有夜宵……” 在一些没什么实质意义的客套中，几人上了电梯，在二楼的客房入口处分开了。 第24章 两万 看清整个房间的格局后，叶轻舟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这让她不敢多想也不敢多待，匆匆洗了个澡换上桑拿服就催促起了陆远。 “你给我等着。”陆远让她催得很不忿，“敢跳槽你明天别想出门。” “谁等着还不一定呢。”叶轻舟笑盈盈地盯着她，直到陆远的脸慢慢红起来。 “我真搞不懂，你长得这么正经……”陆远嘟嘟囔囔地进了浴室。 叶轻舟轻轻敲了敲门，却没有伸手去推，“有些人长得比我还正经呢，你说是吧？” 在骤然响起的淋浴声中，她收敛笑意，也按住了自己躁动的心。 走出客房区时，叶轻舟看到乔问岚和任寒正站在垃圾桶旁抽烟，她不由多看了一眼旁边的禁烟标志。 任寒顿时笑了起来，“今天包场，祸害不到别人。”说着她拿起烟盒递向陆远，“老陆，来。” 陆远摆摆手，“不用。” “诶？”任寒把烟放了回去，“这么文明吗？倒搞得我像个非编了。” “你好好说话。”乔问岚带着笑意道。 “没事。”叶轻舟也觉得这很好笑。 任寒的目光飞快扫过她跟陆远，然后微微挑了挑眉。叶轻舟不太明白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正要用芯片端给陆远发个消息，突然发现没信号。 她顿时想起了楼下的标识，“请问，信号屏蔽区今天是扩大了吗？” “聪明。”任寒笑着点了点头，“包场嘛，这样更方便。” 叶轻舟不由和陆远对了个眼神，要不是她上赶着非要今天过来，倒好像这是个陷阱。 又或者说……对方在等着她自投罗网？ “问题不大。”在陆远的眼里，她看到了这么一句话。 “走吧，去喝点东西。”乔问岚熄灭烟头，向着电梯走去。 三楼有不少棋牌室和娱乐间，几人一直走到最里面，任寒拉开了门，“二位，请。” 这是一个标准的影音房，除了看电影还能唱歌。大沙发上此刻空空荡荡，茶几上倒是摆满了酒水饮料，杯架上挂着四个杯子。 “都自己来，别客气。”乔问岚说着，拿起了一瓶啤酒。 看到叶轻舟和陆远都拿了瓶饮料，任寒连连摇头，“我说，不用给我老大省钱。” 叶轻舟感觉这是一个相当好的话头，“那你说说，我能不省到什么程度。” 乔问岚笑着用啤酒瓶碰了一下她的饮料瓶，“你真有意思。对了陆队长，你俩想跳槽吗？” “我开销比较大。”陆远用相当客观的语气说，“最近更大了。” “真让人遗憾。”乔问岚叹了口气，“那你俩接任务吗？” “得看看是什么任务。”陆远回答。 这一来一回听得叶轻舟目瞪口呆，两个高情商聊起天简直毫无铺垫，别说燕国地图了，这比那俩人在垃圾桶前抽的烟都短。 “正是那些药的后续。”乔问岚脸上的笑意慢慢沉了下去，“我们查到了一个原料供应商，但在戒严当晚，他进了温特斯顿庄园。” 叶轻舟转头看向陆远，得到了一个“我也不知道”的眼神，她决定大胆发问，“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外资老板的私人豪宅，面积很大。”乔问岚回答，“这人不好动，我搜查令没申请下来。” “也就是说，我们不会有任何援助，只能私下调查。”陆远询问道。 乔问岚点头，“正是这样。” 叶轻舟现在明白了，挖人只是虚晃一枪，这块难啃的骨头才是正题。好在这块骨头她也很感兴趣，但她不想表现出来，于是继续追问道，“费用怎么样？” “不多。”乔问岚竖起了两根手指。 反正不可能是两千，也不可能是两百万，叶轻舟故意往多里猜，“二十万？” 一直没说话的任寒突然咳嗽了起来，叶轻舟知道答案了，“两万啊。” 乔问岚再次点头，“没错。” 叶轻舟毫不掩饰地长叹一声，“太少了。” 这么低的价格，完全不符合她“稀有免疫者”的身价和陆远的缺钱人设，被人看出来她另有所图怎么办。 “说来也巧。”乔问岚突然笑了起来，“跟这位老板有关的另一个任务一直挂在红榜上，价值这个数。” 看着她再次伸出的两根手指，叶轻舟简直想翻白眼，“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 “两、千、万。”乔问岚一字一顿地说。 叶轻舟感觉自己看到过这个数字，“你是说……未来生物？” “正是。”乔问岚重重点头。 两万到两千万的跨度实在太大，叶轻舟很清楚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任务难度的问题。 “可以考虑。”陆远突然说，“我明天回复你。” 叶轻舟不由转头看向她，只见陆远轻轻压了下眼睫：问题不大。 “太好了。”乔问岚抚掌，“那我静候佳音。好好玩吧，要点陪唱吗？” ”陆队长一般不用。”沉默半天的任寒开了口，“不知道小林什么习惯？” “我啊。”叶轻舟故意停顿了一下，“我想跟队长回去研究一下任务可行性，就先失陪了。” 余光瞟到桌子上放着的威士忌，她心情甚好地拎了起来，“我记得不用省钱，对吧？” 乔问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当然。” 两人离开房间后，乔问岚半天没说话。 “乔姐，你这是怎么了？”任寒问道。 “我怎么有点看不懂，这俩人怪怪的。”乔问岚若有所思，“她俩以前认识？” “谁知道呢。”任寒按下了服务铃，“我只知道一件事，这人怕是挖不动了。” 叶轻舟当然不知道这些。她拎着威士忌开开心心地回到房间里，摘下假脸收好之后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仔细检查了一下酒瓶，没有打开过。 “这酒不会有问题吧？”她跟陆远确认道。 “那得看你喝多少。”陆远说了句废话。 第26章 “我不是说这个。”叶轻舟摆摆手，“我是说，什么迷药之类的……” “这种东西一般对我们没用。”陆远拧开瓶盖闻了闻，“还不错。” 说着，她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杯，浅浅倒了两杯底，“除了毒药，别的东西对我们作用都不大，看起来她也不想让我们死。” “那毒药呢？作用有多大？”叶轻舟追问道。 “得下个五六倍，特别费钱。”陆远回答。 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就像戳到了叶轻舟的笑点一样，“你这人……哪里有人买毒药还怕费钱！” 笑着笑着，她想起一件正事，“两千万能行吗？” “不行。”陆远回答得十分自信，“但药的事你想查，就需要一个台阶，先把资料搞到手再说。” 叶轻舟懂了，“你这人，每次骗人的时候看起来都很正经啊！” 陆远垂下眼眸，端起了酒杯。 “这是在夸你。”叶轻舟端起杯子跟她碰了一下。 一杯底酒喝完，陆远站起身走了两步去拉窗帘，“早点睡吧。” “回来。”叶轻舟故意冷声道，“说实话，你能喝多少？” “不知道。”陆远拉好窗帘又坐了回来，“以前是一瓶，进化之后……没醉过。” “是不是酒量也会跟着涨？”叶轻舟问道。 陆远点头，“是这样。” “那你刚才为什么只喝一点点？”叶轻舟撑着脸看向她。 “嗯……再喝点也行。”陆远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你没回答我。”叶轻舟的脸上慢慢扬起了一个笑，“刚才为什么只喝一点？又为什么去拉窗帘？我们只是在喝酒。” 陆远杯子里的酒液微微摇晃了一下。 “……因为你肯定老实不了。”喝完这半杯之后，她低声说。 “知道就好。”叶轻舟俯身过去，尝了尝她嘴里的味道。 比杯子里的酒好喝。 于是她又给陆远倒了半杯，“再喝点。” 重复几次之后，陆远抓住了她的手，“你干嘛，你自己没有杯子吗？” “你知道啊。”叶轻舟理直气壮地说，“杯子里的酒哪有你嘴里的好喝。” “你……”陆远的脸上没有一丝醉意，但眼神湿润极了，“别这样。” 叶轻舟十分确定，此刻湿润的肯定不止是眼神。她伸出左手轻抚上陆远的侧颈，在她皮肤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画着圈，“我哪样？” “……混蛋。”陆远放开她的手，整个人却抱了过来。 吻到意乱情迷时，叶轻舟在她耳边低声说，“姐姐，把窗帘拉开吧。” 陆远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不行。” “我知道你也想。”叶轻舟继续蛊惑她，“有纱帘的，我们不开灯。” 在她的一番软磨硬泡之下，陆远终于松口了，“……好。” 关上灯再打开厚窗帘，外面的灯光照了进来。那是来自楼下宽阔走廊中的灯光，走廊两侧还有不少休息用的长沙发与茶几。 这就是叶轻舟之前走进房间时想做的事情，对此她势在必得。 等她把被子铺上窗边的贵妃榻之后，陆远却再次退缩了，“这里不行，太近了……” “看不到的。”叶轻舟抱着她边亲边哄，“你小点声就好了……” “你每次都……越是不能出声你越坏……” “还不是你反应太大了，你明明就很喜欢啊。” “你混蛋……” “没错我是。” 第25章 云端 窗外的灯光透过纱帘映进室内，在贵妃榻上投下好看的形状。楼下时不时有人走过，能听见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波浪被搅动出的水声、两人急促的呼吸、陆远唇边偶尔泻出的低声呻吟纠缠在一起，如同天籁般让人沉迷。 酒香、微微的汗味还有别的气味融汇在一起，轻轻捂着陆远嘴唇的手被咬得有一点点疼，但叶轻舟几乎没注意到…… 她不知道自己是几点钟睡去的，这一切太让人欲罢不能了，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几点钟被弄醒的。 “轮到你了。”陆远在她耳边恨恨地说，“这次别想双标。”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这样的温柔把叶轻舟送上了比梦还甜美的云端之上，一次又一次。 尽管折腾得这么狠，第二天一早叶轻舟还是按时醒来了。看着怀中人似喜又似嗔的神情，她凑上去亲了一口，“昨晚辛苦了。” “呵。”陆远发出一声根本没有震慑力的冷哼，打开床头灯走进了浴室。 餐厅里的早饭很一般，但叶轻舟心情甚好地选了满满一大盘。 两人正在埋头补充昨晚的消耗时，乔问岚端着餐盘走了过来，“还在啊？夜宵都没看见你们，我还以为你们回去了。” “我有个问题。”叶轻舟挪了挪桌子上的东西好给乔问岚腾出地方，等她坐下之后继续问道，“我们在这里接触没关系吗？” “昨天的监控我看着关的，再说你戴了假脸，再再说，这里除了你俩都是我的人。”乔问岚回答得很有自信。 “但是全城戒严那人还能溜掉，这事儿不简单吧？”叶轻舟追问道。 陆远微微侧目，叶轻舟知道她的意思，出了这个门，她又要说“你胆子真大”了。 好在乔问岚似乎并没有被冒犯到，而是颇有深意地笑了笑，“这就要说到……这种规模的行动必须先行上报的事情了，而这，也是我喜欢跟你们联系的原因。” 叶轻舟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她的风评不错，这人说话含蓄归含蓄，内容却相当实在，连“别的部门大概率有内鬼”这种话都敢暗示。 “队长，你怎么看？”她转头看向陆远。 陆远很是敬业地拿起了她的台本，“可以接，回头把资料发给我。” “妥。”乔问岚没有多待，端起餐盘走向了不远处的另外一张桌子。 “对了。”叶轻舟想起一个细节问题，“她们怎么给你发资料？” “通过中间人。”陆远回答道，“她们的芯片无法摘除也连不了蓬莱，但她们以线人名义雇了一群人，让这些人登录蓬莱发任务，或者联系我们。” “明白了。”叶轻舟点点头，继续专心吃饭。 走出瑶池洗浴，叶轻舟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芯片端，查看最新动态。 一夜过去，没有什么意外状况发生，只是受牵连者的哀嚎更多了一些，这让她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陆远没有急着开车，她用了一会儿芯片之后说，“一个好消息，两千万说不定可以接。” “哦？”叶轻舟立马来劲了，“详细说说，别卖关子。” “有个队伍——她的队伍规模很大，盯这个任务很久了。见我有兴趣，她问我要不要合作，奖金三七开，我们三。” 顿了一下，陆远又说，“她知道你在我的队里。” “哇哦。”叶轻舟更来劲了，“告诉她四六开，我自己拿一份。” 这么干确实有点狂妄，她心里清楚。但一来这可以试探对方的实力和诚意，二来谈合作都是有来有往，开个条件并不会直接谈崩了。 陆远沉默半响之后道，“她说可以，但行动期间你要听她的。” 叶轻舟心里有数了，这人的准备相当充足，但她还有一件事要确认，“合作完翻脸的可能有吗？” “不到这个级别的基本不会。”陆远的措辞很谨慎，“队内分工不匀导致翻脸的会更多，这种都是各执一词，外人不好说什么，而联合行动里，几乎没听说过跟合作方撕毁协议。” “我觉得可以干。”叶轻舟基本拿定了主意，“能赚到钱最好，不行的话，先把我感染的事情查清楚，搭上这趟便车，我们的行动会更顺利。” “好。”陆远垂下眼睛，“我把你拉到群里。” 叶轻舟笑嘻嘻地亲了她一口，“放心吧，她给多少我也不会跑，你这么可爱这么特别天底下哪里有第二个。” 这不要钱乱撒的好听话把陆远哄得脸都红了，“正经点。” 最关键的话叶轻舟当然没有说——在接任务上这么顺着她的队长，恐怕确实找不到第二个。 渡鸦发出一声提示音，她马上打开了群聊。 【暗流行动组】 灰狼：欢迎二位。 利刃：你好，这位是我的队员夜风。 夜风：你好啊大灰狼。 灰狼：二位好。简单说一下我的计划，目标戒心极重，还有几个进化者保镖，最方便的方法就是直接用免疫者的身份自荐，在他身边伺机而动。 利刃：你认真的？ 夜风：哇这么大胆。他身边的保镖有多少？ 灰狼：没有确切信息。 夜风：那么我要潜伏多久？ 灰狼：直到成功，或者任务失效，时间无法确定。他给进化者的待遇极高，你小心别被腐蚀。 第27章 夜风：呀，我倒真想看看能有多腐蚀。 灰狼：你看着办。正式行动前只有你一人潜伏，如果你倒向目标，我会放弃任务找利刃算账。 利刃：悉听尊便。 夜风：怎么算？ 灰狼：这就和你无关了。 夜风：说真的，利刃有一些特别的优点，我被金钱腐蚀的可能不大。发资料吧。 灰狼：稍等，正在整理。顺便说一下，你这个风格不错，可以保持，如果像利刃那样反倒不行。 夜风：我不许你说我队长不行！ 灰狼：哈哈哈哈哈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你说的特别该不会是你特别喜欢欺负老实人吧。 夜风：略略略，快发资料！ 灰狼：暗流行动计划书（待接收） 夜风：我先看看。 利刃：收到，稍后回复。 “出发！路上慢慢看！”叶轻舟欢呼道。 陆远俯身过来给她系安全带，“小混蛋，你当我是司机啊？” “怎么会。”叶轻舟揽住她的脖子，狠狠亲了一口，见她面色还是有点不快，又深深吻住她去撬她的牙关。 “……每次都这样。”陆远轻轻推开她，在中控电子屏上点了几下。 低空车缓缓升了起来。由全城低空线路总控网和车辆智驾系统共同控制的低空车并不需要手动驾驶，陆远翻出烟点了一支，“说点个人看法，你别介意。” “嗯，你说。”叶轻舟看着资料，心不在焉地回应道。 “其实你跟张瑜她们挺合得来，但你就是不愿意跟她们多接触。与之相比，你更喜欢在……更有资源的人面前表现自己。” 这番话让叶轻舟马上关掉芯片端，认真地打量起陆远的神色。 陆远却没看她，轻轻弹了弹烟灰之后继续说了下去。 “你很聪明，或者说敏锐，有时也很大胆。结合你的年龄、能力，这并不会显得你浮躁，反而会让有的人看中这些特质。你很清楚这一点，不如说，有时你会有意表现这一点。” 香烟飘散出的气息和沉默一同弥漫在空气里，直到手中烟燃到尽头，她才低声道，“有时候我会想，你跟我在一起，真的仅仅是出于……感情吗，等你真正接触到更好的……” 叶轻舟明白她要说什么了，“你不一样。”她语气坚决地打断了陆远。 这话有几分真心，她其实不清楚。尽管不清楚，某处隐隐升起来的疼痛感却告诉她，别再细想了。 “就像现在这样……像昨晚那样不好吗。”她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没喜欢过别人，以后大概也没办法喜欢上别人。我有要做的事情、要查的东西，有些现在还不想告诉你……但你会是特别的，不会有人代替你。” “我没什么特别的。”陆远仍是微垂着眼睛看着车窗外出神。 “这个我说了算。”叶轻舟几乎有几分烦躁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其中除了模糊的部分全都是真话，这人还揪着不放究竟是要怎样！ “我看周围的车挺远的。”她突然道，“你要是敢完全交给自动驾驶，那你就接着说。” 陆远的睫毛猛地抖了一下，随后她咬紧了牙关，直到下车也没再说一句话。 客厅里没有人，叶轻舟气呼呼地走进自己的房间里，反锁上门踢掉鞋子扑到了床上。 真烦人，她想着。这么大的任务——两千万，这人突然在私情上起幺蛾子！吃窝边草确实有风险。 可到底是为什么呢…… 叶轻舟仔细捋了一遍车上的对话，隐隐约约找到了原因。 关于几个队友的话题或许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你对我个人的部分也没多大兴趣”。 作者有话说： 今日双更！ 第26章 约定 叶轻舟又认真回忆了一遍自从两个人相识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和大致聊过的天。 这么一想，除了身体交流和调情，再就是任务训练与进化者相关话题，真正的闲聊少得可怜。 偶尔有的几次也都是她心血来潮，对陆远的回应根本没有深究，只是随便夸了一下。 毫无疑问，陆远并不是一个傻子，她年近三十、有阅历、有工作经验，面对外人的时候相当擅长吓唬人。 自己的“喜欢”里掺了多少水分，说不定她也慢慢看出来了，所以在面对这两个任务需要接触的处长、队长和大老板时，她会信心骤降。 想清楚了这些，叶轻舟火速起身走到隔壁打开了门。 陆远正坐在窗前的休闲椅上，面无表情地抽着烟。叶轻舟大步走向她，抢过烟直接按灭在了烟灰缸里，“你刚才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陆远直视着她，字斟句酌道，“你可不可以更信任我一点。我想评估你要做的事情我能起多大作用，这些事情结束后，我们的关系又会走向哪里。” 这话实在太官方了，叶轻舟听得脑袋疼，“说人话。” “将来你能给我的，一定比我能给你的多。”陆远在叶轻舟的凝视中自嘲地笑了笑，“而我需要钱，也需要你，一旦你离开，这样的双重打击我受不了。” “嗯……”叶轻舟听明白了。陆远似乎是想跟她绑得更深一点，比起真心掺水，这人更加不能接受的是摇钱树带着感情一起跑掉。 这可以理解、值得信任，并且需要安抚。 “我怀疑我的母亲陷入了一桩阴谋里，并且我也在其中。”叶轻舟尽量简单而模糊地给出了最重要的信息，“所以我要从那些药开始查，一点点把这条线拽出来。” 陆远顿时皱紧了眉头，“之后呢？” “之后再说。”叶轻舟突然灵机一动，“这样吧，我们重新约法三章。” 见陆远点了头，她一边考虑一边说，“第一，只要你不出卖我，我们的关系可以一直保持下去。不要太在意我的精力分配、价值取向，我现在只是没有太多心思认真谈恋爱。 “第二，我需要你在资金充足的情况下全力支持我，如果缺钱，我们就努力赚。没得选的时候，我们都要稍微放宽一下条件。 “第三，我不保证永远待在你的队伍里，但还是那个前提，只要你不出卖我，我以后会把手上的资源毫无保留地分享给你，不会让你缺钱。” 这样的条件听起来并不是很公平，但可能“免疫者”的身份或者陆远的话给了她自信，叶轻舟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陆远的眉头渐渐松开了，“好。” “太好了。”叶轻舟放松身体靠在了椅子上，“就这样，先看资料。” 天知道那个灰狼是什么人，要是没有陆远的支持，这一单她根本没信心拿下来。且不说两百万可以做多少事情，单是药片的线索，她也绝对不能放弃。 灰狼给的资料相当详细，再加上乔问岚托人转过来的材料，两人一直看到了中午。 吃过中饭，叶轻舟实在想换换脑子，顺便巩固一下跟陆远的感情，就随便找了个话题，“总觉得这样的生活跟你不太搭，一开始那种关系也跟你不太搭。” 可能是话题太大了，陆远想了好一会儿才回应道，“理想和现实总会有一些差距，而人……也会有各种各样的私心和欲望。刚见到你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哦？”这个展开让叶轻舟觉得很有意思，“那你还剪指甲？” 陆远的脸慢慢红了起来，“那是……意外，我当时恰好指甲脏了，想着给你一个好印象……” “我一个字都不信。”叶轻舟没忍住笑了，“你在我面前说的谎都很明显，跟在外面不一样。” 看着陆远无言以对的表情，她继续道，“不过没关系，我不介意你看了那份资料怎么想我。事实上我也确实……有可能是个色魔，还吃窝边草。” “吃得香就好。”陆远低声说。 “香极了。”叶轻舟搂着她“叭”地亲了一口。 “挺喜欢你这种地方的。”陆远说着补充道，“就是不太在意别人看法的这一点，或者说能直面自己的……人性，很坦率。” “我也喜欢你偶尔有点别扭。”叶轻舟笑眯眯地回应道，“除了影响任务的时候。” “哦，这是教育我不要拖后腿。”陆远难得开起了玩笑。 “谁叫你东想西想的，以后不许这样。”叶轻舟想了一下又说，“我的恋爱额度只有一点点，但这一点点，我都给你。” 这样多少有点不负责任的话却让陆远很动容，“知道了，我以后会相信你。” 两人又聊着天腻歪了一会儿，叶轻舟拉着陆远走向别墅，“走啦，研究一下两千万。” “灰狼的计划确实很冒险，但值得一试。”重新梳理过各项材料后，叶轻舟得出了结论。 “打算什么时候去？”陆远问。 “现在。”叶轻舟转身走向柜子，挑了一套陆远的旧作战服，“和队长拆伙一般会打架吗？” 第28章 “不会。”陆远笑着摇头，“因为幻觉，这没什么好处。” “那我直接走？这边不好打车吧……”说话间叶轻舟已经脱掉了外衣。 陆远走过来轻轻抱住了她，“会想我吗？” “会特别想。”叶轻舟伸手揽住陆远，跟她来了一个情深意切的长吻。 “要不我晚点再走。”嘴巴终于腾出空之后她说。 “别了，我怕影响你状态。”陆远放开她，拿起作战服t恤从她头上套了下去。 “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叶轻舟笑着说。 换好衣服，她找出手机交给了陆远，“你先收着吧。” “你带上。”陆远坚持道，“鸿雁可以开信息不同步，再说我们主要用渡鸦。万一你芯片用不了，我也有个备用方式联系你。” “也行。”叶轻舟翻了翻聊天记录，发现两人根本不在鸿雁里调情，连小队群聊都十分冷清，“很好，用得上。我就不拉黑你了，剧本是我私自出逃，你看着演。” “走吧，我送你。”陆远拉起了她的手。 两人在最近的商业区分开，叶轻舟独自打了个车，去上次换衣服的ktv定了个房间。 买了一些酒又点了一大堆歌之后，她打开资料复制了“未来生物特别外联处刘秘书”的联系方式，在鸿雁里申请好友，验证信息只写了五个字：免疫者夜风。 仅仅一分钟后，刘秘书通过了她的申请。 刘秘书：您好，请问有何指教？ 林夏：想跳槽。 刘秘书：稍等。 刘秘书：请问您现在在哪里？ 林夏：极乐魔方a03房。 刘秘书：好的，我现在过来。 叶轻舟关掉鸿雁，笑得不能自已。太容易了，免疫者要干什么都真的太容易了。 随便乱唱了几首歌、喝了一瓶啤酒之后，包厢的门被人推开了。叶轻舟对着走进来的三个人随便挥了挥手指向沙发，另一只手拿着麦克风继续唱。 一曲唱罢，三个人齐齐鼓掌。 “谁是刘秘书？”叶轻舟扔掉麦克风，大声问道。 “正是鄙人。”其中唯一的男人回答道。 “说说吧，你们能给我开多少钱。”叶轻舟推过去一瓶啤酒，又对两位女士做了个“请自便”的手势。 “我能问一下您的跳槽原因吗？”刘秘书问。 “老板——啊队长，太抠了，队内关系也不和谐。最近我听说贵司老板很大方，就打听了联系方式想问问看。” “那么您打算签多久的合约呢？” “什么合不合约的，我不签那东西，满意就干，不满意就走。”在刘秘书有点僵硬的笑容里，叶轻舟继续道，“行动处那个老乔让我跟她干，我不乐意，她那太穷了。” “好的，我先汇报一下。”刘秘书拿起了手机。 叶轻舟打量了一下在沙发上默默坐着的两个女人，用芯片端拍了个照。 转头拎起麦克风继续唱歌时，她顺便把照片发给了陆远。 陆远很快给了回复，“看样子都是进化者。” 一首歌唱到尾声，刘秘书给了回复，“林小姐，保底月薪能给您开到十万，任务奖金另算，工作满一年额外发放三十万薪资。” “十二加三啊，行。”叶轻舟痛痛快快地答应了，“那走吧。” 说着，她扔掉麦克风转头就走，看都没看桌子上满满当当的酒瓶。 四十分钟后，豪华低空车载着几人进入温特斯顿庄园，在内部道路上缓缓向前驶去。 感受着显然是为她特地放慢的车速，叶轻舟扬起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好好欣赏了一番眼前的景致。 又过了半小时，叶轻舟见到了庄园主人、未来生物会长河泰旻。 这人年纪五十上下却没有太多登味，一身穿着打扮和脸上的冷淡高傲全都彰显着两个字：精英。 “请问林小姐，你前来投效仅仅是因为待遇吗？”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第27章 晚宴 “当然不是。”叶轻舟直视着他微微一笑，“我还想看看两千万的脑袋什么样。” 河泰旻的眼神马上沉了下去。旁边的刘秘书轻轻咳嗽一声，“两千万只是个商业任务。” “噢——”叶轻舟恍然大悟着点点头，“失敬。想必会长您的身价更贵，这是我的荣幸。” “带林小姐去入职。”河泰旻冷着脸说。 “那是个假名，请叫我夜风。”叶轻舟笑嘻嘻地回应道。 在场的另外一个女人站了起来，“你好夜风，我是你的直属上级，乔凛。” “好巧啊，我最近认识了两个姓乔的。”叶轻舟握住她的手，一触即分。 乔凛没有回应这个明晃晃的试探，“请。” 走完整个入职流程，叶轻舟得到了一部新的工作手机、一辆庄园内代步小车、二十套各种款式的工作服和一套房间。 房间相当豪华，卧室里自带小客厅，有个豪华的独立衣帽间，洗手间里还有大浴缸。 这让她顿时开始想念陆远。 林夏：［图片］ 林夏：好地方。 陆远：……老实点。情况怎么样？ 林夏：入职完歇着了，芯片和手机还在，给了我独立房间代步小车和二十来套衣服，里面竟然还有晚礼服？说是晚上有欢迎会。 陆远：少喝点。 林夏：知道，我先出去转转。 陆远：去吧。 挑了一套制服换上，叶轻舟装着两个手机，下楼开车在庄园里溜了一圈。 庄园很大，绿化比她住的别墅区有过之而无不及，路上一个机器人都没见着，只有仆人和园丁来回走动。 难怪两万的任务拿不到搜查令就没法查，这么大的庄园、这么多的员工，想要藏一个人根本就是藏木于林。 转着转着，她还遇见了几辆同款小车，无一例外，那些车都会及时避让开她的路线。 发现这件事情后，叶轻舟特地观察起所有小车的外观——只有腰线颜色不一样。 就这么晃荡到天色渐晚，乔凛发来一条信息：晚宴即将开始，位置在二号宴会厅，尽量不要迟到。 随意回复了一句“好的”，叶轻舟开向宴会地点，把车停在了附近的小停车场。 宴会厅里的装修陈设就像标准的影视剧酒会现场一样，奢华而让人厌烦。 自助餐台上已经摆满了食物酒水，可惜没多少肉食，她很是豪放地取了一些，找地方坐下开吃。 “胃口不错嘛。”乔凛端着一杯酒走了过来，“怎么样，适应得还好吗？” “好得很。”叶轻舟停下了手中的叉子，“跟瑶池差不多，要是给筷子会更好。” 乔凛不由失笑，“你一向这么真性情吗？” “没上过班。”叶轻舟实话实说，“从前家境还行，灾后也没怎么吃苦，然后就进化了。” “难怪。”乔凛看着她的眼神有几分羡慕，“命运总是会眷顾本来就很好运的人。” “谢谢。”叶轻舟笑着举起了香槟杯。 乔凛也举杯对她示意，浅浅喝了一口之后道，“不过跟会长说话还是要注意点，他不喜欢手下人太直接。” 叶轻舟点点头，拿起叉子继续进食。期间乔凛也去取了一些东西陪她吃，但装盘的水准明显比她文雅许多。 陆陆续续有人到场，渐渐把宴会厅填得越来越满。 偶尔有人过来打个招呼，乔凛一一介绍，基本都是些庄园管理人员或进化者同事，叶轻舟只是微微点个头便继续吃。 待到她把肚子了个七分饱，庄园主人河泰旻也带着几个家眷入场了。 “跟我过去走个流程。”乔凛靠近她低声道。 叶轻舟会意地点头，拿起餐巾纸仔仔细细擦干净嘴，从身旁侍者的托盘中取了一杯香槟，跟乔凛一起走向河泰旻。 “会长晚上好。”乔凛笑着举了举杯。河泰旻回以淡淡微笑，“好。” “这位是新加入的免疫型进化者夜风。”乔凛对几位家眷介绍道，之后又向叶轻舟依次介绍了河泰旻的夫人和两个孩子。 几人寒暄客套期间，周围原本音量不高的聊天声变得更低了一些。 “各位晚上好。”乔凛转身面向人群，用手掌指向叶轻舟，“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前段时间声名大噪的免疫型进化者夜风，今天开始加入我们，一同为河会长效力。” 周围响起了规律而礼貌的鼓掌声，声音即不太大，也不算小，和那些人脸上的笑容一样令人乏味。 “各位好，能为河会长工作是我的荣幸。”叶轻舟提起一个堪称优雅的微笑，礼貌举杯。 众人齐齐举杯共饮之后便各自转移目光，低低的交谈声重新响了起来。 叶轻舟知道，她今晚的任务大致已经结束了，那就是像件新珠宝或者奢侈品一样被拉出来溜一圈，用来彰显河泰旻的实力。 第29章 此时此刻，她突然有点想念很少交流的张瑜她们。 陆远在这一点上说得对，单就个人性格而言，叶轻舟确实跟她们还算合得来。 全程只说了一个字的河会长已经入座跟人聊了起来，叶轻舟看看确实没自己的事儿，决定先行撤退，“吃饱了，我回去享受一下大浴缸。” “别呀。”乔凛伸手拽住了她，“多跟大家玩会儿。有没有看上的，我给你牵个线，要是看上哪个服务生，直接带走就行。” 叶轻舟不确定她说的“服务生”是不是一种中性表达，也就没有辩解，而是眼光在场地中逡巡了一圈，最后定在了正如众星拱月般被一群人围着的河家大小姐身上。 乔凛先是一怔，随后用佩服的眼光看向她，“你可真敢想，不过这位……没有这种喜好啊。” “我又没说什么。”叶轻舟笑道，“气质也总是会眷顾本就富有的人。” “真不知道你是开玩笑还是回击我。”乔凛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叶轻舟趁着有人找乔凛聊天，火速转身偷偷溜了。路上有和她目光相遇的人微笑致意，但没有人企图跟她攀谈。 走到宴会厅门口，叶轻舟停在了正要给她开门的姑娘面前，“庄园里酒驾有关系吗？” “夜风小姐，不会有人查您的，不过您要是担心的话，我也可以送您回去。”姑娘笑着回答道。 “不用。”叶轻舟自己拉开了门。 一顿饭的时间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高低错落的灯光映照出庄园的夜景，比大型公园也毫不逊色，路边仍有仆人来来往往，身后隐隐约约能听到音乐声。 叶轻舟突然想起了陆远——和情色毫无关系的那种。 或许是习惯了吧，她想。最初的约法三章早就无声无息地作废，相识后的每一个夜里，两人都是一起度过的。 但她没有马上给陆远发信息。回到房间里，她先是摘下假脸放了大半浴缸的水，准备好泡泡浴和毛巾之后，才摆好极具诱惑的姿势，用芯片端拍了一张腿照发给陆远。 陆远过了好几分钟才回复：你要干嘛。 林夏：泡澡啊，正常分享生活。 陆远：晚上怎么样？ 林夏：没见到那个两万，别的群里说。 退出鸿雁，叶轻舟点开渡鸦，把今日的所见所闻、宴会上的全程录像文件发到了“暗流行动组”。 灰狼：不愧是你，打入内部这么顺利。 夜风：顺利个鬼。老登戒心很重，除了新上司没一个人愿意多接触我，接下来恐怕也没有实质工作。 利刃：已经很好了，慢慢来。 夜风：怎么样，视频里有多少进化者？ 灰狼：有十来个，都是明面上那些，实际上肯定不止。 夜风：真是财大气粗，我要仇富了。 灰狼：用力仇，偷他的资料，赚我们的钱，加油！ 夜风：撤了，有新动向再说。 返回鸿雁里，叶轻舟一边跟陆远扯着淡，一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情。想着想着，她突然冒出来一个疑问。 乔凛那会儿的意外表情，仅仅因为她看向的人是大小姐吗？ 似乎不止。 这让她马上放弃扯淡，在所有平台里搜了一遍自己的信息。 她其实不清楚为什么要追究这些细枝末节，或许是出于直觉，或许是因为直到现在她也没能完全相信陆远。 然而之前在售的资料已经不见了，各个论坛上也没有她的私生活相关，只有东郊行动、在“利刃”队里的传言、今日的宴会现身。 想到再去找陆远确认多少会有点破坏信任，找乔凛聊这个又不太方便，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陆远追过来一条信息：在干嘛？ 林夏：在想你。 陆远：是吗，想我还突然消失。 林夏：呀，突然这么粘人好可爱。要接即时通讯吗？ 陆远：不了，当心有人听见。监控设备检查过吗？ 林夏：刚进屋就检查过了。 陆远：好。 接下来陆远没继续发信息，叶轻舟也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想着刚刚走出宴会厅的心情，她本想告诉陆远，打了一半字又删掉了。 擦干净身体把自己扔上两米大床，叶轻舟打了个滚，突然觉得没意思。 一定是因为床太大了。想到这里，她打开购物网站，用新地址买了一个大号抱枕。 第28章 舞会 第二天一早，叶轻舟收敛起心中的烦躁，洗漱完毕戴上假脸穿好制服，下楼去员工食堂吃饭。 比起昨晚的餐食，员工早饭更是乏善可陈，仅有的两样肉食吃起来怪怪的，好像是人造肉。 叶轻舟快吃完的时候，乔凛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好早啊。” “习惯了。”叶轻舟随口答道，“以前那群人特别吵，一大早就叮叮咣咣的，前段时间没睡过一个懒觉。” “以后可以起晚点。”乔凛笑道，“近期给你安排的工作不会太繁重，再说上午一般也没有重大安全任务。” “我具体干什么？”叶轻舟顺着话头问道。 “近期是乘车巡逻，这样可以快速适应庄园，方便以后执行任务。”乔凛的回答颇有些欲盖弥彰的细致。 叶轻舟听懂了：新人信不过，先派去做看院子的保安，靠近要地和会长想都别想。 “挺好。”她满不在乎地回应一句，继续埋头吃饭。 吃完饭擦嘴的时候，乔凛看着她堪称文雅的动作若有所思，“你现在用的是假脸吧？” 叶轻舟点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你很注意这里。”乔凛比划了一下唇周，“再就是，我也看过你的资料。其实假脸不用戴的，我们这里的监控不会外传。” “啊这样。”叶轻舟装作很随意地问道，“我资料什么样啊。” “拍卖的资料都差不多。”乔凛毫不在意地回答道，“都是网购记录、常用住址、联系方式什么的，还有照片。” 这个答案让叶轻舟放下了心，“是吗，听着怪无聊的。” 真正无聊的，是她接下来的生活。 每天早上，叶轻舟会在她冰冷的大床上醒来，烦躁地洗脸刷牙再调整表情换上制服，去吃越来越难吃的早饭。 吃过早饭，她会开着小车按照固定路线去巡逻，频率是上下午各一次，每次一小时就能完成。 空闲时间里，她会在庄园里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地瞎溜达。 一开始没什么人搭理她，渐渐地，开始有园丁、同事甚至是客人跟她聊天，叶轻舟本着不主动不拒绝的态度，谁找她唠她就陪谁唠。 而到了晚上下班后，她会去收发室拿上自己的新快递，带着去吃个晚饭，顺便跟同事们聊聊新快递。 最终回到房间里，她会将快递粗暴拆解，再把它们放到该放的地方去。如今她的床上已经快堆满了，梳妆台上、书桌上也摆了不少奇形怪状的东西。 叶轻舟非常确信，像她这样的工作态度、生活态度，任谁看也是一条开开心心混吃等死的咸鱼。 这条咸鱼在锅里煎了整整两周，在入职第十六天的时候，终于被老板翻了个身。 “听说你最近变沉稳了许多。”河会长说。 叶轻舟点点头，“没有生活压力当然沉稳。” 河会长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今天起在会客楼工作。” “好的。”叶轻舟中规中矩地回答道。 会客楼正是两人——再加上河会长身边的员工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之前叶轻舟每次路过，这里都人来人往的，相当繁忙。 多少靠近点要地了，她想。 然而工作内容却变得更加无聊了，基本上就是门卫和门童的结合体，有时候甚至要帮客人拎东西。 叶轻舟努力按住了好奇心，摆出了一张把所有人所有东西全当成石头的脸。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她现在能跟进化者同事们一起开小灶。温特斯顿庄园并不禁止动物肉入内，只是必须使用专门的厨房，这让叶轻舟很意外。 这么有钱的一个老板，每天在地面上的建筑内办公，个人住宅还不禁动物肉，这跟见个进化者都需要对方全面消毒的庞小姐截然不同。 但就像面对来来往往的客人们一样，她同样没有对这一点表现出任何的好奇心。 平静而无聊的生活一连过了好几天，叶轻舟的渡鸦开始变得不平静了。 转岗门卫的第六天早上，陆远难得发来了情报消息。 利刃：乔处长的中间人告诉我，三天后庄园里有化妆舞会，是个行动的好时机。 夜风：具体计划呢？ 利刃：她们在庄园里有线人，在确定你能行动后，线人会来跟你接洽。 夜风：行，先答应下来。 中午吃饭时，灰狼发来了几乎一样的情报。 第30章 【暗流行动组】 灰狼：我有可靠消息，三天后庄园里有舞会，能趁乱下手吗？ 夜风：很够呛，我现在只是个门卫，再等等吧。 灰狼：行。 “温特斯顿庄园举办的聚会很多”是写在资料里的东西，也是两方都指望她通过潜入来伺机而动的重要原因。 可惜具体信息还太少，叶轻舟只能沉住气，等传说中的线人来找她接洽。 这一等就是三天整。群魔乱舞的客人们已经在大宴会厅里跳了起来，正在加班的叶轻舟接到了一则通知：现在打扮一下去参加舞会。 她没对任何人抱怨，规规矩矩地回复了一句“好的”，一边给陆远发着消息一边拔腿就走去开小车。 利刃：申请新服装，线人马上到，暗号“玫瑰”。 夜风：好。 申请新服装再自然不过了，因为在这二十来天里，叶轻舟又长了一截，制服裤子都领了新的，衣柜里那些成套的西装肯定不能穿。 回到房间里，叶轻舟打开衣柜随便扒拉了几下，打开鸿雁给后勤主管发起了消息。 十几分钟后，房门被敲响了。叶轻舟走过去打开门，看到了一个抱着几套衣服手里还拎着小箱子的姑娘。 这姑娘依稀有点眼熟，从前肯定见过。叶轻舟没空多想，接过衣服就往衣帽间走。 “黑色西装适合您的气质，我还帮您挑了一个很漂亮的玫瑰胸针。”姑娘跟在她身后说。 叶轻舟心里安定了不少，“好。”见姑娘放下箱子后站着不动弹，她提醒道，“你先出去。” “啊，好的。”姑娘有些意外地提起箱子出去了。 脱掉制服换上黑色西装，叶轻舟马上打开了衣帽间的门，“怎么样？” “很适合您。”姑娘走进来再次放下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双鞋，“这一双比较搭。” 皮鞋是软底的，非常合脚。叶轻舟换上走了几步，几乎没有声音。 “您还需要一些配饰。”姑娘又拿出一个玫瑰胸针递给她，“就是宝石有点松动，您要小心。” 叶轻舟接过来研究了一下。花柄的部分能够转动，她试着拔的时候姑娘没阻止，还微微笑了笑。 陆远适时发来一条消息：线人到了，宝石胸针里有药物，可以用来审问。 简单回复了一个字“好”，叶轻舟把胸针装饰在了领口上。 最后就是面具和发型。用姑娘带来的无香发胶简单打理好短发，叶轻舟戴上了一张半脸金色面具。 放着有些凌乱的衣帽间没管，两人匆匆下楼，坐上了姑娘开过来的车。 “还没请教过你的名字。”叶轻舟说。 “您可以叫我春草。”姑娘回答道。 渡鸦发出一声轻响，陆远传过来一个app，随后发来了即时通讯。 “出门了吗？是就随便出个声音。” “好名字。”叶轻舟说。 陆远低低笑了一声，“app是适应黑暗用的，现在开起来。目标正在会场里，线人会找时机把他引到休息室，随后全场停电断网，你过去审问。 “行动时间最长只有三分钟，结束前需要卸掉目标大部分关节把他塞进休息室装饰柜，之后不用你管。 “除线人外，还有一个熟人配合你，如果出现意外，我们还有快速撤退方案。” 叶轻舟没出声，默默把app开了起来。庄园内的灯光依旧亮如白昼，而她的视野却一点点暗了下去。 等到走进宴会厅时，她看到的场景就像是周围只开了几盏小夜灯一样。好在有春草走在前面，加上人们的存在感又很强，她才没有撞到人。 走到角落里的一组沙发前，春草停了下来，“客人您好，这位是夜风小姐。” 沙发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扮成了老电影里的宇航员，另一个的打扮跟她有些相似：白色西装、黄色宝石胸针、银色面具。 “认不出来吧？”宇航员终于出了声，“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庞小姐？”叶轻舟认出了这个声音，“原来是您啊。” “是啊。”庞小姐随意指向前面的沙发，“刚才听说你在这，我就随口提了一下认识你。这就跟利刃拆伙了？为什么啊？” “您肯定不在乎这些……碎银几两的小事。”叶轻舟笑道。 庞小姐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 “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叶轻舟打量着她身旁的白西装问道。 “不是这个，我怎么舍得把他带到这里。”庞小姐摆摆手，“有时候还是有点怪，但比从前好多了。” “那就好。”叶轻舟结束话题，转头看向周围。 舞池里、附近座位上简直像是六界开会，就算她的视野没问题，恐怕也认不出谁是谁。不远处的通道边上，春草正在低声跟一个男人说话。 叶轻舟收回了目光，没有一直盯着看。 第29章 审问 “真没想到你在这。”庞小姐突然聊起了一些毫无内容的水话题，“我本来不想来，但那个谁……我爸，非让我来。你在这也行，陪我多待一会儿。” “好啊。”叶轻舟回应道。 这人八成有什么把柄抓在行动处手里了，搞不好就是她身边那个东西。 “准备行动。”陆远轻声道。 话音刚落，整个宴会厅和落地窗外的路灯一同黑了。 在骤然响起的骚乱声中，叶轻舟迅速起身，轻巧且无声地冲向了刚才那条通道。 此刻她眼中的视野非常清晰，比断电前都要好一些。 绕开几个像无头苍蝇般乱撞的人，她走进通道，在拐角处看到了等在一扇门前的春草。 “怎么回事？停电了？”门里传来一个声音。在宴会厅中越来越响的喧闹中，这声音毫不突出。 叶轻舟快速摘下胸针，拔下花柄装进口袋，用左手推开了门。 “你是——”男人话没说完，叶轻舟已经将针头扎进他的颈侧，用力按下了宝石。 男人猛地抽搐了一下，软软地向着地面栽倒。叶轻舟接住他的同时，门从外面被关上了。 “你是谁？”叶轻舟问道。 男人没有出声。几秒之后她又问了一遍，这次男人给出了回答，“赵文。” 叶轻舟按照资料里预设好的问题一条条问了下去。 “那些小药厂的病毒原材料是你提供的吗？” “是。” “原材料供货商是谁？” “海吉雅药业。” “联系人是谁？” “贺州。” “哪两个字？” “祝贺的贺，州长的州。” “联系方式。” …… 一分钟后，赵文不回话了，叶轻舟试了试他的呼吸，非常微弱。 外面的喧闹声仍在继续，似乎还有人大声喊叫。叶轻舟没有多犹豫，“咔嚓”、“咔嚓”地动作了起来。 主要关节都卸掉、脖子和腰椎也折断之后，男人几乎变成了一摊烂肉。叶轻舟打开柜子，看到里面准备了一个软性防水袋。 她拖着赵文塞进防水袋里，迅速拉上拉链塞进了柜子。 “好了吗，我得进来了。”听到门外春草的声音，她走过去打开了门。 除了春草，门外还站着一个人，看清“她”的瞬间，叶轻舟顿时汗毛倒竖：这人的形象和现在的她一模一样。 就在她愣神的时间里，两人先后走进房间关上了门，然后这个“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活生生地变了一个样子，发型、容貌、饰品、西装…… 变化完成后，她认得这个人了，正是坐在庞小姐身边的白西装。 “请扶我出去。”他低声说，声音是个男声。 叶轻舟来不及多想，重新佩戴好胸针，扶着他拉开了休息室的门。 走廊里仍是一片昏暗，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看到了宴会厅里零零散散的光亮，都是一些打火机、电子设备之类的东西。 其中有一盏光亮来自庞小姐扮的宇航员。两人走过去坐下，庞小姐有些担心地问道，“你还好吧？” “撞了一下，还好夜风小姐去找我了。”白西装回答。 叶轻舟马上明白了这个剧本，在昏暗朦胧的宴会厅里，始终坐在沙发上的人是夜风，中途消失的是白西装。这样如果出事，“客人”能比她更容易洗脱罪名。 再说即便是河会长，恐怕也拿庞小姐没辙。背靠官方住在地下城的人，他一个外资老板敢揪着不放吗？ 灯光就在这个时候骤然亮起，但周围的喧闹声又过了一阵才平息。打扮成天使的会长夫人拿着麦克风说了一些场面话，气氛重新热闹了起来。 “真是见笑了。”一个男人走过来，绕过叶轻舟坐在了最里面的位置上，“地面住宅就是这点不好。没影响您的心情吧？” 叶轻舟抓住这个机会站起身来，朝庞小姐摆了摆手，向着出口走去。 第31章 春草不知何时已经等在了大门口。看到叶轻舟，她礼貌地笑了笑，“您没有开车来，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好。”叶轻舟马上答应了。坐进车里，她试着问道，“能问你点事儿吗？” “要是特别私人的问题，可能不太方便哦。”春草笑着回答道。 看来要么车上有监控，要么这人不想多聊。叶轻舟随口回应一句，默默打开了渡鸦。 夜风：结束返回了。供应商海吉雅药业，联系人贺州，联系方式…… 利刃：收到。 夜风：别的等我回去再说。 利刃：好。 回到房间收拾好东西，叶轻舟把自己泡进浴缸里，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今天的行动才点开陆远的聊天框。 夜风：有几件事想问你。 利刃：什么事？ 夜风：行动方案什么时候定下来的？ 利刃：我一拿到方案就联系你了，可能行动处找配合的人、确定目标是否在场、消息转手都需要时间。 夜风：太麻烦了，让中间人直接联系我。 利刃：中间人为了规避风险，不会轻易换联系人。 夜风：行吧。你知道庞小姐带了个什么去吗？ 利刃：什么？ 夜风：应该是仿生人，但整个外貌全能变。衣服饰品也就算了，脸和发型也能变。 利刃：没听说市场上有这一款，也许是地下城科技，拿给她配合任务用的。 夜风：你给我发的app是什么，关灯之后也太清楚了。 利刃：中间人给的视觉增强插件，只能用一次。 夜风：好可惜。还有，那个线人不对劲。 利刃：怎么不对？ 夜风：我来这里第一天就见过她，不知道是不是老乔特地安排的。今天她行动很大胆，带目标去休息室的路上肯定被拍下来了，我出门的时候她还敢送我！ 利刃：我找机会打听打听。 夜风：后续怎么样了？她们去查了吗？ 利刃：目前不清楚，回头我关注一下。 夜风：啊！给官方干活好麻烦，信息太不透明了。 利刃：嗯。 夜风：我看看新闻，一会儿聊。 关掉渡鸦，叶轻舟搜了一下“海吉雅药业”，这是一家外资药企，主营各种传统药物、保健品、抗辐射药，表面看跟未来生物关系不大。 但能把人送进庄园里，私底下肯定是穿一条裤子的。 辛辛苦苦二十来天，结果只得到两个名字……这让她憋屈极了。 睡醒一觉，叶轻舟一边刷着牙一边打开了新闻。置顶新闻毫不意外：海吉雅药业连夜被查抄，老板下落不明。 又度过了一个无聊的上午，陆远敲响了她的渡鸦。 利刃：两万到手，任务还有后续。乔处长希望你从庄园里拿到两份清单，一份开价十万。 夜风：算她大方了一回，什么清单？ 利刃：“新世界商会”和“净化神教”。 夜风：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利刃：我觉得也是。这次任务的协助力度会更大，具体她没说。 夜风：呵，习惯了。 利刃：快看赏金猎人。 叶轻舟没问，直接切换了界面。高挂榜首的帖子前所未有地使用了全红加粗字体，内容是：【无限】未来生物河泰旻人头悬赏单（400）。 刚刚看清这行字，数字跳成了500，在她疑惑的时间里，数字又变成了600。叶轻舟马上点开秒表，三秒之后确认了：每秒增加一百。 好有意思的出价方式！她怀着激动的心情点进帖子，打头三行字又是红色加粗字体，直击着她的视网膜和大脑：本悬赏不限时间、不限条件、不限人数，完成后可凭贡献度瓜分奖金池。 叶轻舟马上算起了账。 一天八万多秒，明天这个时候，河会长的身价会变成八百万。如果这个数字持续增加下去……达到多少的时候，他身边的人会忍不住出手？ 夜风：这不能是乔姐的协助吧？ 利刃：不像，她们一般比我还穷。 夜风：哈哈哈哈，那是河老登有了死对头。 利刃：说不定是连锁反应，有人急着灭口了。 夜风：时间到了，我先去上班。 走出进化者小食堂的时候，叶轻舟发现好几个同事都在一脸微妙地交头接耳，显然消息灵通的不止她一个，这让她心情甚好地吹了个口哨。 要变天咯，她想着。浑水摸鱼……多有趣啊！ 大概万把块钱这个庄园里谁都不缺，河会长被悬赏的第一个下午，一切风平浪静。 第二天早上，叶轻舟试着扯了扯制服上的金属扣，感觉问题不大，于是她满怀期待地照常上班去了。 仍旧无事发生。 第三天下午，河会长刚刚从车上下来，一个园丁突然从附近的绿植后站起身，掏出一把枪对准了他。 眼睛正如雷达般不停扫描着周围的叶轻舟飞起一脚踹开了河会长，同时拽下扣子朝园丁扔了过去。 子弹撞击纽扣、园丁头上冒血洞之类的戏剧性画面都没有发生，有的只是狼狈倒在地上的老登和忙乱的人们。 骚乱平息后，一个秘书走到了叶轻舟面前，“会长要见您。” 第三次正式面见河会长，叶轻舟的心态简直好到爆炸。 于是在被老登死死盯住的时候，她一点都没有怕，而是带着几分自信和戏谑，毫不动摇地回视着他。 作者有话说： 520加更！ 第30章 两亿 不知道过了多久，河会长有些厌恶地收回了目光。 “想要什么奖赏？”他一边拿起一份文件看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叶轻舟简直要被这个老登装吐了，但她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这次不用，因为我保护您的方式太不体面了。但我希望下一次，您和我都能更体面一些。” 河会长放下文件，用前所未有的谨慎目光看向她，“那么下次，你希望得到什么奖赏。” “想要您到时候的身价，会长。”叶轻舟慢慢提起一个多少有些冒犯的微笑，“并且我希望每一次，您都能将这个数字补齐。” “现在打给她。”河会长转头看向旁边的秘书，“再带她去配枪。” 叶轻舟挑了挑眉，“非常感谢您的大方，衷心祝愿您财运亨通，长命百岁。” 半个小时后，叶轻舟得到了一把满弹的手枪、一千八百万奖金和贴身保护河会长的新职位，后两者的消息同步发在了她能看见的所有庄园工作群里。 换岗吃晚饭时，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陆远。 夜风：今天踹老登怒赚一千八百万。 利刃：听说了，恭喜啊。 夜风：怎么听说的？ 利刃：都是差评，别看。 夜风：哼，我自己找。 叶轻舟打开赏金猎人的交流区，热度最高的帖子正是关于这件事的。 “这%&免疫者正事不干要去给外资老板当护卫犬，真恶心。” “无限单也白费，全都是给她送菜的，咱们填里头她美美拿奖金，呸！” 感受着冲天而起的酸味，叶轻舟满意地扬起了嘴角。 一千八百万更香了。 夜风：灰狼应该知道吧，为什么没动静？ 利刃：可能是担心你投敌，在找备选方案。 夜风：这人靠得住吗？ 利刃：据我所知靠得住。 夜风：需要安抚吗，还是等到有了进度再沟通更合适？ 利刃：后者，没有实质光安抚也没用。 夜风：那你呢？缺钱吗，缺多少？ 利刃：……你自己赚的自己收着。 夜风：我认真的，好好准备接应我，别偷懒。 利刃：知道了。 当天晚上，叶轻舟的住宿地点换到了河会长起居室的隔壁，需要跟另外两个进化者同事轮流在走廊里值夜。 心中默默计算着老登现在的身价，值夜时的每一秒，她都过得精神百倍。 睡醒一觉，河会长把早饭叫到了他的起居室，五分钟后，又让人牵进去一条狗。 那条狗是被人抬出来的。而他的下一份早饭，由两个进化者保镖护卫着他的夫人亲自送了进去。 河会长就这么过起了足不出户的日子，门岗常驻两个以上，每顿饭都由不同的进化者护卫着不同的亲人送，叶轻舟参与过几次，每次都是临时通知。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身价逐渐涨到了五千万、一个亿……并且还在继续。 叶轻舟没能找到第二次轻松赚钱的机会，连配枪也被收了回去，但在老登身价过亿的同一天，她收到了自己八月份的工资：一百万。 收到高额底薪的人恐怕还有很多，因为整栋楼的仆人已经全撤走了，所有杂活都落到了进化者的头上。 其中的原因倒是很好懂：比起普通人，进化者更值得开高薪、更值得留在庄园里，拿几十上百万扫地不会有人抱怨的。 第32章 而他的财力能够承担这样的生活多久……悬赏金额的上限又会是多少，叶轻舟非常好奇。 老登身价逼近两个亿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坐不住了。执勤的进化者们路上遇见时总会挤眉弄眼地不出声交流，而在叶轻舟换岗休息时，也总有人跟她没话找话。 沉寂许久的灰狼也发来了消息。 【暗流行动组】 灰狼：被金钱腐蚀的感觉如何啊，夜风同学。 夜风：好极了，踹人一千八，扫地一个月一百。 灰狼：哟，都开始省略单位了。两千还看得上吗？利刃还有优点吗？ 夜风：嘻嘻嘻嘻嘻嘻你猜。 灰狼：要不你给我点资料费啥的吧，没我你也不会去啊。 夜风：别想了，快做接应计划。我们的行动你没跟人提过吧？ 灰狼：你放两千万的心，我的队员现在都不知道。 夜风：妥。 关掉这个群，叶轻舟马上又去找陆远。 夜风：老乔有消息没。 利刃：跟上次一样，她说要再等等。 夜风：等个鬼啊！眼看要刮大风下大雨了！我一艘小船风雨飘摇啊！难道我要去跟陌生人勾兑说好啊你们要人头我要资料吗？啊！！！！ 利刃：我在。我一直在关注所有的事情，绝不会让你一个人陷在里面。 夜风：你最好是！ “我看你最近压力也很大啊。”旁边单人床上的同事突然道。 叶轻舟关掉渡鸦，从被窝里坐起来看向她，“怎么，你压力不大吗？” “都大。”同事轻叹一声，“本想找个清闲的工作，可现在……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什么以后？”叶轻舟追问道。 “就是……这些事情结束以后。订单早晚会撤，扫个地不可能一直给这么多。” “到时候再说呗。”叶轻舟没搭理她的暗示。 “我说句实话，你现在的名声太臭了，就算是免疫者……以后总不能单干吧？难道真给财阀一辈子当狗啊，那多憋屈。” 这人却没放弃，还有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势头。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装傻就不合适了。叶轻舟眉头一皱，有了一个损招，“可我来的时间太短了，不知道谁能信得过。” “我啊。”同事挤挤眼，“这么跟你说吧，这个屋子连洗手间都装了监控，但现在咱俩的谈话呢，不会传到一个不该知道的人耳朵里……” “真恶心。”叶轻舟低骂一句，马上更正道，“不是说你。” “确实恶心。”这人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免疫者洗澡都要被人看，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大致说说什么计划。”叶轻舟漫不经心地问道。 “计划等等再说。”同事含糊其辞道，“总之你拿一半，只要不碍事就行。” 叶轻舟笑了，“真的吗？有什么保证啊。” “这能有什么保证。”同事也笑了，“要不你当主力，多少给大伙留口汤，事成一起撤退，接应都准备好了。” “我考虑考虑。”叶轻舟重新躺了下去，“放心吧，绝对不捣乱，这日子太恶心了。” “真的吗？” “真的，有一个亿那么真。” 等这个同事睡着后，叶轻舟立马抓起枕头下的匕首，推开门向着隔壁走去。 “站住！”一个门岗拦住了她。 “我要找会长报告。”叶轻舟紧盯着面前的两人，“第一，你没我快，第二，你没参与就不用心虚。” 拦住她的人犹豫了一下，另外一个门岗掏出匕首握在手里，另一只手大力拍响了门，“会长！快醒醒！” “咣当”一声，隔壁的门开了。 刚刚试图拉拢叶轻舟的进化者冲过来，手中的武器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弧线。 那弧线很快被另一道寒光截断，连同半截手臂被高高抛起，最终落在了地面上。 “我说过，你没我快。”叶轻舟转头看向之前犹豫那人，“现在告诉我，你是哪边的。” “我在会长这边。”这人飞快回答道，“是有人找我勾兑，但我什么都没答应。” “好，那我们一起等在这里。”叶轻舟没有放松身体，一直紧盯着她和另外一个敲门的人，直到三个全副武装的人带着一队持枪护卫赶来。 “父亲，我们到了，请您放心。”其中一人站在门口大声喊道。 陆远突然发起了即时通讯，叶轻舟马上接了。 “接应已经就绪，随时准备行动，不必回答。” 听到陆远的声音，叶轻舟没有出声，甚至没有改变表情。 她一直带着有几分冷峻的神色看着两个进化者被带走，听着周围时不时响起的枪声。 期间没有人告诉她该干什么，她也没做任何行动。 更多的枪声从窗外传了进来，有些声音很近，有些声音很远。 守在门口的三人尽管没有露脸，但身体的动作却显得越来越焦躁。 “凭什么这样！我拒绝！”其中一个年轻女人大声喊道，随即拎着枪快步走开了。 没过多久，另一个年长的女人低声说，“好好陪着你父亲。” 又一个人离开了，门前只剩下两人。叶轻舟在心里评估起如今的局面，对上一个全副武装手持冲锋枪的人，会有胜算吗？ “再等等。”陆远指示道。这让叶轻舟微微皱起了眉头——消息过分及时了。 窗外的枪声仍在继续，间或夹杂着一阵阵“隆隆”的机械声，听起来像是飞行器。 “父亲，让我见一下您吧。”持枪那人突然开口喊道，“母亲去了这么久，可能不太顺利，我得去看看。” 门里没有声音。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搜到这里，也不能牵连到您，就让我见见您，告别一下吧。”男人又说。 几分钟后，门终于开了，男人却没有迈步，而是微微转了转头。 “现在行动。”陆远说。 第31章 存储机 叶轻舟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室内没有开灯，借着窗外路灯的光亮，她一脚踹翻了面前那个人影。 枪声随后才响起，那人受了重击又倒在地上，根本没能瞄准。 叶轻舟躲开子弹绕到他身边，“唰”地一下把匕首插进了他的肩膀。 “咔哒”一声，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了。 “呃啊……怎么是……你。”河会长挣扎着说，“你要……多少……” 叶轻舟没有回应，而是蹲下去摸向了他的后颈，跟资料里一样，没有装芯片。 她又快速搜了一遍身，把他身上第二把手枪收走之后才低声问道，“先告诉我，你用什么解锁你的保险柜还有设备。指纹？虹膜？好好回答。” “原来……你是……” “别管我是谁。”叶轻舟手向下移，“咔嚓”“咔嚓”两下扭断了他的脚腕，“快点说，你能少受罪。” “啊……你不能……” “我能。”叶轻舟抽出他肩膀上的匕首，猛地插进了他的大腿，“不会有人来了。你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吧？” 这句话就像是把河会长的力气都抽走了似的，他顿时连呻吟的动静都没了。 “两个亿撤单了。”陆远在通讯里说，“留他一条命。” 一想到这些事陆远都在听着，叶轻舟顿时有点烦，“知道了。” “你在跟谁说话？”河会长突然来了精神，“我要跟你上级对话。你们要什么？” “好消息，不要你的命。”叶轻舟又扎了他一刀，“我只要两份名单和两千万资料，快点给我好吗？” “好。”河会长指向书桌，“在……都在那里。” 手机就在桌子上放着。叶轻舟用老登的虹膜解了锁，翻出两份名单全程录像保存，又让他取消虹膜解锁改成了年月日密码。 打开保险箱后，她让河会长对里面的所有电子设备做了同样的操作，最后找出一个手提包，把这些设备和硬盘装了进去。 “好了。”拎上手提包，她很文明地拖起地上的河会长，把他安顿在了椅子上，“祝您财运亨通，长命百岁。” 陆远在通讯里发出一声轻笑，“出门。” 全副武装的男人仍在门口守着，看见有人出来，他往后退了几步。叶轻舟没搭理他，快步跑下了楼梯。 路上每隔几步就倒着一具尸体或者是受了重伤的人，有进化者，也有别的护卫。叶轻舟没有多看，拎着提包一路向下飞奔。 刚刚走出门口，一台小型飞行器嗡鸣着落在了地面上。“是我！”在骤然打开的舱门里，陆远大声喊道。 叶轻舟马上窜了进去。陆远没有说话，只是俯身给她系上安全带，就像每次开车出发前一样。 “哪儿来的？”叶轻舟探着脖子看向驾驶位前面的仪器。那里有好几个屏，其中一个的画面相当熟悉。 第33章 仔细看了一眼，她明白了：那是老登起居室门口的实时监控，现在走廊里是空的。 “老乔借的。”陆远伸手在离她最近的屏上点了几下，飞行器拔地而起向着某个方向飞去。 “我们要去哪儿？这都是怎么回事？灰狼来了吗？”叶轻舟一边连声问道，一边看向下方的庄园。 飞行速度太快了，只能看到夜色中建筑的轮廓和一些人的残影，具体在干什么根本看不清楚。 “去见任寒，灰狼来了，情况一会儿解释。”陆远一条条回应道。 “啊……我好想你。”叶轻舟猝不及防地转换了话题。 “这里有监控。”陆远低声提醒道，“一会儿再说。” 几句话的工夫，飞行器已经降落在了庄园外的一片荒地里。叶轻舟转头看向窗外，发现二十来号人正聚在几台低空车前，其中只有四个熟脸。 “那些是灰狼的人。”陆远说着给她解开安全带，打开舱门走了下去。 叶轻舟走下飞行器的时候，这群人齐刷刷地鼓起了掌，这让她感觉此刻穿的鞋……底似乎有些薄了。 掌声渐息后，一个女人快速朝她俩走了过来，“很高兴认识你，我是灰狼。” 陆远抢先截住了她的手，“你好。” “不是，你……”灰狼摇摇头，放开了手。 “辛苦了，先交接一下，我得尽快归队。”任寒打断了这个诡异的画面。 “走。”叶轻舟赶紧拽着陆远上了车，任寒紧随其后，把一众人的视线都关在了车外。 “名单我怎么给你。”叶轻舟开门见山地问道。 “需要物证。”任寒也一点没绕弯子。 物证就在叶轻舟的包里，但她没有马上答应，“里面的东西可以跟我共享吗？” “不涉密的可以。”任寒回答。 想到名单已经录下来了，文件清单里别的东西看起来价值都不大，叶轻舟拿出那个手机递给她，“密码是今天日期。” “周到。”任寒没看她包里的其它东西，“感谢配合，改天请你吃饭。” “稍等。”陆远叫住了任寒，“舱内监控记得删一下，她没戴假脸。” 叶轻舟这才想起来，最近需要频繁洗脸提神，再加上太久没出庄园，她早就不习惯天天戴假脸了。 “会删的，再说通告过期了，回见。”任寒说完打开车门，快速走向了飞行器。 看着车外正在朝她招手的灰狼，叶轻舟长叹一声，“进来吧。” “这么不待见我。”灰狼坐在了任寒刚才的位置上，“动静太大，老板现在就要资料。先问问，还是四六开吗？” “队长说了算。”叶轻舟蔫蔫地回答道。 “开。”陆远指向驾驶位，“能不能麻烦你个事儿，让你的人带上我的队员，你来开这台车。” “太好了。”灰狼开开心心地推开车门，“正好我也有事……” 看到正在升起的挡板，她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得，你们先聊。” 挡板完全升起后，叶轻舟“嗷”地一声扑到了陆远怀里，“累死我了。” “我知道。”陆远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辛苦了。” “快来看看都有什么。”叶轻舟火速离开陆远的怀抱，从包里掏出一台微型电脑递给她，“密码今天日期。” 说着，她自己也拿出一台翻了起来。 然而一看之下却大失所望。里面的文件要么商业性极强、要么专业性极强、要么上了密码打不开。 叶轻舟又换了一台打开看，结果一样。 “这应该是一台备份用的存储机。”陆远倒是有个发现，“电池和键盘使用记录都不多，还有隐藏硬盘。” “太好了。”叶轻舟“叭”地亲了她一口，“不愧是你，很会找重点。” 接下来两人专门研究了不同电脑里那些上锁文件的大小，发现大部分都在存储机里有备份。 “这个咱俩截留下来能行不。”叶轻舟低声说，“去见老板的时候，东西放车上安全吗？” “安全。”陆远接过电脑塞进了座椅下方，“这个储物箱有指纹锁。” “再就是密码了。”叶轻舟微微皱眉，“待会儿想办法套路一下老板，看看能不能当面看一遍这些东西。” 话音刚落，车辆降落在了地面上。灰狼敲了敲挡板大声道，“悄悄话说完没，要不要勾兑一下？” 陆远火速往边上挪了挪，叶轻舟冷哼一声降下了挡板，“兑。你看，这么多东西，能不能让老板加钱收了？能加多少？怎么分？” 灰狼扫了一眼后排座椅上的设备，“嚯。尽量谈呗，多出来的都算你的，我还是拿原来的六成。” “那你打打配合，成了我请大伙吃饭。”叶轻舟画饼道。 “没问题。”灰狼说着就要开车门。 “等等。”叶轻舟叫住了她，“你前面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就是这个事。”灰狼指向她手里的东西，“老板托我问问有没有意外收获。” “啊是吗真巧。”她顿时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不主动提了，拿好架子等老板问多好，也方便抬价。 把几件设备塞进包里重新拎在手上，叶轻舟开门下车，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门脸：瑶池洗浴。 “喂朋友。”她顿时有话要讲了，“你们做这种交易是没别的地儿吗？” “去了你就懂了。”灰狼伸手就要扯她，陆远“啪”地一下打掉了那只手。 “不是，你……”灰狼突然“嘶”地一声眼睛瞪得溜圆，“这么个优点是吧？” “略略略你管不着。”叶轻舟心情甚好地拉上了陆远的手。 “啊好可惜，我还想研究研究免疫者的身体有什么不一样……” “少说两句吧。”感受着陆远微微收紧的手指，叶轻舟提醒道，“再说就有人要下毒了，虽然毒药有点贵要下好几倍，但你也知道我最近发了财。” 听到身旁的陆远轻笑了一声，叶轻舟转头又去说她，“还有你这个闷骚和醋缸，都3065年了出咕……唔！” 陆远把她的嘴捂上了。 瑶池会所大厅依旧干净整洁一尘不染，且人少。这让叶轻舟有了一个猜测，“老板包场了？” 第32章 销毁 “对头。”灰狼走向前台领了三个手牌，“老板预付过了，随便消费。” “来个大……唔！！” “大床房。”灰狼替她说完了。 “好的这边登记一下。”前台笑盈盈地说。 陆远咬着牙走了过去。 换好拖鞋，灰狼带着她俩径直走向了一楼自助餐厅。 餐厅入口处没有员工，而是守着两个身材高大健硕的女人，偌大的就餐区只有一桌有客人：两个人坐着，五个人站着，同样全都是女人。 那两个坐着的人，从头到脚都裹着某种高科技布料还戴着墨镜，没有一寸皮肤是露出来的。看到她们走过来，其中一人抬手挥了挥权当打招呼。 三人走过去落座，灰狼开口介绍道，“这位是利刃队长，这位是免疫者夜风。” “晚上好。”挥手那人开了口，“辛苦了，我们现在开始吧。” 话音刚落，站着的五个人拎起身后的行李箱，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打开了。里面装着的东西一目了然：现金，全都是整整齐齐码着的现金。 叶轻舟努力绷住了脸上的表情。 理论上来说，她现在账上的钱其实和这差不多，但一大堆现金直接了当地摆在一起还是很有冲击力。 “东西都在这里面。”她看似随意地拍了拍身侧的文件包，“但设备太多，我希望现在清点核验，多出来的资料给我一个合理的价钱。” “当然可以，我相信各位的素养与人品。”女人伸手指向她身边的人，“请交给这位数据专家，我们清点过后统一打包定价。” “我也相信贵公司的诚意。”叶轻舟拎起包，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放在了桌子上。 专家依次看过数据接口，从包里取出一些大大小小有屏没屏的设备，逐个连了上去。 屏幕一个个亮了起来，直接进了主界面。紧接着，一个个飞快闪动着字符的窗口出现在屏幕右侧，而屏幕左侧出现了一个又一个被不断打开再关闭的硬盘、文件包、文件夹。 中间偶尔有停顿的时候，数据专家就会在键盘里飞快输入一些什么，然后这个窗口又会继续运行下去。 叶轻舟并不意外。这东西的原理很好懂，八成是个搭载了密码破解系统的自主工作型agi，比起统计文件，真正的核心技术也就是密码破解过程根本没有展示出来。 十几分钟后，第一台设备上有了结果，负责给钱的女人和三位进化者一同看起了文件清单。 《同源多能干细胞诱导器官原位再生专利》 《生殖细胞超长期低温静态保存技术》 《全系统代谢滞缓型人体可控休眠技术》 第34章 《细胞年轻化靶向纳米缓释剂专利》 《连续流生物催化重构蛋白合成系统》 …… 名称都很复杂，后面还加了一长串字母和数字编号，前面几个文件都在两千万订单里，也就是未来生物的核心商业机密。 一个好懂且醒目的名字突然映入叶轻舟的眼帘：《nr-x型病毒基因抗体研究报告》。 “这个不在购买清单里。”她快速指出了。 “对。”负责人刚要伸手去点，叶轻舟拦住了，“你不会过目不忘吧？” “我只看目录和每章首页。”负责人回应道。 叶轻舟放开了手。 负责人按她所说的简单浏览了一下，随即起身走向一个站着的人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人马上转身走了。 回到座位上，负责人画了个模糊的饼，“相关专家马上过来，具体价格稍后评估，但不会让各位白辛苦。” “那我们继续看吧。”叶轻舟默默记住了文件大小，她感觉有点熟悉，应该在存储盘里。 后面还有各种罕见病的基因药物和一些抗辐射基因改良植物技术，有些不在购买清单里，几人都一一记下了。 见她们结束了第一部分工作，数据专家指着桌子上一个设备说，“这个需要谨慎处理。” 叶轻舟马上看向了那个设备。 agi上显示的文件路径全都在隐藏文件夹里，而且层层嵌套，第一个文件名称是《sw-oc&tf》，下面的一排文件名称全都由字母和数字组成。 “数字看着像日期。”她指出了这一点，“会是实验记录之类的吗？” 负责人锁紧了眉头。她快速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设备，见文件列表全都摆在了agi的界面里，便回头看向了身后的人。 四个站着的人转身正要往外走，沉默许久的灰狼出了声，“等等，帮我拿东西，三份是我的。” “我也想去休息一下。”数据专家说。 六个人带着三个箱子走了，负责人看了一眼陆远，见她丝毫没有动地方的意思，便点开了那份名称是缩写的文件。 看清文件里第一行的完整标题时，叶轻舟在心里感谢起了逼她苦学英文的母亲，因为那行字是“synchronized whole-organ cloning & transplantation framework”。 同步化全器官克隆与移植框架。 “克隆”和“原位再生”完全不是一回事，因为单器官克隆技术始终没有突破，全人体克隆又被明令禁止，目前没有任何一家医疗公司敢宣传这项技术。 而“同步化全器官克隆”和“全人体克隆”的界限，恐怕就要在这份文档里找答案了。 负责人没有继续看下去，她退出文件点开了下一份。 文件同样是全英文的，比起实验记录，更像是一份病历。表格里填着人名拼音、年龄、体重之类的基本信息，下面有一大堆复杂的专业名词。 叶轻舟试着拼了一下人名，结合年龄信息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未来生物为什么不好动、为什么需要她潜伏进去搅混水，她现在都有答案了。 “这个我们都没看过。”负责人马上退了出去，“稍后我把技术文件复制一下，这个设备你们带走。” “可以，待会儿我泡进池子里。”叶轻舟回答。 下一个设备里的东西同样重量级——在另外一个意义上的。那是病毒抗体研究报告的b面，也就是延长病毒活性时间的技术。 “找到你了。”叶轻舟在心里想着。 让她没有接触肉类就能感染病毒的源头，导致吴姐变成野人的元凶，无数普通家庭的摧毁者。 但——她这个受害者竟然能堂而皇之进入庄园一路擢升，最终搅出这么大的事情，又是什么道理？ 不管怎么看，当初给她下毒的都不是未来生物，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势力。 叶轻舟收回思绪，继续跟着负责人研究最后两个硬盘。 其中一个同样需要“销毁”，那里面存的是克隆器官移植录像，开头第一幕就是泡在营养液里的完整人体，“他”的脸，叶轻舟在新闻上见过。 第二个硬盘……是病毒与抗体研究的补充文件，其中有大量人体实验记录和录像，内容全都残忍至极，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愿意仔细看。 “我去看看技术专家到了没有。”负责人将后面查看的设备全部推向叶轻舟，只保留了最初那个，“二位先休息一会儿，稍后细谈。” 在她转身之后，陆远马上握住了叶轻舟的手。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开口。万千思绪在叶轻舟心中奔腾，她一时竟无法理解那到底都是些什么。 是后悔没把河会长杀掉再走吗？是后悔为了讽刺而祝他长命百岁吗？是后悔对他的审讯下手太轻了吗？ 不知不觉间，一个暴戾的念头从她脑海中慢慢升起。那样的人，应该绑在手术台上，让他亲自尝尝他对别人做过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远的手缓缓松开了。负责人带着一个包裹严实的神秘女人走了过来，看体型并不是之前离开那位。 “你们好。”女人开口打过招呼，坐下看起了那份《nr-x型病毒基因抗体研究报告》。她看得很细，但叶轻舟已经没了计较的心情。 “我不太明白。”看着看着，她提出了疑问，“实验过程都写得太模糊了，是真实的吗？” “是真实的。”负责人迅速回答道，“但那部分，我们不能一并买下。” 技术专家似乎明白了什么，“那我没有其它问题了，研究进度确实在我们前面。” 叶轻舟想哭又想笑。拿人命堆出来的研究结果，当然能够保证进度，而不管怎么说，那些人已经死了……要选择技术无罪论吗？这并不能让人心安。 负责人转头向门口招了招手，一个女人推着箱子走了过来。 “这些是定金。”箱子打开后负责人说，“之后的尾款会在一周内结清，总共这个数，您觉得怎么样？” 看着她竖起的一根手指，叶轻舟点了点头，“可以。” “这不止是资料费，二位明白的吧？”负责人又问道。 叶轻舟再次点头，“回去就销毁。” “请问我要添加哪位的联系方式？”负责人继续发问，态度非常客气。 “队长。”叶轻舟伸手指向身侧。 两人互相留过联系方式，负责人站起了身，“非常感谢二位，请你们好好休息。” 第33章 解释 依次跟叶轻舟还有陆远握了手，这位金主代言人马上带着她的团队离开了，地上只留了三个装钱的行李箱。 叶轻舟只觉得更累了，“我要回家。” “回。”陆远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现在就回。” 两人推着三个行李箱离开会所走到低空车旁边，陆远先是进入后排检查了一下。 “没有问题。”出来之后她说。 叶轻舟点点头，把最后一个箱子塞进了后备箱，“走吧。” 时间已经很晚了，地面上的街道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什么人和车。 路灯的亮度也很低，从车上往下看，像一点点萤火。 直到下车，叶轻舟还在想着文件里那些人、山上的吴姐、箱子和账户里的钱、温特斯顿庄园。 这个世界的参差如此之大，她明明比从前拥有得更多了，为什么心里却只有悲哀呢？ 正站着发愣时，陆远从车辆另一侧绕过来牵住了她，“到家了。” “钱呢，总不能扔车里吧。”叶轻舟有气无力地说。 “一会儿再拿。”陆远领着她走向了客厅大门。 像照顾一个醉鬼或是病人一样把她在沙发上安顿好了，陆远又去厨房拿过来一瓶水，“等我一会儿。” 叶轻舟拧开瓶盖喝了两口水，突然觉得有点饿。这几天因为焦虑和伙食不好，她都吃得不多，今天又折腾到太晚，水落进肚子里几乎能听见回响。 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干什么时，她已经站在冰箱前了。调料、饮品、半盒鸡蛋，这异常贫瘠的库存一下把她拽到了现实里。 “在找什么？”陆远走进来问道。 “菜呢。”叶轻舟很是震惊地指着冰箱，“你是穷到菜都买不起了吗？” “啊？”陆远愣了一下，“不是，最近没住这里。” 叶轻舟顿时皱起了眉头。 “都住在那个庄园附近。”陆远把话说完了。 “说话不要大喘气。”叶轻舟弯腰打开冷冻柜，找出一袋虾仁“梆”地扔到了台面上，“去后院摘点菜，我要吃面。” 热乎乎的虾仁鸡蛋青菜面端上桌，氤氲的热气熏得两人的面色都好了不少。 “你也瘦了啊。”吃饭的间隙，叶轻舟看着陆远说。 “担心你。”陆远难得在说这种话的时候直视着她，一双眼睛里还全是柔情，“你瘦得更多。” 叶轻舟顿时理解了什么叫做饱暖思那啥，“快吃。”她催促道。 第35章 陆远马上垂下了眼睛，耳朵也渐渐红了起来。 吃饱饭，两人把餐厅交给兢兢业业的机器人，带着三个箱子和一个手提包上了楼。 “先等等。”叶轻舟正要推开自己的房门时，陆远拽住了她，“这些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 “钱你看着分。”叶轻舟顿了一下，“文件……放家里安全吗？” “不好说。”陆远摇了摇头，“这事闹太大了。虽说别墅区进出管理很严格，也没人知道我们住这里，但是万一……” “她们三个信得过吗？”叶轻舟问道。 “信得过，但关键不在这里。”陆远皱起眉头，“我想跟你聊聊灰狼和老乔，之后你再做决定。” 叶轻舟顿时想起了她刚上飞行器时的疑问，后来因为急着查看设备，紧接着又在谈判中知道了太多事情，那些疑问早就被丢到一边了，“正好，我也有事想问你。” “谁先？”陆远问。 “你。”叶轻舟推开门，走向了窗边。 两人在休闲椅上坐定，陆远先给自己点了根烟才缓缓开口，“我感觉灰狼和老乔早就认识，今天的事情，她们早就策划好了。” 叶轻舟并不意外，“展开说说。” 陆远一边考虑，一边从头说了起来。 “前面说过，我最近住在庄园附近。因为行动日期不能确定，张瑜她们十天前才过去。但今天晚上，我刚到门口就遇见了灰狼，她的队伍有二十来人。 “二十来人和四个人是不一样的，这么多人恰好没做别的任务、恰好都在附近，可能吗？只能认为她接到通知比我早。 “从这点出发，老乔会推荐两千万任务，是因为她早就跟灰狼勾兑好了，她知道灰狼准备最充足，我必然会找上她。 “继续说我们干了什么。我和灰狼的队伍从侧门进庄园，装成是为了悬赏来的，负责把局面搞乱，如果能捡到枪，那就可劲放。 “稍后出场的是行动处，她们只管庄园里的事情，对我们会放水。最后是安全部门，以非法持枪和械斗为理由展开大搜查，先后调走目标家人让你行动。 “这个方案，我是在行动前突然收到的，联系你的时候还没看完。但条件却十分成熟，监控能黑进去、几个大门都有内应、连目标儿子都收买好了。 “再考虑到灰狼的队伍就在附近，可以认为她们是备选方案、甚至是第一方案，乔姐因为怕你反水，两次都是行动前才通知我。 “这样看来，我们好像是因为那个绿标任务，被拉进了一个成熟的局里，临时充当了主力，或者说，激化矛盾的关键因素。 “我甚至怀疑赵平是乔姐故意赶进庄园的，为的就是引你入局，无限任务也是她安排人发的，是为了搅混水好行动。不过这两点没什么依据。” 叶轻舟捋了捋，发现她的所有疑问陆远都给了回答，“有道理。这次也好，上次化妆舞会也好，都太仓促了，确实像是在防我。” “所以这些东西会很烫手。”陆远指向文件包，“灰狼肯定会跟老乔说，万一老乔再认识金主……我们在这件事里太边缘化了，必须小心一点。” “你有合适的地方保管吗？”叶轻舟问道。 陆远摇头，“没有。我有两个想法，要么把东西留在别墅藏好，我们出去避避风头，要么带上东西去污染区，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叶轻舟顿觉头疼，“明天再说吧。” “嗯。”陆远回应一句，熄灭了烟头。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叶轻舟又想起来一件事，“你说老乔……事先知道多少呢？” “不好说。”陆远疲惫地摇摇头，“我感觉我们被当枪使了，对不起。” “这不怪你，是我要追着查。”叶轻舟连忙把锅接了过来。眼看气氛太过沉重，感觉夜宵也差不多消化好了，她把文件包锁进保险柜，拽着陆远走进了隔壁卧室，“睡觉。” 陆远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但等到两人分别洗了澡、躺在一张床上之后，她却像个饿虎一样突然扑到了叶轻舟身上。 “我想你都要想疯了。”她低声说。 叶轻舟很快感觉自己化成了一滩水，一朵云，或者是别的什么没有固定形状的东西。身体变得越来越轻，感受却被无限放大，一直飘到天上，化成雨，再融入地面里。 当两个人终于安安稳稳地抱在一起后，陆远轻吻着她的脸颊说，“睡吧。” “你呢……”叶轻舟有些精神涣散地问道。 “明天再说，乖。”陆远抱紧了她。 陆远的身体有点热，带着微微的汗意，喘息还没有平复。这让刚刚被情欲浸泡得彻彻底底的叶轻舟很快坠入了梦里。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叶轻舟看着从窗帘缝隙照进来的光亮，看着熟悉而豪华的天花板、枕边放着的衣服，不自觉扬起了一个微笑。 简单洗漱好推开房门，来自楼下餐厅里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和饭菜香瞬间包围了她。 “朋友们！”叶轻舟站在走廊上大喊道，“我回来了！” “欢迎财神爷！” “财神爷快来吃饭！” 叶轻舟脚步轻快地走进餐厅里，微笑着说，“我不喜欢财神爷这个称呼，要么叫我财神奶，要么继续叫我摇钱树。” “啊，你是那个……叫什么来着？”张瑜正在考虑，宋启晨把话接上了，“女本位用词。” “好的财神奶。”魏然从善如流，“你以后是我亲奶。” “先吃饭。”陆远笑着打断了她们，“吃完分钱。” “你们分你们的。”叶轻舟拿起筷子，开始猛攻智能机器人端上来的丰盛早饭。 煎蛋、火腿、小牛排、烤吐司、小份炒菜、瘦肉粥全部消灭完毕，她抬起头来，发现所有人还坐在餐厅里，“干嘛？” “等你一起分钱啊。”陆远站起身，牵着她走向了客厅。 三人没对这个起哄，都跟她俩身后嚷嚷着，“分钱！分钱咯！” 两个行李箱不知何时已经放在了客厅里。陆远推到沙发边上打开，一边清点一边说，“这次你们待机有点久，每人一百二十万。” “哇！太多了队长，十天一百多万也太多了！” “心领了队长，但你待机时间更久啊。” “就是啊，你自己多拿点吧。” 叶轻舟越听越觉得不对，“你待机多久？” 陆远没出声，张瑜替她回答了，“你走的晚上她就没影了，问有没有任务，一直都是自由活动。” “一个半……不对。”叶轻舟仔细算了算，“四十八天。你不干别的光等我？” 第34章 共感 “没有。”陆远反驳道，“也帮人找过资料、牵过线什么的。” “总之就是在庄园门口当望妻石。”张瑜说。 “不是门口……” “那也没什么区别。”这次开口的是魏然。 “就这样吧。”叶轻舟打断了她们，“你们按队长说的分，我另外跟她再算。” “噢！财神奶的眷顾。” “摇钱树的恩泽。” 终于吵吵闹闹地分完钱，三人各找了箱子把现金装好，直接推着出了门。 “这些你都收起来。”叶轻舟说着都不忍心了，“快五十天啊！你母亲那边医药费没问题吧？” 陆远摇了摇头，“之前的那两单刚好够用，这次一人一半。” 看着她整理现金的动作，叶轻舟发现她说的“一人一半”可能跟自己理解的不一样，“等会儿，你是怎么算的账？” “两千万的百分之三十，她们拿其中百分之二十，你我各三十。跟灰狼谈的额外一成、昨天临时加的钱，都是你自己的。”陆远一项项说道。 叶轻舟粗略算了算，按照这个安排，她自己一共能拿三千多万，“当时跟灰狼多要一成只是种说辞……唉，或者说我后来拿太多了，感觉吃独食不好。” “应该的。”陆远坚持道，“没你这一单根本做不下来。” 她停了一下又说，“还有个好消息，我们应该安全了，你看看新闻。” “直接说嘛。”叶轻舟嘴上撒着娇，但还是点开了新闻频道。 《未来生物河家血腥内斗！子雇凶父惨死女儿河慧英竟成唯一赢家！》 “什么东西？”她不由惊呼出声，“老登死了，真的假的？” “不好说。”陆远摇摇头，“我还以为整个公司会被连根拔起，结果只是换了个掌门人。可能这就是上面想要的吧。” 仔仔细细地读完报告，叶轻舟发现，这真是一个喜闻乐道的狗血故事，发布悬赏榜单、雇佣境外佣兵势力引发枪战等罪名全扣到了河小登头上。 再想到当时河慧英那句“这不公平，我拒绝”，她越发觉得真相扑朔迷离，“难道收买小登只是障眼法，官方早就选好了真正的傀儡，想要拿他顶锅。” 第36章 “总之资料泄密的事情完全没人提，新闻稿里进了他房间的只有他儿子。”陆远又说，“你再去赏金猎人交流区看看。” “直接发给我不行吗？”叶轻舟说着切换了界面。 “免疫者被遛狗了忙活这么久鸡飞蛋打哈哈哈哈哈哈” “到现在都没消息可能是被抓去装狗链了” “豪门内斗佣兵团加上官方部门，她就是小拉卡米” “她不是有一千八百万吗” “能不能保住都两说，依我看够呛” 她明白陆远为什么不截图了，这也太难看了。 “总之一切都很好。”叶轻舟关掉了芯片端，“有钱，安全，到手不少重磅黑料，还不用到处跑。” “最后一个事儿。”陆远说着轻叹一声，“老乔想见你，她们今晚在瑶池团建。” 叶轻舟顿时有点警觉，“不会是鸿门宴吧？” “不知道。”陆远看着她说，“我不想去，你呢？” 她的眼神里有着明显的担忧，甚至还带着点恳求。 叶轻舟没去考虑这个话题本身，而是津津有味地研究了一会儿她的表情，“你还能说出这种话呢？” 陆远垂下了眼睛，“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比起这个——” “叮铃”一声，门铃罕见地响了。 “我买的东西。”陆远拔腿就跑，速度快得如同逃难。 生活物资和快递向来都是智能管家处理的，叶轻舟隐隐感觉到，这人买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果然，再次返回客厅时，陆远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让我看看。”叶轻舟伸手就要抢，陆远一下躲开了，“一会儿再看。” “我现在就要看。” “那乔处长可以不见吗？” “啊？”叶轻舟瞪大了眼睛，“你……” 今天的陆远太反常了，让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仔细想想，昨天晚上那样也很反常，虽然没到“换了芯子”的程度，但绝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陆远还在用刚才那种表情看着她，叶轻舟故意沉下了脸，“不行。” “好吧。”陆远有点委屈地把盒子递给了她，“你上去看，我收拾东西。” “要是我一定要在这儿看呢？”叶轻舟眯起了眼睛。 “那你就把机器人关了。”陆远推着两个行李箱走向电梯。 “诶等等。”叶轻舟又想起来一个事，“今天不去存钱吗？” “明天再去。”陆远没有回头。 “行，你给我等着。”叶轻舟快步跟上她，一起挤进了电梯里。 陆远的表情明显变得不自在了一些，就像每次……她快要动情的时候。 叶轻舟完全确定盒子里是什么了。 尽管如此，拆开一层又一层包装最终看到实物的瞬间，她的脑子还是“嗡”地一下。 白色的泡沫海绵里，放着两个浅粉色造型复杂功能全面的小道具、两枚芯片和一个说明书：实时共感可录制型双人套装。 门被轻轻推开了。比她矮一点点的陆远近乎无声地从背后抱住她，把头埋在了她的脖颈里，“要试试吗？” “现在？”叶轻舟震惊地看了一眼时间。 上午十点零八分。 陆远用亲吻回答了她。温柔缠绵带着热气和喘息的亲吻从侧颈、到耳朵、极尽挑逗之后再点过脸颊封住她的唇。 像昨天晚上一样，像很多次一样，叶轻舟的脑子很快变成了一团浆糊。她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哄着换上了芯片、又是什么时候用上了其中一个道具。 共感开起来之后，刚刚体会到小道具的美妙，她就被来自陆远的强烈感受给吞没了。 接下来几乎所有的时间里，别说天地与床铺了，她甚至连自己都感觉不到。 一波波的浪潮裹着她，也裹着陆远……或者说，那浪潮就是她和陆远。两人的快感不分你我地融在一起，在实时共感之中一层层回荡叠加，能把她整个身体整个脑子从海湾直接冲刷到天际。 她中途有好几次断片，不清楚是快感太强导致的晕眩，或者干脆就是晕过去了。 每次她都会被陆远吻醒，暂停共感温存一会儿，然后继续。 完全恢复清醒已经是下午四点。强烈的饥饿感让她很想从床上爬起来，但身体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力气。 “喂，”她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这让她真正委屈了起来，“我饿了。” “嗯……好。”陆远迷迷糊糊地回应道，“我去做饭。” 但陆远没有动。过了几秒她似乎清醒了一些，“让管家做了送上来可以吗？” 叶轻舟实在不明白日子怎么能过成这样、人怎么能堕落成这样，但肚子和酸软的身体都不争气，她只得“嗯”了一声。 陆远轻轻吻了她一下，走到书桌旁换上芯片，静静站了一会儿又把芯片换了回去，“好了。” “你干嘛。”叶轻舟十分想跑，“你不会还在录吧！不许开共感！” “你说过要录下来的。”陆远抽出一张湿巾擦干净手，掀开被子跟她滚在了一起。 感受着陆远再次灼热起来的呼吸，叶轻舟更害怕了，“让我歇会儿！” “你歇你的。” “等等……你……” 尽管没开共感也没用道具，叶轻舟还是被陆远的亲吻和抚摸搞得身体更软了、肚子也更饿了。 好在她的脑子勉强还能运转，知道陆远绝对是故意的，“你就这么不想让我见乔处长？” “不想。”陆远抱着她说，“我不喜欢她。” “别闹，我有事要问她。” “什么事，我帮你查。” “直接找她多省事……” “当当当，”门口传来了过分规律的敲门声。 陆远套上睡衣走过去，把餐食端了进来，“要我喂你吗？” “不用。”叶轻舟拖着身体下床，穿上衣服坐到了椅子上。 两人填饱肚子歇了一会儿，陆远收拾起了一塌糊涂的床铺。 叶轻舟忽然很想逗逗她，“我记得有人说过白天只谈工作啊，怎么会把队员拉到床上还错过了一顿中饭呢？” “人菜瘾大。”陆远低声说。 “啊？”叶轻舟几乎被她怼懵了，愣了几秒才回怼道，“你……你欲壑难填！” “能填的。”陆远铺好新床单，走过来亲了她一下，“有你就够了。” “我一个字都不信。”叶轻舟指向还放在床头柜上的小盒子，“把这东西收起来，以后……未经我允许不能用。” “今天这样算是允许吗？”陆远看着她问道。 她此刻的眼睛像是一片倒映着星光的湖面，叶轻舟都担心自己会掉进去，“……算。” 见陆远转身又去换枕套，她连忙提起了前面的要求，“我要见乔处长！” “哦，好。”陆远闷闷地回应道，“我现在给中间人回话。” 晚上十点钟，身体已经大致恢复正常的叶轻舟，终于坐在了瑶池的自助餐厅里。 第35章 大床房 “这个给你。”刚一见面，乔问岚就递给了她一个不透明的盒子。 叶轻舟皱着眉头打开看了看，是她的假脸，“谢谢。” “顺手的事。”乔问岚笑了笑，“约你吃饭一是为了道谢，二是为了道歉。” 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场，叶轻舟微笑着点了点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上次见面我们还不熟，我做事有些过分谨慎了，这对你很不公平。为了——就当是个弥补，今后如果需要我帮忙，千万不要客气。”乔问岚说。 “我能问您一些问题吗？”叶轻舟问道。 “这是你要我帮忙的事情吗？”乔问岚确认道。 叶轻舟摇摇头，“不算。” “好。”乔问岚仍然答应了，“不涉密的我都会回答。” “也就是说……”叶轻舟看着她追问道，“我需要兑现这个承诺的时候，即便是涉密也可以吗？” “那就要看情况了。”乔问岚没有直接回复。 “好。”叶轻舟按照她想好的问题，一条条问了下去，“你是什么时候决定找我合作的？” “收到陆队长关于欣欣食品的信息之后。” “赵平为什么会进庄园？” “这是他们组织内的常规避难路线之一。” “没有你的有意引导吗？” “没有。” “什么组织？” “净化神教。” “这是干嘛的？” “嗯……涉密了。不过案件正在梳理中，也许还有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到时候可以把相关信息发给你。” “这饼还挺香的。” “是真的。如你所知，赵平、海吉雅药业、未来生物都在这个组织里，因为药的事情，大概率后面还需要跟进化者打交道。” 第37章 “但我的名声已经臭了。” “那只是高处风大。绝大部分进化者，只要知道能搭上你的车，都会非常愿意的。” “新世界商会又是什么？” “净化神教的预备役，提供资金和洗钱的组织，这部分完全交给刑侦部了。” “庞小姐带去舞会的是个什么？” “仿生人。不是她的，是内部制造的任务特供款。” “春草后来怎么样了？” “送完你之后带着赵平的尸体走垃圾通道撤离了。” “你们不担心她的撤离会影响到我？” “影响不到，这部分涉密。” “乔凛你认识吗？” “听说过但不认识，据说河家是为了引人误解特地选了她带队。” “无限悬赏单是你们安排的吗？” “有一定关系。” “灰狼跟你提过我的额外收入吗？” “她没有说有关你的任何事情。” “河家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这部分涉密。” 叶轻舟停下来在脑海里梳理了一下，基本上所有疑问都提出来了，“我没有别的问题了，谢谢你。” “不客气。”乔问岚微微转头看了陆远一眼，“陆队长呢？” “我没有问题。”陆远一脸深思地摇了摇头。 “明天还要上班，我先去休息了。”乔问岚递出一张房卡，随后站起了身，“有事随时联系。” 在她走远后，叶轻舟转头问道，“你觉得几成真？” “不知道，但能看出立场。”陆远意味深长地说，“她很需要你。” “我也这么觉得。”叶轻舟站起了身，“搞点夜宵，来都来了。” 吃完这顿时间诡异的第三餐，两人上楼刷开了房间。 “好消息。”看到大床之后叶轻舟说，“以后她不会来挖我了。” “说不定是巧合。”陆远关上门，推着叶轻舟走向洗手间，“刷个牙再睡觉。” “你离我远点。”叶轻舟不是很想搭理她。 但牙到底还是刷了，脸也洗了。躺在一起之后，陆远又紧紧缠了上来。 “你怎么没完没了……” “渴了。”陆远含糊不清地说。 “狗啊你……嗯……” 她的动作其实很轻，但下午被欲望彻底浇透的叶轻舟还是很快有了反应。 或者说，是之前的反应还没有完全离开她的身体。 带着一点点滑腻感觉的柔软唇舌重新吻住叶轻舟时，她即便嘴有空也不想说话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她在迷迷糊糊中想着。这人是不是能拿舌头给樱桃梗打结？ 但她不敢问，这要是问了……今晚就别想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看着内裤上的一点痕迹，她明白了陆远昨天为什么那样。 用上了酒店里的棉条，她换好一次性内裤，理直气壮地把陆远刚刚穿好的衣服全扯了下来。 等到陆远几乎没办法回答问题的时候，叶轻舟开始了她的打击报复。 “菜吗姐姐？” “你倒是教教我啊。” “小点声，路过的人要听见的。” “好多……啊，姐姐，都能喝饱了。” “昨天忍得很辛苦吧，怪我菜，是吧？”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嘛，你倒是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啊……” 她甚至还在门外有人路过的时候故意使坏，搞得陆远都把自己的手指咬到了嘴里。 叶轻舟看到后拿起她的手吻了一下，“这是我的，不许这样。” 陆远马上紧紧咬住了嘴唇。叶轻舟又去轻舔她咬住的部分，“这也是我的。” 床单越来越乱，几个枕头也不知何时全都滚到了地上。 陆远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忍不住声音时想咬手指却又改成去捂自己的嘴，过不了多久又会因为需要大口呼吸而放下，再企图去抓住手边的什么。 睡饱了的身体好像有无穷的精力，在整个床铺和床上的人都被折腾得狼狈至极后，叶轻舟终于满意地收了手，“姐姐，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美。” 陆远没办法回应，只是徒劳地抬了抬手，叶轻舟马上五指扣住，躺在了她的旁边。 “姐姐，我好爱你。”她轻吻着陆远的指尖说。 这样的话在床上说来总是很容易，或许是把意乱情迷当成了特赦令。 但这一次，好像和上一次有些不同，叶轻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有一阵风同时刮进了两个人心里。 没关系的，她想着。这样亲近的关系……跟爱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次又一次，她跟陆远分享床铺，分享衣服，分享餐食，也分享极致的快乐。 一千八百万的奖金和掌握老登生命的感觉都没能填满她的心，宴会厅大浴缸和堆满玩具的床铺给她带来的只有空虚。 在这么一个烂到发霉的世界里，暴/力和痛苦每时每刻都在某处发生，导致那些痛苦的势力却从来不愁出路，一定会有人洗白它们再套上同一条裤子携手并行。 和这些事情相比，她这混杂了一点点私心的欲望和期待……凭什么不能称之为爱？ “好爱你。”她重复一遍，轻轻吻上了陆远不知为何有泪水滑落的眼角。 两人相拥着缠绵了一会儿，等到叶轻舟想起来看时间的时候，早饭已经结束了。 好消息是午饭快了，收拾完走过去差不多正好。 日子怎么会过成这样、人为什么会堕落成这样她已经彻底放弃思考了。与之相比，吃一顿正正经经的饭更重要。 都消耗了不少体力的两个人把肚子填得饱饱的，心满意足地离开瑶池洗浴，坐低空车回了豪华而不失温暖的别墅。 时间仍是中午，难得晴朗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连续累了多天的叶轻舟实在不想看资料，干脆顶着太阳坐在了小花园的长椅上。 “这儿缺一个遮阳棚，下雨的时候也可以遮雨。”她无所事事地搞起了规划，“还得加个小桌子，用来放零食。或者搞成四人桌，在外面吃吃火锅烧烤也挺好。” “行，我问问能不能改。”陆远笑着说。 回复应该来的很快，因为叶轻舟吃过晚饭再走进小花园时，棚子、小桌都已经安上了，风格还挺适配。 同一批来的东西还有两张贵妃榻，一张放在了二楼小厅、一张放在了陆远卧室窗前，换下来的椅子则塞进了一楼空着的小房间。 这样的布置近乎赤裸裸的邀请，在确认过三个队友要在外面浪上好几天时，叶轻舟把三个位置——其中有一次把贵妃榻挪到了二楼走廊里，都挨个试了一遍。 唯一剩下的位置就只有客厅沙发。但一想到队友们也经常坐在这里，不用陆远拒绝，叶轻舟自己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倒不是出于公德心，她几乎没那个东西。主要是一想到跟陆远搞过的地方要让别人碰到，她不知为何十分难受。 荒淫甜蜜而悠闲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除了寻欢作乐和吃饭，剩下的时间她都用在了调查净化神教那张名单上。 可惜直到经期结束，她也没能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表面看来，那都是一些经营传统行业的有钱人，除了同为外籍，跟未来生物和海吉雅药业两家的老板找不到任何交集与共同点。 较为克制地用了两次组合小道具之后，在一个明明睡得很好但还是有些烦躁的早上，叶轻舟看到陆远给她推了一条新闻。 《全息游戏地图疑似抄袭虚拟城市！永生集团发声：追究到底》 第36章 旷野 一目十行地看完新闻，叶轻舟迅速抓到了要点。 纠纷来自第四区一家小公司“光启娱乐”最近发行的全息游戏《真梦幻岛》，游戏卖点是场景与npc真实度极高，还能自建庄园和定制伙伴。 很快有人发现了里面的有些场景非常像永生集团服务器中的虚拟城市，由于虚拟城市不允许截图，爆料人用的是文字描述。 永生集团知道这一消息后马上购买游戏进行对比取证，紧接着发出了律师函，要求光启尽快将游戏下线，但光启没有回应，只是暂停了游戏出售。 关掉新闻，叶轻舟马上在各个平台搜起了这个游戏的二手商品。 搜索结果很不乐观，仅有的几份都被炒上了高价，标题里全写着“仅限第四区使用”。 游戏分区这个事儿倒是很好理解。灾后各地的信号塔、光缆都有一些损坏，全境修复不太现实，因此除了通讯、新闻，其它需要大量数据交换的软件，往往都是分区使用的。 “我们去第四区吧。”关掉芯片端，叶轻舟对陆远说。 “你确定？”陆远正色问道。 叶轻舟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两人现在的身份各有各的麻烦，理论上来说叶轻舟仍然是第二区的在编居民，只是在进化之后没有“及时登记并接受管理”。 第38章 而陆远则连在编居民都不是，完全是偷渡进来的“非编进化者”。 交通也很麻烦。第二区四面有群山环绕，所有公路进出口都有重兵把守与核查。 低空车不能翻山，飞行器管控极严格，一旦违规越区马上会被打下来。 普通人如果想偷渡，往往会找个合适的路线徒步穿越，就像之前的凤鸣山那样。 虽然她跟陆远翻山很容易，但第四区距离遥远，出去之后用什么交通工具恐怕是个很大的问题。 “你在外面能找到车吗？”叶轻舟问道。 “能是能。”陆远谨慎地回答道，“但路程太长了，如果途中遭遇意外或者车辆故障，生存会很艰难。” 想到那些关于污染区里的荒野废墟、变异兽潮、野人群落的传闻，叶轻舟不由锁紧了眉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来一个人，“乔处长……会有办法吗？” “我先问问看，如果她回答有办法，我们再决定。”陆远说。 “好，先这样。”叶轻舟同意了。 时近中午，乔处长给了回复。她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还说可以把陆远的整个小队都带上。 “其实算是帮她干活。”陆远解释道，“她们要押运一批粮食到第四区，带着我们会更轻松。” “相当于抓壮丁。”叶轻舟总结道。 陆远点了点头，“没错。” 叶轻舟仔细考虑了一会儿，觉得这笔生意不亏，要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她还能跟乔处长谈谈条件，给人情续个杯。 “她们什么时候走？”她问道。 “三天后。”陆远回答，“但名单今天就要报上去。” “你问问张瑜她们要不要跟着，我做个计划。”叶轻舟打开了芯片端。 队友们的回复很快，而且毫不犹豫。 “财神奶去哪我去哪！” “四区的广大市场等着我们！” “人生啊！是旷野！走！” 陆远当即提交了名单，两人紧锣密鼓地做起了各项准备。 先是叶轻舟的衣服。根据智能管家的最新数据，她现在的身高是182，回来之后没再长过一点，显然已经稳定了。 比陆远高的四厘米可能全都长在了腿上，两人的长裤并不能通穿。陆远给她加急定制了一批作战服裤子，又买了几条秋季长裤，和两人近期要穿的衣服一起收进了行李箱。 再就是家里放着的现金。神秘老板的尾款结清后，陆远在家里留了二十万，剩下的全都存进了电子账户，还坚持按照之前定下的方案把叶轻舟的部分转了过去。 现在这二十万正好可以找个合适的箱子带上，留着刚去四区诸事不便的时候花。 最难办的还是那些电子设备与资料。对叶轻舟来说，母亲留下的电脑很可能藏着重要线索，而对两个人来说，从河家拿出来的东西说不好会有用还是会致命。 陆远没问那台电脑里具体有什么，只是在叶轻舟提出需求之后搞来了一个伪装成按摩椅的保险柜，把这些电子设备装进去，放在了spa间里。 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事，比如按计划吃掉冰箱里的新鲜食品、采购路上消耗的零食饮料日用品等，也都在这三天里完成了。 出发当日的早上，五人摘下蓬莱芯片换上乔队长托人送来的特制版昆仑芯片，提着行李去了指定地点。 刚刚到达停车场门口，叶轻舟就看见了一个熟人。 “巧啊。”任寒笑嘻嘻地说，“正好，一起走吧。” 拎着箱子的五人面面相觑，都没吱声。 门口的核查人员刚想举起仪器，任寒抬手给按下去了，“志愿者。” 那人把仪器放下了。 停车场里车辆挤挤挨挨人们忙忙碌碌，不是在装车就是在登车。任寒带几人走到两台越野车边上，伸手一指，“看着坐吧。” 跟人家车队没有抢司机工作的道理，张瑜她们三个默契地进了同一辆车的后排，叶轻舟和陆远上了另一台车。 任寒随即上车，坐在了陆远的前方，副驾驶的位置上。 三人沉默地等了好一会儿，一个身量不高的女人坐进驾驶位，启动了车辆。 此时早高峰还没过，但路上并不拥堵，看起来像是做了限行措施。 叶轻舟看了一会儿路边的风景觉得非常无聊，习惯性地激活芯片，发现没有反应时才想起来现在装的是昆仑。 而昆仑上是没有智能平台的。 想到车上说不定装了什么东西，她也没有拿手机出来用或者找人聊天，而是无所事事地继续发呆。 这样沉默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两个小时后，浩浩荡荡的车队越过一道又一道关卡，畅通无阻地开出了第二安全区北侧的出山口——也就是决定了它能成为一个安全区的“屏障带”。 时值九月末，山脉内外的景色好像有着明显的时间差一样，树林的颜色从若有似无的泛黄一下子跳跃成了深绿、金黄和橙红组成的斑驳图景。 叶轻舟不禁感叹起了大自然的神奇。 连绵的山脉起伏不绝，始终在车窗的左侧。而车窗的右侧的风景却一直在变化，从和左侧差不多的山脉变成无精打采的小树林、半死不活的向日葵田、再到野草老高的荒野。 正当叶轻舟觉得屁股下面快要生了茧子时，车辆缓缓停了下来。 “走，一块下去活动活动。”任寒转过头说。 “走走走。”叶轻舟赶紧推开了车门。 不止她们，几乎所有人都像蚂蚁出巢一般从车里涌了出来，三三两两地徘徊在车辆周围，或者是聚在路边闲聊抽烟。 任寒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给陆远递了一支烟。 陆远却摆了摆手，“不用。” “你这人……”任寒刚刚皱起的眉头在看到叶轻舟的时候忽地展开了，“噢，包袱这么重啊。” 叶轻舟发现此刻似乎方便聊天了，“怎么，她以前烟瘾很重吗？” “这个不是重点。”任寒把烟点上，竖起一根根手指盘点道，“蹭烟、蹭酒、蹭饭。全靠人不错能干活才不讨人厌。” “以前……”陆远的声音越来越轻，“缺钱。” 叶轻舟笑得肩膀直发抖，“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陆远没吱声，任寒倒是把话题接上了，“我更没想到。那时候喊她喝酒她必去，从来一分钱不掏，但有人给她点男人——也问过要不要点女人，她都说不用。原来眼光这么高啊。” 不知为何，叶轻舟隐隐有点不舒服。但要说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你们从前经常一起喝酒吗？”她随便找了个切入点问道。 “就那么一阵。”任寒朝路边随意弹了弹烟灰，“去年年底不是乱吗，大伙儿全混在一块抓野人杀变异兽，那时候经常见着。” 那一阵动乱叶轻舟知道。当时她母亲在视频通讯里还算正常，生活物资也会派人送上门，一连几个月她都猫在家里，硬是靠宅把那段时间熬过去了。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母亲都在做什么呢？刚到第二区的陆远又在做什么呢？ 就在她走神的时间里，任寒把烟头扔地上踩灭了，“要不进房车歇会儿。” “行啊。”叶轻舟拽着陆远跟上了她。 房车数量不多，一共只有四辆。任寒挨个看了看车牌号，带着两人走上了其中一辆。 看到车尾大沙发上的队友们，叶轻舟明白了，“特地给我们留的？” “当然。乔姐说不能亏待你们。”任寒笑嘻嘻地坐下了，“连我都是沾光的。” “现在是方便说话了吗？”叶轻舟确认道。 “哦对。”任寒朝脑后指了指，“芯片不乐意戴就摘下来，跨区之前再装上。” 第37章 突袭 “太好了。”叶轻舟赶紧掀开防护盖，把昆仑芯片取了出来。然而换上蓬莱之后，她却大失所望：服务器无法连接。 拿出口袋里的手机一看，信号也很微弱，除了鸿雁，别的软件全都连不上。 难怪张瑜她们都无精打采的，原来不只是因为累了。 “要不你去躺会儿。”陆远低声说。 那几个人同时瞪大了眼睛，“哇哦……”“队长啊有外人！” “想多了。”叶轻舟拉着陆远走向车头，“我舒展舒展筋骨，一会儿换你们。” 两人刚爬上驾驶位上方的床铺，车辆正好启动了。 房车行驶得还算平稳，叶轻舟趴着好好放松了一会儿屁股，瞥见时不时从沙发方向投过来的视线，她心一狠拉上了隐私帘。 “噢！喔噢！” 在声声怪叫中，陆远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你干嘛。” “什么都不干。”叶轻舟叹着气说，“这样被人看好讨厌啊。” “也是。”陆远舒了一口气。 “她们人都还不错。”叶轻舟此刻说的“她们”里暂时不包括任寒，但她没特地指出，“就是……怎么说呢，有时候连我都受不了。” 第39章 “有点怪。”陆远替她说出来了，“进化者都这样。你刚刚不也听说了吗，我也是。” “你那不是因为穷吗？”叶轻舟完全没当回事，“我要是穷，我能去坑蒙拐骗。啊，已经在坑蒙拐骗了，还杀人放火。” “不全是因为穷。”陆远垂下眼睛，“那个时候……不太能适应幻觉，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 叶轻舟懂了，“状态不好，需要一些烟火气。现在呢？我看你现在很正常。” “其实也没有很正常。”陆远犹犹豫豫地抬眸看向她，随即马上转移了目光。 看着她流转的眼波，叶轻舟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怪不得前段时间日子过成那样，这家伙怕不是让幻觉搞坏了神经，跟个魅魔一样天天勾引人…… 车里人太多，叶轻舟完全不敢在这个话题上深聊，“那个，别人都怎么调整状态适应幻觉啊。” “你不如直接问我们啊！”“就是，出来聊天！” 这两道声音几乎是贴着帘子响起的，叶轻舟“刷”地一下拉开隐私帘，只见那四人不知何时走到了床铺附近，看样子已经偷听了有一会儿了。 “哇你们听墙角！”叶轻舟故意瞪大了眼睛，“口味好重啊！” “我们是来监督的！你俩要是情不自禁待会儿遇上危险影响状态怎么办！”任寒振振有词。 “行行行。”叶轻舟这会儿的屁股完全不疼了，看到陆远眼神的那一点旖旎也被冲得一干二净，“来你们躺会儿，我去沙发上坐着。” “我们在车上哪有对象啊！” “就是！” “吃窝边草就是方便啊！” “嗯，方便死了！” 眼见陆远的脸红得要滴血了，叶轻舟抬手让她们离远点，从床铺爬了下来。“歇够了，来聊会儿。你们怎么对付幻觉啊？” 几人回到沙发旁坐下，张瑜清清嗓子，绘声绘色地开了口，“聊这个我能说上三天三夜。虽然我们找的是男的吧，但主要玩的是什么鞭子啊、锁链啊……” “这都是轻的。”魏然坏笑着挑挑眉，“多的不敢说，怕你俩玩大了耽误赚钱。” “其实人家条件得天独厚。”宋启晨也开了口，“听说可以开共感，咱们不行，跟男人共不到一块去，只能可劲折腾人。” 叶轻舟赶紧转移了话题，“所以你们为什么不试试女人，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随便问问。” “那不一样。”张瑜摆摆手，“搞男人……能见血，对女人下不去手。” “对。”魏然深表同意，“平常打人的时候眼前都是幻觉，但只要男人一脱光，那简直想干嘛干嘛，太解压了。” “我们在编进化者也差不多。”任寒看向叶轻舟，“你知道狗链吧？那东西比昆仑监控的还多，但只要带个男人去指定区域申请隐私赦免，可以暂时屏蔽监控，也是想干嘛干嘛。” “怪不得。”叶轻舟深表理解地点点头，“我以前听说进化者都放纵，原来还有这些苦衷。” “苦衷倒说不上。”张瑜对这个词不太认同，“应该算是代价吧，天底下哪里有白来的好事，感染病毒没死了还能活成这样，很不错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任寒叹了口气，“但进化者都短命啊。尤其我们，日子过得憋憋屈屈，随时都能嘎嘣脆。对了老陆！” 见她突然喊起了陆远，几人齐齐转头看向床铺的方向。 陆远拉开隐私帘问道，“什么事？” “左右也是闲着，咱俩好好唠唠。”任寒遥遥看着她说，“你是不是也听说了那个传言？” “等一下。”陆远翻身跳下床铺走到了她面前，“你确定要在这说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任寒有些烦躁地翻出烟盒，想了想又放下了，“没有的事，怎么连你也信。” “谈不上信不信。”陆远在叶轻舟边上坐下了，“就是不知道这些话我该不该听。” “你得听。”任寒看看她又看看叶轻舟，“抱歉我刚才说话不太好听，我那是知道……你不接我烟不是因为包袱重。但是你看，谁不需要面对流言呢？谁不会被人误解呢？都一样，至少你该听我解释。” 叶轻舟现在确定了，在车底下抽烟的时候，任寒确实有一点微妙的恶意，原因是她感觉自己被疏远了。 “行，你说。”陆远起身打开旁边的通风口，拿出一根烟自己点上了。 “老何死的时候我确实离她很近。”任寒的眼睛突然红了，“但我真没看见，我让好几个野人围住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没出声喊我……” 一时间没人再说话，直到陆远手里的烟燃尽。 “你跟每个人都这么说？这谁会信啊。”陆远低声说。 “可事情就是这样，我没说谎。”任寒拿出一根烟捏在手上，“我最近常常看见她……” 车突然一个急停，所有人都重重地晃了一下才稳住。 “野人群突袭，适应者全员出战！”车内响起了广播声。 任寒把烟扔到了桌子上，“你们不用动，昆仑装好。”话音未落，她已经走出了车门。 叶轻舟赶紧翻出昆仑芯片插进卡槽，陆远返回床铺拿来了两人丢在上面的武器，“要下车看看吗？” “走。”叶轻舟将一把匕首塞进左边裤子口袋，拿着一把匕首下了车。 短短的时间里，车队已经被一大群野人给围住了。 野人们的衣服虽然破烂，手里却拿了各种各样的武器，就像不要命一样对人们发起猛攻。 房车下方正站着两个持枪士兵，附近几台车辆也是。 但没有人轻易开枪，只有看到野人非常接近车辆时，才会突然开枪把野人打倒。 离车辆稍远点的地方，每个适应者都在各自为战，同时对付几个甚至十来个野人。 在她们头上，都悬着一个正在不停发射电光的小箱子，那些电光极大地阻碍了野人们，让进化者不至于真正被围困。 “有武器有科技，好像用不上咱们。”叶轻舟得出了结论。 “我看也是。”陆远同意道。 “从前也有这些东西吗？”叶轻舟指着小箱子问道。 “有，听说叫……”陆远想了一下，“csd战斗辅助装置，只能在屏蔽带和污染区用。功能很齐全，除了电磁攻击还能给适应者注射药物。” “哇哦。”叶轻舟感叹一声，“这年头不出门真跟傻子一样，啥都不知道。” 一阵奇异的呼哨声突然响起，伴随着这道声音，更多野人不知从何处涌了出来。 中间还混着几个衣着整齐的人，每个都背着枪、手持寒光闪闪的武器，攻速明显和野人们不一样。 运辆队原本占了上风的局势顿时有了变化。叶轻舟不再跟陆远扯淡，抽出匕首迎向了一个正在趁乱冲过来的人。 刚一交手，叶轻舟马上发现了不对。这人的攻速不止比野人快，几乎能跟她打成个平手。 对方也感觉到了异常，她迅速后撤几步，做了个停战的手势，“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你又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叶轻舟没有放松警惕。 这人向她头顶瞟了一眼，突然明白了，“你不是官方的狗。难道你是……” 叶轻舟不确定戴着昆仑芯片能不能说明自己的身份，也就没有出声。 但这人还是看懂了她的表情。“你被骗了……连你都被骗了！跟我来，我跟你说清楚！” 这种调虎离山之计叶轻舟不可能上当，“你做什么梦呢？” 这人看看周围，像是下定了决心，“你听好——” 她的话没有说完，从叶轻舟身后射出的子弹突然将她打成了筛子。 “适应者全员后撤！” “适应者全员后撤！” “适应者全员后撤！” 接连三次急促的广播声后，适应者们都在csd的掩护下回到了车辆旁边。 刚刚还紧守着车辆的士兵们齐齐上前，举枪发动了扫射。 第38章 枪声 “突突突突哒哒哒哒哒……” 高亢的呼哨声在这阵枪声中响了起来。 野人们和那几个进化者不再恋战，都争前恐后地向着远处跑去。 然而离得近的人——不管是什么人，完全不可能跑掉。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叶轻舟的眼前只有枪管喷射出的火舌、不断倾泻的子弹、接连倒下的身体和四处飞溅的血液。 密集的枪击声几乎震耳欲聋。枪声终于平息后，叶轻舟在耳鸣的回响中几乎动弹不得了。 她杀过变异兽，或许也杀过人——东郊那天，她不确定那些倒下的人是否死了。 但那些杀戮比起眼前的场景，都是小巫见大巫。 目之所及只有倒在荒草中的尸体、不断蔓延的血迹、在荒草中拖动尸体的士兵。 远方的天幕低垂，隐在浅灰色云层后的太阳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人间惨剧，周围一丝风也没有。 第40章 “适应者归队休息。”平静的广播声把叶轻舟拉回了现实里——属于她自己的现实。 她不是某个倒下的人，也不是开枪的一员，而是一个连跨区都能搭上便车，在争端中几乎什么都不需要做的特权者。 这让叶轻舟觉得，来自万物无声的嘲笑更响了。她不由转过头看向陆远，却只看到了陆远呆滞的眼神和微微颤抖的身体。 她连忙伸手拉住了陆远，“你怎么了？” 陆远的身体猛地抽动了一下，看清眼前人之后突然抱住了她。 “我以前是他们中的一员。”陆远低声说。 “他们”这个词不必解释，叶轻舟知道陆远从前的职业。在进入第二区之前，她是一名刑警，也就是说，在最初的动乱中，她的职责、她的工作内容就是这样。 “都过去了。”叶轻舟轻抚着她的后背说。陆远没回应，只微微摇了摇头。 两人回到房车里，一直待在上面没动弹的队友们此刻面色也都不太好。 见到她俩回来，张瑜走向冰箱拿出几瓶水，放在了茶几上。 五个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进化者制服的女人走进来对几人说，“你们好，我叫谢恒，接下来我负责你们的行程。” 叶轻舟马上感觉到了不对，“任寒呢？” “她没有回来。”谢恒回答道。 陆远陡然抬起了眼，“为什么？” “不是枪击。”谢恒简短地解释道，“在枪击之前已经倒下了。” “没有回来、不是枪击、已经倒下”几个字眼回荡在叶轻舟的脑海中，让她错愕极了。 任寒下车前被微微捏扁的烟还扔在茶几上，旁边是她的烟盒。 直到下车，她还没有说完她想说的话，没有得到陆远对那件事的一个态度。 从今以后，也不可能得到了。 陆远没再说话，只是拿起那支烟放回烟盒里，又把烟盒装进了口袋。 “我去前边坐会儿，你们有事随时找我。”谢恒似乎感觉她继续站在这里不合适，打了个招呼走向了车头。 然而沙发上仍然没人说话，更加沉重的沉默一直持续着。 叶轻舟感觉她有很多的疑问、有很多的问题，但她此时此刻找不到一个字来表达，也不知道要怎么对待现在的陆远。 一个刚刚目击过足以唤起她心理阴影的场景后，就得知了误会仍未解开的、或许是曾经的友人已经离世的陆远。 直到叶轻舟感觉车辆已经停得太久了，她才轻轻拍了拍陆远的手，走向车头坐在副驾驶上问道，“我们在等什么？” “等补给。”谢恒回答道，“战斗规模超出预期，护卫队需要补充弹药。” “出发时没带够吗？”叶轻舟脱口而出才发现问得草率了，或许这不是她该问的。 然而谢恒竟然回答了，“惯例就是这样。” 这跟承认了“确实没带够”基本没区别，但叶轻舟怎么也想不到其中的原因。 见谢恒不反感聊这个，她索性问了下去，“为什么？” “适应者就是这样的地位，就是消耗品。”谢恒嘲讽地笑了笑，“所有区内在编居民，佩戴昆仑芯片进化时，连本人都不知道，总务处就已经上门了。有亲人的，会把亲人接到地下城，美其名曰特批资格……” “其实就是当人质。”叶轻舟明白她的意思。 “对。”谢恒继续说了下去，“然后会给我们装上狗链，一个根本拆不掉的东西。适应者没有一个不恨总务处的，也没几个心理健康的。” “我看乔姐人很好啊。”叶轻舟看似随意地问道。 “乔姐最近才上任。”谢恒歪头想了想，“不对，有两三个月了。上一任也噶了，明明不怎么出任务一样会噶，这点倒是一视同仁。” “都不出任务怎么也会噶呢？”叶轻舟追问道。 “听说是让人暗杀的，估计惹了什么人吧。行动处就是这样，拿着白菜工资干着白、粉的活儿，除了随便吃肉，根本没有什么福利。” 谢恒说着盯了一眼叶轻舟，“出去了别瞎说啊，现在开了屏蔽器，范围只有车里。” “放心吧。”叶轻舟抬起屁股刚要走，想了想又坐下了，“还有个事儿。我看刚才出战的适应者全是女的，这有什么说法吗？” “行动处只有女的。”谢恒的表情有些意外，“你不是去过瑶池吗？我见过你，咱俩没说话。” “我当那是分批团建！”叶轻舟比她还意外，“谁知道还有这事！为什么都是女的？” “男进化者数量很少。”谢恒脸上浮现出一抹厌恶，“再说还都去了总务处，咱也不知道是上边宝贝那些人，还是他们派不上用场，不好说。” “是吗。”叶轻舟微微皱起眉头，“以前从来没听说。总务处抓人我见过，确实都是男的，我还以为男进化者很多呢。” “这些东西从来不对外公布。”谢恒对她挤了挤眼睛，“男的吊事多，知道男进化者少了要闹。” 叶轻舟深有同感，“是啊，我也这么想。” 陆远在沙发上轻轻咳嗽了一声，谢恒提高声音转头大喊道，“放心吧，我是直的，不跟你抢老婆！” 几个队友全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看你挺厌男啊，怎么还是个直女。”叶轻舟坐着没动弹。 “嗯呐，绝望的直女。”谢恒竖起手指头，“第一我吃的是公家饭，想晋升就不能是弯的；第二抽男人鞭子也挺好。” “性向是可以流动的。”叶轻舟站起来，扶着座椅靠背说，“回头你试试窝边草，说不定就对抽鞭子没兴趣了。” 陆远手里的水瓶开始哗哗作响，叶轻舟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大醋缸！” 说着她抽走陆远手里的瓶子，把自己的手交给了她，“给你捏，捏吧。” “哎呀呀哟哟哟……” “我的天呐……” 队友们又齐齐发出了怪叫。 气氛顿时好了许多，刚才的沉闷已经荡然无存。叶轻舟当然知道这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 反正进化者都是说噶就噶，不如开心一天算一天。 只要在噶掉之前能找到妈妈救出来，也就没有遗憾了。 几人坐在沙发上又扯了半个多小时的淡，司机才回到车上。 接下来的路程里，一切都风平浪静。西边的山脉逐渐消失在视野里，取而代之的是和东边差不多的荒原。 好在荒原并不是唯一的景色，有时也会路过城市建筑群或者废弃的服务站。这些建筑都能看到明显的衰败迹象，比起人类，藤蔓和野草才更像它们的主人。 车队每过两个小时就会停下来修整一次，司机也会跟着更换。房车上的空间还算大，几人坐累了就站起来走走，或者去床上躺一会儿，总体来说也不算憋闷。 在这样的前行与修整中，时间一点点走到了晚上。尽管这是在平原，但因为天色本就阴暗，也就没有日落的景象，有的只是一层渐渐笼罩下来的暮色。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叶轻舟在车辆转弯的时候往前看，能够明显看到头车照出的光亮，和跟在它后面一长串的车灯。 这让她想起了末日电影里不断向前开去的火车，或者是在茫茫海面上航行的船队。 总而言之就是天地空旷、四下无人、漆黑无边，离文明与人类很遥远，离隔绝孤立与争端很接近。 陆远几乎始终都握着她的手，只有站起来活动时会短暂地放开一会儿。 队员们在发呆和闲聊的间隙中偶尔看见，都会挤眉弄眼地对身边的人笑一笑。 晚上十点钟，谢恒过来帮她们把车尾的沙发调整成一张双人床，去别的车上休息了。陆远简单排好值夜的顺序，跟叶轻舟一起躺在了车头的床铺上。 叶轻舟没想干什么，也不太敢去想陆远想不想干什么。她侧身轻轻靠在陆远的肩膀上，拉着她的手很快睡着了。 路面颠簸难行，中途她醒过来好几次。有一次陆远不在床上，但把枕头塞进了她的怀里。 听着车辆安稳运行的声音，叶轻舟再次合上了眼皮。 第39章 第四区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微微亮了。感受着周身颠簸的感觉，叶轻舟很是不耐烦地在陆远怀里拱了拱，没说话。 陆远也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 两人在床上静静地躺了好一会儿，叶轻舟才叹息一声坐起身，向着窗外望去。 荒野之上只有一片片稀稀落落的枯黄，几乎看不见什么绿色。一望无际的灰蓝色天空里，橙红色的朝阳正从东方缓缓升起。 “从前来过北方吗？”陆远看着她的神色问道。 “去过沿海，跟这里不一样。”叶轻舟盯着天空的颜色看了好一会儿，“我还以为北方风大，天会更蓝一些，结果只是……更晴一些。” 第41章 陆远笑了笑，“这是灾后我见到最蓝的天了。” 想到网上流传的那些污染区的图片，叶轻舟不由同情起从前的陆远，“进化之前很难熬吧。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得过辐射病？” “还好，工作的时候会发抗辐射药，后来也就不用吃了。”陆远回答道。 叶轻舟心里也清楚，比起身体上、环境上的艰难，或许那段时间的经历对她来说更难忘却。只是陆远从来不提，现在也不是聊这个的好时机。 “起床了，活动一会儿准备吃早饭。”陆远看着她说。 刚刚拉开隐私帘，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叶轻舟简直想发出尖叫，“你们！有点边界感！” “屁大点地方怎么边界啊。”张瑜很快收回了目光，“再说你们什么都没干，干嘛还怕看。” “视线本身有时候就是一种冒犯。”叶轻舟爬下床铺，在已经恢复原貌的沙发上坐下了，“比如男凝。” “确实。”魏然深表同意，“进化后好多了，谁看我我抽谁，懒得抽就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干得好。”叶轻舟竖起大拇指，“就应该这样。” “一大早上的你们聊点和谐的，别再影响食欲。”洗过脸的陆远走过来坐下了。 叶轻舟嘻嘻笑了起来，“听到这个会影响食欲的只有你。” “不可能，没有的事。”陆远矢口否认，“这边的人吃内脏比第二区还多，还有烤羊眼睛——” “行行行，你赢了。”叶轻舟不得不甘拜下风。 前几天她查过资料，第四区是偷渡最容易的安全区，各方面的管理也远没有第二区严格，这里鱼龙混杂，进化者和有钱人撑起了发达的露天养殖、肉食加工产业链。 特色美食烤羊眼也确有其事，照片挺吓人的。 “哦？小林你还怕羊眼睛呢？” “脏活干得少，队长心疼人家！” “哎呀我怎么没人心疼！” “我也没人心疼，好难过啊！” 听着几人怪腔怪调的玩笑，叶轻舟一边笑一边努力翻了个白眼，“别太过分了！” 几人又扯了一会儿淡，车队停了下来。没过几分钟，谢恒提着一袋东西走进车里，“早上好，休息一会儿吃个饭。” 叶轻舟赶紧去洗了脸。回到沙发上，早餐都摆上了茶几，内容和前几次一样：速食饭、盒装方便面、蔬菜和人造肉罐头。 尽管没什么食欲，她还是努力把肚子给填饱了。 早饭过后，无聊而颠簸又持续了两个钟头，叶轻舟再次看见了大片大片的向日葵田。 这些东西即便是再饿的人也不会去吃，就连进化者都很少碰，因为它们种出来的唯一用途，，就是吸收土地中的放射性物质。 而看见这样的向日葵田也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离第四区不远了。联合政府一开始在污染区也种过向日葵，但因为各种原因，后面改成了只在安全区周围种植。 果然，在向日葵田的尽头处，是一道高高竖起、两侧都望不到边的城墙。 车队放缓速度开进了城墙里面，停在了第一个检查站。 几人的行李早在遭遇突袭后就移到了房车上，想到箱子的现金，叶轻舟多少有点紧张。 “只是常规检查，关于武器和进化者数量是否和填报材料一致的。”谢恒解释道。 叶轻舟不由考虑起其中的原因。严格管理武器防止走私应该是重点，但出发不带够弹药、有了冲突还需要临时补充，这就很引人遐想了。 难道区和区之间的关系……多少有些紧张？ 半个小时后，车队重新出发了。后面的关卡还有好几个，但检查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越过最后一个检查站，她们所在的房车渐渐开到了队伍最末尾。在一个旁边的分叉路被封住了的路口，车辆停了下来。 “只能送到这里了。”谢恒站起来，朝几人伸出了手，“芯片得还给我。” 几人迅速摘下芯片交到谢恒手里，下车从行李舱中取出了行李。一行五人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取代她们登上了房车。 “那边的车送给你们。”谢恒指向路口，“不用还，不值钱的。” “太感谢了。”叶轻舟扶着箱子朝她挥挥手，“回去之后请你吃饭。” “都是处长的安排。”谢恒笑着朝几人道了别，“各位再见。” 看到路障后停着的车辆时，叶轻舟发现那句“不值钱”并不是客套。 这是一辆破破烂烂遍布脏污的老式面包车，要是在城里，估计敞着门停路边都没人乐意捡。 但不管怎么说，在这荒郊野外，能有个交通工具就是好的。几人把行李塞进车里，各自找好位置坐下了。 坐在驾驶位上的依旧是陆远。她装回蓬莱芯片后只等了几秒钟，见大家都准备好了，握上方向盘调了个头就朝着远离主路的方向往前开。 其中的道理自不必说，不管要去哪儿，总归是要先离开这个地方，而几个刚刚偷渡进来的人，只能走小路。 叶轻舟则是安安稳稳又晃晃悠悠地坐着，逐项查看起了各个app。鸿雁还能用，没有什么新消息，渡鸦无法连接服务器，赏金猎人也是。 新闻软件过了好一会儿才刷新界面，光启娱乐终于站出来发声了：游戏是跟第三方购买的，但第三方已经失联了，目前游戏已经停服，会向第三方追究到底。 别的软件没一个能用上的，包括在线地图。从前叶轻舟很少开车，要不是出来这一趟，她都不知道在线地图已经不知不觉间改成了分区运营。 “除了新闻啥都看不到。”关掉芯片端，她转头问道，“两眼一抹黑，现在去哪儿？” “找地方休息，我找地方打听打听。”陆远回答道。 “怎么现在跨区像出国。”叶轻舟瘫在了脏兮兮又硬邦邦的座椅上。 车虽然破，油量却很足，货箱里还额外备了一桶。面包车顺着小路七拐八拐地开了好一会儿，终于绕出林子进入了一片生活区。 陆远开着车在生活区里绕了一会儿，选了一条看起来很可疑的商业步行街，“我去看看情况。” “我跟你去。”叶轻舟开门下车，取出装钱的背包带上了。 这条商业街从头到尾只有两个摄像头，也只有那两个摄像头附近的店铺最正经，都是一些卖食品、酒水、烟草的。 往里面去，精彩程度比起叶轻舟去过的两个菜市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有的店铺甚至明晃晃地在门口的屏幕上放着违规产品宣传片。 看到一家招牌是“新片芯片”的店铺，两人一起停了下来。这家店少见地没有挂电子屏，而是贴了一张手写海报。 最新款智核芯片，超智能 进化者软件大套餐，啥都有 超长时间体感芯片 无限叠加体感芯片 双人多人实时共感芯片 陆远转头看向叶轻舟，眼里写着四个字：进去看看。 叶轻舟点点头，拉开了门。 店不大，里边没有客人，只有一个女人坐在柜台后。看见两人进来，她马上提起了精神，“新来的吧，要大套餐吗？” 叶轻舟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的？” “衣服。”女人伸手指向旁边的衣架，“我们早晚都穿这个。” 顺着女人指的方向，叶轻舟看见了一件厚风衣和一件双层夹克。再看看她自己身上那件轻薄透气的作战服外套，她不得不承认这老板说得对。 “晚上很冷的。”女人继续道，“赶紧买两件厚衣服吧。进化者大套餐要么？齐全，里边啥都有。” “连芯片一起多少钱？”陆远问道。 “一万六千八一套，两套三万六。”老板笑着回答。 虽说叶轻舟早有预期，但还是被这个价格吓了一跳。 “我要五个。”陆远说，“你打个折，不合适我去别家看看。” “您是个队长呀。”老板笑得更开心了，“给您个骨折价，六万！回头有了新队员再来啊！” “可以。”陆远绕到叶轻舟背后，拉开拉链翻了翻，掏出六沓钱。 “您真爽快。”老板从柜台底下拿出五个芯片盒，“都预装好了，激活之后更新一下就行。” 看着包装上的“智核5.2进化者版”，叶轻舟双手撑上柜台，盯着她道，“要是有问题，你知道会怎么样吧？” “放心。”老板仍是笑眯眯地，一点都不害怕，“这条街上到处都是进化者，有问题我这店也开不到现在。” “行。”叶轻舟抓起芯片盒，装进了口袋。 第40章 石坪村 两人走出商店，叶轻舟转头问道，“这个价格贵吗？” “贵，但合理。”陆远回答，“没熟人介绍都这个价。” “会有别的坑吗？”叶轻舟又问。 “不划算。”陆远说，“坑进化者没什么好处，不如老老实实赚钱。” 第42章 “也对。”叶轻舟点点头。 两人顺路买了不少特色小吃，基本上全都是肉食。 拎着东西回到车上，陆远把吃的递给几人，自己先把芯片换上了。 “没什么问题。”几分钟之后她说。 “吃。”叶轻舟递给她一串羊肉，“别说，还真香。” 吃完这顿场地凑合但内容极丰富的中餐，叶轻舟都有点喜欢上第四区了。 “这么个好地方，除了粮食产量低，没一点缺点啊。”她感叹道。 “对你来说是。”陆远笑着说，“但是容易偷渡、进化者多，这对普通百姓和官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它只能是第四区。” “区的序列号就是这么定下来的吗？”叶轻舟随口问道。 “我觉得是。”陆远收好装食品的袋子，打开车门走向了垃圾桶。 重新回到车上，她带着几分歉意看向叶轻舟，“光启在第一核心城，开这台车可能要两三个小时。要买辆低空车吗？” 叶轻舟知道她什么意思，“买，最近用得上，回去之前卖掉就是了。” “那，附近确实有个车行。”陆远给她系上了安全带，“走吧。” 半个小时后，在一家二手车行里，叶轻舟的账上划出去两百八十万。好消息是低空车“手续”齐全，能在第四区随便开。 当然了，戒严时期除外，但那不是车的问题。 几人的行李全部转移进低空车后，连汽油都不能通用的面包车就被扔在了车行边上。 车行的工作人员明确说了不收，但可以帮忙开到不碍事的地方——恐怕就是垃圾场的意思。 想到今日花钱如流水，现在又要扔掉一辆破车，账上还剩下两千八百多万的叶轻舟惆怅地叹了口气。 好在这份惆怅在她坐上舒适的座椅、看起刚换上的芯片端之后，马上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第四区的芯片叫“智核”，进化者版搭载了专用通讯软件“灵犀”，任务平台叫“鹰眼驿站”，界面略有一些区别，但功能差不多。 仔仔细细地看过最新任务名单，叶轻舟很快锁定了其中一个。尽管任务信息里没有明说，但她很怀疑其中的目标正是那个出售游戏的第三方开发者。 接了任务看到资料后，她真正惆怅地叹了口气。 这资料跟吴姐那份有得一拼，除了名字、身份证照片和联系方式啥都没有。 联系方式她挨个试过了，不出意料，全都没有反应。 有价值的线索，只剩下身份证照片上的登记地址：第四安全区第一核心城青林市云桥镇石坪村156号。 叶轻舟把这个地址分成段，在所有软件里挨个搜了一遍，毫无所获。 在线地图上有这个村，但没有全景图片。市、镇、村三个名字近期都没上过新闻，各个论坛、网站、购物软件上都搜不到相关信息。 她又搭配上“钱亮”这个名字，看到了一些骂钱亮缺德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同名。 四十多分钟后，低空车停在了一个小院外面。比起别墅，院子里的小楼更像是民宿，一共只有两层。 “先凑合两天。”陆远一边按着大门的密码锁一边说，“这边交通方便，回头我再看看好点的。” 叶轻舟走进去一看，一楼有客厅厨房和一间大卧室，被褥枕头洗漱用品一应俱全，确实是民宿。 “挺好的。”她说，“不用换了，就住这儿。” “你们歇会儿，我排查监控。”陆远说着，从行李箱里取出一套仪器。 然而谁也没歇着。叶轻舟跟队友们一起爬上二楼看了看，楼上刚好三间房。 “放心，我晚上不在客厅待着。”“我也是。“我也。”那三个人转头下了楼就去拎行李。 心思完全不在这件事上的叶轻舟没吱声，回到客厅沙发上继续查找相关信息。 几分钟后，陆远坐到了她边上，“楼下没有监控设备，楼上正在查。你呢，找到什么了？” “有个任务，你也看看。”叶轻舟把资料发给了陆远。 “这地方不远，要不要现在过去？”陆远很快问道。 叶轻舟很想点头，但她仔细看了看陆远的状态，“你不累吗？” “不累。”陆远微笑着摇了摇头，“低空车都是自动驾驶。走吧，宜早不宜迟。” “你真好。”叶轻舟瞟了一眼楼梯，搂住陆远亲了一口。 “换件厚衣服。”陆远低声说，“晚上会冷。” “一起换。”叶轻舟想拉着陆远站起来，没拉动。 “我查查路况，你先去。”陆远拍了拍她的手。 行李已经在卧室里放好了，叶轻舟打开翻了翻，换上稍厚点的裤子和外套，顺手把陆远的衣服也拿出来放到了床上。 陆远抽了一支烟才走过来换上衣服，又找了个背包装了些食物和水。 “查好了？”叶轻舟随口问道。 “嗯。村里不适合直接过去，我们先去镇上找个车。”陆远打开装钱的背包，抽了几张钞票装进口袋里，“走吧。” 开车到镇上，陆远先是大致转了一圈，选定一个出租车聚集地之后，她把车停在附近，带着叶轻舟步行走了过去。 然而一连问了好几个司机，都说石坪村不去，加钱都不去。 “怎么了，那地方有什么说法吗？”再一次被拒绝后，叶轻舟追问道。 那人刚要摆摆手回车里，突然停下来朝着一个方向喊道，“老李！有人要去你们村！” 顺着他的目光，叶轻舟看到一个穿着实在算不上干净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 “两百，不还价。”男人说着，“呸”地一下往旁边吐了口唾沫。 这让叶轻舟根本不想坐上他的车，“你是石坪村的人？我跟你打听点事，不白问。” 男人伸手捻了捻，陆远马上掏出张钞票，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问吧。”男人打量着她俩说。 “他们为什么都不想去？”叶轻舟先是问出了刚才就像问的。 “那破地方乱。”男人毫不避讳这一点，“本来人就少，改成规划种植全跑光了，现在里边住的都是外地来的流氓混混。” 这倒是有些难办了，叶轻舟不由跟陆远对了个眼神。 “你认识钱亮吗？”陆远问道。 “太认识了，谁不认识他啊，前几天我还见着了。”男人嘿嘿笑了起来，“他可是流氓混混的头，跟外地人吃上一锅饭了。” “他现在住哪儿？”陆远又问。 “住村里。”男人指向他身后的车，“三百，给你送到家门口。” 现在叶轻舟更不想上他的车了，因为这个钱亮，听起来根本不像是个游戏开发者。 陆远看着她的脸色，又问了一个问题，“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了。”男人皱起眉头，“老的死了，他姐不知道哪儿去了。” “他有个姐？”叶轻舟追问道，“学历高吗？什么时候不见的？” “高不高的……好像是吧。”男人想了想，“反正挺有气质的。没了有一年？” “他姐叫什么？”陆远又问道。 “钱……明。”男人卡壳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个名字。 “谢了。”陆远将那张钞票递给他，“石坪村我们回头再去。” 两人返回车上，叶轻舟这次把搜索的名字换成“青林市钱明、云桥镇钱明”，很快找到了一条旧新闻。 那是云桥镇重点高中优秀校友钱明出席新生入学典礼并捐书的地方报道，上面写到了钱明的大学院校和就职公司：天越游戏。 “找到了。”叶轻舟马上把这条新闻发给了陆远。 顺着这条线索，两人坐在车里一通查。叶轻舟先是找到了去年5月天越游戏发布的宣传通稿，上面说即将发行的全息游戏《永乐岛》将会是划时代的巨作。 而陆远找到的是天越的运营状态。和公司同名的官网已经关停，企业信息网站里显示该公司经营状态异常。 之后两人顺着那些宣传稿找到了《永乐岛》的主创团队官媒，顺着关注名单，又找到许多疑似主创成员的个人账号，其中包括“前途光明”。 这些账号有一个共同特点：在去年上半年情绪非常高涨，对工作充满热情，而在6月末，则转向了对灾情的关注。 在一些询问到游戏能否按时上线的艾特里，有人这样回复：现在发行游戏不合适，还是等稳定下来再说吧。 而所有人的账号，都定格在了那些对生命的惋惜、对未来的担忧中。7月中旬后，无人更新。 “恐怕侵权的另有其人。”陆远猜测道，“而且侵害的不仅是知识产权。永生集团进行虚拟城市宣传推广，正是在去年七月底，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他们清楚。” 叶轻舟没吱声，她还在看前途光明的个人账号，里面有很多关于定制伙伴功能的感叹。 第43章 第41章 谣言 “简直和最熟悉的朋友一模一样啊。” “暗恋者之光！” “拿来给自己创建角色模拟人生也可以啊。” “捏了一个oc虚拟偶像，嘿嘿，真的不敢捏，怕被粉丝骂。” 这最后一句话突然让她想起了庞小姐。 “他不记得我。他怎么会不记得我呢……” “说实话吧……我私底下见过他。” “他们另外找工程师跟我对接，还建议我把联网功能开起来。” 为什么那个仿生人在联网之后才能想起庞小姐，叶轻舟现在有答案了。 而那个给她发送视频通讯的女人是谁，似乎也…… “轻舟？”陆远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 “好得很。”叶轻舟咬着牙回答道，“这真是个大发现。我们现在……需要找到光启。” “目的呢？”陆远追问道，“是去确认游戏情况吗？” “对。”叶轻舟靠在椅子上系好了安全带，“石坪村不必去了，现在回去。” 陆远没说什么，她很快收拾好东西，启动车辆向着来时的方向飞去。 叶轻舟则在心里梳理起这些信息。 购买了仿生人发现异常的庞小姐，声称可以进行“意识数据上传”的永生集团，关注定制伙伴功能的钱明，她那个把游戏卖给了光启的混蛋弟弟，主创团队全部消失的游戏公司。 逻辑上可以连成一条完整的线，只剩下一个问题：她能查到这一步，真的只是出于巧合与执着吗？ “你那位老板，就是别墅主人，后来联系过吗？”叶轻舟突然问道。 陆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我有个疑问，之前的抗辐射药也好，和永生相关的事情也好，你要查这些是出于你自己的判断吗，还是受了什么人的暗示？” “这方面……”叶轻舟刚要想办法推诿，忽然发现陆远的态度很值得深究，她似乎是在怀疑某些事情或者某个人。 “我正在想的就是这些。”叶轻舟回答道，“方向跟我母亲留下来的线索有关，但……一切都太巧了，也太顺利了。” 见陆远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叶轻舟追问道，“你刚才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我是觉得……”陆远字斟句酌道，“这些事情涉及到的势力，对我们来说太大了。” “你是在担心我吗？”叶轻舟确认道。 “当然。”陆远转头认真地看向她，“即便你是个免疫者，掺和进这些事情也很难抽身，追查一个仿生人，和去动摇永生的业务根基不是一回事。” 她的语气没有一点犹豫或虚伪，但叶轻舟仍然没有放弃疑问，“这跟别墅主人有关系吗？” “因为庞小姐的任务是她给的。”陆远皱起眉头，“刚刚她联系我，问我在第四区查什么，需不需要帮助。” “你跟她说过你要来第四区？”叶轻舟迅速追问。 陆远摇头，“没有，不过她人脉很广，可能从别的地方知道的。” “你是觉得……”叶轻舟猜到了陆远在怀疑什么，“她对我们在查的事情有所图？” “对。”陆远简短地回应道。 “你个人的看法呢？”叶轻舟盯着她问道。 “我没有看法。”陆远无奈地笑笑，“我连你为什么查这些都不知道。” 叶轻舟在刚才的逻辑链里又加上了两个人：陆远和别墅主人，尤其是后者。 “她对未来生物的事情感兴趣吗？”叶轻舟继续发问。 陆远仔细想了想，“谈不上。” “谈不上是什么意思！”叶轻舟简直想发火，“有话好好说！” “额……”陆远垂下眼睛，“那段时间我跟她借过钱，她简单问过我为什么缺钱，别的没了。” “她不知道资料的事？”叶轻舟突然想起了别墅里的按摩椅保险箱。 “应该不知道。”陆远的语气听起来不太确定，“理论上来说，她有别墅智能系统的最高权限，但我们住进去之后，她没再访问过。” “搞不好她可以删除。”叶轻舟仍没放下心，“查完这件事，我们尽快回去。” “好。”陆远的回应蔫蔫的。 这让叶轻舟觉得，她大概是在自责，前面的关心也都像是真的。 “没有怪你。”叶轻舟柔声安慰道。 见陆远还是提不起精神，她想了又想，感觉自己无端怀疑人家确实有些不应该，再说自己的家庭关系很多人都知道，但凡陆远私下查过，肯定不会说出刚才的话。 “我的母亲不是普通人。”百般思索之下，她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她是asi安全专家，原版昆仑的筹备成员之一。” 陆远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说过，她是……保守派。” “对。”叶轻舟点了点头，“如今这个局面，她的敌人怕是很多。再就是从今年三月开始，原本会给我送上门的物资断了，视频通讯里是假人。” “我明白了。永生……确实得接着查。”陆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她看着叶轻舟问道，“能请教你母亲的名字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叶轻舟感觉这一点也没必要藏着了，“叶见微。见微知著的见微。” “见微……知著？”不知为何，最后两个字，陆远是重读的。 叶轻舟不太理解这一点，“对，怎么了？” “感觉这个名字听过。”陆远皱起眉头，“我可以查一下吗？” “可以，不过灾后她的信息都查不到了。”叶轻舟摊了摊手。 “我们先换个位置。”陆远取消原来的行车路线，就近停车换到了副驾驶上。 “确实查不到。”几分钟后，陆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叶轻舟并不意外，“先这样吧。光启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觉得呢？”陆远抬眼看向叶轻舟。 “本区没有熟人……”叶轻舟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那就只能造势了。” 说着，她看了一眼电子屏上的预计时间，打开任务平台提交了进度报告：有重大发现，马上到达楼下要求当面沟通。 两人走进办公楼时，有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正徘徊在一楼大厅里。 看到她俩，这人马上迎了上来，“请问是光启的访客吗？” 叶轻舟点头，“正是。” “这边请。”女人伸手指向电梯的方向。 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屁股刚刚坐稳茶水还没喝一口，叶轻舟便开门见山地问道，“贵司的游戏是最近才买来的对吗？” 总经理点了点头，“对。” “而游戏内容是一年前开发的，你们只是做了登入方式的改造，也就是全息设备与芯片登入双通道？”叶轻舟又问道。 “您是怎么知道的？”总经理有些诧异。 “这就是我们查到的东西。”叶轻舟故意卖了个关子。停顿几秒任凭对方猜测后，她问出了真正想问的，“钱亮是怎么把游戏卖给你们的，服务器现在安全吗？” “很安全，游戏存在官营数据中心，钱亮给的是管理者访问权限。”总经理回答道。 “那就好。”叶轻舟在各个方面都放下了心。看起来永生直接炸服务器的可能不大，接下来只要把权限骗到手，就可以继续调查了。 于是她果断抛出了第一套方案。 “恭喜你，你们不是侵权方，永生集团才是。钱亮出售这个游戏没有问题，永生的虚拟城市才是偷来的。” “证据呢？”总经理问道。 “没有像样的证据，好消息是对方十分心虚，不如打舆论战。”叶轻舟道。 总经理显然深谙此道，“你是说雇水军？” 叶轻舟深深点头，“没错。” 半个小时后，在叶轻舟的全力指导下，光启的文案部炮制出了第一批谣言。 谣言分成三大类。 第一类，有玩家说一年前参加过全息游戏《永乐岛》的内测，最近玩了《新极乐岛》完全就是一模一样，永生说它的虚拟城市是原创，证据呢？ 第二类，光启娱乐的匿名员工含泪哭诉，公司一向尊重知识产权，看中《永乐岛》买下之后连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现在一被告就停服下线，招谁惹谁了？ 第三类，游戏《永乐岛》的原创方天越游戏的某友邻一年前在吸烟处听说这游戏被人盯上了，没过几天整个公司都空了，绿植快递都在发出腐烂味，怀疑有大阴谋。 总经理在审核这批东西的时候，多少有些犹豫，“这能行吗？” “放心吧，这些都是实话，我们只是传播出去。”叶轻舟全力撺掇。 “那天越这个……”总经理还是很犹豫。 “那段时间这种事还少吗，肯定有，暗示有联系不等于直接说是永生干的啊！总之先造势。”叶轻舟继续撺掇。 见总经理的眉头还没松开，她给出了最后一击，“想想您买游戏的钱！想想停服一天的营收！想想以后的玩家口碑！” 第44章 “发，现在就发。”总经理说。 当天下午，以这三类谣言为蓝本的各种变体迅速占据了各大论坛、八卦媒体号热点，永生集团暂时没有回应。 这给了光启娱乐总经理极大的信心，于是下午四点，一封律师函挂上了光启的官媒：要求永生集团出示自主开发或者向第三方购买的证据，否则将告对方侵权。 第42章 闷骚 “一个坏消息。”直到此时，叶轻舟才笑眯眯地宣布，“抱歉啊各位，永生做事很脏，天越游戏员工消失呢，还真跟它有关系。” “啊？”总经理当场宕机。 “好消息，我们有一支小队可以保护大家的安全，今晚留宿公司吧，我们会值夜的。”叶轻舟笑道。 总经理被她笑得有些发毛，“收钱吗？” 叶轻舟摇头，“今天不收，算是寻找钱亮的赠品，您给结单就成。” “明天呢？”总经理追问道。 “明天自然有明天的办法。”叶轻舟故弄玄虚道。 一直开着的“灵犀”弹出一条消息。 利刃：明天什么办法？ 夜风：争取把数据权限骗到手。 利刃：…… 得知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员工们马上不干了，胆子大的去找上司要说法，胆子特别大的去找总经理要说法，胆子小的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但是没人找事件的始作俑者，毕竟叶轻舟和陆远身高都在一米八上下，浑身的精气神一看就是进化者，看着再怎么和气也没人会觉得她俩好惹。 然而，不幸中的万幸是，“有关部门”先于永生的人找上了门。 看到几个穿着制服的人走进总经理办公室，正坐在空闲工位上摸鱼的叶轻舟马上跟了进去。 领队的男人看了她一眼，转头继续跟总经理沟通，“我们注意到今天下午多个不实传言的源头都是贵公司，请配合调查。” “没有不实传言。”叶轻舟把话头截了过去，“信息都是真的，在传播过程中发生变化这是自然现象。” “你是什么人？”男人打量着她问道。 “我是本次事件中负责总经理对外沟通和个人安全的专业顾问。”叶轻舟随便扯了一个名头。 “你能在多大程度上代表他发言。”男人追问道。 这可能是在施压，但叶轻舟不由掂量起自己的身份。 一个来自二区的偷渡者……确实不太妙。 陆远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各位好，请问你们是哪个部门的？” 叶轻舟不由赞叹起这个话术，当过刑警的人就是不一样。 “信息安全局。”男人打量陆远的神情明显要更谨慎一点。 “我请求看一下书面调查通知。”陆远又说。 “没有书面调查通知，这是口头警告。”男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口头警告不符合信息安全部门的执法规范。”陆远盯着他胸前的执法记录仪道，“我要求现在查看执法记录仪回放。” 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沉下脸带着几个人走了。 就像普通人没来找叶轻舟的茬，叶轻舟也不会欠到去问这些人“哎怎么走了坐会儿啊”之类的，她用眼神默默送别了他们。 等到这些人全都走出大办公室之后，叶轻舟收回脖子，关上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怎么回事？” “不好说，要么是假的，要么是有人找来的。”陆远含糊其辞。 叶轻舟明白了，八成是永生找来的。 看着总经理的一脸菜色，叶轻舟简直想拍桌大笑说“没事的兄弟支棱起来啊！” 但是她忍住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整天欠呵呵到处开嘲讽的小叶同学了。 到了“下班时间”后，整个公司没一点要下班的迹象。 叶轻舟很快看出了端倪，即便没有她搞出的这档事，公司也要“正常加班”。 “我让张瑜她们吃个饭过来，你搜搜看想去吃什么？”陆远看着她商量道。 “行啊。”叶轻舟点点头。 其实她感觉这次永生大概率不会下黑手，因为已经上了热点，一旦出了事，新闻根本没法洗。 但她还是等到队友们来了，才跟陆远出去觅食。进化者的饭食拎进普通人的公司，从各方面来说都不太友好，再说她也很想出去吃。 低空车重新停在办公楼底下的停车场时，陆远没急着下车。她给叶轻舟解开安全带，就着那个姿势攀着她的肩膀说，“你觉得……晚上有事吗？” 叶轻舟很想推开她，但这人已经缠了上来，呼吸的热气打在脖颈里，带来一阵阵酥麻。 “我求求你。”叶轻舟不由放低声音，抚着她的后背极用力地一寸寸摸下去，“别闹了。” 即便接下来停车场会越来越空旷，即便这台车同样有挡板…… 但万一有状况时匆忙穿裤子，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亲一下。”陆远微微仰起了头。她的眼神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一丝欲色，看起来极为诱人。 叶轻舟毫不犹豫地吻住她，将舌头长驱直入跟她的完全搅在一起。 一边近乎恶狠狠地亲着，她还用力揉搓着怀中人的肩膀和后背，简直像是在发泄。 唇舌相接的吸吮声回荡在车里，叶轻舟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去想一些类似的声音，或者是陆远此刻的内裤什么样。 但陆远紧贴着她的身体、越来越急促的喘息还是不断冲击着她的理智，叶轻舟在好悬要控制不住时停了下来，慢慢推开了怀里的人。 “不行啊。”她低叹道，“万一真有事……” “我知道……”陆远扭动着身体继续往她身上赖，“再抱一下。” 这次两人都没干什么，就只是抱在一起，静静平复着呼吸。 我真是个神人。叶轻舟想着，有这个毅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但可能理智都拿去约束身体了，语言功能突然失了控。“刚认识你觉得你正经，后来发现是个闷骚，现在闷都不闷光剩下……” 最后一个字在差点说出口的瞬间咽了回去。但陆远竟没生气，“人生苦短，我想通了。趁着你和命都在，我要……睡够本。” “好一个睡够本。”叶轻舟不由笑了，“我一直这么想。不是说这件事，是说各方面的享乐吧。” “看出来了。”陆远有一搭没一搭地划着她的衣服说，“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早点认识要怎样啊？”叶轻舟觉得此刻的陆远实在可爱，忍不住想逗逗她，“天天睡吗？” “当然。”陆远在她怀里蹭了蹭，“一有空就去找你，去开房。等你放假了就追到你家里，深更半夜把你拐出门。” “那要是我妈不同意呢？” “爬窗。或者趁你妈妈不在溜进你家，藏进柜子里。” 可能是她说得太细节了，叶轻舟突然有点吃醋，“你不会干过吧？” “哪有！”陆远顿时委屈了，“我之前是网恋！只见过几次，见面也只牵下手……” “啊？”叶轻舟十分意外，但转念一想，这还真是陆远能干出来的事，“可你的经验……” “看……片学的，还有那些道具功能都很全……” 叶轻舟明白了，这人才是真正取悦自己并且把经验付诸实践的高手，“黄片一级鉴赏大师，个人玩具资深用户。你没给人家留评反馈？” “你就坏吧！”陆远轻轻锤了她一下。 “那你之前还叫我宝宝？”叶轻舟突然想起了第一天晚上，陆远因为这个称呼得到的那些…… “当时……刚认识，不好意思叫你名字。”陆远低声说。 叶轻舟心里顿时美滋滋的。不管怎么说，对方在欢愉的时候从来没走神想起过别人，真是太好了。 “好爱你。”她捧起陆远的脸一通乱亲，把口水亲得她满脸都是。 下车前，两人仔仔细细地整理好衣服和头发，还拿湿巾对着镜子好好擦了擦脸。 感觉陆远的神色多少有点微妙，叶轻舟提醒道，“要不先去洗把脸。” “要洗的。”陆远轻轻点头。 叶轻舟突然感觉她的用词也很微妙，“不许偷着干别的！” “怎么会！别人的办公楼……” “这也是别人的停车场。” “那一起去！你看着我洗！” 好巧不巧，张瑜不知为何正戳在公共洗手间门口。 跟陆远对上眼神的下一瞬，她意味深长地看向叶轻舟，还微微摇了摇头。 叶轻舟简直要气炸了。首先她并没有干什么，其次她只是亲了个嘴，最次…… 最次亲个嘴就能亲成那样，确实也难怪别人摇头。 几分钟后，叶轻舟知道张瑜为什么站在那儿了。也不知道谁提出来的，要求进化者陪保护对象们上厕所，至少等在门口。 想到普通人的脆弱和她为了搞事给光启下的套，叶轻舟觉得这个要求并不过份。 第45章 时间毫无波澜地一分一秒走过去，游戏公司的牛马们完成加班，吃饱喝足溜达够了都展开午休椅躺下了。 看着一排排齐全的装备，叶轻舟很怀疑这公司通宵加班都是常态。相比之下，她们五个晚上怎么休息才是个问题。 确认过会议室里闲置椅子的数量，她稍微放下了心，加上总经理办公室的沙发，倒也勉强能将就。 没等这些椅子拼起来派上用途，变故突然发生。 晚上九点十三分三十七秒，有个神秘人突然将同一条内容挂上了各个媒体的头版头条：永生集团核心业务造假，人脑意识数据上传实为ai模拟人格。 第43章 学生群 这人贴出了攻击永生集团服务器的各项证据、永生集团部分核心代码内容，并贴出了游戏《永乐岛》也就是《新极乐岛》的部分代码。 尽管看不懂这些字符是什么意思，但长眼睛的人都能得出同一个结论：一模一样。 在“完全相同”的实锤下，神秘人进一步说明了这些代码在《永乐岛》中的功能：定制伙伴生成，而永生集团并没有任何虚拟伙伴类的业务。 这当然只是一个推断，ta贴出来的东西是真是假都很难说。 但这阵动静太大，据说13分37秒的时间也很有深意，再加上之前的风波，哪怕在各个媒体都夺回控制权后，网上的舆论仍然沸腾不止。 九点半不到，十来个穿着制服的人带着六个武/警走进了光启的大办公室。所有躺在午休椅的人纷纷爬了起来，半是惊惶半是安心地看着领队出示了调查通知。 在对应官网上确认过调查通知编号后，陆远对叶轻舟点了头，“是真的。” 这句话顿时抽掉了总经理的脊梁骨，“怎么会这样……” “现在我们需要确认各位身份，将所有涉案人员带至特定场所接受调查。”领队一声令下，若干工作人员拿出了扫脸仪器开始干活。 叶轻舟她们五个“非编”人员很快被挑了出来，靠着墙壁站成一排，光启的员工则一个接一个地聚在大办公室的空地里，挤挤挨挨地扎成了一堆。 人员梳理完成后，领队再次向陆远确认道，“请重复一遍你们的身份。” “我们是光启刚刚请来的保安团队，对具体业务毫不知情。”陆远对着执法记录仪清清楚楚地说道。 “你们可以走了。”领队伸手指向门口。 另外一个工作人员却突然开了口，“事涉重大，我认为有必要确认她们的住所，方便日后取证。” 领队盯了她一眼，在她再次请求之后挥了挥手，“去吧。” 陆远跟叶轻舟对了个眼神，彼此都没说话。刚刚那人朝她们的方向看过来好几次，提这样的要求明显别有所图。 因为调查队的车辆不够用——也可能这人不想用，戴着执法记录仪的工作人员毫不客气地坐上了低空车的后排。 张瑜跟另外两个队友面面相觑后，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了叶轻舟和陆远。她们三个也长得人高马大的，后排的空间根本不够用。 “madam，”叶轻舟带着点笑意转头问道，“后排坐四个人符合安全规范吗？被查到您能出面解释吗？您能接受坐在她们腿上吗？她们可以自己打车回去吗？” “额……”工作人员明显有点局促，“都行。” 叶轻舟转头朝三人挥了挥手，“去玩儿吧，今晚不用回来。” 三人齐齐发出怪叫，“呀！”“费用给不给报！”“报多少！” “个人部分自付，别的账单发给我。”陆远隐晦地说道。 “也行。”她们明显听懂了，“明天见！” 收回目光，叶轻舟顺便扫了一眼后排的女人，那人正在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看，目光对上后还冲她笑了笑。 低空车缓缓停在民宿前，陆远打开大门，带工作人员走了进去，“具体是要怎么确认？要看我们行李中的个人证件吗？” “已经可以了，感谢配合。”女人抬手关掉了执法记录仪。 叶轻舟挑了挑眉，她知道，接下来的才是正题。 “小叶。”女人直视着她的脸说，“我是叶老师的学生。” “嗯。”叶轻舟努力维持住了脸上的表情，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然后呢？” “没什么，就是想跟你闲聊几句。”女人笑了笑，“大家都很关心叶老师，还有你。” “大家？”叶轻舟确认道。 “老师的学生群。”女人掏出手机，翻出群聊给叶轻舟看了一眼。 管理员的头像确实是她母亲，而且最新的群聊中…… “叶老师”还发了消息。 “谢谢关心。”叶轻舟淡淡地笑了笑。 她不知道这个“学生”是不是真的，也不关心。哪怕不是身在人生地不熟的第四区，母亲的事情她也不会轻易跟外人说。 “真没想到你进化了。”女人打量着她的身高说，“老师没跟我们提过。” “不太方便提。”叶轻舟含糊地回应道。 “我明白，你现在做的事情要保密。”女人感慨地笑了笑，“老师也是。” “我妈……提起我的时候都会说什么啊。”叶轻舟用闲聊的语气问道。 “夸你啊，说你现在越来越成熟，都能独当一面了。”女人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陆远，“不过没说你的个人情况。” “嗯。”叶轻舟并不意外她看出来了，“我还没跟我妈说，你也别在群里说。” “果然是长大了，都有小秘密了。”女人调侃地笑道。 两人又聊了几句，叶轻舟感觉也套不出什么话来，就转头对陆远说，“她们晚上在家吃过饭吗？” 陆远会意，进去转了一圈之后出来道，“还真在家里开火了。” “真是的。”叶轻舟看向女人，“我们吃太杂了，你进去不太安全，要不我去搬椅子，在院子里坐会儿。” “不用，时间也不早了。”女人再次拿起手机，在上面点了几下，“加个好友吧，有时间我带你去转转。” 大门一关上，叶轻舟顿时垮下脸，默不作声地走进了客厅。 陆远赶紧追过去贴着她坐下，“怎么了？” “烦。”叶轻舟长叹一声，倒进了陆远怀里，“为什么会这样啊！” 眼看就要到手的数据权限让这个调查部门截了胡，还突然冒出来一个女人自称是她母亲的学生…… 陆远轻轻摩挲着她的肩膀，低声哄着她说，“没事，都会好起来的。” “你有什么主意吗？”叶轻舟蔫蔫地问道。 “先等两天，永生在这边有分公司，应对起来很快，我们看看处理结果。”陆远说。 “也只能这样了。”叶轻舟又叹了口气，“还有刚才那个人，要不查一下吧。” “好。”陆远温柔回应道。 直到洗了澡躺在床上，叶轻舟还是一点心情都没有。 但随着陆远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握上她的手，还有那些带着安抚意味的亲吻一次次落下，叶轻舟终于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赶了出去。 北方空气干燥，此刻房间里灯都关了，只有床头的加湿器晕染开一片朦胧的暖黄。 丝丝缕缕的雾气有些慵懒地流淌倾泻着，在空气中氤氲飘散，伴随着汩汩的水流声，将一切都渲染得十分梦幻。 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因此有了重量，格外湿润而温暖。床头柜的边缘逐渐有了一些细小的水珠，在模糊中闪着晶莹的光。 带着些凉意的雾气也飘落在了两人身上，将被汗水打湿的脸颊变得更为潮湿。几缕湿发沾在叶轻舟的鬓边，水珠很快被陆远抹去，又印上了一个吻。 “不许走神。”陆远的声音仍然是温温柔柔的，和白天没有什么区别。 但她的感情向来是只有表面平静，内里却是一条奔涌不息的河流。 最终安安稳稳地抱在一起的时候，叶轻舟发现她可能今晚都干不了别的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她小声抱怨道，“吃饭有些偏食……这样营养多不均衡。” “下一顿吃回来就好了。”陆远亲着她说。 显而易见，下一顿应该是早饭。所以在早上醒来时，叶轻舟积极履行了这个想法。 “姐姐。”睡饱了的叶轻舟从背后抱住陆远，在她耳边问道，“你猜她们几点回来？” “嗯？”陆远似乎没太睡醒，“几点？” “让我们试试看。”她轻轻含住了陆远的耳朵。 陆远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姐姐，这个加湿器，好湿啊……” “为什么醒得比我晚……” “昨天几点睡的啊……告诉我……” “是不是忍得太难受了……” “姐姐，以后不许这样了……” “以后得让……我先来……好吗？”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陆远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第46章 “停一下……门……” “我不，你说下一顿吃回来的……”叶轻舟不仅没停，还堵住了陆远的嘴。 带起的水声也更大了。 她不会告诉陆远那是她定的早饭，备注是按了门铃就可以放门口。 她也不会告诉陆远，她在群里发了消息，让大家直接去吃中饭的餐厅集合。 叶轻舟折腾到心满意足时，陆远整个人都狼狈极了，也好看极了。 得到了充分滋润的嘴唇因为喘息而微微张着，有一点点红肿。颤抖着的睫毛下，看向叶轻舟的目光中带着被搅碎的星河。 “姐姐真美。”叶轻舟抚着她脸侧的湿发，轻轻亲了一下她的眼角。 吃着真正的早饭，叶轻舟打开了芯片端。 头条新闻是永生集团自营的数据中心已经被管控起来接受调查了，而之前所有各种各样的非官方消息——包括神秘人发布的那些，全都被清除得一干二净。 第44章 越区 “估计调查结果要很多天才能出来，我们要不要回去等？”陆远看着她问道。 “回。”叶轻舟毫不犹豫。家里那些东西，她一直没放下心。 “回去有些麻烦。”陆远微微皱起了眉头，“我想想办法。” 中饭吃的是全羊席，菜品足足摆满了一张八人大桌，五个人几乎吃的一点不剩。 放下筷子，陆远提供了两种回家方案。 “案件主审在第二区，过几天会有证人要带回去，乔处长说我们可以跟机。” 顿了一下，她又道，“我有几个老同事在附近的观察站执勤，也可以过去借台车。” “别卖关子，说你的判断。”叶轻舟一下就听出来了，两种方案根本没有可比性，能拿到一起讨论，必然有原因。 陆远笑了笑，从头解释道，“永生下手太黑了，从前都敢在缓冲区外面开火，我担心跟机反倒不安全，再就是需要等。观察站在污染区里，或许可以学点你感兴趣的东西。” 叶轻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了，但那个不是重点，“时间呢？” “后者顺利的话，在证人押运机起飞前，说不定我们就到家了。”陆远回答。 “就选这个。”叶轻舟一锤定音。 “那就得徒步越区了。”陆远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看着几人道，“回去收拾行李吧。” 出于工作习惯，大家都带了结实耐用的背包，倒是不用临时采买。 只是原计划住的时间比较久，几个人带出来的衣服有些多，现在大部分都得舍弃。 一向节俭的陆远自然看不下去。她把众人留在别墅里的外衣塞进同样打算弃置的箱子里，全装进了低空车的后备箱。 开车返回刚越区进来购买芯片的生活区附近，陆远找了个酒店让大家休息，她自己开车出去了。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叶轻舟收到一笔转账：两百七十五万。 不用问，这肯定是把车给退回去了，四舍五入相当于五万块租了两天。 又过了半个小时，陆远拎着一大袋物资回了酒店，里面有压缩饼干、瓶装水、抗生素止痛药和绷带、五个净水杯。 “行李呢？”叶轻舟随口问道。 “卖二手了。”陆远给了一个她毫不意外的回答。 晚饭……晚饭主要是从第二区带出来的包装食品，再加上几份买来的小炒。 可能大家都饿过，对于“不能浪费食品”有着共识，没人对此有意见。 吃过这顿质量虽低营养倒也不差的晚饭，张瑜她们早早回去歇着了，提都没提要出去浪的事儿。 叶轻舟则考虑起另外一件事情。“明天晚上住哪儿？”她问。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观察站的宿舍。”陆远回答。 “出意外就是荒郊野外？”叶轻舟追问道。 陆远点了点头。 “早点休息。”叶轻舟意味深长地说。陆远可能正在想事，没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异常。 洗过澡躺在床上，陆远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你等等。”她微微喘息着说，“早上不是……” “早上是早上。”叶轻舟用她一贯坏坏的语气说，“晚上是晚上。不提前把你喂饱，明天你再抽空往我身上蹭，我怎么受得了？” 陆远很快就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叶轻舟感慨着她惊人的胃口，把自己的全部体力和精力挥霍一空。 第二天早上，几人在酒店里填饱肚子，各自背着一个包下了楼。 站在停车场里看着跟来时那辆破得各有千秋的面包车时，四个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花钱了吗？”坐上车之后叶轻舟问道。 “花了一点点。”陆远含糊地回答道。 搞不好这个一点点比“租车钱”还少，叶轻舟没仔细追问。 来时的那条路线并不适合徒步穿越，陆远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了路线图，顺着偏僻的小路把面包车开到了一处荒山附近。 比起凤鸣山，这座山的坡度简直不要太友好，只是山下拦了一道墙，墙上正巧有一些豁口。 对于进化者来说，踩着豁口爬墙实在不难。几人一个接一个地翻过这道墙，站在了墙外的荒野里。 此时已经接近中午了，几人用背包里的补给品凑合打发了中饭，简单休息后向着广袤的污染区出发。 初秋时节，北方的草原天高地阔，时不时刮起的大风吹动荒草，也吹得几人身上的衣服簌簌作响。 脚下的土地比较干，总体来说不算难走。一行五人顺着陆远指的方向不停迈动脚步，一走就是一下午。 橙红色的太阳都沉到了西边的天际，几人视野里终于出现了两台车。 听着有节奏的喇叭声，陆远脸上扬起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接应来了。” “谢天谢地。”叶轻舟停下来，摘掉了重如磐石的背包。 然而刚刚接上头，几人便听见了一个噩耗。 “老陆啊，真是不巧。”比五人矮了至少半头的壮实女人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今天查得严，不能带你们去营地了。” 叶轻舟眼前一黑。 “这台车给你们开。”女人指向更大也更为破旧的一台越野车，“聊会儿，我马上就得走。” 不管怎么说，有车就比没有强。叶轻舟走向车后，打开后备箱把包放了进去。 后备箱里除了几桶油还放着四个箱子，有两箱水、两箱食品，这让她不由多看了那个女人一眼。 陆远没上车，正跟那个女人抽着烟聊天。 “最近怎么样啊？” “老样子，凑合活着。你不错啊，现在长这么高！” “哈哈，进化者都长个。” “这些都是你队员吗？你不介绍介绍。” “嗯，张瑜、魏然、宋启晨、林夏。这是陈希。” 陈希挨个笑了笑，唯独看着叶轻舟确认道，“林夏？” 正坐在副驾驶上开着门看她俩聊天的叶轻舟感觉她有话要说，“对。” “怎么样。”陈希冲她挤了挤眼睛，“老陆。” “哎你！”陆远抬脚要踹她，这人飞快躲过去了。 叶轻舟哈哈笑了起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陈希笑着递出了手机。 屏幕上是一张她在车里拍下的照片，画面中心的叶轻舟和陆远离得很近，另外三个人跟她俩是正常距离。 “发给我，删了。”陆远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开玩笑的威胁。 “你做梦！我要发给认识你的每一个人！”陈希大喊道。 “我说真的。”陆远的下一句话压低了声音，叶轻舟没听见。 “行行行！”陈希在手机上按了几下，然后冲陆远晃了晃屏，“够意思吧？” 叶轻舟不由好奇陆远到底说了什么。 “就是你要学狙击吗？”陈希朝车门走了两步，看着叶轻舟道，“不过……说实话，你不是这块料。” “为什么这么说？”叶轻舟顿时有些不服，“我射击很不错的！” 陈希笑着摇头，“射击是射击，只需要瞄准开枪，但狙击的核心是等待。你心思太活泛，没多少耐心。” “狙击的核心是等待”这句话就像一枚子弹一样，突然击中了叶轻舟。 但她仍然有点不服，“我最近耐心好很多了！为了一个任务我能等上五十来天！” “但你肯定不是一个人在楼顶上等着的。”陈希笑道。 “别逗她了。”陆远拍了拍陈希的肩膀，“你们怎么突然查得严了？” “不知道，刚收到通知。”陈希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我得走了。南边有个聚集地，要不你们歇一晚上再走，我带你们过去。” “行。”陆远点点头，走向了驾驶位。 到达聚集地时，天已经黑了。 近乎废弃的小镇没有一盏路灯，路边的建筑大多数都是全黑的，要不是陆远一脸气定神闲的样子，叶轻舟都怀疑陈希要把她们卖了。 第47章 “没事。”陆远看出了她的担心，“这里没有进化者，只有凑不齐偷渡费的普通人。” “普通人？”叶轻舟问道，“她们怎么生活？” “都是无症状携带者，平常有什么吃什么。观察站的工作很枯燥，每次轮休都去安全区也不现实，很多人会过来消遣。”陆远回答道。 叶轻舟明白了。这里多少能得到一些观察站的庇护和资源，生活比真正游荡在荒野里的人要稍微好一点点。 把她们送到被称为“旅店”的地方，陈希跟老板交代几句就走了。 旅店的大厅和房间都还算干净，但是没有自来水，不管是瓶装水还是洗漱用水都需要花钱买。 陆远开了一个套间，没额外买店里的任何东西，几人用车里的食品又将就了一顿。 吃过饭，几人抽签定好值夜看车的顺序，像上次一样跳过了叶轻舟。 “老这么照顾我……”叶轻舟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回去了请大家吃饭。” “吃饭是小事。”魏然挤挤眼睛，“不如去喝酒，多点几个。” “行。”叶轻舟给了她一个“我懂”的眼神，“只要你们不介意……” “不介意，你俩现在就搂上！” “快啊，睡觉还早呢！” “想得美！给表演费吗？” “给，要多少都给！” “差不多得了。”陆远拽了拽叶轻舟。 几人又是一阵哄笑。 第45章 被困 玩笑归玩笑，晚上叶轻舟什么都没干。担心床品不干净，她只脱掉了上衣外套，还翻出一件t恤铺在了枕头上。 睡醒一觉，几人用存货凑合填饱肚子，坐上越野车离开了旅店。 沐浴在阳光下的小镇，破败程度一览无余，即便是有人出入的建筑，门前也有不少地方长了草。 路过的人们脸上全都挂着风霜摧残的痕迹，跟安全区里在早晚高峰期出行的牛马相比，有另一种漠然和麻木。 可能是车辆不多见，也可能是坐在前排的人看起来不好惹，尽管许多人会投来打探与贪婪的目光，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而车辆开出小镇后，整整半个多小时，再没遇见一辆车、一个人。 路况大部分时间都算不上好，颠得叶轻舟不想说话，但一直闲坐着也无聊，她鼓捣了一会儿多媒体屏，发现车载音乐库相当丰富。 音乐响起来时，她情不自禁地跟着晃起了脑袋，“这个品味不错啊，比家里那台车强。” “回头你也搞个歌单。”陆远笑着说。 “懒得弄，再说我从前喜欢的都听腻了。”叶轻舟随口回答。 歌的曲调节奏都很轻快，词却多少有点不太搭。 “我该怎样救赎你，我残缺的爱人和朋友……” 但是下一句叶轻舟很喜欢。 “今夜台风会登陆我的眼睛，我会用它们亲吻你。” 凑合的饭又吃了一顿，司机也换过了整整一轮，叶轻舟和陆远坐到了后排上。 音乐早就停了，旁边的宋启晨仰着头像是在睡觉，叶轻舟靠着陆远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为什么会做刑警啊。” “初中有个同学是邻居，有一天没来上学，后来听说她妈把她爸杀了。两个人一起，给切成了好多块，扔得到处都是。” “……为什么呢？” “因为她爸家暴。后来我就想，要是我早点注意到就好了。” “你们关系很好吗？” “算不上，就是天天都能看到，经常在路上遇见。” “那你当时怎么想的呢？” “要是她认识一个警察朋友，那个男的会不敢打人吧。就是一种很模糊的想法，有了力量，哪怕什么都不做就是待在那里，周围的人都会变安全。” “真不愧是你。” “你呢，为什么会学新媒体传播？” “嗯……还用刚才那个例子，我会去着重渲染母女的情有可原、家暴者的可恶，用舆论去改变人们的看法和社会风气。” “真不愧是你。” “不许学我。” “没有，我认真的。” 时间一点点走到了晚上。 又凑合了一顿饭之后，几人不得不决定一件事情：是连夜赶路，还是靠边停在公路上，或者开下去在荒郊野地里休息。 还没等讨论出个结果，随着“嘭”地一声闷响，车辆猛地震了一下。 “趴下！”陆远按着叶轻舟的肩膀让她几乎完全趴了下去，她自己却只是微微俯身，转动脑袋看向车窗外面。 “不用这么紧张。”一道明显用了扩音器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我只是想跟你们谈谈。” 声音似乎来自车辆的左边，叶轻舟刚要抬头，陆远又把她的脑袋按了下去。 “先等会儿。”她说。 几人就这么静静等了好几分钟，突然有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叶轻舟连忙挣脱陆远的手，尽量小心谨慎地向外望去。 昏暗的暮色中，有一行十多人正在朝着她们跑来。打头的人手里拿着一把枪，其她人拎着短刀之类的武器。 叶轻舟马上抽出了腿侧的匕首。 “别动。”陆远再次按向她的肩膀，这次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她们还有一个狙击手。” “真打起来她能瞄的准吗？就不怕打中自己人？”叶轻舟并不服气。 “刚才那枪打在轮胎上，只是不想让我们走。”陆远说，“先谈谈吧。” 说话间，那群人已经围住了车辆。领头的女人盯着她俩，用枪托在玻璃上轻轻敲了几下。 陆远把车窗降下了一条小小的缝，“谈什么？” “谈那次枪战，死在你面前的人，她没说完的话。”女人回答。 叶轻舟突然明白了她的身份，“那些是你们的人？” “对。”女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么多人命，跟你要点债不过分吧？” “跟我有什么关系！”叶轻舟完全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不是你们要去抢粮车的吗？” “粮队不会轻易开火，我们也有狙击手，本打算消耗一些警犬再狙击。”女人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打听到你的事情我才明白，都是因为你。” 在叶轻舟一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的表情中，她继续道，“因为你是免疫者，她们绝对不想让你知道真相。” “噢，好啊。”叶轻舟并未相信她，“什么真相，你现在就说。” “辐射幻觉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女人脸上浮起了一个有些得意的笑，“我这里，个个都是免疫者。” 叶轻舟不得不承认，她成功吊起了自己的胃口，“证据呢？” “证据你上次看到了。”女人盯着她说，“跟白桦对打的感觉如何啊，有胜算吗？” 想到那场战斗，还有后来死在自己面前的第一个人、一个又一个人，叶轻舟不由打了个寒颤。 “别听她的。”陆远低声说，“她在骗你。” “你怎么知道？”叶轻舟问道。 陆远靠近她耳边轻声说，“接下来她会要你跟她走。或者，让你下车跟她打一场，输了就跟她走。” “然后呢？”叶轻舟看向女人，扬声问道，“你要怎样？” “你害我们死了那么多人，那你就得补上这个空缺。”女人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 “这都什么东西！”叶轻舟实在忍不住了，“谁杀的你找谁去！我只是搭了个便车，难道我愿意看人死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我给你两个选择。”女人一摆手，围在车前的人都散开了，“跟我走，或者留在车上，等我先把车打烂，再把你们打烂。” 说完，她没给叶轻舟回话的机会，转身快步走了。 她刚从车窗前离开，随着一道尖锐的破空声，车辆又猛地震动了一下。 叶轻舟连忙趴下，转头对陆远问道，“这车防弹吗？” 陆远还没回话，“咻——哗啦啦……”一枚子弹射穿玻璃，从两人头上飞了过去。 “想清楚了吗？”女人站在不远处大声问道。 叶轻舟叹了口气，“对不住各位，咱们先……见机行事吧。” “没事，活着就行。”后排几人纷纷同意了。 “尽量别离开我。”陆远低声道。 “好。”叶轻舟应了一声，提高声音大喊道，“可以！我同意了！” 车辆很快被再次围住了。女人走上来朝车窗伸出了手，“武器。” 叶轻舟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没有说“不”的权利了。 免疫者又怎样，对上狙击枪也不过是血肉之躯。 武器、芯片、手机、第四区买来的芯片一样样被收走，几人下了车之后，一个女人上来就要搜叶轻舟的身。 陆远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过分了。” “你算什么——” 第48章 没等她把话说完，陆远已经绕到她的身后，把她两个手臂都控制住了。 “你可以嘛。”领头那个女人似乎很欣赏她这一手，“叫什么？” 陆远没有回答，“第一，你要保证我们的人权，第二，不能强迫我们做事。” “呵。”女人嗤笑一声，“就你这点本事，还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她有。”叶轻舟的声音冷了下去，“除非你现在就把我杀了，不然我保证，我有一万种方法给你使阴招添堵。” “啧。”女人一脸不悦地说，“蜜罐子里出来的人就是麻烦。带上东西，看好她们。” 陆远放开手上的人，走到了叶轻舟身边。 女人没再跟她们纠缠，而是充满戒备地盯着她们，时不时关注一下旁边的情况。 行李和车上的补给很快被翻了一遍，又重新塞回了后备箱。 两台车先后开了过来，那些人从车上搬下两个轮胎，换掉了刚才被打爆的那两个。 “请吧。”女人伸手指向越野车，“你俩坐后排。” 陆远转头看向三位队员，张瑜耸了耸肩，魏然摊了摊手，宋启晨勉强笑了笑。 “别墨迹了，活人都有用。”女人指向另外两台车，“分着坐。” 再次坐上这台越野车，叶轻舟的心情已截然不同。 此刻的她，全身上下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赤手空拳深入敌窝…… 要是按那人说的，她身边全是免疫者，想要逃出来恐怕遥遥无期。 “哎，你还没自我介绍。”她隔着陆远，探头看向坐在了后排另一侧的女人。 “凌霜。”女人朝她伸出了手，“你的名字我知道。” 叶轻舟伸手跟她握了握，“你接着说辐射幻觉的事儿。” “你确定吗？”凌霜看了陆远一眼，“她听到了可不会好过。” “说。”陆远吐出一个字。 第46章 幻觉 尽管此刻的情况相当不乐观，叶轻舟还是有点想笑。 这家伙的防御姿态总是装装的，好搞笑。 凌霜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了一个来回，随即闪过一丝了然，“你俩不会是……” “没错。”叶轻舟靠在了陆远身上，“就是这样。” “那她只会更难受。”凌霜颇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她的队长，叫利刃。” 陆远微微颔首，“对。” “你什么时候进化的？”凌霜问道。 “忘了。”陆远的回答一听就是在敷衍。 “哈，你爱说不说。”凌霜把目光转向叶轻舟，“辐射幻觉跟病毒没多大关系，那是联合政府在扯淡。据我所知，身上没有芯片接口的进化者，想杀人全都随便杀。” 叶轻舟不由一惊，“你是说……辐射幻觉跟芯片有关系？” “不信的话你待会儿试试。”凌霜随手一指，“这些人打架个个比你强，你也就是能装个芯片去城里。” 叶轻舟想着那天的战斗，半天没说话。 凌霜突然又添了一把火，“有接口的进化者活不过一年的。你们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 叶轻舟和陆远的表情同时凝固了。 “任寒。”叶轻舟低声问道，“她什么时候进化的。” “比我早一些。”陆远含糊地回答道。 “那个谁，你们聊的那个人，她又是什么时候进化的？”叶轻舟追问道。 陆远没回答，甚至也没看叶轻舟，而是露出了一个有几分凄惶又有几分释然的笑。 叶轻舟没能读懂这个表情，但她明白了一件事：陆远已经相信了。 并且她的时间…… “珍惜时间吧。”凌霜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我成全你们，回头你也成全一下我。” 叶轻舟咬牙切齿地瞪向她，“你什么意思？” “利刃也算小有名气，据说活跃了快一年了。”凌霜一摊手，“怎么着，你还打算给她守——” 陆远突然暴起，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车辆一个急刹，差点把叶轻舟拍在了前排椅背上。 没等那两个人拽开后排车门，叶轻舟已经拉住了陆远，“你冷静一下。” 不是别的，她担心陆远动了杀意再出现幻觉，再说就算把这个嘴欠的女人掐死，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车门还是打开了。凌霜把那两个人劝回前排，她安安稳稳地坐在原位道，“我脾气够好了吧。” “你闭嘴。”叶轻舟冷冷道。 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凌霜饶有兴味地欣赏着旁边这对苦命鸳鸯的表情，叶轻舟懒得搭理她，就只是不停摩挲着陆远的手臂。 而陆远，直到下车也没再动过一下。 这群人的秘密基地在一个废弃城市的商业中心里，乍一看黑灯瞎火的跟那个聚集地差不多，车开进停车场的下降通道里，叶轻舟才发现区别。 越往下，灯光越是明亮。停车场里有不少车，有的新有的旧，每一辆看起来都能开。 另外两台车上的人也走了下来，看到张瑜三人安然无恙，叶轻舟在心安之余冒起了另外一个想法：她们还能活多久？ 陆远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走吧。” 叶轻舟连忙转头看去。此时的陆远又和从前差不多了，就像两人刚刚认识的时候，就像每一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冷静、克制，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十几人陆陆续续进入电梯，凌霜伸手按下了10层的按钮。 电梯门打开时，叶轻舟还以为自己回到了灾前。广告牌上的女明星正对她甜甜地笑着，通道里灯光明亮，地上的瓷砖光可鉴人。 她都多久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了，一年几个月？ 凌霜似乎对她现在的表情很满意，“这会是以后每个人的生活。” “每个人？”叶轻舟问道，“你口中的人，指的是谁？” “就是每个人。”凌霜笑了，“联合政府不把大部分人当人，我们不会。” 叶轻舟并不相信这个说法，但她仍然愿意听听细节，“走吧，好好聊聊。” 走出电梯间之后，叶轻舟发现这里还是跟商场有很大的区别。 原本宽阔的走廊里整整齐齐地搭了不少帐篷，两侧商铺的玻璃门里都挂着窗帘，或者是贴上了报纸杂志。 偶尔路过一扇窗户，窗户都完全被封住了，看不见外面的景色。 “这生活也不咋地。”叶轻舟评价道，“我还以为你说是人人都能逛商场，结果你是说人人都要住商场。” “至少都能住得很宽敞。你知道地下城d类居民平均居住面积多少吗？三平方米。”凌霜指向那些帐篷，“这只是过渡方案，不会一直这样。” “说不定联合政府也说三平米是过渡方案呢。”叶轻舟反驳道。 “你听我说完就知道了，我们的方案可行性更高。”凌霜没在这个话题上跟她纠缠。 几人进入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店铺改造成的套间里，凌霜指向一个洗手台，“10点之后停水，外面的洗手间通宵都可以用。” 见她转身就要走，叶轻舟连忙问道，“方案呢？” 凌霜脚步没停，“改天再说。” “站住。”陆远喝住了她，“行李还给我们，还有设备。我要检查这个房间有没有摄像头。” “喔唷。”凌霜发出一声夸张的感叹，“你还真有心情。” 转头对上五个人或冷漠或敌视或喷火的眼神，她耸了耸肩，“行李可以，设备不行。谁知道那都是什么东西。” 见陆远还是紧盯着她不放，她又道，“用我们的设备查，可以吧？” “我信不过。”陆远冷冷道。 “呵。”凌霜差点没翻起白眼，“你不会把被子盖好吗？” 叶轻舟感觉拉住了陆远，“别跟她一般见识。” 很快有人把几个背包送了过来，所有衣服全被扔到了沙发上一件件翻看过里面有没有夹带，包括内衣。 整个房间也用她们的设备扫了一遍，陆远全程盯着。 套房里终于只剩下五个人时，叶轻舟走向门口“刷刷”两下把窗帘拉上，又锁好了门。 “这群畜生。” “想用人还这个态度……” 张瑜和魏然低声抱怨道。 “服从性测试。”陆远淡淡道，“要么捏着鼻子干，要么死，没第三个选项。” 叶轻舟顿时有点来气，“你知道还不提醒我？还跟着一起发火？” “要是一点火气都没有，她更信不过。”陆远叹了口气，“参考你在庄园里的表现。” “哦对。”叶轻舟反应过来了。见风使舵和无缘无故的忠诚是个人都不会信，当初她就是拿了“有傲气但是贪财”的瑕疵人设，好让人相信她的目的只有钱。 但是现在……路几乎已经走绝了。 “我看很多人脖子后面都没芯片盖，除了这个领头的。”在一片沉默中，宋启晨缓缓道。 第49章 陆远点了点头，“对，她应该是个真正的免疫者……” 她把车上的对话简单复述了一遍，除了“有接口的进化者活不过一年”。 三位队友的表情从不可置信到震惊再到茫然无措，最后张瑜率先想通了。 “芯片不可能不装的。”她随手指向外面，“总不能过这种日子吧。让我猫在这种破地方，还不如顶着幻觉做任务，至少有钱是真的爽啊！” “也对。”魏然附和道，“安全区里个个都用芯片，不用就做不了任务，做不了任务就赚不了钱。” 叶轻舟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为什么不用芯片就做不了任务？” “因为渡鸦是赏金猎人推荐的通讯软件，安全级别更高。”陆远回答。 “我不是说这个。”叶轻舟顿了一下，“比如说……联合政府要员能上任务名单吗？” 三人皆低低地“嘶”了一声，但陆远没有。“上过，但不多，也有过刺杀成功的案例。”她颇为谨慎地回答道。 “是个什么人？”叶轻舟追问道。 陆远想了想，“一项重大贪污案的主犯，发配到污染区的路上，让人暗杀了。” 叶轻舟对这件事有印象，当时上了头条新闻，但没提进化者任务的事。 灾后对“死刑”的宣判标准严格了许多，只要不是重大杀人案件，最严重也是发配到污染区终身劳改，大概是为了充分利用劳动力。 “罪大恶极，按灾前的标准本来就该死，早点死还可以平民愤。”她评价道。 叶轻舟在怀疑的事情，大家此刻心里都有数了。 “这么一看，我们不过是另外一种消耗品。”魏然的语气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尖酸，“干着联合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灰色买卖，用高消费拉动经济，还要时不时给人擦屁股，哈！” 四人齐齐发出了冷笑，只陆远没笑。 但叶轻舟并未多想，毕竟这人命不久矣，懒得计较这些事情也很正常。 “算了，现在知道这些也改变不了什么。”她有些烦躁地摆摆手，“早点睡吧，明天看她们态度想办法套套话。” 张瑜走到门边，撩起窗帘向外看了看，“要值夜吗？” 第47章 等 “不用。”陆远摇头，“都累了两天了，好好休息。她要让我们死，我们也到不了这里。” 套间里的用品勉强还算齐全，有几个脸盆、冷水壶、杯子和衣架，全都是塑料制品。 几人先后去里面的房间擦洗好身体，洗了两天没换的内裤找地方挂起来，又接了一些水留着晚上喝。 没人问怎么睡，张瑜她们三个默契地在外间的单人床上躺下了。 叶轻舟顺手关了灯，走进里屋一看，陆远正在搬动里面的单人床，想把两个床铺并到一起。 此刻她的脸上有一种诡异的平静，动作也过分有章法了，比起进化者队长简直更像个酒店清洁工。 “你怎么了？”叶轻舟不由问道。 陆远没回答。她把两张床铺严丝合缝地对好，又把枕头挨在一起摆好，这才看向叶轻舟，“睡吧。” “你在想什么？”叶轻舟皱起眉，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没想什么，累了。”陆远勉强笑了笑，“睡醒再说，好吗？” 叶轻舟歪着脑袋继续盯着她，在心里猜测起各种可能性。是打算以命相搏换一个大家出去的机会，还是……已经完全崩溃了？ 没等她想出个结果，陆远走上前抱住了她，“以后会想我吗？” “不会。”叶轻舟回答的时候完全没过脑子，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你给我……冷静一点，出去了想想办法。” “没有办法可想的。”尽管就在她耳边，陆远的声音却遥远得像是从天边传来的，“我这两天，不动手也会有幻觉了。本想回了二区找地方看看……” 叶轻舟突然明白她今天为什么控制不住火气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任寒……离开之后。”陆远回答。 想到她这几天就是用这样的状态跟大家一路奔波，叶轻舟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啊？” “我没想到。”陆远抱得更紧了，“别问了，陪陪我，好吗？” 她的态度近乎哀求，叶轻舟只得暂时放开她，关掉了灯。 两人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在黑暗中静静抱了一会儿。 “还是不要想我了。”陆远突然说。 “你混蛋！”叶轻舟翻身压住了她，“你要在这个时候逼我吗？” 她本想用从前的方法让陆远闭嘴，让自己暂时忘掉这些事情，但…… 无论是她，还是陆远，都没有状态。 “我来吧。”陆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两人换了个位置。但第一个吻落下时，叶轻舟又忍不住眼泪了。 那个吻近乎虔诚，没有一点色欲。陆远的呼吸轻而平稳，手指擦过她眼角的动作更轻，像是怕把她弄坏了。 “对不起。”陆远喃喃道，“我不值得你为我哭。” “你凭什么……”叶轻舟一把攥住了陆远的手腕，“凭什么……”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的脑子此刻乱极了。 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乱过。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她这样温柔，温柔到近乎纵容，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失去了呢？ 为什么没能早点信任她呢？ “别这样。”陆远轻吻了几下叶轻舟的眼角，又顺着脸颊、鼻尖，轻吻上了她的嘴唇。 如春雨般落下的亲吻一点点唤回了叶轻舟的感觉。在渐渐升起来的欲望中，她近乎绝望地想着，以后要怎么办呢？ 感情也好，欲望也好，以后都要交给谁呢？ 可能是两人的响动不大，也可能是队友们没有心情开玩笑，第二天一早，四个人全都如出一辙地垮着脸。 相比之下，活不了太久的陆远却平静得吓人。她井井有条地洗了脸和手，收好她跟叶轻舟晾的内裤，甚至还洗起了两人换下来的外衣。 要不是昨晚她发挥稳定，叶轻舟都会觉得她现在已经彻底疯了。 “队长的心理素质真是过高了。”张瑜看着陆远忙碌的身影感叹道。 “要不说能当队长呢。”魏然附和道。 “要不是天天一块吃饭，我都会怀疑队长是个仿生人。”宋启晨说。 然后话题就被扯远了。 “听说仿生人也能吃饭，至少看起来是。” “实际上呢？” “怎么进怎么出，纯浪费食物。” “噢……不过队长肯定不是，小林最清楚了。” “哈哈哈哈……” 这绝对是一个黄色笑话，但叶轻舟笑不出。 得亏意识数据上传是假的，用不着去学庞小姐。但如果是真的呢？拥有真实记忆仿生身体和脑子坏了但身体还在的恋人，哪个更接近真人？ 她突然想起了那份人体可控休眠技术文件。三千万应该够用吧？能休眠多久？ “咔哒”一声，门从外面解了锁，然后被推开了。 叶轻舟暂时中断思绪看向来人。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两人手里都提着袋子，看样子是送早饭。 “不够吃可以出门找人要，但是别走太远。”其中一人说着，把袋子放到了茶几上。 另外一人则瞥向陆远，刚好和陆远的眼神对上。 两人走后，陆远马上重新锁好门，拉好窗帘低声道，“等一下。” 叶轻舟微微皱起了眉头。她的样子……似乎不只是想要检查早饭。 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看她那人拎着的袋子，陆远在叠起来的餐巾纸里找到了一个字和一个图案。 “等。” 图案是一只蜘蛛。 看清这张纸的瞬间，陆远脸上的表情骤然冷了下去。 “这是谁？”叶轻舟盯着她问道。 陆远没有回答。她揪下有字和画的那部分，扔到嘴里嚼了嚼，咽下去之后才说，“中间人。” 她提过的中间人，就只有联络乔处长的那位。 “怎么回事？”叶轻舟追问道。 “不知道。”陆远打开一个纸包看了看，里面是个有肉有菜的汉堡包，“我先吃。” 这个时候先吃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明白，叶轻舟按住了她，“抽签吧。” “我先吃。”陆远重复一遍，轻轻拿开了她的手。 汉堡包一共十个，陆远在两个袋子里都拿了一个吃掉了。 半个小时后，无事发生。 “吃吧。”陆远站起身，继续去洗衣服。 叶轻舟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盯着陆远的背影。自从看清那张纸，她脸上的平静就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抗拒和焦躁。 等到大家都吃过饭收拾好，陆远重新坐了回来。 “我们可能又中套了。”她看着叶轻舟说，“乔处长在这里有内线，她还知道我们不打算跟押运机。” 第50章 叶轻舟感觉这个推测实在很牵强，“目的呢？我们现在连自由都没有，她能指望我们干什么？” “听她的先等吧。”陆远说。 此刻她的眼睛里有一团火，叶轻舟说不好那是什么，只觉得这人离全疯更近了。 整整一天，陆远都坐在沙发上，对着拉开的窗帘看着外面。出发时带的烟很快让她抽完了，连任寒留下的半盒也是，之后她就啃起了手指头。 叶轻舟给她扯出来好几次，但一个不注意，她很快又会再把手指头塞进嘴里。 三个队员都感觉到了她的异常。然而外面的情况也确实不对劲，昨天那种井然有序的感觉消失了，来来往往的人都步履匆匆，时不时还会凑到一起交头接耳。 吃过晚饭，凌霜终于露了面。刚走进屋子，她就皱起了眉头，“倒是开个排风啊。” “搞两盒烟。”叶轻舟毫不客气地开了口，“闲待着太无聊了。要是没活儿，再来盒扑克牌。” “哟。”凌霜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声，“免疫者心就是大。你拿什么跟我谈条件？” “诚意。”叶轻舟颇为自信地回答道，“我跟你要东西，就是在展现诚意，我希望你也有。” “呵。”凌霜摇着头走了出去，“诚意。” 但烟跟扑克牌还真送来了，甚至还有几瓶饮料。 “初见成效。”叶轻舟拆开扑克牌放到了茶几上，“来吧，闲着也是闲着。” 几人一边玩着扑克一边盯着外面，都有些心不在焉。 陆远输得最多，几乎完全就是在乱打一气。 九点多钟，又输了一把的陆远扔掉了手中剩下的牌，“洗洗睡。” “你给我好好刷牙。”叶轻舟威胁道，“都要腌入味了！” 要不是看这人活不了几天，她肯定要勒令她戒烟。从前一包烟能抽好几天，今天直接消耗了一个月的量。 关掉灯躺在床上，陆远几乎是瞬间扑到了叶轻舟的身上。 “让让我。”她含糊不清地说着，动作直白得和昨晚判若两人。 “你怎么回事？”叶轻舟感觉自己也快被她折腾疯了，虽说活不久的人不能用常理看待，但……她也太异常了！ 问题恐怕正出在那张纸条上。一个乔处长的中间人，能让她焦躁成这样？ 陆远就跟没听见一样，还在自顾自地忙活着。叶轻舟正想踹开她，突然感觉有几滴滚烫的泪水落在了身上。 “求你了。”陆远低声道。 叶轻舟说不出话了，她甚至感觉自己有点不近人情。 第48章 炽热 但很快她就不这么想了。 “隔音……很差……” “你忍忍。” “你……这样……” “让让我，求你了。” 叶轻舟只得自己捂住了嘴。 但陆远好像完全失控了，她根本不在意别的声音有多大。 外间没有一点声音，但叶轻舟真的很想死。 爽又爽得要命，忍又忍得辛苦，声音同时冲击着她的耳膜和羞耻心，即便分心也还是被一次次拉回，感觉无限集中到几个点上…… 现在她明白在洗浴中心的早上，陆远有多难了。 被快感冲击得越来越模糊的意识中，两个字渐渐浮了上来：报应。 第二天早上，叶轻舟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走出去。 好在没人多看她，也没人多看陆远，至少当面是这样。 走廊里的紧张气氛还在继续，而陆远的异常又换了一种形态。她很少抽烟了，也不再啃手指，就只是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地在沙发上坐了一整天。 就像一尊坐着的门神。 晚上，凌霜就像下班打卡一样按时出现在了门口。 “空气有点干，搞个加湿器。”叶轻舟继续厚着脸皮开口。 “加湿器。”凌霜冷着的脸跟陆远有得一拼，“用不用搞个影音系统，让你们唱唱歌喝喝酒什么的？” 叶轻舟嘻嘻一笑，“都行，看你。” 影音系统当然没有，但加湿器和酒都送来了。没有玻璃瓶，三个一升的塑料冷水壶里装满高度酒，闻不出来是什么。 张瑜她们直接一人一壶拎走了，“你俩不需要这个。” 叶轻舟顿时瞪向陆远，陆远转头看向门口，假装跟自己毫无关系。 晚上，陆远刚要扑上来的时候，叶轻舟按住了她，“你歇歇吧，嗯？” 比起昨天的陆远，叶轻舟简直太克制太收敛了。 但陆远的状态仍然敏感得惊人，叶轻舟甚至怀疑自己并不需要多做什么…… 中途她甚至开了灯，想确认一下某些东西有没有问题，那实在是吓到她了。 颜色倒是很正常…… “开灯也可以。”陆远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炽热眼神看着她。 就像是天已经塌了，船已经沉了，这栋楼已经让丧尸围住了，而她俩弹尽粮绝除了做\爱什么都干不了。 叶轻舟实在是没法看着这样的她，只能赶紧关了灯，努力把所有思绪全抛到脑后。 其实她一直在分神。她很清楚陆远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但她不敢问。 至少有一点她能确定，把她们送进来的人绝对不是陆远。 既然是这样……就可以缓缓再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走廊里的紧张一日胜过一日，而套间里的各种小东西越来越多，每一样都不能拿来当武器。 陆远的心态也一天稳过一天，但仅仅是在白天。叶轻舟大概猜到了这是怎么回事，恐怕她已经做好准备…… 随时去死了。 但叶轻舟除了等待，除了在凌霜面前拿稳恃才傲物不慌不忙的剧本，除了在晚上尽量满足陆远之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五人被困秘密基地的第七天晚上，凌霜终于给出了明确的指令。 “你。”她指着叶轻舟说，“明天去第二区，给我杀几个人，自己去。” “可以。”叶轻舟先是一口答应下来，见凌霜挑了挑眉，才补充道，“但我需要帮手。” “我会派人接应你。”凌霜说。 “你的人……配合不好啊，我也信不过。再说了，你信得过我吗？你城里的人装了芯片吧。”叶轻舟满不在乎地说。 “有她们在这，我就信得过你。”凌霜随便指了指边上的几个人。 “说真的。”叶轻舟笑了笑，“我们都知道你想留着谁。可以啊，她在这里我一定会听你的，让我队友去帮我不好吗？” “我可以。”陆远没什么语气地说，就像是在说晚上吃什么。 凌霜的眼神依次扫过所有人，最后缓缓点了点头，“行。剩下的明早再说。” 她离开套间后，几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叶轻舟其实不敢说她一定会回来。整整六天，她没有外面的一点消息，从这群人的状态看，城里的局面恐怕不容乐观。 让她杀的那些人一定很不好杀，她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能够帮忙的人，全都在陆远的通讯名单里…… 或许明天可以跟凌霜谈谈，要走陆远的手机。 还没等她完全理出头绪，陆远轻轻拉住了她的手，用一种平静而温柔的神色看着她说，“没关系的。” 顿了一下，陆远又说，“不回来也没关系。” 三个队友同时起身走向了门口。 “你在放什么——” 陆远用一个吻打断了她。这个吻一如既往地温柔，却混入了一些咸而苦的东西，叶轻舟重新睁开眼时，发现陆远一滴眼泪都没掉。 仔细想想，她似乎只有……偶尔在床上会哭。 “你是不是有话没跟我说。”叶轻舟看着她道。 “下次吧。”陆远笑了笑，“下次见面我就告诉你。” 叶轻舟突然升起了一种强烈的预感。“你要是敢——” “我不会。”陆远没让她把那个词说出来，“我会等着你的。” 她此刻的神态实在不像说谎，这让叶轻舟也拿不准了。可她这几天的异常、她现在的样子，又都是为什么呢？ 时间在两人静静的对视中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的三人打破了沉默。 “老大。”张瑜低声说，“外面不对劲。” 两人连忙起身，走到门口向外望去。 走廊里已经不是紧张而是忙乱了，路上的人都在一溜小跑，手里提着大包小包，附近几个帐篷里的人也都在收拾东西。 叶轻舟正在掂量趁乱混出去可不可行，两个身材高大的女人走过来，把一副铁链锁缠在门外的把手上，锁住了。 这让她顿时想骂人了。 那两个人锁完门也没走，而是站在门口一个面朝里、一个面朝外地守着。 但既然她俩没说不让往外看，五个人还是继续站在门口，研究着这阵骚乱。 越来越多的人提着行李离开了这一层，走廊里乱七八糟的掉落了不少东西，也没人去捡。 第51章 中间的一排帐篷已经没了人，里面只剩下被褥杂物。 “好事啊。”叶轻舟低声说着，拉向陆远的手。然而皮肤相触的瞬间，她愣住了。 陆远的手是冰凉的。 叶轻舟顿时转头看向陆远，却只看到了一个匆忙挤出来的笑。 在那双还没来得及把情绪收拾干净的瞳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茫然和…… 不甘。 为什么呢？ 难道她…… 一个相当离谱的念头突然从叶轻舟心里升了起来。 或许陆远是不愿意走的，她就想自己留在这里。 可是……为什么呢？ 一个女人就在此时走了过来。她对站在门口的两人说了什么，其中一人拿出钥匙交给她，两人迅速离开了。 叶轻舟顾不得前面的许多思绪了，因为这人，正是送纸条来的人。 果然，这人马上向玻璃门里投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后像模像样地在门口踱起了步。 一阵奇异的声响由远及近传了过来。这声音有点熟悉，像是有飞行器正在靠近，还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开火声。 女人转头看了一圈周围，掏出钥匙飞快打开了门。 “跟我走。”她说。 走廊里已经完全没有别人了。五人跟着她一路疾行，走到一个安全通道的门口，女人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楼顶天台。”她拿出一张卡，递给了陆远。 陆远一言不发地接下了。几人走进通道向上爬了一层楼，陆远用卡刷开了通往天台的门。 门打开的瞬间，微凉的夜风裹着飞行器隆隆的声音、哒哒的开火声和火药味一起扑到了叶轻舟的脸上。 她知道接下来会看到什么了。 果然，商业中心的下方，废弃城市的街道里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枪械声、喊叫声不绝于耳，空中不远处有几辆飞行器正在来回盘旋。 其中一辆大型飞行器朝着她们飞来，缓缓降落在了前方的平台上。 “各位好啊。”谢恒在刚刚打开的门里笑着说，“又见面了。” “巧啊。”叶轻舟也笑了，“不知道这一次，又是什么运气让我搭了便车。” “先上来。”谢恒招了招手。 几人先后进入飞行器，找位置坐好，系上了安全带。 “如果我没猜错，我们这是要……” 叶轻舟故意没说完。 “先送你们回去。”谢恒接上了她的话头，“把你们卷进来是个意外，乔处长说，有人会向你们解释。” “有人。”叶轻舟重复这个词的时候，特地看向了陆远。 陆远的眼神微微垂了下去。对她来说这样的表情很常见，但是在一众欣喜的面容中，却显得格格不入。 叶轻舟没再说话。 三个小时后，飞行器越过一大片黑暗的污染区，没有经过任何盘查便进入了第二区，随后径直朝着第一核心城的方向飞去。 叶轻舟并不意外。当飞行器终于停下来，她看到别墅小楼里亮着的灯光时，也没有很意外。 第49章 碎裂 就在这三个多小时里，始终沉默着的陆远还有她脸上的神情都说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瞒着叶轻舟的那件事很大，大到她宁愿自己死在商业中心里。 那会是什么事情呢？叶轻舟想象不出。尽管想象不出，她却能感觉到她对陆远的爱意、信任、不舍正在一片片碎裂，在陆远终于开口的时候全都坠落到了地上。 “你们晚上自由活动，没我通知不要回来。” 被圈禁了整整六天、此刻身上没有任何通讯设备也没有芯片的三个队员都懵了。 好在飞行器刚刚停稳，前面还有个谢恒。听到这句话，她马上道，“我来安排，放心吧。” 叶轻舟冷笑一声，解开安全带走下了飞行器。 别墅大门马上打开了。短短的几步路，她走得格外缓慢。 看见落地窗后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身影时，一阵狂喜骤然涌上了她的心头。这让她什么也顾不得了，赶紧三步并做两步冲进了客厅。 然而那张抬起的脸却让她愣住了。 “怎么是你。”叶轻舟回过神来之后，充满厌恶地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坐在这！” “怎么，这身衣服是申请了什么专利吗？”沙发上的中年女人放下手里的设备，站起来转了个圈。 跟进来的陆远同样愣住了。这女人穿着白色开衫毛衣，浅灰色长裙，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戴着一副半框眼镜。 然而一张面孔却妩媚而精明，跟这身装扮实在很不搭。 乍一看也完全不像那个她见过两次的人。 “好了，都坐下吧。”女人重新坐在沙发上，很是友善地拍了拍旁边。 叶轻舟没动。她转头看向陆远，又看了一眼女人问道，“你们认识？” “怎么说呢。”女人略略考虑了一下，“算是。” “真恶心。”叶轻舟抱着手臂，皱眉盯着她问道，“这别墅是你的？” “聪明。”女人赞许地点点头，“有你妈一半聪明。” “你这个贱——”叶轻舟勉强把后面的字咽了回去，“我妈在哪，是不是你干的？” “没事啊，随便骂，贱人贱货都不算辱女词。”女人挑衅地笑了笑，“我亲爱的小女权主义者。” 叶轻舟握紧了拳头，但没跟她纠结这个，“回答我！” “这是第三个问题。”女人先是给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结论，随后又补充道，“我今天只能回答你两个范围内的问题。” 见两个年轻女人都一脸阴沉地盯着她，女人一点不急，而是转头对厨房的方向喊道，“量子，泡壶茶！” “好的，主人。”一道机械女声传来。 叶轻舟第一次知道，这个机器人能声控还能说话。虽然这并不稀奇，但陆远一次都没这么用过。 一壶茶很快端了上来，还配了四个杯子。女人不紧不慢地倒了三杯茶，把其中一杯放到自己面前，这才缓缓开口。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adsa联合政府信息安全部副部长，第二安全区进化者监察局局长，赏金猎人与渡鸦实际控制人，夜行者实际管理人，徐暖阳，近期代号蜘蛛。” “好大的名头。”叶轻舟冷笑一声，“两个问题呢？”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徐暖阳指向叶轻舟，“第一个，信息是如何操控一个人、准确说是如何操控你的。” 顿了一下，她又指向陆远，“第二个，你为什么会爱上这么一个人。” “呵。”叶轻舟忍住了没去看陆远，“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把这么一个人送到我的床上？” “慎言啊小叶同学。”徐暖阳笑着摇起了手指，“那不是你主动的吗？” 叶轻舟无话可说。确实，亲嘴是她先动的嘴，脱衣服也是她先动的手，然后…… 她不愿意继续想下去了。 “我看你编排这出剧也是煞费苦心。”她走到沙发前，端了一杯茶水在远离徐暖阳的侧边坐下了，“想说就说吧，莎士比亚。” 徐暖阳满意地点了点头，“按照我的想法呢，当然要从头说起。而第一幕戏：叶轻舟的进化，其实还有个序章，你知道其中的重要配角是谁吗？” “那个顺风车司机。”叶轻舟想也没想地回答道。 关于那个体验委托单，其实她最早也是有疑虑的，而打消了这个疑虑的，正是那个似乎同样看到了委托单的司机。 现在想想，以徐暖阳的职位，安排这些都不难。单子、坐车、斗兽场、跟陆远离开、假身份、核查……全是假的。 “猜错了。”徐暖阳笑道，“再想想。” 叶轻舟简直想把茶杯扔到她脸上去，“我想你爹的二大爷。” “想也没办法，都死了。”徐暖阳更高兴了，“给你个提示，都说了序章名字叫进化。” 进化…… 叶轻舟想起了那天晚上的饥饿感。病毒是什么时候感染的？她从没有外出就餐过。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我家里那几个住户。”她无力地说。 居然从那么早就开始了，那两个住户还是三月份入住的。 怪不得代号叫蜘蛛，织网确实有一套。 “bingo!”徐暖阳声音轻快地说，“既然重要信息已经想起来了，那我们正式开始吧。” “你叫叶轻舟，在一个才华横溢温柔善良的母亲的关爱下长大。去年6月，你的职业梦想因为灾情断裂，你回到家中，整整八个月没有出门。 “在这八个月里，你用着你妈派人送来的生活物资，看着现实世界的水深火热，在网络世界里挥斥方遒。 “周边国家归顺成立了联合政府，你说那些垃圾都是累赘。昆仑网改版上线推行全民芯片制度，你说这是人权与自由的悲剧。 “社区几次上门之后，芯片卡槽你还是开了，但昆仑领回家你就扔进抽屉，社信分你视之无物，因为你从不缺物资。 第52章 “但你知道你的物资是怎么来的吗？我不会告诉你，因为那是第三个问题。 “继续说你蛀虫般的生活。后来病毒蔓延，你庆幸待在家中是个明智的选择，在网上给早逝的小女孩转发蜡烛，但没有给任何慈善组织捐一毛钱。 “因为你没有钱。你不想外出工作，虽然有物资送上门，但你不敢消耗存款，又不好意思因为宅而跟妈妈要钱。 “今年三月，害你妈始终不能回家的罪魁祸首，也就是我——” 叶轻舟打断了她，“你干了什么？” “我都说了，这是第三个问题。”徐暖阳并没有不悦，她甚至还多透露了一点，“但我可以告诉你，你妈很安全，说不定能比你活得久。” “继续。”叶轻舟道。 徐暖阳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我，深感对你责任重大，于是擅自断了你的物资，在你家周围布控。 “你很快意识到了需要自己找饭吃，但你的社信分根本达不到购物资格。于是你马上找了四个住户用来刷社信分。 “你猜对了，四个住户都是我的人，因为我不放心别人住进你家里。 “在你青黄不接的时间里，你接触到了体验师这个挣快钱的方法，有时候还会钻空子坑蒙拐骗。 “但你不知道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有我兜底，不然你这么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独来独往平平安安？ “你从不想，你只是沾沾自喜，感觉自己运气和脑子都不错。 “今年七月，我想到了一个能把你妈捞出来的好办法，需要你参与。但你实在太不中用了，哪怕百分之百能进化都不行。 “你的生命太轻了。轻狂、浅薄、三分钟热度，像每个agi时代长起来的人一样，脑子里只有碎片信息和一些时尚化概念。 “你对具体的人和事不感兴趣，你只想要追逐信息与流行。你说芯片侵犯人权，整个别墅里蓬莱你用得最欢。 “你声称自己是女权主义者，使用女本位词汇，做过几个女权选题，分别是女性使用玩具无需对伴侣解释，和不穿胸衣自由。 “你现在穿胸衣了吗？穿了。 “被你否掉的选题是什么呢？偏远地区宝妈生活困境。你说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你说那是上世纪议题。你生来便有着良好的家境与教育资源，眼睛从不往低处看。 “说回你的进化。七月初，我在超级智能网的匹配下，从三千六百万适龄人口中，选出了一份名单。 “七月三日，陆远通过了我的面试。七月八日，你接触到了病毒，手法很简单，住户把提取液抹到了你所有碗里。 “七月十日，你选中了唯独推送给你的体验任务，坐上了唯独推送给你的顺风车，走进了唯独给你准备的斗兽场。 “直播确实是同步开启的，但陆远自你进门就等在附近。随后你跟她进入我指定的美容院，取走了提前准备好的假脸。 “核查当然是我安排的，为了让你相信。你家楼下当然也围住了，但我可以让任何人上楼，取走任何东西。 “以上，就是这部戏的序章：叶轻舟的进化。” 第50章 夜行者 说完这么长一段话，徐暖阳停下来喝起了茶。 叶轻舟没有回应，也不想回应。因为这些都是真的，都不难理解。 不管是她原本的日子过得多浅薄无知，还是这个信息茧房有多简单多可笑。 或许之后的东西不用听了吧，既然徐暖阳是赏金猎人的控制者，她自然有办法把任务推送给指定的人。 再考虑到她的职位，所有任务的真相都不难猜。本质上都和东郊行动没有区别，进化者只是流水线工人，联合政府会最终兜底。 没意思透了。 “既然你没有问题。”徐暖阳润够嗓子再次开口，“那么我要说第二部分了，你为什么会爱上陆远。” 叶轻舟没有去纠正她的字眼。 那没有意义。 徐暖阳继续说了下去。 “前面说了，你轻狂、浅薄、三分钟热度。你并非没有对人感兴趣过，只是这份兴趣还没来得及发展成喜欢或□□，你就会发现这个人的缺点——俗称下头。 “于是我让超级智能网根据你的喜好，在三千六百万人中，选出了匹配度最高的陆远。很幸运，她就在第二区。更幸运的是，她是一个夜行者。 “我看她不想说话，那么我来介绍一下她吧。第二安全区夜行者独立作战人，档案隶属于进化者监察局，但她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所有夜行者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吃的是联合政府的饭，有正规社保，亲属可以住进地下城医院，工资比适应者高，任务奖金可以自行处理，代价是经常干脏活。 “她是个什么人呢？几乎完全和你相反。理想主义，但生不逢时。缺钱，但不愿违背原则。欲望很强，深受幻觉困扰，但不愿随便打发欲望，全靠意志硬抗。 “她的矛盾点太多了，几乎每一个都长在你的性癖上。你会喜欢这样的人，你有一种喜欢看人忍耐的恶趣味。 “而我要做的事情，仅仅是把她送到你面前，再给一点小小的暗示，你们就会发生一些奇妙的化学反应。 “其实她身上的破绽太多了，但偏偏你喜欢自作聪明。越是明显的东西你越不会起疑，她大大方方告诉你她从前是刑警，你就不会怀疑她仍然在编。 “她维护管理者的立场，她厌恶私刑，她不掩饰自己的能力有限，你只觉得，啊她真是一个坦率高尚的好人，更爱了。 “最妙的是什么呢，她的表现完全超出我的预期。我最初只是有把握可以羞辱你，但我现在已经有把握让你难过了。 “因为，你们两个，都动了真心。不要否认，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她已经很长时间不主动向我汇报你的动向了。 “她甚至开始猜测我的职级，我的意图，我对你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当然，她并不知道我的具体职位。 “有惊无险的是，我差点就玩脱了。她太防着我了，不愿带你做押运机，而我看戏看得过瘾，也想知道放任一下会发生什么。 “结果你们就让凌霜截走了，这是个意外。还好那边已经布好了线，只是辛苦联合部队刚刚结束城里的搜捕，就要赶着去清剿非法基地顺便捞你俩。 “以上，就是这幕戏的第二章：由误会而生的爱情。” “你把第一章跳过了。”叶轻舟淡淡道。 徐暖阳挑了挑眉，“噢，我还以为你猜到了。怎么那些任务流程都需要我解释吗？或者我给你个章节名：由权力而生的幸运错觉？” 叶轻舟自嘲地笑了，“很好，第三章呢？” “第三章是下次见面的事情。”徐暖阳回答。 “下次见面什么时候？”叶轻舟追问道。 “我会联系你。”徐暖阳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一台老式笔记本，叶轻舟一把抢了过来。 “这上面有一个叫动听的音乐软件，你母亲关注了三十二个人，其中一个叫sunny，你可以听听她的歌单。” 徐暖阳见叶轻舟皱着眉懒得搭理她，便对机器人大喊道，“量子！播放reality！” 音乐响起来的时候，叶轻舟有印象了。 那是从凤鸣山回来的路上，她在陆远车里听到的歌，当时她还说车主不是情种就是变态。 原来真的是变态。 “不服气？”徐暖阳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那是你妈。你不把她留下来的东西翻到这个份上，也好意思说自己在找妈吗？” 叶轻舟无言以对，“我可以走了吗。” “请。”徐暖阳伸手指向门口。 一直戳在门口的陆远挪动了脚步，在叶轻舟走向门口的时候拉开了门，“我送你。” 叶轻舟什么都不想说。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搭理陆远，但更不想让徐暖阳看笑话。 两人沉默地走到院子里，陆远走进车库开出来了——已经百分之百肯定是徐暖阳的低空车。 这里不好打车，再说要是走回去只会让徐暖阳笑死。这样想着，叶轻舟还是上了车。 陆远没问她要去哪里，直接把车开到了她原来住的地方。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停下后也是。 叶轻舟其实已经忘记了车上还坐着陆远，准确说，是被徐暖阳揭穿了身份的陆远。 她在想的是徐暖阳最后那句话。 “你不把她留下来的东西翻到这个份上，也好意思说自己在找妈吗？” 不管那个女人干的事情有多变态、多缺德、多自以为是，这句话总归是没说错的。 自三月份物资中断，到现在已经半年多了。这半年多的时间里，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呢？ 关注的只有妈妈反对过的项目，相关公司的新闻，联合政府的动向，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 但凡曾经彻彻底底翻过妈妈留下来的东西，这个明显的关联早该发现了。 第53章 就不会被徐暖阳耍到团团转。 直到坐得腿都麻了，叶轻舟想要活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直待在徐暖阳的车里。 旁边还坐着一个陆远——徐暖阳派来的陆远。 叶轻舟什么都没想，也不敢想。她一把推开车门走了出去，然后…… 差点因为腿麻而摔在地上。 陆远赶紧绕过来扶住了她，“你没事吧？” “没事，我好得很。”叶轻舟大脑空空地阴阳怪气道，“不劳陆大队长——噢那个名头是什么来着，太炫酷了没记住。” “对不起。”陆远低声道。 叶轻舟更来气了，“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一直忍耐我这么一个人，真是辛苦了。” “没有忍耐。”陆远飞快回应道，“我都是愿意的。” “噢，愿意啊。”叶轻舟其实已经想哭了，但她完全停不下来，“愿意什么啊，被我潜规则吗？” “没有潜规则。”陆远认错的态度简直像是滑跪到了地上，“我心思龌龊，自作多情，是我在勾引你，都是我的错。” “三千六百万分之一。”叶轻舟突然想起了这个数字，“为什么偏偏……” 偏偏不是自己遇见的，而是让徐暖阳这个变态派过来的。 “这一点我想……”陆远顿了一下，“我可以换个地方跟你说吗。” 叶轻舟知道她什么意思，“走吧。” 近四个月没有回来的家，几乎和从前一模一样。客厅里还摆着两张上下铺，都是空的。 房间里一点霉味杂味都没有，餐桌上摆着一壶茶，叶轻舟用手试了一下温度，热的。 “搞不好有监控。”她拽开一把椅子坐下了，“你看着办。” 陆远抬起头，仔仔细细地在客厅里检查了一遍，“确实有，不止一个。” “变态。”叶轻舟伸手指向卧室，“都去看看。” 几分钟后陆远回来了，“看起来没有。” 看起来没有就比看起来绝对有强，叶轻舟起身刚搬起椅子，陆远马上接了过来。 两人走进次卧，叶轻舟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陆远放下椅子后关好门，又调整了一下椅子的位置。 “别墨迹了，赶紧坐。”叶轻舟催促道。 两人面对面坐下，膝盖间的距离只有一掌宽。陆远身体前倾，低声道，“三千六百万这个数字有问题。” “什么问题？”叶轻舟皱起眉头。 “先不谈人口总数，灾后完全没公布过。单看七个安全区可能的在编居民数量，就是把所有已婚人士都算进去也不够，除非她连直女都算进去了，但这不太可能。” 陆远顿了一下，继续道，“她还说了这么一句话，‘更幸运的是，她是一个夜行者。’但夜行者数量少，加进去也不够。” 叶轻舟听得头都大了，“先说夜行者。” “去年……年底。”陆远模糊了具体时间，“我进化了。进化前已经开了芯片卡槽，用的是警/务版昆仑。信息上报后有人找我谈话，问我要不要做夜行者。” “夜行者没有在编居民身份，会有专车送进安全区，发放特制芯片之后自由活动，后续任务由对接人通过鸿雁下发。 “任务类型只有一种，暗杀。只给一份目标资料，不限时间地点，要求尽量隐秘不牵涉平民。我做过很多，目标大部分是非编进化者。” 第51章 暗示 “听起来像是清洁工之类的角色。”叶轻舟总结道。 陆远点点头，“是这样。因为辐射幻觉，哪怕是我也做得很难受，但后来我发现，那些人大多残暴低劣，也算是为民除害。 “但我始终有一些疑问，比如为什么不能用正规手段抓捕，以及信息从哪来。了解到夜行者的管理单位，还有蜘蛛的职位之后，我有一个猜测。” 她稍微停了一下，复述起徐暖阳的职位，“信息安全部副部长，第二安全区进化者监察局局长，赏金猎人与渡鸦实际控制人，夜行者实际管理人。 “这四者大概率是高度相关的。信息安全部有着极高的信息调用权限，她调用的应该是和适应者或进化者相关的部分，因此在地方层面，负责进化者监察。 “赏金猎人和渡鸦，看似民间灰色平台，仍然在她控制下，也是重点监察对象。而监察的结果，她会控制夜行者进行清除。 “我的问题是，就只有这些吗？职位可能是，但信息调用权限呢？为什么不用渡鸦发放任务，而是用鸿雁——除非鸿雁同样在信息安全部控制下。 “甚至可以多想一步，连同蓬莱，或者第四区的智核平台，同样出自官方之手。到达四区之后我没有跟她汇报，但所有事情她都知道，现在看来，问题出自芯片。 “不过……说实话，当时的芯片是她给的。当时刚去第四区，我虽然怀疑她，但贸然购买不熟的芯片也怕出问题，两害相权——” “具体怎么回事。”叶轻舟打断了她。 陆远想了想，“我问过她，去第四区有没有办法，她说没有，但不反对。之后我联系了乔处长的中间人——确实有这个中间人，我有时候……经常，把蜘蛛跟她混着说。” 见她面带愧疚地停了下来，叶轻舟催促道，“骗我的部分先跳过，说重点。” 陆远继续说了下去。 “重点是，我们刚到第四区，蜘蛛就给我发了芯片店的地址，还有那套民宿地址。当天中午，她还给了那个出租车司机的联系方式。 “因为确实用得上，再加上我不能公然违抗命令，所以我都照做了。只是我无法理解她的信息怎么获得，在她没做要求的情况下，选择了找老同事借车。” “老同事。”叶轻舟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我有一个猜测。” 她拿起母亲的笔记本电脑，接上电源开了机。 那个老音乐软件竟然还能运行，她输入“今夜台风会登陆我的眼睛”，找到歌曲点击播放后翻起了“sunny”的歌单。 “在里面。”几分钟之后她关了播放器，“看来你的老同事能借车给你，还有一个原因。” 陆远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天罗地网。”叶轻舟冷笑着说，“还一天到晚跟我打招呼，嘲讽我。”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叶轻舟又问道，“你说的确实有可能。三千六百万呢，什么意思？” “如果蓬莱等平台都在官方控制下，所有非编居民信息也都在资料库里。她应该没限制婚姻状态，但取向应该限定了，那么适龄人口会有三千六百万。”陆远回答。 “嗯，对。”叶轻舟现在听懂了。 “我就是想猜测一下……她这样对待你到底想干嘛。”陆远再次用饱含愧疚的眼神看向叶轻舟，“你跟她好像很熟悉。” “确实。”叶轻舟冷笑一声，“我妈的朋友里我最烦她，什么事都掺和，什么事都唱反调，尤其是恋——” 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真是变态。” 陆远知道她想说什么，“有可能，但我不理解。” “不理解什么？”叶轻舟问道。 “她最初给我的任务是保护你，和……满足你的一切需求。”其中的“一切”陆远说得稍微有些含糊，“报销额度也很大方，我当时以为她是想拉拢你。” 停下来想了想，她继续道，“但是后面做的事情越来越吓人。任务都是你挑的，但她给的帮助都太及时了，能量也太大了。 “然后我有了两个猜测。一个是你们关系匪浅，只是她不好出面，想用这些任务堆砌你的履历，帮助你以后升迁。但结合她不干涉我们的关系，这就不合理。” “什么意思？”叶轻舟刚问出口就反应过来了，“你是说公职人员不能公开同性/伴侣。” 陆远点头，“对。” 叶轻舟想起了她让老同事删掉的照片，还有那几次捂嘴，“我是不是要谢谢你为我前途考虑？” “对不起。”陆远垂下了眼睛。 “继续说第二种可能。”叶轻舟烦躁地摆了摆手。 “第二种可能，她是敌非友。给你的待遇和资源只是利用你，等你没了价值，她会连同我一起做掉。”陆远说。 “所以你不敢坐她安排的押运机。”叶轻舟想起了这件事。 “对。永生集团的线索被人横空劫走，我不相信跟她没关系。之后是要跟资方勾兑，还是要算作她的功劳，恐怕你都很碍眼。但是……” 陆远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个猜测说了出来，“现在看来她不想杀你，还可能对你母亲有私心，折腾这些东西又是为什么呢。想利用你捞人，也可以明说啊。” “因为我轻狂、浅薄、无知，她想用这些事情还有你，来教我重新做人。”叶轻舟的火气渐渐升了起来，“变态。” “我不信。”陆远看着她说，“首先，你不是这样的人。她的目的，也不是这个。” 第54章 “哦，那你继续分析，陆大队长。”叶轻舟又忍不住开始阴阳怪气了。 “没了，我看不透。”陆远移开了目光。 就是这个样子，叶轻舟想着。那个女人说得没错，她就是喜欢看人为难，喜欢看人忍耐，尤其是陆远这种…… “说完了吗？”她突然道，“说完了就去洗澡。” “啊？”陆远楞了一下，然后脸马上红了，“你……” “不愿意吗？”叶轻舟紧紧盯着她，“你不是说愿意吗？” “那你……”陆远的眼神又变得很慌乱，“给我找件衣服穿。” 拉开衣柜的时候，叶轻舟发现情况很尴尬。她身材变化太大了，没有一件裤子是能穿的，包括内裤。 她随便找了件睡裙递给陆远，“将就一下。” 陆远没多问，换好鞋就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叶轻舟一个人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突然很不能理解这个现状。 从前倒也罢了，现在明知道这中间有个蜘蛛，为什么还能……有这种想法？ 某本书里说得没错，她想着，恋爱就是一场精神疾病。 等到叶轻舟洗好澡躺在床上时，已经完全没了刚才的心情。 陆远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于是她跟陆远面对面躺着，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喜欢我吗？” “啊？”陆远被问得有点懵，她确认了一下叶轻舟的表情，垂下眼睛刚要开口，叶轻舟突然抬起了她的下巴，“看着我说。” “喜欢的。”陆远的眼神虽然慌乱，但没有一丝不情愿。 就像她最早答应叶轻舟的邀请时那样。 “什么时候？”叶轻舟又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远出神想了一会儿，“不知道。” “那你还说你愿意？”叶轻舟的手指稍微用了一点力。 “那是……两回事。”陆远的眼睛泛起了一点水光，看得叶轻舟心里发痒。 “怎么两回事？”她放开手，去轻轻搓弄陆远的耳朵。 “你的……眼神。”陆远已经有点动情了，她一边忍耐一边努力保持着认真的神态看向叶轻舟，“当时我想……是可以的。” “什么时候？”叶轻舟抚上了她的颈侧，手指一下下地画着圈。 “直播。”陆远看着她说，“你看镜头的时候。” 叶轻舟想起来了，“那是在骂人啊。” “很纯粹，也很锐利。”陆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少人能这样，我也不能。” “啊？”叶轻舟十分困惑，她停下手保持着那个动作问道，“你不能吗？你对外很强势啊。再说，我纯粹吗？我认识你半天时间就要跟你睡觉。” “那不一样。”陆远到底还是移开了眼神，“我只剩下一个壳了，但你是真的。再说……你认真问过我的意思，确认过我愿意才……” “你等等。”叶轻舟更糊涂了，“什么东西？这种事还能不确认吗？你怎么回事？” 陆远没说话，神色越来越羞愧。叶轻舟想了一会儿，感觉问题可能出在一些不对称信息上，便从头问道，“你的任务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暗示你的。” “她先……她面试的时候，先问的性取向。”陆远看着别处说。 “狗东西。”叶轻舟没忍住骂起了人。 还好意思说是“暗示”，哪有面试先问这个的！ “然后呢？”她追问道。 “然后问我感情状态和单身多久，我说单身，三年。” 陆远飞快地瞥了一眼叶轻舟，继续道，“然后她说，我通过面试了。” 第52章 空壳 “我去她大爷的。”叶轻舟何止想骂人，都想揍那人一顿。 看陆远的表情，好像还有别的，于是她催促道，“接着说。” “然后……”陆远抿了抿嘴唇，“她让我带上指甲刀……” “哈。”叶轻舟给气笑了，“真是够体贴的。还有吗？” “她还让我……下车前把指甲给剪了……”陆远的声音越来越低。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忽然席卷了叶轻舟，“好，很好。她怎么不直接送套啊？” “对不起。”陆远低声说。 叶轻舟努力压住火气，“不怪你。暗示到这个份上，跟明示一点区别都没有。” “可……”陆远带着几分挣扎道，“一开始不是那份资料。那份是你要的时候她临时给的，最早的资料……只有你厌男，取向不明。” “没区别。”叶轻舟随口回应道，但她马上觉得不对了，“那时候你在跟她发信息啊？” “对……”陆远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你别闷死。”叶轻舟强行把她的脸转了回来，“然后呢？接着说。” “没了。”陆远马上回答道。 “说实话。”叶轻舟相当用力地捏住了她的肩膀，“说。” “我问她如果你提出别的要求怎么办……她说让我自行决定。别的真没了。” “我去她爹的，真成潜规则了。”叶轻舟松开了她。 一想到她的□□初体验里，竟然有这么一个女人在其中充当……润滑剂或者套，她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没有。”陆远的辩解听起来相当无力，“我是愿意的，看到你之后……尤其是你问过之后，我是愿意的。” “呵。”叶轻舟知道其中的关键问题在哪里，“但万一不是我呢？万一你不愿意呢？你又要怎么办？” 陆远沉默许久，才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所以我说，你比我纯粹啊。我根本没得选……三千六百万，一定会有个人送到你面前，那个人可以不是我。” 叶轻舟并不意外，但她愤怒极了，“如果我是更坏的人呢？那你的……你的感情，你的原则，你的人生又要怎么办？” “我的人生只剩下一个壳了，早在遇到你之前。”陆远低声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你都是我不能错过的机会。对不起，这样的我……根本不值得。” “所以你想死在商业中心里。”叶轻舟想起了她上次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你母亲呢？她重病是真的吗？她要怎么办？” “如果能按殉职来算……她会有终身医疗。”陆远又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可惜了。” “可惜什么？”叶轻舟翻身坐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陆远，“可惜你没能死成，现在还要跟我说这些是吗？” “对。”陆远竟然痛痛快快地承认了，“看到纸条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事没完，可我骗不动了。我根本不敢想回来之后要面对什么……” “哈，那你有罪受了。”叶轻舟冷冷道，“一起等着看吧，看她还要出什么幺蛾子。” 其实她很清楚不该责怪陆远。不管怎么看，陆远才是被牵扯进来无辜受害的那个……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要这样冷言冷语。 ……为什么呢？ 是被纵容出来的可以为所欲为的错觉吗？ 还是生气……感情中混杂了太多东西？ 这是双标吗？ 不可以双标吗？ “过来。”她突然躺了下去，“履行你以为的职责，让我爽一下。” 这话并不好听，她完全是故意的，但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说。 这一天真的太莫名其妙了，好像就在几个钟头前，她还在担心两个人能不能活下去，然后被人告知这不过是一出荒诞剧。 陆远还真的凑了过来，她有些犹豫地看着明显正在生气的叶轻舟，“是要让我……” “你有病啊！”叶轻舟翻身按住了陆远，“怎么谁说什么你都听！要是她让你去找别人呢？要是她让你杀了我呢！” 这些未经大脑的话说出来，她好像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了，也好像知道徐暖阳想干什么了。 原来……恋爱不仅是精神疾病，还能凭空给人变出恐惧和弱点。 “那你现在杀了我好了。”陆远看着她，露出一个微笑，“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也算殉职呢。” 叶轻舟看着她脸上的真诚，突然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人确实已经疯了。 “你该去医院看看。”她抵着陆远的额头说，“你有正规社保，对吧？还有我的三千万。” 一行眼泪顺着陆远的眼角流到了枕头上，但叶轻舟不能确定那是谁的眼泪。 她已经看不清了。 或许是脑子里流出的水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她又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陆远活不久了。 或许蜘蛛是想用这一点跟她谈条件，逼她去做事吗？ 叶轻舟马上放弃了思考。既然那人说了再联系，既然放她俩走掉了，说明至少还能活一天。 就当还没走出商业中心吧。这样想着，她吻上了陆远的嘴唇。 陆远的眼神和呼吸很快变得灼热了。叶轻舟恶狠狠地一路连咬带啃，简直像是要把她吃进肚子里。 第55章 客厅里的几个住户一直没有回来，这栋楼的隔音似乎很好，至少在静夜里，邻居们没有一点声音。 但卧室内并不安静。亲吻声、控制不住的呻吟声、水波搅动的声音…… 叶轻舟没有关灯，陆远也没提。大灯映照出床上的两人，不知疲倦也没有别的交流，只有无休止的眼泪和…… 终于把灯关掉时，叶轻舟发现天已经亮了。人生或许已经没救了吧，在这个被人揭穿她生活真相的夜晚，她的选择居然是通宵做/爱。 对自己的鄙夷没有持续很久。熬夜的疲惫和近乎过度的快感早就熬干了她的全部神智，没过几秒钟，她就昏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抱里的空荡让叶轻舟激灵一下醒了过来。 身旁也是空的，好在枕头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四个字：我去买菜。 她忍着头疼下床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不到十二点。 这么一算，其实也没睡几个钟头。她拖着脚步返回床上，很快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叶轻舟发现纸条还在那里，身旁仍然是空的，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让她顿时慌了神。她赶紧套上睡衣穿上拖鞋在家里找了一圈，客厅、厨房、洗手间、主卧都没人。 昨晚停在楼下的低空车也不见了。 她连忙又跑回卧室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 或许是因为……陆远出门时没有芯片和手机，付款比较困难吧？ 努力想了个理由出来，叶轻舟说服自己翻出旧手机，充上了电。 好不容易下载了鸿雁登录上，她赶紧给陆远发去了消息，“在哪？”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 陆远一直没有回复。 叶轻舟等不下去了。她打开唯一能联系上徐暖阳的音乐软件，给sunny发了条私信。 “陆远在哪里？” 五分钟后，客厅的门被敲响了。 她连忙跑过去一把拽开，看到的却是一个从前的住户。 “给您。”女人递给叶轻舟一个芯片盒，“我在楼下等您。” 芯片是谁给的当然不用问。叶轻舟一言不发地接下了，目送女人走向楼梯后，她慢慢关上了门。 “骗子。”她对着空气说。 在洗手间拿冷水用力搓了好几遍脸，她抬起头，对着镜子里的女人说，“傻缺。” 昨天换下来的衣服都在洗衣机里，已经洗好烘干了。 叶轻舟穿好衣服，又强迫自己喝了半瓶水、吃了一包饼干，这才装上了那枚没有标着名字的芯片。 芯片端的界面跟蓬莱没有太大区别，只多了一个很明显的应用：方舟通，登陆时显示未激活资格。 鸿雁和渡鸦上都没有任何新消息。叶轻舟打开新闻平台看了看，永生集团的事情已经结案了，罪名除了诈骗、非法经营，还有组织邪/教和危害公共安全。 那个邪/教就是净化神教，名单几乎全部列了出来，除了未来生物的河会长。 看来陆远猜的没错，蜘蛛确实是为了跟资本勾兑而把她俩踢出局了。只是接下来……还有什么陷阱呢？ 叶轻舟猜不出。想到那人昨天说的“第三章是下次见面的事情”、“我会联系你”，她决定下楼去看看。 从前的住户正站在一台普通地面车辆旁边。看到叶轻舟走过来，她姿态颇为恭敬地打开了后排车门，“您请。” 叶轻舟沉默地坐了进去。 车开得不快，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开进标着“方舟地下城”的入口时，叶轻舟没有多惊讶。 徐暖阳还是从前的个头，她没进化又有那么高的职位，自然不可能生活在地面上。 车辆最终停下的位置，是“适应者专用入口”。住户下车给叶轻舟拉开了门，“蜘蛛让我转告您，行程已经安排好了。” 叶轻舟走下车，看向前面厚重的金属门。没有岗哨，门口只有两台智能机器人，看不出是什么类型。 这里面肯定是个布满蛛丝的巢穴，或许会有去无回。但是她近乎冷静地想着，如果真要她死，真要给她装狗链，那人一开始就能这么干。 她迈动脚步，慢慢走了过去。 第53章 地下城 身后的车马上开走了。两台机器人同时向她转过脸，齐声说道，“夜行者独立作战人，欢迎回家。” 叶轻舟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夜行者，她在心里把这个名字嚼了一遍，我怎么都不知道自己是个夜行者。 有正规社保、档案挂在监察局的那种。 带着笑出来的眼泪，她走进了为她打开的金属门。 通道里面同样没有人，只有一排灾后在地面禁用的单人智能驾驶舱。入口大门完全合上的同时，离她最近的舱体自动向她靠了过来，还打开了舱门。 “欢迎乘坐地下城智能驾驶舱，目的地适应者清洁中心。” 听起来，这东西可能是要带她去消个毒，就像那个安置区一样。叶轻舟坐进驾驶舱，透明的舱门顺滑而无声地关闭了。 驾驶舱平稳迅速地向前移动着，一道道智能门在它身前自动开启，又在它通过之后马上关闭。 先后越过了三道智能门，驾驶舱终于停在了清洁中心大门口。 叶轻舟下车走了过去。大门同样自动开启了，一台智能机器人朝她走了过来，“你好，请跟我来。” 跟着这台机器人，叶轻舟进入一间装修中规中矩的清洁室，把在安置区体验过的流程走了一遍。 更衣室里预先留好的衣服像是一套制服，叶轻舟穿上之后发现十分合身。 这让她又笑了笑。 看来陆远的某个猜测同样成立，只是不知道蜘蛛会怎么安排。 在机器人的指引下走出清洁中心，叶轻舟看到了一条宽阔整洁的地下通道。 说是地下通道，只是因为它有顶、光源是日光灯。但除此之外，它几乎就是一条普通的街道，绿化带、人行通道、车道标记一应俱全。 只是路上没什么人，机器人倒是有几个。 又一台智能驾驶舱开了过来，“欢迎乘坐单人智能驾驶舱，目的地h02办公区。” 叶轻舟毫不意外地坐了进去。 驾驶舱顺着预设好的路线自动出发了。越过几道智能金属门后，路上开始渐渐有了行人，而后行人越来越多，大部分都踩着智能悬浮滑板，只有少数人步行。 智能悬浮滑板和智能驾驶舱其实在灾前已经普及了，只是灾后没多久，就以“管理不便、电力不足”为由在地面上禁用了。 如今看来，或许地下城电力很足，而且方便管理。 马路上的智能机器人也是。灾后为了“创造更多岗位”，地面上的清洁工作全都交给了人类，如今看来…… 地下城的道路上明明没人乱扔垃圾，却安排了不少机器人来回转悠。叶轻舟琢磨了一下，感觉它们的用途未必只有清洁。 半个多小时后，驾驶舱开进了h02办公区的入口，在稍窄的道路上又跑了几分钟，最终停在了一部电梯前。 电梯门同样是自动打开的，叶轻舟刚走进去，负四层的按钮自己亮了起来。 这让她又想笑。这样一路过来，她除了坐进驾驶舱其实什么都没干，连自己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地下城科技安排的“行程”就是这样的东西，怪不得陆远不知道蜘蛛的职位。 走出电梯之后，叶轻舟见到了地下城里第一个跟她说话的人。 “您好，夜风小姐。”穿着和她相同制服的女人伸手指向电梯右侧，“请跟我来。” 叶轻舟矜持地点了点头，“好。” 在办公楼走廊一般的通道里走了一会儿，两人停在了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智能门前。女人握上把手打开门，里面是一间有不少人的大办公室。 “这边请。”女人再次伸手。 穿过摆了几盆绿植的走廊，叶轻舟进入了一间独立办公室。 办公桌后的女人穿着和她、也和大办公室里的人一样的制服，头发一丝不乱地梳在脑后，戴一副黑色全框眼镜，和昨天的徐暖阳判若两人。 见这人正盯着一台设备忙活，叶轻舟自己找地方坐下了。 这地方班味好浓，她想，所有人都怪正经的，唯独她自己像个小丑。 “晚饭吃了吗？”徐暖阳一开口，内容竟然是颇有长辈——或者上司风范的寒暄。只不过她说话的时候没看叶轻舟，仍然在盯着面前的屏幕。 “没有。”叶轻舟实话实说。 “先听，还是先吃。”徐暖阳语气平平地发问。 不知道是因为一路过来的所见，还是受这里的班味影响，叶轻舟觉得先前的愤怒似乎正在一点点离她远去。 “都行。”她尽量保持着精神回答道。 很快有人敲门进来端给她一份茶点，内容是几块能量饼干和咖啡。 第56章 我的天，叶轻舟想着，这是什么牛马打工人的待遇。 事到如今，她已经很清楚徐暖阳不会给她下药或者下毒了。她努力把这些甜到发齁的东西塞进嘴里咽下去，消灭完毕的时候徐暖阳刚好忙完。 “这份东西你看一下，没有问题签个字。”徐暖阳拿起一张纸，朝叶轻舟的方向递了递。 叶轻舟走过去，拿起了这张纸。 那是一张任命书，写着由于她担任夜行者独立作战人期间有多次重大立功表现，破格晋升为适应者管理局特别行动处处长。 “二十三岁的处长。”她笑了一声，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你认真的吗？” “独立作战人职级等同于行动队队长，你只越了一级。”徐暖阳回答道。 叶轻舟把纸放下了，“你先说说我妈去哪儿了，还有陆远。” “好。”徐暖阳点了点头，“第三章我们需要把时间倒回灾后，你拿到那张特批令之前。” “如你所知，去年6月底，由于行星坠落，核电站事故造成的污染在几天内就遍布了全球。即便我们身处受影响最小的一片大陆，但随着洋流、空气扩散而来的污染仍然不容乐观。 “当时身在沿海地区的你，和许多人一样，滞留在了机场里。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因为铁路、公路、低空运输更加紧张，而国际航班全部调整成了国内航班。 “之后你拿到了一张特批令，坐在运输机加装的位置上飞回了宜城——现第二安全区第一核心城。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张特批令和你接下来的物资，都是怎么获得的。” 说完这段话，徐暖阳停顿了很久，才重新开口。 “因为补天系统。准确来说，是昆仑服务器的人类安全审核系统，名为补天。 “以你和陆远的聪明程度，想必已经猜到了信息安全局真正的管辖范围。原规划内足以让十几亿人口过上全智能生活的昆仑，灾后的任务转向了全民行为监管。 “这个方案是我提出的。因此我说，我是你妈回不了家的罪魁祸首。 “但全智能生活和全民监管的工作完全不同，有人开始担心，如果昆仑在后续工作中觉醒自我意识，或者因不具备同理心而出现了反人类倾向，要如何应对。 “部分筹备组成员提出了补天计划，那就是由人类坐上最终裁定席，去审核昆仑的重要行为中是否有反人类倾向。 “想法是好的，落到实操上全都是问题。裁定席的立场、权力限制、公正性……最后有人提出了人脑分离方案，自愿报名。” 叶轻舟感觉自己的手似乎在发抖，又或者，也不止是手。 但她不敢问。 这一次，徐暖阳停顿的时间比上次还久。 “你母亲第一个报了名，在后续的多项价值观测试问卷中，都高分通过了。 “之后的脑神经接入测试也毫无问题，所以她……成为了首席裁定官，以大脑接入昆仑服务器的方式。 “我没有通过测试问卷。她劝我不要再测第二遍，把她的监护权、还有你，都托付给了我。这几份文件，请你看一下。” 徐暖阳走过来，递给她一个文件夹。叶轻舟沉默地接下，一张张翻看起来。 《补天计划自愿报名书》 《人脑分离手术患者同意书》 《人体可控休眠同意书》 每一份都同时签着她母亲和徐暖阳的名字，后者签在监护人的位置上。 “所以我妈……现在还连在昆仑上吗？”叶轻舟声音颤抖地问道。 “是也不是。”徐暖阳收回文件，重新走向办公桌坐下了，“补天系统运行了两个月就被弃用了，因为进化者监察制度。” 她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盯着叶轻舟道，“下面进入第四章，十字路口的选择。” “全民监管方案的初衷，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社会稳定，也就是在尽量保证人权与自由的同时，控制犯罪率。 “随着进化者越来越多，这一目标彻底成为泡影。进化者完全可以舍弃社信分，用轻易赚来的钱高价购买各种物资。 “此时，还是我，提出了两个方案，进化者双重审查制度与愧死机制。 “第一重审查，是给明面上的官方适应者装上高监视度的芯片，保证她们尽量少违规的同时，也传达出管理严格的形象。 “第二重审查，是派人推广分区运营的民间芯片、任务平台、通讯软件，用高自由度塑造反差形象，让人相信那就是私营。 “实际上，这些芯片全部连在昆仑上，同样会被昆仑汇总犯罪信息，提交到信息安全部进行处理。” 第54章 同意书 徐暖阳稍微停了停，喝了口茶水继续说了下去。 “再来说愧死机制。这个名字和灵感都来自我看过的一部动画，主要作用是防止人杀人。 “好，看样子你听懂了。这就是辐射幻觉——准确说，是辐射幻觉中对人的部分。 “道理很简单对吧，既然进化者能轻易杀人，那么就要让她们觉得杀人痛苦，这样就会杀得少了。 “机制也不难，芯片推广后使用病毒程序植入心理暗示就可以，我相信有大部分人沾上蓬莱就不想摘下来。 “这两个方案都被昆仑否决了，它拒绝执行。准确说，是补天系统拒绝了这个提议，不愿意执行。 “但昆仑并未提出更加有力的控制措施。于是补天系统仅运行两个月就被关停，被摘除的人脑无法复原，只能继续泡在营养液里，在昆仑的数据流中游荡。 “在那之后又过去了一年，昆仑没有诞生自我意识或者反人类倾向，最反人类的方案全都是我提出的。 “往好里说，这叫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我从不为我提出的方案后悔。我可惜的只是，这个时代我能站在这个位置上，你母亲却要泡在营养液里。 “我还是希望她能出来，这跟我和她的意见从来相左并不冲突。但很快，又出现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免疫者的出现。灾前禁止研究基因与人格之间的关联，因此补天计划只有价值观调查问卷，没有基因研究。 “但，体制内的接连两例免疫者，都是补天系统裁定官的后代。当然，通过价值观问卷的大多数人并未通过脑神经接入测试，除了人格，确实还有另外一重因素。 “第二个问题，就是脑神经的接回远比连上数据神经网复杂，考虑到裁定官们曾经的决心与付出，这不好轻易尝试。 “六月末，事情出现了转机。说转机有点残忍，因为它的内容是……最早出现的几个适应者死了。我们研究了死亡者的大脑，发现病毒造成了非常严重的损伤。 “我们又研究了污染区中未受愧死机制影响的死亡进化者，结论显而易见，那些人的大脑同样有病变，但程度要轻许多。 “在说明我对你做这些事情的真正目的之前，我可以给你一个你所关心的答案。” 徐暖阳拿出另外一沓文件，再次向叶轻舟走了过来。 这沓文件的第一份，是《人脑分离手术患者同意书》。叶轻舟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只觉得本就发冷的全身瞬间冻结住了。 上面的患者签名，是陆远。 监护人一栏是空着的。 她继续往下翻，后面还有厚厚一沓。 《人体可控休眠同意书》 《人脑接回手术实验者自愿报名书》 《人脑液疗实验者自愿报名书》 《多器官部分捐赠同意书》 《人体器官原位再生手术同意书》 “你让她去当志愿者。”叶轻舟从牙关里逼出一句话，“你让她去填你挖下的坑。” “她本就穷途末路。”徐暖阳的脸上一点愧疚都没有，“如果实验结果理想，她能救下很多人，即便不理想也能让她母亲生活得更好，我一说她就答应了。” “器官……是捐赠给她母亲的吗？”叶轻舟似乎听出了她的意思。 “对。”徐暖阳瞥了一眼屏幕，“现在手术还没结束。她把自己和母亲的监护人职责都留给了你，你要接受吗？” 叶轻舟现在知道陆远为什么很少流眼泪了。 内心够苦的人，从不会在艰难的时候哭。 “要我做的事情呢？”她问道。 徐暖阳举起了最早递给她的那张纸，“这份任命书。” “又是什么坑，说说吧。”直觉告诉叶轻舟，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暖阳笑了一下，“这个处长并无实质工作内容，第一项任务是植入新型适应者芯片，植入位置是延髓，永久无法摘除。 “愧死机制限制不了免疫者，新型芯片可以。植入者未获得许可而出现攻击行为时，它会释放微电流直接麻痹中枢神经。” 叶轻舟听懂了，“你是说，你把我的亲人、我的恋人都送进了营养液里，现在你要我做新型芯片的实验者，然后再用免疫者的身份给这个芯片当宣传大使。” 第57章 “没错。”徐暖阳点了点头。 “你有这种厚颜无耻，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叶轻舟抱着那沓文件走向办公桌，拿起桌子上的笔逐项签了字。 包括那份任命书。 “芯片明天植入，你还有一个晚上反悔。”徐暖阳只收起了任命书，“今晚你住在地下城，现在可以跟你的秘书去吃饭了。” “我想先见见我的母亲。”叶轻舟看着她说，“无论是什么形式的。” “都在医疗中心。”徐暖阳站了起来，“大脑之前在服务器那边，最近运回来了。” “走吧。”叶轻舟拿起了陆远的那沓文件，徐暖阳瞥了她一眼，递给她一个包。 大办公室里只剩了一个人，就是带叶轻舟走进来的女人。 “你的秘书，姓冯。”徐暖阳随意介绍了一句，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地走向门口。 “叶处长好。”小冯伸手要接叶轻舟的包，叶轻舟快走两步躲开了，“不用。” 走出地下四层h02办公区的出口，叶轻舟在通道里看见了一台多人智能驾驶舱。冯秘书没有走上前去拉车门，因为前后两排的车门都自动打开了。 徐暖阳不知为何坐在了前排左侧的位置上，也就是普通车辆的驾驶位。叶轻舟犹豫一下，坐在了她的后面，小冯最后上车，坐在了后排另一侧。 智能驾驶舱的几个车门同时关闭，舱体平稳地朝着某个方向开去。 二十多分钟后，驾驶舱停在了医疗中心门口。没有机器人迎接，徐暖阳率先走在前面，带两人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特殊治疗区”。 走到一间病房门口，徐暖阳停下来瞥了一眼身后的冯秘书。后者马上站住脚步，看了一眼叶轻舟之后，默默地走到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了。 徐暖阳又看了一眼叶轻舟的脸，这才握上了门把手。 病房是个套间，刚走进去的部分更像是个休息室。徐暖阳打开第二道门，向后退了几步，“我在这里等你。” 叶轻舟自己走了进去。 尽管这一路上，她一直都在做心理准备，但看到房间一侧泡在双层玻璃罩中的大脑和那旁边的休眠仓时，她还是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了，与此同时，一个久违的声音响了起来，“小船？” 这声音带着明显的惊喜和一种只有母亲才有的情意，叶轻舟努力忍住眼泪，定睛看向声音的来源。 那是玻璃罩下方的大型仪器，除了声音播放器，仪器上还有显示屏。 “额……”叶见微的声音有几分迟疑，“你要看着我的虚拟形象说话吗？不适应的话你离远一点也可以。” 叶轻舟的眼泪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她一边抬手在脸上胡乱抹着，一边快步走向那台仪器。 屏幕上正显示着一张人脸，她将近两年未见的母亲，正在用一如往日的温柔目光“看”着她。 “别哭啊，小船，我很好。总会有办法的，暖阳问过我要不要仿生身体，我拒绝了。或者你想要我那样生活吗？” 叶轻舟连连摇头，“没有，你想怎样都可以，我会想办法的。” “嗯。”叶见微的笑容里有几分欣慰，更多的是担心，“你成熟了好多。这一年过得很难吧？” “没有，不算难。”叶轻舟终于把眼泪憋了回去，“跟别人比已经很好了。” “你长高了好多啊。”叶见微稍稍一歪头，“182.3，好厉害。” “进化者都会长个的。”叶轻舟勉强笑了笑。 这样精确的数字……是从哪里读出来的呢，母亲现在真的好像个智能机器人。 “听说你恋爱了。”叶见微带着些揶揄的语气道，“你竟然还能恋爱！真新鲜啊。” “别提了。”叶轻舟嘟囔道，“我之前也没想到。” “方便带过来让我看看吗？”叶见微期待地看着她，“或者……你把资料传给我？” “不了。”想到陆远说不定正躺在手术台上，叶轻舟简直想把徐暖阳给大卸八块，“她生病了，现在的情况……跟你差不多。” “噢……我知道了。”叶见微又歪了歪头，“她是个进化者。是那个对你很好的队长吗？” “是啊。”叶轻舟顿了一下，“徐暖阳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就是不说自己有多缺德，她在心里补充道。 “你对她有意见。”叶见微明显听出了她的未尽之意，“她做的事情跟我说过一些，我知道不都是实话，但这个时代……或许她比我更适合照顾你。” “可能吧。”叶轻舟突然觉得很累，尽管跟母亲许久未见，此刻她却不想继续聊下去了。 她看着屏幕里的叶见微，尽量真诚地说，“我今天有点忙，过几天再来看你。” 第55章 手术 “好啊。”叶见微有些不舍地笑了笑。 “我……可以看看你……”叶轻舟有些不知道怎么措辞，或者说有点犹豫。没了大脑的身体会是什么样的？ 叶见微听懂了，“可以啊，看吧。休眠仓的隐私权限我给你开到哪里？” “有脸就行。”叶轻舟连忙回答道。想了一下，她忍不住问道，“徐暖阳来的时候，她会让你把权限开到哪里？” “嗯？”叶见微有些意外，“也是只有脸。我睡着的时候，她确认一下指标就会走。” 叶轻舟稍微放下了心。这个变态……好歹还有点底线。 躺在休眠仓里的母亲表情很平静，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叶轻舟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又站起来看了看泡在营养液里的大脑。 虽然看不懂，但第一印象是并不吓人，甚至可以说很好看。 “好看吧。”叶见微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医护都说我的大脑特别好看。最近她们在研究一个项目，有时候会跟我发申请，要来看看我的大脑对比一下，或者是调整心情。” “嗯。”叶轻舟含糊地回应道。 医护倒也罢了……人家就是干这个的。但是跟别人讨论自己的大脑，这会不会有点诡异了。 “好了，那我回去了。”感觉已经全面确认过母亲的意识、大脑、身体都没有问题的叶轻舟初步放下了心。 徐暖阳有一点说得没错，说不定母亲能比自己活得久。脑神经往回连接确实可能复杂一点，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早晚能解决。 “再见。”屏幕里的叶见微稍稍往后退了一点，朝她挥了挥手。 徐暖阳还坐在外间的休息室里。叶轻舟担心这里也能被母亲“听”见，什么也没说便直接走了出去。 几分钟后，徐暖阳出来了。她走到坐在椅子上的叶轻舟前面，用通知的语气道，“陆远的手术要好几天，你的手术在明天，完成初步工作后刚好可以看她。” “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叶轻舟盯着她道。 就在这几分钟里，把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的叶轻舟梳理了一遍之前的对话，发现了几个问题。 第一，母亲的“出来”和陆远的“进去”。 徐暖阳能找到大把的志愿者，为什么偏偏要用陆远？用来胁迫自己？但仅靠母亲，已经足以胁迫自己。真心想帮陆远治病？绝无这个可能。 第二，裁定官后代的人格与“另外一重因素”，两者徐暖阳都没有细说。 要说自己的人格稳定……要看在哪个维度上，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可能是母亲那种甘愿为大局牺牲的理想主义者。这两重因素，到底是什么？ 第三，特别行动处处长的职位。 为什么要提拔到处长？颁发功勋章或者进行表彰之类的不够吗？这样的虚职究竟有什么意义？后续肯定还有计划。 第四，徐暖阳对母亲和自己的态度。 她既不隐藏对母亲的好感，也不隐藏对自己的利用。但她不是陆远，她不缺钱也没人命令她，一切都是自主行动。等到真相揭穿，她要如何跟母亲相处？ 但如果说好感只是迷魂阵，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明明可以用强权的。两个人质在手，她没有任何虚伪的必要。 “有，但那是第五章。”徐暖阳给了一个大剧作家般的回答，“去休息吧，有什么问题找小冯。” 这人头也不回地走向出口，很快在叶轻舟的视野里消失了。 冯秘书等到叶轻舟把目光投向她才开口，“您的休息室就在医疗中心，需要我给您定份营养餐吗？” “行。”叶轻舟站了起来，“带路吧。” 休息室其实就是一间普通的单人病房，而营养餐里只有米饭蔬菜和人造肉。 叶轻舟草草填饱肚子，仔仔细细地看完陆远签下的文件，发现除人脑分离手术、器官捐献手术之外，别的几份都没有约定治疗持续时间或手术完成时间。 上面还写着文件一式三份，留给监护人的可以用于行使监护人权利，也就是处理陆远的个人物品、了解后续治疗进度。 第58章 收起这些东西，叶轻舟又想起了陆远留下的纸条。 买菜买到了手术台上，真是好样的。 她是什么时候被蜘蛛叫走的呢？仓促离开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签下这些文件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就这么相信自己。就这么把一个……烂摊子完全留给了自己。 在二十多个钟头前，坐在飞行器上沉默不语的时候，她又在想什么呢？ 有跟自己一样想过彻底崩裂的可能吗？ 单人病房里没有窗户，也没有任何屏幕，只有透风系统在发出安稳的运行声。 叶轻舟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似乎感觉远在地面之上的天幕正在朝自己压过来，带着人生前二十多年她从未直面过的风雨。 所有曾被人保护的时间都已经结束了，自从陆远签下这些文件开始。或者更早，自从她母亲签下那些文件开始。 徐暖阳——这个代号为蜘蛛的女人，所给的东西和保护相去甚远，不如说，她把自己连同虚假的保护罩一同扔进暴风雨中，然后又将那层罩子猛地掀开了。 她到底想……干什么呢？ 脑子里想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叶轻舟几乎一夜未睡。 第二天早上，徐暖阳出现在病房里的时候，并未多看她一眼，而是直接递出了一份文件，“想清楚了就签字。” 那是一份《新型ces芯片植入同意书》。 叶轻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上面明确写了会将芯片植入在延髓位置，芯片有微电流释放功能，未屏蔽状态会自动发送位置、声音与视频信息到昆仑服务器上。 特别说明是不会监测性激素，并且每日可申请最多两小时的隐私赦免时间。 “这是我做过的为数不多的好事。”徐暖阳突然说，“即便愧死机制出了问题，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就结果而言，我为女性权利所做的比你更多，尽管我从不宣扬这一点。” “你想表达什么。”叶轻舟直截了当地问道。 “权力。”徐暖阳说出了两个字。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她又说，“想靠新媒体去影响社会风气的时代已经永远过去了。无论你想实现什么，你都需要站上更高的位置。” 叶轻舟本想追问她，这是不是第五章的内容，但想到这人一贯的强势风格，她只是冷冷地吐出了三个字，“受教了。” 带着签好的文件走出病房，叶轻舟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冯秘书和一个护士。 一行人走向手术室，护士打开门，带叶轻舟走了进去。 “衣服都需要脱下来，先进行全身消毒。”护士指向一个清洁室，“消毒完成后从那边的门出去。” “好。”叶轻舟淡淡应了一声，走进了清洁室。 脱衣、消毒、穿上手术服走出门口，叶轻舟在护士的指引下趴在了手术台上。 输液针头接上没几分钟，她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她看到了那个护士的脸。 “您叫什么名字？”她看着叶轻舟的眼睛提问。 “叶轻舟。年龄二十三……不对，是二十四岁。”叶轻舟突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真是一个好日子。 “好的。”护士笑了笑，“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叶轻舟很想回答她恶心，但又怕引起误解，“没有。” “您试着活动一下。”护士伸出了手，“可以扶着我。” “不用。”叶轻舟起身下床，在房间里溜达了一圈。 这里不是她走入的那间手术室了，但设备非常齐全。叶轻舟随意瞥向一个电子屏，看到了当前时间：下午两点。 “可以试着吃点东西。”护士递给她一台平板电脑，“上面可以点餐。” “谢谢。”叶轻舟接过来，直接点了页面里的推荐套餐。 “术后观察恢复需要三天，有什么不适要及时说。”护士没有收走那台平板，“好好休息。” 房门关上后，叶轻舟试着激活了一下蓬莱，没有反应，应该是在术前取出去了。 平板里倒是有一些新闻和娱乐应用，只能看不能发。 “笼中鸟。”她给了现在的自己这样一个评价。 站上更高的位置就需要先拴上链子或者钻进笼子吗？真搞笑。 送餐过来的人是冯秘书，她还带来了叶轻舟脱下的衣物、装着陆远文件的包、还有一份纸质文档。 “这是您几天后的演讲稿。”她将那份文档单独放在了小桌上，“您看看需不需要调整。” 叶轻舟拿过来瞥了一眼，看到那些冠冕堂皇的陈词滥调简直想吐，“不用，就这样。” 拿起筷子之后，她见秘书还没走，刚刚抬起眼睛，那人马上站起了身，“您好好休息。” 有点过于会察言观色了，叶轻舟想着。她并不喜欢这种人，徐暖阳的安排是为了方便工作吗，还是为了教育她？ 三天时间过得很慢。叶轻舟仔细研读了陆远文件里的每一个字，甚至还试着模仿了她的签名。 那份演讲稿则一直扔在小桌上，虽不至于拿来垫餐盘，但她再没看过第二眼。 “免疫者夜风已加入适应者管理局”的消息登在了不显眼的新闻板块上，评论很热闹，叶轻舟没有多看。 论坛更是不必打开了，内容她都能想象。 第56章 演讲 冯秘书再次出现的时候，带来了一枚芯片。叶轻舟装上之后发现不需要激活，应该是前几天她用过的那枚。 “表彰会在十点钟开始，地点在第一安置区大礼堂，我们需要提前过去清洁换装，那边备好了新的制服。中餐之后，暂时没有别的安排。”冯秘书细致地报了一遍日程。 “好。”叶轻舟走向放着衣物的小柜子，冯秘书马上转身出去了。 换好衣服、提上文件包，叶轻舟跟冯秘书走出了医疗中心。而后离开地下城、坐车前往第一安置区、清洁换装……都是冯秘书安排的。 表彰会的礼堂很大，让叶轻舟想起从前看过的新闻报道。在信息化如此发达、地面上遍布核污染的今天，仍然要把人凑到一起开会，无论怎么看都是出于“仪式感”。 跟着冯秘书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叶轻舟见到了一个熟人。 “又见面了。”乔问岚笑着说，“从前还想挖你呢，原来你不需要挖就是同事啊。” 看来内部流传的说法并不像新闻稿上那样。叶轻舟客气地笑了笑，“从前谢谢照顾。” 差几分钟十点，场上已经完全安静了。十点一到，主持人准时上场，简单暖场几句便迎来了几位大领导依次登台。 大领导们照惯例讲了一些总结过往、鼓励人心的话，重点提到的内容正是前段时间和净化神教有关的一系列行动。 叶轻舟好几次听到了她的名字。按照这些领导的说法，她是适应者管理局特地派出用来侦查敌情、收集情报、进行关键作战的秘密武器。 接下来便是表彰重要立功人员、宣布升迁结果、颁发奖章。前面几个都是联合政府的人，之后是乔问岚，她升到了适应者管理局副局长的位置上。 下一个便是叶轻舟，但颁奖时并未给她演讲的时间。 又表彰了一些“适应者”之后，表彰会暂告一段落，主持人讲了几句过渡台词，换徐暖阳上场。 徐暖阳讲的东西是二代芯片。在她的嘴里，二代芯片可以缓慢释放药剂，用来大幅减缓对人的辐射幻觉，而为了保障普通人的“安全感”，会用微电流作为适应者们最终的约束。 叶轻舟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附近人的脸色，说喜忧参半都是好的。 毕竟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辐射幻觉的真相和后果，比起能够勉强克服的东西，要往脑子深处加装芯片才更危险。 在徐暖阳下台后，主持人终于把话题引到了叶轻舟身上，“……身为不受辐射幻觉影响的免疫者，却主动申请了植入二代芯片，让我们听听她的想法。” 叶轻舟站起身稍微理了理制服，走上台接过了麦克风。 “我的秘书给我准备了一份演讲稿。”她一开口直接把原稿扬了，“很让人意外吧，二十四岁就有秘书，我自己也很意外。” 可能观众们拿不准这个开头是想干嘛，一时间没人说话、没人笑，也没人鼓掌。 叶轻舟稍微停顿一下，目光看着前方的某处空气，继续讲了下去。 “但我不想读那份稿子，我想跟大家谈谈自由。 “自由是什么呢？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一年零四个月之前，我们都相信超级智能网昆仑在不久的将来能给大家更便利、更自由的生活，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 台下已经有人在左顾右盼了，有好几个人看向徐暖阳，她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 这让叶轻舟觉得，她的自由发挥也许正是这个女人想要的。 她决定就这么往下说。 “或许我们可以先往时间的长河里看一看。 第59章 “在最原始的狩猎时代，如果有位饥一顿饱一顿的猎手，发现某个地方能轻易获得猎物，于是她经常守在那里，吃了不少饱饭直到死亡将她带走，她是自由的吗？ “在漫长的农耕时代，那些普普通通的女人，自从生下来就被教育要相夫教子、三从四德，后即便挨打挨骂也只能忍着，所有人都告诉她日子只能这么过，她们是自由的吗？ “在实体经济的黄金时代，行走在都市中的女人们背着高价名牌包、画着精致的妆容，并且将这些东西称之为时尚，她们是自由的吗？ “或者那些曾在污染区购买过大量房产的人们，那些沉迷在娱乐软件、全息游戏、数据体验包里的人们，这些人又是自由的吗？ “这些问题我都没有答案，我也在寻找。 “我曾经追一个线索追到山上，遇到了一个大概十岁的小女孩，带着她的野人妈妈生活。她们两个是自由的吗？跟原始的猎手相比谁更自由？ “或者不跟原始的猎手比，而是跟别的被控制起来的野人相比呢？当然，我没有反对控制野人的意思，那是为了更多人民的安全。 “请容许我再稍微多浪费一点时间。我曾在污染区里路过一个聚集地，那些人们过的生活，只比电力发明前稍微好一点。但也不好说，因为电力发明前没有核污染。 “那些聚集地里的普通人，和为了社信分不敢乱扔垃圾的安全区居民相比，谁更自由？无论谁更自由，我相信聚集地的每个人都想进来，这是毋庸置疑的。 “或者把眼光再放长远一点。如果将来某天，人们可以在宇宙里自由航行，不必困在一个被污染的星球上，那时的人们一定觉得我们不自由。 “而如果某艘飞船出了事故，整艘船上的人都要在缺氧和宇宙辐射的环境下慢慢死去，那些人再看待我们，又会如何呢？ “还是那句话，我没有答案，我也在寻找。毕竟我只有二十四岁，还不想讲秘书给的稿子。但我非常感谢秘书给我的帮助，还有倾听我的各位。衷心谢谢大家。” 说完这些话，叶轻舟深深鞠了一躬，看向台下的众人。 大概这样在正经场合只发问、不给结论也不烹调鸡汤的演讲前所未见，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充满疑惑。 第一个伸手鼓掌的人竟然是徐暖阳。紧接着，勉强算是捧场的稀稀落落的掌声响了起来。 叶轻舟在这样的掌声中走下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年轻人就是猛。”乔问岚在她坐稳之后低声道，“主持人怕是正在擦汗。” “出点汗健康。”叶轻舟随口回应道。 “真是一场发人深思的分享，能让我们感受到年轻人对时光与环境变迁的感受。确实，自由和不自由都是相对的……” 主持人很快上台把话题圆了回来，然后谈起了社会责任感。 中餐时间，叶轻舟始终带着得体的笑，吃着中规中矩的东西，跟同桌的人说着中规中矩的话。 没什么人就她的演讲内容多聊，就连任务相关的话题都少见，人们嘴里说出来的话就跟桌子上摆的东西一样，寡淡无味。 或许这就是今后的日常吧，叶轻舟想着。这样一个正儿八经的权力场，和那个纸醉金迷的宴会厅，说到底也没有多大不同。 终于熬到杯盘狼藉，人们礼貌道别四散而去，冯秘书及时找了过来，“您吃好了吗，要不要现在回去？” 叶轻舟知道这不是一个问句，“好。” 低空车上果然坐着徐暖阳。冯秘书拉开后排车门，自己却坐到了前面。 看着缓缓升起的挡板，叶轻舟笑了笑，坐到了徐暖阳身边。 “方舟的权限还有ces的隐私功能都给你开了，以后你自己安排。”徐暖阳说话的时候没看她。 “第……多少章来着，什么时候开始？”叶轻舟带着点讽刺的语气问道。 “贸然脱稿不是一个好主意。”徐暖阳这才瞥了她一眼，“以后要跟我商量。” “怎么，我还以为没有实际工作的处长，只要不反对管理制度，随便说什么都行。”叶轻舟淡淡道。 徐暖阳轻笑一声，“趁早把你这些天真散漫的想法收一收。原本对你的安排不止于此，但现在，我们怕是要讨论一下了。” “我们，指谁？”叶轻舟注意到了这个字眼。 “你看不上的那些人。”徐暖阳突然切换了话题，“适管局局长讲话的时候，你注意看了吗？” “当然，又没别的事做。”叶轻舟回答。 “他是个仿生人。”徐暖阳语气平平地道出了这个本应该是秘闻的事实，“真人死了。” 叶轻舟默默消化了一会儿这条信息，突然想明白了之前的几个疑点，“他才是真正的转机。” “脑子不笨。”徐暖阳点点头，“接着猜。” “你不会想让我坐到他的位置上吧？”叶轻舟还真就大胆猜测了。 “没错。”徐暖阳肯定道，“这原本应该是你第五章的开端，权力之路。” “更换局长比处长影响更大，当时发现他病程无法挽回，我们定下的方案是暂时用仿生人代替，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刚好，我也需要一个可用的人，最好是个免疫者，这样才能活久一点，跟我配合。第一人选当然是你，因为你母亲。” 第57章 人性 徐暖阳没在这一点上多加解释，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说服他们任用一个经常在网上大放厥词的人并不容易。于是我提出了一个方案，用你去印证之前的一些猜测，顺便为局长的职位准备人选。 “这个猜测，就是裁定官的某些基因可能与脑神经接入网络系统、愧死机制免疫、人格稳定度有高度关联。就结果而言，你交出了一份大致能让人满意的答卷。 “举个例子，任命书真正的意义，是在于你会在什么时间接受，而你选择了先问你的亲人。这就是我想证明的东西，裁定官后代会始终把“人”放在第一位，无论她经历了什么。 “任何或硬或软的措施都无法真正限制住一个人，愧死机制不能，二代芯片也不能。人脑至今仍是个黑箱，同样的教育、同样的经历会造就不同的人。 “而我想让他们相信你，一个在agi时代未能发展出成熟价值观的人，仍然能拥有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摧折的人性。 “某种程度来说，你的脱稿恰好印证了这一点。但他们仍然担心你的立场过于……倾向平民而不是管理者，接下来需要开会讨论。” 叶轻舟越听越想笑，“你是说，你搞这些东西，先让我轻易获得金钱、名声、权力，然后再用揭穿真相来打击我、把我的恋人送进营养液让我负责，都是在考察我的——人性？” “你或许会说人性经不起考察，但我们不需要经不起考察的人。”徐暖阳回答。 “哈，至少这把原本的变态剧情提拔到了像模像样的高度。”叶轻舟讽刺道。 “总之你可以休息几天了。冯秘书只听命与我，但她值得信任。”徐暖阳说完这句话便没再开口。 待机状态的芯片端轻响了两声，叶轻舟打开一看，那是渡鸦和鸿雁添加了新好友“蜘蛛”的通知。 是通知，不是申请。这让她又笑了笑。 界面右下角还多了一个“ces”的醒目图标，叶轻舟点进去，那是一个不同的操作系统，唯一可用的功能是隐私设置。 低空车最终停下的地方是别墅门口，徐暖阳没有进去，把她和冯秘书放下就走了。 “您常开的低空车停在车库里。”冯秘书看着她问道，“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先进来吧。”叶轻舟打开了门。直觉告诉她，徐暖阳把车停在这里和那句“她值得信任”都有原因。 让冯秘书暂时等在客厅，叶轻舟走到二楼，打开了陆远的房门。 时间仿佛还停在那个前往四区的早晨。床上蒙着防尘用的大床单，书桌上倒扣着两个水杯，靠窗小桌上的烟灰缸干干净净。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坐在那里因为需要绞尽脑汁编一个谎言而抽烟了。 叶轻舟走进去，打开衣柜随便翻了翻。里面的裤子大多不能穿，上衣和裙子…… 她叹口气，还是找了个旧行李包，把这些衣服装了进去。 陆远的床单都有些旧，但好像……很舒服。她全都收了起来，包括床上的。 床头柜的抽屉里有个小盒子，她打开确认了一下，芯片和玩具都放得整整齐齐。 这些东西曾给她带来无限欢愉，而现在…… 她合上盖子，放进了行李包的上层。 书桌抽屉里和从前一样，只是少了台手机。看着几个月前她买下的体感芯片盒，她突然很想打开看看里面都有什么。 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她把手伸向脑后，取下蓬莱换上了那枚体感芯片。 第60章 半透明的画面里，眼前的场景随着她的移动而变化。穿过昏暗的过道，她走进了——蜘蛛为她安排下的天罗地网。 怪兽，战斗，满地的血迹，墙上的摄像头。 铁门终于打开，初次见面的陆远出现在视线中，叶轻舟暂停了画面。 现在看来，这人的目光稍稍偏下，其实并没有在看自己的眼睛，而且那个表情…… 微微抿着嘴，是有不想说的事情，或者是在准备撒谎。 “快走，路上说。” “你先。”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该有的都有。” “我叫陆远，非编进化者，自己有个小队……” 一切谎言的开端。 再次换上蓬莱芯片，“方舟通”微微闪了一下。 叶轻舟点进去，里面有两条未读信息。 一条信息是陆远近期的手术已经结束，可以随时接受“探病”。 另外一条，是这位“被监护人”的物品清单。 清单不长，大部分都是最近几个月新买的衣服。让人意外的是，其中还有两个……贵妃榻？ 叶轻舟不由点开了详情。看到“付款方式”，她明白了。 这两件家具走的是陆远自己的账户。 她又点开那些衣服看了看，每一件都是。 这让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刚刚看到那些衣服的时候，她还以为陆远都能报销，才买了那么多。 但不是。这算什么呢，是徐暖阳所说的“真心”，还是陆远的人品或床品？ 任务关系，最多再加上床伴，但会花并不宽裕的钱给她买东西。 叶轻舟突然想起来，她好像没给陆远买过任何一样东西，任何一样。 最多只是说过“缺钱了就找我要”，陆远不要，也就没了下文。 这又算什么呢，免疫者的自大？被照顾者的……理所当然？ 她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很差劲的人。 书桌里再没别的东西，保险柜也是空的。叶轻舟提上行李包，走进了隔壁房间。 想到母亲的首饰应该还在保险柜里，她蹲下去，用指纹打开了门。 下一秒，她愣住了。保险柜的上层确实有几个首饰盒，而下层…… 放着那个从河老登家里带出来的文件包。 她刚想打开看看，突然想起了ces芯片的画面记录功能。同时掠过脑海的，还有一句话。 “冯秘书只听命与我，但她值得信任。” 叶轻舟若无其事地拿出了文件包，重量非常感人——如果她没猜错，当时拿出来的所有设备都在里面。 装好房间里剩下的东西，叶轻舟走进客厅，把行李包放在了地上，“帮我拿着。” 冯秘书点头，“好的。” “还有两样家具需要带走。”叶轻舟又说，“你能约到大点的车吗？” “什么样的家具呢？”冯秘书问道。 “贵妃榻。”叶轻舟伸手指向楼梯，“你可以上去看看。有两张，是一样的。” 冯秘书上去转了一圈，很快约好了车。 低空车和货车一前一后开到叶轻舟家楼下，她先提着文件包上去看了看。 客厅里的两张上下铺不知何时撤走了，之前塞进主卧的沙发、茶几都摆了出来。 这让叶轻舟又想笑，要是能忽略无处不在的监视，徐暖阳干的事情好像还挺……贴心？ 叶轻舟没敢进次卧。她把文件包塞进母亲专门放老设备的柜子里，下楼叫上货车司机，一起把两个贵妃榻搬进家里，暂时塞进了主卧。 对不住了妈妈，她在心里想着。要暂时把这种东西塞你房间……你要是知道的话应该会理解吧。 送走司机关上门，叶轻舟看向冯秘书，“你现在住哪里？” “抱歉。”冯秘书微微低头，“我现在的寝室在您家对门。” “真不错。”叶轻舟没忍住笑了出来，“回去歇着吧，有事我会联系你。” 终于只剩下一个人独处，叶轻舟把安全门反锁了，站在次卧前好几分钟，慢慢抬起了手。 床铺仍是乱的，被子掀开一半，床单上有不少……说不清是谁留下的液体痕迹，枕头上还放着那张纸条。 “骗子。”叶轻舟靠着门框蹲了下去，“骗子。” 眼泪可能已经在那天夜里流干了，此刻的她一点都不想哭。 只是心脏好像被什么压住了，脑子空空的，和欲望没有关系，更像是什么东西…… 被人永久拿走了。 一直蹲到腿快麻了，她才去洗了手，拿起睡衣走进浴室，好好冲了个澡。 她当然知道这些画面会被上传。但今天“隐私赦免”的额度，她要拿来做别的事情。 擦好身体只套上一件睡裙，她从行李包里翻出双人套装的盒子，放在了床头柜上。 枕头。被子。床单。手指掠过这些东西的时候，叶轻舟只觉得心上的石头越来越重。 “谢谢你，至少给我留下了这些。”她喃喃道。 带着睡衣滚上这张曾经纵情的床铺，叶轻舟放任自己沉浸在了陆远的气味里。 那些气味里……也有她自己的。 能持续多久呢？三天？一周？从前洗床单总是洗得很勤，但以后…… 想到或许再也不会有人抱住她，而这些东西早晚要塞进洗衣机里，一行泪水落在了枕头上。 她一边哭一边把手指缓缓下移，在快要撩开睡裙的时候，好像突然想起来一样，打开了ces上的隐私赦免。 【隐私赦免已成功开启，可随时关闭或在2小时后自动结束。】 看到这行字，叶轻舟从床上坐起来，拽了两张纸巾擦干脸上的泪，找了条内裤穿上了。 主卧的窗帘向来都是拉起来的。她放心地走过去，拿出柜子里的文件包，回到自己房间仔细检查了一遍。 被那个专家解锁过的设备仍能打开，所有文件都可以查看。 第58章 探病 叶轻舟并不清楚徐暖阳把东西留在保险柜里是什么意思，但既然让她失而复得，这一次，她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了。 既然大脑是个黑箱，那么——在必须把这些设备藏好之前，或者真正摧毁之前，她要把所有信息全记住。 一小时五十分钟之后，她关掉正在看的设备，把文件包塞回主卧柜子里，重新躺回了床上。 强行塞入了许多信息的脑子有些疼。她一个个重复着那些人名，掀起被子裹住了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叶轻舟的日子都过得很规律。 每天中午，她会起床洗漱、做饭吃饭、在家里游荡锻炼、连接蓬莱看新闻论坛。 晚上，她会洗了澡躺在床上，打开隐私赦免之后再去主卧拿出文件包。 看完资料，她会返回床上，静静看着天花板失眠，直到窗外的天渐渐亮起来，才会因为实在困乏而短暂地睡几个钟头。 中午睡醒之后，再重复这个流程。 方舟通上能查看陆远和母亲“病房”里的监控，可以在非工作时间申请连接，她也就没急着过去。 陆远大脑所在的病房是公用的，除了她，还有别的“病人”。大多数脑子一眼看上去就不太健康，有些非常光滑，有些颜色深一块浅一块的。 相比之下，陆远的脑子看着……还挺正常，至少没有很明显的异常。 病例上显示的“进化后持续时间”是11个月28天。看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叶轻舟几乎明白了陆远的所有决定。 包括她想要留在商业中心，但承诺不自杀的时候，却没有说谎。包括她马上接受了徐暖阳的提议。 她实在是没有时间了。 但叶轻舟仍然恨她不告而别，或者说……拿买菜当告别。 实在太卑鄙了。 陆远身体所在的病房也是公用的，两排休眠仓整整齐齐地靠墙放着，一眼看上去像公用停尸房。 休眠仓玻璃罩日常只露出一张脸，身体部分是遮挡住的。 大脑的房间也好，身体的房间也好，每次的画面除了时间都没有任何区别。叶轻舟感觉她应该尽快过去看看，但…… 资料看完之前，她不想离开家。 人生就是这样的，她想。就像陆远接受这份任务也接受了蜘蛛的暗示时，哪怕有违自己的价值观，也还是选择了现实。 而她现在不过是把这些部分稍微往后挪一挪…… 这也算是“人格稳定度”吗？不知道蜘蛛或者那个神秘的评判组织会怎么看待。 七天之后，叶轻舟好歹记住了器官移植手术的病人名单、手术时间、移植部位、“移植体”开始克隆的时间。 更为复杂的东西她大致理解了一些，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 净化神教的名单她也完全记住了，其中有几个人并没有公布在新闻里，名字看起来像假名。 她决定去地下城看看。 “探病申请”几分钟就通过了，时间安排得很近，还有一条主治医生的会面申请。 第61章 想到母亲房间里的文件包，她给冯秘书发去了信息，“在吗？过来一趟。” 房门很快被敲响了，门外正是穿得整整齐齐的冯秘书。 “我要出去一趟。”叶轻舟没多说明她的去向，“需要有人看家。你待着没事做可以帮我清理一下客厅，但卧室不要动。” “好的。”冯秘书规规矩矩地回答道。 换好衣服坐进低空车里，叶轻舟设定好目的地，顺便打开方舟通，约好了前往医疗中心的交通工具。 再次走进地下城的清洁间里，她感觉自己的心境已经和上次天差地别。 愤怒、担心或恐惧、忐忑或期待……所有轻而容易浮动的心态全都沉了下去。没有消失，只是静静沉淀在内心深处，就像湖底的石头。 衣柜里的制服不是全新的，但非常合身，可能是她上次留在第一安置区那套。叶轻舟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对着镜子看了一眼。 明明还是从前那个人，面相却似乎变了一点。平静而带着冷意的眼神……隐约有点陆远工作时的感觉。 或许每一个经历过变故的人都是这样吧。人性怎么可能不会被摧折呢？ 她对着镜子笑了笑，似乎还是从前那个叶轻舟。 很好，保持住，看起来好说话是你的优点，她对自己说。 陆远大脑的病房里，有几个医生正在查看仪器。看到叶轻舟进来，其中一人的眼睛马上亮了。 “叶处长对吧？一直都想见见您。”她说。 “夸张了。”叶轻舟笑着指向陆远的大脑，“她过来也才一周。” “哈哈哈哈也是。”医生的表情轻松了许多，“能问点患者的情况吗？” “问吧。”叶轻舟说着转过头，仔细看起了陆远的大脑。 离近了看，状态比监控里稍微差一点，能看到一点毛细血管。 “患者的生活习惯怎么样？”医生问道。 “抽烟，喝酒，但不太多。据说刚进化的时候抽烟喝酒比较多。总体来说很正常，没有暴力倾向。”叶轻舟回答得很详细。 医生看看周围，放低了声音，“性生活的部分，您了解吗？” “了解。”叶轻舟的态度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很正常，没有一般进化者的那种爱好。” “好的，实在感谢。”医生道。 “我想问一下。”叶轻舟看了一眼陆远的大脑，“她现在的状态，是怎么样的，比如算是清醒的，还是睡着了？” “清醒的时候比较少，睡眠状态比较多。”医生指向那台仪器，“清醒的时候她会连接虚拟城市服务器，在个人专属区域待着。” “不能跟别人交互吗？”叶轻舟确认道。 医生摇头，“不能，那对她来说可能是负担。” “嗯。”叶轻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离开这件病房，她又去看望了陆远的身体。 站在休眠仓的前面，叶轻舟有点能理解徐暖阳了，包括她不会查看妈妈除了脸之外的部分，也包括她干的事情那么匪夷所思。 那个人就躺在那里，没办法定义生死，也不知道哪天能醒过来。 骤然失去和近乎折磨的等待，哪个更能摧折人性？ 因为理解而更加有分量的恨意一点一滴落在了叶轻舟的心里，和那些旧日浮动着的情绪一起，都沉入湖底。 她对自己——又或者对这一切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次见到特殊形态的母亲，叶轻舟感觉自己平静了许多，至少能平静地报喜不报忧和帮着徐暖阳撒谎了。 大致聊完有点长的“近况”，她看着屏幕里母亲的形象问道，“妈妈，你们裁定官数量有多少，这个需要保密吗？” “要保密的，小船。”叶见微的神色有些为难。 叶轻舟换了一个问题，“那妈妈，我那个队长，她参加的医疗项目，能装上你在用的这个设备吗？” “方向不同，可能不太适用。”叶见微没有正面回答她，“再说这个设备很贵，就我所知没有多余的。” 叶轻舟知道上一个问题的答案了，“好吧。” 有个话题两个人都没有提，关于叶轻舟不回信息的那段时间，关于她现在的联系方式。 叶轻舟不清楚徐暖阳有没有用虚假信息代替她，不清楚母亲是不是有所猜测，她也不敢问。 她自认没有强大到徐暖阳那种程度，可以跟泡在营养液里的大脑若无其事地保持联系。站在那间病房里、站在这里的每一分秒，她全身上下都在疼。 但或许要感谢徐暖阳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她已经学会挂起了一张假面。 陆远的假面、徐暖阳的假面……这世界有多少人即便没有定制仿生人脸，也还是顶着一张假脸生活？ 无所顾忌地用着自以为大多数人都查不到个人信息的id在网络上喷人，确实只有小年轻才干得出来。 陆远母亲所在的病房，跟叶见微这个“病房”离得很远。 但叶轻舟还是走得很慢。正在门口磨蹭着考虑措辞时，鸿雁响了一声。 蜘蛛：来我办公室，行程给你约好了。 她马上回复了一个字：好，随即走进了陆向辉的病房中。 长相和陆远很像的中年女人正躺在病床上，看着墙上大屏的待机画面发呆。 听到门响，她迅速转头，看清来人之后眼底难掩失落，“你好。” “阿姨好。”叶轻舟客客气气地打了个招呼，“我是陆远的队友。她调到第一区了，是秘密任务，走得急。我今天来看我妈，顺便来看看您。” 陆向辉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谢谢你。” “刚走到门口，上司就发了信息。”叶轻舟带着点歉意道，“我先走了，您有什么事情就跟护士提，她会跟我说的。” “好，谢谢你啊姑娘。”陆向辉的眼中似乎闪烁着什么，叶轻舟没敢细看。 走出门口，叶轻舟在心里骂起了陆远。 狗东西，也不说留封信串个供……这种说法能骗过谁！ 徐暖阳跟上次一样忙碌，让叶轻舟等了好几分钟才抬头跟她说话，“心情好些了？” 好奇怪，叶轻舟想着。这地方是有监控吗？监控记录没办法删吗？每次都装得人模人样的。 “好多了，大家都很忙，我也不好一直颓废。”她回答道。 第59章 时务 “正好，讨论结果出来了。”徐暖阳通知道，“明天你去适应者居住区报道，完成培训之后带队作战。” “带队”二字让叶轻舟想起了几个人。其实上次去别墅区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但她没心思上楼去看。群里一直没人说话，她担心自己贸然联系反而对她们不好，也没询问。 “陆远之前的队友什么情况？”她问道。 “她们不知情。”徐暖阳脸上浮起一抹冷笑，“现在不太好处理，你有决定权。” 叶轻舟感觉这个措辞听起来不太妙，“还请明示。” “她们从前不知情，但要是有了通讯工具，恐怕能猜得七七八八，放回去继续当非编肯定不可能。”徐暖阳多少解释了一下。 叶轻舟听懂了，“她们被关起来了，只能等着我……收编她们，不收编就得死。” “在外边不要这么说话。”徐暖阳的回答等同于承认。 “多谢指教，我去哪儿跟她们谈？”叶轻舟问道。 “我发给你。”徐暖阳一连发了两个地址，分别是一个特殊看守所和适应者居住区的。 “要是没别的事，那属下告退了？”叶轻舟多少带着点讽刺问道。 原以为情绪已经控制得很好了，一看到徐暖阳这张脸，还是有点压不住火。 “去吧。”徐暖阳微笑颔首，似乎还有点得意。 看守所的人大概提前得到了通知，叶轻舟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会见室。 面对三双充满疑问的眼睛，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情况比较复杂。”她选择不撒谎，跟从前一样只说部分真话，“总之队长暂时回不来，我被收编了。今天来劝你们，想出去就得跟我一样被收编。”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那以后的待遇……” “好问题。”叶轻舟苦笑一声，“我都不知道我现在的待遇。” 想到“方舟通”里应该有，她打开查了一下，“啊，我的待遇是包吃包住，工资六千。你们会低点，但有任务奖金。” 这跟从前的收入相比，何止天差地别。三人面色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真没别的办法？” 叶轻舟抬手随意指向周围，“总不能劫你们出去吧，我是免疫者也做不到。再说我已经装了高级版狗链，敢动手现在就得死。” 卖惨很有用，三人看她的目光顿时带上了同情。 “要不，先出去再说。”张瑜率先开了口。 “识时务者为……俊杰。哈。”魏然也服了软。 第62章 倒是宋启晨多少有些疑问，“咱们能不能，偶尔开个小灶什么的。” “好问题。”叶轻舟打开账户查了一下，三千多万还在，没有被冻结，“可以。” 很快有人送来了《新型ces芯片植入同意书》，三人分别签字过后，叶轻舟也在“负责人”的位置签了字。 “手术做完之后我会去接你们。”叶轻舟说，“总之，暂时跟着我干吧。” 这几人反过来安慰起她了。“挺好的。“总之活着就行。”“你也别太难过。” 叶轻舟感觉，她们好像误会了什么。 走出看守所，叶轻舟自己在车里坐了一会儿。 看看你给我留的烂摊子，她想。你挑的人，卷进这些事里还要我去骗，你可倒好，拍拍屁股躺进休眠仓里了。 回家前她没有通知冯秘书，打开客厅门的时候，那人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叶轻舟环视一圈，打扫得很干净。 “你的工作内容，按规定都有哪些？”她问道。 “负责您的文书工作、对外协调行程、完成您安排的其它工作。”冯秘书回答。 “也就是说，”叶轻舟用大白话翻译道，“帮我写各种文件，打发我不想见的人，还有打杂。” 冯秘书点头，“差不多。” “这几天事情不多，你先远程办公，有事情我会联系你。”叶轻舟说。 听懂了这是一句逐客令，冯秘书站了起来，“好的，那我先回去了。” 晚上，叶轻舟再次打开柜子的时候，发现整个文件包都不见了。 她没有多意外，毕竟“但她可以信任”的前一句是“冯秘书听命于我。” 看来徐暖阳给她看资料的时间就这几天，并没打算让她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一直放在连个保险柜都没有的普通住宅里。 叶轻舟重新躺回了床上。没了正事可以干，床上的气味让她越发难过。 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可以看的东西，她坐到书桌前，打开了母亲的笔记本电脑。 虽然多少有点侵犯隐私…… 但她从徐暖阳身上学到一点，做大事得把这些细枝末节都放下。 文件列表、相册、社交平台……她一样样看了过去。 原来年轻时的母亲，也是一个活泼爱玩的人。相册里有不少奇奇怪怪的自拍，还有几张游戏截图。 一个队友的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伊莉丝。 上次她看到这三个字，是在净化神教的名单中。 叶轻舟把这款游戏名字和“伊莉丝”放在一起搜了一下，首位的推荐信息是：蜘蛛女皇伊莉丝。 她知道用这个角色的人是谁了。 只是这样明显的提示……她一边清除搜索记录一边想着，那人是想干嘛呢？ 准备睡觉前，她定了一个很早的闹钟。但就像最近的每一天，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她一点睡意都没有。 最近看过的各种信息、陆远和母亲泡在营养液里的大脑……毫无相关的事情在她脑子里不停出现，到处乱窜。 她甚至莫名想起来，自己其实是杀过人的。就在曼特斯顿庄园宴会厅的休息室里，她还算冷静地扭断了一个男人的脖子。 但是名字忘了，这件事情也在不久后忘了。为什么呢？因为她漠视生命？ 叶轻舟不敢再想下去了。 培训、队友、适应者居住区、可以打杂的秘书……她转而去想一些比较现实的事情。 但她还是睡不着，甚至因为想要睡觉、想要尽快走入新生活而变得焦虑了。 最后她想起了陆远的办法。她现在有些理解了。 拉开床头柜之后，不知为何，她把手伸向了陆远自己用过的那枚芯片。 那枚标着“∞”的无限叠加芯片。 第二次装上这枚芯片，叶轻舟心里没了好奇，也没了震惊。她只是感受着陆远曾经的快感……跟她毫无关系的，因为这个时候，陆远还不认识她。 但不知为何，她竟神奇地得到了一丝安慰，一丝除了性\快感之外的安慰。 就像是现在的她看到了从前的陆远，就像是她感觉到了，她即将走上的这条路，其实陆远早就走过了。 来自陆远曾经的感受裹着现在的她。芯片自动播放到尽头之后，她终于能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听着闹钟的声音，叶轻舟面无表情地起了床。 取出芯片换上蓬莱，她把整套床单也换下来，塞进了洗衣机里。 做饭、吃饭、收拾行李、收起烘干的床单，一切都有条不紊。 她简直觉得自己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到达适应者居住区的时间刚刚好。看着她手上拎着的行李包，工作人员指向安检仪，“需要扫描一下，电子设备请单独拿出来。” 叶轻舟很坦然地取出了两枚体感芯片和一个双人玩具套装盒。 “抱歉，需要您打开看一下。”工作人员略有些不安地看向黑色盒子。 “没问题。”叶轻舟抬手掀开了盖子。 “可以了。您的房间在a区306，指纹信息已经传到门锁上了。ces会发送您的培训时间表，请您注意查收。”工作人员说着，把扫描好的行李包放在了旁边。 叶轻舟把几样东西塞了回去，“谢谢。” 宿舍是个标准的单人开间，厨房、洗手间都不算大，但够用。叶轻舟把行李直接塞进柜子，打开芯片端切换到ces系统，看到了一个新出现的图标：培训计划。 培训内容非常无聊。个人战斗部分陆远都教过，教官并不比她专业。 另外就是ces的使用方法，这东西在适应者们执行任务时会自动激活，提供路线指引、分配站位、提供战斗建议。 比起它该有的名字：combat enhancement system战斗增强系统，还不如说是指挥系统。人，碳基的人只是系统的一部分，是碳基执行物。 首期培训刚好是三天，结束之后，叶轻舟获得了一天的假期，可以去安顿刚刚出院的队友。 早上九点半，她接到了三位队友，开着低空车去别墅取出了行李。 吃过一顿耗时甚久、内容豪华的中饭，一行四人走进了刚刚开门的商k里。 大致看过酒单，叶轻舟点了个价格不算夸张的套餐，转头对服务员说，“陪唱都叫来，只要男的。” 服务员很快带着酒单出去了。三人齐齐看向叶轻舟，“队长，能点几个？” 叶轻舟很不喜欢这个称呼，“叫小……”她突然想起来，小林是个假名。 “两件事。”她抬眼看向三位队员，“林夏是个假名，但以后你们就叫我这个。再就是，适管局给我的职位比较高，名义上是处长。 第60章 面谈 “哇……”“厉害了。”“所以能点几个？”几位队友接连问道。 “点多少都行。”叶轻舟对着沙发虚虚划拉了一圈，“别挤着我，给我留点地方。” “大方啊！”“小林队长！让人感动！”“那我不客气了啊！” 叶轻舟微微笑了笑，没把那句“以前答应你们的”说出口。 那个时候，她并未想到身边会没有陆远。而自从她说出“陆远暂时不会回来”之后，队友们都没多问过一句。 这或许也是一种体贴吧，叶轻舟知道以后要怎么和她们相处了。 跟从前一样就可以。就像她们从不提起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今后也不必问。 包间的门推开了，放着洋酒、饮料、杯子、冰桶和果盘的小车先推了进来，东西一样样端上桌的同时，一大排穿着清凉性感或纯情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三位队友毫不客气地把整个沙发安排满了，并且替叶轻舟说出了要求，“别打扰咱们的金主。” 场面很快变得热闹而暧昧，有人点歌，有人跳舞，有人喂队员们吃水果，有人造作地解着衬衫扣。 叶轻舟觉得有几分好笑。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突然想起从前的陆远。 她会觉得好笑吗，还是只喝自己的酒，不会多看？ 三位队员的ces培训只有半天，之后四个人开始一起进行csd战斗辅助装置配合训练。 就像叶轻舟看到过的那样，与其说是机器配合人，不如说是人配合机器。 七天训练结束后，几人马上投入了机械而无聊的任务中，比如去地面农场轮值、跟安全部门联合平乱、屏障带的异能兽与野人清理…… 像所有公职人员一样，适应者拥有所有法定假期，只是需要轮休。 叶轻舟每周都会抽一天时间，去地下城看望两位“病患”，陆向辉那边则是一个月去一次，每次只是打个招呼就走。 陆远的治疗始终没有太大进展，只能说是没有恶化，也没死。 这个时代对死亡有一种特别的定义，哪怕身体和脑子分开了，但只要脑子没死，那就是没死。 比起陆远，叶见微离活人更近一些，毕竟还能通过设备说话。 第63章 叶轻舟渐渐适应了跟这样的母亲聊天，以一种大人的方式。比如聊不涉密的工作，聊外面的见闻…… 她从不谈陆远，母亲没再问过，就如同和那几位队友的默契。 叶轻舟能感觉到，在这分开的一年多时间里，在她经历过蜘蛛筹划的一系列剧情后，她跟母亲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可以躺在一张床上无话不说的状态里了。 或许这就是长大成人的代价吗？ 她拒绝接受，虽然明知道拒绝也没有用。 偶尔走出母亲病房的时候，她会想，如果当初刚一回来，徐暖阳就把她带到这里说“你妈需要你、联合政府需要你、世界需要你”又会如何呢？ 她知道假想没有用，也知道成熟的人一般不会这么做。那都是中二动漫才有的剧情。 成熟的人只会像徐暖阳那样，先是企图自己解决，解决不了就拉人入坑，或者像陆远那样，忍耐着去做自己不认可的事情。 所有无法排解的情绪，伴着对徐暖阳的恨意日复一日地沉进心湖。 与之相对应的，职场上的叶轻舟却越来越圆滑，不是从前那种抖机灵式的开玩笑，而是跟队长们自嘲她的职位、在处长面前摆出有自知之明的态度、对着乔副局谦卑有礼。 这是她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去做的事情，是她选择专业的原因。 她原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正义的伙伴，再不济也是一个自由的媒体人，而不是任何一种摧眉折腰的……现实的人。 二十四岁的叶轻舟很鄙视自己。这种鄙视到了二十五岁，有增无减。 还留在身边的老队友只剩了宋启晨一个，张瑜和魏然已经去了跟陆远一样的地方。 叶轻舟手上的监护人文件变成了三份。看着精神状态越来越差的宋启晨，她有预感这些文件或许会变成四份。 但宋启晨没有做跟大家一样的选择。在拿到“不适宜继续作战”的定期体检报告后，她马上提交了安乐死申请。 灾后第三年，辐射幻觉和初代ces芯片之间的关系仍然是秘密，适应者内部都知道二代芯片能让人活得久一点，但“适应者早晚会疯”已经成了共识。 这个社会容不下任何一种疯子，容不下野人，更容不下疯了的适应者。安乐死审批流程逐渐正规化，成了大多数适应者最后的选择，因为她们拿不到“指标”。 收到办公app上的通知后，叶轻舟第一时间找到了宋启晨。 “你是担心指标吗，我有办法。”她开门见山地说。 宋启晨摇头，“不是，我活腻了，也不愿意再一次面对未知。” “未知”两个字让叶轻舟闭上了嘴。人人都可以拒绝未知，但她不能。 “对不起。”宋启晨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现在轮到叶轻舟摇头了。 两人在医疗中心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想着同一层的陆远和母亲，叶轻舟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队长，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宋启晨突然说，“任何人在你的位置上，都不会比你做得更好。不要逼自己太狠了，该放松的时候，还是要放松一下。” 叶轻舟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一年多的时间她几乎活成了从前的陆远，不怎么买东西，出去玩的时候只会坐在角落里喝一点酒，还不抽烟。 唯一安慰自己的时间只有在夜里，在她用着陆远芯片的时候。但这种事情，即便别人知道了仍然会感叹一句克制。 “只是不喜欢。”叶轻舟含糊地回应道。 不喜欢别的放纵方式，也不喜欢……除了陆远之外的人，或者说没有试着喜欢过。她并非刻意在等陆远醒来，这种事情根本就是遥遥无期。 有时看着陆远沉睡的面庞，她甚至有一丝恨意浮上来。凭什么……仅仅是几个月的关系，扔下一句不明不白的“我去买菜”就要留下这么多烂摊子给她？ 但现在的她，完全没了靠近一个人、了解一个人的心思。徐暖阳永远带走了她的天真，而陆远带走的……是她对爱情的全部期盼。 或许等陆远醒过来，两人也回不到从前，就像她跟母亲的关系回不到从前。但是除了那个人，再也没有别人能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了。 只有那个人，了解从前的她，并没有完全真正爱过一个人、但至少有着一点点……说不清多少真心的她。 这样的一点真心，就是她曾有过感情的全部了。她没有在等陆远，那个人即便真的死了也无所谓，但就是死……也会带走她仅剩的，可能都无法当成爱意的东西。 两人没有再说什么，直到护士来找宋启晨，告诉她手术已经准备好了。 “保重。”宋启晨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跟着护士走了。 叶轻舟没有看她的背影，仍是静静坐在那里。 半小时后，护士拿来了一份《安乐死患者自愿捐献遗体同意书》。患者位置已经签好了字，叶轻舟需要签字的位置，是第二责任人。 她拿起笔，签好字走了出去，没去看望陆远和母亲。 队伍成员完全换了一轮，现在能让她坐在角落里看乐子喝酒的人都没了。 时间就这样继续过去，3066年12月30日，叶轻舟刚刚下班，突然收到了徐暖阳的信息。 蜘蛛：放假了，去瑶池泡澡吗？ 叶轻舟：我不跟不熟的人一起泡澡。 蜘蛛：我请客。 叶轻舟：好笑哦，我差这点钱。 蜘蛛：不来别后悔。 叶轻舟：能带上我的队友们吗？ 蜘蛛：可以。 叶轻舟：那行。今天对吧？ 蜘蛛：今天，我包场了，你们到了直接进。 瑶池、包场、除了谈公事从未私下相处过的徐暖阳突然约见，这让叶轻舟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觉。 她没有急着出门，而是从陆远的旧物中翻出一样东西，充好电带在了身上。 带着几个队友走进瑶池之后，叶轻舟试着激活了一下芯片端，发现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两枚芯片都没有信号。这里连ces都能完全屏蔽！ 怪不得做过那么多非法交易都能安然无恙，原来这是一个在信息安全部副部长庇护下的蜘蛛巢穴。 整个会所里一个客人都看不见。两个服务员接待了一行五人，把叶轻舟单独带进了一个娱乐间。 “有个事儿我一直想问。”叶轻舟一见面就扯起了闲篇，“这地方包场要多少钱？” “钱不钱的不重要，少赚一点就是了。”徐暖阳回答。 “噢——”叶轻舟其实毫不意外，“你开的。有白手套吧？” “先不聊这些。”徐暖阳指了一下沙发，“你的晋升路线可能要泡汤了，上面更看好乔副局。她初代芯片没用几天，现在健康很稳定。” “怎么，她的事情你插不了手吗？”叶轻舟坐下理了理外套。 “要什么事情都能插手，我折腾你干嘛。”徐暖阳上下打量了一遍叶轻舟，“听说你成熟不少，我看倒也未必。” “昔日受你照顾，难免有小辈心态。”叶轻舟讽刺道。 第61章 告发 “收收，这么说话我头疼。”徐暖阳给她倒了杯酒，“说正经的，其实病毒研究、适应者治疗、人脑接回研究，进度都不是明面上这样。上面就是不想让适应者活太久。” 这一点叶轻舟猜到了，但她还是顺势提问，“野人怎么办，变异兽怎么办？” “这俩东西本来就能用武器解决。现在这个状况，不过是最大限度保证武器存量，而不是保证适应者数量的方针导致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吧？”徐暖阳反问道。 叶轻舟点头，“对，亲眼所见。” “在你看来。”徐暖阳紧紧盯着叶轻舟，“文明，真的只能依靠地下城延续吗？为什么不能拥抱进化？” “你拥抱了吗？”叶轻舟反问道，“你不也是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地下城？” “不同时期有不同的策略。”徐暖阳的表情毫无动摇，“但现在，即便条件并不成熟，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新增适应者数量越来越少，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叶轻舟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还是故意装傻，“别‘我们’，我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 “真不知道吗？”徐暖阳笑了笑。 两人对视了许久，叶轻舟一直惦记着外套里的东西，不知道应该聊到哪一步，直到她看见徐暖阳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手上，又轻轻扫过她的口袋。 一个近乎不可思议的猜测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徐暖阳知道？ 难道她是双面间谍，或者…… “想说就说。”徐暖阳面带鼓励地说。 “净化神教中的伊莉丝，是你吧，蜘蛛女皇。”叶轻舟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真聪明。”徐暖阳又笑了笑，“你也知道，很多事情我一直走在前面，但结果始终没有达到我的预期。无论是个人理想，还是出于私心，我都希望……” 第64章 稍微停顿了一下，她继续道，“如果地下城全面迎来进化，社会将会迎来真正的变革，到时候我会得到我应得的位置，你的母亲和陆远也有更大希望能醒过来。” “你的意思是说。”叶轻舟确认道，“你要把病毒带进密不透风的地下城，把最后一块净土也搞脏，全员感染之后，就会更重视医疗了？” “没错。”徐暖阳点头，“再说还有基因检测。目前已经足以预测感染结果了，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怂货不敢面对。” “这些话几乎每一句都是反人类罪。”叶轻舟突然想起一件事，“你的价值观问卷多少分？这样的人也能担任管理者吗？” 徐暖阳像是在听一个笑话，“价值观问卷我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填啊，谁会在那种东西上写要核平不要和平啊。” “漂亮。”叶轻舟无从反驳，“跟我说这些事情是想干嘛？” “想让你协助我。”徐暖阳直截了当地说，“我可以暂时关闭部分人的ces检测，到时候你们就能自由行动，控制任何人都比控制狗还容易。” “我也是个怂货。”叶轻舟没有当场回复，“能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吗。” “你可要想清楚了。”徐暖阳盯着她说，“人格稳定度就是骗鬼用的，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些毫不相关的人命和两个重要的人，你知道怎么选对吧？” 叶轻舟当然知道该怎么选，但这个选择题是假的。 希望未必在“全面进化”里，未来生物那份心照不宣的资料和徐暖阳刚才的眼神都在提醒她一件事。 真正的选择，需要她自己判断。 比如说，出卖一个曾把她扔进人性实验里，而现在又打算实施反人类罪行的人。 合情合理合法。 但她很困惑。现在这一幕，就是徐暖阳安排的重要转折，或者新一章的开端吗？作者亲身入局，打算将剧情带向何方？ 面前的女人仍在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眼神平静得如同一口古井。 叶轻舟突然想起自己的那片心湖。自母亲进入营养液中，徐暖阳看着世界的一幕幕变化，她又是什么心态？ 这是已经对一切失望透顶了吗？ “我不知道。”叶轻舟终于开口，“我只是个年轻人，需要多点时间好好想一想。” “那你慢慢想。”徐暖阳笑了一下，“友情提醒，想清楚之前你走不出去。” “至少给我点吃的吧。”叶轻舟说，“我晚饭还没吃呢。” “行。”徐暖阳按下了服务铃。 看到和食物一起拿上来的筷子时，叶轻舟知道自己该选什么了。 天底下没有任何长脑子的人会给被囚禁的对象提供尖锐物体，哪怕只是木制的筷子，尤其这个囚禁对象还是进化者。 徐暖阳长脑子了吗？她可能长了八个。 叶轻舟拿起筷子随便吃了两口菜，趁着徐暖阳低头倒酒，突然闪身控制住她的肩膀，把筷子抵在了她的喉咙上。 “放我走。”叶轻舟说。 “可以，你不要冲动。”徐暖阳的声音非常冷静，“我死了你出不去。” “按铃。”叶轻舟又说。 接下来的流程几乎没有波折。叶轻舟始终控制着徐暖阳，几位队员被人叫来之后，负责了开门、清路和断后。 一大群人以诡异的姿态走进停车场，叶轻舟用芯片给车解了锁让队员先上，随后她突然踹开徐暖阳，开门上车一气呵成。 一大群人顿时围了上来，其中还有人拿着枪。叶轻舟迅速系好安全带，已经设置好路线的低空车在砰砰的声音中陡然升空，朝着适应者管理局开去。 “队长。”有个队员声音颤抖地开了口，“她是监察局局长对吧？” “现在是犯罪分子。”叶轻舟找到乔问岚的联系方式，直接发起了即时通讯申请。 乔问岚很快接了。“叶处长，什么事？” “我有重大案情汇报。”叶轻舟说，“请立即联系上峰申报通缉徐暖阳，证据我稍后提交。” “你确定吗？”乔问岚问道。 “或者您可以查询瑶池会所停车场的监控，如果能查到的话。”叶轻舟回答。 “好，我知道了。”乔问岚挂掉了通讯。 几个在二代芯片推广后才进化的新人没敢说话，叶轻舟一路安安静静地越过这座看腻了的城市，回到了适应者住宅区。 低空车刚刚停稳，乔问岚便带着一群人围住了她。 “感谢叶处长积极举报。”乔问岚说，“接下来，希望你也能积极配合。” 叶轻舟知道“配合”是什么意思，她乖乖举起了手，“证据在外套右边口袋里。” 两个适应者控制着叶轻舟，乔问岚伸手掏出了她口袋里的小东西，“这是……录音设备？” “对。”叶轻舟多少有些遗憾。这东西估计会留作证物，估计以后要不回来了。 “真不愧是曾经的夜行者。”乔问岚把设备装进了旁边人递过来的证物袋，“辛苦了。” 接下来的流程确实有些辛苦。摘掉芯片、更换衣服、关进审讯室，完全是犯人的待遇。 两个普通人警官很快走进了审讯室里。 “叶处长，冒犯了。由于案情重大，我们需要向您详细了解相关信息。” 叶轻舟点点头表示理解，“明白，都是职责所在。” “您提交的证据完整吗？” “非常完整，自我进入瑶池会所开始录制，冲突结束离开之后才停止。” “为什么想到要用录音设备？” “瑶池会所我去过，知道那里有信号屏蔽，再加上不信任徐暖阳。” “还有别的原因吗？” “前队长是刑警，受她比较谨慎的工作习惯影响。” “为什么不信任徐暖阳？” “她坑过我。” “这个坑，具体是指什么？” “她做局把我送到了现在的位置上，这并非我所愿。” “听说您工作相当敬业。” “这是两回事。大家打工赚钱都是为了养家糊口，但没人愿意被逼着签下工作合同。” “为什么没有把徐暖阳带上车？” “追在她后面的人很多，带上车害怕会失控，再加上位置不够，留下队友怕队友死在那里。” “还有别的原因吗？” “相信同事们和昆仑的能力。怎么，她没有归案吗？” “这个不方便回答。跟她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上一次？除了公众场合，私下见面还在去年十月。” “您记得很清楚。” “那是我调任处长之前的时间段。” “也就是说，自您升任处长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你们都没有私下联系？” “对，这一点在鸿雁上有记录。” “上一次见面，你们都谈了什么？” “这我可得好好想想，时间太久了。” “慢慢来，不急。您要喝水吗？” “好，谢谢。” 叶轻舟喝着温热的茶水，在心里过了一遍刚才的对话。 有问题，全都是问题。其中除了主观因素，所有东西都能在服务器上调取才对。 是为了横向比对？还是出了什么问题？ 徐暖阳说过“我可以暂时关闭部分人的ces检测”，或许她对从前的记录动了什么手脚？ “上一次见面的事情记不太清楚了。”叶轻舟放下了茶杯，“不如我从灾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说吧。” 警官点头，“可以。” 第62章 直播 “去年10月8日，我从污染区的一个非法基地中被救出，回到了之前居住的别墅。一进门，徐暖阳坐在沙发上……” 叶轻舟把那段时间两人的对话大致复述了一遍，只隐瞒了三个细节。 第一，徐暖阳对她母亲的一些比较主观的评价。 第二，关于未来生物那批资料。 第三，“冯秘书听命与我，但她值得信任”。 当然，和陆远相关的内容也被大幅删减了，但她没有回避和陆远的私人关系。 “大致就是这些。具体的用词、细节之类可能有一些错漏，总体来说没有很大问题。”叶轻舟说完之后总结道。 “辛苦了，今天就到这里。”警官打开审讯室的门，带她走入了一间条件还算不错的房间。 “我今天还没吃饭。”叶轻舟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说。 “好，待会儿会送过来。”警官又看了一眼她的表情，走出去关上了门。 第二天，叶轻舟又被带到了审讯室里。这次的审问要细得多，很多问题也被打乱了顺序。 她能明白其中的原因，好在她昨天没有撒过谎，只需要继续藏好那三句话就可以。 因为被问得太细，她还说了一些和陆远相关的不算特别私密的东西，比如“三千六百万之一”“她符合你的喜好”，但也没有更多了。 第65章 终于回到房间之后，她不由问自己，她这样的选择是出于对徐暖阳的信任吗，还是共谋者的默契？ 她很快不再想了，不重要。毕竟那些资料里涉及到的人，以她现在的身份，说出去只会死得更快。 被关起来的第三天上午，叶轻舟在审讯室里见到了一位大领导。 adsa联合政府进化者管理部部长，谢守真。 叶轻舟并不意外，因为这个老东西在未来生物的病例名单上，但凡蜘蛛看过那些资料，就不可能放过他。 “部长好。”她规规矩矩地打了个招呼。 谢守真看向她的眼神多少有些厌恶和质疑，“问话记录我看过了，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叶轻舟摇头，“没有，该说的我都说了。” “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谢守真换了个话题，“我们需要一位发言人。你过往的言辞犀利，在不攻击联合政府的前提下，这一风格可以适当发挥。” 叶轻舟听懂了，官方现在需要一个大喷子。 “维护社会安定义不容辞。”她回答道。 谢守真盯了她一眼，低头在一份文件上飞快地写起了字，“资料稍后有专人对接给你。” “我处理文件的经验比较少。”叶轻舟赶紧抓住这个机会捞人，“都是冯秘书在做。” 谢守真转头看向旁边的警官，“冯秘书在你们这里吗？” “在的，谢部长。”警官回答道。 “加快流程，没有太大问题让小叶签字。”谢守真说。 叶轻舟在心里吹了个口哨。谢谢你徐暖阳，你有一点说得对，权力确实是好东西。 十分钟后，勉强算是重获自由的叶轻舟和冯秘书坐在低空车的后座上，后者一边飞快阅读资料，一边向叶轻舟介绍要点。 “您用于发言的身份是第二区进化者监察局代局长，稍后有专门团队协助直播，主要目的是吸引非编进化者注意力，尽量安抚民众。 “昨天上午，多个安全区核心城有大量非编居民抛洒纸质传单，内容涉及到补天系统，辐射幻觉，各区私营芯片与进化者任务平台运营方，二代ces芯片核心技术，病毒研究进度等。 “除一区之外，各个安全区地下城都有小规模病毒感染事件，目前正在全面排查。 “各区非编进化者大部分都卸下了私营芯片，目前无法掌握动态，有小部分进化者正在攻击安全部门或当地富豪。 “各地都有不同程度的非法游/行抗议，各安全部门人手非常紧张。 “官方发布的回应主要是境外势力散布谣言，或者控制进化者的目的是维护弱势群体，民众都在骂。” 叶轻舟大致掌握现状了，“传单给我看看，挑一些骂的最狠的，点赞最多的念给我听。” “病毒研究结果为什么藏着掖着，是想让地下城的人偷偷进化吗？普通人活该等死？”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进化者胡作非为，养肥了再杀，为了拉动经济真是一点脸都不要。” “网络管控这么厉害还装模做样戒严，戒什么东西贼喊捉贼的。” “进化者宰完了宰什么，先杀大老板小老板还是穷人，要不发个名单让我们准备一下。” “等等。”叶轻舟打断了她，“这是没控评，还是控完也这样。” “稍等我问一下。”冯秘书沉默一会儿回复道，“说是算力有些不足，正在控。” 叶轻舟没发表什么评价，“行，继续。” 低空车停下的地方在地下城入口，两人迅速做好清洁，坐上驾驶舱去了直播地点，一个设备齐全的办公室。 “是实时直播吗？”叶轻舟随便抓了一个工作人员问道。 看着对方有些犹豫的样子，她知道答案了，“那我看着说，你们看着处理。” 灯光、摄像、技术组、资料组先后准备好，叶轻舟对着高清摄像机露出了一个不冷不热的笑。 “上午好啊，到处作乱的进化者小垃圾们。自我介绍一下，第二区进化者监察局代局长，或许你们更熟悉我另外一个名字，免疫者夜风。 “我想先问你们一件事，当初我风头无两踹人一脚能赚一千多万的时候，怎么没人来挫挫我的锐气？现在知道了自己也被监控，就去找普通人发疯？怂货。 “弹幕还没进来吗？快放，我要开始骂人了。” “这么年轻的局长拿什么换的？拿脑袋里的炸弹，蠢货。传单没看吗？二代ces芯片我是第一个装的。你不敢装吧，知道蓬莱有官方监控都要死要活的，活该你当阴沟老鼠。 “给官方当狗还光荣？不光荣，这年头谁能光荣。地下城医院有人质啊，俩，后来变成四个了，真要命。羡慕吧，你有人可以当人质吗，没有就去找两个。” “卖惨？惨这玩意还用卖？你没有吗，哪个活人没有一箩筐的惨。你没有说明你是人渣，只有你身边的人比你惨，你不惨。那你很光荣啊，比我光荣。 “死爹死……哎哎哎，骂爹可以，骂我妈你就不厚道了，我妈是首席裁定官。传单第一条，补天系统，为了让你们少受点苦，把自己大脑泡进营养液的那位，你良心坏了啊。” “不过话说回来，知道你们的监控方案谁出的吗？就是派人撒传单那个啊。小蠢货们，真是让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啊，但是理解，毕竟聪明人确实不多。 “当然是真的。知道她是谁吗，前任监察局局长。这条会给过吧？稍后出个公示啊，把那个通缉犯的信息和履历挂出去。 “她的动机要我说吗？我看你们想不通，我还是说吧。从前出监控方案，是为了权力。现在撒传单搞乱社会，是想把这片土地连同各位卖给境外势力，换更大的前程。” “哟，我看你们的脑子也是开始长出来了，不容易。明白让人当枪使了吗？明白了该哪去哪去，怂就猫着，不怂就来打我，等你哦。 “很好，进化者们的激情已经被点燃了，现在轮到普通人小可爱了。你们跟着裹什么乱呢？限制进化者对你们有坏处吗？长脑子了吗？” “比如这些网络热评哈。病毒研究结果为什么藏着，各位心里没数吗，千分之一的概率都敢赌？真够自信的，怎么不去买彩票。 “拿进化者拉动经济，这有什么不对吗？进化者都赚谁的钱，富豪的钱对吧？花的钱哪儿去了，服务业对吧？到底谁在受益，朋友们！ “装模做样戒严。那不是装，进化者长脚会跑啊，还跑嘎嘎快。骂人胡作非为的和骂戒严的你俩先打一架，打包抬走，再见。” “进化者宰完了宰什么。首先啊，宰掉的进化者都是胡作非为那些，宰了对大家有好处。宰的老板呢，也都是搞了病毒食品病毒药品的，那种东西你们想吃啊？想吃我送你，免费。 “再说了，宰什么也宰不到穷人。要对自己有自信啊！除了一条命啥也没有的人，安心活着当牛马吧，牛马人万岁，你天底下最安全。” …… 憋屈了整整一年多的叶轻舟逐渐找到了当初作为网络喷子的水准，毫不留情地对所有人一顿输出，连自己都没放过。 直到密密麻麻的弹幕刷到几乎看不清，她停下来喝了点水，稍微正了正表情。 “作为一个有点文化但是缺德的喷子，骂人骂累了我打算换个赛道上价值了啊。 “我知道你们在意什么。人权，自由，对吧。进化者被限制，你们也知道是好事，但就是憋屈，就是觉得这个世界没人能活得像个人，原来自己曾经羡慕过伺候过的进化者也很惨。” 第63章 联手 叶轻舟直视着摄像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继续往下说。 “但自由是什么呢？撒传单那位用两个人质逼我往脑袋里装上炸弹之后，我做过一个演讲。当时话没有挑明，今天时间太多了，那我展开讲讲。 “自从人类有文字记录到现在，文明科技向前发展，法律日渐完善，物质享受在灾前达到顶峰，又因为人类对能源的追求而滑落。” “真正限制住人的，真的是芯片或者制度吗？各位扪心自问，如果现在开放安全区边境，放所有人自由流动，想去荒野可以尽管去，你们愿不愿意。 “愿意吗？愿意的人已经去了，不会在这里跟我说废话。别说还有多少人是费尽心思偷着摸进来的，不查你们就不错了！” “所谓自由与人权，从来都不是毫无代价的。当初人类为了发展农业定居在河流附近，离科技二字有十万八千里的祖先们已经做出了选择。 “就像最简单的住所，在挡住冬季寒风的时候，也拦住了人们外出的脚步。可拦住人们的究竟是墙壁，还是寒风？” “最早是饮食衣着住所，再后来是道德与规则，法律与惩罚，甚至权力地位和虚荣。限制住人们的东西越来越多，归根结底，其实都是欲望。 “由人、群体或者管理者强加过来的限制确实让人难受，但为了避免强者向弱者挥刀，弱者向更弱者挥刀，特殊时期只能这样层层限制，需要所有人都牺牲一部分自由。 第66章 “如果不愿牺牲，不愿在这个时代被困在如此坚实的墙壁之中，只有走向荒野，走向寒风。还是那句话，诸位愿意吗？” “如果说起信息的不透明或知情权，在我看来，对自由最大的限制全都是阳谋。比起用道德用洗脑告诉人们什么是对的，装上芯片等人犯了错再惩罚，何尝不是另一种宽宥？ “这确实是在诡辩，我今天的任务就是这样，就是尽量挑明事实，再让大家有一点安慰。我也在通缉犯徐暖阳的被害人名单中，我所经历过的信息不透明，很少有人能想象。 “这个可以发吗？打个申请，把我经历过的事情发一部分出去，让你们看看策划了这一切的是个什么人，她心机有多深。公布真相？她没这么好心，赶紧醒醒吧。” “但我还是坐在这儿了。不仅仅因为我脑子里的炸弹或者免疫者的身份，还因为我做了选择。我选择牺牲一部分东西，换来我家人的希望，换来更多人的安稳。 “时至今日，你们还有家人吗？未来想有吗？想让家人生活在什么环境里？是因为这些动乱最终把土地送给了外国佬，还是尚有喘息之地可以苟且着生活，直到世界一点点变好？” “少添点乱吧，算我求求你们，这是对普通人说的。还有那些别的本事没有，只知道攻击普通人的进化者们，干点人事吧，不乐意装芯片就滚去荒野，别在安全区发疯。” …… 直到中午，叶轻舟才停下来，吃着中饭刷起了自己炮制出的网络热点。 网友们的评论相当统一，全都在骂她。狂傲、嘴毒、虚伪、高高在上、没人性还卖惨…… 这是她预想中的结果，也是她在听到“言辞犀利”之后，深度挖掘上峰需求定下的人设。 毕竟经过这一年多的修行，她早就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了。 “您下午的安排是亲自带队参与搜捕。”冯秘书走到她身前说。 叶轻舟看了看还开着的摄像机，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冯秘书，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点头。 “干什么呢，直播没关。”她伸手一指。 虽然明知道这个安排是故意的。 “直播事故”很快中断了。叶轻舟看着冯秘书手里的文件，“这是什么？” “您的调任令，请签个字。”冯秘书从口袋掏出一支笔，连同文件一起递给她。 叶轻舟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的职位还真是代局长。 “真不错，葬礼规格是不是能高一级。”她笑着签了字。 吃过中饭，冯秘书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几个设备，整个人的存在感就好像不在一般。 叶轻舟则瘫在椅子上双目放空，对着天花板出神。 埋在过往里的暗示、信号屏蔽区与录音、部长亲自捞人与调任令…… 她到底还是默契地完成了和许暖阳的共谋，主动又自愿地顺着密密麻麻的蛛丝和这场乱局，爬上了权力的台阶。 徐暖阳有一点说得没错，“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两年前她听到这句话会大声骂人，几天前的她听到这句话，想的却是“这是在提醒我要打好配合”。 一些并不是毫不相关的人命和两个人，她确实知道要怎么选。 那一脚就是答案。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进化者，她有无数种方法能让徐暖阳血溅当场然后全身而退。 但是那样的话，接下来的戏要怎么唱呢？ 所以她略有点生硬地放走了徐暖阳，又随便扯了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相信蜘蛛一定会逃回洞穴里，一定会把后面的剧本演出来。 而现在……剧本果然足够精彩，恐怕这才是蜘蛛女皇真正的筹划。 她忽然很想去看一看陆远，或者说，让陆远看一看现在的自己。 看看当初那个决定……都带来了什么。 或许是因为仅靠着默契就跟蜘蛛联手完成了这些，叶轻舟没办法理直气壮地继续恨着徐暖阳，就只好去恨泡在营养液里的陆远。 她对着天花板默默地咀嚼着心里升起的恨意，脸上仍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毫无疑问，人性不仅会被摧折，还会逐渐腐烂发酵，变得有毒有害。 自认为有毒有害的叶轻舟，在休息过后迎来安保团队时，摆出了一张足够亲和的脸。 “上午说得有些过火，下午说不定会出什么事，辛苦大家了。” “那些话都是故意说的，就是在激进化者，你们千万别往心里去。” “瑶池现在怎么样了，还在经营吗？回头找地方请大家吃饭。” 职级比她低的人们受宠若惊。 “您太客气了。” “都是工作，我们明白。” “您为了大局牺牲太大了，下午一定要小心。” …… 防弹衣、防弹车、加强版csd全安排上了，不过为了有效当一个活靶子，她还是得露脸。 前往一个据说藏了不少非编进化者的住宅区时，叶轻舟突然想到一个冷笑话，有生之年也算当了一回钓系了。 钓人命怎么不算钓呢。 走下低空车时，她稍微在原地停了一下，随后相当有风度地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昂首挺胸阔步向前走。一月的寒风吹在她的制服大衣上，衣角猎猎作响。 前方不远处的高楼上，似乎有什么反了一下光。她没有急着闪躲，而是定睛看向光源所在的方向。 “嘭！”地一声，csd射出的子弹与另一枚子弹相撞，在她前方不远处炸开了一朵火花。 “突突突突哒哒哒哒哒……”交火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叶轻舟从腿侧抽出两把长匕首，在csd的掩护下轻巧而迅捷地穿过火力最密集的地带，绕到敌人后方开始了她的…… 战斗，或者说，杀戮。 匕首扬起又落下，带来一道道血花。身上的制服并不是特别适合战斗，她的动作没有大开大合，而是精准而优雅，带着专注又冷酷的表情，远远看上去几乎像个杀手。 原来人性的坠落、权力的攀升和心境的改变，都能有如此大的余地，在一次次刀光闪过的间隙，她有些冷漠地想着。 天空渐渐下起了雪，裹在带着硝烟味的冷风里，落在她的身上，也落在每一个被她刺中倒下的人身上，落进地下的血泊之中。 战斗最终结束后，她的身上只有一些雪花，没有血迹，也没有脏污。 csd调整方向，将高清摄像头对准她的脸，叶轻舟垂眸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仔细擦起了匕首。 “局长，外部已经清理干净，是否进入住宅楼内部，逐门逐户排查。”有人来向她请示道。 ces明明都能安排的，这个请示恐怕只是在作秀，就像给她安排的战斗流程一样。叶轻舟轻轻颔首，“可以。” 当天晚上，这场搜捕行动就挂上了新闻头条，连同她凝视着那朵火花的大幅照片，和她极有镜头感的战斗视频。 功勋累累的优秀战士、不惧危险亲自上阵的局长、非编进化者的克星…… 一项项荣誉加在她的头上，在给她带来赞誉的同时，也在继续挑衅着那些已经被她激起来的怒火。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叶轻舟过的都是差不多的日子，甚至在城内非编进化者基本“处理”完毕后，还去巡视了一圈地面农场、屏蔽带执勤站。 当然，除了第一天的战斗，后面的处理方式大多是让对方失去行动力然后抓回去装上二代芯片。这让她理论上的下属越来越多——如果她的“代”字能够去掉的话。 第64章 名字 在这一个月里，联合政府雷霆般的态度让所有人明白了一件事：天永远是天。 尽管它灾后就像真正的天空一样总是灰突突的，尽管它曾经留了一线给非编居民与非编进化者们，但只要它想，随时都可以压死任何一群蝼蚁。 网上的舆论渐渐平息，曾被挑逗起情绪的人们又过起了从前的日子。赏金猎人沉寂一阵又重新开始活跃，从还算合规的任务开始，尺度一点点攀升。 这场看似声势浩大的动乱除了死人和消耗子弹，最终没能带来任何真正的变化。人们很快接受了真正的昆仑，就像对待核污染或病毒一样，小心翼翼地跟它共处。 就在一切逐渐恢复了“正常”之后，一个结束了巡视工作的下午，叶轻舟突然被告知，明天没有安排，可以休息一天。 她知道或许在休息过后，她才会迎来自己真正的战场，但她面上丝毫不显，一如往常地回了住宿区，吃饭洗澡睡觉。 第二天一早，她照常起床洗漱，去食堂吃过早饭，打开方舟通约了三位病患的探望申请。 申请很快通过了。叶轻舟端起干干净净的餐盘，微笑着穿过和她打招呼的同事们，将餐盘放进回收处，离开了食堂。 走进母亲的病房里，她先是简单解释了这一个月都在忙什么，还大致交代了外面的变化，但没有说这些都是徐暖阳造成的，更没有提两个人默契的共谋。 第67章 叶见微也没有问起徐暖阳，而是多少有些担忧地关心起了她的身体。 在这些多少有点虚假的聊天结束后，叶轻舟问道，“妈妈，你在网上的阅览权限，有多高？” “可能跟现在的你差不多高。”叶见微注视着她回答，“对不起，很多事情责任在我。如果有一天，我能更真诚地跟你道歉，还是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叶轻舟有些想哭，但她只是微微笑了笑，“没有，你怎么会有责任呢。这些事跟你没关系。” “辛苦了。”叶见微的表情看起来很悲伤，“真的对不起。” “我去看看陆远。”叶轻舟转身走了出去。 独自在外面的休息室里坐了很久，她才真的离开，去了陆远大脑所在的病房。 医生护士都不在，病房里除了叶轻舟，一个真正的活人都没有。 她搬了一个凳子坐在陆远的大脑前，静静看着那淡粉色的脑子和微微发蓝的透明液体发呆，直到医生走进来。 “叶局长，最近很活跃啊，真是大展英姿。”医生笑着跟她打招呼。 “都是服从安排。”叶轻舟知道这句实话听起来很像谦虚，“上面要树个典型嘛，换谁来都一样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医生恭维道，“别人肯定做不到您心态这么稳。” 叶轻舟笑了笑，“过奖了。她最近怎么样，还算是在做梦吗？” “清醒的时间比从前多了些。”医生拿起一个设备点了几下，“她开始在自己的区域里搞装修了，你要看看吗？” 叶轻舟犹豫着接了过来。 画面上的院子乍一看很粗糙，只有一栋结构简单的三层小楼、绿植乱七八糟的前院和后院，但她还是像被烫到了一样，马上把设备还给了医生，“我还有点事，再见。” 她没去陆向辉的病房，约了一辆驾驶舱直接离开了。 或许正常人会觉得这一幕有点温馨吧，但她的心里只有恨。 凭什么呢？凭什么这人连几棵树都种不明白，还能……在营养液里做着过去的梦？ 难得的休息就这样被搅得一点心情都没有了，叶轻舟回到自己家，在冷冰冰的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对门的冯秘书。 尽管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些什么，但她还是走过去，敲响了门。 门很快开了。披散着头发的冯秘书看起来有点疑惑，“叶局长，您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叶轻舟随便找了个借口，“前段时间辛苦了，请你吃个饭。” “您稍等一下。”冯秘书笑了笑，“我换身衣服。” 看到她身上穿着的睡衣，叶轻舟突然觉得休息日找下属吃饭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然而突然取消更奇怪，她只得点点头，退后一步关上了门。 坐在餐桌前等着上菜时，叶轻舟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了。 “之前那个案子，后来你有收到什么资料吗。”她问道。 一般来说，冯秘书收到资料会跟自己说的，但此刻，其实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 冯秘书摇头，“没有。” “哦。”叶轻舟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好像只是随便问起。 又过了一会儿，她又问，“做这份工作之前，你都在干什么？” 她希望冯秘书能够听懂她的问题。虽然更稳妥的方式可能是开启隐私赦免并且让对方把芯片摘下来，但那可能会有点引人误解，但凡对方是个聪明人就没这个必要。 冯秘书微微一怔。看着叶轻舟饱含深意的目光，她的眼神也变得柔软了一些，“在读书。我读书很用功，因为是好心人资助的。” “好心人资助。”叶轻舟重复道。 如果是徐暖阳资助的，想必在把这个人派到她身边之前，就已经把资料清理干净了，或者更早。 “对，可惜不知道好心人是谁，是匿名资助。”冯秘书笑了笑，“我跟她唯一的交流，就是想让她给我起个名字，我从前的名字很不好听。” 叶轻舟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继续往下说。 “她先是给了我一个名字，又说不太适合我的姓，换成了现在用的这个，锦程。” “另外一个呢？”叶轻舟问道。 “知秋。”冯秘书凝视着她的眼睛回答。 第一道菜就在这个时候端了上来。叶轻舟顺势拿起筷子，“吃饭吧。” 两人都吃得很慢，像是各有各的心事。 就在刚刚，她们在犹如天罗地网的监控下交换了一个信息，一个可能只有叶轻舟才能马上听懂的信息。 “知秋”更适合的姓。但那个资助人不是叶见微，因为她做过的事情叶轻舟基本都知道。 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一个自称“做过的好事不多”，但会给资助的学生起名叫“锦程”的人。 也是一个曾提议将昆仑改版成全民行为监管服务器，后来又犯下了反人类罪行的人。 叶轻舟突然觉得，在她越来越觉得孤独的今天，试着去了解一个把她安排上这条道路的人，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或许这只会把她推向更深的孤独。毕竟那是一个从不肯给她全部信息的人，连共谋都只能靠着各自的聪明打哑谜。 但她还是默默修改了冯秘书的备注。 第二天早上，叶轻舟回适应者住宿区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等着新的工作安排。 然而直到所有同事都离开食堂，她也没有收到任何通知。 办公软件、ces任务提醒、来自冯秘书的信息……什么都没有。 她选择去骚扰自己的下属，毕竟她理论上的上司从未联系过她。 叶轻舟：今天有活儿吗？ 冯锦程：暂时没有，我这边没收到通知。 叶轻舟：行。 关掉鸿雁，叶轻舟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办公软件。职务上显示着“代局长”，上级和下属分别是谢守真和冯锦程。 除此之外看不到别的下属信息，资料库之类的东西也完全没有权限。 看来这代局长，做完秀只能代个寂寞。如今的她肯定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于是她第一次给谢守真发去了信息。 谢守真没回复。 十分钟后，她又发了一条，措辞很客气。 叶轻舟：谢部长前段时间辛苦了。听说您的肝不太好，我恰好听说过一些很好的治疗方法，方便的时候能否一起吃个便饭聊一聊。 又过了三分钟，她收到了会面通知，时间安排在中午12点。 叶轻舟在心里冷笑一声，出门开车前往地下城。 十一点半，她坐在了谢守真办公室的外面。并没有等上半个钟头，不过几分钟后，她就被请了进去。 “你有什么事？”谢守真看着她的眼神有几分阴冷。 “工作难得清闲，特地来看望上司，关心一下您的身体。”叶轻舟走上前，把一瓶刚刚买到的护肝片放到了他的桌子上。 “其实这个牌子的不好。”她又道，“我之前接触过未来生物，听说它家的保健品效果更好，但好像这里买不到，有点可惜。” “你倒是有心。”谢守真的语气里没有任何谢意，“二十五岁的姑娘，这样上进。” “如此乱局，都是为人民效力。谢部长您才是，一直以来披肝沥胆，不愧是吾辈楷模。”叶轻舟回敬道。 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原来要挟人可以说得这样好听，从前的阴阳怪气到底是段位太低了。 “你的能力和实绩，大家也是有目共睹。吃饭就不必了，我今天安排有点满。”谢守真端起了茶杯。 感觉这样应该算是办成了，叶轻舟笑着站起身，“您先忙，多注意身体。” 下午闲着没事做，她顺路去了陆远的病房。淡粉色的大脑仍然静静地泡在营养液里，她把额头贴上去，无声地笑了起来。 第65章 疫苗 三天后，叶轻舟的办公软件上弹出了一条接一条的消息。 通讯录开放通知、资料库权限通知、人事任免权通知、办公室使用权限…… 当天下午，她带着冯锦程走进徐暖阳从前的办公室，坐在了那人曾经坐在的椅子上。 跟徐暖阳从前的权限不同，身为代局长——或者说身为进化者的叶轻舟，只有接受任务再进行分配的权力，也就是调动人手。 监察局的“监察”工作则由副局长完成，这位副局长还要监管自己理论上的顶头上司。 然而能有正事可以干，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叶轻舟对此很满意。 工作比她还要忙一些的冯锦程跟着搬进了地下城。 外面的东西由于“辐射量可能超标”统统不能带进来，好在宿舍里设施齐全，叶轻舟还自掏腰包给她买了一批个人用品充当福利。 搬进来之后探望叶见微和陆远变得很方便，但叶轻舟还是固定每周去一次。 陆远的母亲身体完全恢复之后出了院，地下城居民管理处给她安排了一间单人宿舍和一份在便利店值班的工作。 第68章 叶轻舟偶尔需要买点什么，都会绕路去她的店里，顺便聊几句。 忙碌而毫无波澜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地下城里看不到日升日落，只有电子屏上能显示模拟画面，再就是一楼有阳光大厅。 叶轻舟的职级每天都可以去待上一阵，但她很少去。除蓬莱之外的芯片还有双人套装都没能带进来，她也没买新的。 事实上，自从最后一次走出瑶池，她就再也没打发过自己的欲望。 曾经因为陆远而炽热的情欲，曾经因为失眠而抚慰自己的冲动，好像都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有时候在洗过脸抬起头时，叶轻舟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那个人可能不是二十五岁，而是五十二岁。 或者更老，老到明天死去也毫不可惜。 3067年5月中旬，职称前已经去掉了“代”字的叶轻舟接到了一则会议通知。 adsa全境抗灾年度会议，她需要作为第二区进化者监察局局长及优秀进化者代表出席。 会上需要讨论的材料一项项传了过来，未经冯秘书之手，每一份都打着“绝密”字样。 污染区治理情况、居民健康信息汇总、安全区辐射量数据……没有最为敏感的人口、粮食产量、能源、防务等信息，但叶轻舟依然体会到了权力带来的好处。 至少她不再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蝼蚁了。 其中还有一份很短的文件，是关于病毒研究的最新进展。 文件来自医疗部，内容是最新研究已经攻克了病毒的关键信息，并成功研发了三种类型的疫苗，详细信息将在会上发布。 时间变得粘稠而缓慢。终于到了参会的这一天，叶轻舟将管理权限暂时移交给副局长，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走进了大会议室。 足以容纳几百人的大会议室中央是主持席，四周的阶梯座位由高到底，每个座位前都有屏幕和摄像头。 叶轻舟的位置比较靠后，紧挨着一个熟人：乔问岚。 “早啊，叶局长。”乔问岚一见她就笑呵呵地打起了招呼，“看您忙的，除了开大会根本见不着人影。” “从外面回来还得做清洁，费时费力的。”叶轻舟随便扯了个借口。 “还是您珍惜物料。”乔问岚恭维道，“让人佩服啊。” 毫无营养的闲聊又持续了一会儿，大会议室渐渐坐满了。九点前，屏幕上显示出整整齐齐的十六块，分别是七个区和污染区代表会的主持席与会议室画面。 主持人简单讲了几句，随后各区代表轮流上台，一项项总结起区内现状和工作成果。 叶轻舟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屏幕认真听着每一个字。报告中涉及到的专业词汇注释与数据对比会短暂出现在屏幕上方，显示几秒之后消失。 总体来说，各方面的状况都已经趋于稳定，但仍在恶化，就像一场没有尽头的腐烂与新生。 比如污染区土地清洁，比较乐观的预计完成时间在六百年之后，而安全区地面居民们的辐射病，目前只能通过药物缓解症状，没有真正的特效药可以治愈。 在一排排的文字和一项项数据中，叶轻舟感觉自己沉寂许久的心渐渐泛起了一丝波澜。 都会过去的，她想。 如果人类“文明”对于地球来说不过是个毒瘤，也许会就这样慢慢走向终结。 或者有一天，几百上千年的清理工程终于将地表恢复成了从前的样子，人们就不必寄希望于不见天日的地下城，不必继续受昆仑无处不在的管束。 文明不会一直扭曲，人心也是。时间终会带来一条出路，哪怕出路只是死亡。 这样的总结会开了一整天，期间没有任何需要投票表决的项，污染治理和居民健康维护都可以按照原有方案继续运行。 第二天上午，叶轻舟期待的病毒信息终于公布了。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代表，上午好。我是医疗部nr-x型病毒研究项目组负责人，沈彻。” 台上讲话人的声音有点熟悉，叶轻舟听了一会儿想起来了，两人在瑶池“见”过一面。 原来三千万资料的真正买主是医疗部……或许她能活到今天，还要感谢那两位的嘴比她更严实。 “……综合参考了多项其它机构的研究报告，我们申请获准研究了不同病毒感染者及直系亲属的抗体水平与基因。 “研究结果表明，除免疫型进化者外，其它类型感染者无遗传相关性，仅能通过抗体检测来预测感染结果。 “在随后开展的非人工干预观察中，在采样区预先获得的抗体检测结果，与自然感染结果达到了100%的吻合率。 “以此作为依据，我们对病毒进行了定向改造，研发出了三种可控感染减毒型疫苗。目前疫苗的模拟实验结果非常理想，仅出现了无症状感染者与无幻觉进化者。 “尽管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但对于真正的推广，我们仍需谨慎。今天我站在这里，代表整个项目组向大会提出两项申请。 “第一，逐步开展全民抗体检测。第二，在保证自愿的前提下，开展志愿者疫苗接种实验。” 沈彻说完，没有致谢也没有急着下台。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有人提问道，“完整研究报告能否投屏？” “可以，我现在投放出来。”沈彻拿起一个设备点了几下，画面中她的图像被一份文件代替了。 叶轻舟划动屏幕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专业词汇太多，总体来说宛如天书。 “免疫型进化者的部分为什么如此简略？”又有人提出了问题。 “根据《人类基因研究安全、伦理与权益保障法》，这部分的结果不应公开展示，因此除感染结果可遗传的部分，并未列在文件中。”沈彻回答。 “依据是其中的哪一条？”这人不死心地追问。 叶轻舟知道他想干什么。基因研究的限定条款很细，问到了依据是哪一条，即便不能确定免疫者的基因优劣，也能圈定和普通人不同的范围。 “这一点同样不应公开展示。”沈彻的回答滴水不漏。 更多的问题一一提出，除了免疫者相关，沈彻都回答得十分细致，看来项目组已经准备好了成熟的方案。 讨论持续了整整半天。关于全民接种后的社会变动、涉及到的人造肉与养殖产业链、接种实验的可行性…… 作为进化者代表，叶轻舟也获得了简短的发言机会。 “各位好，我不想谈论新增进化者带来的监管难度问题，那不是重点。这个时代，大家的诉求都很朴素，那就是活久一点，抗体检测和新型疫苗毫无疑问能实现这个目标。 “关于志愿者，我相信愿意报名的人会很多。即便不推广，人们就没有感染风险了吗？辐射已经把大部分希望困在了地下城，驯服病毒让它变得可控，未来才会有更多希望。” 类似的话其实已经有人说过了，她的这番话，也不过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就像把一滴水汇进河流。 中午休息时间，她特地去找了沈彻。简单的寒暄过后，沈彻没等她提问，便先行拒绝了她。 “叶局长要是想问免疫者的基因问题，我只能说，您其实不应该来找我。” 叶轻舟听懂了她的暗示，“其实我想问的是另一个问题。这些研究对进化者的人脑液疗有帮助吗？” “有一些帮助。新型药物正在研发，模拟手术实验也开始了。”沈彻回答道。 看见两个正在走过来的人，叶轻舟选择把位置让出来，“谢谢。不打扰您了，您先忙。” 下午的表决中，“在二区核心城下属乡镇秘密开启试点疫苗接种方案”高票通过，理想情况的后续推广方案则获得了更多票数。 或许文明与希望就是这种东西吧，叶轻舟想着，总要有理想主义者或者走投无路者去当先驱。 而无论如何，历史的车轮都会滚滚向前，承载一些人前行，再碾碎一些人。 第66章 答案 为期三天的抗灾会议之后，是更为重要的战略资源会议，这次叶轻舟没了参与的资格。 她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位列其中，为了确认这件事，结束会议的当晚，她走进了母亲的病房。 屏幕上的叶见微看到她，露出了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来啦？” “看来我猜对了。”叶轻舟搬来椅子在屏幕前坐下了，“她们拿到的免疫者亲属基因，是你的。” “是这样。”叶见微点头，“结果你想知道吗？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 “让我先猜一猜。”叶轻舟看着屏幕里的母亲，“其实，徐暖阳当年赶走那些追求者，你是同意的吧。” “谈不上同意不同意。”叶见微回答，“我根本不在乎，大部分也没当成追求者。但她说，看在外人眼里会引起误解，如果我不反对，她可以帮我解决。” “那她……”叶轻舟突然有点拿不准了，“她这么干，你觉得是出于朋友间的帮助，还是有别的想法。” 第69章 “别的想法？”叶见微反问道，“什么别的想法？” “厉害了我的妈。”叶轻舟感叹道。这位母亲大人的恋爱钝感力比她强太多了，追求者看不出，可能的暗恋者也从来不去琢磨。 “那个基因结果会影响我的晋升吗？”她转而问出了自己的来意。 “会。”叶轻舟有些遗憾地看着她，“你进来之后，我把今天的谈话给加密了，但这没用。结果她们已经向上提交了，你这辈子只能止步于局长。” “啊哈。”叶轻舟一摊手，“那说吧，是什么东西，共情能力低吗？” “不止，还有情感投射能力与视觉表象能力低。这三样东西共同构成了面对辐射幻觉的防御，也就是幻觉生成的图像对心理危害极小，更不会影响脑部健康。”叶见微回答。 见叶轻舟沉默了，她又补充道，“比起这些，人受教育和环境的影响会更大。就像我早早察觉到了自己的冷漠，通过大量学习和自我纠正变成了一个高道德感的人，现在还躺这儿了。” “那我这方面的教育你为什么……不怎么重视呢？”叶轻舟问道。 “你的情感交互能力比我强，用不着花太多精力自我纠正。选精子的时候我特地挑的！你看你还能谈恋爱。”叶见微带着点反驳解释道。 “你让我缓缓。”叶轻舟摆了摆手。 原来“极致的理想主义者”是个天大的误会，叶见微的价值观高分是多年学习的结果，相当于提前刷题。担心ai没有同理心，是因为她足够清楚人也会缺乏共情力…… 而自己的恋爱经历是因为徐暖阳给陆远施加了大量性暗示，形成了一种看似勾引的暧昧效果，再加上吊桥效应和利益捆绑之类的东西……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自己应该从哪儿开始难受，是自己的基因原来有这么大的问题，还是曾经的爱与恨都是特制加强版人造物。 “不要怀疑自己。”叶见微看懂了她的表情，“在这个时代，有个更加理智的脑子并不是坏事。共情能力低不等于反社会，我们没问题的。” “但我以后只能是个局长。”叶轻舟现在知道哪一点最让人难受了。 人性真是个复杂的东西。曾经的那些选择都让她十分鄙视自己，但由此换来的阶梯如今撞上了“基因”这面大墙，她又不甘心。 “你先歇着，我去看看陆远。”她抬起屁股转身走了。 医疗中心只有值班人员在岗，叶轻舟在陆远的大脑前坐了一会儿，突然很想看看她的别墅改造得怎么样了。 那套自从她带着东西离开，就再也没回去过的别墅。前院有草坪和树，后院有不少花，沿墙铺满蔷薇，菜园里还种了小白菜小青菜和香葱。 石板铺就的小径两边有暖黄色的灯带，和竖起的灯柱颜色一样。花园前面有木制长椅，后来她还在上面加了晴雨两用棚，旁边加了小桌。 那时候的陆远……总是对她有求必应的陆远，都在想什么呢？ 很久之前她听说过一件事，人的色觉、味觉等感知能力会有或大或小的差别，所以看到的东西、尝到的味道……也会不太一样。 现在想想，人对于爱的感受能力也是这样。或许她跟陆远从没看过同一片天空，每晚一起散步的时候，想的也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这样也能算作是爱过吗？爱情会不会……真的是一场幻觉？ 可不爱又能怎么办呢？她的前途已经到头了，再去过非编进化者的生活又不可能。地面上的生活也好，地下城的生活也好，都那么让人厌烦。 至少陆远还挺有意思的，各个方面都是。她总是很沉静的眼神在动情时格外明显，原本棱角分明的脸染上欲色也会变得充满柔情。手上有不少茧，掌心的温度总是有点热，力度却控制得刚刚好…… 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叶轻舟前所未有地想起了过去的许多细节。在这样一个得知了自己爱人的能力非常低下的夜晚，在隔离了辐射也隔离了天空的地下城里，她突然明白了一句话，有回忆就不算失去。 “你就这么睡着吧。”她喃喃道，“这样也很好。” 在陆远被泡进营养液里第一年零八个月之后，叶轻舟意识到，她完全爱上了这个或许永远都不会醒的人。 或者说，一个最好不要醒的人。 只要不醒，陆远就会永远是过去的样子。温柔的，炽热的，带着一点愧疚的，宁愿死也不愿看到真相揭穿的。她不会知道她爱着的人已经烂掉了还有基因缺陷，这辈子都不会给她一份等量的爱情。 “乖，不要醒。”叶轻舟在玻璃上点了两下，“我明天再来看你。” 第二天晚上，她带着刚买的复古游戏机来了，还跟医疗中心要了一把舒服的椅子，坐在陆远的大脑前玩起了游戏。 “这东西有上百年的历史了，神奇吧。”她一边玩，还一边跟陆远聊着天，“我刚刚查了一下，说是消除游戏的爽点在于把无序变成有序，在规则内挑战不确定性，听起来是不是挺符合人性和管理学的。” 所有游戏玩了一个遍，她站起身收好了椅子，“再见，我明天再来看你。” 下一次过来，她拿了一个阅读器，坐在陆远的大脑前看起了书，看到有趣的地方，她还会笑着读出来。 一周后，陆远的医生约见了叶轻舟，委婉地建议她找个心理医生聊一聊。 “我可能是整个地下城最不需要心理医生的人了。”叶轻舟笑着摆了摆手，“跟遗传基因有关系，我的精神十分稳定。” 见医生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她又道，“我是听说治疗方法有进展，来预演一下以后要怎么跟她相处。” “噢，这样。”医生看起来信了，“怪不得您都用传统设备。新药已经给部分人用上了，还需要看一看效果。” “不着急。”叶轻舟笑着说，“一切稳妥为上。” 感觉这样的行为确实有点瘆人，叶轻舟改成了三天去一次，每次还是会带一些实体的东西，坐在陆远的大脑面前玩。 这好像给医生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她开始频繁征求陆远的用药方案，叶轻舟每次的答复都是“稳妥为上”。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6月底，一则官方消息挂在了所有新闻媒体的头条位置上：可控感染减毒型疫苗已研发成功，将根据社会信用分等因素分批接种。 又过了两个月，负责进化者人脑分离项目的医疗组有了新方案：给进化者的脑子们做个手术试试看，然后装回去。 叶轻舟很担心自己起到的作用，百般试探之下，医生相当隐晦地表示，各方面的局势都稳定了，这个烧钱的实验项目上面希望尽快结束。 “模拟实验都是很成功的。”医生解释道，“最坏的结果也能保证患者生活自理。您负责监护的患者，我们绝不会当成实验品，会尽量把顺序往后调。” “好。”叶轻舟微笑着点头。 走出医疗中心，她感觉有一片阴云笼罩在了头顶。一个傻了的陆远和一个可能会对她失望的陆远，哪一个更好？ 她当然知道这并不是一个选择题，任何一个还有底线的人，都不能去干涉这个结果。 她只是难以抑制地焦虑。 随着一台又一台手术完成，无论结果是好是坏，她的焦虑都一天更胜一天。 其中确实有人傻了，好在抗辐射的能力和进化后的身体素质还在，完全恢复之后只能派到污染区种树。比较好的是性格出现了一些变化，或者失忆了。 在知道有人失忆之后，叶轻舟突然不焦虑了。 失忆也是不错的，她想。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是个局长，或许可以借着职务之便搞点……近水楼台的恋爱或者潜规则。 自从知道了免疫者的基因“特性”，曾经的自我鄙视很快被她打包丢进了“基因如此”的万能垃圾桶里，她再也没纠结过一次。 第67章 重逢 至于陆远失去记忆究竟意味着什么，叶轻舟根本没打算仔细考虑，而是发自内心地感谢起了蜘蛛的馈赠。 拜这位深谙人性的织网大师所赐，她现在很清楚怎么做能炮制出一份感情，再加上对陆远的了解，她几乎有着百分百的自信。 失忆吧，她默默地在心里祈祷。忘记过去，忘记那个任务，再来谈一场百分百虚假，但永远不会被人拆穿的恋爱。 在这样的祈祷中，叶轻舟迎来了自己的二十六岁生日。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这天她给自己买了一个小蛋糕，提着去了叶见微的病房。这间“病房”不允许吃东西，她没有拆开，只是拿到设备前展示了一下。 “我可以申请手术了。”叶见微透过屏幕“看”着她说，“你想见到从前的我吗？” 叶轻舟稍稍后退了一步，“我能见到的，会是从前的你吗？” “不知道。”叶见微凝视着她，轻轻摇头，“但我知道，共情能力和情感投射并不是人心理防御的全部。重新见到你之后，我发现我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对不起。” 第70章 “那是你的选择，当时我二十三岁，我该为自己负责。”叶轻舟放下了蛋糕，“我也正在为自己负责。” 两人沉默很久，叶轻舟问道，“那你呢，你想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里？” “能真正拥抱你的世界。”叶见微回答。 可能是这句话给了叶轻舟一些勇气，她考虑了一会儿，问出了她一直都想知道的问题，“你当时为什么会想要一个孩子呢？” “徐暖阳说，我很适合养孩子。”叶见微仍在用那双用屏幕模拟出来的眼睛看着叶轻舟，虽然她实际上的眼睛应该是上面的某个摄像头。 “她说我不会把过度的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不会干涉孩子的自由，又能出于责任心给孩子提供她需要的东西。我养的孩子，会很快乐。我听了觉得是个好主意。”叶见微道。 “我确实很快乐。”叶轻舟肯定道。 至少灾前是这样。她一直觉得自己有个完美的母亲，温柔、理智、冷静、从不讨好谁却充满魅力。她想过自己的人生也会像母亲的一样精彩，直到被困在那个飞机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她从未离开过那里，只是困住她的变成了另外一些东西，一些困住了这个时代所有人的东西。 “谢谢你，妈妈。”叶轻舟这次没有勉强自己笑，“我会好起来的。但你的事情，你自己考虑就好，不必迁就我。” “是我想要拥抱你。”叶见微说，“这些年，我每一次看着你，拥抱你，都是因为真的爱你。” “好。”叶轻舟把手贴上了屏幕。电子设备屏没有玻璃罩那么冷，她好像也感觉到了一点妈妈的温度。 “我也很期待再次见到你。”她说。 第二天早上，叶轻舟收到了方舟通推送给她的亲属手术通知。 整整一天，她的心都是悬着的，直到看见来自医疗中心的通知里写着“手术过程顺利，术后功能恢复情况仍需进一步观察评估”。 通知里附带着特护病房监控链接，躺在病床上的叶见微看起来只是睡着了，旁边的仪器上能看到心电图波动的形状。 这让叶轻舟觉得，她和母亲的距离似乎变近了一点，至少比隔着玻璃罩和屏幕近。 进化者的接回手术也只剩下十来个人没做了，基本上个个都是关系户。医生再次询问叶轻舟的时候，她把两位队友连同陆远一起排上了。 手术前她没去看陆远。反正总要见到的，她想。傻了也要见，失忆了也要见，就是真的出事故脑死亡了——也总要在火化之前见。 火化了尚且有一罐骨灰可以留给她，怕什么呢。 陆远的手术同样很成功，可以看的监控画面变成了两个，很快又变成四个。 医疗中心不必去了，生活倒也没有变成两点一线。叶轻舟开始频繁地去阳光大厅，还会去模拟日光健身房。 可能地下城的进化者比较少，健身房里没有多少合适的器械。但叶轻舟仍然能用跑步机之类的东西把自己折腾出一身汗，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房间睡觉。 监控画面里的叶见微，看起来恢复得很顺利。从有些机械地睁开眼睛，到能正常眨眼和转动眼珠，再到手指能偶尔动一下…… 医疗中心每天都会把恢复情况发送给叶轻舟，最后的结论都是“稳步恢复”。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在用模拟日光把自己的脸和胳膊晒成了小麦色之后，叶轻舟收到了一条特别的医院信息。 【叶见微女士邀请您前往?nx12p-107病房探视，探视前请勿饮酒，注意保持情绪稳定。】 上面没有写具体时间，叶轻舟琢磨了一下，把工作临时交给副局长，摸着鱼就去了。 医护人员见到她并未意外，客客气气地跟她打了招呼，把她带进了病房里。 “看看谁来啦。”护士声音轻快地说道。 正在缓缓转头的叶见微看向了门口的方向。跟那双眼睛对上目光的一瞬间，叶轻舟的泪腺突然失了控。 “小、船。”叶见微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十分干涩。 叶轻舟没能开口说话，她发现自己办不到，也挪不动脚步。 “哎呀，家属不要这么激动。”护士走到柜子边上，拿起一包纸巾递给叶轻舟，“患者恢复得很好，你今天控制好情绪啊，以后每天都可以来。” “嗯。”叶轻舟含糊地应了一声，抽出几张纸糊在了脸上。 努力平复好情绪，她走到病床边上坐下，轻轻握住了母亲的手。 稍微有点凉，带着熟悉的触感，似乎正在努力回应她的，母亲的手。 “我、回、来、了。”叶见微又说。 叶轻舟的眼泪一连串掉了下来。 “你一直都在。”她哽咽地说，“是我刚刚回来。” 见母亲又要张嘴，叶轻舟轻轻晃了晃她的手，“你先别说话了。你歇着，让我说。” “嗯。”叶见微发出一个鼻音，微微笑了笑。 叶轻舟抽了几张纸巾，擦干脸上的泪，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叶见微。 除了皮肤变得苍白了许多，一切都跟从前一样。 “我很好。”叶轻舟松开她，撸起了袖子，“你看我的肌肉，是不是很好看。还有这个肤色，厉害吧。模拟光照很有用的，等你能出院了也去晒晒……” 她絮絮地说着没什么内容也不需要动脑的话题，但奇异地不觉得尴尬，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妈妈就是这样的，就是可以听她说一切话。 叶见微只在她停顿的时候会眨眨眼或者“嗯”一声作为回应，大多数时间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那是一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是叶轻舟从小到大看惯了的，也经常会在镜中看到的眼睛。 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会好好爱人呢？ 自从踏入这个房间，叶轻舟的脑子里终于冒出了第一个成型的想法。 其实妈妈早就教过了。 爱是一种可以习得的能力。即便共情和投射能力都不够，也可以努力了解、理解一个人，给她自由与选择，给她她想要的、需要的东西…… 无论是亲人，还是恋人。 “妈妈。”叶轻舟突然说，“我好爱你。我没有怪过你，你的选择没有错，是提出了那个计划后来又不用你的人有毛病。” “嗯。”叶见微笑了。 “咱家的基因就是好，恢复这么快。回头给你打个疫苗，五十多岁了还能长个儿呢，你看我都一米八二了。”叶轻舟又道。 叶见微把拇指和食指圈在一起，轻轻挥了挥。 第一次探视时间不允许太长，几分钟后，在护士的提醒下，叶轻舟站起了身，“妈妈，我下次再来看你，我每天都会来的。” “好。”叶见微回应道。 重新回到办公室里，冯锦程破天荒地跟她聊起了天，“您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吗？” “嗯，天大的好事。”叶轻舟笑着说。 冯锦程也跟着笑了笑。 叶轻舟突然变成了一个积极上班更积极下班的人，之前在她笑的时候也会莫名害怕的下属们，状态都跟着松弛和活泛起来。 新病房可以吃东西，叶轻舟每次都把晚饭带过去吃，还一边吃一边点评。 “人造肉，可难吃了。全民疫苗都接种完了，地下城还是没肉吃，是因为养猪贵吗？” “是吧。” “我就不信人人都吃不着肉，局长的职位还是有点低了，妈你说是不是。” “好好说话。” 在这样的交流——或者说刺激下，叶见微的语言能力恢复得突飞猛进，很快就能说一些完整的短句，跟叶轻舟聊得有来有回。 陆远的情况却有些诡异。 她的脑子是真的有病，恢复进程比叶见微慢许多。好在叶轻舟每天都能去骚扰亲妈，倒也没有等得很焦灼。 但等到陆远能够开口说话之后，叶轻舟收到了一条“不排除局限性逆行性遗忘”的医疗中心通知。 第68章 记忆 通知里附带了一段视频。 “今天怎么样，能说话吗？” “嗯。” “你叫什么名字？” “陆、远。” “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吗？” “不。” “不知道？你确定吗？” “嗯。” “昨天我跟你说过时间，你还记得吗？今天几号？” “三、十。” “还记得自己毕业的学校吗？ “警、校。” “最后一份工作记得吗？” “队、长。” “好，有些事情暂时想不起来是正常的，不要着急。有需要的东西或者想见的人吗？” “手、机。” “你的身体状况暂时不能用手机。还有别的吗？” “芯、片。” “额……芯片更不行，电子设备暂时都不行。” “徐。” 第71章 “什么？” “局、长。” “一个姓徐的局长是吗？稍等我查查……你说的是徐暖阳？” “对。” “她暂时不能来见你。还有别人吗？” “没。” “好。你先休息，有精力的时候做一下发声训练。” “嗯。” 视频中的陆远一直在看着问话的医生，眼神冷静而清醒，甚至带着点审视。 叶轻舟毫不怀疑她的专业能力丝毫没退步。 问题只有两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就是不明白这场手术是怎么回事。 再就是，她想见的人只有徐暖阳，想要的东西只有电子设备。换句话说，“叶轻舟”这个名字，不在她需要的列表上。 叶轻舟莫名觉得十分火大。 虽然之前想过这人最好失忆，但看到陆远那个没有温度的眼神，她突然又不甘心了。 等着吧，她在心里恨恨地想着，真敢忘了……以后有你受的。 晚饭时间，叶轻舟照常买了一份当日推荐套餐，拎着去了叶见微的病房。 “今天的饭看着就不好吃。”她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拖过去一把椅子，吃得好像和食物有仇。 “不好吃你还买。”叶见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是饭的问题吗？” “这你别管。”叶轻舟夹起一块人造肉，满怀怒火地塞进了嘴里。 “噢——”叶见微拖了个长音，然后不说话了。 叶轻舟感觉她是故意的，“你又知道了，别瞎猜。” “我可什么都没说。”叶见微带着笑意道，“看来有人要遭殃咯。” “呵。”叶轻舟在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接着吃饭。 探视时间结束后，叶轻舟去健身房戴上手套，差点没把普通人训练的沙袋给打爆了。 直到感觉再打下去搞不好得赔钱，她摘掉手套扔到一边，咬着牙转身出去了。 第二天，冯锦程交接工作时，好几次看着她的脸色欲言又止。 叶轻舟忍无可忍道，“有话就说。” “您似乎有点烦恼。”冯锦程打量着她的神色道，“我虽然是做文职的，但分析能力还可以，您愿意的话或许可以跟我聊聊。” 最近一年，两人形成了一种隐隐约约的默契，即便很少闲聊，但在一些小事上会给对方稍微多一点的关注。 像是有些亲近的同事，也像是不够亲近的朋友。 想到冯锦程说不定知道一些当年的内情，叶轻舟斟酌着开了口。 “如果有个人签下同意书把脑子摘了，在虚拟空间里还会搭建跟恋人一起住过的房子，但大脑接回来却只想见那个坑她签文件的人，再就是想要手机，除了失忆还有别的可能吗？” 冯锦程点点头，脸上没什么八卦的表情，而是认真考虑了一会儿。 “或许那个人和手机对她来说很重要，这种重要……也跟她的恋人有关。” 这倒是提醒了叶轻舟。她忽然想起来，当年陆远签文件的事情只有徐暖阳的一面之词，在那之后陆远再也没能获得外部信息，或许问题就出在这两件事上。 “谢谢你。”叶轻舟由衷道，“这个想法很有用。” “有用就好。”冯锦程笑了笑。 中午休息，叶轻舟再次打开通知，提交了和责任医生的在线沟通申请。 一条及时通讯很快发了过来。 叶轻舟：医生你好，视频我看了。她不能用电子设备的原因是什么？ 李医生：你好。患者的神经还在愈合期，头部不能有大的动作，手的控制也不够精细。 叶轻舟：有没有别的办法，比如音频设备，智能机器人，投影设备。 李医生：单纯的音频智能设备可以，比如视障智能通讯器。 叶轻舟：好，下单了，麻烦您代为签收帮她设置一下。不要说是我买的，说是医院提供的就可以，回头我请您吃饭。 李医生：您客气了。考虑到患者的恢复情况，初期可能会有使用时间限制。 叶轻舟：明白，麻烦您了。有什么问题随时发通知给我。 李医生：好的。 下班之前，叶轻舟又收到一份视频。 挺贵的智能通讯器，让陆远给用成了收音机。学会操作之后，她什么都没登录，而是让语音助手逐条朗读起三年内的重大新闻。 看着这人沉静如水的表情，叶轻舟简直气得要命。她开着两倍速看完视频，熬到下班又去祸害晚饭和沙袋。 张瑜和魏然的术后恢复比陆远还慢。但等到她俩先后发出探病邀约见过叶轻舟，陆远还在默默用通讯器听着新闻。 每次点开通知里附带的视频片段，叶轻舟总觉得那是一个……上世纪坐在村头的二傻子，除了听收音机什么都不会。 在收到了“可以使用投影设备”的通知后，叶轻舟马上买了一套，同样寄给医生签收。 花钱归花钱，她完全没有主动去看陆远的心思，哪怕那间病房她每天都路过。 叶见微从来不问这件事，却总是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有一天叶轻舟忍不住问道，“你是偷偷跟护士打听了吗？” “别瞎说。”叶见微矢口否认，“这还用打听？你说过的、你没再提的、你写在脸上的都是信息，想想就知道。” “啊，中老年人好烦。”叶轻舟抱怨道。 “你看，我说了你连我都要骂，那我干嘛惹你晦气。”叶见微摊了摊手。 她现在能下地走动了，还能吃一些好消化的东西，预计再过两个月，生活就能完全自理。 “恋爱就是一场精神疾病。”叶轻舟抬头望着天花板，“我搞不懂她，更搞不懂我自己。” “我知道你有办法。”叶见微语气轻松道，“你只是在等，等她能经得起你折腾。” “确实。”叶轻舟肯定道。她沉默一会儿，突然有了主意，“我去联系她妈，让她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叶见微笑着摇了摇头，“我能评价吗？” “不能。”叶轻舟收拾好桌上的饭盒，拎起来走了。 她没有直接去便利店，而是先问过医生的意见，得知陆远确实能接受探望之后，才去找了陆向辉。 “……事情就是这样。她可能把我忘了，你先不要提我，别给她造成压力。”叶轻舟省略了大部分信息，只说陆远因伤做了个脑部手术。 陆向辉惊喜的表情中带着不少疑惑，“好。” 探望时间已经约好了。两人跟着护士走到陆远的病房门口，叶轻舟靠在门边的墙后，对陆向辉和护士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陆向辉点点头，推开了房门。 “妈？”陆远的声音十分惊讶，“你怎么来了？” “医院给了我通知。”陆向辉按照叶轻舟给的说辞道，“你这孩子，出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我说。” “我想着，等全好了再说。” “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 “没有，都很好。你怎么样？” “我很好。小……你同事，很照顾我。” “同事？哪个同事。” “都很照顾我，大家都是。” 叶轻舟靠在墙上笑了。“装了芯片的进化者只能活一年”这种事连徐暖阳都没写在传单上，地下城的普通人根本不知道。 所以陆向辉也想不到，她随口编出的“大家都是”一听就有问题。 这就是她把陆向辉带过来的真正目的。 陆远沉默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狗东西。叶轻舟在心里暗骂道。失忆个鬼……装也不装像一点！倒是接着装啊！接着编啊！接着骗啊！ 她紧紧咬着牙，靠在墙壁上又想哭又想笑。 什么意思呢？讨厌在新闻里看到的那个“叶局长”吗？不愿意多问一句吗？不愿意说一句话吗？ 陆向辉出来的时候，看到叶轻舟吓了一跳，“你还在啊。” “我送你回去。”叶轻舟没有压低声音。 她知道陆远或许会听见……但她不想一个人猜来猜去，不想一个人难受。 房间内没有任何动静。叶轻舟扯了扯嘴角，“走吧。” 陆向辉似乎感觉到了一些什么。回去的路上她问道，“你们的关系……我能问问吗？” “关系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叶轻舟回答得很含糊。 “你是个好孩子。”陆向辉看着她道，“年轻有为，还没有架子。” 叶轻舟不知道这是不是在变相发好人卡，她听得十分头痛，“都是运气。就像失忆不失忆，也是运气。” 陆向辉勉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第69章 波涛 第二天临近下班的时间，叶轻舟收到了来自陆远的探病邀约。 标准格式的通知怎么看怎么刺眼。她在心里冷笑一声，走进洗手间照起了镜子。 路过便利店时，她去挑了个速效眼膜。 第72章 用原本应该用来吃饭的时间敷好这个眼膜，叶轻舟擦干眼周的水分，在叶轻舟戏谑的目光中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首次探望必须有医护人员在场，这让叶轻舟多少有点烦躁。她冷着脸跟在护士身后进入房间，抬起眼皮看向床上的人。 是个活人，挺活的，除了有点白跟从前一模一样。 “你好。”陆远像是对待陌生人一样打量着她，“谢谢你照顾我母亲。” “哦，应该的。”叶轻舟没什么语气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查了一下自己的档案。”陆远回答。 叶轻舟默默舔了舔后槽牙。 狗东西，这是编了一夜编明白了，不容易。 “对不起，从前的有些事情，我不太记得了。”陆远看着她问道，“请问我们之前……关系很好吗？” 叶轻舟皱起眉头，紧紧盯着陆远。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陆远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 “不怎么好，是情人关系。”叶轻舟突然道。 站在角落里正在摆弄设备的护士动作一僵。 陆远的睫毛很明显地抖了两下。 “还是潜规则。不对，准确说……是你硬上了我。”叶轻舟慢悠悠道。 陆远猛地抬起眼，瞳孔里像是在地震。 “是的。”叶轻舟满意地笑了，“当时我刚进化，没你力气大，你把我硬上了，还说你情难自禁。后来我发现你经常去商k，有次你喝多了把我当别人，说你还是单身。” “对……对不起。”陆远的表情震惊又茫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 “当然想不到了。”叶轻舟语气轻快道，“这都是我瞎编的。你真失忆了？” 角落里的护士轻轻呼出一口气。 “额……嗯。”陆远飞快地瞥她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叶轻舟往前走了两步，微微俯身握住了陆远的手。 “不是情人，是恋人，或者说，是爱人。”她看着陆远说，“你对我一见钟情，嘘寒问暖，我对你见色起意，投怀送抱。我们两个干柴烈火，夜夜笙歌，一起亡命天涯，生死与共。我等了你三年，眼泪都要哭干了，你真忘了吗？” 陆远慌张又崩溃地看着她，“对不起，这……是真的吗？” “谁知道呢。”叶轻舟笑出了声，“你慢慢想吧。” 轻轻挠了挠陆远的手心，叶轻舟直起身，对目瞪口呆的护士挥挥手，姿态颇为潇洒地走了。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她浑身舒畅地想着，得去好好吃一顿。 叶轻舟再次改变了习惯。 工作日下班后，她会先去买一份饭扔到叶见微的病房里，再洗干净手去看陆远。 护士每次都会跟她一起进去，好像是感觉上次的谈话太吓人，会刺激到患者。 叶轻舟没再说过分的话，只是坐在床前用身体挡住护士的目光，堪称下流地玩着陆远的手。 在她指缝的边缘画圈，再往中心里戳，或者在关节上揉来揉去。另外一些时候，她会非常缓慢地沿着陆远的指尖摸到指根，再一点点摸下来。 陆远从不敢看她，但也没拒绝过一次，只是低着眼睛颤动着睫毛，任凭脸越来越红，心跳越来越快。 直到护士发现心电仪的频率有些异常，疑惑地走过来查看。 这时候叶轻舟会笑眯眯地松开陆远的手，“你看，你的脑子忘记了，你的心跳还记得。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走出陆远的病房，她会神清气爽地去叶见微的病房里吃饭，吃完饭就拍拍屁股走人，去锻炼身体。 到了休息日，她会把这个顺序稍微换一下，比如先锻炼身体，然后洗个澡去见陆远，告诉她刚刚自己都做了什么。 用词都很客观，但陆远的脸依然会红。有一次护士好像听懂了，她装模做样地摆弄了两下心电仪，一脸无语地出去了。 房门轻轻合上后，陆远低声道，“你这样……叫别人怎么看你。” “最近两年根本没人管，也就你，什么都怕。”叶轻舟没当回事。 “那也不能……”陆远瞟了一眼摄像头。 “我又没干什么，就是一些知觉恢复训练。”叶轻舟突然往前凑了一下，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为什么骗我？” “我没……”陆远犹豫了一下，“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嗯。”叶轻舟怪声怪气地应了一声，“那你想的是怎样？” “等我出院再说吧。”陆远恳求地看着她，“可以吗？” “可以啊，怎么不可以。”叶轻舟不怀好意地一笑，“我等了两年，也不差这几天。” “你上次还说是三年。” “那是胡说八道，怎么你傻了，自己不记得时间吗？” “除了三年呢，别的是真的吗？” “什么，干柴烈火吗？” “正经点，我是问你有没有哭过。” “还真没有。”叶轻舟看向陆远的眼睛。那是一双充满情意和担忧的眼睛，是她从前很喜欢，以后也会很喜欢的眼睛。 “你从前不也很少哭吗。”她说。 二十六岁的叶轻舟，终于认认真真地看向或许还是二十八岁的陆远。都不重要了，她想。都还活着，都还记得，就很好了。 几天后，3067年走到了尾声。叶轻舟买了六份礼物，一份在办公室里送了出去，一份送到了便利店里，四份送到了医院。 3068年春，陆远在医院里度过了她即是二十九岁，同时也是三十一岁的生日，叶轻舟和陆向辉都在。 恢复了自理能力的叶见微出院了，她没留在地下城工作，而是回了老房子生活。 直到收到她发来的照片，叶轻舟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两个贵妃榻。 叶见微：要留着吗？ 叶轻舟：要，别扔。 叶见微：……说你什么好。 叶轻舟：不许说！ 叶见微：老年人觉轻，我再买套房子。 叶轻舟：我买，我有钱。 下一个休息日，叶轻舟专门回地上去买了一套大平层，把两个贵妃榻运了过去，一个放在了主卧，一个放在了次卧。 要不是怕陆远一进门看见了转身就跑……她其实很想放在客厅。 最近每天都去病房里撩拨陆远，叶轻舟自己也是一身的火，全靠在健身房消耗到没力气回去才能睡着。 一想到隐私赦免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她就恨得牙痒痒，比当初恨陆远甚至恨徐暖阳还要恨得多。 等着吧，她想。这条狗链早晚要摘下来。那份名单还在脑子里，是不是该去再买一些药，拜会一下某个老东西了？ 止步于局长可以，但谁都别想给陆远装上二代芯片，谁都别想。 站在大平层的落地窗前，叶轻舟感觉她的心正在止不住地掀起波涛。绝不能就这样算了，人生……不该是这个样子。 3068年6月。 叶轻舟将手搭上智能锁，拉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欢迎回家。”她看着陆远说。 脸好像有一点酸，自从带陆远坐上低空车，她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去过。 六月的阳光通过朝南的大落地窗照在客厅里，将地板映得闪闪发亮。阳光似乎也闪动在陆远的脸上，她眼中的神色让叶轻舟想起波光粼粼的湖面。 叶轻舟先是亲了她一下，才拉起她的手走了进去，“看看，喜欢吗？” “额……你把家具搬回来了？”看清客厅的布局之后，陆远问道。 “什么话！”叶轻舟故作生气，“我觉得那个审美还不错，特地选了一样的。” “嗯。”陆远走到落地窗前，向外看去。城市的街道上车辆川流不息，一眼看上去繁华而忙碌。 “晚上会更好看，而且，这里很高。”叶轻舟站在她身边说。 陆远瞟了一下旁边的双层窗帘，脸有些红了。 “来。”叶轻舟搭上她的肩膀，几乎是推着她走进了卧室里。 目光从两米大床慢慢移到窗边的贵妃塌上，陆远的脸越来越红。 “这个真是搬回来的哦。”叶轻舟贴着她的耳朵说。 “现在是白天……”陆远徒劳地挣扎了一下，完全没挣动。 “真失忆了？白天你就没干过吗？”叶轻舟把她推到了浴室前，“自己洗，还是要我帮你？” “自己洗。”陆远连忙道，“我恢复好了，可以自己洗。” “嗯。”叶轻舟拖了个长音，“洗干净点，我会……好、好、检、查。” 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叶轻舟走到窗边拉好窗帘，打开了小夜灯。 其实客厅里还有一个洗手间，但她不想过去。万一陆远有事叫她…… 等待的每一秒都空前难熬。浑身上下的细胞正一起叫嚣着，不知道是在吵着要久违的快乐，还是吵着想要爱。 叶轻舟按捺住这些声音，走到镜子前认真评估起自己。 第73章 身强力壮，年轻貌美，温柔体贴，开朗活泼，大方成熟，而且技术了得。 陆远肯定一辈子都不会腻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终于看到了身上带着水汽的陆远，叶轻舟默念着“久别重逢素质体贴”，站在原地看着陆远走了过去。 陆远却稍稍停了一下，飞快转头瞥了她一眼，又马上走向床铺。 “手机，记得静音。”叶轻舟丢下一句看似正常的话，走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从头上淋了下来。叶轻舟仔仔细细地洗着自己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手指，还有那些提前修得干净而圆润的指甲。 很好，她对自己说，我不再是一个二十三岁站在浴室里就饥渴难耐的年轻人了。 然而吻上陆远之后，她马上把这句话丢到了九霄云外。也实在没办法，毕竟人有一张嘴，两只手……让什么地方闲着真的做不到。 灼热的呼吸和潮湿的亲吻纠缠在一起，空调的微风一刻不停地吹着，但盛夏的蝉鸣声中，仍有一滴滴汗水不停落下，将床单晕得潮湿不堪。 安安稳稳地抱在一起休息时，叶轻舟才发现之前想趁着陆远失神好逼问她的事情都没有问。 根本顾不上。 现在问那些东西太破坏气氛了。这样想着，叶轻舟温柔地理着陆远的湿发，让细密的吻一下下落在她的额头、鼻尖、脸颊、嘴唇…… “好爱你。”她心满意足地说，“是真的。” （正文完） 第70章 番外1 曙光历3065年7月，adsa第二安全区。 “陆远。”面试官确认道。 陆远点头，“对。” 她不知道自己在面试什么岗位，对接人只给了她“最高级保密”的要求和一句“好好把握”。 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绝对不能错过的机会。 “接下来的面谈，你要全程看着我，无论我问什么，都只能回答实话。我保证，说谎的后果你承担不起。”面试官的语气冷淡极了。 陆远只得把眼神完全放在对面女人的脸上。 这是一张堪称妩媚精明的脸，在她的工作范围内非常少见，她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性取向。”面试官一开口，就抛出了一个重磅问题。 陆远强行按住了自己想转移开的目光，“……女。” “很好。”面试官微微一笑，“感情状况。” “单身。” “多久了？” “三年。” “你被录取了。”面试官的通知来得猝不及防。 这让陆远非常错愕。“请问，”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没有质疑或冒犯的意思，“我的工作内容和感情状况有关系吗？” “没有。”面试官浮起一个古怪的笑容，“只是希望你集中精力好好工作。” 集中精力跟性取向有关系吗？陆远无论如何也不能信服。 “现在开始不必看我了。”女人放松身体靠在了椅子上，“今后你只向我汇报，所有行动的保密等级为最高。一周后我会给你目标资料，你负责满足她的一切需求，其它任务我会另外下发。” 尽管她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暧昧，但这个用词并不寻常，陆远不由确认道，“一切需求？” “不包括性需求，这不符合人权和劳动法。”面试官更正道。 见这人似乎允许她提问，陆远继续问道，“请问，目标的大致信息现在可以透露吗？” “可以。”面试官笑得又有些古怪，“女，二十三岁，取向未知，厌男。你平时要注意用词，不要让队友们把男人带到家里。” 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问她性取向的吗？陆远稍稍安下了心。 面试官继续说了下去，“我会给你批一套别墅，你接到目标之后搬过去。今后的队内开支和目标的生活费完全由我负责，不用担心额度，这些的理由你自己编，不要让目标知道。” “具体有限额吗？”陆远确认道。 “单次十万以内、每月百万以内都不必问我，直接从我账上走，我会给你开权限。任务消耗品我会给你直接调拨。”面试官回答。 这听起来就跟百万彩票砸在头上没区别，换成别人肯定早就答应了，但陆远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从不相信从天而降的大饼。 “你的母亲会调到特护病房，按照最高标准医治，费用我来负责。”面试官又说。 陆远猛地抬起了头，“这合规吗？” “完全合规。”面试官清清楚楚地回答道，“特事特办，原因你没有权限知道。” “我的目标很重要？”陆远似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相当重要。如遇特殊情况，你需要不计代价保住她。如果你殉职，你母亲的医治会终身免费，我以我的职位和人格担保。”面试官直视着她回答。 “我明白了，感谢您的认可。”陆远没有疑问了。 如果是这种级别的任务，那前面的一切要求都很合理，包括她会被选中。毕竟像她这样的人，即便是在夜行者中也不多，这一点她还是有些自信。 “很好。”面试官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和从前一样，你的身份绝不能让她知道。” 陆远点头，“我明白。” “更多东西，会在任务正式开始前交接。”面试官稍稍停顿了一下，“我发送了鸿雁好友申请，注意勾选信息不同步。” “请问您怎么称呼呢？”陆远觉得，自己必须请教一下上峰的名字了。 女人微笑着从薄唇里吐出两个清晰的字眼，“蜘蛛。” 走出面试房间时，陆远的心思还是恍惚的。这确实是个不能错过的机会，一切也都听起来很合理，除了…… 那两个古怪的笑。 她把所有对话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隐隐约约品出了另外一种味道。 或许那是一种暗示，面试官只是不能明说？毕竟“这不符合人权和劳动法”。 取向未知并且厌男，这跟取向为女能有多大区别？如果目标真的提出性需求，要献身吗？ 这样的问题她持续想了一周。真正拿到资料的时候，她看着直播里那个如刀般锐利的眼神，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离谱的念头：献身也不是不行。 难怪重要级别这么高，原来是个免疫者。这样看来，或许都不算是献身，而是高攀？ 她马上收拢心思开始鄙视自己。攀高枝搞不好会摔死的，还是踏踏实实做个邀买人心的队长兼保姆好了。 直播里的战斗渐渐接近尾声，蜘蛛的声音在一直保持的通讯中响起。 “调整好你的表情，不要让她看出来。” “把她当成摇钱树去拉拢，这一点不必隐藏。但给够她选择和尊重，她不喜欢被束缚。” “你们很快会成为朋友。今后的相处中，你做自己就可以，拿不准再来问我。” “记住，保护她，帮助她，照顾她。给她一切她想要的，但不要让她知道你的任务。” “但如果她提出要查什么，不要马上答应她，先推辞一下谈谈条件。” “明面上的搜捕会做得很到位，这一点不用担心。有什么超出能力的事情，随时联系我。” “现在开始修指甲，修好之后，你就可以下去开门了。” “现在？”陆远几乎是颤抖着发问的。这个时候修指甲，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通讯已经断了。她只好拿出蜘蛛让她提前带上的常用指甲刀，强忍着手抖开始修起了指甲。 这是一个要靠色诱来拉拢人的长期任务？ 不，问题根本不在于行不行，而是……万一她意会错了呢？ 倒是给个明示啊！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她脑中不断交错，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所有倒刺都修得一干二净。 不管了，她自暴自弃地想着，爱怎样怎样吧，一切交给对方好了。 画面里满身血污的女人还在倚靠着墙壁，拎着短刀的手在微微发抖。这人果然戒备心很重，或许根本谈不下来，还管什么以后。 陆远深呼吸几口气，走下低空车拉开了仓库的大门。 第71章 番外2 7月3日 10:13 您已成功添加蜘蛛为好友。 陆远：长官好。 蜘蛛：[特殊任务通行证] 蜘蛛：如遇问题，必要时可出示该文件。 陆远：好的。 7月9日 13:15 蜘蛛：《t0703l-1任务物品表》 蜘蛛：去文件地址熟悉明天要用的车辆物品和场地。 陆远：好的。 蜘蛛：明天出发前带上你常用的指甲刀。 陆远：请问长官，原因是目标需要穿戴指纹手套吗？ 蜘蛛：可以这么理解。 陆远：好的。 蜘蛛：不需要再使用前缀或尊称，简单沟通即可。 陆远：好的。 7月10日 08:32 第74章 蜘蛛：[东风路a6仓库08号] 蜘蛛：《t0703l-1目标资料》 蜘蛛：尽快到达目标地点三公里内正规停车场。 陆远：好的。 09:05 蜘蛛：[直播链接] 蜘蛛：[家和乐菜市场b16新美汇] 通话时长08:48 09:17 陆远：目标想要回家拿东西。 蜘蛛：让她报清单。 陆远：她说“算了”。 蜘蛛：[名片-莉莉普] 蜘蛛：添加好友，勾选信息同步，根据你的判断把清单报给她，正常谈价格。 陆远：好的。 09:26 陆远：目标已送到新美汇。 蜘蛛：去给她买些衣服和食品，回去时带上身份相关物品。 陆远：好的。 11:22 陆远：初步达成协议，目标问到是否接调查任务。 蜘蛛：收到。 11:31 陆远：目标问到外面为什么戒严。 蜘蛛：你自行应对。 陆远：可以说她是免疫者吗？ 蜘蛛：你自行决定。 11:42 陆远：已更换二号车辆，还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蜘蛛：继续使用芯片端半小时，之后更换三号车返回，熟悉房间后带她去地下二层。 陆远：好的。 13:15 蜘蛛：现在马上单独离开，找地方回信息。 陆远：好的。 陆远：是物品价格那件事吗？ 蜘蛛：对，正常沟通后出去接收物品。 陆远：好的。另外，目标会用枪。 蜘蛛：收到。 13:56 陆远：物品已接收。 蜘蛛：拿回去放进她的房间，先不要跟她说。 陆远：好的。 18:45 陆远：报告，目标似乎是在调戏我。 蜘蛛：哈，这种事不必向我汇报。 陆远：请问，这些私事会影响到我的任务吗？ 蜘蛛：你觉得呢？ 陆远：抱歉，打扰了。 蜘蛛：她把身份物品放在地下二层了，拿上来给她。 陆远：好的。 19:02 蜘蛛：发信息告诉她房间物品的事。 陆远：好的。 陆远：目标似乎有事找我。 蜘蛛：你自行应对。 陆远：我担心她发现了什么漏洞。 蜘蛛：你心虚一点她就会被转移注意力。 陆远：这是什么原理？ 蜘蛛：按我说的做。 19:08 陆远：目标要看她的资料。 蜘蛛：《进化者0710》 蜘蛛：给她这一份。 陆远：等等，这不行吧？ 蜘蛛：按我说的做。 陆远：这太冒犯人了！ 蜘蛛：只是因为冒犯人吗？ 陆远：请问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蜘蛛：我没有什么意思。 陆远：是我误会了吗？ 蜘蛛：你误会什么了？ 陆远：抱歉。 蜘蛛：你不需要对我抱歉。 陆远：如果，我是说如果，目标提出别的要求，我该怎么做？ 蜘蛛：正常范围内正常配合，非正常范围你自行决定。 陆远：任务失败我会怎样？ 蜘蛛：返回原岗，我会另外找人接触目标。 陆远：也是找我们这一类人？ 蜘蛛：如果你问的是夜行者，当然。 陆远：我问的不是这个！ 蜘蛛：我没看懂。 19:22 陆远：我能否下线。 蜘蛛：可以。 7月11日 08:01 陆远：请问，和目标的私人关系需要汇报吗？ 蜘蛛：不需要。 陆远：能否给她开全屋智能权限？ 蜘蛛：生活细节你自行决定。今天开始特训7天，内容你自行安排。 陆远：收到。 19:23 陆远：目标问我怎么看待昆仑。 蜘蛛：日常聊天你自行应对。 19:51 陆远：今日训练内容需要汇报吗？ 蜘蛛：不需要。 陆远：除当前任务外，我还需要重点关注哪些信息？ 蜘蛛：你自行决定，在目标提出要求之后，关注她的关注。 陆远：好的。 陆远：晚上我可以下线吗？ 蜘蛛：你自行决定，蓬莱并不会监控个人隐私相关。 陆远：但我个人并不喜欢将鸿雁挂上免打扰状态。 蜘蛛：可以理解。如有紧急情况，我会给你的备用机发送即时通讯。 陆远：好的。 7月12日 20:03 陆远：今日一切正常。 蜘蛛：无特殊事件无需每日汇报。 陆远：好的。 7月17日 18:05 陆远：长官，明天什么安排？ 蜘蛛：《t0718d-1行动计划书》《天工智造王耀》 蜘蛛：[东郊缓冲区全息地图] 蜘蛛：[名片-螃蟹] 蜘蛛：添加好友勾选信息不同步，明天中午开始准备，晚上行动。 陆远：好的。 7月18日 20:13 陆远：行动结束，一切顺利。 陆远：王耀有感染风险。 蜘蛛：联系庞小姐处理，明早向我当面汇报，地点在上次的会议室。 陆远：好的。 7月19日 19:06 蜘蛛：[广汇菜市场a05铁拳外装店] 蜘蛛：[广汇菜市场全息地图] 蜘蛛：现在出发，目标鬼手在店。 陆远：好的。 20:47 陆远：庞小姐已结单，夜风对永生集团的技术有些兴趣。 蜘蛛：明天起可以自行安排，时间待定。 陆远：好的。 7月27日 08:05 蜘蛛：晚上让她接触赏金猎人，后续任务由她选择。 陆远：好的。 19:06 陆远：[绿-悬赏导致食用者感染病毒的无良药贩吴姐] 陆远：夜风选中了这个任务。 蜘蛛：可以，你自行安排。 陆远：为什么我看不到这项任务？ 蜘蛛：无可奉告。 陆远：好的。 7月28日 11:15 陆远：报告，吴姐给欣欣食品厂供过药，情况非常危险。 蜘蛛：找个你认识的中间人，将信息转给行动处。 陆远：好的。 7月31日 19:13 陆远：乔处长邀请我和夜风吃饭。 蜘蛛：你自行决定。 陆远：您知道她的意图吗？ 蜘蛛：无恶意。 陆远：我的任务有变动吗？ 蜘蛛：暂无。 陆远：我不明白您为何不能提供更多信息，好让我做更明确的判断。 蜘蛛：你的角色本就如此。 陆远：我的角色？据我所知，我的任务是不计代价保护和帮助夜风，但最近的事情我都没有办法理解。 蜘蛛：你不需要理解，必要时我会给你发行动计划。 陆远：好的。 8月1日 08:15 陆远：乔处长委托了一项药品后续任务，涉及到未来生物，由于信号屏蔽，我先行答应了。 蜘蛛：可以。 陆远：同时还有一项商业资料窃取任务，夜风感兴趣。如能找人合作，乔处长的任务会顺利些。 蜘蛛：在渡鸦上联系灰狼。 陆远：您有明确的计划？ 蜘蛛：无可奉告。 08：23 陆远：请问，灰狼是否我的替补？ 蜘蛛：无可奉告。 陆远：如果夜风自行脱离我的队伍，不再跟我联系，我的任务会怎样？ 蜘蛛：任务失败，你返回原岗。 陆远：也就是说，一切主动权全部掌握在夜风手里，而我只能接受她的选择，和来自您的“自行决定”与“无可奉告”。 蜘蛛：你的角色本就如此。 14:43 陆远：[图片] 陆远：夜风已接触到未来生物对接人。这些人安全吗？ 蜘蛛：对她构不成威胁。 陆远：好的。 16:13 陆远：夜风已在庄园内入职。 蜘蛛：即刻起灰狼队伍受你调配，必要时请乔处长协助。 陆远：有行动计划吗？ 蜘蛛：暂无。 8月21日 08:06 蜘蛛：《t0824d-1行动计划书》 蜘蛛：确定可以行动再通知她。 陆远：我能否询问您的具体职位？ 蜘蛛：无可奉告。 陆远：临时通知我事后怎么跟她解释？ 蜘蛛：那是你的事，你最近问题太多了。 8月24日 20:48 陆远：[图片] 陆远：来自夜风的审讯结果。 蜘蛛：收到。 8月25日 12:13 陆远：乔处长要调查的两份名单，您是否知情？ 蜘蛛：知情且同意。 第75章 陆远：好的。 陆远：无限悬赏单是您安排的吗？ 蜘蛛：无可奉告。 8月27日 16:27 蜘蛛：《t0827x-1行动计划书》《t0827x-1任务物品表》 蜘蛛：[温特斯顿庄园监控t02] 蜘蛛：灰狼已就位，条件成熟后随时行动。 陆远：好的。 9月16日 21:42 陆远：行动结束，名单已交给任寒。 蜘蛛：收到。 22:28 陆远：即将进入瑶池对接。 蜘蛛：收到。 23:06 陆远：资料已对接完毕，再次跟您确认，我的任务没有变动对吗？ 蜘蛛：？ 陆远：好的，我自行决定。 9月17日 17:02 陆远：能否跟乔处长说，请她把两次行动仓促的责任揽下来。 蜘蛛：原因？ 陆远：我是这么跟夜风说的。 蜘蛛：可以，不过下次尽早说。 陆远：好的。 9月25日 09:26 陆远：夜风想去第四区。 蜘蛛：不反对。 陆远：您能提供帮助吗？ 蜘蛛：不能。 9月29日 10:13 蜘蛛：[云锦里步行街 36号新片芯片] 蜘蛛：去这里更换芯片。 蜘蛛：[青城新区芳草路124号] 蜘蛛：大门密码122532 陆远：收到。 12:24 蜘蛛：[名片-李嘉] 蜘蛛：联系他带你去石坪村。 陆远：您还真是什么都一清二楚。 蜘蛛：呵。 陆远：您是在芯片上留了后门吗？还是有鸿雁的后台数据？ 蜘蛛：你在跟谁说话？ 陆远：抱歉，我只是想排除风险因素。 蜘蛛：风险不会来自于我。 陆远：好的。 9月30日 09:13 蜘蛛：三天后证人将送回第二区，你们可以跟机。 陆远：是“可以”对吗？ 蜘蛛：对。 12:45 陆远：谢谢，暂时不用。 第72章 番外3 “你还挺会演的，小瞧你了。”叶轻舟阴阳怪气地嘲讽了一句。 陆远垂下了眼睛，没反驳。叶轻舟突然有点恨她这个样子——仔细想想这分明都是说谎带来的心虚，从前怕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觉得这是在害羞！ 这让她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她干脆拽着陆远一直走到车边，打开后排把她推了进去。 “你……”陆远有些仓皇地抬眼望她，但没挣扎。 “呵，这方面也不装了。”叶轻舟挤着她进入后排，翻包找湿巾升起挡板调整座椅一气呵成，“知道我要干嘛，对吧？” “如果……能让你消气的话。”陆远的声音越来越低。 叶轻舟却更生气了。她擦干净手，一把拽下了陆远的裤子，“不生气，我有什么好生……” 感受着陆远的状态，她的脑子几乎空白了一瞬。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陆远的神经真坏掉了，还是有什么癖好？大白天的，在人来人往的停车场里……就算有贴膜有挡板，这也太…… 然而手和脑子好像有些不同的意见，就在她刚刚发愣的时间里，她好像又干了当初在浴室里干过的事情。 压抑的喘息和着水声回荡在车里，陆远紧蹙着眉毛，睫毛也在不停颤动着，但细看起来，其实没有一丝不情愿。 “你怎么回事啊？”叶轻舟一开口，发现语气竟然暧昧得如同调情，她马上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 陆远微微睁开眼睛，带着近乎哀求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说别问了。 想到从前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表情，叶轻舟成功地燃起了熊熊怒火。 “你还真喜欢这样是吗？”叶轻舟恨恨地问道。 “嗯……”陆远忍不住轻哼出声。 怒火和□□在叶轻舟脑子里横冲直撞，不知不觉间，她的言辞和动作都更过分了。 “上次在装什么啊？搞情趣是吗？” “忍什么呢，想叫就叫啊！” “大声点！” 叶轻舟确确实实是在发火，甚至称得上羞辱，动作也粗暴得没有一点章法可言。 然而不管怎么看，陆远好像都……挺爽。 于是叶轻舟更生气了。她抬起另一只手，捏住了陆远的下巴。 “一副骚样子……有多少人看过啊！” “你撒了多少谎，说话！” “三年是怎么个三年啊？是没固定炮/友的三年吗？” “宝宝是谁啊！” 看着陆远越来越迷离的样子，叶轻舟的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 “告诉我。”她继续逼问道，“宝宝是谁，不说清楚不给你。” “没有……”陆远有些委屈地回应道，“那次只是……不好意思，叫你的名字。” “你骗傻子呢！”叶轻舟好不容易才平息了一点点的怒火重新吞没了她，“别再跟我装纯情了好吗？” 感觉面前的场景还是不太够，她干脆粗暴地扯光了陆远的衣服，还把内裤塞进了她的嘴里。 “不要……”陆远抬眼可怜兮兮地看向她。 “我说行。”叶轻舟抚着她的脸说，“让我高兴点，嗯？” “真的吗？” “什么真的？” “嗯……”陆远在她手心里蹭了蹭，“这样，你就不生气了。” “看你表现。”叶轻舟忍着心跳回应道。 其实她已经有些头脑发昏了。这样的陆远……好可爱。 什么都给，好可爱。 看着陆远的样子，叶轻舟的心跳得更快了。她不得不停下来，把左手两根手指伸进了陆远嘴里，“知道干嘛吗。” 陆远马上接纳了这两根手指。舌头、口腔、牙齿的触感妙极了，吮吸的感觉一时重、一时轻，舌头还在时不时地轻轻舔着。 叶轻舟简直要疯了。 怎么会色成这个样子，真是要命啊。 算了，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说，计较过去的事情干嘛呢。 不管怎么样，这样的陆远，一天，一次，一分钟，一秒钟都不能让别人看到，不能让别人碰到。 …… 渐渐地，陆远受不了了。 “老婆，我错了……” “错哪儿了？” “我不该骗你……” “还有呢？” “我……” “你再好好想想。” “老婆我爱你……”不知道是脑子坏掉了还是没了别的办法，陆远突然开始胡言乱语。 “爱我吗？哪里爱。” “哪里都爱……” “骗子。”叶轻舟的火气又上来了。 “别人让你干嘛你干嘛！” “还骗我说喜欢我！” “真……喜欢……”陆远的声音又开始支离破碎的，不知道是染上了痛苦，还是情欲。 “都给你了……没跟别人有过……你那么看我……我才……愿意的……” 叶轻舟的脑子“嗡”地一下。 “你不是谈过吗？” “……网恋。”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 “怪我咯？”叶轻舟的气几乎完全消了。 “今天还没亲嘴……”陆远委委屈屈地抱了上来。 “这就亲。”叶轻舟搂着她连亲了好几下。 “傻子。”她带着有点心疼的语气道，“有话好好说，这么顺着我干嘛。” 好像刚才那个一直乱来的人不是她一样。 “怕你生气。”陆远紧紧抱住了她，“我没想骗你的，我真的好怕你不理我……” 她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脸颊上湿湿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口水。 可怜得不行，但也色得不行。 “原谅你了。”叶轻舟又亲了她一下，“下次……还能这样吗？” “……能。”陆远低声说。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