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养偏执狂的那些年》 第1章 《驯养偏执狂的那些年》作者：北冥酉愚【完结】 简介： 我是一只稀有的高阶雄虫，本该无忧无虑地享受一切荣华富贵，轻松走上人生巅峰。 但我的人生道路，却在我成年的那天劈了叉。 联邦主脑给我分配了只雌虫，离谱的是，那是只仅有b级的低阶雌虫。 更离谱的是，那只雌虫杀了我。 整整三次。 没错，我的雌君是个疯子。 坏消息：现在我又重生了，那只雌虫正在家里等我。 好消息：他还不知道，其实我也是个疯子。 **正常版文案： 莫瑞斯重生了三次。 第一世：典型的本土作精雄虫 第二世：经典的穿越温柔雄虫 第三世：独美折腾事业的雄虫 而他的雌君达成成就triple kill。 现在，莫瑞斯迎来了第三次重生。 他选择放飞自我。 半夜醒来，莫瑞斯发现床边站了道身影，其手指间还有寒光闪过。 莫瑞斯两眼一闭，裹着被子翻了个身：“看够了就出去，把门带上。” 雌虫：？ 血色夕阳下，雌虫阴恻恻地盯着莫瑞斯：“您今天去花落大道了，去做什么了？是约会吗？” 莫瑞斯：...... 和我约会的不就是你吗？ 莫瑞斯一手托腮：“是约会。怎么，你要把我关起来吗？关起来[哔——]然后[哔——]，再[哔——]” “您别说了......”雌虫耳朵红得快要滴血：“我没有、没有这么想过......” 莫瑞斯：呵 后来，雌虫又悄无声息地进了莫瑞斯的房间，却只是小心翼翼地攥住莫瑞斯的衣角。 雌虫满眼悲戚：“求您了……别扔掉我。” 莫瑞斯把对方摁进怀里：“知道了知道了，闭嘴，睡。” 雌虫往莫瑞斯怀里拱了拱，悄悄伸手勾住他的小指，满脸幸福地睡着了。 莫瑞斯却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怀里姿态依恋的雌虫，轻轻勾起了嘴角。 “达蒙尼兹，你想要什么？” “我只要您能安然快乐。” “不准装乖，重新说。” “……我想要你，一直都只想要你。” 【架空虚构背景，与现实无关，请勿代入现实】 排雷： 1、不是追爱火葬场，是两个疯子之间的互相折腾（两边但凡正常一点都不能he） 2、攻第一世时是真的很作 3、没有生子剧情 4、有全息元素，占比不多 内容标签： 阴差阳错 重生 虫族 脑洞 反套路 救赎 主角：莫瑞斯 达蒙尼兹 一句话简介：两个疯子的爱情 立意：心怀希望，未来可期 第1章 好吵。 莫瑞斯刚恢复意识的时候感觉肩上一紧，他条件反射一个伸手、抓住他肩膀上的东西狠狠就是一拧—— “啊——” 一声惨叫响起，让原本氛围欢闹热烈的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搞什么！” 被吼了的莫瑞斯捂着头，视线模糊中，他看见面前那个疼得龇牙咧嘴的雄虫似乎是在说着什么，可他的耳朵里却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的狂跳声。 周围的几个雄虫也注意到了莫瑞斯的异样，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莫瑞斯就站了起来。 房间灯光昏暗，暧昧的色调下，雄虫那头及肩的金发反射出柔和的色泽，衬得他原本就长得不错的脸更加动人，只是...... 嵌在脸上的那双眼睛却阴沉得可怕。 但下一秒，他的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变得和平常一样，带着点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傲慢。 “不好意思，”莫瑞斯没看周围的雄虫，只直直朝门那儿走：“我累了，先走了。” 莫瑞斯脑子还不是很清醒，脚下虚浮，比平常走得慢很多，于是那一句“他不就是仗着自己等级高吗，算个什么东西”就从还没关上的门缝漏进了他的耳朵里。 听到这话的莫瑞斯心里一点波澜都没起，视线一转，把旁边正朝他靠过来的亚雌侍者吓得定在了原地。 这是首都星物价最高、同时也是雄虫们最喜欢的娱乐场所“群星之夜”，凭莫瑞斯成年前的经济条件来说根本负担不起。 可他不仅来了，还是这里的常客，就连那些亚雌侍者也知道星夜里有个长相漂亮的雄虫客人，纷纷找机会往他身边凑。 莫瑞斯记得，当初他被面前这只亚雌撞到后，还为对方那柔弱可怜的模样心软了一下，可后来...... 想起曾经发生的事，那些混乱庞杂的记忆就瞬间在莫瑞斯的脑海里翻卷起来，让他头痛欲裂、烦躁到了极点。 他看着面前的亚雌，手无意识地抬起，瞄准的位置竟是对方的脖子。 忽然，莫瑞斯感到手腕上传来了一阵微弱震动感。 他低头一看，呈腕带状的个人终端上蓝光闪烁，是有新讯息的标志。 莫瑞斯从醒来时就感觉自己的脑袋上像罩了个透明罩子似的，周围的一切都十分嘈杂混乱，直到看到光屏上弹出一行字的那一瞬间，他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时候。 “该死！”他骂了一句，胸膛快速地起伏，扭头朝旁边僵着的亚雌侍者道：“站着干嘛！去给我安排辆飞行器！” 他的语气很糟，但亚雌听到后却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等确认对方离开后，莫瑞斯才往后两步靠在墙上。 他蹲下身、慢慢抬手捂住脸，几乎要缩成一团。 一头及肩的金发因为他的动作垂了下来，微卷的弧度相互交错、让它看起来就像一张细细密密的网。 按照联邦规定，雄虫必需在成年当天至少和一只雌虫结成关系，要是在零点之前还没主动的做出选择的话，主脑就会自动进行匹配和发放。 莫瑞斯的“成年礼”已经送到了，就在刚刚。 踏进飞行器后，莫瑞斯就闭上了眼睛养神，可存在于记忆里的片段却一个劲地往外跳—— “莫瑞斯，你有看中的雌虫吗？” “要是等分配的话，主脑应该会分只s级的雌虫给你吧？” 被几个雄虫围着的莫瑞斯只是转动着手里的杯子：“这还用说？” 旁边的雄虫接话：“那可不是，莫瑞斯是a级，要是他不和s级雌虫结合，那些s级的雌虫不就浪费了？” “哈哈哈，也是，谁让s级雌虫只能授纳a级雄虫的遗传物质呢。” “是啊，到时候让雌虫怀上蛋，你就能拿一大笔养育金唔——” 说话的雄虫嘴里立刻被塞了块切好的水果，在其旁边的另一只雄虫脸色有些尴尬：“他喝多了。” 莫瑞斯瞥了他一眼，没理。 周围的雄虫见状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但又很快装作无事发生。 “尝尝这个，今早刚到首都星的芬尼果蜜，整个首都星也就只有这一瓶。” “莫瑞斯？” 莫瑞斯把杯子递过去，在众人的注视中笑起来：“这么紧张干什么？” 于是之前尴尬的气氛立刻消散，大家又都嘻嘻哈哈地说笑喝酒了。 而还有几天才成年的莫瑞斯不能碰酒，他喝着加过芬尼果蜜后呈现出浅橘色的果汁，甜蜜馥郁的滋味让他不禁感叹：有钱真好。 虫族的等级分布都是呈金字塔状，越往上数量就越少，而莫瑞斯就是那少之又少、十分珍贵的a级雄虫。 就在所有虫族都觉得莫瑞斯会有个s级的雌虫、甚至连莫瑞斯自己也这么认为的时候，现实却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分给他的那只雌虫不是s级，甚至连a级都不是，只有b级。 而更让莫瑞斯觉得备受羞辱的是，他对于那只低阶的b级雌虫而言，竟然没有丝毫的吸引力。 某天他参加聚会的时候，一只雄虫问莫瑞斯：“你这么讨厌那只雌虫，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扔了？” 虫族性别比例严重失衡，雄虫少雌虫多，繁衍率低下，为了保障种族延续、让雄虫心情愉悦而产出高活力的遗传物质，整个虫族都是奉雄虫为尊。 为了让雄虫高兴，雌虫和亚雌们可以做任何事。 ——哪怕是被当成垃圾一样地扔掉。 听到“扔掉雌虫”这个提议时，莫瑞斯转动杯子的手顿住了。 旁边说话的雄虫一看就觉得有些奇怪，问了半天后也惊了：“天呐，你竟然不知道就算交纳了罚款，雄虫也能提出解除匹配关系！？” 莫瑞斯的脸色前所未有地难看起来。 雄虫从来都是多娶，快十年了，他家里一直就只有一只雌虫，这完全是因为他的雌虫达蒙尼兹每年都向联邦交纳巨额罚款的缘故。 大家都说那雌虫有病，雄主又不喜欢他还老占着位置不放，明明连个雌侍都不是，却为了罚款天天出生入死的，图个什么？ 第2章 莫瑞斯也觉得雌虫有病，但他根本没想过，达蒙尼兹居然会骗他。 一想到以往他看到的各种文件其实是伪造的，想到那只雌虫当时信誓旦旦的话语和表情，莫瑞斯出奇地愤怒了。 他当着大家的面给那雌虫发了信息，信息后面还附带着一封签好了名的申请书，而后就借着那团火气喝了个烂醉。 中途他的光脑闪个不停，但看到是谁发来的通话请求后，莫瑞斯直接不耐烦地挂了。 旁边的雄虫注意到他这里的动静，好奇地问：“谁找你啊？该不会是那只b级的雌虫吧？” 对方话里的调侃意味想不注意到都难，莫瑞斯脸色难看了一瞬，而后又立刻转阴为晴：“当然是第三军团的军团长。” 莫瑞斯是雄虫，还是只非常漂亮的a级雄虫，追求者众多是常态，而其中追求势头最猛烈的就是那前途不可估量的第三军团长。 听到莫瑞斯这么一说，其他雄虫就开始起哄。 扯了谎的莫瑞斯心里不自在，但又被问起是不是准备娶军团长的时候，他也不能自己打脸、只说：“军团长长得好，又有钱，娶他不挺好的吗？” 于是大家又附和着笑起来。 几个小时后，莫瑞斯踏着月色进了家门，却看见本该在边缘星出任务的雌虫正坐在沙发上。 屋内的灯光是暖黄色，明明是柔和的颜色，可落在达蒙尼兹身上时却像是没了温度一般。 雌虫听到门开的动静后就起身往莫瑞斯这边走，全程一言不发。 和雄虫相比，雌虫的体格太高大了，离得近的时候就像是座小山一样，十分有压迫感。 和所有的雄虫一样，莫瑞斯也非常讨厌这种模样的雌虫。 “你回来干什么？”莫瑞斯当即冷了脸：“中途退出的话不是拿不到钱吗？” 往常根本不用他出声，只要看道他表情不对了、达蒙尼兹马上就会放低姿态唯命是从，可这一次，对方却没有动。 可还没等莫瑞斯发火，雌虫却突然开口了。 他问：“那封申请书是真的吗？” 莫瑞斯只觉得恼火，什么真的假的，信息上都写的清清楚楚了，面前这家伙现在是还要抵赖说看不懂吗？ 莫瑞斯酒喝得太多，脑袋晕、身体累，他只想赶紧躺回床上睡觉。 他越过雌虫往里走，随口答：“废话，肯定是真的。” 然而下一秒，一阵剧痛却瞬间充斥了莫瑞斯的全身。 他艰涩地缓缓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胸前渗出一滩红晕。 一个冰凉的东西从他背后抽了出去，莫瑞斯摔倒在地时才忽然意识到，在他回来的时候，这幢房子门口的护卫装置就已经早没了踪影。 而装潢华丽的客厅只也能听到雄虫的痛呼粗.喘，所有的家务机器、一切的智能设备也一样，全都不翼而飞。 ——这是计划好的！ 意识到这点的莫瑞斯瞬间惊恐起来。 联邦为了保护雄虫，每个雄虫都有一个秘密的求救装置，可莫瑞斯从来都不把那东西当回事，到处乱扔。 痛楚席卷，刚进门时残留的那点儿醉意早就散了。 莫瑞斯忽地记起上一次他把求救装置随手放在了客厅的零食柜里，离他现在的位置并不远。 拿到呼救装置就能活下来！ ——只要拿到呼救装置！ 抱着这个念头，莫瑞斯忍着剧痛朝屋内爬去，长长的血迹拖了一路。 然而在他好不容易终于爬到柜子面前时，他却突然听见了一道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 “你在找这个吗？” 莫瑞斯愣怔地抬起头，看见雌虫站在他面前，一手捏着一条菱形的项链，另一只手握着还在滴血的刀。 刀上的血已经开始凝固，粘稠的液体顺着刀尖滴在乳白色的地毯上，连一丁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莫瑞斯蓦地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终于意识到，雄虫在雌虫面前，其实毫无还击之力。 这处房屋是达蒙尼兹买的，装潢也是对方一手包办的，当莫瑞斯终于失血过多、脱力仰躺在地上时，忽然才发现客厅的天花板上有着一条条细腻的凸起纹路。 纹路是不起眼的珠光白色，它们交织在一起，和玄关处延伸出来的线条共同组成了一幅精致的树叶图案。 雄虫大多喜欢花，可莫瑞斯更喜欢绿植，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天花板上的那种叶片像是雪花一样的“桑青”。 “即将在三十秒后到达目的地。”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莫瑞斯立刻惊醒过来，他看着窗外被减缓过速度的景象，长长呼出一口气。 夜色浓厚，一辆亮橘色半圆型的飞行器在城中的外围道路上停了下来。 一个穿着浅蓝长裤、白色衬衫的雄虫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朝四周环顾了一圈，思索了几秒才循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很快，他面前就出现了一幢竖立蛋形的房屋，这也是莫瑞斯自离开养育园后的独居住所。 时间隔得太久，莫瑞斯记不太清这处房子的装置设计了，来回捣鼓了好一会儿才成功验证了身份信息。 今天晚上没有云，天上正挂着一轮满月，于是随着门被打开的一声轻响，借着屋外月光，莫瑞斯的视线恰好就和门后那双翠绿的眼眸对了个正着。 雌虫身上的衣服轻薄，手被束在身后双膝跪地，他抬头仰视着来人，看起来诱人又无害。 莫瑞斯只在心里道—— 又见面了，达蒙尼兹。 第2章 莫瑞斯沉默地看了对方一会儿，而后直接越过跪在玄关处的雌虫往屋内走。 他先去了卧室洗澡、换了身衣服，又回厨房保鲜柜里拿了两支营养液出来，全程目不斜视。 就好像玄关处的那只雌虫根本不存在似的。 这片居住区是专门供给雄虫住的，所以室内的装潢都以安全性和舒适度为主，从进门开始，地板上就铺着一层长绒毯，就算不小心摔倒了也不会觉得疼。 莫瑞斯踱步到门边直接席地而坐，他盘起腿，手肘撑在自己的膝盖上，手掌托着脸，半阖着眼眸去看面前的雌虫。 “你叫什么？” 雌虫显然没想到莫瑞斯会突然和他搭话，他恭顺地跪着，抬头飞快地看了莫瑞斯一眼又低下去：“达蒙尼兹。” 莫瑞斯打开光脑，拿手指在上面戳戳点点，磨蹭了半天才把那条左上角标了浅金色花纹的消息找出来。 “哦，我看看，”莫瑞斯懒散地往下滑着光屏，语气淡淡的：“b级雌虫，身高体重......嗯？职务一栏怎么显示为空？” 达蒙尼兹老老实实回答：“我没有加入军部，只接私活。” 他停顿了一下，看莫瑞斯没有继续问后又特地补了一句：“私活的报酬很可观。” 听到补充的后半句话时莫瑞斯轻轻勾了下嘴角，但又很快拉平。 他把放在一边的营养剂推到达蒙尼兹面前：“今晚你就吃这个，吃完了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达蒙尼兹瞬间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抬头望着莫瑞斯，一双翠绿色的眼眸在灯光下像是浸过了泪，水汪汪的，看上去竟有些可怜：“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莫瑞斯歪了歪头：“那倒没有。” 不等对方追问，莫瑞斯就继续道：“我不打算这么快就和雌虫结合，但是主脑把你分给了我，我也没办法。” 达蒙尼兹嘴唇颤抖着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最后只是低低应了一声：“我明白了。” 莫瑞斯没再多留，起身后拿光脑往雌虫的手腕上扫了一下，咔哒一响，那束缚着雌虫的金属圈就掉在了地上，在如此厚的地毯上都摔出了“咚”的一声，光听动静就知道肯定死沉。 莫瑞斯看了一眼对方的手腕，发现那儿连个红印都没有后就转身上楼，没再看达蒙尼兹一眼。 第二天下楼后，莫瑞斯立刻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莫瑞斯对此没有丝毫意外，他走进厨房时压了压嗓子，语气冷淡地对着那道健硕背影问：“你在干什么？” 达蒙尼兹闻声立刻转过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慌张：“我想给您做点儿吃的。” 在莫瑞斯的注视中，黑发的雌虫把食物盛出来，而后抬着盘子期期艾艾地看向他。 莫瑞斯环着手臂，像是对面前的雌虫和食物都没什么兴趣，直到把达蒙尼兹都看得心里发慌时，才终于往前挪了两步，捏了块金黄色的面包放进嘴里。 带着果粒的内馅儿香甜可口、外层的面包里加了少许的盐，淡淡的咸味中和了甜腻感、又衬托得那股奶香更加浓郁。 莫瑞斯顺从心意夸了一句：“味道不错。” 达蒙尼兹脸上刚露出点儿喜意，结果下一秒就被泼了冷水。 “不过以后别做了，”莫瑞斯拿纸巾面无表情地擦着手：“食材挺贵的，星币省着点儿花。” 第3章 虫族是个非常追求效率的种族，花大量的时间精力去培育蔬菜水果、蓄养牲畜实在是太不划算，做成了食物也不好保存，于是营养液应运而生。 营养液价格便宜又方便，可这玩意儿的味道实在奇怪，雄虫基本都接受不了，于是联邦不得不划出几颗星球专门用于提供食材。 各方各面的成本层层叠加，就导致了能运到首都星的食材价格高得令人咂舌。 毫不夸张的说，在雄虫俱乐部“群星之夜”里的一顿豪华大餐，放到外面甚至能买一艘轻便的星际巡航舰。 莫瑞斯原本的意思是少在这种不必要的事情上花钱，他什么东西没吃过，现在能喝到干净的营养液就已经不错了。 再加上凭他之前的经验来看，达蒙尼兹绝对不可能允许有其他虫族插足在他们之间，到时候要交出去的罚款加起来可是笔天文数字，这钱只能从达蒙尼兹那里出，是个不小的负担。 可这事莫瑞斯又不能明说，只能拐着弯地提了一句。 莫瑞斯正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面包，面前却忽然暗了下来。 他抬起头，就见身材高大的雌虫站在离他一米左右的位置、板着脸，拿很认真的语气说：“我有钱。” 达蒙尼兹的长相其实很符合莫瑞斯的喜好，五官立体、面容俊美，只是他身上带着的那股肃杀之气太过明显，很容易就会忽略他本来容貌不错这件事。 这会儿他用这张脸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有钱，莫名的就显得有些傻气。 “跪下，”莫瑞斯却扬扬下巴、毫无征兆地开口：“谁允许你这么和我说话的。” 莫瑞斯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达蒙尼兹一愣，随即立刻曲膝跪地，全程没有丝毫反抗，表现得十分顺从。 莫瑞斯打开光脑，把主脑传来的那块新界面调出来翻转放大。 “看到了吧，”莫瑞斯的指尖点在界面最右侧那条“该雌虫的所有财产已转移至此账户”上：“你的钱早就是我的了，你哪里还有钱？” 不仅是钱，准确来说是雌虫个人名义下的所有东西现在都归为莫瑞斯所有，甚至包括达蒙尼兹本身。 要是作为雄主的莫瑞斯苛刻点的话，达蒙尼兹甚至连出门的权利都没有。 莫瑞斯本来还打算继续往下说，可一抬眼就见达蒙尼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他无奈抬手，往对方头上轻拍了一下。 雄虫根本不会对雌虫有这样亲昵温柔的动作，被这么一拍，达蒙尼兹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 然而下一秒，莫瑞斯却又手指发力、一把抓住了雌虫柔软的黑发。 他逼着雌虫高高抬起头、将脆弱的脖颈暴露出来：“乱看什么，我说话就好好听，知道了吗？” 跪在地上被攥住头发，这本该是个极具屈辱意味的姿势，可达蒙尼兹的喉结却上下反复滚动了好几次。 他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死死盯着莫瑞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莫瑞斯的身体此时往前倾着，和达蒙尼兹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 除了雌虫的特殊期外，雄虫很少会离一只雌虫这么近，雌虫身上的那股杀戮气息总是会让雄虫觉得很不舒服。 可莫瑞斯却并不往打算后退，他就这么站在原处、平静地回望着对方。 僵持许久后，达蒙尼兹终于先一步了移开视线。 高大的雌虫低下头，姿态恭敬，嗓音沙哑：“好，我听话。” 莫瑞斯俯视着面前的雌虫，他的手在收回来前，轻轻地往雌虫颈侧的围裙花边上拂过。 在达蒙尼兹看不到的角度，莫瑞斯搓动了一下有些发痒的指尖。 虽然达蒙尼兹自己说了会听话，但第二天的早餐还是被按时送到了莫瑞斯面前。 莫瑞斯叉起一粒玫红色的浆果，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手里的叉子，直到看见那颗浆果里的汁液已经顺着叉子流出来时才咬进嘴里。 他用舌尖顶开浆果柔嫩的外皮，托着腮往旁边睨了一眼。 达蒙尼兹正侧对着他在料理台那捣鼓着什么。 雌虫的皮肤很白，于是，莫瑞斯就能轻而易举地看见对方如浆果一样嫣红的脖颈。 莫瑞斯不得不掐了自己一把才没笑出声来。 他收回视线，把嘴里的酸甜浆果一口吞下。 ............ 雄虫的日常很安逸，但也很无聊。 这就导致他们非常擅长给自己找乐子，雄虫大多只把有雌虫在的房屋当成定点食堂和旅馆，吃完睡完就走。 莫瑞斯曾经也是这样。 他小时候穷怕了，进了养育园后虽然生活条件大变样，但为了保证安全，联邦供给雄虫幼崽使用的东西都是特定的，根本不可能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娶了达蒙尼兹以后，他账上的余额立刻就多了好几位数。 以前，他会拿着这些钱到处挥霍，大手大脚地把所有想要的东西都买一遍，顺带再去“群星之夜”和那群雄虫们好好享受。 可现在的莫瑞斯压根就不想出门。 达蒙尼兹不在家，莫瑞斯也就在这屋子里待着，基本连自己的房间都不出。 窗外的景象是一片生机勃勃，四季常绿的桑青丛到处都是，这幅永远都不曾变过的景象莫名让莫瑞斯心烦起来，那是种无法宣泄的焦躁。 然而这样的焦躁并没有持续多久。 扑通、扑通...... 沉闷的撞击声由远而近，莫瑞斯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警惕起来，他一转头、就看见那台新买的家务机器在连滚带爬地往他这儿靠。 外形像是水母的机器停在莫瑞斯面前，最顶端光屏上的红光闪得飞快。 莫瑞斯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出事了。 第3章 莫瑞斯绷着脸，眉毛都要拧成了一团：“怎么回事？” 站在门边的两个雌虫动作有些局促，彼此对视了一眼后，其中一个带着视死如归搬的表情开口了：“达蒙尼兹用的机甲出了问题，判断是维护不到位导致的。” 另一个雌虫赶紧补充了一句：“但他伤得不重，您放心，绝对不会影响以后的任务。” 莫瑞斯知道雌虫这么说的原因，无非是怕他嫌弃达蒙尼兹受了伤没法去赚钱。 但莫瑞斯也不想解释，只是又仔细问了问伤口的情况。 两个雌虫离开后，莫瑞斯坐在床边，拿指尖碰了碰达蒙尼兹的额角，轻声道：“傻瓜。” 陷入昏迷的达蒙尼兹躺在对他来说有点儿狭窄的单人床上，对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 在虫族这个物种里，雌虫结婚前和结后完全是截然不同的身份。 “雄虫至上。” 这条准则落在雌虫身上，就变成有超过三分之二的雌虫会在婚后直接辞去职位、好留在家里全心全意地照顾雄主。 婚后自如行动的雌虫并不是没有，只是非常非常少而已。 恰好，达蒙尼兹就是其中一个。 五天前，达蒙尼兹送完早餐后，跟莫瑞斯说了声自己会晚点儿回来后就出了门。 可谁知道，这一出门就直接弄了一身伤。 雌虫是天生的战士，哪怕不用任何武器，他们的身体强度也足够抵御各个星球上来自各个种物种的攻击。 只是为了提高战斗的效率，虫族很早以前就发明了机甲，机甲的性能堪比中小型的飞船，能让虫族直接在宇宙里单打独斗，让雌虫的杀伤力直接翻了好几倍。 可这样也不是没有弊端，达蒙尼兹这次受伤就证明了这一点。 达蒙尼兹和这里大部分的雌虫不一样，他没有加入军部。 日常时间更自由、报酬高昂的同时，也就意味着所接到的任务危险度和军部里的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任务的难度水准是考虑了机甲强度因素的，一旦机甲出了问题，雌虫所面临的危险将会呈指数级攀升。 雌虫生命力强悍，只要不是直接被砍了头、当场轰成渣大多都能救回来。 达蒙尼兹被送回来的时候，整个身体只有腹部和肩膀绑着绷带，但莫瑞斯还是注意到了对方手指根部的浅色痕迹。 那些痕迹明晃晃地在告诉他，达蒙尼兹的这些手指是不久前才再生出来的。 莫瑞斯靠在床头，轻轻触碰着对方的指根，觉得胸口像压了块石头一样。 他记得，这件事曾经也发生过，而真相，也压根不是那两只雌虫说的“机甲故障”那么简单。 据那两只雌虫所说，达蒙尼兹那天一大早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接了个高难度的任务，招呼都没打，直接取了机甲就走了。 和雌虫雄虫一样，机甲也有等级之分，等级越高当然越好。 但是s级的机甲全都受军部管控，市面上流通的机甲大多都是c级和b级。 那两只雌虫说，达蒙尼兹这次出任务时就跟疯了一样，专逮着接近王级的狮龙兽杀，还越杀越起劲，但b级的机甲根本无法承担这种猛烈的动作。 第4章 没多久，因为超负荷运行，达蒙尼兹的机甲很快就发生了故障。 达蒙尼兹被困在了里面无法立即脱身，随即就和机甲一起被赶来的狮龙兽兽王咬了个对穿。 要不是达蒙尼兹战斗能力非常，及时断臂逃脱，多半当场就已经死了。 莫瑞斯很清楚地记得这件事曾经也发生过，但不应该是现在，而是在三年后。 这次事故里，达蒙尼兹受的伤也远不止现在这样，要严重得多。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莫瑞斯不断搓动着手指，皱着眉、真个人都焦躁不已，最后他直接往自己手背上重重咬了上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冷静。 他看着那道快渗血的牙印，忍不住在心里念叨—— 达蒙尼兹真的好麻烦。 一周后，莫瑞斯熟练地帮床上的雌虫换药、缠绷带，把营养液的空瓶子和换下来的纱布一起塞进家务机器的回收箱里，又给雌虫盖好薄毯后，这才拿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这种事本来不需要让雄虫动手，毕竟雄虫从小娇生惯养的，力气也不大，单是给雌虫翻个身都极其费力。 可莫瑞斯早就习惯了。 不出意外的，当天下午时分，莫瑞斯的光脑上就接收到了一条信息。 信息是雄虫协会发的，意思就一个，问莫瑞斯是否立刻接受新的匹配。 达蒙尼兹伤得不轻，昏迷了好几天都没醒，雄虫协会得知了这个消息后，立即就判定达蒙尼兹失去了侍奉其雄主的能力。 雄虫金贵着呢，何必在一个废物身上浪费时间，赶紧重新找雌虫孕育子嗣才是正事。 莫瑞斯把信息划到最底下，手指飞快地在投光键盘上划动，用词一点儿都不客气地干脆回绝。 看着消息已传递的标识，莫瑞斯脱力般地往旁边一靠，半个身体扑倒在了达蒙尼兹的枕头旁边。 他看着雌虫恬静的睡颜，小声抱怨：“喂，你再不醒的话，我就真的要被其他雌虫抢走啦。” 昏迷中的达蒙尼兹无法回应，只剩一室静谧。 ............ 雌虫在结婚之前都是所谓的“自由身”，一旦和雄虫形成了匹配关系后，甚至都不用有个流程申请之类，只要雄虫手指往终端上一滑，雌虫就彻底成了对方的所有物。 婚后的雌虫要想继续在事业上耕耘奋斗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身居要职、联邦不予批准，另一种就是其雄主授意。 雄虫没有经济来源，可雌虫有啊。 所以雄虫大多都只把雌虫当作是获得资产和财富的途径，什么都不用付出，只要手指动一动让雌虫归入名下就行，多简单。 不过，这世界上还有另一种雄虫，那是种独特的、充满了无法抗拒魅力的雄虫。 莫瑞斯看着光脑上浮现出的时间，在其跳到整点后立刻连接进了星网。 果然，才一进去，几个加粗的大字就在最前面循环闪个不停。 【爆！边缘星发现幸存s级雄虫！】 【brf779星系发现雄虫！等级竟是传说中的s级！】 【s级雄虫独家照片！】 星网内部其实有点儿像全息虚拟游戏，要是屏蔽所有用户和场景特效的话，看上去就是空气中堆满了大小不一的立体文字。 莫瑞斯把那几乎要糊到他脸上的字给拍开，在一堆字里翻翻找找看了大半天，花了好大力气才终于找到一条标题被挤得只有巴掌大的信息。 这篇帖子莫瑞斯曾经听说过无数次，可如今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 上面的内容概括起来很简单。 一支远航巡逻队在brf779星系边缘巡逻时候，忽然探测到了一个废弃垃圾星上传来了生命波动。 虫族有个天敌种族名为星兽，虫族派军队在星系边缘巡逻，也就是为了避免出现防御空洞、让星兽钻了空子。 那支巡逻队以为发现了入侵的星兽，全副武装地将落在那个荒芜的星球上后，没想到却在一堆垃圾里挖出了个睡眠舱。 睡眠舱的型号和虫族使用的截然不同，可里面却躺着一个沉睡着的雄虫。 本来在废弃星球发现雄虫已经是惊天奇闻了，可当那雄虫被紧急送往最近的居住星球进行检查后，得出的结论直接把所有虫族都砸懵了。 ——那是只s级的雄虫。 s级的雄虫已经有百年没出现过，消息一出，整个虫族都疯狂了。 莫瑞斯找的这个帖子用词严肃、甚至有种科普报道的感觉，这也导致了其浏览量极低，后来据说也正是这个原因，星网在当天发布后没多久就将其删除了，避免占用资源。 此刻，莫瑞斯的视线停留在报道的最后一行字上。 “雄虫的基因信息保密，据可靠消息，已经将其和仅存的部分原始数据进行比对。” 莫瑞斯守在这条帖子里，机械性地按三秒一次的频率刷新着。 晚上十一点四十四分，光屏一闪，帖子更新了最新消息。 “比对结果：数据高度重合。” 四十五分刚过，莫瑞斯面前的屏幕就像是被切碎了一样彻底破开，化成星星点点的光粒飞散不见。 浏览中的信息消失后，莫瑞斯瞬间就被那几个浏览量超高的巨大标题给牢牢围住。 那些标题下方的数字飞快飙升，热度高得令人咂舌。 莫瑞斯看着标题上的“s级雄虫”几个字，身体开始无法自控地颤抖，他的脸上出现一种奇怪的表情，像是失去了对五官的控制能力一样，看上去竟然有些诡异。 他忽然大笑出声，笑得几乎要无法呼吸，直到满脸是泪时才像是断了电的机器一样蓦地停了下来。 他麻木地站在原地，任由那些几乎要积满虚拟空间的鲜红字体将他掩埋。 零点，莫瑞斯从星网中退出，但在回到现实的那一瞬立刻就绷紧了身体。 他记得自己进入星网前明明把房门锁好了，可现在，房间左侧却透进来了几束暖色的光线。 他抬眼，看见一道逆着光的漆黑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雌虫身材完美，气势凛冽。 是达蒙尼兹。 第4章 达蒙尼兹是什么时候来的？在门口站了多久？ 莫瑞斯不知道。 可他知道这门为什么能被这么轻而易举地打开。 达蒙尼兹一步步朝屋内走，因为逆着光的原因，莫瑞斯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这个景象让莫瑞斯瞬间想起了曾经。 曾经，达蒙尼兹就是这么轻松打开了上了锁的门，然后把刀送进了他的胸膛。 “雄主？” 直到听到这声呼唤，莫瑞斯猛地回过了神。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往前一看，面前的雌虫端着托盘，托盘上是一杯乳白色的浆液，有阵阵蜂蜜的甜香从那儿飘来。 雄虫嗜甜，莫瑞斯只觉得那股蜂蜜的甜味就像条看不见的绒毯，温暖轻柔地包裹着他。 莫瑞斯自登入星网前就紧绷着的神经，就忽然放松了下来。 他没头没脑地问：“达蒙尼兹，你想要什么？” 达蒙尼兹一愣，而后立刻屈膝跪下。 高大的雌虫一只手护着托盘，一只手搭在左胸前，表情诚恳：“我此生期盼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雄主您能安然快乐。” 莫瑞斯没有回答。 他支起一条腿，弓着身体把下巴垫在自己的膝盖上，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雌虫。 许久，他才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 莫瑞斯很少笑，他有一副好皮囊，可整天都阴沉寡欢，活像是谁欠了他好几辈子的债一样，此时一笑，就仿佛阴霾之中、有阳光从乌云间穿透而出一般，漂亮得不可思议。 直到雄虫把那加了蜂蜜的果浆汁都喝光、又把空杯子扔到托盘上时，达蒙尼兹还沉浸在那笑靥中不可自拔。 莫瑞斯看了明显呆愣住的雌虫，抬起脚，拿赤裸的脚尖往对方那肌肉饱满的大腿上轻轻踢了踢：“出去，我要睡觉了。” 达蒙尼兹被这一喊才反应过来，可随即他猛地打了个冷噤，而后面色一僵。 莫瑞斯还奇怪着达蒙尼兹怎么不听他的话，可忽然，他闻到了空气中的那股特别的、奇异的气味。 莫瑞斯瞪大了眼睛。 下一秒，达蒙尼兹几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他弯着腰、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退出了房间，速度飞快。 房间内又恢复成了一片寂静，但空气中那股淡淡的甜味就像带着勾子，和莫瑞斯口腔中残留的蜂蜜味几乎要融在了一起。 莫瑞斯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耳朵，往床上一倒，扯过被子盖住了自己快烧起来的下半张脸。 “......大色.鬼。” ............ 莫瑞斯又做梦了。 和以往那些梦境不一样，在这次的梦里，他非常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他看见自己坐在长绒软椅上，而达蒙尼兹正站在他几步之外。 第5章 达蒙尼兹身上穿着紧身的作战服，贴身的轻薄布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身上的肌肉线条，同时也让还未愈合的伤口和衣服布料彻底粘在了一起。 莫瑞斯皱着眉：“脱了。” 达蒙尼兹闻言只愣了一瞬就照做。 达蒙尼兹的皮肤很白，此时却泛着不正常的粉红，尤其是腹部。 他的小腹处有一条长长的伤口，从腹部一直拉到了后背，此时他伤口边缘红肿，渗出的血被薄薄的一层透明膜状物质捂在了里面，明显是发炎了。 莫瑞斯扬了扬下巴，语气冷淡：“滚过来，跪下。” 然而达蒙尼兹才刚刚迈出脚，莫瑞斯就又开口了：“我让你跪下，听不懂吗？” 达蒙尼兹呼吸一滞，可最后还是双膝跪地，拿手撑在前面、四肢并用地朝莫瑞斯爬了过来。 他应该是虚弱极了，往常能生撕星兽的手却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一直在抖。 莫瑞斯只当看不见，等达蒙尼兹爬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悠悠然地抬起腿、往对方背上一放。 “绷着点儿，”莫瑞斯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要是伤口裂开了把我的鞋弄脏了怎么办？” 几秒后，一声虚弱的回应才在房间响起：“......是，雄主。” 莫瑞斯施施然地坐在沙发上，他端着酒杯，一口一口地抿着暗红色的酒液。 这种酒价格不菲，为了符合雄虫的口味而特意做成了偏甜的口味，首都星的雄虫们对此赞不绝口。 但莫瑞斯不喜欢，他从来都不喜欢喝酒。 昂贵的酒液顺着他的食道往下落，所及之处就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又烫又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达蒙尼兹伤口上覆着的那层膜终于失效，一大堆血水混着融化的药液砸在长绒毯上，将那原本蓬松柔软的绒毛晕湿了一大片。 血腥味几乎是瞬间就充斥满了整个屋子，一旁待命的家务机器自动开启了警戒模式，然而在分析出那血是雌虫血后，冰冷的机器们又回到了待机状态。 空气污浊，灯光昏暗，莫瑞斯却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只一口一口继续喝着酒。 雄虫的住所很安静，从来都很安静。 达蒙尼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重，冷汗混着血水不断往下滴，落到被血浸透的地毯上时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声音。 莫瑞斯在等。 但直到达蒙尼兹醉晕过去，他都没有听到对方的服软求饶。 和曾经的每一次一样，无论是遭遇了什么，这只顽固的雌虫连多一个字都不愿意和他说。 为什么？凭什么？ 这个梦境太过难受，莫瑞斯的意识开始挣扎着想要脱离出来。 夜晚静谧，黑暗中，金发的雄虫猛地睁开眼睛，他看着那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盖在自己的眼前。 “又是这个梦......” 但那不仅只是一个梦，也是曾经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 达蒙尼兹是雌虫，还是只战斗本领极其高超的雌虫，要是在硬件装备匹配的情况下，达蒙尼兹甚至能单挑一头接近王级的星兽。 在莫瑞斯三辈子的记忆里，达蒙尼兹其实很少受伤，而其中的一次，就是第一世时、对方匆匆赶来回来的那一次。 而讽刺至极的是，他那时受伤的原因正是莫瑞斯。 莫瑞斯那会儿花钱大手大脚惯了，随着罚金逐渐增加，到了后面几年就开始有了入不敷出的趋势。 达蒙尼兹为了供应上莫瑞斯的花销，基本全是挑着最高难度的雇佣任务去做。 那次也是一样，达蒙尼兹去了整个brf779星系里最危险的“蔚蓝区域”，就是为了那笔丰厚的悬赏报酬。 达蒙尼兹驾驶着一架军部淘汰的a级机甲，在束手束脚地情况下和任务目标打得不分上下，这种情况对于雌虫来说是最危险的，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就可能落败送命。 就在紧要关头时，达蒙尼兹的光脑却响起了求救警报。 最高级别的警报闪烁着红光，让整个驾驶舱都被染成了刺目的红。 ——那是雄主受到生命威胁的警报。 达蒙尼兹的动作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于是在接下来的那一刹那间，他没能躲过对面猛兽的撞击，随后被几十头重达千吨的野兽反复踩踏、挑飞，巨大的冲击力撕裂了达蒙尼兹的半个身体。 获救后，达蒙尼兹什么也顾不上，只拖着一身伤就往首都星赶，身上那些有愈合趋势的伤口也在一次次星际跳跃间被撕裂，到最后还发起了炎症，让伤口边缘的肉都腐坏了。 等刚到了首都星时，达蒙尼兹已经明白自己是被耍了。 可他还是选择了立刻去找他的雄主。 他不是去和恶作剧的雄虫对峙，而是想亲眼见证莫瑞斯安然无恙。 在进屋前，达蒙尼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腐烂的肉给全都生生割了下来、又拿高效却副作用严重的药把伤口给勉强粘上。 只因他怕自己身上的那股腐臭味让雄虫不快。 莫瑞斯是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的这些事。 那时，那些对雄虫充满恶意的生物已经不满于只折磨他的身体了。 短短的一年里，关于达蒙尼兹的事情给了他一次又一次冲击，强烈的情绪被那些生物刻意放大了几十倍，莫瑞斯承受不了，只会机械性地又哭又笑，根本无法自控。 莫瑞斯曾以为自己会死于这种折磨，可他没有，他活了下来。 而现在，他又重生了。 莫瑞斯翻了个身，从平躺在单人床上的姿势换成了蜷缩在床的一侧。 他把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像是溺水的人被捞出水面一样，大口大口呼吸着那沾染了特别气味的空气。 不久前，重伤昏迷的达蒙尼兹就睡在这儿，枕着这个枕头、盖着这条被子。 雄虫和雌虫之间的关系怪异，雄虫天生就对雌虫抵触抗拒，而雌虫偏偏又无法自控地渴求着雄虫。 为了吸引雄虫，雌虫会在特殊时期散发出一种气味，那气味就像是糅杂了烂熟的果实和芳香的花蜜，对任何雄虫来说都是种绝佳的引.诱剂。 现在明明不是达蒙尼兹的特殊期，可莫瑞斯仿佛还是嗅到了对方身上那股浓郁的甜香。 馥郁的甜香沁在这条被子里，这个枕头里，莫瑞斯裹着被子，就好像紧紧抱住了他的雌虫。 他黏黏糊糊地嘟囔着，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第5章 莫瑞斯再一次近距离看见达蒙尼兹的脸时，心里难得地泛起了点不自在。 不过好在达蒙尼兹自己也因为昨天的事很局促，所以一时半会儿两人竟然都默契地没去和对方搭话。 可这沉默没法持续太久。 “雄主，早餐做好了。” 莫瑞斯闻言应了一声，他刻意没去看达蒙尼兹，于是等对方走开、他舀起一勺玉米浓汤吹凉时才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不是说吃早饭吗，达蒙尼兹跑去哪儿了？ 他回头去看厨房那边，因为那里有块金属隔断的缘故，莫瑞斯根本看不见达蒙尼兹在干什么，只听见有隐隐约约的餐具碰撞声。 莫瑞斯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在拉开厨房门之后就又崩坏了。 莫瑞斯的表情很难看，吓得达蒙尼兹赶紧放下手里的勺子，想也不想地就跪了下去，低着头不敢动弹一下。 莫瑞斯深呼吸了好几次，跨进厨房，走到达蒙尼兹面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厨房和浴室是整个屋子里唯二没有铺地毯的地方，莫瑞斯这一坐就把跪着的雌虫吓了一跳。 达蒙尼兹刚忐忑地小声喊了句“雄主”，莫瑞斯就打断了对方：“你刚刚在干什么？” 达蒙尼兹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移到身前交握着，有些无措：“在、在吃早饭。” 莫瑞斯瞥了一眼那装了一堆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金属盆，拉长了声音：“哦——？你吃这种脏兮兮的泥，是在故意显示我苛待你吗？” 达蒙尼兹一下子就慌了：“不是的！那些不是泥，能吃的。” 莫瑞斯当然知道那东西能吃，他甚至还知道那堆泥糊一样的食物是怎么兑出来的。 这是“再生餐”，是种只有雌虫能食用的重组物质，价格低廉、原料简单，用一点点可食用物再配合一种压缩的化合材料就能做出一大堆。 但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 它确实能提供饱腹感和充足的能量来源，但是食用了约十个小时后，其副作用就会显露出来，轻则腹部绞痛，重则胃部和肠道会破裂出血。 雌虫再生能力极强，所以哪怕是内脏破裂了也能很快自愈。 可这并不意味着不会疼。 莫瑞斯看着一脸紧张的达蒙尼兹，时隔许久地感到了无力。 他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平静点：“我说不能吃就不能吃，明白吗？” 第6章 达蒙尼兹看了莫瑞斯几秒才低下头，闷闷地回了句“明白”。 雄虫们大多都把雌虫看作是能赚钱能生育的野兽，对于这种比自己强大得多的野兽，雄虫有很多种“控制”对方的方式，其中一种就是限制饮食。 雌虫的身体基本就是为战斗而生的，这样的构造决定了他们的日常消耗很大，食量基本是雄虫的五到十倍，要是刻意在饮食上进行限制的话，对于雌虫来说是种很痛苦的事情。 虽然痛苦，但却不致命，对于培养雌虫的“驯服度”是种很有效的手段。 达蒙尼兹跪冷冰冰的金属地面上，因为没有雄主的允许，他也不敢自己站起来或是抬头窥视对方。 他逐渐放缓自己的呼吸、以便能尽快降低心跳的频率，这样就能饿得久一点。 然而达蒙尼兹没想到的是，他的视野里却突然出现了一只盘子。 盘子里盛放着混合了奶油炒制的嫩鸡蛋，两块烤的焦黄酥脆的的坚果面包，半个蛋奶果，还有小半碗热气腾腾的奶油玉米浓汤。 达蒙尼兹诧异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雄虫那双水蓝色的眼睛。 被他盯着的莫瑞斯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莫瑞斯倒不是觉得自己这么做丢人，而是他实在有点儿扛不住达蒙尼兹此刻的眼神。 湿漉漉的，就像被刚刚捡回家的小狗一样。 莫瑞斯干咳了一声，把盘子放在达蒙尼兹面前：“吃完，不许剩。” 香气扑鼻的食物让达蒙尼兹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噜的声音，他欢快地应了一声，而后在莫瑞斯惊恐的眼神中弯腰匍匐在地。 达蒙尼兹狼吞虎咽，而莫瑞斯感觉自己快疯了。 他急促地深呼吸了两次，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非要用这种方式吃饭吗。” 他是觉得达蒙尼兹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可这家伙又不是真的狗！而且他也没有这种癖好！! 达蒙尼兹听到话后又拿那种狗狗眼看着莫瑞斯了。 “我以为您喜欢这样。” 莫瑞斯：...... 莫瑞斯看着地上那只空了的盘子，又看了看达蒙尼兹的表情，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把手里那只营养剂甩到对方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瑞斯刚回到房间没一会儿，就看见没关上的门那儿多了道身影。 他这会儿正郁闷着，只语气糟糕地开口：“干嘛？” 门外的雌虫瞄了他一眼又赶紧收回视线：“您的早饭凉了，我重新加热了一下。” 莫瑞斯心想加热餐食并送上来这种事，明明让家务机器就能做，但达蒙尼兹非要借机粘着过来，这可真是......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拿进来。” 果然，达蒙尼兹立刻就快步走到了他旁边，把盘子和饮料放下后也不走，就这么干站着。 莫瑞斯抬眼一看，穿着粉色围裙的高大雌虫站在几米外一脸期待地望着他，要是有尾巴肯定早就摇了起来。 莫瑞斯心软了。 他朝对方招招手，达蒙尼兹立刻跪了下来，膝行到他脚边，黏黏糊糊地喊了句“雄主”。 莫瑞斯抬手轻轻在对方脸颊上碰了一下：“什么事？” 达蒙尼兹放轻了声音：“我想出去一会儿。如果可以的话，下午两点以后，我在客厅等您，有东西想给您看。” 他说的是“两点以后”，意思就是他从两点开始就会回来并一直在客厅等，莫瑞斯想什么时候下楼都行。 但这就有一个问题。 雄虫的睡眠时间比雌虫要长，大多都有午睡的习惯，所以两点这个时间很尴尬，对于雄虫来说完全还在午睡中途。 而达蒙尼兹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莫瑞斯看着跪在他脚边表情纯良的雌虫，指腹一下下在光滑的叉子柄上摩挲。 ——达蒙尼兹要开始露爪子了。 莫瑞斯往嘴里塞了口奶油嫩蛋，他用舌尖顶开滑嫩的鸡蛋，一股浓郁的奶香立刻充满了他的整个口腔。 他享受地眯起眼睛，满心期待。 下午三点，等莫瑞斯来到客厅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放好了一杯红茶、一盘口味各异的小点心。 而达蒙尼兹正并腿坐着，手微微握拳搭在膝盖上，乖巧极了。 莫瑞斯好奇得一下午睡不着，猜了好几个小时达蒙尼兹想折腾什么，可此刻在听到对方的话后，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一双蓝色的眼眸似乎都要结出了冰。 达蒙尼兹赶紧认错：“对不起，我只是想给您一个惊喜，没想让您生气。” 达蒙尼兹告诉莫瑞斯，因为他之前的任务途中救了一支军部小队，恰好那小队的队长出身不一般，于是通过任务协会直接划了一套住宅分给他。 他今天出门就是去协会领下了这套住宅，又自作主张地激活了使用权。 那住宅位于首都星的最高级区域，基本是s级雌虫和a级雄虫才能有资格入住的地方，名为“晨曦”，一经激活就无法转让和售卖，在首都星是种财力和地位的象征。 曾经的莫瑞斯做梦都想住进去，可现在，他只觉得浑身发冷。 雌虫在和雄虫结婚后，个人所属的所有财产全都会全部划入雄虫名下，唯一的例外就是由某个组织指定授予的特殊财产。 这种组织在brf779星系只有两个，一个是雇佣兵的任务协会，另一个是联邦。 而这种“特殊财产”的模式，雄虫从来都不知道，也不该知道。 午后的客厅没有一点声音。 莫瑞斯坐在沙发上，神情冰冷，达蒙尼兹跪在他的面前、深深低着头，雌虫身体往前倾，明显是做好了被处罚的准备。 但面对这一幕，莫瑞斯只是死死捏着茶杯杯柄，用力到指节泛白。 晨曦住宅区。 莫瑞住过那里，也死在了那里。 但让莫瑞斯失态如此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死亡，而是他清楚地记得，无论哪一世，这个时间点他都还住在联邦免费分配给他的这幢小房子里。 而达蒙尼兹，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跟他解释过晨曦的那套住宅是因何而来。 再加上之前达蒙尼兹受伤一事提前了三年发生...... 这一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莫瑞斯看着达蒙尼兹那截雪白的脖颈，余光瞥见午后的阳光缓缓移动、把达蒙尼兹投在地上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 许久后，莫瑞斯忽然轻笑出声。 他放下凉透的了红茶，伸出食指抵在达蒙尼兹的下巴上，手上微微用力。 莫瑞斯看着顺从抬起头的雌虫，一言不发。 直到把对方盯到脖子都红透了，莫瑞斯才扬起嘴角。 “好啊，那我们就尽快搬进去吧。” 第6章 晨曦住宅区的管理系统直接和联邦主脑相连，算是首都星最安全的区域之一，管理严格，安保措施十分复杂。 这就意味着一旦激活了使用权限，屋主就得按照管理系统的安排及时进行认证和入住，否则很可能会被防护系统自动攻击。 首都星环绕整个星球的飞行器固定主轨道里，一辆亮橘色的飞行器平稳前行。 莫瑞斯看了看正努力把自己往角落缩的雌虫，冷不丁地开口：“躲那么远干嘛？” 这架临时租用的飞行器是普通的民用版本，内部空间不算大，但对于装一只雌虫和一只雄虫来说来是绰绰有余。 但达蒙尼兹缩在角落、往前蜷着身体，显得那么一大只的雌虫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达蒙尼兹听到话后飞快地抬头看了莫瑞斯一眼，而后又小声道：“您在生气。” 莫瑞斯朝雌虫伸手，达蒙尼兹眨了眨眼，只犹豫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就赶紧挪了过来，跪在地上把头往一侧偏了偏，好方便雄虫下手打。 但莫瑞斯没动。 达蒙尼兹飞快地看一眼面前的雄虫又移开视线，重复了几次后，他试探着把自己的脸颊贴在了那雪白柔软的手掌心上，眼神躲闪了几下又才终于看向莫瑞斯：“您不罚我吗？” 雌虫浑身都是肌肉、块头又大，加上那股抹不掉的气势，和雄虫贴近后就形成了一股天然的压迫感，几乎所有的雄虫都非常讨厌这样。 达蒙尼兹眉眼深邃、一双绿眼睛温润澄澈，明明是能生拆机甲、手撕星兽的顶级猎杀者，却露出了这种毫无防备的温软模样。 莫瑞斯没应他，只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窗外景象飞速后退，飞行器内透不进一点风声，只有静谧在无限蔓延。 莫瑞斯就好像是忘记了似的，就这么伸着手，而被那只手触碰着脸颊的达蒙尼兹也不去提醒。 雌虫并不安分。 趁着飞行器更换轨道时产生震颤时，他立刻动动脑袋，小心地用脸颊往对方的掌心上蹭了两下，看到对方没反应后，他慢慢地一点点挪，终于把自己的下巴放在了那柔软的手掌上。 他终于心满意足，弯了弯眼睛。 第7章 莫瑞斯全当不知道。 因为载着雄虫又是在首都星行驶，飞行器进行了最高速度限制，让莫瑞斯二人花了整整三个小时才抵达了目的地。 出了飞行器后，莫瑞斯悄悄地揉了揉自己酸软的小臂。 他看看跪了一路还什么事都没有的雌虫，手臂的酸痛还带着刺刺的麻痒让他有些不愉快，偏偏达蒙尼兹还一直在他旁边晃。 莫瑞斯顺手往雌虫身上拍了一巴掌：“傻笑什么，赶紧带路。” 雌虫被打了以后先是微微睁大了眼睛，而后看也不敢看莫瑞斯，赶紧快步走去前方的防护屏障那儿、老老实实地验证信息去了。 莫瑞斯对达蒙尼兹太了解，雌虫这样的表现显然不正常。 莫瑞斯皱了下眉，放轻脚步跟了过去。 要是住宅区也用等级划分的话，晨曦显然是能归入s级的那一种，所谓的防护屏障就像一层薄薄的水膜，要是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可就是这么一层薄如蝉翼的水膜，却能阻挡十只王级星兽或者远攻舰三次最大功率粒子炮的攻击。 那套住宅是赠予在达蒙尼兹名下，自然也只能他去认证，由于防护等级颇高的原因，验证起来也非常麻烦。 莫瑞斯悄悄凑过去，看见达蒙尼兹正调出了光脑的第四个投映屏，手指不断在这屏障入口和光脑的屏幕上敲击着，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就在莫瑞斯心里疑惑时，他忽然发现对方脖颈和耳朵一片通红。 他仔细一回想，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之前是干了什么。 从飞行器里下来那会儿他只是抬起手臂顺手一拍，可雌虫身高比雄虫高出许多，所以—— 他那一巴掌是打在了雌虫的屁股上。 不算软、很有韧劲，总的来说，弹性十足。 莫瑞斯立刻觉得有一股热气涌上了脑袋。 他状若无事地背过身去，在达蒙尼兹看不到的角度赶紧搓了搓自己快冒烟的脸。 还没等莫瑞斯彻底冷静，一道熟悉的、冰冷的电子音突然响了起来，让他差点条件反射地尖叫出声。 “午安，莫瑞斯先生，请问您是否需要额外帮助？” 这台像是个圆球上方装了个螺旋桨的悬浮机器飞在莫瑞斯的正前方，没有得到回应，它再次出声：“莫瑞斯先生，您的心跳速率异常，您是否需要帮助？” 这个声音莫瑞斯上辈子听了整整四年，每一次出现时都带给了他极大的痛苦，让他都产生了应激反应。 但现在，他只是一只稀有的、无知的a级雄虫，他应该什么都不怕。 莫瑞斯左手背到背后，用拇指指甲狠狠往自己的其余手指上掐了过去。 他皱起眉，不耐烦地挥了下右手：“走开走开，坐那么长时间的飞行器已经够累了，别来烦我。” 管理系统机器表面有不明显的一道绿光滑过，速度很快，以雄虫的视力根本看不到。 停顿了两秒后，它说了句“祝您心情愉快”，就快速飞向了高空继续俯瞰着整个晨曦区域。 莫瑞斯立刻松了一大口气，他背着达蒙尼兹做了两次深呼吸，左手也垂在了腿边，只是依然紧握成拳。 达蒙尼兹瞥了一眼机器离开的方向，又扫过身侧的雄虫。 他做得很隐蔽，莫瑞斯根本没能发现。 于是莫瑞斯也根本不知道，高大的雌虫沉默地看着住宅区防护屏障上的“验证成功”一串字符，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似是若有所思。 ............ 住在晨曦里的生活对莫瑞斯而言，和之前在雄虫特殊住宅区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两样。 达蒙尼兹也没有再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和所有的雌虫一样，外出赚钱、等任务结束就回来休息。 或许唯一不同的是，在休息期间，他会变着花样给莫瑞斯做各种新奇的餐食，所用的食材莫瑞斯从来都没见过。 餐厅里，莫瑞斯用叉子卷起一条亮紫色的不明物，它的切断面随着这个动作发出了咕叽咕叽的声音，很快就挤出一滴浅绿色的清透液体来。 莫瑞斯看着那缓缓滴落的粘稠液体好几秒，才终于克服掉生理性的抵触把它放进了嘴里。 和以往一样，这些奇怪的食物虽然看起来很诡异，但味道却非常不错。 浅绿色的清透液体带着一点甜味，紫色的外壳脆脆的，总体吃起来非常清爽。 莫瑞斯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拿叉子戳了戳盘子里剩下的那些紫色条状物，小声嘀咕：“什么恶趣味。” 达蒙尼兹不在家，一旁的家务机器只是最基础的版本类型，并不具备智能应答这样的陪伴功能，所以整个餐厅里也只有微小的餐具触碰声偶尔响起。 雄虫的日常生活很无聊。 莫瑞斯看着光脑消息上那一堆类似于“听说你搬去晨曦了？”、“今晚去群星俱乐部吗，顺便跟我们说说晨曦区的事情”之类的新消息，通通只读不回。 可对面的人却突然不知趣了一样，哪怕没得到回复也一直发个不停。 又一次在星网里闲逛看风景时，几条新消息直接在他面前弹出来，因为消息太密集的原因差点糊在他脸上。 看着那些“俱乐部到了新酒”等等字眼，莫瑞斯忍无可忍，直接把对方的一切联络账号彻底拉黑。 消息提醒消失，莫瑞斯的眼前又重新出现了一片辽阔的草原。 但莫瑞斯这会儿没了心情继续逛下去，连坐标位置都没看就匆匆退出了星网。 就好像是掐着时间点一样，他这边刚退出，面前光脑投射出的光屏忽然就闪烁了一下。 [达蒙尼兹向您发送了讯息，是否查看？] 莫瑞斯随手把弹出来的新窗口拖动放大。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 照片正中央是朵白色的花，花瓣层层叠叠，乍一看还不错，可仔细去看的话就能发现那花背后有条不明显的波纹细缝，缝隙上还沾着血迹和零星的两点碎肉。 再加上这照片拍得有点儿糊，边角的叶片全都扭曲变形了，整体看起来简直毫无美感，还有点恐怖。 莫瑞斯无语地把照片关了。 达蒙尼兹也不知道是被触发了什么开关，这次出门后一有空就给他发消息，一开始还是些“注意早睡、保鲜层里有水果”这样的话，后面就全变成了照片。 有时候是一朵花一棵树，有时候是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但无一例外的，拍摄的技术都很糟。 莫瑞斯从来不回复他也不泄气，只不定时地就这么发着。 自重生以来，莫瑞斯就很难入睡，就算睡着了只要有一丁点儿动静也会被惊醒，可就算如此，他也没有关闭光脑、也没有把达蒙尼兹的消息给屏蔽。 子夜，他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因为失眠而烦躁不已。 手腕上忽然传来一阵震动，他想也没想就抬手一抹。 于是，一片浩瀚星空，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闯入了莫瑞斯的眼底。 那片夜空并不是首都星里的墨蓝色，而是梦幻漂亮的浅粉。 群星闪耀，在那片浅粉色的天空上绘制了一副奇妙的画卷，也像是在一块华丽的轻纱上点了无数细碎宝石。 房间内的内置系统和住户光脑相连，莫瑞斯让其进行智能识别，并把这幅星空画卷投射到了天花板上。 璀璨的星河和天花板上的珠光色凸起纹路融为了一体，莫瑞斯仰躺在床上，像个傻子似的数起了星星。 当达蒙尼兹再一次传讯问“雄主，你睡了吗”的时候，时隔这么久，莫瑞斯终于第一次回复了他。 [睡了，晚安。] brf779星系边缘的粉色星球上，浅蓝海面发出一阵巨响。 达蒙尼兹徒手抓着半条吸盘都比他脑袋大的触手，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屏幕。 在深海怪物尖锐的嘶叫声中，他把空着的那只手在作战服上来来回回擦了好几下，拿指尖轻轻在上面敲下几个字符。 [晚安，雄主。] 第7章 莫瑞斯觉得昨晚数着照片上的星星睡觉这种事真的是太傻了，一起床就准备把内置系统的图片给删了。 可等“是否删除”几个字挑出来后，他却又犹豫了。 最后，莫瑞斯紧抿着唇，挥挥手把界面关了。 反正达蒙尼兹不知道就行。 之后，类似这种大半夜发讯息的事就再也没出现过。 莫瑞斯猜多半是达蒙尼兹也意识到这大半夜的发消息会打扰他休息，后面就算发照片了，最后一张也通通都是掐着正常雄虫睡觉时间的前几分钟发。 现在日光正好，莫瑞斯猜测着今天应该还会有几张照片，他正考虑要不要整理下图片储存的时候，门铃响了。 高档住宅区就是这点儿好，就算是门铃也是独家定制的，达蒙尼兹在出门前特意调整过，换成了类似清晨鸟鸣的声音。 声音由弱渐强，会顺着大门的位置慢慢朝整个住宅扩散，就算是睡着时响起来也不会让人吓到。 第8章 莫瑞斯把光脑调成待机状态，一步一步走到门前，他深呼吸了几次，而后猛地把面前的门给拉开。 “谁啊！”他拧着眉，眼睛半阖着，看起来就像是刚刚从睡梦中被吵醒：“怎么这么吵......” 莫瑞斯的声音越来越小，在看到面前那张脸的时候，要不是他及时往自己腿上掐了一把，很可能就直接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门外，一只黑发的雄虫在朝莫瑞斯笑：“你好，我是林·安，今天刚搬到隔壁。” 莫瑞斯猛地回过神来，他松开还抓在门边的手，懒懒搭到腰上：“哦，林·安啊......大名鼎鼎的s级雄虫嘛，你找我有事？” 被怼了这么一句的雄虫显然有些无措：“不，我只是想......” 雄虫看看莫瑞斯，又看看手里的篮子，而后双手拖着篮子底部、把它朝莫瑞斯这边递：“想请你尝尝我做的饼干，是刚拷出来的，还热着。” 莫瑞斯本来想按照曾经那样再挤兑对方两句的，但这会儿看着雄虫那紧张的样子又狠不下心了。 “嗯，我收下了，”他不客气地问：“还有事吗？” 黑发黑眸的年轻雄虫摇摇头，小声道：“没有了。” 莫瑞斯见状就准备把门关上，只是在按下关闭按钮的前一刻，他还是忍不住低低说了声“谢谢”。 直到面前的金属门发出了关闭严实的轻响，站在门口的林·安才反应过来，这位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领居已经回屋去了。 他转身朝旁边那幢奶白色的住宅走，在刚进门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怎么样？” 林·安没说话。 那声音的主人哼了一声，让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要低了几度：“我和您说过的，其他雄虫的性格不像您这样。” 林·安愣了一下，为莫瑞斯辩解起来：“是我去的时候不合适，他看上去不是什么坏孩子，下次我再试试，说不定下次就能成功邀请到他一起喝下午茶了呢？” 莫瑞斯并不知道在隔壁那幢房子里发生着什么样的对话，他小跑到楼上，从最末端的房间窗户那儿看着雄虫走进家门后就松了口气。 看着空荡荡的街道，莫瑞斯神色莫辨，过了一会儿后才踱着步子回到了客厅。 桌子上放着林·安送来的那只浅黄色小篮子，莫瑞斯将其打开，拿起一块兔子形状的饼干、轻轻咬下一个角。 饼干酥软，一咬下去、浓郁的奶香瞬间就在口腔中爆开，咀嚼之间能感受到一股非常清淡的柑橘香气，恰好好处地冲淡了丰富黄油带来的油腻感。 莫瑞斯瞬间眼睛一亮，而后又很快暗淡下来。 还是一模一样的味道，很好吃。 但这一世，他应该是最后一次吃这饼干了。 饼干除了兔子的形状之外还有一些胡萝卜模样的，除此之外就是普通的圆形和方形，每一种的味道都不一样。 莫瑞斯吃得很认真，一块接一块，哪怕都有些撑了也没停下。 第二天，隔壁的黑发雄虫又带着点心来敲门，里面是一个喷香扑鼻的苹果派，以及几颗包装可爱的坚果奶糖。 但这一次，莫瑞斯没有收下。 他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语气很糟：“你别来了，我不想和你这种大明星有太多的接触，住在这里的高阶雄虫又不止我一个，你想交朋友可以去找他们，他们肯定很乐意。” 说完，他就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莫瑞斯看着关闭了的大门、咬咬牙，还是没忍住又跑到了楼上。 隔着一扇窗户，远远地看着林·安那明显失落的背影，莫瑞斯紧紧拧起了眉。 他死了三次，重新活过来了三次。 第一世时，他和林·安没有任何交集，林·安就一直都过得很幸福。 第二世第三世，他和林·安成为了朋友，他确实从这份友谊中受益了，可林·安的人生轨迹却因为他的出现而发生了改变。 莫瑞斯这辈子只想要他在乎的人都好好的，他脑子笨，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所以，他现在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方法，就是离对方远远的。 莫瑞斯拉上了窗帘，不再看了。 没有日照也没有开灯的房间一片漆黑，一束浅蓝色的光亮起，照亮了莫瑞斯那张神色落寞的脸。 [听说林·安殿下搬到晨曦去了。] [哎，我还想着这次回首都星能见一次林·安殿下呢。] [啊？怎么见？林·安殿下不是一直住在中心治疗所修养吗？] [是因为联邦匹配的事，你没听说吗，林·安殿下竟然会亲自和有匹配资格的雌虫见面！我花了好大力气才挤进了匹配候选。] [现在林·安殿下住进了晨曦那肯定是匹配成功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幸运。] 星网上热度最高的话题总是林·安，而无论在什么时候，林·安永远都是特别的，是整个宇宙里独一无二的雄虫。 “雄虫......”莫瑞斯念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雄虫。 谎话重复了一千次、一万次，就算是谎言也会变成真的。 莫瑞斯看着那几条“林·安有什么好的、林·安不就是等级高吗”之类的评论回复，只感觉到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深深疲倦。 他原本是想在星网上随便逛逛转移下注意力，这下好了，心情更糟了。 莫瑞斯没有开启全息环境，退出来时也不需要担心神经负担，只一把扯掉光脑延伸出来的金属贴片，随意一扔。 房间里什么都看不见，莫瑞斯烦躁地起身，把闭合的窗帘猛地一拉。 brf779星系里没有恒星，虫族也不需要所谓的阳光和热量也能存活生长，但生物自诞生起本能地就会追寻温暖，所以在这有“天堂花园”之称的首都星里，依然有日出日落、四季更替。 此时屋外夕阳金红，云霞灿烂。 阳光正正地照在不远处的雌虫身上，像是为其嵌上了一层光亮的金色镀层。 莫瑞斯从午后一直都沉闷着的心情蓦然一松。 雌虫很快注意到了这股视线，他抬起头来，在看到窗边的莫瑞斯时，那双阴沉沉的眼睛忽然就有了亮光。 他飞速扯下覆盖在自己下半张脸上的布料，神情欣喜，而后就是朝着屋子的方向一路小跑。 等莫瑞斯下楼的时候，雌虫已经在玄关那儿等他了。 双方视线才一相撞，达蒙尼兹立刻就条件反射地跪了下来，拿软软的嗓音喊：“雄主。” 莫瑞斯应了一声。 他慢悠悠地走到达蒙尼兹面前，抬起手、轻柔地摸了摸对方脸上那条并不明显的痕迹。 莫瑞斯知道，这里有一道很深很深的伤，几乎削掉了达蒙尼兹的整个脑袋，因为伤得太重了，以雌虫的再生能力都无法彻底恢复，所以从此就留下了疤痕。 这种疤痕对于雄虫而言必然是丑陋的，所以达蒙尼兹一直都用涂料掩盖着。 直到莫瑞斯上辈子快死的时候，他才摸到对方脸上有这么一条疤。 此时被这么碰，达蒙尼兹自然就想要挣开，可在感觉到肩上那点微弱的力道后，还是抿着唇忍住了。 莫瑞斯一手扶着达蒙尼兹的肩膀，看对方一动不动后才满意地点点头。 他另一只手稍微用了点力气，就把那团和肤色融合在一起的涂料给抹了下来，露出了下面那条棕褐色的狰狞疤痕。 疤痕从达蒙尼兹的额角延伸到了眉骨，而后从鼻梁滑过，在另外半边脸眼下两三厘米的位置才停下。 在达蒙尼兹忐忑的视线中，莫瑞斯直起身，迎着夕阳朝雌虫弯起了唇：“好了，现在我终于能看到你是什么样子了。” 达蒙尼兹就瞪大了眼睛。 短短一瞬间，他的眼白像是被污染了一样变成了漆黑，圆圆的虹膜变形、拉长，像是一条细缝一样竖在眼睛的最中间。 达蒙尼兹盯着莫瑞斯，就好像是要从眼睛里长出带着倒刺的钩子一样、把面前的雄虫给牢牢锁起来。 ——一如曾经。 第8章 于雄虫而言，雌虫就是种怪物。 他们体格高大、身上的每一个部分都能当做武器来用，只要有足够的物质和能量供应就能超高速再生，似乎根本就不会痛、受了伤也不会死。 但在brf779星系里，没有雄虫知道雌虫的眼睛其实还有第二种形态。 莫瑞斯曾经也一样。 随着眼球状态改变，达蒙尼兹的呼吸越来越快，体温升高，短短几秒间，他的五感就变得比普通情况下敏锐了近百倍。 达蒙尼兹的视线牢牢锁定住了几步之外的雄虫。 他现在不用眨眼，于是就这么毫不掩饰地死死盯着莫瑞斯，要把雄虫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看到莫瑞斯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后，达蒙尼兹愣了一下。 很快，他看见莫瑞斯朝他走近，而后抬起了手。 达蒙尼兹忽然感受到一种从骨头里钻出来的战栗，心里也有种终于松了口气的感觉。 第9章 可随着那只手下落，他预想之中的痛感却根本没出现，只有视线陷入了一片黑暗。 “冷静点，”他听见莫瑞斯说：“达蒙尼兹，冷静点。” 这还是莫瑞斯和他达成匹配关系以来，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达蒙尼兹猛地抖了一下，而后绷紧了身上每一块肌肉。 许久之后，莫瑞斯才拿开了手。 恰好这时，最后一缕阳光也消失了，屋内自动亮起了暖色的灯光，柔柔地照进了达蒙尼兹的眼睛里。 屋外一片黑暗，面前的雄虫沐浴在柔和的灯光下，美得不可思议。 达蒙尼兹的喉结反反复复滚动着，最后哑着嗓子说：“雄主，我饿。” 莫瑞斯只是扯下他覆面的黑布，一下下擦着手指上沾到的肤白色涂料：“饿了就去吃饭。” 达蒙尼兹彻底闭嘴了。 达蒙尼兹每次出门前都会给莫瑞斯做许多不同品种的餐食然后按份装好，放入特制的保鲜袋，好方便莫瑞斯加热了就能吃。 这次他回来得早，之前给莫瑞斯囤的食物还剩了很多，看到对方吃饱后他就顺带把剩下的全都拿了出来。 莫瑞斯觉得有些奇怪，虫族们都秉着“雄虫享受最好的”这个原则，雌虫和亚雌基本不会和雄虫吃一样的食物。 要不是之前莫瑞斯把盘子里的东西分给达蒙尼兹吃，达蒙尼兹恐怕自始至终都不会动那些食物一下。 可现在...... 莫瑞斯往餐桌另一边看了一眼。 达蒙尼兹埋头干饭，狼吞虎咽。 莫瑞斯心里隐隐约约产生了个念头。 ......不会吧？ 莫瑞斯回到房间洗完澡后往床上重重一扑，彻底瘫下来后才叹了口气：“好累......” 他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老毛病了。 这会儿知道达蒙尼兹在家，莫瑞斯浑身就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很多，躺着躺着就有些犯困。 在几分钟后，他反复挣扎着掀开的眼皮终于闭上。 莫瑞斯睡着了。 他又做了梦。 ............ 星历533年，星系brf779边缘发现一只s级雄虫，于次年送入首都星，安置于“晨曦”住宅区。 晨曦区域，一幢米黄色住宅内，一只金发雄虫从宽敞柔软的大床上醒来，他满头大汗，一双蔚蓝的眼眸里满是惊慌。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像是不放心似的、还动作粗鲁地把睡衣扯开后低头往里看。 几秒钟后，他松开手、茫然地环顾了下四周，而后又赶紧抓起自己的光脑打开—— 星历535年，9月11日，早晨6点27分。 他愣住了。 莫瑞斯手里的光脑再也拿不住了，它掉在被子上、滚到床下，因为整个房间都铺着厚地毯的原因一点儿动静都没发出来。 莫瑞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就像是溺水的人终于呼吸到了空气一样，只觉得整个胸腔都火辣辣地疼。 ——他本该死了，死在第542年的夏天！可他现在又回到了过去！ 莫瑞斯抓着自己的头发，把那头漂亮的长卷发弄成了乱糟糟的一团。 达蒙尼兹，一直对他有求必应、从不敢忤逆他的雌虫达蒙尼兹，居然杀了他！ 不就是说了要解除他们之间的匹配关系吗！对被分配的雌虫来说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达蒙尼兹这个该死的疯子！ 莫瑞斯慌得手都在抖。 不行，不行......他要逃，他必需逃！ 莫瑞斯脑子就跟一团浆糊一样，他心神不宁地想着，自己要先离开这里，然后去找......去找雄虫协会！ 对！就是雄虫协会！ 协会肯定会保护他，把他从达蒙尼兹那个疯子手里救出来！ 一想到达蒙尼兹，莫瑞斯的脑海里就全是对方握着刀、一步步跟在他后面，问他想要去哪的情景。 莫瑞斯眼睛通红、几乎要把自己的牙给咬碎：那雌虫说什么疯话！ 他是雄虫，雄虫去哪儿、做什么难道还要和一只雌虫报备不成！？ 莫瑞斯越想就越怒火中烧，恨得巴不得拿鞭子抽达蒙尼兹一顿，抽死最好！ 他把值钱的首饰衣服胡乱地扔在床上，正准备找个箱子把它们装起来带走的时候，房间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声响。 “咚，咚，咚。” 有人在上楼。 意识到这件事的莫瑞斯瞬间惊恐起来，这房子是达蒙尼兹买的，好像因为什么手续程序的原因没法儿转到其雄主名下，所以，理论上来说，要是没有屋主的允许，没有人能进来。 所以，那道脚步声只会属于一个人。 ——达蒙尼兹。 莫瑞斯刚刚虽然想把达蒙尼兹给抽筋扒皮了，可曾死过一次的他太清楚雄虫和雌虫之间的差距，要是和达蒙尼兹硬碰硬的话，他必死无疑！ 莫瑞斯看了看窗户的位置，正想着或许从窗户跳下去的时候，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敲门人的动作很轻，叩在木质门上只发出了类似雨点打在玻璃上的声音。 “雄主，你还好吗？” 这个噩梦般的声音让莫瑞斯的瞳孔骤然紧缩，紧张得根本发不出声音。 在他惊恐的注视中，门把转动，发出了“咔哒”一声。 ——门开了。 高大俊美的雌虫一手垂着，一手握着门把，朝莫瑞斯微微偏了偏头：“雄主？” 雌虫视力极好，天生战斗的才能让他们的大脑能快速处理眼睛所捕捉到的信息，只一秒后，他问：“雄主，您是要去哪儿吗？” 莫瑞斯几乎连呼吸都要忘记了，只匆匆找了个借口：“我在找东西。” 达蒙尼兹眨了下眼睛：“需要我帮忙吗？” 莫瑞斯脱口而出：“不用！” 但他立刻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奇怪，毕竟这种事平常他肯定是使唤达蒙尼兹来干的，为了找补，他皱起眉嚷了一句：“我想自己待着！滚出去！” 雄虫的脾气大多都很奇怪，说是“阴晴不定”都是好听的。 不过雌虫和亚雌早就习惯了，而他们也知道应对的方法——无条件遵守雄虫的吩咐，让雄虫看着顺心，过一会儿就好了。 所以达蒙尼兹也只是应了一声，而后轻轻关上了门。 莫瑞斯放轻动作移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憋着气一动不动地听门外的动静。 直到听到对方的脚步声远去，他才脱力地靠着门坐在了地上。 他看着被他翻成一团乱的房间，忽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真的能逃掉吗？ 达蒙尼兹似乎并没有起疑心，第二天一早他就出了门。 莫瑞斯终于有种能喘口气的轻松感。 他懒得下楼，只半靠在床头，不知第几次拿出光脑检查信息，可一如既往的，那里面没有任何来自于雄虫协会的回信。 莫瑞斯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正想趁着达蒙尼兹不在、赶紧连接进星网发个求助帖之类的东西，楼下却忽然传来了门铃被摁响的声音。 达蒙尼兹自己就能开门，自然不会按门铃。 来的会是谁？ 莫瑞斯让新款家务机器去开了门，没多久，和家务机器摄像头同步的手环屏幕上立刻就出现了一个身影。 “早上好，我是住在你隔壁的邻居。” 门外的雄虫笑着说：“我是林·安，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叫我林。” 莫瑞斯瞪大了眼睛。 林·安？ 林·安！ 全星系唯一的一只s级雄虫，林·安！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莫瑞斯蹬着拖鞋下了楼，远远就看见大名鼎鼎的雄虫林·安正坐在沙发上，语气温柔地朝家务机器道谢。 林·安是个很特别的雄虫，和他一对比，所有的其他雄虫好像都显得如此任性骄纵，令人生厌不满。 莫瑞斯虽然不像别的雄虫那样对看不惯林·安，但对这只s级的雄虫，莫瑞斯同样没有太多好感。 他斜靠在楼梯扶手上，语气冷淡：“大名鼎鼎的林·安来这里干什么？” 被呛了这么一句，林·安也不生气，只朝他示意了下手里的小篮子。 “我做了饼干，想请你尝尝。” 这就是他们友谊的开端。 只是，好景不长。 第9章 林·安是个非常特别的雄虫，他好像就不会觉得挫败一样，哪怕莫瑞斯的态度再怎么糟也依然是笑眯眯的。 他给莫瑞斯带点心、讲故事，让莫瑞斯有种对方在把自己当小虫崽对待的错觉。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一套对莫瑞斯很有效。 有了知心朋友、再加上他的噩梦根源达蒙尼兹根本不回家，莫瑞斯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他看着账户里不断攀升的数字，点开星际购物网，熟练地下单了好几个奢侈品牌的最新品。 “反正他以前也基本不回来......”莫瑞斯嘟囔着。 第10章 大笔大笔的星币被花出去，但账户上的数字却一直不减反增，让莫瑞斯暂时就这么断了要跑路的念头。 他不得不承认，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能短时间内赚这么多星币的雌虫，他也只见过达蒙尼兹这一个。 莫瑞斯的生活又悠闲规律了起来，购物、去群星之夜聚会，偶尔和林·安一起喝喝下午茶，让他几乎都要忘了刚重生时的慌乱迷茫。 于是，某天晚上他被手腕上的震动惊醒的时候还有些懵。 红光闪烁，在漆黑的房间中闪得让人心慌。 莫瑞斯本想直接关了，可刚一摸到光脑，他面前就跳出个重要消息的界面。 [您名下的雌虫达蒙尼兹处于重伤状态] [苏醒概率：低，完全恢复概率：极低] [是否解除与该雌虫的匹配关系？] 莫瑞斯愣住了。 “你是说，他可能活不过今晚？” 光屏另一边，鬓角花白的亚雌恭恭敬敬地解释：“是的，他伤得很重，身上的骨头全都碎了，只有头还......他被送来的时候，下半部分身体都没了。” 亚雌医师又重复了一遍：“他伤得很重。” 中心治疗所大多都是各式弃疗机器为患者进行诊治，需要让医师出面的情况非常少，但这也意味着患者的情况糟到了极点。 面对亚雌医师忧虑的眼神，莫瑞斯只听见自己冷冷问道：“如果我不付治疗费用的话，他必死无疑，对吧？” 中年亚雌一愣，而后小心翼翼地回：“是的。” 莫瑞斯扯出一个笑。 他刚想说放弃一切治疗，一个声音忽然从房间另一侧响起。 “莫瑞斯......？” 房内灯光亮起，林·安眯着眼睛，声音还带着睡意：“发生什么事了？” 莫瑞斯这才想起来屋内还有第二个人。 林·安今天过生日，但是他的雌君在前线作战，根本没法回来，于是两人就一起过了生日，因为喝了酒，两人聊着聊着就在娱乐室睡着了。 莫瑞斯忽然又烦躁起来。 林·安和其他雄虫不一样，对雌虫也态度尊重且温和，要是看到他放弃雌虫治疗这种行为的话，肯定要和他断绝来往。 只是还不等莫瑞斯说什么，林·安就注意到了光脑屏幕上没有关掉的那则显然的红色讯息。 他立刻着急起来：“你的雌虫受伤了！？” 莫瑞斯心里“啧”了一声，心想他就知道会这样。 中心治疗所，雌虫特别治疗区。 莫瑞斯看着密闭透明空间里的那台结构复杂、体积庞大的医疗舱，有些出神。 他想起来了，其实在上辈子，这件事也发生过。 那会儿他有了花不完的钱，巴不得整天就泡在俱乐部里，中心治疗所发消息来的时候他只是随意看了眼光脑就抛之脑后，继续和那些雄虫们喝酒说笑去了。 也不知道达蒙尼兹那会儿是怎么才活下来的。 这么一想，达蒙尼兹确实应该恨他这个雄主，恨到杀他之前都要折磨羞辱他。 但莫瑞斯搞不明白。 如果达蒙尼兹那么恨他的话，为什么又要一直拿命去换星币交罚金呢？让他随便再娶几只雌虫不就好了。 莫瑞斯想不通，他从来都弄不明白达蒙尼兹这只雌虫。 莫瑞斯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神情担忧的林·安。 “林，要是一只雌虫，不顾任何后果地要杀了一只雄虫......”莫瑞斯试探着问：“你觉得是为什么？” 林·安不知道莫瑞斯为什么会问这种奇怪的问题，但他捏着自己下巴，认真思索了起来。 许久后，他伸出了两根手指：“两种可能，要么他恨那只雄虫恨得要死，要么......” 在莫瑞斯紧张的注视中，他放下了手：“要么，他就爱那只雄虫爱到了极致。” 莫瑞斯皱起了眉：“爱？那是什么东西？” 林·安的表情一僵，而后又打着哈哈解释起来，说就是一方对另一方坚定不移、能为之付出，为之牺牲。 莫瑞斯更不明白了：“可所有的雌虫不都是这样吗？雌虫本来就该为了雄虫付出一切啊。” 林·安的神情黯淡下来。 就在莫瑞斯怀疑对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的时候，林·安才一脸认真地说：“那不一样，两者之间的爱是唯一的，炽热甚至是疯狂的。” “只要想起他就会觉得所有的苦痛都不复存在，只要能和他站在同一片天空下就会觉得幸福，哪怕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他开心、高兴，就会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莫瑞斯困惑不已：“这好奇怪......” 莫瑞斯见过雌虫在特殊期的疯狂样子，那种没有自我、能为了雄虫触碰献出一切的姿态让他心惊。 他以为那就是雌虫最激烈的感情，可林·安却说那根本不是爱，而是渴望繁衍的、被长期压抑的本能罢了。 莫瑞斯沉默了。 前世，达蒙尼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展现过特殊期，一次都没有。 莫瑞斯又拉不下脸去问对方为什么不主动亲近他，不然就显得好像他多看中达蒙尼兹一样。 莫瑞斯上辈子曾为了这件事烦恼了很久。 有一天他喝多了，脑子不怎么清醒就把这件事给说了出去。 那些雄虫们听到了之后先是一愣，而后就放肆大笑起来，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大约是看莫瑞斯脸色实在难看，其中一人才清清嗓子道：“还能为什么？肯定是雌虫那点儿固执呗。” 那雄虫侃侃而谈：“别看雌虫们长成那种样子，可心思却多着呢，我听说过，说有些雌虫脑子不正常，非要搞什么真心唯一那一套，宁愿憋死也不展露特殊期。” “毕竟雌虫的特殊期啊......”他摊开手，神色暧昧：“能让那些硬邦邦的家伙柔软成那样，完全超出你的想象。” 雄虫和莫瑞斯碰了下杯，随口道：“那些脑子有病的雌虫就觉得这种模样不能给其他雄虫看见。对了，你对一只雌虫那么上心干什么？” “难不成，你真看上那只雌虫了？” 几个雄虫看向莫瑞斯，眼睛里的那点嘲弄藏都藏不住：“一只b级雌虫而已......” 莫瑞斯握着酒杯，酒液入喉辛辣，烧得喉咙和胃都热辣着，可他却手脚冰凉。 他扯出个笑：“是啊，b级的雌虫有什么好喜欢的。” 明明一只b级雌虫......而已。 这么多年来，莫瑞斯一直以为达蒙尼兹是在为心中的白月光坚持，可现在林·安却告诉他，达蒙尼兹或许是爱着他的。 这可能吗？ 莫瑞斯只觉得一切都虚幻又混乱，他看着中心治疗所发到他手环上的治疗说明，犹豫许久后，还是点下了“同意治疗”。 首都的疗愈所有着整个星系最好的治疗设备和高效药物，在一整晚的抢救之下，达蒙尼兹的伤势至少是稳定了。 而莫瑞斯就这么在治疗室外带了一整晚。 那个中年医师所说，达蒙尼兹被同伴送来时候几乎就像一团血淋淋的肉块。 达蒙尼兹的身体被齐齐咬下了一半，大脑、脏器全都裸露在外，心跳都微弱得几乎没有。 可就算如此，他也一直坚强地撑着，没有死去。 莫瑞斯就忍不住想，达蒙尼兹......会是为了他才撑下来的吗？ 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莫瑞斯眼神闪烁，拿虎牙用力咬着自己的指节，神色莫辨。 就在这时，一只穿着治疗所制服的亚雌突然靠了过来。 “您就是达蒙尼兹的雄主吧？” 亚雌脸上挂着明显的同情惋惜，可字字句句间却全都是对莫瑞斯的赞扬：“您真是太善良了，竟然会对一只低阶雌虫那么上心，我......” 莫瑞斯皱眉看着一副贴心可怜样的亚雌，很不耐烦：“滚开，我对你没兴趣。” 亚雌泫然欲泣的表情一僵，而后低着头起身、落荒而逃。 莫瑞斯并没有把这次搭讪当做一回事，他只是把视线移动回来，继续出神地看着那台体积庞大的医疗舱。 不管莫瑞斯心里有多么纠结，中心治疗所很快就给出了回复。 达蒙尼兹身体恢复得不错，预计再过一个月左右就能醒。 莫瑞斯看着光脑显示出的消息，在雄虫协会发来的新匹配建议上按下了“否”。 星历536年的冬季末，达蒙尼兹伤愈。 他的身体恢复了原状，可却还是留下了一点后遗症。 ——他失忆了。 第10章 失忆意味着脑部受损严重，这种受损却无法彻底痊愈如初的事在雌虫身上很罕见。 大约是因为大脑受伤的原因，达蒙尼兹在苏醒后表现出了极大的攻击性。 无论是活物还是机器，只要稍微靠得近点就无条件发起攻击，凶狠异常，破坏力堪比星兽。 这样一只极具危险性且无法自控的雌虫立刻被联邦主脑认定成了“危险物”，按照联邦律法规定，达蒙尼兹会被立即处置。 第11章 雌虫太多了，再加上达蒙尼兹赚的存款也消耗了大半，无论是联邦主脑还是雄虫协会都判定莫瑞斯不该再和这样的一只雌虫产生关联。 没多久后，联邦主脑下达了判决结果：达蒙尼兹被判处死刑。 莫瑞斯看着联邦发出的通知信息，并不觉得意外。 刑期安排在两天后，实在是达蒙尼兹过于狂躁，中心治疗所都没办法把他从治疗室弄出来，只能尽快将这只低阶雌虫就地处死。 莫瑞斯本以为自己会视若无睹，可当那天来临时，莫瑞斯隔着一块屏幕看着瘦骨嶙峋的达蒙尼兹，忽然就想起了记忆里的那条脏污小巷。 那条荒星的小巷，永远都是泥泞不堪、臭味四溢，可那里，却有许多身体残缺的雌虫们在挣扎、拼搏，试图反抗、试图活下来。 整个荒星里只有那里有不一样的颜色，只有那里会长着四季常绿的桑青。 和达蒙尼兹眼睛一模一样的，翠绿的、美丽的桑青。 [倒计时开始，5、4——] 治疗室内，随着数字跳动，一股银白色的液体渐渐从输送管淌下，目标直指达蒙尼兹的头颅和心脏。 这是特别调制的剧毒，专门用于处置恢复力强悍的雌虫。 达蒙尼兹安静地平躺在处置台上，瞳孔涣散，全身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 就在银白液剂即将从开止阀滴落的瞬间—— “砰！” “等等！” 一声巨响混合着喊声在治疗所的密闭注射室内反复回荡，莫瑞斯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处刑室，手持一份纸质文件。 虫族很少有书面文件，这就意味着每一份纸质的文件都分量极重。 负责监管处刑的亚雌愣住了。 随着莫瑞斯的声音出现，达蒙尼兹颤抖了一下，而后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他艰难地挣脱了固定着他四肢的金属环，在十几台重型机器的炮口下，踉跄着一步步挪到了莫瑞斯的面前。 他直勾勾地盯着莫瑞斯的脸，从醒来后就只有愤怒和恐惧的眼睛里，第一次如此平静地倒映出了其他虫族的身影。 莫瑞斯避开的他的视线，负手朗声道：“这是我的雌虫，我有权把他带回去。” 春花烂漫的午后，门铃忽地响起，把正在昏昏欲睡的莫瑞斯吓了一跳。 莫瑞斯算了算时间，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早。” 虽然嘴上如此抱怨着，但他还是快步走向了大门，随着一声轻响，平整光滑的墙壁就出现了一丝裂痕，让屋外的阳光从细缝里漏了进来。 门扉开启，露出了站在门外的那道高大身影。 穿着一身宽松套服的雌虫眨了眨眼睛，在对上莫瑞斯的视线后瞬间眼睛一亮，直直就朝莫瑞斯扑了过来。 雌虫的身体密度极大，虽然块头只比雄虫大上了几圈，但体重却是个非常可怕的数字，要是被这么直接扑倒砸在地上，以雄虫的身体素质来说十有八.九会受伤。 莫瑞斯赶紧躲开，雌虫扑了个空，脚下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 摔倒的雌虫茫然地低头看了看怀里，又回头面向莫瑞斯，一双水汪汪的绿眼睛里全是委屈：“雄主......” 莫瑞斯有些头疼，他看着那只似乎都打算嵌在地上的大块头，认命地走过去伸出手：“起来。” 达蒙尼兹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到了莫瑞斯的掌心上，像是刚刚诞生的幼鹿那样、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莫瑞斯知道，这是因为对方没有办法很好地控制这具对“幼崽”来说太过强大的身体，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肢体不协调。 之前的重伤让达蒙尼兹失去了半个脑袋，他失忆了。 后面为了把他弄到处刑室去，治疗所对他使用了一种能强行放松肌肉、但副作用严重的药雾，这让他原本就受损的大脑雪上加霜。 失忆和失智的症状可能几周就能恢复，也可能一辈子都恢复不了。 莫瑞斯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可看着达蒙尼兹乖乖软软抓着他手指的样子，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也不算糟。 莫瑞斯看着达蒙尼兹的眼睛，心里忽然就冒起个怪异的念头。 雌虫谁能不爱林·安？ 现在达蒙尼兹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他是不是可以模仿着林·安的所作所为，去营造一个“好雄主”的形象？ 如果达蒙尼兹真的是爱着他，如果前世的谋杀真的是因为他把达蒙尼兹逼上了绝路的话...... 这一次，他好好地对待达蒙尼兹，那一切就会变好的吧？ ............ 莫瑞斯看了看把厨房弄得一团糟的达蒙尼兹，硬把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看到达蒙尼兹那胡来的动作后，他还没来得及喊停耳边就炸起“嘭”的一声，随即是一股热浪朝他涌来。 莫瑞斯只感觉到腰上一紧，等再抬眼时，他原本站着的位置已经是一片火海。 而始作俑者正捧着个盘子，眼睛亮亮地望着他：“雄主，吃。” 莫瑞斯看看满脸是灰的达蒙尼兹，又看看被一群机器蜂拥而入的厨房，实在没忍住，抬手就往对方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雄虫这点儿力气对雌虫的身体来说连个红印都弄不出来，可达蒙尼兹却马上捂住了头，眼眶通红，委屈极了。 “你不喜欢吗？你等等我，等一下下就好，我可以重做的......” 莫瑞斯怕对方弄出更大的动静引起住宅区域管理系统的注意，只皱着眉、不情不愿地把那毫无形状的煎蛋往嘴里放。 煎蛋里放了盐、还没化开，淌出来的蛋黄里还夹杂着碎蛋壳，又腥又咸还发苦，真的是极其难吃。 莫瑞斯忍了好半天，终于还是把那团味道诡异的东西囫囵咽了下去。 他板着脸揉了揉达蒙尼兹的头发：“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 达蒙尼兹不太能理解这两句话之间的关联性，但他还是分辨出了前半句话是在夸他，于是立刻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嗯！” 莫瑞斯别开眼，不想再理这只傻雌虫。 日子一天一天就这么过着，为了不让定期上门考察的雄虫协会发现异常，莫瑞斯提前和林·安学了一段时间的烹饪手艺，又回去手把手地教达蒙尼兹。 达蒙尼兹出事之前厨艺精良，这会儿变傻就对此一窍不通，莫瑞斯教了好久才让对方做出点能吃的东西来。 前来串门的林·安看看桌上那卖相糟糕的食物，有些担忧：“能糊弄过去吗？” 莫瑞斯叹着气：“我也不知道。” 雄虫协会一直都没放弃给莫瑞斯安排新匹配的事，他们之前就达成过协议，如果判断达蒙尼兹无法照顾雄主的话，莫瑞斯必需无条件接受匹配。 莫瑞斯终于和林·安的脑回路达成了共识。 ——雄虫协会和雄虫多娶的这条规定真的很烦。 结束了一天的厨艺练习后，夜晚，久久无法入睡的莫瑞斯挪到床边往下看。 一只高大的雌虫正缩在他床边的地毯上，就好像是只终于找到了避雨之处的流浪狗，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莫瑞斯心想，要是林·安的话，绝不会做出让雌虫蜷在自己床边睡觉这种事，那只温柔的雄虫肯定会心生怜惜、让不安的雌虫睡到柔软的床上来。 他自嘲一笑。 他果然，永远都不能成为第二个林·安。 几天后，雄虫协会成员来了，莫瑞斯和达蒙尼兹按照之前排练好的那套流程，成功地将对方糊弄了过去。 雄虫协会这边是没了问题，可很快，新一年的罚金单到了。 莫瑞斯看着账户里的余额数字，眉头皱得死紧。 达蒙尼兹虽然傻乎乎的，但也能明白到自己的雄主心情不佳，只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莫瑞斯的袖子：“雄主，你怎么啦？” 莫瑞斯收敛了表情：“没事，只是有点累。” 达蒙尼兹立刻紧张起来：“那、那我要怎么做才好？我想要雄主开心，想要雄主不累。” 莫瑞斯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傻家伙多半又是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看着达蒙尼兹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的心情真的也就好了不少。 但很快，莫瑞斯的眼神变了。 在他面前，有一只强壮的、似乎无所不能的雌虫正一脸纯真地抬头仰望，就好像一只能随时献祭自己的羔羊。 一种奇异的感觉又伴随着那股轻松，无法控制地从莫瑞斯的心底冲了出来。 “达蒙尼兹，你什么都愿意做吗？” 脑袋受伤雌虫重重点头：“嗯！” 莫瑞斯凑近了雌虫，他弯起眼睛，嘴角勾着，嗓音前所未有地轻柔，像是诱人至地狱的魔鬼。 “那你......就一辈子都只看着我，你的一切、连同你的生命，全部都给我，好不好？" 第11章 莫瑞斯问出那句话时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有种把自己一直压抑着的、藏匿起来的东西释放出来的感觉。 第12章 他甚至因为这种畅快而愉悦地呼出一口气。 但达蒙尼兹却没有说话。 莫瑞斯看着面前眉头微微皱起的雌虫，才泛起的那点愉悦感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随即又暗骂自己有毛病。 达蒙尼兹现在的心智还是个小幼崽呢，他和对方说这种话不就跟个变态一样吗？自己真是疯了。 就在莫瑞斯想找点别的话题把这件事翻篇的时候，一道声音却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雄主......我不懂，我明明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呀......” 莫瑞斯愣住了。 他呆呆地朝达蒙尼兹看过去，就见对方朝他咧开了一个明媚的笑：“我答应你，我的一切都是雄主的。” 雌虫笑靥灿烂，莫瑞斯的胸口就忽然难受起来。 他的喉结上下反复滚动了好几次，最后终于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嗯，真乖。” 被夸了的雌虫乐呵呵地往他怀里钻，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窝着后不动了。 莫瑞斯缓缓抬起手，环住了怀里的达蒙尼兹。 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可这点儿力道对于雌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依然傻乎乎地蹭了蹭莫瑞斯的胸膛：“雄主，我困。” “那就睡吧。” “雄主，你抱着我睡好不好？” “好。” “雄主，你现在开心一点了吗？” “......嗯。” 得到肯定回复的达蒙尼兹傻乎乎地笑起来。 没多久，达蒙尼兹的喉咙里传出了小小的呼噜声，而莫瑞斯就这么沉默地、安静地盯着对方，眼睛一眨不眨。 莫瑞斯那双如晴空般的蓝色眼睛里，映出的只有怀里的雌虫。 .......... 交纳罚金的截止日越来越近，莫瑞斯第无数次烦躁地打开光脑又关上。 他们没钱了。 雄虫没有任何谋生的手段，一生都依附他人而活。 雄虫在幼年期会享有联邦分配的定量资源，哪怕就是没有雌父雄父也能安全长大，等到了成年，只要娶雌虫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现在莫瑞斯不想再娶，拿不出钱，他只剩最后一个办法，那就是去首都星的治疗所报道。 这是联邦主脑分析后给出方案——让莫瑞斯自愿提供遗传物质。 莫瑞斯没得选。 首都中心治疗所占地约有近一万平方公里，面积巨大，在内的治疗者几乎不可能和其他患者碰上面。 当莫瑞斯按照信息上的入口进入治疗所时，迎接他的是一个市面上没有发售的特别型号指引机器。 莫瑞斯跟着那机器往中心治疗所深处走，一步步按照指引和提示进行清洗、换上特制的衣服。 其实整个过程并不痛苦，只是最后要光溜溜地躺进提取舱时有点儿别扭而已。 可来了几次以后，莫瑞斯也就习惯了。 每次他都想着达蒙尼兹那双漂亮的绿眼睛，想着达蒙尼兹缩在他身旁午睡时的依恋模样，就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是他曾以为的那么难以忍受。 可这一天他回到家时，一开门，就看见达蒙尼兹正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 屋内光线偏暖，但照在达蒙尼兹身上时，却丝毫没有化解雌虫周身的那股阴沉的寒意。 莫瑞斯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往门外退了两步。 上辈子的那一天也是这样，同样的灯光，同样的背影。 而那天，达蒙尼兹杀了他， 莫瑞斯只觉得喉咙又干又痒，像是被火烧着一样，和他前辈子濒死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莫瑞斯深呼吸了两次，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达蒙尼兹？” 话音才刚刚落，原本还坐在沙发上、和他隔了大半个客厅的雌虫就在眨眼间闪到了他的面前。 雌虫低头看他，一双翠绿眼眸水汪汪的，活像只瑟瑟发抖的大型犬：“雄主，你去哪儿了，我害怕。” 莫瑞斯警惕地没像往常那样靠近，他只站在原地盯着达蒙尼兹看，雌虫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身体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不放过。 看到雄主半天没回应，达蒙尼兹更委屈了，他一把抓住莫瑞斯的衣袖，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看上去就要哭了：“雄主，你以后不要扔下我好不好？” 雌虫身体微微颤抖着，可怜巴巴的。 莫瑞斯进门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但这会儿看到达蒙尼兹这样撒娇，心里一软就答应了下来：“好，不扔下你。” 达蒙尼兹眨巴眨巴眼睛，又傻又呆地笑起来：“雄主最好了。” 只有幼崽心智的雌虫笨拙可爱，丝毫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委屈就撒娇，高兴就欢笑。 ——绝不可能捅他一刀。 莫瑞斯不禁抬手揉了揉对方那头黑色的短发：“要是一直能这样就好了......” 达蒙尼兹听不懂，只又往前面挪了挪，他块头太大，这么一来几乎整个人都要趴到莫瑞斯身上。 莫瑞斯没有把他推开，甚至还把撒娇的雌虫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在达蒙尼兹看不到的角度，莫瑞斯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他该明白的。 达蒙尼兹亲近的，是这个“温柔的雄主”，从来都不是他。 莫瑞斯呼出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日子就这么不急不缓地往前走，转眼就过去了一年又一年。 午后、草地上的白色石亭里，林·安神色犹豫，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莫瑞斯，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莫瑞斯其实是在想以前的事，但他不打算说，只随意扯了个谎：“啊，是在想明天的事。” 明天，是莫瑞斯又要去中心治疗所的日子。 林·安对这件事有所耳闻，此时莫瑞斯一提，他先是愣了几秒，而后沉默了下来。 莫瑞斯发现对方情绪不高，立刻开口安慰道：“没事啦，我又不是第一次去了，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林·安勾起嘴角勉强笑了笑。 对于雄虫来说，被提取遗传物质是件非常屈辱的事，也亏得是联邦对雄虫的行迹进行了高度保密，不然得知此事的其他雄虫肯定要大肆嘲笑莫瑞斯一番。 但林·安不一样，也只有林·安不一样。 莫瑞斯握住对方攥紧的拳头，将其掰开，又抓住对方手、像小虫崽那样撒娇般地摇了摇：“放心吧，我真的没事。” 林·安看着自己的好友，许久才应了一声：“嗯。” 第二天，莫瑞斯一如既往地乘坐自动飞行器去了中心治疗所，熟门熟路地躺进提取舱。 结束后洗澡、穿衣，和曾经的那几次也没什么不一样。 然而在走出治疗所那条专供他用的特殊通道时，他却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快瞧瞧，这是谁？” 并不是所有的雄虫都住在首都星，换句话说，能住在首都星的虫族，无论是雌虫还是雄虫都有着某种过人之处。 莫瑞斯凭借的是他自身的高等级，而他面前的那几个雄虫，凭借的是其父辈或家族的荫庇。 莫瑞斯以前是真的把这些雄虫当朋友，这辈子他认识了林·安，自然就能分清真情和假意的区别，很早之前就和他们彻底断了来往。 他不想和曾经的这些酒肉朋友多啰嗦，可对方却不想放过他。 “被抽取遗传物质的感觉怎么样啊？有真正的雌虫玩儿起来那么爽吗？” 另一只雄虫夸张地笑着附和：“说什么呢，莫瑞斯他怎么可能知道雌虫是什么滋味，别忘了，他有个厉害的b级雌虫看着呢！” “a级雄虫就这点儿能耐？真丢雄虫的脸！” “除了等级高，你还有什么了不起的！” 几人越说越过分，莫瑞斯隐隐约约觉得他们的态度过分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当回事。 这里是首都星。 在brf779星系里，别的地方不一定，但在首都星，雄虫拥有最高的权限、能享受最好的待遇，其安全也是受到了最高等级的保护。 那些雄虫再看不惯他也不敢做什么，毕竟，他是珍贵的a级雄虫。 莫瑞斯心里想着飞行器也快到指定停放点了，得走快点，要是耽误了，回去以后达蒙尼兹睡醒了没看见他，多半就又要哭鼻子。 这时，一阵风声呼过。 莫瑞斯只感觉后脑一重，而后就是钻心地疼。 他脚下踉跄跪倒在地，呼吸急促、扭身一看时，就见一只表情痴傻的雄虫正提着一根金属棍，而与其同行的雄虫们不仅不慌乱，甚至还状似癫狂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干得好！我早看不惯那家伙了！” 莫瑞斯摸了一把后脑勺，手掌心湿乎乎的。 而停留在他视野里的那根金属棍末端断裂、微微弯曲，整根棍子上都沾着血。 在剧痛和眩晕中，莫瑞斯心想，这出血量不对。 莫瑞斯下意识朝袭击他的那只雄虫身上看过去，下一秒，他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蹿了上来。 第13章 因为他看见，那几只雄虫依旧笑着、叫着，却用一种阴沉的、狠毒的目光直勾勾盯住了他。 第12章 莫瑞斯不想死。 他的上辈子浑浑噩噩，这辈子装模作样，他的一生中从来就没有什么能拿得出的高光片段，他知道自己本质上也不是什么良善，可他就是不想死。 对方人多势众，几只雄虫的站位又恰好堵在了那条通向治疗所的通道面前，莫瑞斯只能往外逃。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脚下根本不敢慢了半分。 他听着身后传来的凌乱脚步声，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从喉咙里漫起的甜腥味。 莫瑞斯血流不止，但渴望着生的本能让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累。 他动作敏捷，观察力翻升，在逃跑过程中甚至还有空抓了一把巨型花卉的花粉糊在自己的后脑勺上，能让血不滴下来暴露踪迹。 幼崽时期的记忆和动作几乎要和他现在的举动重合为一体，莫瑞斯感受着自己心脏的跳动，忽地睁大眼睛，嘴角高高扬起。 他脸上呈现出一个兴奋至极的表情，让人看得起鸡皮疙瘩。 莫瑞斯感觉自己的思维前所未有地清晰。 他一路警惕，借着首都星茂盛植物的掩护，终于还是有惊无险地钻进了那条通向治疗所的通道里。 那条通道是治疗所专门为他开启的，里面有生物信息识别认证，其他的虫族根本进不来，是个绝佳的躲避地点。 肾上腺素逐渐失去了作用，莫瑞斯只感觉浑身哪儿哪儿都疼。 他看着金属门上的那块浅色光屏，正中央的“认证中”几个字时隐时现、就是不跳出认证成功的提示，心急如焚。 “怎么这么慢——” “他在那儿！” 莫瑞斯猛地回头，后脑的剧痛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眩晕，他踉跄了两步撑住站好，在晃动模糊的视野中看到了几个朝他跑来的身影。 这次除了那几只手无缚鸡之力的雄虫之外，还有两个蒙着脸的雌虫。 糟了。 莫瑞斯焦急地拍打着面前闭合的大门：“快点，快点啊！” 雌虫的速度快得恐怖，只眨眼间就掠过了近十米的距离，莫瑞斯根本无处可逃。 最前方的雌虫转瞬之间就来到了莫瑞斯一米之外，雌虫体格大手臂也长，抬手直直就朝莫瑞斯的手腕抓去！ 莫瑞斯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反应力，竟然在那瞬息之间往后缩了一段，让雌虫的手抓在了他的衣袖上。 就在这时，通道内的浅色光屏上跳出一行字。 [认证成功] 金属大门像是变透明了一样忽地消失不见，恰好他的袖子被撕裂了，原本正把身体死命往后挤的莫瑞斯立刻就往后倒了下去。 他面前的雌虫一看不好，反手就以一个正常骨架构造不可能的角度攥上了莫瑞斯的手腕，立刻就让莫瑞斯倒下的势头停了下来。 雌虫的力气太大了，眼看自己就要被拖出去，莫瑞斯心里发狠，只扯断挂在脖子上的项链，抓着末端就往雌虫的眼睛直直一刺。 对方根本没想到一只雄虫会做出这种举动，下意识往后缩了几分。 就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他手上瞬间就失去了控制，硬是让莫瑞斯又直接顺着那扭曲手骨的缝隙把项链扎了进去！ 痛呼声起，空气也弥漫出一股焦糊味。 莫瑞斯冷冷地看着屏障外的雌虫：“松开，不然你这手别想要了。” 在原本是金属门的位置，有一道浅蓝色的粒子防护罩在微微闪烁，那只抓着莫瑞斯的手一半在护罩外、一半在里。 从防护罩触碰到的位置开始，雌虫的前半只手掌已经呈现出一种血肉模糊的状态，能清晰地看见那裸.露在外的扭曲指骨。 不可见的高频粒子防护罩是首都星和战场上才会使用的装置，这种装置在形成保护罩的同时会释放出一种特殊波长的光波，能干扰生物的生长趋势。 简而言之，这种东西所产生的伤口很难恢复，哪怕是星兽都要退避三舍，更别说是雌虫。 但那雌虫闻言，却依然沉默地试图把莫瑞斯往外拉。 他的速度快，但高频粒子的切割速度更快。 零点几秒后，莫瑞斯猛地往后摔去，而在他前方，一截焦黑的手掌躺在地上，随着温度而逐渐收缩成了一团。 莫瑞斯本来就是被打中了后脑勺，这一摔让他差点就当场就晕倒，他捂着自己脑袋，头也不回就转身往治疗所里跑。 后方传来的怒吼喊叫在空旷的通道内产生了回音，一遍又一遍往莫瑞斯的耳朵里钻，像是鬼怪的哭嚎。 莫瑞斯不为所动。 他活下来了。 雄虫被袭击了是件大事，整个院区乱成了一团，无数的协助、护理甚至是安抚机器从四处涌来，几乎要把整个楼层都挤满了。 密密麻麻的机器像是坏了一样，哪怕被前面的障碍物挡到了也不管不顾地往前爬，从远处看着就像一堆蠕动着的金属小山。 随着一道红色的光圈从远处荡开，被照射到的机器们全都停止了动作。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漆黑的身影出现在了治疗室内。 他随手拨开面前堆叠着的机器，如同摩西分海一样，一步一步往前走，终于停在了一台治疗舱前。 治疗舱里灌注了透明的悬浮液体，容貌精致的雄虫闭着眼睛似乎正在沉睡，金色的发丝从雄虫的脸颊拂过，又随着悬浮液体的流动而飘荡至其脑后，和渗出的血丝缠在了一起。 治疗室里落针可闻。 他看着医疗舱里闭眼熟睡的雄虫，绿色眼眸此时就像是沼泽一般，粘稠、阴冷。 他三两下拆开了自己的光脑，又用一种看不清动作的速度将其重新组装。 等一切完毕时，原本手环状的光脑已经彻底变了个样，以一块立方体的形态静静躺在了他的手中。 他动作飞快地将其按一定规律扭转，随着启动的轻微声响，一块浅红色的光屏浮现在了他面前，上面浮现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仿佛是复杂线条和图案结合而成的文字。 他将光屏拖动、延展，几个屏幕随即跳出，闪动的红色光芒几乎也要把他的眼眸染成了血红。 要是莫瑞斯还醒着的话，肯定就能认出，这些光屏上显示出来的立体面容图像，全都属于之前袭击他的几只虫族。 ............ 莫瑞斯的伤并不严重。 他醒来时房间空无一人，但很快，一只穿着考究的雄虫就推门走了进来。 莫瑞斯盖在被子下面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那条项链，一言不发地看着对方坐到了自己床边。 雄虫并不拐弯抹角：“你要怎么样才愿意让这件事翻篇？” 莫瑞斯立刻回想起来，他听过这个声音，面前的这只雄虫是雄虫协会的会长，也是敲他闷棍那家伙的雄父！ 莫瑞斯沉默了。 许久后，他抬起头：“我要星币。” 雄虫没想到莫瑞斯会这么说，他嗤笑出声：“行，要多少，一亿？十亿？” “两百亿。” 雄虫鄙夷的眼神一凌，拧起了眉：“太多了。” 莫瑞斯觉得自己从来都没这么冷静过，他一字一句道：“雄虫随便娶两个s级的雌虫立即就能得到好几亿的财产。你别忘了，我是a级雄虫，要是我今天死了，你说会发生什么？” 雄虫定定看了莫瑞斯一眼，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这只雄虫打开光脑，调出界面后往莫瑞斯的光脑上扫了一下，一笔巨额的数字立刻就进到了莫瑞斯的账上。 雄虫关闭光脑，脸色并不好：“那么，此事到此为止，别想再搅出什么风浪。” 被威胁了的莫瑞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点想笑，但这股情绪很快又转化成了一种茫然。 再次变得空旷寂静的病房内，莫瑞斯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当初，他被达蒙尼兹往这儿捅了一刀，那时他想，只要拿到雄虫专用的求救装置就能活。 可现在想想，他真的能得救吗？ 莫瑞斯把手从被子下抽出来，他手指松开，让挂在他指根的那条项链垂了下来。 菱形的项链边缘反射着冷硬的光泽，是由一种非常坚硬的天然矿石所造，这种矿石能产生一种奇特的能量，只要稍稍用点力气就能划破雌虫的皮肤。 自然而然的，这种对于雌虫来说的致命物一经发现就立刻受到了主脑管控，能以个人形式被拥有的，也就是发配给雄虫的这种紧急求救装置。 能量这么大的矿石，当然能在整个星系的任何地方使用。 “哪怕身处深蓝星的海底也会有效”，联邦当时是这么宣传的。 可为什么，在亿万光年外那偏僻星球上都能有讯号的东西，怎么偏偏就在首都星的中心治疗所附近没有反应呢？ 第14章 而且，联邦主脑的监控区域不是覆盖了整个首都星吗？这个星球从来都说是“雄虫的花园”，安保程度非同一般。 可他被袭击后逃了那么久，怎么就连一个最普通的巡逻机器都碰不上？ 莫瑞斯垂下手，双眼无神地看着浅蓝色的天花板。 不对劲。 这里真的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第13章 但不管莫瑞斯怎么思考怀疑，他都没能得出任何有效的结论。 半个月后，莫瑞斯终于能离开治疗所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心想还好达蒙尼兹变傻后他调整了对方的光脑，不然他出事后肯定会触发对方的光脑警报，那得把那个小傻子吓成什么样。 莫瑞斯是在治疗所门口出的事，这次替莫瑞斯安排飞行器时，治疗所专门选了雄虫的专用型号，还直接让那台自动飞行器进到了治疗所内部。 可是莫瑞斯没想到的是，来的并不仅有一台飞行器，还有一只雄虫。 林·安远远地就朝莫瑞斯挥起了手，一边快步朝莫瑞斯小跑了过来。 莫瑞斯立刻高兴起来：“林！你怎么来了？” “应该说我怎么才来才对吧，”黑发黑眸的雄虫重重叹了口气：“对不起，明明你受伤这么久了，我到今天才来看你。” 林·安很愧疚，一边和莫瑞斯并排朝飞行器走，一边解释起来：“你受伤那天我刚好在星际航线上，因为要进行好几次星际跳跃，提前就关了光脑。” “据说是因为通讯覆盖的原因，我在那边一直没看到你出事的消息，”说到这里时，林·安的有些懊恼：“早知道我就不去了。” 莫瑞斯赶忙让对方别这么说，与此同时莫瑞斯也有些好奇：“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旅游？” 联邦的星网基本覆盖了整个brf779星系，林·安说那地方通讯不好，那该是有多偏僻啊。 林·安先是“唔”了一声，想了想才言语不详道：“算是吧。” 莫瑞斯知道对方这是不想细说，于是也就放弃了追问。 飞行器上，浅蓝色的半透明光屏上是一则报道，上面说几个雄虫使用违禁物过量，永久伤害了大脑，因为治疗不及时，仅有很小的几率能恢复。 雄虫和雌虫不一样，雌虫的“小几率”还有可能发生，但放到雄虫身上就等同于“根本不可能”。 但他们好歹也是雄虫，联邦会照顾他们直到失去生命体征。 只是他们不会再留在首都星，而是被送往另一个更加安静的星球进行长期康复治疗。 其实这也算是变相的驱逐了，至于联邦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就是因为他们用的违禁物是迷梦果。 迷梦果会让服用的雄虫亚雌沉沦上瘾，但对于雌虫来说，那就是种极度可怕的东西。 它会让雌虫不间断地连续进入特殊期，进而从此变成没有理智的野兽，让雌虫除了繁衍的本能之外，就剩下了纯粹的破坏欲.望。 这彻底踩在了联邦的底线上。 而更加让人注意的是，其中一只雄虫的雄父还是雄虫协会的前任会长。 其雄虫子嗣曾经就有好几次使用违禁物迷梦果被发现的记录，还有一次把违禁物用在了几只雌虫的身上，那些雌虫最后失控杀死了好几个亚雌，伤者不计其数。 这根本不是一件小事，可那雄虫协会的会长为了保全自己的子嗣，硬是让一只c级的雌虫去抵了罪。 光是这么说，莫瑞斯就能猜到那只c级雌虫的下场有多惨，而正因为那是一只仅有c级的雌虫，大家根本就不会去探求真相。 至于他被袭击这件事，联邦掀了协会前会长老底后当然也就知道了，征求了莫瑞斯的意见后，联邦还是选择了隐瞒。 莫瑞斯倒不在乎这个。 他想着个人账户上的那笔巨款，心情颇好。 算上之前的封口费，他现在账上的金额有一千多亿了，足够他交很久的罚金。 这种好心情一直到了晨曦都没有消减，在看到迎上来的达蒙尼兹时，他直接就朝对方露出个灿烂的笑：“我回来啦。” 达蒙尼兹立刻就冲过去把莫瑞斯抱了个满怀。 雄虫撑不住雌虫的身体，没一会儿，莫瑞斯还是一个踉跄往后跌坐在地，而把他推倒的达蒙尼兹先是紧张了一下，在发现莫瑞斯没受伤后才又凑过去。 达蒙尼兹锲而不舍地雄虫怀里钻，莫瑞斯被弄得很无奈，只抬手往对方头上揉了一把：“好重，快起来。” 达蒙尼兹只是抬起头，拿那双水汪汪的绿眼睛看着他：“雄主讨厌这样吗？” 莫瑞斯动作一顿，直接放弃：“不讨厌，你想靠就靠吧。” 于是达蒙尼兹又乐滋滋地靠着了。 莫瑞斯看着天花板上那一道道精致的珠光纹路，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达蒙尼兹的发丝。 明明看到的都是同一幅景象，前世时他绝望痛苦、心里只有怨恨，可现在，他却竟然在这死去之地感受到了一种宁静平和。 这多奇怪啊。 莫瑞斯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达蒙尼兹是在光脑的一条消息上。 当时他快成年了，又是a级的雄虫，于是联邦的主脑每天都会往他的光脑里发好几轮雌虫的详细信息。 他那天在等来接他去雄虫俱乐部的飞行器，随手往后面翻了翻，却忽然看到了一张很符合他喜好的脸。 那张脸五官深邃，最重要的是那双翠绿的眼眸，明明只是一张照片，可看过去时候，就好像灵魂也会被那双眼睛给吸进去一样。 但注意雌虫的等级时，莫瑞斯立刻就没了兴趣。 后来造化弄人，好巧不巧，主脑分配给他的就是达蒙尼兹这只仅有b级的雌虫。 想到上辈子发生的事，莫瑞斯心里就漫起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过还好，现在的达蒙尼兹已经傻了。 现在的达蒙尼兹，只是个会撒娇的笨蛋而已。 又一个无心睡眠的夜晚，莫瑞斯原本是想到星网上随便逛逛，可打开光脑的十分钟后，他盯着光脑上的那条匿名消息，脸色难看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这条消息跟莫瑞斯说了一个故事。 一只从荒星来的雄虫住进了首都星，在进入亚成年期的当天，他被检测出了a级的等级。 荒星雄虫的身边一下子就多了很多雄虫，那些雄虫都出生于首都星的大家族，他们的言行举止带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让荒星雄虫心生向往。 出身不错的雄虫们从来都看不起那只荒星来的雄虫，可他们的家族又想笼络这只a级的高阶雄虫，所以他们才不得不和对方接触、带着他一起四处寻欢作乐。 亚成年的雄虫身上有很多管制，他们本想让那只高阶雄虫一成年就和家族里的某只雌虫结合。 可谁知道，被联邦主脑匹配上的那些雌虫们动作更快。 而其中一只低阶雌虫更是手段了得，也不知道他具体是做了什么，等大家都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有a级的荒星雄虫已经成了他的雄主。 一开始谁都没当回事，主脑匹配这种模式本来都带着强.制性，雄虫们不喜欢这种模式，自然也就会迁怒匹配的雌虫。 这样的雌虫连个雌侍的身份都得不到，大多都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雄主赶出家门。 可他们想错了。 一只b级雌虫，明明那只是一只低阶的b级雌虫而已，却把那只a级的雄虫拴了整整五年。 出生高贵的雄虫们纷纷嗤之以鼻：荒星来的雄虫等级高又怎么样，果然是个没出息的。 后来，他们又忽然听说了那只废物雄虫和林·安搭上线的消息，瞬间又改了态度。 那可是整个brf779星系唯一的一只s级雄虫！ s级雄虫背后所蕴含的资源非同一般，可林·安的雌君不是好惹的，把林·安护的严实，他们毫无办法。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从“老朋友”那边入手，妄图和那只s级雄虫搭上关系。 结果，那只荒星雄虫根本就是个傻子，不仅看不懂眼色还处处维护林·安，终于某一天，双方彻底闹掰了。 费了那么多力气和时间，可高阶的雄虫一个都没弄到手，他们的父辈家族能不气吗？ 就在这时，好巧不巧的，他们寻乐的俱乐部里刚来了一只亚雌。 那亚雌之前在首都星的中心治疗所工作，他居然也对那只荒星雄虫也有些怨言，当初才一听几只雄虫在讨论莫瑞斯的事、立刻就大着胆子插上了话。 背后透露雄虫的隐私是大罪，但......这话如果只是床上爱语的话，就不能算数了。 娶一只亚雌来说对这些家底丰厚的雄虫根本不算什么，于是，很快的，那只雄虫需要按时进入治疗所的事就都被他们知道了。 a级的雄虫，需要靠被抽取遗传物质才能过活，这是多大的乐子啊。 他们平常没法儿堵到人，这会儿终于逮到了机会，谁都不愿意放过。 第15章 可事情却出了意外，荒星雄虫受了伤。 这场意外本能遮掩过去，可偏偏这几个雄虫肆无忌惮惯了，事情都还没平息就又聚在一起使用迷梦果。 事情败露，他们终于自食恶果。 莫瑞斯看着光屏上的字字句句，身侧紧握成拳的手用力到指节毫无血色。 许久后，他在回信的位置用力敲下几个字符。 [是你做的吗？] 很快，一串乱码出现在他面前的光屏上，渐渐变成一个红色的笑脸。 莫瑞斯看着面前的这个图案，忽地笑出声来。 “你可千万藏好了......变态先生。” 第14章 光屏上，红色笑脸嘴巴的弯起的弧度就像是在嘲讽，也像是在挑衅。 莫瑞斯气极反笑。 虽然这条消息里的信息不算详尽，但毋庸置疑的是，这个发信者对他的过往曾经、现今经历通通都十分熟悉。 这意味着，他的身边或许有个疯狂的窥视者，时时刻刻都在暗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莫瑞斯猛地回过神来。 他关掉光脑后，缓了几秒才应：“进来。” 自从达蒙尼兹变傻了以后，莫瑞斯的房间门就再也没锁过。 门被推开，露出了门后的半个脑袋：“雄主......” 莫瑞斯好脾气地问：“怎么了？” 达蒙尼兹立刻就松开抓着门边的手，几步跑到床边跪坐着，把脑袋往莫瑞斯的身上拱：“我睡不着。” 莫瑞斯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深更半夜。 这个时间点正常的雄虫早就睡得昏天黑地了，雌虫本不需要那么多休息的时间，夜里不睡也完全可以，但奈何达蒙尼兹只有幼崽心智，平常睡眠时间比莫瑞斯的还长。 莫瑞斯揉了揉达蒙尼兹那头乱糟糟的黑发，手指尖的柔软触感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看着面前眯着眼睛、对他毫无防备的雌虫，莫瑞斯忽然就心里一动。 他脱口而出：“你要和我一起睡吗？” 达蒙尼兹瞬间弹坐起来，睁大了眼睛看着莫瑞斯。 莫瑞斯看对方反应这么大就准备改口，谁知道达蒙尼兹却欢呼了一声，直直就朝他扑了过来。 雌虫很重，非常重，莫瑞斯被压得直接陷进了柔软的床垫里，好半天才艰难出声：“快起来。” 以往他这么说达蒙尼兹早就让开了，可这会儿，雌虫只是埋在他颈窝里用力地摇摇头：“不要！” 莫瑞斯也没办法了，这么重的一个大块头他实在推不开，只能艰难地挪动身体换了下姿势，不再说话。 他不出声，原本压在他身上的雌虫就呆不住了。 雌虫撑起些身体来，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他，一双眼睛眨啊眨。 莫瑞斯看得好笑，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背：“我没生气，睡吧。” 达蒙尼兹夸张地呼出口气，放松地往旁边移了移，确定自己没压到莫瑞斯后又眼巴巴地看着对方：“雄主，你再摸摸我好不好？” 晚上，卧室，大床。 此情此景下，雌虫说出这种话完全就是明示，是种在特殊期之外绝对听不到的可爱邀请。 但莫瑞斯知道达蒙尼兹只是小幼崽在撒娇。 他翻了个身，手绕过对方宽阔的脊背，轻轻放在了达蒙尼兹的后脑上、一下下轻轻抚着。 在这有一下没一下的温柔触碰中，达蒙尼兹眼睛一点点闭上，很快呼吸也变得绵长。 雌虫大多都冷硬寡言，好像不管受到什么对待都不会有多余的表情，活像一台冷冰冰的机器。 达蒙尼兹曾经也是这样，哪怕被羞辱、被惩处，也只是抿着唇垂着眼眸，默不作声地承受下来，多一个字都不愿说。 可现在，达蒙尼兹却缩在他的怀里，一脸恬静地睡着。 莫瑞斯忽然就想，如果达蒙尼兹恢复正常了，会不会还能这样依靠着他、信任着他？ 思及曾经他们前世的相处，莫瑞斯扯了下嘴角。 绝对不可能的。 林·安说，雌虫杀死雄虫，或许是出自仇恨，也或许是出自疯狂的爱。 莫瑞斯一开始还搞不明白，可渐渐地他就想清楚了。 ——达蒙尼兹不可能爱他。 本能是不会骗人的。 达蒙尼兹变傻了，却对温柔的雄主展颜欢笑、亲近撒娇......一旦他有时候忘记戴上温柔的面具，达蒙尼兹就会立刻躲开。 达蒙尼兹喜欢的，一定是只温柔又优秀的雄虫吧，就像林·安那样。 前世的时候，因为主脑匹配，达蒙尼兹此生再也不会有机会去和他心爱的雄虫在一起了，于是才想方设法地不让雄主再娶，只为了让雄主必需依附他而活。 这是种报复，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爱的独占欲。 莫瑞斯关掉了屋内的所有灯光。 他还是睡不着，但起码这样，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 夏日午后，还沾着湿气的屋后花园里，两只同样漂亮优雅的雄虫在白色大理石的凉亭里享用着下午茶。 黑发的雄虫朝莫瑞斯挤了挤眼睛，语气有些调皮：“莫瑞斯，今天的你，特别可爱。” 莫瑞斯一愣，而后顺着林·安示意的方向往头上摸了摸，在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后有些疑惑地往下摘。 是只皮粉色的小发卡。 莫瑞斯无奈叹气：“肯定是达蒙尼兹弄的，他最近老折腾我的头发。” 他神色温柔，看不出一点曾经张狂骄纵的影子。 这一世的达蒙尼兹变傻后就和他非常亲近，后面每次粘过来的时候都会往他颈窝拱、把长长了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有时候又会悄悄靠过来、轻轻地拿指尖摸他的发梢。 莫瑞斯想着反正都这样了，不如就直接让达蒙尼兹替他绑头发算了，反正他自己绑不好，达蒙尼兹这么喜欢的话就给他玩。 两只雄虫刚说着头发的事，远处就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哭声。 “叔叔！他扯我的头发！” 林·安叹了口气，认命地回身把那只朝他跑来的小幼崽抱进怀里：“好吧，发生了什么？” 几乎是三头身比例的小幼崽抱住林·安的脖子就开始告状，说自己的弟弟追着他跑、还一个劲地拽他的头发，越说越气愤，那小嗓门震得莫瑞斯的耳膜嗡嗡响。 这只小雄虫是另一家住户的幼崽，如今六岁了，正是闹腾的年纪。 因为林·安的缘故，这么多年过去，雄虫们多多少少做出了些改变，总的来说，雄虫和雌虫的关系比曾经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就比如这两只小幼崽，就是因为其雄父和雌父们一起去度蜜月了，所以才拜托林·安帮忙照顾几天。 林·安和怀里的小虫崽一来一去地说着话，莫瑞斯在一旁看得有趣，也没出声打断。 林·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朝自己的好友笑笑：“那我先去管管这两个小家伙？” 莫瑞斯比了个“请便”的手势，顺带拿了块黄油曲奇塞进自己的嘴里。 他边咀嚼着曲奇，边远远看着远处草坪上的三个身影，忽然觉得自己能认识林·安、并和对方成了朋友真是件神奇的事。 从很多年前开始，林·安就是星网上热度不下的话题中心，光是讨论他什么时候会娶第二只雌虫的帖子就盖了几百万楼。 但这只全星系独一无二的雄虫自始至终都没违背他当初的所说的话，不管外界有什么威胁或诱惑，他都没有再娶。 他就那一句话：“只要我的雌君不背叛我，我就永远都只有他一个。” 林·安确实做到了。 可让莫瑞斯觉得奇怪的是，上辈子他记得林·安和其雌君孕育了三只小虫崽，算算时间的话，现在早就过了虫蛋诞生的时间点，可却一直没有关于此事的消息。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时间还早，但莫瑞斯估摸着林·安的雌君也快回来了，他不想打扰这对伴侣时隔半月的相处，只喝完杯子里的茶后就提前离开。 莫瑞斯今天是趁达蒙尼兹午睡时到的花园，本来他只是想透透气，可恰好捡到了一只从半空掉下来的毛绒飞行玩具，一回头，就看见好友林·安抱着只小虫崽。 两人也有一个多星期没见面了，聊着聊着就停不下来，但林·安家里还有一只虫崽，他也不能多待，于是两人就干一起回去坐下喝了杯茶。 莫瑞斯正想着一会儿要是达蒙尼兹哭该怎么办，然而当他回到家时，却根本没见到达蒙尼兹的身影。 “达蒙？”莫瑞斯放开声音喊了一声。 没有任何回应。 莫瑞斯正准备上楼看看，可还没迈出脚步，他都感觉到地板之下传来了一阵非常细微的震动。 这套房屋地板上处处都铺设着厚绒毯，哪怕直接摔上去都不会疼，这点儿震动放在平常莫瑞斯根本不会注意，可偏偏此时他为了找达蒙尼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周围的动静上。 第16章 莫瑞斯的喉咙不断上下滚动着，他呼吸急促，手脚发凉。 他知道自己或许不该这么做，可他却像是行动不受自己控制一样，只一步一步往屋内走去。 在一楼角落的那间空房间里，有一道通往地窖的金属门。 莫瑞斯记得当初发现这道门时，达蒙尼兹还很兴奋地表示要下去探险，可下去后没多久就回来了，一脸嫌弃地说下面脏、不好玩。 莫瑞斯也没怀疑，只让对方赶紧去洗澡换衣服，根本也没了下去看看的念头。 后面为了怕达蒙尼兹不小心跑进去被锁住，他还用权限彻底锁死了那个房间。 莫瑞斯时隔许久，再一次打开了那扇门。 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屋外残阳如血，直直罩在地面上的金属门上，晃得人眼睛疼。 这道金属门并不像普通的自控门，不受房屋系统管理，开启关闭都得靠蛮力。 莫瑞斯从不知道自己能拉动那么重的东西，打开后，他只继续顺着那条楼梯往下走。 他刚刚拽那扇门时扯到了关节肌肉，肩膀又胀又疼，可他连去揉一揉的心思都没了。 莫瑞斯看着那一尘不染、视野开阔的地下空间，只觉得心里就像被挖了个洞一样。 不疼，只是有点冷。 第15章 莫瑞斯没有了继续探索的勇气。 他回到了地面上、用酸疼的手臂阖上金属门，在空荡荡的走廊上站了好半天。 不知过了多久后，他才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晨曦住宅区安保程序严苛，屋主之外的人没有许可根本就进不来，所以，能去到地下、又弄出巨大震动动静的只有一个人。 ——达蒙尼兹。 可这个房间被他用雄虫权限上了锁，只有幼崽心智的达蒙尼兹根本不可能打开。 莫瑞斯只觉得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跌跌撞撞地快步朝门口走去，像是丢了魂一样机械地迈动着脚步，直到他看到了熟悉的屋前花园，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怎么跑来了林·安家？ 花园一片生机勃勃，白色的房屋中亮起了暖黄的灯光，因为还没有拉上窗帘或者打开隔视模式的原因，屋内的景象就这么映到了莫瑞斯的眼里。 柔和的光线中，两只小幼崽并排坐在高脚椅上，低着头动也不敢动。 在他们面前，穿着军部服装的雌虫站得笔直，似乎是在环抱着手直直盯着两只幼崽。 旁边，黑发的雄虫嘴角挂着笑，神色无奈但很温柔地说着什么。 这是莫瑞斯永远都体会不到的温暖景象。 莫瑞斯几乎是狼狈地后退了几步，他先是走，而后就变成了跑，直到跑得肺部火烧火燎一般才停了下来。 月亮早就爬上了梢头，现在是秋末，夜晚的温度有些凉。 寒凉的空气冲进莫瑞斯的肺里，呛得他想哭。 莫瑞斯撑着自己的膝盖弯腰站了很久，他抹了把脸，再直起身体时脸上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他转过身，一步步往回走。 他从来都无处可去，现在的安身之处，只有那幢属于达蒙尼兹的房屋。 那幢房子是达蒙尼兹安置的，外墙是温暖的米黄色。 在月光的笼罩下，它却显得如此毫无生气，就连屋前的花园都像是亡者身上的腐菌尸斑。 莫瑞斯才刚刚打开门，屋内就传来乒乒乓乓的一阵乱响，只是眨眼的时间而已，他面前就站了个高大的身影。 达蒙尼兹一脸焦急：“雄主，你去哪儿了？我醒来没有找到你，我害怕。” 莫瑞斯抬头，他看着对方，扬起一个笑：“是吗？” 达蒙尼兹愣了一下，又怯怯地弯起身子，朝莫瑞斯伸手：“雄主，你怎么了？” 莫瑞斯往旁边让了一步，于是达蒙尼兹原本要抓他衣角的那只手就抓了个空，只僵硬地顿了半空。 莫瑞斯视若无睹，绕过挡在门口的雌虫，直直就上了楼。 在他身后，达蒙尼兹僵着的手终于在听到关门声后垂了下来。 雌虫直起了背脊，只是一个动作而已，浑身气势就变得截然不同。 他打开左手手掌，立方体状的金属物从他掌心离开，悬浮在半空。 淡红色的光屏跳了出来，上面方方正正的复杂符号排成了一行又一行，达蒙尼兹垂眸看了好一会儿，才抬手在最后的两个符号上重重摁下。 光屏消失，立方体的金属物质自动扭转起来，很快就改变成了手镯一般的形状，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达蒙尼兹却没有去捡。 他手背青筋暴起，有血不断从他紧握的拳中滴下，染红了他脚边的乳白色地毯。 终于，他往前两步，抬手，用沾血的食指在大门缝隙处自上而下地画着什么。 一道微弱的绿光在门上滑过，血迹前方，本该没有任何显示载体的门扉上却出现了几个数字。 03：00：00。 02：59：59。 在不断减少的数字中，达蒙尼兹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飞速再生的掌心。 02：30：00。 掉在地上的手环闪烁起了红光。 达蒙尼兹被刺得眨了下眼睛，他终于垂下手臂，拖着脚步向屋内走去。 晨曦是整个首都星各方个面都能排上号的住宅区，环境静谧，夜晚外部哪怕有再大的动静也不会吵到屋内的住户。 莫瑞斯靠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只觉得自己累得连手指都懒得动。 他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听见了上锁的房间被轻易打开的咔哒声。 屋内没有开灯，于是那道逆着光的身影就这么再一次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莫瑞斯知道自己本该紧张害怕的，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出来。 “你是故意的，”他说：“地上那么厚的地毯，要不故意的，怎么可能发出这么响的脚步声。” 不仅是这一次是故意的，他刚刚重生时，达蒙尼兹上楼时也是故意的。 莫瑞斯眨了下眼睛：“达蒙尼兹，你究竟要我怎么做？是想看我因恐惧而四处逃窜，还是干脆跪在地上求你饶我一命？” 达蒙尼兹没有说话。 莫瑞斯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许久后，莫瑞斯问：“你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过了头，就好像一点儿情绪也没有了一样。 这次，达蒙尼兹回答了。 “五年前。” 莫瑞斯差点笑出声来：“五年？” 所以，他就像个白痴一样，被对方骗了整整五年！要不是有那笔钱，他还得每月都去治疗所报道，毫无尊严地被抽取遗传物质，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圆这个骗子的谎言！ 在眼角瞥到朝他小心靠近的那道身影时，莫瑞斯再也忍耐不住，从嗓子里挤出几个音节：“你滚——！” 他试图抬手去推雌虫，可雄虫的力量太弱，他的推拒没有任何作用。 莫瑞斯忽然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他收回手，低下头，几乎要缩成一团。 压抑的痛呼从他喉咙中挤出，像是兽类垂死前的呻.吟，这声音越来越大，到了最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头，崩溃地放声大哭。 高大雌虫的影子被屋外的灯拉得很长，就像一张扭曲的怪物的嘴。 达蒙尼兹跪了下来。 在被对方投下的影子彻底笼罩的时候，莫瑞斯忽然抬起了头，泪水不断滚落，可他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受影响，只直直把那特殊矿石的吊坠扎进了达蒙尼兹的胸膛。 可达蒙尼兹还不停下，只朝面前的雄虫伸出了手臂。 莫瑞斯见对方不退缩后也发了狠，眼泪让他的视线模糊，他不断把吊坠扯出来再扎进去，让锋利的特殊矿石轻而易举地划开了雌虫的皮肤。 温热的血不断淌出来，有几滴溅上了莫瑞斯苍白的脸。 忽然，莫瑞斯感到唇上一暖。 他愣住了。 意识回笼，莫瑞斯这才感觉到自己双手黏腻，正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淌到他的手背和手心，而被他刺伤的雌虫，正轻轻拥着他，姿态温柔。 莫瑞斯忽然发现自己的嘴里有血的味道。 “对不起，莫瑞斯，”雌虫凑在他的耳边，一遍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莫瑞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 是拿吊坠趁机将对方开膛破肚，还是就此收手去听一个解释？ 莫瑞斯不知道。 但他也不需要考虑这个了，因为下一秒，他就感到一阵剧痛袭来。 熟悉的疼痛感从他的胸膛扩散开，莫瑞斯甚至能想象出那柄刀刺进他身体的样子。 然而下一秒，借着屋外走廊的暖光，他看见达蒙尼兹握住他拿着矿石吊坠的手，狠狠地就朝自己的脖子割了下去。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洒在地毯上时甚至发出了像是雨水落在树叶上那样的声音。 第17章 莫瑞斯看不到血落满地的样子，但他已经快要麻木的嗅觉都能闻到那股浓烈的铁锈味。 昨晚还窝在他怀里呼呼大睡的雌虫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对方的呼吸越来越轻、越来越慢，就像一只发条快松完的音乐盒。 可就算这样，雌虫依然抱他抱得很紧，莫瑞斯甚至觉得对方已经勒断了他的骨头。 只是他身上实在是太冷了，因此哪怕骨头断了都没什么太多的感觉。 莫瑞斯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了几个字。 “我恨你。” 达蒙尼兹的呼吸已经轻得快听不到了，就在莫瑞斯以为他已经死了的时候，面前的雌虫却开了口。 他说：“嗯，我知道。” 莫瑞斯想再说两句别的什么，可他实在没有了力气，仅仅是呼吸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 视野一点点变得昏暗、狭窄，莫瑞斯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比他高上那么一点儿的、属于雌虫身体的温度。 晨曦住宅区里，各处住宅相隔甚远，中间的空地足够让小型的巡航舰通过。 一阵风拂过，原本空无一人的某处后院里却突然出现了半截飞行器的尾部。 两只雌虫从飞行器上跃了下来，其中一人回头看了眼正在缓缓解除拟态的飞行机器，一边嘟囔：“真是麻烦。” 他们走到门前，掏出自己的手环正准备进行信息验证，下一刻却瞬间瞳孔骤缩。 “糟——” 一声巨响炸开，震得地面都在晃。 波动平息后，他们从尘土中爬出来，看着面前的一堆废墟发出了咬牙切齿的骂声：“这个疯子......” 圆球型的区域管理系统悬浮在半空，随着一道绿光在它表面滑过，冰冷的电子音缓缓响起。 “任务失败，回收失败，正在拟定应对方案......” 第16章 莫瑞斯觉得命运真的是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死了两次，可现在却又一次活了过来。 他在星历533年和达蒙尼兹结成匹配关系，而两世都死于星历542年。 上一次他重生时是在和达蒙尼兹匹配成功的两年后，而这一回，他回到了搬进晨曦住宅区的第一天。 这幢屋子的外墙同样被重新漆过了色，可是和曾经不一样的是，这次的是好看的浅绿色。 清新活泼的色泽让人很容易想起春天刚刚冒出的嫩芽，十分具有活力。 莫瑞斯在第一次看到这和前两世截然不同的颜色时，一度还以为事情的发展出现了变化，以为自己这一世没有再住在那幢他死了两次的屋子里。 可事实证明，这只是他的幻想。 莫瑞斯把自己关在了房间很久很久。 在夕阳落下，整个房间都陷入了黑暗时，他做出了决定。 这一世，他要离达蒙尼兹远远的。 莫瑞斯以为自己的冷淡会起点作用，但达蒙尼兹却只是沉默地为他提供了一切。 星币、住所、穿戴装饰的奢侈品、各种昂贵的美味佳肴...... 莫瑞斯曾经会为此高兴，可现在，他看着那些堆满了一个个房间的礼物，闻着闯入他鼻腔的事物香味，心中却没有一丝波动。 没多久后，他认识了林·安。 几乎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情景再次重现，达蒙尼兹长期外出，林·安就陪着他、甚至是像照顾小虫崽一样照顾他。 可莫瑞斯却没法和上辈子一样心安理得了。 他逼着自己表现得正常些，和对方积极对话，哪怕每天都毫无食欲也不停地往自己的嘴里塞东西。 他只信任林·安，所以受到对方邀请时，他还是会和林·安一起度过下午的时光，但除此之外的时间，他都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闭门不出。 但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太久。 林·安也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忙，他的雌君怀上了蛋，这只第一次做雄父的雄虫紧张得不行，几乎没什么空和莫瑞斯联系。 莫瑞斯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失落，但他既没有出门的勇气，也不想贸然打扰林·安，又重新独自待了一段时间后，也就再次习惯了。 莫瑞斯的日常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无聊，他明明每天什么都不干，可还是会觉得莫名疲倦。 他不想吃东西，不想动弹，时时刻刻都在犯困。 这样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到了后来，莫瑞斯甚至连楼都不想下了，只订购了够用好几年的营养液直接放在卧室里。 某天他打开房间门时，居然恰好碰上了许久未见的达蒙尼兹。 高大的雌虫穿着浅粉色的花边围裙，手里捧着一个小碟子，上面放着一块浅黄的三角形蛋糕，他直愣愣地看着莫瑞斯，呆愣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 莫瑞斯并不想说话，也懒得躲开，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达蒙尼兹看上去有些紧张，磕磕绊绊地说：“雄主，我觉得您可能会喜欢，所以做了这个。” 莫瑞斯把视线从对方脸上移到那块蛋糕上。 他已经很久没说话了，乍然开口时还觉得有点不习惯。 莫瑞斯的嗓音哪怕有些沙哑也很好听，可说出来的话却十足冰冷残忍。 “我不喜欢蛋糕，也不喜欢你送回来的所有东西，达蒙尼兹，你是雌虫，我不喜欢雌虫，你不必花心思讨好我，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 达蒙尼兹闻言，只缓缓垂下眸盯着地面，像是座雕刻完美的、毫无生气的雕塑。 莫瑞斯没有等对方回应的打算。 他后退两步，将房间门关上，末了还用雄虫权限锁死了这个房间。 房间内的内置管理系统发出“上锁完成”的电子音，将门内门外彻底隔成了两个世界。 莫瑞斯坐在床边，盯着那扇锁死的门，期盼着那扇门外传来脚步声，期盼着门被打开。 他是真的觉得累了。 他想要一个结束。 可等到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又等到太阳再一次升起来，莫瑞斯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达蒙尼兹又离开了。 达蒙尼兹像是自虐般地接领雇佣任务，有时候难得地回来一次，莫瑞斯也只是彻底把疲惫的雌虫当做一台机器、一个摆件。 莫瑞斯并不会故意无视他，但这种根本不把对方当做一个独立的、活生生的个体的态度，其实比彻底装作看不见还残忍。 莫瑞斯是故意的。 没多久后，林·安的小虫崽孵化了，是只雄虫。 s级雄虫和s级雌虫的虫崽必定只会是s级，理所当然的，那只幼崽很快就成了整个星系的新关注热点。 林·安从来都和普通的雄虫不一样，哪怕这个孩子是珍贵的雄虫幼崽，林·安却对他并不溺爱。 那小崽子明明是雄虫，但性格和表现却和雌虫差不多，第一次见到对方时，莫瑞斯还为小家伙过于活泼的性格吓了一跳。 趁着小幼崽午睡，莫瑞斯和林·安难得地享受起了安静的下午茶时光。 虫族基本都是雌虫负责一切，赚星币、怀蛋、生产并养育子嗣。 莫瑞斯本以为林·安照顾幼崽这种事已经很稀奇了，可没想到，在这个和往常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下午，林·安却对他说了一番算是惊世骇俗的言论。 “自己的事业？”莫瑞斯一脸茫然：“你想亲自去赚星币吗？” 林·安点点头：“没错，虽然我们不能像雌虫那样去战斗，但是肯定也有我们才能做到的事情嘛。” 两人相识多年，林·安对莫瑞斯的态度也变了很多，变得更加随意更加亲近。 或许是看莫瑞斯脸上的表情太过迷茫，他难得地就正经了神色给莫瑞斯说了一大堆。 莫瑞斯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糊成一团了，但看着林·安那种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也就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着。 林·安也注意到了好友的沉默，只赶紧就此结束，他笑眼弯弯：“我现在有个大概的想法，等我确定之后再来跟你说。” 林·安的雌君身份不一般，再加上两人恩爱和睦，所以总能知道很多普通雄虫都不清楚的情报。 于是某天当他神秘兮兮和莫瑞斯说起“抚慰剂”概念的时候，莫瑞斯直接愣住了。 林·安说，据他对现有信息的了解和分析，他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雌虫从成年的第一天起都会本能地渴望着雄虫，这种现象会伴随雌虫一生。 雌虫的特殊期其实是这种本能堆积起来的结果，如果在战场上突然进入特殊期的话完全就是场灾难，于是雌虫才有意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按一种特定的频率将其释放出来。 而为了不让特殊期的程度越来越严重，联邦才会强.制让雄虫和雌虫匹配，以达到“抚慰”的效果。 同时，这样还能保证了子嗣后代的繁衍率，可谓一石二鸟。 林·安神情严肃：“所以，如果有什么东西能满足雌虫这样的需求的话，整个虫族都将迎来一场巨大的变革。” 第18章 莫瑞斯重生了两次，活着的时间加到一起也是个不小的数字了，可他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 他喃喃道：“原来......雌虫不是因为天性而服从雄虫的啊......” 听到他话的林·安直接笑出了声：“这是当然的吧，没有什么生物会天生喜欢屈服，大多只是迫不得已。” 他用的词有些尖锐，放到星网上肯定要被那些雄虫给骂出几百页，可莫瑞斯却一如既往觉得新奇有趣。 莫瑞斯听着林·安描述“雌虫、雄虫、亚雌们平等和谐生活”的画面，却突然想到了达蒙尼兹。 这一世，达蒙尼兹和曾经一样，一直负担着高额的罚金也不愿松口。 但这回，莫瑞斯不想再探究对方是怎么想的了。 他只是想，如果虫族真的能像林·安说的那样、雄虫和雌虫之间不再形成绑定关系，他和达蒙尼兹之间是不是就能有个彻底的了断？ ............ 林·安很久之前就在首都星一处偏远的地方买了房子。 房子外部看着平平无奇，可屋内赫然是个装备齐全的实验室。 林·安是只特别的雄虫，从来都是。 抚慰剂一事就像给莫瑞斯打开了一扇门，和林·安相处得越久，他的思维方式也就变得越多。 在配合研究抚慰剂之余，莫瑞斯开始去探究“雄虫专用”的一系列东西来。 比如飞行器，解除雄虫限速后，飞行器的速度快得让他咂舌，比度假星里最高最快的娱乐设施还要刺激。 莫瑞斯忽然就觉得这个世界有太多他不了解的东西，一旦跳出了雄虫视角，这个世界其实也没那么无聊。 莫瑞斯看着窗外冉冉升起的太阳，被阳光刺痛了眼睛也没有眨眼。 快了，就快了。 一切都就快能结束，一切都又能重新开始。 他这辈子，绝不再受制于一只雌虫，他会是自由的。 第17章 星历541年，年末冬夜。 两只雄虫半蹲在实验台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透明仪器，满脸紧张。 管道中的亮粉色液体缓缓聚集，它终于滴落，在下方的菱形小瓶的液面上荡出了一圈明显的波纹。 瓶中的乳白液体瞬间变成了清透的浅粉色，没有异响，没有多余的反应。 两只雄虫彼此对视一眼，兴奋地大叫起来。 “成功了！”莫瑞斯激动地抱住了面前的黑发雄虫：“我们成功了！” 林·安也很激动，用力回抱住莫瑞斯，高兴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五年，整整五年，他们终于成功地做出了抚慰剂！ 抚慰剂的原料完全是根据雄虫遗传物质的分子结构合成再造的，林·安是s级，莫瑞斯是a级，两人都是罕见的高阶雄虫，高阶雄虫的遗传物质让这项实验成功率上升了不止一星半点。 林·安边哭边说了很多感谢的话，让莫瑞斯窘迫极了。 在他看来，整个抚慰剂制作过程中最大的功臣必需是林·安，他只是做了些辅助的工作，付出的心血也根本比不上林·安的。 可林·安却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一样，情绪异常地激动，哭得脸都花了。 莫瑞斯没办法了，只好像曾经林·安照顾他那样，温声细语地安慰了对方很久。 朝阳升起，两人在金红色的阳光中彼此对视着，忽然就一起笑了起来。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莫瑞斯这么说着，不知道是在安抚还没彻底冷静下来的林·安，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抚慰剂是种无色无味的浅粉液体，触感和普通的水没什么区别，但只要服用一滴，仅仅一滴，就能让一只a级的雌虫安然度过一整年的特殊期。 等级越高的雌虫需要量就越多，但就算如此，这么一小瓶也足够让s级的雌虫用上一整年。 这样的东西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莫瑞斯和林·安都有了一定心理准备，可事实却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联邦介入？”莫瑞斯皱起了眉：“这么夸张？” 光屏上，林·安的表情也没多好：“是雄虫协会搞的鬼。” 雄虫协会以“出现了成分不明的可疑药品”为理由，给抚慰剂标上了危险物的标签，虫族都知道迷梦果的危险性，雄虫协会以此为由头，非说抚慰剂和迷梦果有相同的作用。 在他们的大肆宣扬下，联邦出手，只用了短短一天就搜回了市面上出现的所有抚慰剂。 与此同时，星网上所有有关抚慰剂的话题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可见这次联邦有多么重视。 抚慰剂毕竟是实物，要是真的追查起来，查到林·安和莫瑞斯身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莫瑞斯和林·安的想法都一样，他们都不想大张旗鼓地表明抚慰剂是他们研制的，可要是真爆出来他们也不怕，毕竟只要拿去一分析就能知道成分绝对安全。 林·安叹了口气：“实在不行，我就去星网上进行公开说明吧。” 莫瑞斯仔细听着林·安的打算，在某个瞬间，他就感觉脑袋像是被谁重重敲了一下。 在林·安的诉说声中，莫瑞斯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林·安是s级的雄虫，在星网上公开说明抚慰剂一事后必然带来空前绝后的效应，那些雌虫就算只冲着“林·安”这个名字都会把东西全都抢空。 到时候林·安得到了属于自己的事业，莫瑞斯也能得到他想要得到的自由，这本该是个令人欣喜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莫瑞斯听着听着却忽然产生了一个堪称诡异的念头。 ——他们这些雄虫，是不是也挺像展示宣传的、供人哄抢的商品？ 莫瑞斯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可是念头既然冒出来了，就怎么也控制不住。 莫瑞斯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盘旋在他的脑海中的东西让他感到全身发冷。 ——雄虫，真的是因为天性使然，才都个个目中无人，顽劣骄纵的吗？ 莫瑞斯还记得，在前世的时候，十年间，那些居住在晨曦住宅区的、和林·安往来相处的雄虫似乎都越来越在向林·安靠近，性格其实都变得温和友善了不少。 莫瑞斯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仅仅十年就能做到这样的改变的话，那是不是可以猜测，联邦其实也可以用更长的时间，故意把雄虫们养成了现在的模样？ 可如果这是真的，联邦的目的是什么呢？ 如果联邦真的只是想要创造一批待价而沽的商品的话，商品越温顺、越不敢反抗不是才越好吗？ 莫瑞斯觉得有点不对劲。 可是经过了这段时间，莫瑞斯现在能确定的是，雄虫其实根本就没有他们自以为的那么脆弱。 哪怕是飞行器的最高速，雄虫也能完全适应，可既然如此，为什么在所有的代步工具里，偏偏就只有雄虫使用时要进行严重限速呢？而类似的事情更是数都数不过来。 莫瑞斯越想越乱。 他想到联邦对虫族的安排。亚雌需要工作，雌虫需要战斗，雄虫什么都不用做。 到底是真的什么都不用雄虫做，还是想让雄虫什么都不会做？ 这倒又很符合之前对商品一事的推论。 莫瑞斯一想到要不是和林·安一起做了那么多的研究，要不是学了那么多资料里的知识，自己绝对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他想到他重生以前，不也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天天从雌虫的屈服隐忍中获得成就感的混蛋吗？ 两相对比时，一股寒意瞬间顺着莫瑞斯的脊背往上爬，爬到了他的头顶，冻得他眼睛都忘了眨。 “莫瑞斯？你怎么了？” 莫瑞斯猛地打了个冷颤，他一抬头，就看见屏幕另一端的林·安满脸担忧。 莫瑞斯不知道这种事该怎么说，他只好扯了个谎：“没事，就是走神了，这几天没睡好，犯困。” 林·安没有怀疑，他们这两天确实都又激动又焦虑的，他怕耽误莫瑞斯休息，没再多说什么、快速结束了通讯。 莫瑞斯却没有去休息午睡。 他呆愣地坐了很久，终于抬起桌上彻底冷了的红茶，放到唇边啜了一口。 感受着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莫瑞斯放下茶杯，转头朝窗外看去。 首都星已经迎来春天，原本在冬日凋落得光秃秃的树枝长出了新的嫩叶，绿草如茵，入眼皆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两个月后就会进入夏天。 是他曾两次死了两次的，星历542年的夏天。 这一次，他会活下来的吧？ ............ “这样不太好吧？”莫瑞斯有些犹豫：“要是被发现的话......” 林·安朝他眨了眨眼睛：“没事，我做的很小心。” 莫瑞斯看着对方那熟练的动作，劝阻的话说变着方法地说了一遍又一遍，可却没能改变林·安的想法。 第19章 林·安今天一大早就给他的光脑发起了通话请求，莫瑞斯睡得迷迷糊糊的，结果一听对面说了什么后直接就吓醒了。 “我找到了一个隐藏的星网入口！” 抚慰剂调查迟迟没有结果，林·安对此很焦急，莫瑞斯也能理解，毕竟当初林·安真是在抚慰剂上耗费了太多的心血，为此忧心也很正常。 可莫瑞斯没想到，林·安确实是不走寻常路，联邦一直没有给结果，林·安就直接自己去找。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真的被他找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一个隐藏的星网入口。 要是只是个隐藏入口倒也罢了，可诡异的是，林·安说那个入口有身份限制，经他研究，应该只有雌虫才能登录进去。 这多奇怪啊？ 林·安觉得好奇，但对于莫瑞斯而言，这种“奇怪”更加加深了自那天起就一直萦绕在他心中的莫名恐惧。 然而还不等莫瑞斯多问，林·安却果断道：“我们当面说吧，你快来。” 说完，他不给莫瑞斯拒绝的机会，直接就结束了通讯。 莫瑞斯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赶紧打理好自己就出了门。 那隐秘的星网入口需要许多验证，林·安皱着眉折腾了好半天都没什么结果，莫瑞斯只好先把他家的小幼崽哄去午睡。 然而等他回到林·安房间是，却发现屋内异常安静。 莫瑞斯加快脚步走过去，一踏进门就见一个立方体状的东西悬浮在半空，正缓缓投射出一面浅红色的光屏。 林·安的脸色煞白，他看着眼前的光屏，瞳孔几乎缩成了针尖大小：“怎么会......” 莫瑞斯根本看不懂那上面的东西，在他眼里那就跟一块块复杂的图画一样，而让他更担心的是，他从没见过林·安如此失态。 他赶紧跑过去：“林！你没事吧！” 林·安像是丢了魂一样，直到被莫瑞斯抓着肩膀晃了好几下才恍惚地抬起头来。 他看向莫瑞斯，脸上的表情像是个笑，但又似乎是在哭。 他说：“莫瑞斯，这上面的字，和我故乡的文字一模一样。” 第18章 在说了那句“故乡的文字”之后的下一秒，林·安的雌君回来了。 莫瑞斯和林·安对视一眼，立刻把那块立方体状的物体收了起来，堪堪在对方敲响房间门时装作正相谈甚欢的模样。 莫瑞斯也不好在这种情况下再追问，只能先回了家。 这幢被漆成了嫩绿色的屋子这几年只有莫瑞斯住着，进门后，他就彻底卸掉了所有伪装，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十几分钟后，莫瑞斯才爬起来踱步到客厅沙发上坐下，阳光从新改的落地窗照进来，洒满了整个空间，也笼住了屋内唯一的那只雄虫。 莫瑞斯颓然地往后一倒、靠在那只松软的靠垫上，只觉得脑子里是一团乱麻。 日光渐移，逐渐西下。 当屋内变得昏暗下来时，屋内的灯具自动亮起了柔和的暖光，照得一室亮堂。 莫瑞斯就这么呆呆地坐了很久，久到他的胃部出现阵阵钝痛时才想起来掰开一支营养液倒进嘴里。 他看着管子内残余的几滴营养剂，抬手搭在自己眼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怎么这么没用……” 明明是他自己决定离那只雌虫远一点，可在这种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却还是达蒙尼兹。 ............ 林·安那天的失态似乎只是莫瑞斯的幻觉，每每他想再问问时，对方就会不着痕迹地把话题给岔开。 这本该是让人有些反感的行为，可林·安语气向来都很温柔，又能恰到好处地给予回应，莫瑞斯经常在和对方分开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什么都没问到。 而很快，林·安的雌君回家休假了，怀着第二个蛋的雌虫对雄主异常依赖，莫瑞斯也不好打扰他们。 达蒙尼兹依旧忙于各种委托任务，大笔大笔的星币进入莫瑞斯的账户里，可抚慰剂的事却一直都没有下文，这根本不是联邦处理事情的效率。 转眼间，莫瑞斯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见到林·安了。 长时间的陪伴对于即将生产的雌虫和其雄主来说是非常正常的事，莫瑞斯再怎么为抚慰剂的事忧虑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去贸然打扰。 夏夜，一声巨响在莫瑞斯耳边炸开。 莫瑞斯刚睡下没多久，这会儿被吵醒后脑袋就又重又晕，那轰隆轰隆的声音就像在往他的头上抡锤子，让他疼得火气直冒。 他辨认了一下那噪音发出的方向，发现是在这屋子的大门那边后，立刻就气势汹汹地推开房门往楼下走。 莫瑞斯满腔怒火，只想着要去向联邦主脑投诉举报，这管理严格的高档住宅区怎么会在大半夜闹出这种噪音！ 然而当他推开门后，却看到了无数的漆黑炮口。 它们垒作了好几排，地面、天空、屋角、房顶，一个个全都正对着他。 莫瑞斯愣在了原地，可很快，两个悬浮在半空的作战机器就朝他这边飘了过来，毫无波动的电子音从它们体内传出：“你已被设定为逮捕目标，请不要反抗。” 莫瑞斯倒是想反抗，可这机器的力量他根本无法抗衡，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牲畜、直接被两台机器固定好后架了起来。 “等等、等等！”他慌乱地喊叫：“为什么要逮捕我！” 那些机器并不理会他，坚硬的表面硌得莫瑞斯四肢、后背和胸腹一阵阵发疼，让他不敢再扭动身体胡乱挣扎。 他就被这么架着直接上了停在这处房屋前的一辆拟态小型飞舰，一直到被固定着摁在地上跪着时，莫瑞斯都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时，一片阴影罩下，他抬头去看，就看见一个面无表情地亚雌站在那儿：“好久不见。” 莫瑞斯花了好大功夫才认出了对方：“是你！？” 这只亚雌是莫瑞斯很多年前去“群星之夜”俱乐部时碰到的，而那天正好是他的成年日。 他两次重生都是在成年日后了，仔细算算的话，距离他见到对方已经是快三十年前的事。 当时，这只侍者打扮的亚雌撞到了莫瑞斯身上，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莫瑞斯一时心软，顺手就替对方还清了那笔算不上什么的欠款。 莫瑞斯还记得这亚雌当时那感激涕零的样子，哪像现在，活像要吃了他一样。 亚雌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摁在地上的莫瑞斯，眼里充满了恨意：“你当初为什么要给我星币呢！为什么！” 莫瑞斯觉得这亚雌真是莫名其妙：“我帮你还债，你倒反过来怪我？” 亚雌恨恨地盯着莫瑞斯：“要不是有了那笔钱，我的弟弟怎么会去买违禁物，又怎么会被抓捕驱逐！” 莫瑞斯简直要被气笑了，他的脾气从来都不好，他也懒得管对方什么弟弟，直接就冷冷回了句：“哦，那他活该。” 亚雌的脸立刻扭曲了。 下一秒，莫瑞斯就见那暴怒的亚雌抓起一个东西，猛地就朝他刺了过来！ 莫瑞斯想躲，可那两台力大无比的机器却按得他根本动弹不得！ 怪异的冰冷感传来，莫瑞斯只感觉那股寒冷所蔓延而至的地方彻底都无法动弹了，它蔓延的速度很快，几秒后，他连眼睛都无法再眨一下。 于是莫瑞斯就这么看着那亚雌拍了两下手，而原本制着他的战斗机器也应声收回了机械肢。 要是莫瑞斯这会儿还能动的话，他必定会为这荒诞的一幕瞪大双眼。 亚雌，被雌虫敌视、除了雄虫从的偏爱之外什么都没有的，既不能繁衍后代也不能上战场战斗的亚雌，竟然可以向联邦的战斗机器直接下达命令！ 这真的不是他在做梦吗！？ 在莫瑞斯惊恐的注视中，那亚雌踱步到了他的面前，毫不犹豫地抬脚朝他的腹部狠狠踹去！ 亚雌的身体素质不如雌虫，但也要比雄虫好上不少，要是这么踹下来了，莫瑞斯多半得吃点苦头。 可那一脚却没落在莫瑞斯的身上。 莫瑞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以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自己的视野里多出了一双脚，而后就是亚雌有些惊恐的声音响起：“你、你要干什么？” 一道低沉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说：“是我该问你，你想干什么？” 莫瑞斯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但是那股遍及全身的寒冷也像把他的脑子也冻住了似的，他连思考都很困难，让他根本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亚雌依然和对方对峙着：“想教训教训他，不行吗？” “当然不行，”那声音说到：“他必需好好活着，现在离无终星域还远，要是他受了伤在空间跳跃中途死了，你知道后果。” 一阵沉默后，在那种无法抵御的寒冷中，莫瑞斯看见亚雌蹲了下来。 这只样貌俏丽的亚雌朝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听到了吗，你得活着，好好——活着。” 第20章 此时的莫瑞斯并不知道亚雌为什么要这么说，他觉得自己真的快死于这股寒冷了。 他的视线就开始模糊，没撑多久后，他的意识就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 星历542年，首都星出了一件大事，一只a级的雄虫一夜之间下落不明。 [听说是袭击了林·安殿下后畏罪潜逃了。] [真的假的？可我听说他们关系不错，在晨曦区域里好像还是领居呢。] [肯定是真的啊，不然都过去这么久了，林·安殿下怎么不出来替对方说话？] [那也太可恶了，真是心疼林·安殿下，居然遇上这种事。] [算了吧，知道首都星的俱乐部“群星之夜”吗，那雄虫以前是那里的常客！林·安殿下怎么可能和这种雄虫关系好！] [天啊！就是那个搜出了藏匿违禁物的俱乐部？] 浅蓝和淡红交叠的光幕上，一行行咒骂的话语像潮水一样源源不断地充斥了整个帖子。 黑暗之中，微微闪烁晃动的光屏是这处空间里的唯一光源。 它照出了周围的森森白骨，照出了满地血腥，也照出了一双森冷阴寒的绿色眼眸。 光屏熄灭，黑暗如潮水一般重卷而来。 一道和黑暗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蹲在巨兽尸体垒起的尸山顶端，他微微躬身，徒手撕扯起脚下的尸体来。 让人不适的阵阵声音响过后，一阵风起，这里就再也没有了活物的气息。 ............ 星历546年冬夜，brf779星系星网通报，在星系边缘发现了逃亡许久的a级雄虫莫瑞斯。 因对方顽强抵抗，已将其当场处决。 [终于有结果了，这下林·安殿下就能安心了。] [不好说，那个莫瑞斯不是有一只雌虫吗？我听说那雌虫挺厉害的，他会不会回来报复啊......] [他还有过雌虫？] [当然有啊，当年还是个大新闻呢，莫瑞斯是a级，可那只雌虫是b级，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才和莫瑞斯匹配成功了。] [别开玩笑了，厉害的雌虫怎么可能才b级。] [无需担心，那只雌虫不会造成任何威胁。] [啊！是贝莱特元帅！] [既然元帅都这么说的话......] “元帅。” 有着一头铂金色头发的雌虫闻言转过身来，浅蓝和浅红的光屏分别悬浮在他两侧，异色光芒的照耀下，让他立体俊美的脸庞看上去竟有些可怖。 他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处理好了？” “是的，按您说的流程处理了一遍，就算是星兽兽王都不可能活下来。” “嗯，那就出发吧。” 他扯了扯雪白的手套，遮住手腕上无法愈合的伤口：“回brf779星系。” 第19章 浩瀚宇宙中，无数天体静静按照其自有规律运转着。 在距离某颗蓝色恒星最远处的弧形轨迹上，一颗灰白的星球以极慢的速度缓缓旋转。 穿过大气层，能看到有细碎的光亮集中在一块极小的区域上，而每一点光亮，都源自于一间透明的密闭空间，发出光亮的，正是一台台永不停歇的巨大机器。 一台机器中央，有团杂乱的金色毛发嵌在其中央的凹槽内，随着机器发出一声呜咽般的鸣叫，那团毛发忽然动了一下。 一张惨白的脸露了出来，毫无血色的嘴唇猛地张开、拼尽全力往肺里吸了一口气！ “嗬——” 莫瑞斯瞬间从噩梦中惊醒。 “嗬、嗬......”他坐起身惊慌地朝四处环顾，因为呼吸太快的缘故、他的嗓子里发出一种像是破烂风箱般的声音。 莫瑞斯神经质地抬手反复摸着自己的眼眶，感觉到指尖下的触感后又把手放到面前仔仔细细地看，看着看着，他的脸上就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 他的嘴角勾起了半边，似乎是想笑，但脸上的肌肉动了半天最后也只是在呈现出一个扭曲的状态。 快速呼吸让莫瑞斯的嗓子又干又痒，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干咳起来。 然而这一咳就停不下来了，莫瑞斯咳得整个人都要蜷成一团，最后甚至干呕了两下。 等他终于冷静下来的时候，他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莫瑞斯正准备抬手去擦擦额上的汗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个不停。 他愣怔许久，才终于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往后倒下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真没用啊......明明就只是个梦。” 心情好不容易才平复，但莫瑞斯却没了再继续睡的打算。 他知道，现在一闭眼多半就还是噩梦，反正离天亮也不远了，还不如再撑一下，就这么干熬着醒着。 晨曦住宅区以每日朝阳出现时的瑰丽景色为名，可莫瑞斯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太阳升起来。 他双眼并不聚焦地望着天花板，这漫无边际的黑暗就似乎能顺着他的鼻腔钻入肺里一样，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他下意识地想去抓自己的胸前的那层布料，左手腕上的手环型光脑终端不小心被撞了一下。 下一秒，一幅璀璨的浅粉色星图在黑暗中绽放。 莫瑞斯愣住了。 群星耀眼，照得后面的粉色天空一块深一块浅，绚丽的色泽交织在一起，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闯入了莫瑞斯的眼底、心里。 在这张定格了的星空照片下，那些黑暗被彻底驱散，只留下了一片静谧。 “一颗，两颗，三颗......” “一百六八颗，一百......” 莫瑞斯的眼睛一点点闭上，呼吸渐渐平缓。 他睡着了。 莫瑞斯又做了梦，不过却不是噩梦。 他梦见他坐在一片瑰丽梦幻的粉色星空之下，眼前是一片浩瀚的海洋，海水是种在夜晚本不会显现的漂亮浅蓝，海面正随着微风轻轻泛起波浪。 海浪声阵阵，他刚觉得有点冷、拢起手臂来回搓了几下，肩上就忽然一重。 一条奶白色的小薄毯披在了莫瑞斯的身上，而面前的雌虫正仔细地替他整理着毯子边缘的长流苏。 “还冷吗？” 莫瑞斯摇摇头：“暖和多了。” 于是他就见那只雌虫嘴角勾起一点，一双翠绿的眼眸里满是柔和的笑意：“嗯，那就好。” 在这梦幻的粉色星空下，他们越靠越近。 莫瑞斯虽然重生了一回又一回，但算起来，他和达蒙尼兹相识这么久，唯一一次接吻却是在第二世他快死的时候。 莫瑞斯曾在黑暗里回忆了一次又一次，哪怕是重生以后他很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每一帧每一秒。 而这个梦里的吻，并没有血的味道。 ............ 莫瑞斯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午后，这对他来说是件非常罕见的事。 可能是睡太久了，他醒过来的时候头昏昏沉沉的，就这么在床上坐了半天才认出来自己是在哪。 天花板上的粉色星空投影还亮着，莫瑞斯伸手去关时，恰好瞥见光脑终端上显示的时间。 他愣了一下。 星历535年。 这是他第三次重生。 这一回，他重生于星历533年他成年的当晚，那天，他见到了他的雌虫达蒙尼兹。 莫瑞斯搭在被角上的手一点点收紧。 莫瑞斯收拾好自己就下了楼，出乎他意料的是，达蒙尼兹居然在家。 达蒙尼兹应该是累狠了，往常总是表现得精神干练的雌虫此时竟然斜靠在沙发的角落、歪着头，像是睡着了。 然而在莫瑞斯刚刚准备走过去的时候，沙发上的雌虫瞬间就惊醒了过来。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殷切：“雄主，您现在要用午饭吗？” 莫瑞斯今天起得晚，洗漱打理好自己后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这会儿早就过了午饭的时间。 他不答反问：“你的午饭吃了？” 达蒙尼兹不知道雄虫为什么这么问，他老老实实地点了下头：“喝了营养剂。” 莫瑞斯这会儿更加确定了，达蒙尼兹这次的任务肯定很艰难，多半都全程没怎么休息过，否则也不会喝了营养剂后就这么在客厅直接睡过去。 莫瑞斯于是朝对方摆摆手：“我刚起床，没胃口，不吃午饭了。” 他心想自己待在这里会让达蒙尼兹觉得拘束紧张，就准备回房间继续待着，路过厨房时恰好手腕传来一阵震动。 莫瑞斯打开光脑，边看着光屏边随手拿了支营养剂，看完消息后就直接上了楼。 客厅里，达蒙尼兹站了一会儿才慢慢朝厨房的位置挪过去。 他看着料理台上那个冰蓝色的罩子，直接伸手就抓上了罩子的顶部。 滋滋的电流声响起，罩子破裂、内部制冷剂外溢，让达蒙尼兹的手指瞬间就被溢散出来的液体给冻上了一层白霜。 下一秒，那层白霜却渐渐变成了幽幽的浅蓝色。 达蒙尼兹对发生的这一幕视若无睹，他抓起一颗红彤彤的小果子放进嘴里。 第21章 直接接触了制冷剂的果子又冷又硬，甚至粘住了他的口腔，但达蒙尼兹却只机械地咀嚼起来，让嘴里的脆弱黏膜就这么直接被撕扯开。 冷硬的果肉和温热的血混合成了一团，在他咀嚼停顿的间隙，有一滴红色液体从他的唇角淌了出来。 达蒙尼兹随意抬手抹了一把，让那滴红色液体沿着他的脸颊拉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他垂下手，指尖上的幽蓝冰霜已经在慢慢化开，当其滴落在地面上时，立刻就把地板烧出了一缕白烟。 伴随着地板发出的嘶嘶杂音，达蒙尼兹把嘴里的东西咕咚一声通通咽下。 和着血的果肉又腥又凉，一直就这么冷到了他的胃里。 达蒙尼兹面无表情地低头去看地上那个正不断冒出白烟的小洞。 随着那滴腐蚀性液体的下落，从小洞中钻出白烟越来越多，然而在某一个瞬间，随着轻轻的“噗”声响起，腐蚀的势头却忽地停止了。 厚度超过半米的金属地面上被烧出了一个不规则的洞，一束红光从洞口透出来，直直照在了达蒙尼兹被浆果血液染红了的半边脸上。 他拿舌尖舔过嘴角干涸的红色痕迹，语气艰涩：“您就这么讨厌我吗......” 莫瑞斯还真不知道达蒙尼兹给他做好了饭，他根本就没往料理台那里看。 刚刚光脑传来的消息是星网上一个id名为“甜蜜兔耳朵”的用户给他发的，这个用户活泼，语气又可爱，很容易就让人产生好感。 之前莫瑞斯就是因为对方的带领才迷上了星网的全息环境，在那之前他每次进星网都是只为了看消息。 甜蜜兔耳朵是一个小时前给他发的留言，说是找到了莫瑞斯说的那个只有一片一望无际草原的场景，给莫瑞斯留了坐标。 莫瑞斯有点不好意思。 他只是随口一提说之前下线时匆忙没保存坐标，后面再登录时就找不到那个地方了，可没想到对方却这么上心，竟真的把这个地方重新找了出来。 莫瑞斯再一次站在他心心念念的草原场景前，心想之后一定要认真感谢对方，谁知道对方几乎是秒回。 [那晚上我们在广场酒馆见面吧？] 莫瑞斯心想今晚也没什么事，和对方约定好时间后就开始在漂亮的全息场景里逛了起来，直到卡着时间出来时还有点意犹未尽。 楼下，达蒙尼兹脸色阴沉地盯着红蓝两色交叠的光屏，要不是光屏是虚拟的，他多半要把它盯穿。 微小的动静传入他的耳中，达蒙尼兹立刻将面前的屏幕关掉。 他起身几步走到楼梯边，对着脚步轻快的雄虫道：“雄主，今晚想吃什么？” “都行。” 达蒙尼兹应了一声就转身去了厨房。 他看着一排排整齐的刀具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抽出一把最趁手的剔骨刀。 刀身光滑，倒映出了他那双绿色眼眸，森冷异常。 第20章 莫瑞斯坐在料理台另一侧拿勺子舀着小粒浆果吃。 他咀嚼着酸甜的浆果，往厨房里面看了一眼。 达蒙尼兹侧对着他，动作飞快地切割着手下的茎秆食材，那把刀子在他的手里就好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雌虫在拥有匹配资格以前必须要学会各种讨好取悦雄虫的技能，烹饪就是其中一项，而这点也会作为雄虫挑选雌虫的标准之一。 达蒙尼兹是b级的雌虫，理论上他根本没有机会成为莫瑞斯的匹配候选。 可他所有的衡量数据都非常优秀，甚至远远超过了几个s级的雌虫，这才让他成为了名单上的匹配者之一。 也不知道现在这样好的厨艺，究竟是练习了多久。 莫瑞斯收回了视线，拿勺子的边缘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艳红的浆果，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上八点，莫瑞斯登入星网。 他没有开启屏蔽模式，所以连接至信息中心后，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类似于古世纪广场一样的景象。 广场正中央有一棵青翠巨木，阳光从斜上方投下，穿透了巨木树冠叶片留下了一道道朦胧的光束，很漂亮。 莫瑞斯以前总是不遗余力地打扮自己，哪怕一个星网虚拟形象都要弄得靓丽吸人眼球，可现在他却一点都不在乎这些东西了。 此刻他的虚拟形象是个看不出性别的中年虫族，中等身材、褐发褐眼，衣衫也是默认的衬衫长裤套装，根本不起眼。 他沿着石板路进了广场边缘的一家酒馆，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小麦啤酒，获得了酒馆场地两个小时的使用权。 因为付费额度不足的原因，这所谓的使用权也只是能待在里面和其他用户进行沟通交流而已。 莫瑞斯摩挲着手里的啤酒杯，忽然就有些感慨。 想当年，他每次来这里时，不仅不需要任何费用就能使用各种设施，餐食饮品什么的全是能提供最好的。 ——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是一只a级的雄虫。 虽然在星网上吃到的东西也不过是一组数据，顶多能让用户尝到味道而已，但莫瑞斯也不得不承认，那些东西是实打实地美味。 和那些精致美味的餐点相比，桌上的这杯啤酒就显得劣质不入眼了。 莫瑞斯灌下一口啤酒，勾起个笑。 再怎么劣质口感差的东西，也比他记忆里的那种食物好。 就在莫瑞斯喝着啤酒时，一个打扮华丽的高挑虫族走了进来，他左右环顾一圈，直直走到莫瑞斯前面。 他扬起下巴：“三十个星币，把这张桌子让给我。” 莫瑞斯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来人，是个同样隐藏了性别的用户。 只是这人的虚拟形象肤白如雪、大眼睛樱桃唇，身上的衣服还是最新款的限定系列，再加上这语气，十有八.九是只雄虫。 莫瑞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性格，后来就算变了，也仅仅只是在林·安和达蒙尼兹的面前软化了一些而已。 至于其他人？算了吧。 在对方那势在必得的注视中，莫瑞斯只冷冷地回：“滚。” 莫瑞斯以前总是会因为些芝麻大的小事发脾气，但他又长得漂亮，发脾气的时候也像是一只猫在挥爪子，根本没什么威慑力。 可这会儿不一样。 他的虚拟形象外表粗犷，一双眼睛漆黑无光，再加上他那阴鸷的眼神，这么从下往上盯着谁看的时候就有些渗人。 那个多半是雄虫的用户先是打了个寒颤，而后又涨红了脸，指着莫瑞斯就开始骂，其同伴见状也赶紧走了过来。 “过去收拾他！” 火冒三丈的他对旁边的高大雌虫下着命令，这话一出，直接就证实了他雄虫的身份。 于是周围那些原本想上来劝架的雌虫亚雌们就默默坐回了原处，谁都不想惹一身腥。 被指使的雌虫面无表情地上前，抬手一拳就打向了莫瑞斯的脸。 “砰”的一声甚至还带出了气浪，足见他使出的力道有多大。 星网上的感官和通过神经金属片直接和大脑相连，和味觉一样，触觉痛觉也是百分百还原的。 刚刚雌虫那一击下来，足以把身板稍微弱一点儿的雌虫都打伤，雌虫以外的对象多半就直接成了肉酱。 木桌碎裂，掀起一阵烟尘。 那只雄虫捂着鼻子掸了掸灰、一脸得意，正准备开口嘲讽两句，却立刻被同伴扯了一把。 他刚要发作，就见烟尘散开，而受击者毫发无伤。 原来那拳头没有打在莫瑞斯身上，而是击中了一个娇小的身影。 那身材娇小的用户穿着嫩绿色的短袖短裤，衣服边缘还有浅黄色的蓬蓬花边，他脚蹬一双浅咖色的小靴子，头上高高竖着一对兔耳朵，而雌虫那快有他半个脑袋大的拳头正抵在他的后背上。 这个打扮可爱的用户先是仔细看了看莫瑞斯，而后才转过了身。 他脸颊微微泛红，一双蓝色的圆眼朝面前的雌虫眨了眨，而后又落到那只隐藏了性别的雄虫身上：“你刚刚是想要打他吗？” 不等对方回答，他就露出一个甜美的笑：“你不想活了吗？” 雄虫用户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见跨步挡在他面前的雌虫也低声道：“请您先离开。” 雄虫终于意识到事情有点儿不对劲。 雌虫耐打耐疼，他可不行，他是雄虫，娇贵着呢。 于是那雄虫用户没再坚持，顺势和拉着他的同行者赶紧出了酒馆。 在他身后，体型娇小的性别不明用户仰头看着面前的雌虫打手，他抬起手，竖起一根手指：“老规矩，一分钟。” 话落，就见那原本气势汹汹的雌虫眨眼间就没了影。 打扮可爱的娇小用户转过身，朝呆愣的莫瑞斯眨了下左眼：“选你喜欢的东西吃吧，再贵的都行，刚刚的那家伙会付账。” 他数着时间，六十秒刚到，他也像一阵风一样，倏地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第22章 莫瑞斯有点懵。 然而他也没多少懵的机会，因为他的身边立刻被一群人给围满了。 “天呐，你竟然认识兔耳朵！” “能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不不不，还是说说他的招式习惯吧！” “别，还是先说......” 吵闹声不断，莫瑞斯呆呆地看了看围在他身边的这一大圈人，艰难开口：“其实......我今天是和他第一次见面......” 酒馆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啊，我就说嘛......” “真可惜，我还以为能挖到点什么练习诀窍呢。” 等大家散开、重新落座之后，莫瑞斯才茫然地看向了酒馆的大门。 事情好像哪里不太对？ 五分钟后，“甜蜜兔耳朵”回来了，但面对这个笑容甜美面容可爱的角色，周围之前激动不已的用户们甚至连眼睛都不敢怎么往这转，更别说上来搭话了。 莫瑞斯看了看对方衣服上的蓬蓬花边，又看看其脑袋上的白色兔耳，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你是雌虫？” 甜蜜兔耳朵摇摇头：“不呀，这个样子怎么看都是亚雌吧。” 而后他又忐忑地问：“你......是不是很讨厌亚雌？” 莫瑞斯忽然反应过来，他现在这个外形怎么看都是雌虫，正常的雄虫和亚雌根本不可能把自己的虚拟形象弄成这样。 莫瑞斯本来就是想可以隐藏雄虫的身份，于是也就顺着对方的话说：“不，还好。” 甜蜜兔耳朵很活泼，说话时用词造句之类也很有趣，没一会儿就和莫瑞斯畅快地聊了起来，丝毫没了之前刚见面时的尴尬氛围。 莫瑞斯越聊越觉得对方多半是除了林·安之外、能和他这么聊得来的第二个虫族了。 但一想到对方的亚雌身份，莫瑞斯心里那点喜意就迅速淡了下去。 莫瑞斯本来打算是和对方道个谢就走的，然而兔耳朵十分健谈，硬是拉着莫瑞斯聊了好几个小时，最后莫瑞斯还是用“过几个小时就要去训练”这样的理由才下了线。 熬夜的时候就会饿得特别快，莫瑞斯退出星网后本来是打算睡觉的，可肚子老咕咕叫，他翻来覆去半天都没睡着。 这时他忽然想起中午那会儿还剩了半瓶营养剂，赶紧摸黑扒拉出来倒进了嘴里。 这下好了，能好好睡觉了。 莫瑞斯从闭上眼到睡着的这个过程要很长时间，他正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却好像又听到了什么声音。 声音很小，如果不是这么安静、他又在睡着的边缘根本就注意不到。 莫瑞斯掀开眼皮，试图往发出细微动静的方向看。 可这一看，他浑身的血就凉了。 他的床前出现了一双腿。 那双腿被黑色的宽松裤子包裹着，宽大的手掌正垂在腿两边，手掌雪白，裤腿漆黑，对比异常明显。 莫瑞斯睡觉前并没有把窗帘全部拉上，所以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那缕月光，他看见那手指间似乎有寒光闪过。 莫瑞斯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了。 ——达蒙尼兹发疯了。 达蒙尼兹之前把储存的保鲜食物全部吃干净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家伙多半是又有什么怪念头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 只是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是在他床边站了多久。 莫瑞斯把眼睛一闭，裹着被子翻了个身。 他打着哈欠：“看够了就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几分钟后，小小的呼噜声从床上响了起来。 黑发的雌虫站在床边，满脸茫然。 第21章 达蒙尼兹站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 他紧紧抿着唇，一双变成细线模样的绿色竖瞳扩宽又缩窄，反复好几次后才默默转身走了出去。 ——而且还轻手轻脚地关好了门。 莫瑞斯是真的睡着了，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入睡那么快，第二天被感觉到有光照到脸上的时候，他刚掀开眼皮，视线都还没聚焦就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他几乎是慌乱地往后缩，直到背抵在床头的软垫上时才清醒过来。 他前一晚做了个太长太长的噩梦，昨晚睡觉的时候就不敢把窗帘全拉上，结果早上阳光就从那条缝隙里照进来了。 莫瑞斯深深吸进一口气，憋到脸色涨红、胸腔隐隐作痛才吐出。 他拍拍自己的脸，自言自语：“清醒点，这是在首都星。” 这里是首都星，brf779的首都星。 不是那个潮湿寒冷、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一次阳光的无终星系。 梳洗室的镜子前，莫瑞斯看着镜中的镜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 无终星系，没有终点、没有结束，永远只是一片黑暗的地方，谁能想到，那里的黑暗其实是种蕴含超常能量的能量体呢？ 而雄虫的眼睛，在那里是撑不了多久的。 莫瑞斯打理好自己就下了楼，走到半路就闻到一股浓郁的奶香沿着楼梯盘旋而上。 他走到料理台旁边坐下，看到桌上那碗新鲜的莓果沙拉时挑了挑眉。 沙拉碗旁边放着一个二十厘米高的罐子，看不到里面的东西，他打开闻了闻，只辨认出那里面装的是蜜。 莫瑞斯没太在意，晃了晃瓶子就往碗里倒，然而在看到蜜浆呈现出金琥珀一般的颜色时，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是芬尼果蜜！ 一克就价值一亿星币的芬尼果蜜！ 莫瑞斯立刻转头看向厨房内的身影，眉渐渐拧紧。 几秒后，他松了气，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按照自己的喜好往碗里又倒了好几十个亿。 芬尼果蜜的香味非常独特，必须要同时用味觉和嗅觉才能感受出来，莫瑞斯感受着味蕾传来的欢呼，惬意地哼唧了一声。 厨房里有阵阵香甜的气味飘出来，有轻微的厨具碰撞声偶尔响起，让莫瑞斯一下子就回想起了上辈子最后的那段时光。 那个时候，他的眼球连同眼眶周围的皮肤全被黑暗腐蚀了，达蒙尼兹就刻意把每一个举动都弄得很大声，几乎是做一个动作就和他报备一句。 “雄主，我要切开这颗果子了，它熟过头了，切下去可能会溅出来。” “雄主，我要拿勺子舀一点砂盐，砂盐颗粒不均匀，太大颗的或许会掉回罐子里去。” “雄主......” 莫瑞斯一开始觉得怕，失去了视力、皮肉溃烂有谁不怕呢？ 他本来就害怕崩溃着，但达蒙尼兹却一直说个不停，就好像要把前面几辈子都没说过的话全说出来一样，让莫瑞斯烦得快要炸了。 他控制不住地朝达蒙尼兹发脾气，发完脾气又哭，哭完了又和达蒙尼兹说对不起。 而达蒙尼兹只会抱着他，一遍又一遍说没关系。 于是所有的情绪就全部沉淀下来，变成了一片宁静。 莫瑞斯咀嚼着嘴里沾了果蜜的浆果，在感受到那股馥郁芳香下隐藏的一丝莓果酸味时眯起了眼睛。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角，瞥了一眼达蒙尼兹的脖颈。 果然，又红了。 莫瑞斯在心里叹了口气。 ——真是麻烦的家伙。 那天晚上达蒙尼兹闯进莫瑞斯房间里的事两人都默契地没去提，而莫瑞斯也没有去追问对方关于芬尼果蜜的事。 一切好像变得前所未有的和谐，但莫瑞斯却总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因为这辈子莫瑞斯刻意疏远了林·安的缘故，莫瑞斯也不可能再像曾经那样能有好友倾诉，他不想出门，不想和雄虫们聚会，只能把时间大把大把地花在星网上。 他当然不可能在星网上找到想要的答案，于是到了后面就变成毫无目的地在全息环境中闲逛。 不过逛着逛着他倒是知道了不少其他的事，就比如现在。 “真的假的！？这也太快了吧？”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看着林·安殿下抱着蛋下了飞行器！肯定是枚雄虫蛋！” “好羡慕。” 说羡慕的那只雌虫还朝周围的用户展示了一个“哭泣”的表情，莫瑞斯认出了对方的id，就是当年在星网留言中说，他花了很大力气才挤进林·安匹配名单中的那只雌虫。 旁边的几个雌虫用户又自然而然说起林·安雌侍的事情来，彼此都跃跃欲试。 此时距离在brf779星系边缘发现s级雄虫林·安这件事也才过了两年，虽然林·安曾和其匹配候选说过，他此生只会娶一只雌虫，但这会儿大家其实都不怎么相信。 雄虫嘛，怎么可能？ 但莫瑞斯知道，林·安的每一世都做到了。 莫瑞斯听着他们说着关于那枚虫蛋的事，听着他们说着林·安和他的雌君很恩爱，莫瑞斯靠在树干上，仰头去看天边的流云。 这样就好。 听到那些雌虫开始讨论要怎么获得林·安的芳心了，莫瑞斯就不打算再继续听下去。 第23章 他看了看时间，准备退出去休息休息。 星网上的全息环境分为绝对安全区域和探索区域，对于雄虫来说，要是开启了全息环境的情况下，最好就去绝对安全区域再脱离星网。 毕竟这玩意儿直接连着大脑，要是在退出中途受到重击，虽然不至于受伤，但也会引起头痛眩晕之类的症状，会很难受。 这也是星网里极力推崇雄虫特权的原因，只要大家看到了雄虫用户肯定就会像在现实中那样、对其呵护备至，根本不可能使用暴力。 莫瑞斯正准备回到最近的安全区域退出星网，结果才走了两步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响动。 他想也没想就直接往地上一扑。 一股厉风擦着他的短发末梢挥了过去，要是莫瑞斯动作再慢上一点肯定就要被打中。 莫瑞斯曾经在这种事上吃过苦头，脸色立马变得异常难看。 “不愧是连性别都不敢认证的家伙，像老鼠一样。”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莫瑞斯身侧传来：“你偷偷摸摸地躲在这里做什么？是在偷听吗？” 星网用户除非是开启了屏蔽模式，否则登录之后和其他用户一直是互相可见的状态，而且星网里也设有私人通讯这种功能，所以在星网里说话大家都默认是言论公开的。 这话一出，明显就是来找茬了。 莫瑞斯看着面前那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雄虫，心想这家伙要是还没进行性别认证就好了，他肯定要揍对方一顿。 可现在不行，对方周身那层朦胧的光晕显示着其雄虫的身份，要是这会儿打了，莫瑞斯的账户上就会立马被扣除一大笔处罚金。 莫瑞斯现在猜到他们家多半是不缺星币这件事了，但他也没有给对方白白送钱的爱好。 他起身看了看周围，并没有看到那天那个雌虫打手的影子。 莫瑞斯立刻就知道了缘由，他不能动手，还不能动嘴吗？ “账户被清空的滋味怎么样啊？难怪你去进行性别认证了，不然连这个账号都要没了吧？” 因为他的网友兔耳朵的事，莫瑞斯之前看了一些关于星网竞技场的信息，这才知道原来雄虫和雌虫亚雌们眼里的星网根本不一样。 竞技场只对雌虫亚雌以及性别保密的用户开放，排名越高特权就越多，实力强悍的雌虫甚至能在星网上赚不少钱。 而鉴于现实生活中的状况，除了雄虫以外，所有的用户在进入星网后就默认要开启战斗模式，一旦在竞技场以外的地方战败就会扣除大量账户星币，直至账户清零为止。 这也是为什么雌虫大多都不在星网上晃荡的原因。 星网上的攻击途径太多，想想平常发工资接私活赚的钱一个不小心就全进了别人的口袋，怎么想都不会舒服。 莫瑞斯还记得那天“甜蜜兔耳朵”跟他聊天时说过，之前找他茬的那些雌虫和亚雌以后都不会出现了，现在一看，果然。 莫瑞斯的表情嘲讽满满，被他揭了老底的雄虫脸色涨红，怒不可遏。 他朝莫瑞斯举起了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根类似于拐杖一样的东西，粉色的底色上还缠绕着玫瑰花藤蔓，看着好看，但莫瑞斯却没法轻松。 因为那玩意儿是星网认同的武器一类，雄虫专用，能让雌虫都吃上苦头。 打扮贵气的雄虫满脸得意：“你要是现在跪下来求我的话，我说不定会考虑考虑，让你死得痛快点。” 之前在几米外聊天的几个雌虫用户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看到那根拐杖武器时也面露紧张。 他们之前都听到了双方的话，觉得敢这么挑衅雄虫真的是疯了，这下完了，不被折磨到雄虫撒气肯定走不掉了。 在他们的注视中，那个穿着初始外观、十有八.九是个雌虫用户的家伙却笑了。 “你真的要对我动手？你就这么确定我不是雄虫？” 第22章 这话一出，在远处围观着的雌虫们和拿着拐杖武器的雄虫均一愣。 性别保密的用户很少，但这种几乎不打扮自己角色的多半都是雌虫，还是没什么钱的雌虫。 那些雌虫用户都忍不住说一句：“他想把那只雄虫唬住？脑子坏了吧！” 雄虫也反应过来了，直接转动了手里的粉色拐杖，让其末端有粒子能量在不断聚集，变得越来越亮。 星网用户是随时可以下线的，哪怕在非安全区，只是开启全息环境后退出需要一点时间，只要拖上几秒不动、完成退出准备就可以。 只是，如果现在跑了，下场说不定就会变得更麻烦。 星网id是不能变的，如果那只雄虫向雄虫保护协会提出申诉、协会又全力支持的情况下，联邦完全可能通过id把用户给找出来。 雌虫都擅长忍耐痛苦，所以几乎所有的雌虫都愿意当场吃点苦头把事情揭过去，不然要是被查出身份，恰好自己又没有雄主的话那才糟。 只要雄虫动动手指，雌虫就会归入其名下，那雌虫这一辈子就完了。 面对着亮度刺眼的武器，莫瑞斯看了眼右下角的显示完成度98%的界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那根粉红拐杖末端的粒子能量凝成一股极细光束打出去的时候，几乎同一时间，莫瑞斯的身上亮起了一缕光。 一股风从远处刮过来，速度快得把吹到的人都往后推了两步。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草地上炸开一朵迷你蘑菇云，烟尘散开，地上就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土坑。 手持粉红拐杖的雄虫刚觉得痛快了点，就听见远处炸开一声惊叫。 “天呐！他真的是雄虫！” 几个雌虫用户表情都有些奇怪：“那抱着他的是......是......” 众人只希望自己刚刚是看错了，但想到之前酒馆里谈论了好久的事，也只能面面相觑。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一只雌虫却发现自己的好友没跟上来。 他回头一问，却听好友说：“那只雄虫的样子我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雌虫打趣：“别开玩笑了，我们天天待一起，要是真有这么好看的雄虫我怎么可能会忘。” 皱着眉思索的雌虫忽然瞪大了眼睛：“我想起来了！莫瑞斯！他是莫瑞斯！” “哪个莫瑞斯？” 雌虫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自己的好友：“首都星那个莫瑞斯，你当初听说他和b级雌虫成功匹配后还嚎了一整晚，说怎么自己没努把力。” 于是比之前惊叫声更响亮的哀嚎响彻了整片天空。 莫瑞斯不知道他突然的身份揭露造成了怎样的波动，他只是颇为尴尬地看着面前的小个子用户：“......谢谢。” 头上顶着一对雪白兔耳的“甜蜜兔耳朵”微微低着头：“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金色的齐肩发被风吹得有点乱，一双耳朵似乎也耷拉了下来，看着可怜巴巴的。 莫瑞斯看着这样的“兔耳朵”，忽然就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既视感。 这家伙说话的语气......怎么这么耳熟？ 莫瑞斯又多看了面前的娇小用户几眼，而后收回了视线：“不，如果你不出现的话，我现在就没办法这么轻松了。” 星网有个比较麻烦的规定，用户首次进行个人信息认证时会把现实的数据全都复制到星网里，而后加载在虚拟角色身上。 因此基本所有的用户都会在登录前提前进行认证，改变外观后再登录进星网。 莫瑞斯也是被那只雄虫的再三挑衅弄得心烦了，才直接当场进行了性别认证。 他是不想再像曾经那样仗着雄虫的身份高调行事，但不意味着他会忍气吞声。 大家都是雄虫，谁怕谁啊。 可他没想到的是“甜蜜兔耳朵”会冲出来。 回想起兔耳朵当时一把抄起他就轻松狂奔的动作，莫瑞斯忍不住耸动了下鼻子，他眉头快速皱了一下，而后又装作要整理头发，在抬起手臂时仔细闻了闻自己的衣裳。 下一秒，莫瑞斯的动作顿住了。 “需要我帮忙吗？” 莫瑞斯闻声低头一看，兔耳朵小脸红扑扑的，正朝他甜甜地笑，露出一颗可爱的小虎牙。 莫瑞斯看了对方两秒后蹲了下来，也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好啊。” 于是就变成莫瑞斯坐在草地上，任由身后的兔耳朵替他梳头发。 梳子细密的齿插进莫瑞斯微卷的金色发丝，随着梳动的动作微微变直，等梳子离开后又恢复了原有的弯曲弧度，他的头发柔软，阳光洒在上面时，就像是一块绝美的锦缎。 而触碰着这头金发的兔耳朵，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的脸型偏圆，低着头时脸颊很有肉感，是绝大部分雄虫都很喜欢的那种可爱亚雌的长相，笑起来时能把人的心都看得化了。 可此时他冷着脸，眼睛微微眯起，就显出一种和他外表截然不同的森冷诡异来。 莫瑞斯看着面前的草地正随风荡起一阵阵规律的纹路，就好像是海面一般，他状似无意提起：“哪天有空，我们一起来这里看星星吧。” 第24章 “咔嚓。” 莫瑞斯一脸疑惑地回头：“什么声音？” 兔耳朵茫然地摇摇头：“我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 莫瑞斯看着兔耳朵，兔耳朵眨了眨圆圆的蓝眼睛，无辜回望。 “啊......”莫瑞斯转回去，再抬头看向蓝天时，嘴角就勾了起来：“那应该是我听错了。” “嗯嗯。”兔耳朵应了一声，他盯着莫瑞斯的背影，手上用力，直接把手里碎了的梳子毁尸灭迹。 晚饭时间前，莫瑞斯下楼时脚步轻快，甚至还哼起了歌。 雌虫的五感本来就敏锐，听到莫瑞斯一路哼着歌，甚至坐到座位上都还没有停的时候，达蒙尼兹熬不住了。 他默默把弯了的勺柄掰直，搅动了下锅子里的奶油汤。 半分钟后，达蒙尼兹端着两个小碗走出了厨房，在莫瑞斯疑惑的视线中把碗放到了桌上。 “雄主，您尝尝这个汤，哪个比较好？” 莫瑞斯按他说的一边尝了一口，指着右边的碗道：“这个吧。” 达蒙尼兹：“这边的我放了混合花蜜，要更甜一点。” 莫瑞斯眨眨眼睛：“哦。” 达蒙尼兹小小呼出一口气：“雄主，您是遇到什么好的事情了吗？您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莫瑞斯差点直接笑出来。 重生了三次，他还是第一次见达蒙尼兹这种样子。 他拿餐巾遮着嘴轻咳了一声，而后顺从心意地嘴角带笑问：“为什么要问这个？” 他把餐巾放到桌上，托起下巴抬头看面前的雌虫：“你是想管我的事情吗？达蒙尼兹。” 达蒙尼兹是只非常敏锐的雌虫，他敢在莫瑞斯面前那么放肆，就是因为他察觉到了莫瑞斯对待他时的那种微妙的态度。 这会儿莫瑞斯这么一反问，他立刻就怂了：“不是的，我并没有这么想。” 莫瑞斯不说话。 达蒙尼兹站了一会儿，低着头收起桌上的两只碗几乎是落荒而逃，钻进厨房后好半天都没再发出任何动静。 莫瑞斯直到再次听到那安心的厨具磕碰声后才放下了手。 他拿起桌上装着芬尼果蜜的小罐子，指尖来回摩挲着它的瓶盖，嘴角的笑意从头到尾都没有收回去过。 晚饭时，达蒙尼兹就像只漏了气的皮球，他垮着肩膀，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的那份食物，吃完了也不动，就这么继续坐着。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莫瑞斯好几次，但莫瑞斯根本不理他。 莫瑞斯吃东西的速度比雌虫要慢很多，直到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后才招呼家务机器来打扫卫生，端起还剩下半杯的混合果汁回了客厅。 家务机器的型号是最基础的那一种，机械肢并没有很灵活，在拿走盘子的时候好几次都撞到了坐在桌前的大块头雌虫。 可达蒙尼兹就像是跟那台机器较上劲了一样，依然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雌虫绷着身体、皮肤变得坚硬，和家务机器的金属外壳碰在一起时发出“铛铛”的声音，活像有谁在拿着空盆敲。 莫瑞斯听了一会儿就觉得吵。 他直接开口道：“达蒙尼兹，过来。” 几乎是话音刚落，黑发的雌虫就立刻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高大强壮的雌虫双膝跪地，眼睛亮晶晶的，仔细看的话还带着些许委屈不安：“雄主......” 莫瑞斯不为所动，指了指旁边的沙发：“上去，躺着。” 今天天气不错，屋子里没有开恒温器，刚吃完饭难免就有点热，莫瑞斯半靠在沙发上动了动身体，嫌衬衫的领口勒得不舒服，顺手就又解开了两颗扣子。 达蒙尼兹见状愣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瞬间脸红起来。 他赶紧站起来平躺到旁边的长沙发上，乖乖不动了。 达蒙尼兹双手放在两边，悄悄捏着裹在自己腿上的布料，紧张地来回搓动，一张总是板着的脸更加冷硬，可耳尖和脖颈却是一片通红。 第23章 莫瑞斯只顾着回忆脑海里的那些细节，完全没注意到达蒙尼兹的表现。 他想着，前几世都是在他和达蒙尼兹达成匹配关系后的第三年，达蒙尼兹就在任务中受了重伤，差点死了。 这件事已经提前发生，莫瑞斯就更不放心了。 第二世的时候达蒙尼兹能恢复完全就是运气，可这一世不一样了，他根本不知道第三年还会不会发生别的事，万一再出意外没有这个运气了怎么办？ 莫瑞斯正准备和达蒙尼兹说之后一整年就不许接任务了，结果一转头就看见达蒙尼兹把自己绷得笔直，像一根钢条一样横在沙发上。 莫瑞斯：“......你在做什么？” 达蒙尼兹吞吞吐吐地回：“您、您让我躺着......” 莫瑞斯忽然就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就像当初他让达蒙尼兹吃东西，结果这家伙就真的弯腰用嘴直接去啃盘子里的食物一样。 就很离奇。 莫瑞斯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眉心，怕达蒙尼兹又做什么奇怪的事，他果然放弃铺垫直接开口：“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去做任务。” 达蒙尼兹原本微微泛红的脸一下就白了，他又不敢违背命令坐起来，就只继续绷着身体僵在沙发上。 想起晚饭前莫瑞斯反问他的那句话，达蒙尼兹嘴唇颤抖了半天也没敢问为什么，只乖巧地应了句：“好......我知道了。” 莫瑞斯点点头，看达蒙尼兹像是实在不自在，他有些无奈。 “我要回房间去了，不会再下来客厅，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出门也可以，”莫瑞斯又重复了一遍：“但是不准去接你所说的私活，不许做任务。” 听到达蒙尼兹应下后，莫瑞斯这才放心地上了楼。 要是几天之前，莫瑞斯可能还真没把握这么做会不会无法负担来年的罚金，但在看到那一整瓶芬尼果蜜后，莫瑞斯就忽然反应过来了。 芬尼果蜜十分珍贵，重要的不是它价格昂贵，而是它根本就有价无市。 但是达蒙尼兹却能弄来一整瓶。 既然雄虫一直都生活在谎言里，那再多一两个谎言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时间过得很快，让整个brf779星系都几乎要齐声欢庆的是，星系唯一的一只s级雄虫林·安的第一只虫崽成功孵化了，是只雄虫。 虫族的等级至多是双亲中的平均值，比如莫瑞斯，他的雌父是s级的雌虫，那么他的雄父只会是b级及其以上的等级。 而林·安的这只小虫崽，将来必定是s级的雄虫。 这怎么能让人不高兴不振奋？ 但这样一来，林·安及其雌君就要背负更多的压力，因为催促林·安尽快再娶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多。 莫瑞斯看着星网上的一系列言论，并不担心。 因为他知道，不久之后，林·安的雌君怀上第二枚蛋的消息就会炸晕整个星网的用户。 虫族繁衍率低下，是因为雄虫产出的遗传物质很难在雌君的孕囊里存活下来，一只雌虫一生都很可能无法拥有一枚蛋，只能在一次次特殊期里去许下一个愿望。 而林·安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如果联邦不想让这种改变转向负面的结果，联邦就必须保证林·安的一系列雄虫特权，尤其是在雄虫和雌虫之间、雄虫绝对的自主权。 否则的话，这些由谎言织造的一切就会如同一个阳光下的泡泡那样，在漂亮梦幻到极点时彻底破灭。 莫瑞斯开启了所有的屏蔽模式，所以只浏览了几个以帖子模式呈现的话题后就退了出来。 窗户没关，于是莫瑞斯刚退出星网时就听见了细碎的杂音。 他走到窗户前往外看，恰好看见顺着住宅区道路往前走的林·安。 黑发的雄虫正仰着头和身旁的高大雌虫说着什么，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显得那么温暖，几乎要让人移不开眼。 莫瑞斯看着林·安脸上的笑意，忍不住也轻轻勾起了嘴角。 下一秒，一道颇具威胁性的视线落在了莫瑞斯的身上。 在他对视过去后，那双眼睛的主人立刻态度一变，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 莫瑞斯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直到对方主动移开视线后，他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右手抚上胸前、感受着手下剧烈的心脏跳动，久久无法言语。 达蒙尼兹不出门以后，莫瑞斯和他相处的时间就比以前多了数倍。 莫瑞斯有心和他多接触接触，不然每次达蒙尼兹在听他面前那种紧张忐忑的模样，还是会让莫瑞斯有些难过。 趁着最近有空，莫瑞斯就想起他之前做的那个梦来。 粉色星空，浅蓝色的海面。 但那地方毕竟是之前达蒙尼兹做任务的地方，肯定不安全，莫瑞斯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一个比较冷门的旅游地点——花海星。 花海星是个到处都是外力改造痕迹的观光星球，整个星球就像只巨大的彩色海星，五个延伸出去的结构末端是花海星景色最美的地方。 第25章 但这里除了景色优美之外没有太多娱乐设施，被雄虫们戏称为“养老星”，因此并不是很受欢迎。 莫瑞斯自从上次在星网里高调亮相后也就没继续藏着掖着，这次直接用了他a级雄虫的权限，提前预定了其中一个角末端的豪华住所。 拿雄虫权限预定其实是能有一定折扣的，但首都星的雄虫们基本不用这种权限，因为他们总觉得这种打折的方式很掉价，没面子，就好像显得自己多么缺钱一样。 莫瑞斯看着账户上返还回来的那笔星币，只觉得以前的自己真是脑子有病。 莫瑞斯咬了一口星际航班免费提供给他的切块鲜果，两三下啃完，顺手又拿了一块往旁边的雌虫嘴里一塞。 一直默不作声、几乎像个大件行李一样的达蒙尼兹立刻瞪圆了眼睛。 他含着嘴里冰冰凉凉的水果快，呆愣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小声地咀嚼起来。 他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原本垂在耳旁的黑色碎发因此而往前滑动。 莫瑞斯瞥了一眼对方那通红的耳尖，忍了好半天才忍住往对方脑袋上揉一揉的冲动。 “飞船将在三分钟后进行星际跳跃，请您回到座位上，暂时不要使用您的光脑。” 莫瑞斯关掉光脑，放下的手紧紧抓住了身下的软垫。 莫瑞斯这几辈子加起来进行星际跳跃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而其中一次是他还是幼崽时、被联邦发现带到首都星，而另一次，就是上辈子被强行带离了首都星。 这两次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让原本就有些讨厌星际跳跃的莫瑞斯对此更加排斥。 星际航班分为两种，一种是有雄虫舱的，一种是没有的。 装置了雄虫舱的航班速度更慢、但体验性也稍好一些，但，那只是对于一般雄虫而言。 在感受到些许的悬浮感后，莫瑞斯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而当座椅上的辅助机械肢探出来的时候，莫瑞斯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去挣扎。 舱体内的所有照明全都熄灭，据说这样是为了让乘客在跳跃过程中减少光线晃动带来的眩晕感。 但莫瑞斯知道不是。 宇宙太过广袤，不可能每个地方都有星体的光亮照耀，而那些没有光的地方，黑暗物质就在其中滋生蔓延。 而那些漆黑神秘的、甚至连其具体外观都无法观测到的东西，其实是活的。 莫瑞斯永远都忘不掉自己的眼睛被它们啃食时的感觉。 雄虫的眼睛无法在黑暗中视物，舱体内关闭了光照后，失去了视觉，其他感官就会变得更加敏锐。 座椅上的辅助机械肢其实只是非常轻柔地搭在莫瑞斯的腰上和大腿上，放置颠簸把雄虫摔下去，但莫瑞斯就是觉得那玩意儿会在他不经意的时候拧碎他的四肢。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莫瑞斯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习惯性地紧咬牙关，却能见自己的牙齿磕碰在一起的可怜声响。 可忽然间，莫瑞斯却感觉到自己的左手手背一暖。 明明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就是知道，那是达蒙尼兹。 莫瑞斯第一次这么没出息地立刻反握住了对方的手，紧紧抓着，一点都不愿意松开。 等到舱体内又缓缓亮起灯光时，莫瑞斯才反应过来星际跳跃已经结束了。 他浑身都是汗，冰冷的手心里也全是冷汗，湿乎乎的。 莫瑞斯尴尬地松开手，正想找点什么东西给达蒙尼兹擦一擦，就见板着脸的雌虫又把手钻到了他的掌心之下。 达蒙尼兹身上不见一点嫌弃，就这么把自己的宽大手掌垫在莫瑞斯的手下面。 他不说话，也不解释，就这么一本正经地看着前面，可雌虫本就偏高的温热体温就随着他们皮肤相触的地方、一点点传到了莫瑞斯的身上。 于是当第二次星际跳跃来临时，莫瑞斯只轻轻勾住了对方的手指。 而他们的指尖，都是一模一样的温暖。 第24章 花海星实在是太远了，哪怕后面几次的星际跳跃时莫瑞斯已经没那么大反应了，但跳跃产生的眩晕感次次累积，还是让天生体弱的雄虫难受极了。 于是从星际航班上下来时，莫瑞斯差点左脚绊右脚直接脸朝地地摔下去。 一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雌虫吓了一跳，赶紧往前一个伸臂揽住了他的腰。 莫瑞斯这会儿实在不舒服，也懒得再伪装什么，转身往达蒙尼兹的怀里一缩，把脸埋在对方胸前：“我走不动，抱我。” 达蒙尼兹沉默地看着怀里脸色苍白的雄虫，只轻手轻脚地让雄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把对方抱起来后，拿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莫瑞斯的发梢。 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幕的一只亚雌眼神闪烁。 他打开自己的光脑，在一缕红光从他手腕光脑滑过后，他立刻就小跑着跟了过去。 然而他刚往前走了两步就脚步一顿、浑身僵硬，不敢再动弹一下。 远处，那双黑底绿细瞳的眼睛从他身上一扫而过，直到亚雌的视野中已经彻底没了那对雌虫和雄虫的身影后，亚雌才脱力般地往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列星际航班到此处终点站前本来就没多少乘客了，再加上大家都赶着观光或休息，离开得很快，所以他的异样表现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亚雌手腕上的光脑发出嗡嗡的鸣叫声，这特殊频率的声音让他瞬间脸色一变。 他赶紧打开光脑，在看到淡红色屏幕显示出来的信息后猛地吸了一口气。 亚雌看着那串被加粗标红的字符，嘴唇颤抖，此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莫瑞斯对他身后发生的事毫不知情。 他已经很久都没安安稳稳地睡过觉了，所以在钻进达蒙尼兹的怀抱里后，他闻着对方身上那股熟悉而独特的香味、没多久就眼皮打架，还没到目的地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难得地没有做梦，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屋外的夕阳已经只剩下一点残辉，橘红色的几缕阳光从宽大的落地窗照进来，不仅没有给屋内带来温暖，反而还让昏暗的房间透出一股子寂寥来。 莫瑞斯刚刚睡醒，脑子还不清醒，只下意识地蜷起身体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手臂越收越紧。 “叮当。” 非常细微的动静从门缝里透了进来，莫瑞斯猛地抬起头来，像是被蛊惑了一样就拉开门往外走。 走廊并没有开灯，比刚刚的房间还要昏暗，几乎看不清脚下。 但莫瑞斯却没有因此而放慢步伐，只因为走廊的末端是一片光亮。 暖色的灯光并不刺眼，为了配合屋内装潢风格的缘故，几乎全都是低矮的落地灯。 房间内并没有隔断，所以莫瑞斯就轻而易举地看到了房间另一端的那道高大的身影。 雌虫从来都对视线很敏感，他几乎是下一秒就转过身来。 在看到莫瑞斯后他一愣，而后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过来，到旁边的架子上取了柔软的拖鞋，单膝跪在了莫瑞斯面前。 他握住雄虫的脚腕，雌虫的手掌和那截精致的脚腕比起来太过宽大，只要两根手指就能将其轻松圈起来。 可他动作却十足轻柔，替莫瑞斯穿好鞋子后才抬起头仰视着面前的雄虫。 达蒙尼兹眨了下眼睛：“雄主，您要现在用晚饭吗？” 这句话达蒙尼兹已经说过了很多次。 第一世、第二世、第三世...... 无论莫瑞斯怎么对待他，达蒙尼兹问出这句话时的表情却从来都没有变过。 莫瑞斯忽然就很想知道，上辈子，达蒙尼兹割下自己身上的肉喂给他吃的时候，这只雌虫的脸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那会儿，他们已经是穷途末路，只能不断往地底更深处躲。 之前莫瑞斯连闻到都会觉得恶心的再生餐已经成了奢侈的食物，那里没有光、没有水、没有食物，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外一无所有。 莫瑞斯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可在某一天，达蒙尼兹却小心地凑到他耳边，用最温柔的声音哄他。 “雄主，雄主，我找到吃的了。” 肉块湿漉漉的，哪怕看不见也知道是鲜血淋漓，莫瑞斯的感官已经迟钝麻木了很久，但那天他却尝出了果蜜般的香甜味道。 那时的甜香和如今绕在他鼻尖的气息完全重合了起来。 莫瑞斯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傻瓜雌虫，突然就觉得很难过。 他红着眼睛弯下腰，重重地在对方的唇上印下一个吻，肆无忌惮。 花蜜潺潺，被揉得碎烂。 莫瑞斯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明明并不是达蒙尼兹的特殊期，他却一直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那股馥郁甜香。 此刻最浓。 夜幕深沉，莫瑞斯瞥了一眼桌子对面的达蒙尼兹。 第26章 在看到对方脖子上的咬痕时他尴尬地低下头，埋头大口吃饭，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达蒙尼兹倒是接受良好，像是之前的几个小时里什么都没发生过。 趁雌虫起身去看锅子里的东西重新加热到什么程度时，莫瑞斯飞速地往对方身上看了看。 他收回视线，脸色通红。 莫瑞斯戳着碗里的土豆泥，心想以前其实也不能全怪他呀，达蒙尼兹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他，根本不像他认知中的雌虫那样热烈地渴求。 刚刚也是，只有在极致时才微微皱了皱眉，抿着嘴一点声音都没有，更别说是其他时候了。 要不是前世那些事，他真的没法相信这个表现得冷静平淡的家伙喜欢他。 不，不是喜欢。 莫瑞斯红着脸，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口土豆泥。 他爱他。 那晚之后，两人没有再那么亲密的接触，但是哪怕只是走在一起也能看出他们之间更亲近了。 莫瑞斯觉得甜蜜的同时又有些担忧，可他又舍不得这么快就把这种氛围斩断，只想着等回去的时候再说。 花海星因为被大力改造过的原因，整个星球的体积不如普通星球那样大，但对于本就稀少的游客来说已经足够了。 花海星一共分为七个区域，五个角各为一个，中间的两侧区域是另外两个，尤其是五个角的末端，彼此之间相隔甚远。 于是当莫瑞斯碰见那只眼熟的雄虫时，只觉得真是冤家路窄。 “怎么，你之前不是挺威风的嘛？在‘群星之夜’蹭吃蹭喝这么多年，现在才过了多久啊，你就想装作和我们不熟了？” 雄虫这句话说得很难听，话里话外就是踩莫瑞斯痛处，说莫瑞斯是只外来雄虫这件事。 莫瑞斯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也没了和他虚与委蛇的念头。 他呵呵一笑：“你之前在星网里做的事，你以为我不记得？” 坐在莫瑞斯对面藤椅里的棕发雄虫立刻就沉下脸来。 这事说起来也是太巧，不久前莫瑞斯在星网里高调露脸，而那天正是因为他差点被一只雄虫拿武器攻击教训才直接发了脾气那么做。 那只雄虫是在登入星网前就认证了雄虫身份，做了些外观改变后才进的星网，所以莫瑞斯当时根本就没人出对方是谁。 可莫瑞斯在星网里以原面貌出现后对方却认出了他。 那只雄虫好巧不巧的，就是曾经和莫瑞斯一起在首都星雄虫俱乐部“群星之夜”花天酒地的雄虫之一。 和莫瑞斯曾经那几辈子一样，这些出生首都星的雄虫接进莫瑞斯也是因为他的a级等级，想往莫瑞斯的名下塞自己家族的雌虫，借用莫瑞斯的遗传物质提升家族后嗣的等级。 可莫瑞斯成年当晚却发了疯，直接拧疼了他的手，不仅不道歉就直接甩脸色走了。 更让他生气的是，在和那只b级雌虫匹配后就，莫瑞斯竟然就直接和他们断了联系，所有能联系的账号全拉黑了，真是一点脸面都不留。 他本来就记恨莫瑞斯，所以那天，在知道自己拿武器攻击的匿名用户是莫瑞斯后，这只雄虫直接就气炸了。 要知道他那天是下了死手，要是真的打中了，莫瑞斯的虚拟角色当时必死无疑。 在大庭广众之下弄死一只a级雄虫是什么概念？ 哪怕只是在星网、攻击者同样是一只雄虫这事也说不过去，到时候受罚款都是轻的，极有可能他们家族里身有官职的雌虫都要被捋下来。 别说什么莫瑞斯是卡着时间点完成的身份验证，就算是莫瑞斯故意设的陷阱又怎么样？ 莫瑞斯是a级雄虫，对方只是b级，这就够了。 雄虫之间也是有区别的，他们出身好的看不上莫瑞斯这只荒星来的雄虫，但联邦哪管这些，联邦只认等级。 等级越高，特权优待就越高，这点不仅适用于雌虫，同样也适用于雄虫。 吃瘪的雄虫被自己雄父臭骂了一顿，心里憋着气想去外面散散心，结果就碰上了他心烦的罪魁祸首。 雄虫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这时莫瑞斯一说那天的事，雄虫也没这个脑子余量去想莫瑞斯是怎么识透了他的星网身份，只面色扭曲地狞笑。 “莫瑞斯，我以前就想说了，你怎么这么蠢，连雄虫和雌虫的那点事都搞不懂。” 他朝莫瑞斯晃了晃手腕上的光脑：“你知不知道，雄虫之间，是能转移雌虫所有权的？” 第25章 自从出生起，就被教育“雄虫地位至高无上”的首都星雄虫压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拿“雌虫所有权”这种东西来要挟别人。 但看到莫瑞斯那张脸上的神情立刻变了以后，他心里蓦地涌上一股畅快来。 这股喜意让他忍不住嘲笑出声：“果然啊，a级雄虫又怎么样，还不是个没见识的。” 他放慢了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说：“垃圾堆里来的土、包、子，哦——不对，垃圾堆里的，当然也只是垃圾了，哈哈哈。” 莫瑞斯以前非常在乎自己的来处，等级不如他的雄虫们别有所图了捧着他，所以当然会在他面前收敛些，可在私底下，这些话早就说腻了。 他以为会看见莫瑞斯脸色难看，可没想到莫瑞斯只是冷冷地盯着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刻意弄得夸张的笑声停了。 和莫瑞斯对视几秒后，他打开了光脑，手指在面前的蓝色光屏上滑动点击着，很快，莫瑞斯就感觉自己的手腕传来了震动。 [雄虫弗雷尔·迈德向您发起挑战，请问是否接受？] 莫瑞斯正准备点“否”，可面前的雄虫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我劝你别那么着急。” 弗雷尔·迈德：“要是直接拒绝了，你得赔我一笔钱，你知道金额是多少吗？” 他得意洋洋道：“一只s级雌虫三十几年的所有财产，你这辈子恐怕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吧？” 莫瑞斯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放下了手。 弗雷尔·迈德不屑冷笑。 然而下一秒，莫瑞斯却站了起来。 弗雷尔·迈德一愣，正想说“你哪怕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撤回”的时候，他却看见莫瑞斯的手上多了一把粒子枪。 他还没来及想明白莫瑞斯是从哪儿弄出那东西的，就见那把粒子枪的枪口对准了他。 “哈......”雄虫干笑了两声：“你别想吓唬我，粒子枪——” 他的声音立刻被掐熄在了喉咙里，因为他看见，莫瑞斯动作熟练地解开了保护锁，旋动了几个凸起部件后开始给粒子枪充能。 白色光点几乎要变得比太阳还刺眼，弗雷尔·迈德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不，你不能这么做，我是雄虫，你如果杀了我，你也跑不掉！” 莫瑞斯置若罔闻，在弗雷尔开始慌乱地叫喊起来时才勾起一个笑。 他声音轻柔，嘴角笑意不减：“你猜，联邦是会相信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杀了你，还是会相信你在星系边缘遭遇了星盗，从此就下落不明？” 弗雷尔·迈德连嘴唇都吓白了，只疯了一样地喊着自己那只s级雌侍的名字。 无人回应。 看着莫瑞斯手里的粒子枪光芒越来越亮，雌虫抖如筛糠。 莫瑞斯面色平静，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一串泡泡从枪口喷了出来，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是一道轻飘飘的彩虹。 莫瑞斯松开手指，晃了晃手里的“粒子枪”：“你不会真的信了吧？我只是雄虫，雄虫怎么可能拥有粒子枪。” 还不等对方反应，他就走过去，一把摁在对方的肩上。 “但......”莫瑞斯朝他笑：“就算是雄虫，也是能拿刀的。” 莫瑞斯竖起一根手指，冰凉的指尖从对方的脖颈滑过，立刻就在那白皙细腻的皮肤上带出了一条浅浅的红痕：“只要在这里轻轻一切......血喷出来的时候，可好看了。” “别再惹我，懂了吗？” 弗雷尔·迈德看着面前的金发雄虫、对视着对方那双没有一丝感情的蓝色眼睛时才猛然意识到，他们或许，从来都没彻底认清过这只荒星雄虫。 他双腿抖得都快站不住，等终于能往后退出一步后，再也不敢犹豫、转身就逃。 莫瑞斯看着对方仓皇的背影，掂了掂手里的“粒子枪”。 阳光下，状似玩具的粒子□□型末端，有一点金属的银白反光一闪而过。 莫瑞斯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终于啊，也疯了。 不过......这样他就和达蒙尼兹一样了。 真好。 莫瑞斯弯起眼睛、哼着歌，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不远处，那幢矗立在阳光下的木质房屋呈现出一种温暖的浅棕色，风起拂过，粉色的花海随风摇晃，细碎的花瓣随风而去，宛若梦中的美景。 第27章 山坡上的视线盲点处，达蒙尼兹看着走向花海的金发雄虫，松开了手。 已经断了脖子只剩一口气的雌虫嗬嗬地喘着气，满脸惊惧。 雌虫的恢复能力向来都很快，几分钟后，他哑着嗓子立刻求饶：“我没想动手，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他们一个是s级的雌虫，一个只是随处可见的低阶b级。 本该在更高等级雌虫面前避让臣服的达蒙尼兹，却理所应当地俯视着面前的s级雌虫，许久后，他朝对方伸出了手。 s级的雌虫全身猛地一僵，却不敢反抗，只飞快地调动着自己的手环，待其变成立方体的形状后才递给了达蒙尼兹。 达蒙尼兹把立方体抵在自己的手环光脑上，一股肉眼可见的红色粒子波像是丝线一样从立方体中抽离，迅速涌进了达蒙尼兹的手环里。 那块立方体外层迅速地碎裂剥落，直到只剩了一块拇指大小后他才将它们分开。 达蒙尼兹把金属块扔回雌虫怀里。 那只s级的雌虫眼中有明显的心疼，但他什么不敢说，只抓着缩水数倍的金属块爬起来，立即快步离开。 达蒙尼兹没看他，只是仰起头，手指有规律地一下下敲着自己的裤腿，在数到第六十次的时候，太阳当空的白日里，湛蓝天空却亮起了一颗星星。 一颗红色的、只有雌虫才能看见的星星。 达蒙尼兹没再多看，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他的眼瞳已经恢复成了往常的形状。 达蒙尼兹忽略自己传进自己耳中的嗡嗡低鸣，他转过身，循着莫瑞斯之前离开的方向，缓缓往前走。 虽然这场旅行中发生了点小插曲，但总体而言莫瑞斯还是玩得很开心。 他回去的途中都还有些不舍，但当星际跳跃的通知出现时，他还是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强忍着没有朝达蒙尼兹伸出手。 之前在花海星发生的一切就好像只是个梦，莫瑞斯和达蒙尼兹之间的微妙距离感一如既往，若即若离。 结束了一天后，莫瑞斯难得的没有立刻就回了房间。 并不是因为莫瑞斯想和达蒙尼兹多待一会儿，而是因为达蒙尼兹根本就不在家。 达蒙尼兹才刚刚做好晚饭就受到了联邦主脑发来的消息，说是为了保证雇佣委托任务的顺利完成，所有率属于任务众人的雌虫今天晚上都要进行身体检测。 这种检测每年都有，莫瑞斯之前听说过，好像如果数据异常优秀的话任务中心就会安排新机甲的定制流程。 莫瑞斯回忆起脑子里的那些记忆，隐隐约约好像记得达蒙尼兹确实后面得到了一台新的机甲。 但那并不是定制的s级机甲，只是军部内部使用的a级型号，但也比任务协会里b级和c级的好得多。 检查身体而已，没什么危险，而且还有可能拿到只有军部高阶战斗雌虫才能获得的定制机甲，莫瑞斯也就没有拦着达蒙尼兹过去。 闲着无事，莫瑞斯就在客厅的沙发上逛起了星网。 在他印象中，林·安的雌君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怀上了第二枚蛋，这个消息当时彻底炸晕了整个brf779星系的虫族们，也让林·安的地位再一次拔高。 莫瑞斯正准备看看具体的消息，可没想到，还没等他翻到关于林·安最新消息的最新回复，一行巨大的立体红字就像是一堵墙一样蹦在了他面前。 【首都星再现迷梦果！？违禁物再次出现是为哪般？】 【雄虫触犯禁律，首都星名门迈德家族未来将何去何从？】 【重要！迷梦果的危害！】 莫瑞斯看着接二连三挑出来的红色标题，整个人都懵了。 迈德家族。 之前在旅游地花海星找他麻烦的那只雄虫就来自迈德家族，是整个家里这一代唯一的雄虫子嗣，往日里几乎是被整个家族供起来养。 这家伙服用迷梦果这件事莫瑞斯知道，他第二世的时候就是被这家伙往后脑上敲了一棍。 但事情不对。 这件事被爆出的时间不对，按照之前的记忆，这件事应该是在两年以后—— 莫瑞斯翻看帖子的动作一顿。 他想起来了。 当年这件事并不是随随便便被曝光的，而是在他被袭击以后，那个在暗中偷窥他的神秘家伙用了某种手段才把这件事掀出来的。 难道这次......也是因为那只雄虫威胁了他？ 莫瑞斯知道自己这么想有点自恋过分了，但这个念头一旦出来了就怎么都摁不回去。 花海星游客很少，那天事情发生的时候，莫瑞斯就觉得有点奇怪。 先不说对方的雌虫居然被喊了半天都没出现，光说达蒙尼兹能离开他身边那么久就不对劲。 想到第二世时，那条匿名信息上印出的血红笑脸，莫瑞斯忽然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移向了脚下。 曾经，他发现果这幢房子地下有个秘密的空间。 现在他又重生了，那个秘密空间......还会在吗？ 第26章 达蒙尼兹不在家，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莫瑞斯在自己的光脑上设了个定时，起身就朝这幢房子的最里侧走。 他打开记忆中的那扇门，看到屋内堪称凌乱的一堆杂物后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达蒙尼兹这家伙...... 地上堆着些还没拆封过的箱子、袋子，以及各种形状奇怪的金属零件，外加许多莫瑞斯认不出来的东西。 而无一例外的，这些东西都死沉。 莫瑞斯这辈子对智能机器特别抵触，家里现在用的那台家务机器只具备最基础的性能，根本不会自主行动，莫瑞斯没叫它，它就一动不动待在厨房。 没有机械的帮助，莫瑞斯花了快半个小时才把房间正中央的那块地板给清理出来。 但是，房间正中的地板上别说是门了，连条缝都没有。 莫瑞斯也说不上来时庆幸还是失望，他叹了口气，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准备把东西移回来。 然而当他刚站到房间角落用力推面前的箱子时，却忽然听见了一声奇怪的动静。 莫瑞斯赶紧移开蹲下来用手一摸，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条陷下些微的小槽，但等他把压在上面的箱子推开后，那条小槽就立刻消失不见了。 莫瑞斯气喘吁吁地拿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他瞥了眼光脑迷你光屏上即将倒数结束的时间，果断把其他东西先恢复原状。 房间里的东西虽然堆得乱七八糟，但是很干净，并没有灰尘，不然拖拽的痕迹还真不好处理。 当莫瑞斯刚刚来到二楼打开自己的房间门时，他手腕上的光屏上时间恰好倒数为零。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楼传来了大门被开启的动静。 达蒙尼兹回来了。 莫瑞斯当做什么都没发现，走进房间关上门，靠在门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确定了。 那个房间里依然还有着那倒通往地下的门，但是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那扇门根本没办法直接打开。 莫瑞斯想到前世他刚刚被从冰冻休眠状态中唤醒时，所看到的那些景象，只无奈叹气。 那扇门十有八.九也是只能用雌虫终端来打开，还是放弃算了。 然而事情总是会在莫瑞斯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转机。 约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莫瑞斯又失眠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躺得难受。 在凌晨四点时，他饿到不行了，于是决定起床去厨房找点零食。 他在厨房吃着保鲜着的切块水果，正想着达蒙尼兹留了一份水果放着这件事挺巧，忽然就感觉到脚下传来了一阵非常轻微的震动。 莫瑞斯瞬间连咀嚼的动作都顿住了。 他看看冰蓝色的保鲜盒，只犹豫了两秒就把手里的叉子放下。 莫瑞斯吞下嘴里的果块，拿餐巾擦了擦手。 一切都真的挺巧。 和他第一次发现这处地下空间时一样，这处地下空间里并没有达蒙尼兹的身影。 莫瑞斯知道自己应该赶紧上去，但他还是做出了和第二世时同样的选择，他选择臣服于自己的好奇心。 上次他茫然惊慌，只想着这幢房子里怎么会有他一个雄虫都不知道的秘密空间，看都没仔细看就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而这一次，莫瑞斯冷静地站在楼梯上往四周仔细看，很快就发现了远处似乎有个形状奇特的东西，像是一枚蛋。 要说是蛋也不太准确，因为这东西太巨大了。 莫瑞斯走近了以后才发现它现有的部分都有一层楼那么高，而且还有更多的部分是嵌在更下层的，整个“蛋”的体积说不定比他以前住的那幢房子还要大。 莫瑞斯沉默了一会儿，不打算贸然去触碰它。 可在他即将转身的前一秒，蛋壳的表面就产生了一层波纹一样的变化，莫瑞斯只看见他的脸立刻就“印”在了蛋壳上，细节精致简直是栩栩如生。 第28章 还不等他细看，蛋壳上的凸起纹路就全都消失，随着又一阵波纹从蛋壳表面荡开，整个圆润的不明装置就变成了半透明状。 它变化的速度很快，只短短三四秒后，整个外壳就变得清澈透明，状若无物。 也因此，它内部的景象就彻底呈现在了莫瑞斯的面前。 那是一个房间，一个让莫瑞斯无比熟悉的房间。 乳白色的长绒地毯，宽大的床上铺着嫩黄色的被子，床头还放着一盏小灯，灯不是常见的形状，而是一只毛茸茸的兔子伸着手，手里抱着一个比它个头还大的圆球。 圆球是半透明的，能看到内部呈现出浅橘黄色的液体，它白天并不起眼，但在夜里的时候，球体内的液状物质就会散发出柔和的暖光。 要问莫瑞斯为什么这么清楚，是因为这东西是不久前他们在花海星旅游时，莫瑞斯一时兴起在当地定做的。 莫瑞斯现在可太了解达蒙尼兹了。 在看到“蛋壳”内的那些和他房间装潢一模一样的东西后，莫瑞斯差点气笑了。 可气完了他又抬手揉了揉眉心，心里剩下的只有又酸又涩的无奈。 蛋壳内并不是只有他的房间，还有配置完整的厨房、储存室，以及布满了各种精密器械的操作室和燃料储备间。 这是一艘小型的飞行舰。 明明是飞行舰，可三分之二的部分却全改造成了雄虫的房间、雄虫的娱乐室，就连厨房食物储存室里的东西，也基本全是雄虫爱吃的食材。 莫瑞斯在即将离开这处地下空间时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蛋壳”已经彻底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和周围的金属色墙壁、地板几乎要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真看不出来。 莫瑞斯回到了厨房。 他小口小口吃着保鲜盒里剩下的切块鲜果，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直到躺回床上时，他才放松了表情，看着床头正散发出甜甜香味的兔子小夜灯，喃喃出声。 “我不会让你用上它的......绝对不会。” 莫瑞斯并不清楚那个地下空间还有什么更多的秘密，但在看到那艘飞行舰以后他就猜那里面多半还有一条通道。 达蒙尼兹总不能光明正大地从地窖门那里运东西，多半是通过那条通道做的运输。 而开在这幢房子里的那扇地窖门应该只是偶尔使用，比如像昨天那样深更半夜、正常雄虫早就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 虽然没彻底搞清楚，但莫瑞斯已经放弃了继续探究下去的打算。 不管达蒙尼兹是怎么想的，莫瑞斯都不会再像曾经几辈子里那样放任这家伙不管、由他胡来。 只是还没等莫瑞斯思考出个高效的办法，他就遇上了件麻烦的事。 准确来说，是只麻烦的雌虫。 莫瑞斯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忍住想要叹气的冲动：“我记得我已经拒绝过你了。” 有着一头红色头发的雌虫一本正经道：“是的，您拒绝过，这是我第二次追求您。” 要是换一只雌虫的话，莫瑞斯多半就没这么好的脾气，但他面前的是利诺。 看他一直在揉脑袋，利诺就直接问出了口：“您好像不太舒服，最近天冷容易生病，需要我送您去中心治疗所检查一下吗？” 莫瑞斯动作一顿，有些哭笑不得：“不，不是这个原因......” 看着对方那双满是关心的蓝眼睛，莫瑞斯深呼吸了一口气。 “利诺，我觉得有必要再和你重新解释一遍，”莫瑞斯也摆出了严肃的表情：“我不打算接受第二只雌虫，无论你再什么讨好我这件事也不会改变。” 莫瑞斯用词很不客气，但这只雌虫并没有露出难堪一类的表情。 他只是沉思了一下，问：“是因为您家里的那只雌虫吗？” 莫瑞斯：“没错。” “可我并不比他差，”利诺诚恳道：“我也能一样照顾好您。” 莫瑞斯这下是真的觉得头大了。 第一世的时候利诺就对他展开了堪称时大规模大场面的追求，在星网上造成了极高的讨论度。 说实话，从正常角度来看，利诺绝对是只非常优秀的雌虫，s级，年纪轻轻就战功显赫，前途不可估量。 莫瑞斯知道，这只雌虫会在几年之后成功当上军部第三军团的军团长，成为上将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再往后说不定还能争一争元帅的位子。 哪怕是现在，利诺也是不少雄虫都会谈论的存在，足以见证他的实力。 要不是利诺和如今的元帅是兄弟的话，他肯定早就被哪只雄虫给强行娶走了，哪还有自主追求雄虫的权力。 莫瑞斯承认利诺很优秀，但同时，他也知道他们之间绝无可能。 哪怕就算是第一世他没有遇到达蒙尼兹、也没有经历后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和利诺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很好的结果。 利诺性格坚韧，但对于莫瑞斯来说就有点头疼，因为他很清楚，不管自己摆出怎么冷淡恶劣的态度、对方都不会放弃。 但他真的不想耽误利诺。 莫瑞斯收敛了所有的表情，他看向面前的雌虫：“利诺。” “如果有一天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联邦判处我死刑，你会怎么做？” 第27章 莫瑞斯的这个问题简直是奇怪到了极点。 雄虫中从来没有什么“死刑”的说法，准确来说，几乎所有的刑罚都和雄虫没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曾经把联邦违禁物带来首都星的那只雄虫，他最后也只是受到了“移居”的处理而已。 而莫瑞斯第二世时被雄虫敲了闷棍，但毕竟莫瑞斯没死，只是受了轻伤，因此他受伤这件事还是能在雄虫保护协会的掩盖下私自解决。 后面那些雄虫做的诸多恶行被揭发，这些放在亚雌和雌虫身上够死几十次的事情，放到雄虫身上也不可能判处死刑。 雄虫太稀少了。 所以听到莫瑞斯这么问以后，利诺立刻就想反驳。 但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莫瑞斯的眼神镇住了。 那双如晴空般蓝眼睛，此时却像是暴雨中的海面，又深又黑，充满了死寂。 利诺只觉得浑身一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您......” 莫瑞斯朝他摇摇头：“利诺，你只要回答我，你会怎么做？” 利诺垂下了视线。 许久之后，他才说：“我会调查清楚这后面发生了什么，然后尽我所能将您救下来。” 莫瑞斯忽地就笑了。 他在对方疑惑的视线中叹了一口气：“你看，你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我，而是事情本身，对吧？” 利诺赶紧解释：“我没有不在乎您！正是因为发生的事情导致了判决，所以只有弄明白了真相我才能更有把握地将您救回来，然后保护好您！” 莫瑞斯抬起手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示意对方别这么激动：“我明白。” 利诺冷静了些，随即又有些不服气：“那么那只雌虫呢？他会做得更妥当吗？” 莫瑞斯：“不，他做的事从来都和妥当沾不上边。” “但是......”莫瑞斯的脸上露出一种真切的、纯粹的笑意来：“他会冲向我，哪怕他不知道他将面对什么，他也只会义无反顾地冲向我。” 利诺皱起了眉：“哪怕他会营救失败？” “哪怕会失败。” 利诺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如果失败了，被处以死刑的莫瑞斯该怎么办呢？不就只能等死了吗？ 利诺搞不明白，但是经莫瑞斯这么一说，他也明确地察觉到了莫瑞斯对那只雌虫的偏爱，于是心里就忍不住泛起些酸涩。 利诺是真的很想成为莫瑞斯的雌虫，并不是像其他雌虫那样只是想和雄虫接触、受到雄虫的抚慰，但他自己又说不上来这其中的区别。 他脑子有点乱，于是只闷闷地应：“我知道了，我会再想想的。” 他没有说会放弃继续追求，但好歹也没像之前那样、只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才没有打动莫瑞斯。 看着对方朝他行礼离开，莫瑞斯只叫来餐厅的侍者给自己重新上一份红茶。 这家餐厅在首都星很受欢迎，食材新鲜、口味绝佳，哪怕只是一杯红茶也用的是从某颗特殊种植星上运来的茶叶，茶水的口感根本不是一般茶叶能做出来的。 莫瑞斯特意要了“原滋原味”的那一种，但雄虫喜甜，没有加糖的红茶余味对雄虫来说就有些发涩。 莫瑞斯看着杯子里，和利诺头发一样色泽漂亮的茶液，忍不住就想起了以前的事。 那是在达蒙尼兹把他救出来之后了。 达蒙尼兹确实战斗的才能非同一般，带着一个拖油瓶还能在危险重重的死星上逃了大半年。 那天，几乎能把整个星球上空都挤满的机甲将落在无终星域的边缘死星上，炮火不间断地往星球表面轰炸，哪怕是要把整个星球都翻上一遍。 第29章 他们之前的藏身之处直接被炸成了渣，只能一刻不停歇地逃。 达蒙尼兹抢到了一架机甲，但是那些机甲和他们之前遇上的根本不一样，一架机甲只能进行一次认证，估计也是之前被达蒙尼兹多次抢劫后又反击给弄怕了。 达蒙尼兹毫无准备，刚一准备驾着机甲带着他跑，忽然就被机甲的内置认证系统给弄成了重伤。 莫瑞斯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在撑住达蒙尼兹身体的时候，他几乎被对方伤口涌出的血浇了个透。 雌虫太重了，莫瑞斯又本就只剩了半条命，只是把达蒙尼兹从那辆绞肉机似的机甲里拖出来、就累得差点直接晕过去。 他们根本没法再逃。 而偏偏这个时候，莫瑞斯听到了机甲运行行走时的声音。 莫瑞斯知道他们必死无疑了，于是松开了捂着达蒙尼兹伤口的手，俯下身，抓住了达蒙尼兹的手。 雌虫的身体结构和亚雌雄虫有很多不一样，他们的指尖有一截能够隐藏起来的结构，像是弯起的钩子一样，锋利无比。 而达蒙尼兹的爪尖，是有毒的。 只要轻轻一划，毒一碰到血液，中毒者在短短半分钟内就会彻底断气。 莫瑞斯已经想好了，他们绝对不能被抓回去，他得拿这毒先杀了达蒙尼兹，然后再往自己身上来那么一下，一了百了。 就在莫瑞斯准备动手的时候，他却听到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莫瑞斯阁下？” 在黑暗中，莫瑞斯感觉有谁抓住了他的手腕：“请您小心，别划伤自己。” 后来，莫瑞斯才想起来这个声音是谁——利诺。 利诺给了他药，替达蒙尼兹做了包扎，把他们藏到一个天然形成的地下岩洞后，给他们留下了压缩食物，甚至还教莫瑞斯怎么替达蒙尼兹换药。 莫瑞斯瞎了，摸索着学的时候很费力气，但利诺却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当时莫瑞斯问对方，为什么要帮他。 利诺只是说：“我只是希望您能活下来，但是我太没用了，只能让你们藏起来，要是我能像哥——” 利诺的哥哥，贝莱特元帅，是联邦最高职位者，也是这么多年抓捕行动的总负责和总指挥。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利诺赶紧住了嘴。 莫瑞斯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在对方尴尬得一次又一次找补时，打断对方并认真地说了句“谢谢”。 利诺却没有承下道谢，而是轻轻地叹了气。 他说：“莫瑞斯阁下，我从第一次在星网上见到您时、就想今后都和您一起生活，当年我也申请了您的匹配雌虫，但是很遗憾，我没有被选中。”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表现什么，而是想告诉您，如果这世界上有谁最希望您能幸福的话，除了您的雌虫达蒙尼兹，那就只会是我。” “所以......请您不用犹豫，如果您需要的话，您可以现在就拿那块金属片割断我的喉咙，我不会反抗。” 莫瑞斯握着利器的手一顿。 而后莫瑞斯才从对方话中知道，雌虫的眼睛其实有第二种形态。 它们会变得漆黑，瞳孔像是野兽那样变成细细的一条线，也因此，他们能在黑暗中清晰视物，而这些会侵噬雄虫眼睛的黑暗物质，也对他们造不成一丝伤害。 “您一定觉得很奇怪吧。” 利诺的声音有些黯然，他语气中带着笑意，可那点笑意听上去完全是在自嘲：“”有时候我会想，要是我们也能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莫瑞斯没接着问下去，倒不是他不想问，而是利诺身上的终端发出了警报。 “您不用紧张，”利诺边说边把那嗡嗡作响的东西给关了：“我之前设置了机甲的自毁程序，这样他们就没法找过来了。” 他又嘱咐了一次莫瑞斯压缩食物原料的打开和制作方式，叮嘱莫瑞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我带的营养剂就这些了，他的伤虽然严重但是已经处理好了，很快就会愈合的，在营养剂消耗完之前应该就能恢复。” 利诺只是安慰莫瑞斯，说让莫瑞斯再熬两个月，他很快就会回主舰上，到时候就能给他们带够吃几十年的营养剂来。 莫瑞斯觉得奇怪，几十年的营养剂堆在一起体积可不小，利诺要怎么藏？ 但利诺却没有细说，只是说自己会有办法，而后他加重了声音，再次强调了一遍：“压缩食物是雌虫特用的，您千万千万不要吃。” 说完，他就赶紧从来时不一样的方向离开了。 洞穴内又恢复成了一片死寂。 莫瑞斯听着达蒙尼兹微弱得几乎快要消失的呼吸声，犹豫了很久后，他顺着记忆中的位置小心地往前爬，很快，他的手就摸到了一滩湿乎乎的东西。 莫瑞斯跪坐在地上，用指尖蘸了一点这刚刚试做调配好、被利诺倒到远处的“再生餐”放进了嘴里。 酸涩的味道混合着奇怪的粉质口感，随着粉质物和味蕾接触，立刻爆发出一种又腥又苦的味道，莫瑞斯直接生理性地干呕起来，根本控制不了。 好一会儿后，他才缓了过来，心想这东西连他快要退化的味觉都接受不了，雌虫吃的时候该有多难受。 不过好在，利诺还会再回来。 四个月过去，莫瑞斯并没有等来利诺，而是等来了一支装备更加精良的舰队。 为首的那只雌虫声音里带着浓烈的恨意：“都是因为你！” 利诺死了。 死前还紧紧握着一只空间钮，那里面装了满满当当的营养剂。 第28章 莫瑞斯喝完了最后一口红茶，他朝窗外看去，红发的雌虫正站在一台标着军部标记的飞行器前，和另一只穿着军部制服的雌虫在说着什么。 今天天气不错，虽然不是阳光灿烂，但好歹没像前几天那样一直雨下个不停。 光线充足，站在白色石板路上的雌虫意气风发，那头红发也像是在燃烧一样，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充满着生命的活力。 莫瑞斯缓缓眨了下眼睛。 利诺和他不一样。 而这一世，一切都会和曾经不一样。 s级雄虫林·安的出现是个巨大的转折点，brf779星系里，符合雌虫们认知中“温柔好雄主”的雄虫会越来越多，而利诺，一定会遇到一个真心珍惜他的雄虫。 莫瑞斯放下杯子，起身离开。 首都星的冬天对雄虫来说有些冷，但莫瑞斯曾在几乎被冰封的星球上生活了好几个月，所以现在这点温度对他来说就算不上什么了。 这家备受欢迎的餐厅离晨曦并不远，莫瑞斯看晴空碧天，忽然就想再多走走。 雌虫们大多都加入了军部，那里面管理严格，根本不可能让雌虫到处闲逛，雄虫们懒得走路，几乎都是用飞行器代步，所以，在路上一副悠闲姿态的莫瑞斯就尤其显眼。 就在莫瑞斯离晨曦区域的边缘还有两百多米的时候，他忽然就听见了一阵细细的哭声。 他转头一看，毫不意外地看见一只亚雌正蹲在一株高大的扇形植物后面。 亚雌体格纤细，明明是大冷天才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衣，弓着背的时候能看到其脊背上微微凸起的两块蝴蝶骨，惹人怜爱。 莫瑞斯收回视线，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然而几分钟后，他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这种明显的追逐声响一下子就让莫瑞斯的神经紧张起来。 对方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要快，所以当那只手抓上他的衣角时，莫瑞斯直接被惊得脑子一懵。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就见那只亚雌坐在地上，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轻薄的白色上衣上还有团皱印，看位置应该是被踹了一脚。 莫瑞斯心道糟糕。 他立刻皱起眉，非常用力地拍了拍自己刚刚被抓到的衣角，声音里的怒气根本掩饰不住：“谁许你用你的脏手碰我的。” 亚雌一愣，而后赶快低下头：“对不起，请您原谅我，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莫瑞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亚雌没想到莫瑞斯会这么冷淡，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利落地爬起来后跑了两步、又一瘸一拐地跟在莫瑞斯旁边。 亚雌一张白皙的小脸上沾着些灰，配上泫然欲泣的表情简直可怜程度拉满。 “求求您，您救救我，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莫瑞斯脸上的烦躁已经不是演的了，他脚步一停，在对方惊喜期待的眼神中冷冷吐出几音节。 “滚开。” 亚雌还想说什么，可忽然脸色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哆哆嗦嗦地低头说了句抱歉就往回跑开了。 莫瑞斯正觉得奇怪，结果一转身，就看见浅色的风景背板前出现了个漆黑的身影。 雌虫穿着修身的衣服，上衣的袖子卡在肘关节处，显得其肌肉饱满的小臂更加雪白亮眼。 第30章 他下半张脸上罩着一层黑色的布料，碎发有些长了，从远处几乎看不清他的眼睛。 莫瑞斯强忍着跑过去的冲动，可步伐还是比之前快了很多，他走到对方面前直接问：“怎么样？” 达蒙尼兹扯下脸上的布面罩，朝莫瑞斯干巴巴地汇报：“很顺利，很好用。” 达蒙尼兹之前去做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他的数据确实远远超出了b级机甲的最高匹配值，而他前作为雇佣兵的任务记录也好看，于是联邦就分配了一个名额，让军部的机甲师给他量身打造一台机甲。 今天达蒙尼兹出门就是为了去试驾。 但那机甲并不是莫瑞斯记忆中的a级，而是s级。 莫瑞斯闻言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达蒙尼兹。 达蒙尼兹沉默地回望着他，既不说话，也不像往常那样一到他面前就跪下，就只这么直勾勾地看。 莫瑞斯捏了捏手中纸袋的边缘，直接往对方怀里一扔。 他也不解释，扔完了就转身往前走，走得还很快。 达蒙尼兹的视线从莫瑞斯身上移到怀里的纸袋上，他小心地拆开卷着的封口，只刚刚打开一条缝，雌虫敏锐的嗅觉让他立刻就闻到了那股喷香的坚果味道。 达蒙尼兹的眼睛唰地就亮了。 他抬头盯住莫瑞斯的背影，小心翼翼地捧着纸袋，脚步飞快地追了过去。 缠在达蒙尼兹腰上的那条黑色带子松了，他一跑就直接荡在了他的身后，像极了一条摇得欢快的长尾巴。 晚饭后，莫瑞斯很没形象地躺倒在沙发上，舒服得根本不想动，只闭上眼睛休息养神。 然而没过多久，一股甜香就出现在了他旁边，那甜甜的味道就像是带着勾子一样，勾着莫瑞斯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跪在沙发旁边的雌虫，语气淡淡：“做什么？” 达蒙尼兹眨着眼睛，声音放得很轻：“雄主，那个是、是特意买给我的吗？” 莫瑞斯这会儿还憋着气呢，翻了个身背对着不理他。 达蒙尼兹原本还紧绷着的肩膀立刻垮了。 他看看莫瑞斯又看看自己，犹豫了好半天后才试探着伸出手，小心地捏住雄虫的衣角，不敢再动。 莫瑞斯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对方说话，结果一转身就感觉自己的衣服被扯了一下。 “嗤喇——” 雌虫脸色瞬间就白了，脸上的惊慌显而易见：“对不起雄主，我不是故意的。” 莫瑞斯看看自己被撕了个破口的衣服，眼睛一转。 他坐起来，手撑在扶手上、指节抵住自己的脸颊：“什么不是故意，你明明就把我的衣服弄坏了。” 达蒙尼兹无措地双手搭在一起，紧张地捏着自己的指尖，却不敢出声反驳。 莫瑞斯心里一软，主动开口：“你要怎么赔我？” 这句话说得实在是没道理，明明他账户上的钱本质上全是达蒙尼兹的，所有的衣服用品都是达蒙尼兹买的，哪有什么赔不赔的说法。 可达蒙尼兹却只是深深低下头：“我、我不知道。” 莫瑞斯想起之前的事，难得地有些不自在，他揉揉自己发烫的耳朵，轻咳一声：“......讨好我。” 达蒙尼兹一愣，而后整个身体都快绷成了一块钢板，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莫瑞斯心里叹了气。 看吧，所以以前的事真的也不能全都怪他呀......达蒙尼兹这种反应，谁看了都是这家伙在紧张害怕吧？ 莫瑞斯伸出手，白皙的手指插.入柔软的黑色发丝间，轻轻碰了碰对方那滚烫的耳朵。 于是达蒙尼兹的身体紧绷得更严重了。 莫瑞斯故意逗他：“怎么？你不愿意？” 达蒙尼兹浑身都僵得动不了了，连嘴都快张不开，只吞吞吐吐地回答：“没、没有......我、我......” 莫瑞斯也不忍心再看他这么艰难，只伸出另一只手、遮在了对方眼前。 他一手按住达蒙尼兹的后脑不让快崩溃的雌虫跑掉，自己凑过去，轻柔无比地吻上了对方的唇。 莫瑞斯非常温柔耐心地一点点试探，达蒙尼兹一直僵硬着、毫无回应，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莫瑞斯却不会再像第一世时那样，觉得达蒙尼兹这种表现是在被迫忍耐了。 其实说达蒙尼兹是“忍耐”也没错，只是当年莫瑞斯以为达蒙尼兹是心里装着别的雄虫，对于他的亲近感到抵触，但现在莫瑞斯知道，这个笨蛋其实就只是在害羞罢了。 上一次在花海星时他情绪有些失控，根本没来得及这么温柔地安抚对方，这一次，莫瑞斯耐心十足。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达蒙尼兹才有些失神地看着他，眼眶里聚着生理性的眼泪，两颗绿色的眼眸这下是真的像浸过水了，漂亮得不可思议。 莫瑞斯实在没忍住，爱怜地在对方眼角亲了亲。 达蒙尼兹发出一声呜咽，手里死死抓着莫瑞斯的衣角、扯得更破了也没松开。 暖色灯光下，莫瑞斯看着浑身僵硬、几乎要把自己缩进沙发缝隙里的雌虫，突然就觉得有些好笑。 可在看到对方身上那条浅浅的痕迹时，他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 这条疤痕贯穿了腰腹，这辈子达蒙尼兹只是被狮龙兽咬了一口，但在那么多次的前世里，达蒙尼兹的身体是彻底被撕成了两半。 绝大部分雇佣任务都是军部不愿意做的活计，危险度太高，军部不想白白浪费战力，于是就把这些任务扔给了雇佣兵协会。 达蒙尼兹以后遇上的情况，说不定还会比这一次更危险。 一想到达蒙尼兹身上的血喷涌而出、浇在他身上时那种滚烫的触感，莫瑞斯就控制不住地恐慌起来。 忽然之间，莫瑞斯产生了一个之前从未有过的念头。 联邦对于雌虫的种种约束，本质上是基于雄虫而产生。 如果他放弃作为雄虫的一切，他们会不会有机会从此离开？ 第29章 自从那个念头一出现后，莫瑞斯就彻底陷了进去。 他试图找到一些以前关于雄虫主动离开首都星、定居其他星球的事，但和他最开始预想的一样，根本就一无所获。 自从那天两人和好之后，或许是因为那天莫瑞斯态度温柔的原因，达蒙尼兹的胆子也变大了起来。 往常他总是怕一点点小事就惹莫瑞斯生气，在他面前大多都是畏畏缩缩的，可这几天，达蒙尼兹的表现明显有了些变化。 莫瑞斯正在星网里到处乱翻，想着关于雄虫的帖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删得干净，忽然，他面前就跳出来一个界面，差点把莫瑞斯吓一跳。 [达蒙尼兹：雄主，我买了好吃的水果。] 莫瑞斯不为所动，又等了一会儿，终于才等到第二句。 [达蒙尼兹：想请您尝尝。] 莫瑞斯心情愉悦地退出星网，才一抬头就看见面前站着个身影。 达蒙尼兹动作自然地接过莫瑞斯取下来的神经金属连接片，收好后才端起桌上的盘子，在莫瑞斯脚边单膝跪下：“雄主，这是刚刚才做好的。” 盘子里的水果块，呈现一种乳白色半透明状，上面还覆盖着浅紫色的脉络，莫瑞斯没看出这是什么水果品种，等放进嘴里时才愣了。 这东西和一克一亿星币的芬尼果蜜差不多，价格非常高不说，还基本买不到。 由于有价无市，所以就连首都星那些大家族的雄虫们一年大概也才能吃上个七八次，而且吃的时候也只是把皮给洗干净了，连着紫红色的嫩外皮一起吃。 哪像这样？ 莫瑞斯看着盘子里的心鲜甜果肉，抽了抽嘴角：“是不是有点浪费？” 达蒙尼兹一下就认真起来：“不浪费。” 他顿了顿又说：“我有钱。” 莫瑞斯记得达蒙尼兹这辈子是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那会儿莫瑞斯想着之后得交很多罚金，怕达蒙尼兹太累，于是让对方别在食物上折腾了，省钱要紧。 后来他发现达蒙尼兹给他弄回来了一整瓶芬尼花蜜后就没再在意这个事，现在达蒙尼兹又这么说，莫瑞斯忽然就好奇起来。 他喂了块果块给达蒙尼兹，状似无意地问：“你都快一年没去做任务了，哪里来的钱？” 达蒙尼兹表情都没变一下：“和机甲一起发放的。” “所以算是奖励？” “嗯。” 莫瑞斯替对方把扫在眼睛前的碎发理开，心想我信你才有鬼。 但达蒙尼兹不说，莫瑞斯也不会去追问。 至少现在不会。 他上辈子知道了不少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莫瑞斯这辈子没那么多欲.求，也不想继续去探究什么，说实话，要不是他重生回来的时间还是太晚了，他肯定连首都星都不会来。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走下去。 第31章 吃完了达蒙尼兹给他准备的午后小零食后，莫瑞斯就继续钻进了星网。 他之前设定过默认模式为“全息环境开启”，所以进去的时候花了点时间，只是还没等他把所有的附加功能给关了，就听见不远处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莫瑞斯阁下！” 莫瑞斯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动作飞快地往他这跑。 他所跑过的地方都带起了一阵大风，甚至把路边的座椅装饰都吹歪了，让莫瑞斯看得时嘴角抽搐。 等他停到莫瑞斯面前的时候，脑袋上的那双白色兔耳朵还弹了两下。 莫瑞斯上次算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曝光了身份，星网id又不能改，莫瑞斯也就懒得再改外观做伪装，直接顶着他现实中的那张脸到处走。 匿名用户“甜蜜兔耳朵”看了莫瑞斯好一会儿，才捏着自己的手指很不好意思地说：“莫瑞斯阁下，我想约您去一个地方。” 莫瑞斯看着面前打扮可爱的“兔耳朵”不说话，直到把对方盯得表情僵硬时才勾起嘴角：“好啊。” 兔耳朵立刻甜甜地笑起来。 他带着莫瑞斯穿过各种小巷，全程竟然连一个用户都没碰上，这神秘的样子让莫瑞斯还以为兔耳朵要带他去什么秘密基地。 所以当他们抵达目的地后，莫瑞斯懵了：“你要带我来的......就是这？” 兔耳朵重重点头：“嗯！” 莫瑞斯看了看对方脑袋上的那双晃来晃去的雪白兔耳，然后把视线移到了这家虚拟店铺的门牌上。 【最好服装店。】 名字简单直白得让莫瑞斯不知道该从哪吐槽好。 雄虫用户的衣服不需要到场景里购买，直接在登录前付款穿戴就行，但是其他用户就得老老实实地去星网的虚拟商店购买。 所以对于莫瑞斯来说，这几辈子加起来他还是第一次来个地方。 大约是看莫瑞斯的表情太过微妙，兔耳朵立刻解释了起来：“您明明长得这么漂亮，穿这套衣裳也太浪费啦。” 莫瑞斯的虚拟形象之前是个穿初始装的壮汉，他又没买外观，就导致他认证之后一直是穿着那套过于宽大的初始套装在到处跑。 虽然也说不上丑吧，但肯定有点怪。 莫瑞斯的心情立刻就有些复杂。 他还以为，凭这家伙的占有欲巴不得他扮得越丑越好呢。 看着一脸期待的兔耳朵，莫瑞斯也放弃了纠结，先一步走进了店铺。 莫瑞斯对自己的穿戴打扮没什么研究，第一世时他只是看到那些雄虫专用的牌子出了什么新东西就全都买一份，完全照着原有的搭配穿成一套。 后面两次他又没了这种心思，只挑了最普通的衬衫裤子下单七套，一模一样的衣服七天轮换着穿，打扮得活跟个游戏里的npc似的。 这辈子他们不缺钱了，达蒙尼兹就选着自己喜欢的买，莫瑞斯也不挑，对方买什么他就穿什么。 因此，当看到那几乎塞满了整个视野的衣服时，莫瑞斯麻木了。 他瞅了瞅左边那件艳粉色的上衣，又瞧瞧右边只短到腿根的性感小皮裤，最后把视线移到旁边的甜蜜兔耳朵身上。 兔耳朵立刻会意：“那我帮您选？” 莫瑞斯如释重负：“好。” 兔耳朵的动作很快，立刻就从这片衣服海洋里挑了一套让莫瑞斯去换。 这里毕竟是虚拟世界，倒也不用真的脱了衣服再穿，只要把衣服上对应的标记点对准角色摁一下就行。 兔耳朵给他找的是件华丽的衬衫，袖口的花边都有三层，绣纹精致，确实很好看，再配上修身的黑色长裤和同色靴子，穿在莫瑞斯身上非常合适。 莫瑞斯自己觉得挺好看的，但兔耳朵看到以后脸直接就黑了。 他立刻又换上笑脸，撒娇让莫瑞斯再去换一套，几分钟后，同样的情景又出现了，其脸色变化之快让莫瑞斯看得差点笑出来。 最后，莫瑞斯还是换成了一套非常普通的衬衫和米色长裤，金色的长发被编成了辫子搭在肩上，随性慵懒。 明明换外观这件事是兔耳朵提出来的，可等买完东西出来后他的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莫瑞斯忍着笑，故意满脸疑惑地问：“怎么了？你好像不开心？” 兔耳朵猛地摇头：“没有呀，我只是有点儿累。” 莫瑞斯：“啊、这样啊，那要不我们先一起去吃点东西？” 兔耳朵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拳，白嫩的小臂上青筋暴起，但脸上还是笑意盈盈：“嗯嗯，好呀！” 星网里的食物和现实中的食物一样，食用之后会产生饱腹感，这是因为其通过神经连接让大脑产生了“饱”的感觉。 据说很多亚雌都会用这种办法来节食，以保持住纤细的体型。 但雌虫就根本不需要减肥这种东西了，他们不管吃多少东西下去都能很快消化代谢掉，以保证他们能随时战斗，由于并不是真的吃了东西，所以在虚拟世界里他们需要不停进食。 莫瑞斯看着面前只吃了一份草莓蛋糕后就坐着不动的兔耳朵，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他算了算时间，果断和对方道别。 兔耳朵原本也想一起下线的，但在莫瑞斯的虚拟形象即将消失的一瞬间，他看见了窗外广场登入点的一个身影。 兔耳朵收起了界面，下单了好几份高能营养棒后，直接拿起一根啃着出了餐馆门。 莫瑞斯倒是不知道他登出后发生了什么，他本来是准备等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再下楼，而谁知道都过了往常的饭点，莫瑞斯都没等到达蒙尼兹叫他下楼。 莫瑞斯立刻就准备下楼看看。 然而还离着厨房有一段距离时，莫瑞斯就听见那里传出了一阵怪异的声音，很难形容那是什么，但那动静让莫瑞斯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下意识就打开了光脑找到了达蒙尼兹的通讯，想也没想就点了过去。 他不知道厨房里的怎么了，但他潜意识里知道，只要达蒙尼兹出现，一切可怕事情都会被解决—— “嗡——” 莫瑞斯愣住了。 因为他听见，厨房那里传来了光脑接到通讯的提示音。 第30章 莫瑞斯时隔许久地体验到了绝望恐惧是什么感觉。 杂乱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不断冲撞，让他连走过去一探究竟的勇气都没有。 他第一个念头还是逃跑。 但他并没有发现自己呼吸急促得不正常，刚准备往后退就感觉脑袋发晕、像是有谁掐住了他的脖子，莫瑞斯呼吸地十分艰难，根本喘不上气。 生物的本能让他呼吸得越来越快，可那种窒息感却没有缓解，反倒加重了。 只短短两秒的时间，他就倒在地上开始控制不住地抽搐，每一次抽动都让他的意识更为模糊。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却忽然覆上了他的手背，他隐约只感觉有什么东西罩到了他的脸上。 隔着那层透明的罩子，他好像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怪异的、在暗处发着光的眼睛。 莫瑞斯却诡异地没有觉得害怕，十几分钟后，他彻底平静了下来。 可虽然冷静了，但他还是全身发冷，想也没想就往背后的热源上挤了挤，随即他腰上一紧，这点束缚让莫瑞斯彻彻底底清醒了过来。 他挪了挪身子回头一看，外表处处正常的达蒙尼兹正安静地望着他。 还不等莫瑞斯说什么，达蒙尼兹就揽着他的腰站了起来，只单臂抱着怀里的雄虫就这么走到了客厅的沙发前。 达蒙尼兹把莫瑞斯放到沙发上，还顺带拿了个软垫给他靠着。 “雄主，我看到了星网上的热点消息。” 莫瑞斯不知道达蒙尼兹没头没脑地说这个做什么，但也不需要他思考，达蒙尼兹就手速飞快地把光脑打开、将那条浏览过的消息直接调了出来。 莫瑞斯看完后也懵了。 这条帖子是个活跃度很高的雌虫用户发起的，标题和内容全是在吹莫瑞斯是多么多么漂亮，而后还配了好几张星网里的虚拟环境截图。 紫色的花瓣随风飘落，走在这场花瓣雨中的金发雄虫脸上带笑，一双蓝色的眼眸满含柔情，显得他整个人都温柔得不可思议。 莫瑞斯怎么说也是只a级的雄虫，以前就很受欢迎，这会儿他身上那股柔和的感觉恰好符合了雌虫们对“温柔好雄主”的定义，只才一发出来就吸引了许多用户。 但很快，有个用户就挑事了。 [莫瑞斯旁边的那个家伙是谁啊？亚雌？呵，难怪。] 此话一出，整个帖子瞬间就炸了。 “甜蜜兔耳朵”的外观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那对白色兔耳外观是第一届晋级赛冠军的盲盒礼包里抽出来的，整个星网只有“兔耳朵”有。 于是话题就变成讨论莫瑞斯和“甜蜜兔耳朵”是什么关系。 第32章 大家争执来争执去的，最后就变成维护莫瑞斯的、嘲讽雌虫用户们做春秋大梦的，以及“甜蜜兔耳朵”的忠实粉丝三方混战。 莫瑞斯懵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他这边还懵着，盯着他看的达蒙尼兹就再次开口了。 “雄主，您去落花大道是去做什么？是约会吗？” 莫瑞斯把视线从屏幕那移到达蒙尼兹身上。 一头黑碎发的雌虫单膝跪地，他穿着无袖的黑色紧身上衣，裤子明明很宽松，但他蹲下以后，饱满的肌肉立刻就把裤腿给撑满了，让那层薄薄的布料就这么箍在了他的腿上。 达蒙尼兹明明是跪着的，但莫瑞斯硬是有一种对方是在忍耐蓄力，有可能下一秒就会直接冲过来、一口咬断他脖子的感觉。 莫瑞斯在心里瘪瘪嘴。 他就知道。 从四年前他们初见那晚开始，他就刻意控制着不对达蒙尼兹亲近，就是因为这个！ 他本来觉得可以循序渐进，但前几天，当他注意到这家伙越来越自然插手他的事情时，他就觉得达蒙尼兹有点不对劲了。 没想到，居然在这等着他呢。 难怪在星网上会这么莫名其妙地提出来带他去买外观，还坚决不让他自己付钱。 莫瑞斯回想起之前在地下空间里看到的那艘小型飞行舰，忽然就有了个猜想。 他睨了达蒙尼兹一眼，而后垂下视线，淡然开口：“是约会啊。” “我们去买衣服，可我自己不会挑，只能让他帮我挑了，他不愧是星网的活跃用户，真的特别擅长搭衣服，给我选的那些都很好看。” 莫瑞斯状似苦恼地拿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可惜我不知道他是谁，不然就能让他来家里帮我挑衣服了，不让总让你帮我买，多麻烦。” “雄主，您喜欢那样的虫族吗？” 莫瑞斯板起脸，一本正经道：“他那么可爱，谁不喜欢？” 说完，莫瑞斯半天都没等到回应，他觉着奇怪，这才看向面前的雌虫。 上一次达蒙尼兹吃醋的时候就像只在拿爪子刨地板的野兽，浑身都散发着“我不爽”的气息，可这回，达蒙尼兹却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 他非常平静，平静得过了头了。 雌虫是天生的战士，他们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能当做武器使用，要是雌虫想的话，他们甚至能轻松控制身体里的任何一块肌肉。 达蒙尼兹的呼吸越来越平缓、几乎快要没了活物的气息，他一言不发，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莫瑞斯。 黑色的几缕碎发垂在他眼前，就好像一只发丝做的牢笼，把那双绿眼睛里的一切情感都给锁了起来。 看着他这种样子，莫瑞斯忽然就狠不下心了。 这样冷静到了极致的达蒙尼兹，和莫瑞斯那些纷杂记忆中的模样彻底重合在了一起。 以前，达蒙尼兹每一次被他冷落、被他折辱之后就是这样的表情，好像根本不会疼，也根本不会难过。 莫瑞斯叹了口气。 他换了个姿势，手在放下时往前伸，拿指尖轻轻地在雌虫的下巴上搔了两下。 达蒙尼兹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 他就好像一只重新上上发条的木偶，几乎是僵硬地弹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莫瑞斯没管他，只是慢慢悠悠地把手臂撑在扶手上，朝达蒙尼兹眨了下眼睛。 于是，达蒙尼兹才刚刚护肤正常频率的呼吸又乱了，他微微低下头，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 “......您能不能......不去别的地方？” 从现在的角度莫瑞斯根本看不见对方的脖颈，他遗憾地收回视线，憋着笑直接点明：“怎么，你难道是想把我关起来？” 不等达蒙尼兹反驳，莫瑞斯就又随口说了一大堆，说到后面他都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反正内容都挺劲爆。 等他终于在歇口气的时候一看，面前的雌虫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两条腿都放下了，整个人都快蜷成了一团。 看对方这样莫瑞斯反倒不慌了，他轻咳了一声：“说话。” 达蒙尼兹头埋得更低了：“您、您别说了......” “您说的那些，我、我从来都没有想过。” 莫瑞斯之前也只是有个模糊的猜测，这会儿一看达蒙尼兹的反应，他直接在心里笑了一声。 呵，骗谁呢。 这家伙果然是想把他关起来，关在地下那架飞行器的房间里。 但下一秒，莫瑞斯却又沉默了下来。 第二世时，达蒙尼兹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吧？ 把他关起来，让他哪儿也不能去，这样的话，他至少还能以一只雄虫的身份在这里继续活下着。 达蒙尼兹曾拼尽了一切也想要让他活下来，那...... 杀他的时候，达蒙尼兹是在想什么呢？ 莫瑞斯忽然就很想知道上辈子、上上辈子，他死了以后达蒙尼兹遭遇了什么。 可他却没有这个机会了。 莫瑞斯情绪变得十分低落，他正觉得鼻尖开始发酸时，他的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只杯子。 杯子里装着橙色的果汁，凭雄虫的嗅觉也能闻到那股属于鲜果的清新香味。 莫瑞斯瓮声瓮气地吐出几个字：“做什么？” “您刚刚咳嗽了，我放了果蜜，您喝一点。” 莫瑞斯没拒绝，也没接，只凑过去把嘴唇贴上了杯沿。 达蒙尼兹一愣，而后又赶紧倾斜杯子，小心翼翼地喂雄虫喝起了果汁。 就在一杯果汁快喝完的时候，莫瑞斯却突然皱起了眉、往后让开，看着似乎是呛到了。 达蒙尼兹吓了一跳，赶紧移开了杯子，可还不等他动作，就忽然感到衣领一紧。 一个又凉又软的东西毫无征兆地贴上了他的唇，而后又嫌不够似的继续碰上了他的唇缝。 几分钟后，莫瑞斯心满意足地转身上了楼，留下呆愣的雌虫跪在沙发前一动不动。 直到客厅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整个空间都听不到除了雌虫呼吸之外的声音时，达蒙尼兹才慌乱地抬起手遮住了脸。 他一只手抓着空了杯子，洒落的果汁滴在他的小臂上、腿上，晕开了一片。 对于雌虫来说过甜的味道充斥了达蒙尼兹的整个口腔，他眯着眼睛往还粘着果汁的小臂上舔了了一下，脸颊上立刻浮现出不正常的绯红。 “再多心疼心疼我......莫瑞斯......” 他话音刚落，一声怪异的响声突兀地响起。 “啪嗒。” 那位置，正是厨房。 第31章 日光渐移，快要到中午的时候，房间内的那张宽软大床上才有了动静。 那隆起的被子动了几下，几分钟后，一只雄虫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眨巴着眼睛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清醒。 他胡乱地拨了拨挡在眼睛前的长金发，打理好自己的卫生后裹着浴巾走了出来，在看到搭在房间软椅上的衣服时愣了一下。 他双手捂住脸无奈地哼唧了一声，开始一件一件往身上套。 他的头发还没干透，垂在身后时就像刚打捞上来的海藻，乱成了一团。 等来到一楼的时候，点心已经被准备好了，厨房里正有轻轻的厨具磕碰声传来，显得十分温馨。 莫瑞斯拿叉子切下小蛋糕的一个角，放进嘴里是动作停顿了一下。 蛋糕还是热乎的，显然距离出炉还没多久。 莫瑞斯的生活进入了一种奇怪的模式。 他不知道达蒙尼兹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知道，他的生活彻底被这只雌虫掌控了。 明明锁了门却每天都被搭配好的衣裳，掐着点出炉的小点心，以及—— “雄主，您往后一点。” 莫瑞斯应声，把头往后稍微仰了仰。 温暖的手指在他的发丝间穿梭，明明具备着能轻易撕裂星兽皮肤的力气，但在处理那一头金发时却连一根都没弄断。 莫瑞斯补了一句：“不要发卡，好傻。” 达蒙尼兹声音温柔地应：“好。” 于是莫瑞斯就由着他去了。 莫瑞斯的日常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但他觉得并不坏。 等头发梳好，厨房里的计时器也归零发出了“叮”的一声轻响，达蒙尼兹半跪在椅子一侧，仰视着模样矜贵的雄虫：“雄主，您先去换衣服，肩膀这块湿了，一会儿会着凉。” 他替莫瑞斯挽了挽袖口：“换的衣服我也替您准备好了，在柜子里。” 等看着莫瑞斯上了楼后，他才起身进了厨房。 达蒙尼兹从墙壁探出的悬空置物架上挑了一把偏宽的刀，此时一声“啪嗒”声响起，他头也不回往后一抓，把那根肉粉色的触.手抓在掌心。 触.手内侧长满了白色的凸起，察觉到达蒙尼兹的气息后它们就立刻变得细长尖利，但撞在雌虫的皮肤上时只发出了金属相撞的清脆声。 第33章 达蒙尼兹回过身手起刀落，几滴紫色的液体溅在了他的脸上，那些液体就像是还活着一样试图往他的皮肤里钻，看得人起鸡皮疙瘩。 达蒙尼兹不为所动，手里的刀快速准确地落下，把还在扭动着的触.手切成了薄厚均匀的小块。 很快，那原本还在挣扎的触.手彻底瘫了下来，短短几秒间就根本看不出之前的可怖样子。 达蒙尼兹扔了一块到嘴里，咀嚼了两下后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今天的午饭一如既往地“特别”。 莫瑞斯看着盘子里呈粉红五瓣花状的食物，犹豫了几秒后还是问：“这是什么？” 他这几年闲着没事就一直在逛星网，最近他还特意研究过brf779星系的种植星。 莫瑞斯很确定，虫族的食材里根本没有这种粉红色且弹性绝佳的东西。 达蒙尼兹：“一种蔬菜，不是联邦种植的。”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莫瑞斯转动了下手里的叉子，放弃继续追问，只又叉起一块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这东西说实话味道很不错，柔软中又带着恰好好处的弹性，佐以带着一点点辛辣的酱料，完全把其中的那股鲜甜衬托得更加明显。 莫瑞斯刚吃完盘子里的最后一块，达蒙尼兹已经站在他旁边了。 “雄主，我再替您盛。” 莫瑞斯看了对方一眼，没有拒绝。 午饭结束后，莫瑞斯本该去睡个午觉或者是回楼上的娱乐室玩，但今天他却在桌前打开了光脑。 他喊住了正准备做果汁的达蒙尼兹：“等我回来吧，我一会儿要出去。” 身为雌虫，达蒙尼兹本该安分应下就离开，但达蒙尼兹却转过了身：“您要去哪？” 莫瑞斯心想这家伙还真是越来越不掩饰了，但他也没觉得不高兴，只随口答：“雄虫协会。” “......我知道了。” 达蒙尼兹握了握拳，又很快松开：“需要我送您吗？” “不用，我叫了自动飞行器。” 说完，莫瑞斯面前的光屏上就跳出一条消息，他关掉光脑站起了身：“我不确定要去多久，如果快到晚饭时间没回来你就先吃，不用等我。” 达蒙尼兹：“好。” 在大门闭合的一刹那，达蒙尼兹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 他低下头看着嵌在他手掌心的那颗小白点，在其蠕动了一下后立刻伸手捏住其根部，用力往后一拔—— 一颗白色的倒三角状东西从他的掌心里被扯了出来，末端还带起了几缕血丝，达蒙尼兹看着那颗类似牙齿的东西一会儿，忽然神情放松了不少。 他把那颗白色物质抓在手里，一步步朝一楼最里侧的那个房间走去。 他轻松地推开堆在角落的那几个箱子，手指在光脑上轻轻一划，地窖门开启，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幽长通道。 随着他不断往更深处走，达蒙尼兹的虹膜渐渐变形，最后成了一道细细的竖线。 黑暗之中，他单手拿着自己的光脑，手指灵活地将其扭转，很快，一个立方体的金属块出现在了他手上。 一快浅红色的半透明屏幕从金属块中弹出，达蒙尼兹在上面点击滑动，几秒后，挡在他面前的厚重大门缓缓打开。 一道刺眼的红色光线从门缝里照出来，它扫过达蒙尼兹的眼睛、面部，下一刻光线就变得柔和起来，继续朝整个房间散发着偏暗的红光。 由于照明不足的缘故，整个空间都很昏暗，但这对雌虫根本造不成什么影响。 达蒙尼兹停在一个敞开的立方形黑箱子前，把手里的那颗牙齿般的东西往里一扔，而后割破自己的手腕，让血淅淅沥沥地滴在箱子里。 那颗白色牙齿一样的东西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要从里面钻出来。 达蒙尼兹收回手，果断关上了盖子。 他的伤口割得很深，这但时间还不能彻底恢复，当有一滴血被甩上地上的时候，昏暗的空间里立刻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达蒙尼兹没去管，只转身离开。 首都星有最重要的几个机构，置放着联邦主脑的星台、军部指挥所、聚集了整个星系最尖端医疗资源的中心治疗所，以及，代表了雄虫至高权利的雄虫保护协会。 和其他的几个地方不一样，雄虫协会位于首都星花草植被最茂盛的天空花园里，也只有雄虫才能出入其中。 莫瑞斯搭着雄虫专用的橘色飞行器穿过一道防护屏障，在停靠台前停了下来。 其实，算上重生的所有时间，这也才是莫瑞斯第二次来。 而上一次是在他第二世的时候。 那次他来是为了达蒙尼兹，而这一次，他同样也是为了达蒙尼兹。 不过今天他没那么着急了，所以只按照协会定的要求换了一辆又一辆代步器，用了快半个小时才到达了天空花园的大平台上。 莫瑞斯回头往下看，来时的道路就像一根细细的丝带一样自下往上绕，周围的植物全是地面上很难见到的品种，把这里围得就像一个世外仙境。 莫瑞斯正看着风景，后面忽然就多了道声音。 “雄虫阁下，请您跟我来。” 莫瑞斯回头一看，是个毛茸茸的智能机器，它发出的声音也不像一般型号那样有鲜明的无机质感，倒是更像一只活泼的小虫崽在说话。 莫瑞斯跟着它在这个巨大的天空花园里绕来绕去，结果还没走到协会门口就看见一只乐呵呵的中年雄虫。 那只雄虫一看见莫瑞斯就迎了上来，热情得离谱。 不过在知道对方如此表现的原因后，莫瑞斯就打断了对方的话：“不用了，我来并不是因为匹配雌虫的事。” 莫瑞斯把对方递过来的信息册推开，明摆着是翻都不想翻。 中年级雄虫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不好看了。 “你是a级雄虫，和一只低劣的低阶雌虫天天生活在一起像什么话，雄虫就应该——” 莫瑞斯也不高兴了，直接打断：“联邦都没什么意见，你急什么？” 这雄虫拿那么难听的词形容达蒙尼兹，一边又说其家族里哪个哪个雌虫好，就差没直接说“你把我们家里那些雌虫都娶了去造虫蛋吧”。 莫瑞斯原本就压着火，听到对方说“肮脏的外来雌虫”的时候直接就爆了。 他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领：“如果你再说下去，我不介意去联邦法庭上走一圈。” 在brf779星系，雄虫上联邦法庭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对另外一只雄虫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 不过...... 莫瑞斯眼神阴沉，但嘴角却勾了起来：“但就算我做了什么，联邦也不会真的处置我，这点你该知道的啊？” “你说b级雌虫肮脏低劣？”莫瑞斯冷笑：“那你一个c级雄虫算什么？算雄虫协会捡的垃圾吗？” 中年雄虫被气得脸都绿了。 这时，一只手却搭在了莫瑞斯的手腕上。 莫瑞斯转头一看，拧起了眉。 “是你？” 第32章 黑发黑眸的雄虫友好地朝莫瑞斯笑笑，又朝中年雄虫道：“在协会争执这种事要是被其他虫族知道的话，多半会成为笑柄的。” “您年纪也大了，别生气，对身体不好。我送您出去吧？” 要是换个别的谁来，那只中年雄虫多半都不会就此熄声，但劝架的是林·安，是整个星系现有的唯一一只s雄虫。 所有的雄虫其实都不想和林·安起什么冲突，毕竟等级比不上，要是林·安想的话，单用联邦给他的s级雄虫特权就能解决大部分麻烦。 所以迄今为止，那些看不惯林·安的雄虫也只是敢在星网上说一两句，现实生活中遇上了还得摆出一副好看的嘴脸。 听到林·安的话，那中年雄虫也就顺着台阶下了，一边和林·安寒暄着，一边就朝莫瑞斯来时的方向走了。 莫瑞斯没再管他。 他走进堪称金碧辉煌的雄虫协会，等了几分钟没等来协会会长，反而是等来了林·安。 莫瑞斯可不想在对方面前刷好感，直接不客气地抱着手臂问：“我看这里挺空旷的，您偏偏特意坐来我面前，有何贵干？” 林·安的表情有些尴尬，只移开视线了一会儿才又看向莫瑞斯：“我只是想和你成为朋友......” 语句间那种失落的语气明晃晃的，想不发现都难。 莫瑞斯就当做听不出来：“我之前跟你说过了，我对成为大名鼎鼎s级雄虫的朋友没兴趣。” 林·安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莫瑞斯注意到远处的身影，果断打断对方：“我还有事，就不陪您聊天了。” 话都还没说完他就站了起来往里走，就好像有谁在追着他一样。 而林·安看着莫瑞斯的背影，神情有些落寞，但恰好此时他的手环光脑传来震动，他打开一看，也顾不上别的什么，起身就快步离开。 第34章 莫瑞斯听到身后的动静后回头看了看，眉也无意识地皱了起来。 “莫瑞斯先生，你之前特意留言说有事找我？” 莫瑞斯立刻回过神，他看着面前表情冷淡的雄虫，朝对方点点头：“是的，会长先生，我需要咨询一些事情，非常......不方便被听到的那种。” 协会会长深深地看了莫瑞斯一眼：“跟我来。” 在花园湖心中央的白色小亭内，协会会长一脸不可置信，而后又很快恢复了正常：“你是认真的？” “当然。” 看上去过于年轻的协会会长沉默了很久后，才轻轻叹了口气：“其实这种事之前也有过。” 莫瑞斯想起上辈子知道的那些关于雄虫的事，追问道：“以前？什么时候？” 协会长：“大约是一百年前。” 一百年前。 莫瑞斯瞬间就想到了那只被称为是“明媚之星”的雄虫，也是在林·安出现以前，虫族近段历史上唯一一只如此受欢迎的s级雄虫。 协会长看了看莫瑞斯的表情，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那时候的情况和现在有点相像，算是雄虫对雌虫的态度最好的时候。” 以前brf779星系的科技没现在这么发达，星网只有距离首都星最近的这块区域才有，稍微远点的星球上甚至连终端光脑都没有。 于是，首都星花了很久才发现在一颗相对落后、但风景十分优美的偏远星球上发现了那只s级的雄虫。 那只雄虫天性单纯，或许是自小就和山林动物相伴的原因，他有着一副极其美丽的歌喉，歌唱时甚至能让天上的飞鸟都飞下驻足。 有一年星系边缘出现了星兽大军，那些饿疯了的星兽撕裂的星系边缘的防护线，在短短几个月内就让十几颗星球上的生灵全都吞食干净了，造成无数伤亡。 而那只s级的雄虫不顾自身安全，去往了最前线，用歌声安抚着每一个雌虫战士，让他们斗志昂扬。 后来，虫族赢了，但也受到了巨大损失。 而那只雄虫却在这最艰难地时候去往了一个又一个星球，和那里的居民们一起重建了家园。 在那灰暗的日子里，他就像一束阳光，让整个虫族都感受到了几乎从灵魂深处溢出的温暖。 直到今天，许多虫族都还保存着他的唱片，尤其是星系边缘的巡逻舰队，据说那些巡逻舰上都还会播放他所唱的歌曲。 但雄虫们却对此根本不感冒，至少莫瑞斯至今都没听谁在首都星谈论那只s级雄虫的事。 协会会长继续说：“那个时候确实有几个雄虫也受其影响，很向往那种接近自然的生活，所以就提了申请，离开首都星去偏远的星球定居。” “但这种情况已经快一百年没出现了，”他示意了下周围：“毕竟首都星也能达到那种要求。” 协会会长：“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吗？” 莫瑞斯总不能说是因为我不想被联邦逼着交罚款了，不然就暴露了他自己不想多娶的念头，那雄虫协会指定得立刻驳回。 只拿出之前想好的理由：“现在大家不都说什么‘温柔好雄主’了嘛，我听得烦，看着也烦，想离远点。” 协会会长继续劝：“但你可以申请旅游星的长期居住，这样比去那些偏远的星球定居安全得多，生活也方便。” 莫瑞斯：“算了吧，去旅游星的全是雄虫，指不定哪天就要遇上。” 莫瑞斯瘪瘪嘴：“你知道前会长家里的事吧？” 在协会会长恍然大悟的表情中，莫瑞斯无奈叹气：“我当时就是去的花海星，那里够偏了吧？可我还是碰上讨厌的家伙了。” 莫瑞斯成年之前和首都星大家族的雄虫们走得近，这是协会知道的事，毕竟a级雄虫嘛，大家都很关心他的生活甚至是私事。 所以莫瑞斯和那些家族的未来继承人闹掰了的事，也根本不是秘密。 年轻的协会会长这会儿一听，就了然地点点头：“那确实挺糟。” 莫瑞斯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嘴角。 他一脸诚恳地看着会长：“所以还请你帮帮我，能不能有什么办法，让我直接从首都星离开。” 协会会长撑着自己的下巴，有些犹豫：“其实这件事本来也没什么，但你是a级雄虫，这就......” 莫瑞斯孩子气地哼了一声：“不就是以前住了养育园又分了住处嘛，那地方还没现在的晨曦好呢，我还给联邦不就行了嘛？” 协会会长虽然是历届最年轻的，但他年纪也比莫瑞斯大了快十岁，一听莫瑞斯这话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让他身上那种疏离冷淡的感觉一下子就散了。 他朝莫瑞斯露出个温和的笑：“那我先试着向联邦主脑申请吧，有结果了告诉你。” “那太好了！”莫瑞斯真心实意道：“谢谢你！” 莫瑞斯脸上的笑意一直没变，只要一看就知道他心情好极了，直到他坐进自从飞行器后才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在心里感叹，还好联邦没到时时刻刻监视着雄虫这地步。 至少在不暴露于这片天空下的时候，他还能有松口气的机会。 莫瑞斯回想着之前和雄虫协会会长的谈话，心里估算着这件事的成功概率应该会比他预想中的大。 身为雄虫，莫瑞斯自己当然能直接和联邦主脑对话，不必像雌虫那样经过重重申请、再通过高职位的雌虫去传递诉求。 但以个人身份和通过雄虫协会所提出的申请，其对于主脑的重要程度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一年前，雄虫协会会长的雄虫独子使用迷梦果一事被曝光，顺带还曝出了其利用会长权力进行遮掩脱罪的事，于是那位前会长就被直接剥掉了会长一职。 现任的会长恰好和对方有私仇，于是莫瑞斯才特意编了那套说辞。 莫瑞斯看着窗外。 雄虫专用的飞行器上装载的是种特殊的视觉材料，会把窗外的景色放慢数十倍甚至上百倍呈现。 莫瑞斯看着那些慢慢后退的植被和建筑，忽然就觉得他上辈子知道的那些东西，其实也就和这放慢了的景色差不多，不过只是整体中很少很少的一部分而已。 在今天之前，莫瑞斯从来都没有把林·安和一百多年前的那只s级雄虫联系起来过。 “那时的情况和现在差不多”，就这短短的一句话而已，却让莫瑞斯有种如至冰窟的感觉。 他再一次坚定了自己要离林·安远一点的决心。 万一...... 万一这一次，林·安又因为他的缘故而察觉到什么、又再次生出改变现状念头的话，前世，不，甚至比前世更可怕的事情就会降临在林·安的身上。 莫瑞斯一点点收紧了搭在膝上的手指，紧握成拳。 他一定要尽快离开。 飞行器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莫瑞斯想着事情刚刚走下来，却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莫瑞斯阁下。” 莫瑞斯瞬间绷紧了身上的每一块肌肉。 他永远都不可能忘掉这个声音。 ——联邦元帅，贝莱特。 第33章 极度的恐惧让莫瑞斯浑身冰凉，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牙齿磕碰在一起的声音。 莫瑞斯用尽了仅剩的所有力气才把头抬起来。 他就像一台生了锈的机器，动作僵硬又艰难，他知道自己的反应太过异常，可他根本控制不住。 贝莱特那双似乎像是玻璃珠一样的眼睛从莫瑞斯身上扫过，那种在普通雌虫身上绝对感觉不到的审视感让莫瑞斯打了个冷颤。 “您......” “雄主。” 莫瑞斯只觉得面前一暗，而后就是有什么东西裹在了他的身上。 “雄主，对不起。” 莫瑞斯几乎是呆愣地抬起头，毫无准备地就这么撞进了一双翠绿的眼眸中。 达蒙尼兹的脸上依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放慢了语速跟他说：“对不起，您让我给您送外衣，但我来晚了，请您原谅我。” 披在莫瑞斯身上的衣服带着香甜的气味，他像是被这股味道刺激了大脑一样，立刻拽紧了手边布料，皱起眉厉声呵斥：“你是想要冷死我吗！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他本来想顺着骂一句“废物”的，但嘴唇动了半天都没能说出来。 他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雄虫向来阴晴不定，雌虫们都知道这一点，所以莫瑞斯根本不怕自己此时的行为引起贝莱特注意。 他只紧紧抿着唇，快步穿过屋前的花园，直直朝着那幢奶油蓝色的屋子走。 进屋、关门，雄虫气势汹汹，一看就是在发脾气。 然而屋内，直到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后，莫瑞斯才脱力地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他紧紧抓着披在自己肩上的衣裳，蜷起身体，把脸埋在自己的膝盖上，半天都没再动一下。 第35章 不知过了多久后，玄关处才又传来门开启的声音。 明明是很轻的动静，但莫瑞斯却被吓得抖了一下。 一股特别的甜香像看不见的丝线一样穿到了他的鼻尖，这让莫瑞斯知道，在他身边的是达蒙尼兹。 莫瑞斯没动，只是继续这么缩成一团。 他们谁也没有开口，就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空荡荡的空间里，一时间竟然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雄主，我能抱着您吗？” 莫瑞斯没回答。 “您不说话的话，我就当您同意了。” 几秒后，莫瑞斯就感觉到自己被轻轻搂住。 温暖的手掌绕在他的背后，只就这么搭在他的背上，对方明明什么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再说，但莫瑞斯却就奇异地放松了下来。 莫瑞斯忽然就想起了曾经。 曾经在那寒冷的、他什么也看不见的日子里，达蒙尼兹就是这样轻轻地抱着他，一夜又一夜，一天又一天。 莫瑞斯闭上了眼睛，往那温暖的怀抱里又缩了缩。 搂着他的手臂顺势收紧了一些，但却依旧很温柔。 阳光从金色渐渐变成了橙红，屋内的温度也随之降低了一些，现在还是春天，入夜后的温度对于雄虫来说会有点凉。 莫瑞斯本该不觉得这点凉意算什么的，但他却闷声闷气地开口了。 “冷。” 雌虫立刻应：“那我去把恒温打开？” 莫瑞斯又不说话了。 几秒后，他感觉绕在他背后的手臂动了动，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只手掌就脱掉了他的鞋子，把他的脚掌直接握进了掌心里。 “这样好点了吗？” “......再紧一点。” 莫瑞斯哼哼唧唧地嘟囔：“再抱紧一点。” “好。” 于是在这黑暗降临的玄关处，金发的雌虫就这么缩着身体，呼吸一点点变得平缓、绵长。 他睡着了。 莫瑞斯难得地没有做梦。 我只觉得自己像是在一汪温暖的液体里悬浮着，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却一点都不害怕。 在悬浮了很久很久后，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入目皆是一片黑暗。 莫瑞斯几乎是慌乱地抬起手往自己的眼睛上摸，只是指尖才刚刚碰到皮肤，他的头顶就传来一个声音。 “雄主？” 莫瑞斯一时间有些混乱，直到他习惯性地握住对方的手臂，在感觉到手下的触感是一片光滑时才猛地一顿，而后立刻反应了过来。 他掩饰般地咳了一声：“m07，开灯。” 喊一下动一下的家务机器激活房屋内的照明系统后，停在墙角不动了。 莫瑞斯先是被突然出现的光线刺了一下，他快速眨动眼睛缓了缓，这才抬头去看抱着他的雌虫。 达蒙尼兹动也没动一下，他抱得很紧，于是莫瑞斯只能勉强看到雌虫的脖颈。 莫瑞斯也没执着地非要挣开，只说：“我饿了，你呢？” 以往莫瑞斯只会说自己饿了，根本不会再反问一句。 达蒙尼兹敏锐地察觉了这个变化，他顿了两秒才回答：“饿。” 莫瑞斯正准备让家务机器去拿营养剂，却听见达蒙尼兹又开口了：“晚饭已经做好了，您要吃吗？” 莫瑞斯有些疑惑：“你什么时候做的？” 达蒙尼兹：“在您回来之前。” 莫瑞斯忽然就想起来几年前的那件事。 那天他起晚了，恰好达蒙尼兹又刚完成任务回来，他看对方太累了就说不吃午饭了，结果当晚达蒙尼兹就闯进了他的卧室，站在他床边不知道站了多久。 而且，手里似乎还拿着把刀。 莫瑞斯一瞬间就有点头疼。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评判这家伙了，只叹了口气：“好吧，那你把我放下来？” 达蒙尼兹没立刻回答，又紧了紧手臂后才抱着怀里的雄虫往屋内走，他拿过毯子把莫瑞斯裹了一圈，这才把跟个毛绒玩偶似的雄虫放到沙发上。 “您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 “嗯。” 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动静后，莫瑞斯捣鼓几下身上的毛毯，趴在沙发靠背上往远处看。 厨房里的雌虫穿着无袖的紧身黑色上衣，衣领偏高，遮住了雌虫的后颈，莫瑞斯根本看不到那块皮肤有没有变红了，让他深感遗憾。 莫瑞斯看着对方那行如流水的动作，渐渐地就想起上辈子的事。 雌虫的厨艺大多都很精良，但当食材只是杂草树叶之类的时候就彻底没办法了。 捣碎的草糊糊很难吃，虽然带着甜味但却有点腥，可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莫瑞斯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矫情挑食，为了活下去只尽可能多地往自己的嘴里塞吃的。 后面有一天达蒙尼兹受伤了，对于一般雌虫来说只不过是点小擦伤的情况，却让达蒙尼兹发起了高烧。 莫瑞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摸索着脱了自己的衣服去蘸水，然后一点一点去替达蒙尼兹擦身体降温。 雌虫的恢复力强悍，只要时间足够，无论多重的伤都能彻底恢复如初，这使他们的皮肤从来都充满弹性且光滑。 可在替达蒙尼兹擦身体的时候，莫瑞斯却摸到了一条条滚烫凸起的痕迹。 他俯下.身体凑过去闻，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甜腥味。 他忽然就想起以前和那些狐朋狗友们在一起时，那些雄虫曾说过，雌虫的身体对于雄虫来说简直充满了诡异的吸引力。 “特殊期，你知道吧，雌虫们身体会散发出一种香味，那味道，真的绝了。” “这算什么，得把他们弄出血啊，虽然雌虫长得又壮又难看，但他们血的香味......啧啧，又香又甜，再好的香氛都比不了。” 莫瑞斯想起那些雄虫说的话，只感觉自己握着湿布的手都在抖。 他知道那些草糊糊为什么会带着甜味了。 因为达蒙尼兹一直在拿自己的血，当糖喂给他吃。 就只因为几个月前他乱发脾气，说这破地方连点能吃的东西都没有，还不如直接死了。 “啪。” 莫瑞斯的脸火辣辣地疼，他握紧拳头，右手的掌心也一样又烫又疼。 食物匮乏，本来就不够雌虫正常的能量消耗，而达蒙尼兹还一直割伤自己放血，让他原本就不怎么样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莫瑞斯其实在很久之前就不想再活了。 在又一次循着水声往前走、却因为体力不支倒在地上时，莫瑞斯有一瞬间就想彻底放弃。 可想到一直昏迷不醒的达蒙尼兹，他又想，要是他现在就死了，达蒙尼兹该怎么办？ 于是莫瑞斯咬着牙、撑着自己的身体爬起来，一步步继续往前面挪。 他看不见，他就用手摸，用鼻子闻，用耳朵听。 莫瑞斯还记得达蒙尼兹喂给他的草叶子是什么气味，他怕自己错过了，就跪在地上一点点往前爬，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就摘下来放在衣服卷成的布包里。 莫瑞斯把那些草叶子嚼烂，确认自己吃了也没事后才喂给昏迷的雌虫。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莫瑞斯的膝盖和手掌都磨烂、结痂，久到他的身体被黑暗物质再度侵蚀、连嗅觉都快没有的时候，达蒙尼兹终于醒了。 那时候，莫瑞斯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是一切都还能重来的话，他一定要把达蒙尼兹养得好好的。 他再也不想闻到对方身上那股甜香了。 第34章 “雄主？” 莫瑞斯蓦地回神。 他扯掉身上的毯子，只套着达蒙尼兹的衣裳往餐桌走。 晚餐依然是莫瑞斯看不出食材的东西，他没多问，只认真地吃了起来。 莫瑞斯边细细嚼着嘴里的食物，他抬头往另一边看，就见达蒙尼兹冷着脸、像是一台执行指令的机器那样、快速而安静地吃着盘子里的东西。 莫瑞斯忽然就有点好奇，以雌虫的感官品尝食物的话，对雄虫来说美味可口的食物又是什么味道？ “不好吃吗？” 达蒙尼兹往嘴里塞东西的动作一顿，他看着莫瑞斯，等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后才回：“好吃的。” 莫瑞斯捏着叉子、用手背抵着下巴：“真的？” 达蒙尼兹看看莫瑞斯又看看自己的盘子，意识到雄虫的视线真的是落在他面前的盘子里后，他眨眨眼睛，不确定地把盘子抬了起来。 他把餐盘往莫瑞斯这边递：“您......要尝尝吗？” 莫瑞斯也不客气，直接戳了一小块透粉色的东西放进嘴里。 然而在咬下去的一瞬间，莫瑞斯差点就吐了出来。 下一秒，达蒙尼兹已经把手伸到了他面前，作势要接。 莫瑞斯看了眼雌虫，直接把那东西吞了下去，没敢再多嚼。 达蒙尼兹快速地眨了两下眼睛，把手收了回去，也不说话，就这么偏着头看莫瑞斯。 第36章 好几分钟后，莫瑞斯终于从那股诡异味道中缓过来了，他艰难地闭了闭眼睛：“这也太奇怪了。” 其实说“奇怪”还是委婉的，明明是相同的食材，但达蒙尼兹那一份明显就没加什么调料、也没有做那么熟，于是食材原本的气味和那种半生不熟的诡异口感就特别明显。 莫瑞斯甚至有种自己被一块肉在嘴里打了一顿的感觉。 莫瑞斯突然一愣。 ......肉？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盘子里的东西，他记得，达蒙尼兹说这东西是种特殊的蔬菜。 “全熟的东西对我们来说有股焦糊的味道，调料的气味也会被放大好几倍，您吃不惯是正常的。” 莫瑞斯听到这话，视线从达蒙尼兹的脸上一扫而过。 他用叉子末端戳了戳自己盘子里色泽诱人的食物，想到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莫瑞斯忽然就产生了一种冲动。 他想直接把一切都摊开说，他不想继续这么折腾下去了。 “达蒙尼兹，”莫瑞斯正了正神色：“你不用再这样瞒我，你想要什么的话可以直接跟我说。” 达蒙尼兹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他。 莫瑞斯坐直了身体，耐心地等着。 不知道等了多久之后，莫瑞斯才终于听见对方开口了。 “......我想要的？” 莫瑞斯正准备接话，却见面前的雌虫终于抬起了头，脸上写满了诚恳。 “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雄主您能安然快乐。” 莫瑞斯握紧了手里的银质叉子：“你说什么？” 向来对莫瑞斯情绪异常敏锐的雌虫却像是读不懂气氛一样，只挪开自己的椅子，走到莫瑞斯面前跪了下去。 达蒙尼兹：“雄主，您能快乐地生活，这就是我唯一的愿望。” 达蒙尼兹并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了。 莫瑞斯上一次听到的时候还觉得达蒙尼兹这幅模样挺有趣，可现在，他们之间就只差一层薄薄的掩饰没有戳破了，可达蒙尼兹却还是这么说。 ——这就是摆明了要装傻了。 莫瑞斯盯着身侧的雌虫看了很久，紧握着银叉子的手一点一点缓缓松开。 他用很轻很轻的嗓音问：“是吗？” 达蒙尼兹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他本来就很少有什么表情，总是冷着张脸，所以就算是脸上有什么细微的变化也很难看出来。 莫瑞斯怕自己错过什么，又等了一会儿，可却依然没等到对方的回答。 他看着面前这只固执的雌虫，忽然就笑了。 和以往每一次的笑都不一样，这笑里面带着点难以捉摸的东西。 达蒙尼兹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雄主？” 莫瑞斯好脾气地答：“嗯？” 达蒙尼兹抿了抿唇，什么也没再说出来。 莫瑞斯没追问，只朝他偏了偏头示意：“坐回去吧，吃饭。” 莫瑞斯不再看雌虫，继续慢条斯理地拿餐刀切着本就没多大的食物，一口一口吃得异常仔细。 一顿气氛诡异的晚餐结束后已经是凌晨，莫瑞斯一如既往地让家务机器去打扫餐桌和厨房，却全程没再和达蒙尼兹说一句话。 莫瑞斯被气得睡不着，扯过神经连接的金属片往太阳穴上一贴，进星网里乱逛去了。 这个时间点雄虫几乎都睡了，雌虫们大多在军部，军部管理严格，雌虫就算是偷着登上星网也不敢开全息模式，最多也只是在光屏上看看信息之类。 所以当莫瑞斯出现在广场的登录点的时候，他就难得地见到了虚拟场景里一片寂静无声的样子。 虚拟场景里的时间和现实是同步的，而为了打造完美的沉浸感，虚拟世界里也没有路灯这种东西，顶多只是酒馆前还亮着一盏煤油灯。 但幸运的是，今晚的月亮很圆。 莫瑞斯看了看时间，也不想去酒馆里赶酒馆的营业时间末点了，只在广场正中央的那颗巨树下坐了下来。 月光轻薄，从树枝和叶片间的缝隙透下来的时候就像是一条条白纱，漂亮是漂亮，就是怎么看怎么凄凉。 莫瑞斯扯了一把手边的草，扔掉，从背包里翻出星网系统送的道具“泉水”倒上去，等那丛秃了一截的草丛又长出来后又薅一把。 反复了几次后莫瑞斯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正脑袋放空着一下一下揪着草叶子，忽然就感觉手下的触感一软。 软乎乎的，还带着温热。 莫瑞斯一下子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低头一看，见自己手里抓着一截白白的东西，末端还看上去毛茸茸的。 莫瑞斯还在呆愣着，忽然他手里的东西就动了一下，他赶紧松手、起身、往后退，一套动作做得极其丝滑。 在他警惕的视线中，一颗金色的脑袋从地下钻了出来，随着“啵”的一声，脑袋上顶着的兔子耳朵还抖了抖。 “甜蜜兔耳朵”甩了甩头抖掉发丝上的几粒泥土，一双圆圆的蓝眼睛在看到莫瑞斯后瞬间就瞪大了一圈，看上去更圆更可爱了。 甜蜜兔耳朵：“莫瑞斯阁下！好巧！” 莫瑞斯根本不想理他。 但在下一个瞬间，他又改变了主意。 他立刻一脸惊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来看着只有个脑袋在外面的兔耳朵：“这么晚我还以为谁都碰不上了，没想到能遇到你。” 他的语气温柔得几乎能让人醉死在里面：“真是太好了......” “咔”。 莫瑞斯装作没听到这动静，更没看到周围的地面裂开了一条缝，只担忧地看着面前的兔耳朵。 “你怎么会在地下，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说完，他弯下腰，作势要拿手去扒兔耳朵周围的那些土。 “莫瑞斯阁下！” 兔耳朵几乎是喊出来的，把身前的雄虫惊得僵住了动作。 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兔耳朵赶紧摆出一个笑脸：“我可以自己搞定的，您站远一些，不然一会儿被泥弄脏了就不好了。” “好吧。” 等莫瑞斯站远了，顶着一对软软兔耳的娇小虚拟角色就猛地往上一窜，力道之大甚至把周围的那一圈土面都掀了个底朝天，留下一个深深的土坑。 兔耳朵正准备和莫瑞斯说话，就见雄虫满是忧虑地看着那个大土坑。 兔耳朵：“怎么了？” 莫瑞斯指了指那个坑：“这个会被扣除星币的吧？你是亚雌......” 莫瑞斯摆明了是在担心“兔耳朵”身为亚雌有没有足够的余额去交修补费。 修补费是虚拟环境设置的一种惩罚手段，毕竟虚拟环境是百分百还原了物体，要是对里面的建筑、环境之类的造成了破坏，就要以现实中正常速度进行恢复。 但星网毕竟也不能真的让虚拟环境这里一个坑那里一片废墟的，所以就会向造成破坏的用户收取修补费。 亚雌不能像雌虫那样进行战斗，只能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赚的钱基本就是雌虫收入的零头，要缴纳这么大面积损坏的修补费不是件轻松的事。 等莫瑞斯问出要不要帮忙付星币的时候，兔耳朵赶紧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莫瑞斯：“啊，是之前大家说的那个竞技场吧？我听说那里能赚星币。” 兔耳朵刚想点头，忽然意识到什么，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果然，莫瑞斯的下一句就是：“我记得那些雌虫说你是竞技场的常驻冠军，你竟然能打赢雌虫，你真的好厉害！” 兔耳朵愣了两秒，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是因为参赛选手的数据设置啦，我现实中的身体可做不到这些。” 莫瑞斯：“原来是这样......” 兔耳朵刚松了口气，就听莫瑞斯道：“那正好，我也去报名竞技场试试吧。” 兔耳朵懵了。 “等等，您可是雄虫啊，雄虫参加的话，其他参赛者会——” 莫瑞斯抱起了手臂：“我了解过，竞技场是可以匿名进入的，所以哪怕攻击了雄虫也不会受到处罚。” “既然你能突破身体数据，我一个a级雄虫的权限肯定也能做到吧？” 莫瑞斯笑眼弯弯，迎着月光看向身侧的娇小“亚雌”。 兔耳朵瞪圆了眼睛看着面带笑容的雄虫，发现自己跳了个坑。 第35章 兔耳朵好半天都找不出合理的借口阻止，而莫瑞斯就这么笑着看他，一点也不急。 最后还是兔耳朵败下了阵。 他耷拉着耳朵道歉：“对不起，我骗了您。” 莫瑞斯：“哦？” 兔耳朵仰起头，一张小脸上满是懊悔：“我其实并不是亚雌......是雌虫。” 莫瑞斯没回答，兔耳朵看上去更加紧张了：“真的很抱歉，我当时以为您是刚进入星网的雌虫，想故意作弄您一下......” 第37章 莫瑞斯当然知道雌虫和亚雌之间的矛盾根源在哪，但他铁了心要继续装下去，于是张了张嘴摆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莫瑞斯：“装成是亚雌作弄雌虫？这也太奇怪了吧？” 兔耳朵的头垂得更低了：“......我只是想让新来的雌虫别那么相信亚雌。” 说完，他还快速地抬头看了一眼莫瑞斯，看完就继续埋下头去，明摆着是话里有话。 莫瑞斯差点气笑了。 他才不上钩，只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哦，确实，雌虫和亚雌一直都互相看不惯，做个恶作剧针对针对也正常。” 不给对方继续下套的机会，莫瑞斯直接转移了话题：“那你后来一直不跟我说说实话，又是因为什么？总不能是因为我吧？” 被堵了后路，兔耳朵沉默了几秒才自暴自弃地说道：“确实是因为您，雄虫都喜欢亚雌，我想、我想让您多喜欢我一点。” 莫瑞斯立刻用一种见了鬼一样的眼神看着对方，把脸上刚泛起红晕的“兔耳朵”打击得连耳朵都塌下去了。 兔耳朵：“您不相信我吗？” 面对着对方的星星眼攻势，莫瑞斯果断移开视线：“到也不是不信，只是......” 他这句“只是”尾音拉得特别长，把听着的人的心都钓到了嗓子眼。 感觉差不多了，莫瑞斯才叹了口气：“可是我不喜欢亚雌，我一直只把你当作朋友。” 下一秒，他又看着兔耳朵勾起了嘴角。 “但你是雌虫的话，就不一样了......” 他放慢了语速，让尾音听起来又轻又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性格的雌虫，很有趣，也......很可爱。” 月光下，金发的雌虫眼带笑意，粉红色的嘴唇就像在诱惑着人上去咬一口，看起来就像一只在月下起舞的妖精。 看到兔耳朵有些呆呆的眼神，莫瑞斯满意地在心里轻哼了一声。 他猛地往前一步，在即将触碰到面前体型娇小的兔耳朵时错开位置，凑到对方耳边说：“下次......用你真实的样子来见我吧。”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就像是水面的倒影一样，随着一阵波纹消散在了空气中，化成点点亮光，宛若星火流萤。 被折腾得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兔耳朵愣了几秒才脸色爆红。 他抓着自己快变成粉红色的耳朵，神情一会儿沉迷一会儿狰狞，活像是角色数据错乱表情失控。 许久之后，他才终于冷静下来，板着脸，顶着一对粉色的耳朵登出了星网。 晨曦区域一栋奶油蓝色的住宅里，二楼的宽阔房间内，金发的雄虫心情颇好的哼起了歌，他翻看着光脑终端上的照片，眼中满是抹不掉的真切笑意。 第二天，达蒙尼兹一如既往地准备一日三餐，态度恭敬又疏离，分寸把握得非常好，既没有什么挑错的地方，也让旁人看不出他真实的情绪。 莫瑞斯挑了挑眉，并不主动搭话。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诡异，根本不像是一对已经结成匹配关系的雌虫和雄虫，倒像是两个关系一般的合住室友。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半个月之后。 之前莫瑞斯和雄虫协会会长商量的事有了下文，对方问他是否方便上门面谈。 恰好达蒙尼兹被雇佣兵任务中心叫走了，莫瑞斯立刻就给了对方肯定的答复。 出乎莫瑞斯意料的是，在他刚刚回复后没几分钟，门铃响了。 协会会长并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年纪偏大的雄虫。 那两只雄虫一进门就仔仔细细看了客厅一圈，在看到那台型号基础的家务机器时皱起了眉。 他们并不避讳莫瑞斯，直接当着他的面在光脑上记录着什么。 协会会长朝莫瑞斯抱歉地笑笑：“这是必要的程序，请别介意。” “莫瑞斯阁下，我们能上楼看看吗？” 莫瑞斯：“当然可以。” 莫瑞斯和协会会长都是a级的雄虫，虫族世界没有什么尊老的说法，哪怕是雄虫也是以等级高者为尊，所以那两只中年雄虫对莫瑞斯二人的态度非常恭敬。 得到莫瑞斯的许可后，他们才上了楼。 客厅就只剩莫瑞斯和协会会长了，莫瑞斯也不想绕弯子，直接就问：“联邦主脑同意了吗？” 协会会长：“还没有。这次我们来就是要详细了解下你的生活情况，周围环境细节什么的。” 会长朝莫瑞斯摊了摊手：“主脑需要更多信息，用来判定你的雌虫是否尽责，如果判定结果不好的话，很有可能会驳回申请，毕竟那些偏远的星球真的不怎么安全。” 他继续道：“当然，如果你坚持要离开也不是不行，除非你再娶一只主脑指定的s级雌虫，相当于再多个强力的护卫。” 莫瑞斯忍住那句“不娶”的反驳，只苦着脸：“就一定要现在娶吗？s级雌虫的资料我成年前都翻遍了，当年就没看中的，这会儿它指定的肯定也不合我心意。” 协会会长一副“我很理解”的表情：“忍忍吧，至少那些罚金就不用交了。” 莫瑞斯哼哼两声：“要是还要交罚金的话，谁保护我啊。” 这是莫瑞斯不久前才在星网角落里翻出来的陈旧信息。 首都星被喻为“雄虫的花园”，自然而然的，几乎整个brf779星系的雄虫都居住在首都星上，这也是这颗星球安置了如此复杂防护程序的原因。 为了维持这些程序和装置精准运行，联邦甚至把主脑都安置在了首都星上，而这背后烧掉的就是大量的资源。 雄虫对虫族唯一的作用就在于提供遗传物质、让整个种族能继续延续下去，也正因如此，联邦主脑才会计算出一套战功换星币、星币换资源的模式。 莫瑞斯也是在上一世才明白，其实被捧得高高的雄虫，不过也是这资源中的一部分罢了。 要是雄虫离开了这些安全区域，其生存概率就难以被估计，主脑才不会花那么多力气去盯着一只随时有可能嗝屁的雄虫。 自然而然的，雄虫其名下的雌虫也等同于被流放，被联邦所放弃，这样一来，罚金什么的也就没了意义。 而联邦主脑唯一要做的，就是在雄虫离开之前榨干其最后一滴价值。 莫瑞斯对此早有准备。 只是他不知道那台“超级智脑”——联邦主脑会什么时候传达这个信息。 此时，两只记录完毕的中年雄虫回到客厅，用满是惋惜的表情看着莫瑞斯，像是在说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雄虫们从还是一枚蛋的时候就备受重视、娇生惯养，首都星的所有设置都是为了雄虫而打造，整个星系里没有比这里更舒服的地方。 但再舒服了也会腻，这很正常。 只是一般情况下，雄虫们顶多也就是住得无聊了想散散心、度个假，挑一颗或几颗旅游星玩一段时间就回来，哪有雄虫会脑子有坑想离开这个美丽温室往外跑？ 可莫瑞斯就是那个脑子有坑的。 协会会长倒能理解，可协会里别的雄虫就觉得莫瑞斯完全是有毛病。 大家族和平民、首都星住民和外来者，这其中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偏偏莫瑞斯就杠上了呢？ 但谁让莫瑞斯等级高，他这要求一提，联邦主脑就肯定得管。 来之前，两只c级的中年雄虫打定了主意要尽可能找细节，最好能让判定分直接低于标准值，这样都不用再让光脑看一遍了，直接驳回就行。 可他们连犄角旮旯都快翻了遍，结果还是没能找到足够的错处。 面对两只雄虫的眼神，莫瑞斯全当没看见。 协会会长也了然地朝他示意：“那等主脑评定结束我再跟你联系。” 晨曦区域的住宅搭载了识别认证系统，进出都只有屋主才能把门打开。 莫瑞斯去开了门，他看着雄虫协会的成员离开的背影，恰好有风刮过，于是他们的声音就随着风飘进了莫瑞斯的耳朵里。 “怎么高阶的雄虫一个二个都这样，a级的要搬走，s级的被催了两次直接上门了。” “唉，可不是嘛，也幸亏s级......”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莫瑞斯没有听清，但那句“s级”他却听得清楚。 整个brf779星系现在只有一只s级雄虫，那就是林·安。 莫瑞斯忍不住皱起眉。 难道是林·安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不应该啊...... 然而莫瑞斯很快就没有操心其他事情的闲心了，当晚，一条消息在星网上炸开了锅。 莫瑞斯心烦不已，猜测着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 他正盯着光屏上密密麻麻的消息看，忽然间，却听到一个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雄主，您要娶别的雌虫，这件事是真的吗？” 第36章 “那封申请书是真的吗？” 莫瑞斯不会忘记这句话。 第38章 曾经，达蒙尼兹这么问过他，问完以后，就一刀捅进了他的后背。 现在，相似的情景再次上演。 达蒙尼兹在问他，要再娶一只雌虫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莫瑞斯知道自己怎么也该慌张一下，但看着面前冷着脸的雌虫，他实在是生不出一点害怕的情绪。 莫瑞斯伸手，拿指尖轻轻往对方下巴上划了一下：“嗯嗯，是真的。” 达蒙尼兹周身萦绕着的那股气势立刻就被摁熄了，半分钟后，他磨磨蹭蹭挪到莫瑞斯脚边缩着：“您骗我。” 莫瑞斯看得好笑：“我骗你什么了？” 达蒙尼兹不说话，只微微往前伸了伸脖子。 莫瑞斯立刻会意，但他偏偏不如对方的愿，只随意地把手心翻朝上，就是不多往前伸一点。 达蒙尼兹继续闷着不开口，他拿手撑着地，上半身努力往前够，终于把自己的下巴放在了莫瑞斯的手心上。 “您骗我。”达蒙尼兹又说了一遍，声音更闷了。 莫瑞斯勾了下嘴角，轻声应：“嗯。” 这下达蒙尼兹终于满足了。 莫瑞斯问：“今天去做什么了？” 达蒙尼兹老老实实地回答：“是之前机甲的事，他们觉得放着浪费，想要我借出去。” 之前达蒙尼兹得了一台为他两身定做的s级机甲，但机甲这东西肯定不能放进全是珍贵雄虫住的晨曦区域，达蒙尼兹在雇佣兵中心接活，于是那台机甲就顺势放在了那里。 只是过去这一年，莫瑞斯不准达蒙尼兹去做任务，机甲自然就闲置了。 那毕竟是台s级的机甲，其他雌虫当然看着眼红，于是就让雇佣中心出面问达蒙尼兹借。 虽说是借，但回来以后也会给达蒙尼兹分一部分任务报酬，这下达蒙尼兹不用出门就能赚星币了，在他们看来，这个方案完全是两全其美。 但达蒙尼兹直接拒绝了。 “那是我的机甲，”达蒙尼兹板着脸：“我的。” 莫瑞斯差点笑出来，这家伙怎么就跟个护食的小狗似的。 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见达蒙尼兹动了动脑袋，眼巴巴地望了过来：“雄主会觉得我很坏吗？” 莫瑞斯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达蒙尼兹第一次在脑袋正常的时候和他这么说话。 莫瑞斯忍不住放柔了声音：“为什么这么说？” 达蒙尼兹：“那是s级的机甲，哪怕其他雌虫用着不顺手，也比雇佣中心最好的a级机甲好得多。要是他们用那台机甲去做任务，安全程度能提高好几倍。”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莫瑞斯：“但是我拒绝了他们。我是不是很坏？” 达蒙尼兹的眼睛映着室内的暖光，亮晶晶的，莫瑞斯甚至有种能在里面看见自己倒影的错觉。 他拿拇指的指腹蹭了蹭达蒙尼兹的脸颊：“并不是。” 莫瑞斯继续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去做雇佣兵而不是加入军部，但接私活的风险更高是公认的事实，但他们既然做了选择，就意味着他们接受了这一点。” “更何况......你说的没错，那台机甲是你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理都是你的自由，没什么好或坏。” 达蒙尼兹终于眨了下眼睛，然而下一秒，莫瑞斯又开口了。 莫瑞斯：“所以，你是来跟我撒娇，说想去做任务是吗？” 达蒙尼兹眼神瞬间飘忽了起来，但又舍不得把脑袋移开缩回去，犹豫了几秒才轻轻“嗯”了一声。 应完又小声反驳：“......没有撒娇。” 莫瑞斯这下是真的是笑出声来了。 他反手往达蒙尼兹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好，去吧。小心点。” 莫瑞斯很清楚，达蒙尼兹并不是个物品，他有自己的思维、有自己的想法。 雌虫绝大部分的身体结构本来就是为了战斗而生，战斗是雌虫的本能，他不可能永远把达蒙尼兹给圈起来、让对方彻底放弃自己的天性。 现在，曾经每一世里达蒙尼兹受重伤的那一年已经过去了，这回还有了s级的机甲，以达蒙尼兹的能力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只要等联邦主脑给出回复，他们就能彻底离开首都星了。 从此往后，达蒙尼兹就再也不用去为了联邦罚金那么拼，自然就也不会再受伤了。 然而在几个月过去了，联邦主脑迟迟没有给出回复，而莫瑞斯却在某个下午，再一次闻到了那股带着腥味的甜香。 首都星四季分明，将将入秋，下午的时候甚至比夏天都还要热上几度。 屋子里开着恒温，但莫瑞斯却感觉那股热气像是渗近了他体内一样，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那道身影，他只觉得有一股火直接从心底蹿出来冲破了头顶。 “达蒙尼兹。” 莫瑞斯很少会这么正儿八经的喊达蒙尼兹的名字，厨房里的雌虫听到后立刻就愣了，而后又赶紧放下手的东西走到莫瑞斯面前跪下。 达蒙尼兹不知道自己的做错了什么，但他能看出来莫瑞斯不高兴，于是也不敢多说话，甚至连头都没有抬。 莫瑞斯努力把火气压下去，做了次深呼吸才开口：“为什么不休息？” 达蒙尼兹：“到晚饭时间了，我应该给雄主做晚饭......” 莫瑞斯：“哦？你的意思是因为我？” 莫瑞斯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简直刻薄十足，达蒙尼兹听到的时候甚至抖了一下。 他几乎是慌乱地抬头辩解起来：“不是的！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莫瑞斯却没像以往那样因对方的神情而心软，也没有让达蒙尼兹起来，只是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雌虫。 这样的态度，甚至比他们刚见面的时候还要冷漠。 达蒙尼兹也不管什么雌虫规矩那一套了，只不管不顾地抓住了莫瑞斯的衣角：“雄主，我错了，您别生气、别生气。” 他太用力了，手掌上的伤口因此崩开了一些，能清楚看见微微外翻的边缘。 莫瑞斯却视若无睹：“哪里错了？” ——虽然语气冷冰冰的，但好歹是没有彻底不理他。 达蒙尼兹抓着雄虫衣角的手稍微放松了些。 他试着说：“我准备做晚饭，这件事做错了。” 莫瑞斯没应。 达蒙尼兹又赶紧说：“我做错了，是因为、因为......” 他“因为”了半天也没能接下去，又因为雄虫的沉默而更加紧张。 空气中的甜香越来越浓，其间夹杂着的那股腥味也越来越明显。 达蒙尼兹立刻反应了过来：“因为我受伤了。”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只顺着往下说：“我受伤了，伤口很脏，去做饭的话就会把食材也弄脏——” 话还没说完，达蒙尼兹手里的那片衣角被猛地抽走了。 他急得眼眶都红了，正准备开口恳求，却忽然感觉脸颊一暖。 雌虫的体温从来都比雄虫高，但此时，达蒙尼兹的皮肤却像是被冻过一样，冷冰冰的。 他呆愣地看着莫瑞斯的脸，只觉得雄虫的掌心暖得发烫。 “你多久没睡觉了？” 达蒙尼兹：“两天。” 没听到雄虫的声音，达蒙尼兹抿了抿唇，不敢再撒谎：“......十二天。” “你是哪天回来的？” “五天前。” “为什么这五天都不睡觉？” 达蒙尼兹也不敢问雄虫是怎么知道他没睡觉的，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因为我很没用。” 这下不用莫瑞斯追问，他就自己接着说了下去：“我任务失败了，没拿到星币，还受了伤，雌虫该照顾好自己的雄主，但我甚至都没法为您准备每天要换的衣裳。” “我看到回收箱里的营养剂瓶子了，储存保鲜箱空了，您只能喝营养剂。明明您已经有了雌虫，但却去喝了营养剂，我......” 莫瑞斯没说话，只稍微动了动手指。 虽然只是幅度很小的动作，但还是让达蒙尼兹有一种雄虫在轻抚他脸颊的感觉，让他立刻生出了一丝勇气。 “我知道您有喜欢的雌虫，我也知道我比不上他，所以我、我很害怕。” 莫瑞斯动作一顿。 达蒙尼兹察觉到了雄虫的反应，他抿了抿唇，垂下视线继续道：“我知道您去了雄虫协会，您也肯定知道了罚金的事，我骗了您，您却还是愿意安慰我。” “您这么温柔，可我还是不知足，我怕您娶了他以后就不需要我了，所以......” 达蒙尼兹的声音非常平静：“所以我想表现得更有用一点。我知道错了，请您原谅我。” 达蒙尼兹和所有的雌虫一样，性格冷硬、不爱说话。 在莫瑞斯的记忆里，上一次达蒙尼兹这么多话，还是上辈子他刚刚瞎了、对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吓得浑身发抖的时候。 莫瑞斯虽然还有很多想问的，但看着这种模样的达蒙尼兹，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第39章 “起来，去沙发上躺着，闭上眼睛，休息。” 二十分钟后，莫瑞斯看着浑身僵硬的雌虫，倍感无奈：“算了，你怎么舒服怎么做吧。” 莫瑞斯正准备起身把空间让出来，可没想到下一秒，达蒙尼兹却跪在了他的脚边。 雌虫一点点试探着把下巴搭在他的膝盖上，小心翼翼得令人心里发酸。 第37章 莫瑞斯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动。 达蒙尼兹看他没有反应，这才看了过来，只是才看一眼又立刻移开视线，很是紧张。 这个动作重复了好几次后，莫瑞斯直接抬手盖住了对方的眼睛。 微微颤抖的睫毛扫过他手掌心，带起一阵酥痒。 “闭上眼。” 雌虫依言照做。 半分钟都还没到，莫瑞斯就感觉压在自己的膝盖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他撑着没动，直到达蒙尼兹的脑袋往旁边微微转过去的时候，他才赶紧扶了一把。 雌虫的体重是个很可怕的数字，莫瑞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让达蒙尼兹直接摔下去。 达蒙尼兹原本只是轻轻靠着，这么一折腾就直接变成了枕在了莫瑞斯的大腿上，恰好莫瑞斯的屁股只搭在沙发的边缘，沙发又软，于是莫瑞斯一个不注意就直接咚地一下坐在了地上。 明明这么大的动静，可向来对四周都很警惕的雌虫却根本没有醒。 莫瑞斯轻轻碰了碰对方的皮肤，在感受手下的温度比之前变暖了不少后才松了口气。 他用手环光脑连接了住宅控制系统，把室内温度调高了两度，又把屋内照明的自动模式给关了。 家务机器按照指令拿来了小药箱。 莫瑞斯熟练地替达蒙尼兹擦洗手上的伤口、涂药、贴上帮助愈合的特制绷带。 做这些时，他遮着达蒙尼兹眼睛的手一直没松开，这一通艰难的操作下来差点让他手指抽筋。 屋外的阳光逐渐西移，屋内的光线变得昏暗起来。 直到最后一缕阳光消失，莫瑞斯才移开了遮在达蒙尼兹眼前的手。 他按着自己有些酸痛的小臂，听着膝上雌虫异常缓慢的呼吸，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随着时间过去，雌虫的体温渐渐回升，呼吸的频率也比最开始变快了一些，终于不像是个几乎没有生命反应的大冰块。 室内温度按照莫瑞斯设置的模式每一个半小时就升高一度，当屋内的恒温器停在最终设定温度后，整个屋内就维持在了一种寂静又温暖的状态。 雌虫并不需要太多睡眠，一天两个小时已经是他们的睡眠极限。 可达蒙尼兹却从下午一直昏睡到了深夜，睡得很沉。 一片黑暗的客厅中，原本一直处于平缓的那道呼吸却忽然变了。 幽绿的眼瞳在黑暗中睁开，这双眼瞳的主人明显是睡懵了，反应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 眼瞳从圆圆的形状逐渐变成了一条细线，这让他能在黑暗中清晰视物。 他此时枕在身边之人的腿上，于是，雄虫精致的脸庞就立刻映在了他的眼中。 雄虫的脑袋微微歪着，几缕金色的长发垂了下来搭在眉骨上，发丝卷起的弧度就和雄虫笑起来时嘴唇的弧度一样，异常漂亮。 达蒙尼兹小心地坐起来，用最轻最轻的动作把睡着了的莫瑞斯抱进怀中。 他们缩在黑暗里，对方的存在就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温暖。 他们相互依靠，姿态依恋。 ——一如曾经。 首都星是整个brf779星系里唯一同时有四季和日升日落的星球，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联邦专门造就的那颗“拟态恒星”。 天早就亮了，莫瑞斯坐起来揉了半天眼睛才反应过来他竟然是在床上。 他放下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顺带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后颈和肩膀。 莫瑞斯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达蒙尼兹半夜醒了把他搬回了房间。 他够过身子往下看，在看到床边的蓬松地毯蓬松如新、连一丁点塌陷都没有的时候轻轻哼了一声。 他下床，赤着脚踩在长绒地毯上，所踩过的地方立刻有了个小小的凹痕。 莫瑞斯感受着脚下的柔软触感，心想也不知道达蒙尼兹那家伙是故意留了个破绽还是真的没注意到。 他一个雄虫踩上去都会留痕迹，达蒙尼兹把他弄进来怎么可能连一个脚印都没留？达蒙尼兹又不会飞。 莫瑞斯正穿衣服的手动作一停，脸也皱了起来。 难不成......雌虫其实能飞？ 雌虫那么重，要什么样的结构才能让他们飞起来啊？翅膀？还是像钩索一样的弹力触.手？ 要是达蒙尼兹的手臂变成绳索一样的东西...... 莫瑞斯打了个冷噤，摇摇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袋里甩出去。 大约是昨天被莫瑞斯生气吓到的原因，达蒙尼兹今天非常听话的没有再去厨房里捣鼓，而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客厅里摆弄自己的手环终端。 听到脚步声，达蒙尼兹立刻敏锐地抬头望过来，在看到莫瑞斯的一瞬间，雌虫原本冷漠的神情稍微软化了些。 他收起自己的光脑，起身迎了过来：“雄主。” 莫瑞斯看着对方白皙但微微透着粉色的皮肤，心里放松了不少。 鬼知道他昨天看见达蒙尼兹脸上都出现细密的青色纹路时有多害怕，那些纹路非常浅，不是凑近了仔细看得话根本看不出来。 长得像是细密树枝一样的纹路是雌虫的体内的特有器官，用来排出体内的代谢素，莫瑞斯只在上辈子眼睛还没全瞎的时候见过一次。 莫瑞斯昨天看见的纹路并不起眼，很容易就和雌虫皮肤上的毛细血管看混了。 但上辈子他看到的时候，达蒙尼兹身上的纹路又宽又黑，活像是在皮肤表面爬满了粗细不一的蛇，诡异可怖。 雌虫毕竟也是血肉之躯，为了支撑他们的身体各个机能高效运作，他们的身体会在短时间内合成一种特别的能量单元物质，其分解后会产生名为代谢素的东西。 达蒙尼兹告诉他，代谢素这东西只要经过短暂的休息就能分解，其实并不严重。 而在首都星的雌虫们从来都没有露馅，除了往日雌虫们就会注意休息外，另一个分解途径就是雌虫的特殊期。 “渴求欲、代谢素，雌虫的特殊期怎么就像是在排毒一样。” 莫瑞斯当时吐槽过这么一句。 而达蒙尼兹没有回答他，只是在刺耳尖锐的警报声中替他拢了拢身上的保温布，而后背起他、带他逃进了星系边缘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而莫瑞斯也是到了后面才知道，那时候，达蒙尼兹为了找他已经整整半年没有休息过，距离代谢素堆积至极点、离死亡也就只差那么一步。 想起上辈子的事情，莫瑞斯心情难免有些低落。 为了不让达蒙尼兹注意到，莫瑞斯立刻挑了个话题：“我要出去逛逛，你也去。” 达蒙尼兹没问去做什么，只是说：“请您等我一会儿可以吗？我想去换身衣服。” 莫瑞斯虽然觉得达蒙尼兹现在身上这套衣服也挺合适的，但雌虫难得提个要求，莫瑞斯肯定不会拒绝。 十分钟后，莫瑞斯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雌虫，差点把刚喝进去的茶给喷出来。 “呃......你......” 达蒙尼兹赶紧接过莫瑞斯手里的杯子，又单膝跪着看了看对方的手，发现雄虫没被烫到后才拿着茶杯，一脸疑惑地看向莫瑞斯。 他的眼神里带着慌张：“雄主，我是不是又犯错了？” 莫瑞斯：“......没，没事。我们走吧。” 按照规矩，雌虫只能跟在雄虫一步之后。 于是趁着对方看不见，走在前面的莫瑞斯悄悄地拿手背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颊。 这实在是不能怪他。 达蒙尼兹平常外出做任务穿得一身黑、还蒙着半张脸，在家的时候也大多只是穿个方便活动的上衣，套条偏宽松的裤子，但无一例外都是深色系。 但这会儿，肩宽腿长的雌虫穿着件宽松休闲的衬衣，深米色的裤子，向来随意到有些凌乱的碎发被打理过，露出了那张本就五官立体的英俊脸庞，整个人实在是好看得过分。 莫瑞斯默默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让达蒙尼兹多试几种风格，不然也太浪费这张脸了。 他正脑子里各种设想着，却并不知道他身后的雌虫看着他每一个小动作，像是得意似的眯起眼睛、微微勾了下嘴角。 天太热了，莫瑞斯直接叫了飞行器来代步。 雄虫大多不会起很早，就算是出门闲逛聚会之类也一般是在下午，所以当莫瑞斯踏进餐厅大门的时候，立刻就注意到了里面唯二的两个食客。 在对上那双灰色眼眸的瞬间，莫瑞斯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想逃。 但他自从上次失态之后每天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所以他硬生生是在这恐惧中拽回了自己那一丝理智，只直勾勾地盯回去。 第40章 原本背对着莫瑞斯的那只雄虫也转过身来，在看到莫瑞斯的时候面露惊讶。 黑发的雄虫大约是想打招呼，但又马上想起来了什么，他僵住了动作、微微低下头，看起来有些尴尬。 莫瑞斯明显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那股视线一下子就变得冰冷又锋利，但这并没有激起他的恐惧，而是莫名地让他心里冒出股火来。 这里是首都星。 brf779星系的首都星！ 可不是被雌虫主宰的星系之外！！ 莫瑞斯环起手臂：“这么大的敌意，怎么？贝莱特元帅是想要教训教训我吗？” 第38章 贝莱特，这只几乎被所有雌虫崇拜敬仰的s级雌虫，是至今联邦最年轻的一位元帅。 但不管他职位有多高，他对于虫族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在brf779星系，在这颗被喻为“雄虫花园”的首都星里，哪怕是面对一个c级的雄虫，他也必须展示出足够的尊敬。 ——雄虫至上。 这是brf779星系的规矩，贝莱特要是不想被驱逐出去就只能遵循。 莫瑞斯看着贝莱特在听到他的话后垂下了眼眸，明明对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但莫瑞斯却觉得好像周围的空气都低了几度。 但莫瑞斯当做什么都察觉不到，只继续环着手臂满脸挑衅地看过去。 莫瑞斯太了解贝莱特刚刚眼神里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杀意。 只不过因为现在还在这里，贝莱特有所顾虑所以才稍微掩饰过，要是一般雄虫见到的话，也最多会觉得元帅性格冷漠不近人情而已。 但莫瑞斯知道，贝莱特或许是整个星系里最厌恶雄虫的雌虫。 上辈子，在莫瑞斯刚刚被带入无终星域边缘的时候，他曾在对方那种毫不掩饰的厌恶眼神下、被那些手术机器折磨得生不如死。 那段时间太难熬了。 莫瑞斯甚至能回忆起自己在药物作用下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甚至连眼睛都眨不了的分分秒秒。 那时他动不了，可是思维和感知却还在，就只能看着站在隔离室外的元帅贝莱特一次次下达命令、感觉着自己一次次被切开又治好。 莫瑞斯明明听不懂那种语言，但到了后面，他只要听到那几个音节就会崩溃得想要大哭大吼。 可他动不了，甚至连哭都做不到。 莫瑞斯知道贝莱特为什么对他这么大恶意。 因为林·安，因为利诺。 一个是贝莱特的雄主，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一样的雄虫，而另一个，是贝莱特唯一的弟弟。 贝莱特能为了他们做出任何事。 莫瑞斯其实能理解这只雌虫的行为，但理解归理解，他却永远不可能忘记那些痛苦。 每每回想起自己和达蒙尼兹那段逃亡的日子，他就恨到巴不得往贝莱特身上生撕下几块肉。 这会儿一直没等到贝莱特的回答，莫瑞斯就直接冷了脸：“贝莱特元帅，联邦的规定需要我念给你听吗？” 他刻意加重了联邦两个字，摆明了是不会轻易揭过去了。 而莫瑞斯又补了一句：“现场可是还有一个亚雌能作证呢。” 这家距离晨曦区域不远的餐厅颇受雄虫欢迎，为了提高雄虫的满意度，这家餐厅里接触客人的工作都是由亚雌来完成。 莫瑞斯进门的时候立刻就有一个亚雌侍者迎了上来，只是还没等他引领客人入座，餐厅里就发生了这场冲突。 身为亚雌他不能阻拦干扰雄虫做的任何事，所以整个过程里，那个亚雌侍者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莫瑞斯后面。 他端着甜美的笑，却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眼神看向了元帅贝莱特。 莫瑞斯拿手指轻敲了两下手臂，在心里盘算起来。 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不过是一只雌虫对雄虫态度不敬而已。 但有了亚雌作证，这件事的性质就能变得完全不一样。 没有谁会比亚雌更了解雌虫的天性，贝莱特刚刚动了杀心这件事，亚雌必定能分辨得清清楚楚。 而亚雌，对于联邦而言是种特殊的存在。 亚雌绝对不会对联邦说谎、绝对服从联邦的指令，而因此，在首都星的主脑面前，亚雌比雌虫有更高的可信度。 这件芝麻大的事放到外面就是个笑话，可在brf779星系就会是贝莱特的错。 要是莫瑞斯执意把这件事闹大的话，贝莱特必定要受到处罚。 可贝莱特除却元帅的身份之外，他还是林·安的雌君。 林·安肯定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雌虫被欺负，多半会用他的s级雄虫特权进行还击。 到时候......联邦的主脑会做出什么决定呢？ 莫瑞斯也不能确定，但他猜，林·安总该会彻底讨厌他。 莫瑞斯呛声挑衅完之后就旁观不语了，整个餐厅一时间变得寂静异常。 许久后，身为联邦元帅的贝莱特终于起身，朝莫瑞斯行了个标准的礼节：“在您面前如此失礼，我很抱歉，请您见谅。” 坐在他面前的雄虫林·安一听这话就皱了眉。 林·安起身把贝莱特挡在身后：“莫瑞斯，我替我的雌虫向你道歉，他身体不太舒服、态度有些糟，我可以尽可能给你补偿，所以......也请求你不要再追究下去。” 昔日好友语气如此冷硬，莫瑞斯一时间有些鼻尖酸胀。 但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已经是林·安最讨厌的那种嚣张又无礼的调子：“请求？你怎么请求？就这样嘴上说说？” 林·安紧紧拧起了眉，而站在他身后半步的联邦元帅贝莱特更是眼神冷得几乎能冻死人。 “我——” 就在林·安正开口的同一时间，莫瑞斯也像是掐着时间点一样同步开口，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 “算了算了，”他摆摆手，又转身对旁边的亚雌侍者道：“你们这里有封闭屏障的对吧，给我拿来。” 说完之后，他也不再看林·安和贝莱特，只自顾自往里走，找了个离他们最远的位置坐下了。 达蒙尼兹紧紧跟在他身后，挡住了每一个可能攻击过来的角度，把莫瑞斯周围护得几乎密不透风。 亚雌侍者很快就拿来了两块巴掌大的金属片，他把金属片往地上一放，立刻就在莫瑞斯那张桌子的周围形成了一道银白色的屏障。 屏障立刻随着周围环境改变着颜色，很快就和旁边的环境融为了一体，把屏障之内的所有景象全都抹消了，就好像那里只留有一片暖褐色的木质地板，空了一块。 亚雌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只垂着眼尾、捧着那块金属板走到另一张桌子面前。 “很抱歉，林·安阁下，请问......请问您需要使用屏障吗？” 林·安朝他友好地笑笑：“不用了，我们没关系的。” 亚雌立刻脸颊泛红，看了看林·安后、拿着那块金属板挡着通红的脸跑开了。 贝莱特眼神冰冷，但在林·安看过来的时候立刻抹掉了那抹阴森。 他动了动手里的餐刀，把切出来的那块最嫩的肉放到林·安的盘子里，也不解释什么，只低头继续吃着自己盘里的东西。 林·安神情变得柔和起来，他伸出手去覆在贝莱特的手背上：“好啦，别生气了，我没事。” 贝莱特看了他一眼，反手回握住那只手掌，只一言不发又动作十分温柔地将其拢在掌心。 屏障的另一边，莫瑞斯托着腮，手指一下下在面前的浅蓝色光屏上划着，一看就是在走神。 达蒙尼兹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问：“雄主，需要我来点餐吗？” 莫瑞斯这才回过神：“哦、好，你来吧。” 达蒙尼兹动作干脆的点好了东西后让莫瑞斯看了看，莫瑞斯大概地扫了一眼，手指滑动了两下后就关了光脑。 他明显兴致不高，让达蒙尼兹往他这边连连看了好几次都没发现。 很快，刚刚的亚雌侍者很快就把一份份餐食端了过来，这里的东西摆盘精致、份量不多，莫瑞斯扒开作为装饰的叶子、卷了一口蔬菜细面才发现达蒙尼兹压根就没动。 “怎么了？” 达蒙尼兹抿了抿嘴唇却没立即回答，甚至不敢往莫瑞斯这边多看，耳多微微泛红。 这幅难得的模样成功转移了莫瑞斯的注意力，他开口：“说话，我不想猜。” 听他这么说，达蒙尼兹这才终于抛弃了那点羞耻心，小声回：“我、我能吃您吃过的那份吗？” 莫瑞斯懵了：“啊？” 他刚才看订单的时候就发现达蒙尼兹点的东西特别多，几乎把餐厅里的每个品种都点了一遍、每种又只点了一份，很奇怪。 现在看起来...... 在莫瑞斯的注视下，达蒙尼兹的耳朵更红了，头几乎要埋到桌子底下。 莫瑞斯搞不懂达蒙尼兹想要做什么，但这毕竟不是在家里，他不打算多问，只把自己的盘子往前面推了推。 第41章 听觉敏锐的雌虫立刻抬头看了莫瑞斯一眼，而后伸手捏住盘子的边缘、嗖地一下就把盘子拽了过去，就好像怕莫瑞斯反悔一样，让莫瑞斯看得一阵好笑。 于是，两人的用餐模式就变成莫瑞斯先吃一口，剩下的全交给达蒙尼兹解决。 雌虫的食量很大，吃东西的速度又快，所以在下一份食物被端过来之前，桌上的东西就已经全被吃完了。 莫瑞斯看着正不断往自己嘴里塞肉丸子的达蒙尼兹，只觉得心里泛起股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情绪。 明明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就一次也没发现达蒙尼兹这么热衷于美食呢？ 莫瑞斯忽然就有了个念头，他把达蒙尼兹吃得特别快的那几个品种记了下来，心里有了打算。 秋日阳光的照耀下，金发的雄虫像披着一层金色的薄纱，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在他脸上打出了一片小小的阴影。 一双蓝色的眼眸像是晴空下的海面、有细细的碎光在里面流淌。 他托腮看着桌子另一边的雌虫，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么温柔。 第39章 这顿饭吃了很久。 主要是他们下单下得实在是太多了，餐厅厨房忙得几乎快要起火。 当一份特意被放在动物形状小碗里的坚果被端上来时候，那个亚雌侍者笑得特别甜：“莫瑞斯阁下，这是您最后追加的坚果沙拉。” 他脸颊透着淡淡的粉红，异常可爱：“因为其中有一种坚果没有了，我自作主张替您换了新到的玫瑰籽，希望您能喜欢。” 玫瑰籽是种色泽可爱、味道也奇妙的坚果，它带着淡淡的花香、外壳也酷似绽放的玫瑰花，颇受雄虫喜爱，当然了，其价格也会比其他坚果更高。 亚雌这么说这么做，摆明了就是在献殷勤。 莫瑞斯原本以为亚雌对他们态度这么好是因为消费可观，可一听对方这话，他就也变了态度，只随意地“嗯”了一声。 那亚雌听到回复后弯起了眼睛，没有像之前那样放下盘子就离开。 莫瑞斯这张脸在整个brf779星系都很有名，而所有的雌虫和亚雌都知道，a级雄虫莫瑞斯家里还一个亚雌都没有。 亚雌侍者满心期待，只要雄虫一句话而已，只要一句话，他就能住进晨曦、成为雄虫家中的一员...... “还有事？” 雄虫充满了冷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幻想。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莫瑞斯，而后又咬着唇又转头去看桌前的雌虫。 他本想借机挑拨下莫瑞斯和那只雌虫之间的关系，可一抬眼，却看到雌虫的指尖有一道冷光闪过。 亚雌立刻感到一阵寒意顺着他的脊背往上爬。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那个不知真假的消息，那个关于雌虫“达蒙尼兹”的消息。 他不敢再待，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因为恐惧，他不礼貌地往后退了两步，转过身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莫瑞斯看着亚雌离开的位置有些懵：“明明问他话的是我吧，他怎么看到你后吓成这样？” 达蒙尼兹也一脸茫然地抬起头，他一边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看上去就像只吃东西吃迷糊了的松鼠。 莫瑞斯忍不住道：“吃慢点。” 等看到达蒙尼兹吃了口玫瑰籽后顿住的动作时，莫瑞斯就立刻意识到雌虫不喜欢这东西。 他想想也是，带着花香的食物对于雄虫来说很美味，但对于雌虫来说就不一定了。 莫瑞斯直接把那只造型可爱的碗扒拉了过来，把里面的玫瑰籽全都一颗颗挑出来吃了。 达蒙尼兹一脸惊讶，但莫瑞斯也不解释什么，等全部挑完了才把碗推回去。 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这看看、那瞅瞅，就是不看面前的雌虫。 达蒙尼兹看了他一眼，默默低头吃他钟爱的坚果去了。 只是由于没了高衣领和头发的遮挡，他的脖颈耳朵一片通红。 虽然他们把整个菜单都吃了一遍，首都星食物物价高昂，但比起在“群星之夜”一晚的消费也算不上贵，而和联邦逐年递增的“不多娶”罚金相比，这点数字更是只有个零头了。 这更让莫瑞斯坚定了要尽快搬离首都星的决心。 眼看一直都得不到雄虫协会的回复，莫瑞斯的耐心也越来越少，他准备再跑一趟雄虫协会，不然等几个月后冬天结束，他们就又得给联邦划出一大笔钱去，莫瑞斯光想想就肉疼。 现在已经是秋天，但天空花园却依旧是一副百花争艳的景象。 空中喷洒着水雾，在空中廊桥上形成了一道道彩虹。 因为没有提前预约的缘故，莫瑞斯等了一会儿才等来协会的会长。 倒不是雄虫协会有多少事情要忙，而是因为哪怕是协会会长也不会像雌虫们的军部那样准时上班，这位会长接到光脑消息的时候还正在和朋友们喝酒玩乐。 雄虫大多都脾气糟糕，被催着一路赶来的雄虫脸色当然也不可能多好。 “你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又不是把你的事晾在一边不管。” 他念叨了半天，莫瑞斯也没说话，只这么低着头看自己面前的茶杯，完全是副委屈又硬撑着不服软的样子。 上了些年纪的雄虫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家里的小虫崽，再联想到莫瑞斯的身世，他又心软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主脑之前给了回复，至于回复的内容......” 协会会长把一个黑色的袋子递给莫瑞斯：“你自己看吧。” 莫瑞斯接过袋子时还有些奇怪，他打开封口，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来，在看到一半的时候他瞪圆了眼睛。 “主脑竟然要囚禁我吗！” 莫瑞斯咬着自己的下唇，被气得脸颊通红。 协会会长叹气：“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没联系你了？” 莫瑞斯：“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协会会长表示自己爱莫能助：“我重新提起了申请，但我估计......唉。” 莫瑞斯脸色难看地说了句“谢谢”，也没再多待，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协会会长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叹气。 莫瑞斯坐进通往地面的代步器后，脸上低落忧愁的神情立刻清扫一空。 他把手肘抵在座椅旁的扶手上，撑着自己的脸看向窗外，满目平静。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主脑指定他在中心治疗所住上一个月，期间不得外出，要是通过了一系列检测联邦就批准同意。 雄虫自出生起就在被娇惯，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的举动对向来要什么有什么的雄虫来说，完全就是刻意的为难。 莫瑞斯猜都能猜到，到时候，那一个月肯定是直接让他“住在”提取器里，再来点什么安睡之类的药，美其名曰只会像是睡了一觉，什么多余的感觉都不会有。 莫瑞斯扯了下嘴角。 不管怎么说，总比他上辈子的待遇好多了。 他算了算时间，准备再拖上一个月左右再给答复，不然也太不符合一只正常雄虫的反应。 唯一麻烦的是，要怎么瞒住达蒙尼兹去治疗所的那一个月。 要是达蒙尼兹知道他要被提取遗传物质的话，那个傻瓜肯定宁愿活活累死也不愿意看他去这么做。 一想起在第二世时，他觉得被抽取遗传物质是多么多么屈辱、自己为了达蒙尼兹做了多么大的牺牲，莫瑞斯就觉得那会儿的自己真是太幼稚太可笑。 当年，联邦主脑最开始提出的要求是一月抽取一次遗传物质，可实际上呢？ 他和达蒙尼兹自从结成匹配关系已经过了快十年，十年，要是莫瑞斯早按照联邦的规定娶几十上百个雌虫，说不定早就有几个虫崽了。 为了制裁这种“独占”的情况，联邦的罚金逐年增加，越往后就越是个恐怖的数字，按照罚金比例，理论上莫瑞斯至少该是被一天一抽。 可到了最后，联邦却只把这频率降到了一季度一次。 那会儿莫瑞斯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他并不知道，早就恢复了心智和记忆的达蒙尼兹在暗地里为他做了多少。 仓促且疲倦的时候就很容易有疏漏。 那一天，达蒙尼兹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体里已经累积了不少了代谢素，代谢素在他脸上浮出了明显的纹路，根本没法遮干净。 他算好了时间，打算在地窖角落里打算小憩一下。 可他实在是累坏了，回到地窖的时候竟然忘了关上地窖门，甚至还睡着了。 也偏偏就是那天，莫瑞斯提前回了家、撞破了地下空间的秘密，意识到达蒙尼兹其实早就恢复了记忆和心智这件事。 而后，当天深夜，达蒙尼兹杀了他。 莫瑞斯看着窗外的蓝天，心想自己可真是又蠢又傻。 但凡他能冷静一点、别那么没脑子地直接冲出家门外去，第二世的时候，他和达蒙尼兹大概就不会死了。 第42章 不过，在首都星里—— 不，应该说，所有生活在brf779星系里的雄虫，谁会去关注、去怀疑头顶的这片天空里有什么呢？ 雄虫从还是枚蛋的时候就被精心照料，从有自我意识的第一天就被灌输“雄虫至上”的理念，这样长大的雄虫，基本连脑子都不会怎么动。 他们愚蠢得让人发笑，但正因为这样才能恣意快乐、安然无忧地度过一生。 莫瑞斯想，他其实也本该这样。 可他的生命里却出现了一个变数——那就是达蒙尼兹。 “即将在三十秒后到达换乘平台。” 代步器里响起了熟悉的冰冷电子音，但莫瑞斯已经不会像刚重生时那样被吓一跳了。 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把眼周的一圈皮肤都揉得都开始发疼了也没停。 三十秒后，亮橘色的代步器在通往地面的云梯中段换乘处停下。 天空花园只有雄虫能进，但是换乘处就没那么多规矩，在这里常年会有几个亚雌负责辅助工作。 这里是整个首都星最容易见到各种雄虫地方，毫不夸张的说，在这里工作的亚雌完全能看雄虫看到腻。 可是，当一只金发的雄虫从飞行器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正准备上前的亚雌还是呆住了。 那只雄虫眼眶通红、低着头，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疲惫。 亚雌看愣了，等反应过来想去搭话时对方早就没了踪影。 他正惋惜着，一块淡红色的屏幕忽然就弹在他面前。 在看清信息内容的一瞬间，亚雌立刻脸色一变，一刻不敢耽误地朝搭乘飞行器的方向跑了过去。 在亚雌还没来得及关闭的光屏上，一张立体影像在缓缓旋转。 长金发、蓝眼瞳，正是莫瑞斯。 第40章 雄虫协会建立在天空花园中，而连通天空花园和地面的道路只有一条，那就是被称为“云梯”的白色飞行轨道。 天空花园毕竟只有雄虫能进，所以这条飞行轨道的限速低得离谱，旨在让每一个雄虫能充分享受凌驾半空的乐趣。 莫瑞斯从来都没办法理解这种乐趣，他坐进了下半段云梯的代步器，正想着得找个什么理由骗过达蒙尼兹那一个月，忽然就听见轰的一声短暂闷响。 这声音很微弱，要不是莫瑞斯习惯性地放空、用听力去捕捉周围动静的话，这点声音他几乎都听不到。 有声音并不奇怪，可问题是，莫瑞斯乘坐的是雄虫专用的代步器。 这种代步器质量堪比能在宇宙航行的舰艇，那声音穿透了代步器的构成材料及防护屏障，那要是在代步器外听到的话，十有八.九得震晕脑袋。 莫瑞斯正胡思乱想着这么大的动静难不成是天上的东西掉下来了，下一秒，他乘坐的代步器就稳稳停住了。 而诡异的是，代步器并不是停在了地面或者什么平台上，而是停在了半空。 莫瑞斯正茫然着，忽的就见面前的窗子外出现了一张脸。 这突然贴过来的一张脸把莫瑞斯吓了一跳，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立刻朝他摇头比划着什么，莫瑞斯皱着眉看了一会儿才打开了自己光脑。 他的光脑上跳出来一个“紧急通讯”的标识，莫瑞斯刚一点，一张熟悉的脸就出现在了他面前，正是窗外跟他比手势的那只亚雌。 “非常抱歉，”画面里的亚雌苦着脸：“我是今天负责云梯指引的菲洛斯，云梯轨道刚刚出现故障了，需要进行十分钟的修理才能继续运行。” 莫瑞斯立刻皱起眉开始大发脾气。 “你们怎么搞的！把我困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快点安排其他的代步器过来，我现在就要走！” 亚雌苦哈哈地边解释边劝，“抱歉”这个词说到嘴都要说干了。 可忽然，亚雌像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您乘上代步器后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的吗？” 莫瑞斯烦躁不已：“有啊，最不对劲的难道不是我被困住了吗！” 亚雌又安抚了一通，再次问：“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的现象，就比如声音之类......” 莫瑞斯气笑了：“哈，这破东西能有什么声音，里面从来都安静得就跟死了一样，你不知道吗？” 亚雌也不敢反驳这东西只有雄虫能乘坐，只继续挂着笑安抚：“请您再稍等一会儿，马上就能恢复——” 莫瑞斯却不等对方说完，立刻就把通讯摁了。 挂断通讯后，莫瑞斯依然保持着那副不爽的表情挪到了代步器的另一边，像是眼不见心不烦一样直接把眼睛一闭、躺在靠椅上不动了。 代步器内寂静无声，莫瑞斯唯一能听到的响动就是他自己的呼吸。 他仔细回忆之前说的每一个字，发现没什么会露馅的地方后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今天的这件事真的非常奇怪。 整个首都星都覆盖在联邦主脑的信息触端之下，那些雄虫看不见的触端就像是一张网一样，把整个首都星都笼罩其中。 而这些飞行轨道、自动驾驶的代步器、在首都星四处游走的护卫机器，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失灵。 ——那就是联邦主脑故障、运行中断的时候。 而联邦主脑已经安稳运行了不知道多少久，达蒙尼兹曾说过，就算是虫族都彻底灭绝了那玩意儿也不会停。 所以，那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 亚雌是在骗他，轨道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故障。 联邦只是不想让他这个雄虫注意到引起巨响的那件事，或者说，那个东西，因此才让云梯轨道停了下来。 可是莫瑞斯又想不通了。 这响声那么大，把他困在半空又有什么用，其他虫族肯定也能听到，除非—— 莫瑞斯的脑子里蹦出一个猜想。 他收紧了自己十指交握着的手，搭在手背上的指尖一片冰凉。 ——除非，只有在云梯代步器里，雄虫才能听到那个动静。 可那究竟会是什么？ 莫瑞斯的身下忽然传来微弱的动静，代步器恢复了运行。 莫瑞斯睁开眼睛往自己的手环上看了一眼，十分钟到了，正如那只所说的，云梯轨道只需要十分钟的修理时间。 他坐起身，往窗外看过去。 天空湛蓝、地面植被茂盛，从这个高度能看到四季常绿的植物和变成了金黄或火红的树木相互交错，宛如一张巨大的彩色地毯。 他的视线所及之处根本看不到什么被损毁的痕迹，也看不到什么异样的物体，一切都如往常一样，祥和而美丽。 要是没有听到那一声轻微的闷响，也没有那十分钟的“故障”，莫瑞斯或许就真的会继续相信这种平静祥和。 “即将在三十秒后抵达地面。” 随着代步器一点点云梯轨道下落，窗外，从高空俯瞰时不过指甲盖大的东西一点点变得巨大，植物花卉、金属建筑，每一样似乎都能轻易把渺小的雄虫给压碎。 莫瑞斯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景象，看着那些植物巨大叶片投下的阴影一点点靠过来、将他吞噬殆尽。 代步器平稳落下，噗嗤一声轻响，舱门缓缓开启。 “莫瑞斯阁下，很抱歉——” 门还没彻底打开，一只穿着深蓝色短袖制服的亚雌就赶忙迎了过来。 亚雌身上的衣服虽然是制服，但显然也是为了迎合雄虫的喜好而设计的，深蓝和白色搭配，清新可爱，在这转凉的秋季有种特别的风采。 莫瑞斯看着亚雌脸上的甜美笑容，忽然感受到一种深深的茫然和疲倦。 他知道brf779星系只是个谎言，也知道所谓的雄虫特权也不过只是个过家家游戏，可他不在乎这些东西，反而还计划着借用这个游戏来安度余生。 但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却突然发现，他或许连这个“过家家游戏”的规则都没彻底看透。 那......他做的这些事，还有意义吗？ 见莫瑞斯没回应，亚雌满脸担忧地往前走了两步：“莫瑞斯阁下？” 可下一秒就见莫瑞斯沉着脸，抬起下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今天居然发生这种失误，我一定会向联邦讨个说法。” 他冷哼一声，气势汹汹地上了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飞行器，等亚雌设置好目的地后，一秒都不耽搁、恶声恶气地把亚雌赶了下去。 直到飞行器驶进了飞行主轨道后，原本还满脸怯懦之色地亚雌才缓缓站直了身体。 此时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上去活像台披着软皮的冰冷机器。 一道轻轻的脚步声从他背后响起，他头也不回地问：“你是什么判断？” 和他穿着相同的另一只亚雌也一同看向莫瑞斯离开的方向，声音也没什么起伏：“他说的是真的，他确实没听见。” “嗯，这批代步器搭载的是最新型的隔音屏障，就算穿过了屏障也几乎没什么声音，雄虫的注意力没法那么集中，不可能会注意到。” 第43章 “没错，我也这么判断。那就这么汇报了？” “就这么汇报吧，”说完了关于汇报的事后，他脸上的神情明显生动了许多：“对了，停靠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弄出那么大动静？” “还不是那些怪物。” 说到这句话时，亚雌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明明是通过了考察才得到的进入资格，谁知道才一打开舱门就失控了。” 他继续道：“预留在那里的防御设施全被毁了，就连屏障都被撞出了一条裂缝，最后还是军部和几个雇佣兵一起出手才解决掉。” “这么麻烦？看样子得提高这里的机器控制等级才行。” “我也是这么认为，自从s级雄虫进到这里后，雌虫就更加躁动了，得在更大的麻烦出现以前更改现有防御配置。” 听到这话的另一只亚雌不屑嗤笑了一声：“确实，不过......也是难为那些怪物了，空气里雄虫的味道这么浓，每次看着他们忍耐的样子我就觉得可怜。” “可怜？难道不是可笑吗？拼了命地努力那么久，好不容易得到奖励了，可连个头都没开呢，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沉默几秒后。 “都杀了？” “都杀了。”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笑意，异口同声道：“真是可怜啊，真可怜——” 莫瑞斯并不知道他离开之后，云梯入口处的亚雌们低声碎碎念了好久。 他乘坐着雄虫专用的亮橘色代步器，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晨曦区域，直到进了门后才终于松了气。 “雄主。” 熟悉的嗓音让莫瑞斯心里一松，可在这时，一缕带着腥味的甜香却飘到了他的鼻尖，让莫瑞斯那颗心才落了一半瞬间又提了起来。 他往屋里快速走了两步，可还没走出玄关就闻到了更加的浓郁的甜香。 在看到那个站在阴影里的身影时，莫瑞斯怔在了原地。 “......达蒙尼兹？” 第41章 莫瑞斯这辈子并不害怕达蒙尼兹。 可在看到阴影中那个模糊的轮廓时，莫瑞斯却感受到了生物本能的恐惧。 只因为，他看到达蒙尼兹的身上好像伸出来了什么东西。 在那股浓郁的甜香中，莫瑞斯很快克服掉了这股情绪，几乎是小跑着靠了过去。 在他离达蒙尼兹还有约两米左右距离的时候，达蒙尼兹却突然动了。 莫瑞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似乎看到那截伸出来的长条结构在迅速地往里靠，甚至还发出了一种非常奇怪的簌簌声。 夕阳斜斜地从落地窗透进来，厨房的位置几乎照不到阳光，昏暗一片。 等莫瑞斯的眼睛终于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时，只看到达蒙尼兹正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厨房角落。 雌虫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甚至连一点伤口都没有，只有空气中那股腥甜的味道在告诉莫瑞斯刚刚这里确实发生过什么。 虽然达蒙尼兹之前明显表示出了要装傻的意思，莫瑞斯为此也生了好久的闷气，可这到了这会儿，莫瑞斯也没心情去继续计较这些了。 达蒙尼兹的表现很不对劲。 莫瑞斯凑到雌虫面前，一字一句问：“达蒙尼兹，你怎么了？” 莫瑞斯很少直接叫达蒙尼兹的名字，雌虫听到时就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从一种奇怪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在对上莫瑞斯视线的刹那，他立刻双膝跪地：“雄主。” 莫瑞斯看了看厨房里的布置，干净整洁，没有任何东西出现在不该出现的位置。 他看向达蒙尼兹，又问了一遍：“你刚刚怎么了？” 雌虫茫然地回望：“刚才？” 莫瑞斯忽然就烦躁了起来。 几秒后，他说：“算了，就这样吧。” 说完，他不再看雌虫脸上那种茫然无辜的表情，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们又开始闹别扭了。 上次是因为达蒙尼兹故意装傻，这次也是同样是因为达蒙尼兹。 莫瑞斯有时候真的想拽着对方的衣领说“你别装了，我知道brf779星系的事情了”，但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就是，如果他说了，达蒙尼兹肯定会发疯。 他是想和达蒙尼兹好好度过余生，但并不意味着他想被达蒙尼兹直接关起来。 回想起地下的那个房间，莫瑞斯烦躁地“啧”了一声。 达蒙尼兹又开始恢复到以前那种外出做任务、趁着偶尔回来的间隙给莫瑞斯准备足够食物的模式，莫瑞斯憋着股气，就是不理他。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初冬，首都星的花卉全都凋零、大多数树木也只剩了下了些光秃秃的枝干枝丫，除了四季常青的桑青之外，整个首都星的地面上再也看不到多余的绿色。 莫瑞斯看着路边叶片如雪花般的桑青，呼出一股白气。 一台套了毛绒外层的机器蹦蹦跳跳地朝莫瑞斯靠了过来：“莫瑞斯阁下，请跟我来。” 莫瑞斯又深深呼出一口气，白色的热气扑在他自己的脸上，让面前的景象有一瞬间的模糊。 他抬脚跟了上去，走进了那条对他来说已经十分熟悉的特用通道里。 莫瑞斯没有碰上任何一个虫族。 那台打扮成了毛绒玩偶模样的指引机器带着他穿过认证屏障、穿过空荡荡的治疗所大厅，最后来到一间全密闭的房间里。 房间里铺着柔软的地毯，甚至还贴了有可爱图案的墙纸，触摸上去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墙纸如肌肤般的纹理和温度。 “请您不用担心，我们为您设置了最高保密模式，除了您之外没有虫族会知道您到了这里来。” 莫瑞斯眼中满是不安：“真的吗？协会的会长那边......” 他似乎是无法坦然继续说下去，毛绒的指引机器给了他充分的冷静时间，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回：“协会会长只知道您要进行检查的事，并不知具体是什么类型的检查。” 按正常的时间算的话，莫瑞斯理论上只接受过一次检查。 那就是在他进入亚成年的那一天。 其实所有雄虫都会在亚成年当天进行身体检查，只是莫瑞斯尤其抗拒这东西罢了。 主要是检查过程非常细致，亚成年那天为了避免其它因素干扰，整个检查过程都是在雄虫清醒的时候进行，那次的经历给莫瑞斯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让他有一种......自己被检查机器从里到外都翻了一遍的感觉。 就好像他不是一个活物，而是块任人翻看待切割的肉。 莫瑞斯表情抗拒，皱着眉、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手臂，默不作声。 毛茸茸的指引机器“看”了莫瑞斯的反应一会儿后才道：“您需要一个抱抱吗？” 它补充了一句：“您在养育园的时候很喜欢这种肢体接触，为了能让您尽可能放松心情，我今天才被再次启用。” 莫瑞斯愣住了：“你......” 毛绒机器：“我是在养育园照顾您的ql系列909号，很高兴再次见到您，莫瑞斯阁下。” 莫瑞斯的记忆太杂乱，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记不得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可909这么一提，那些年幼时的记忆就一下子冒了出来。 莫瑞斯看了它好几秒后，朝它张开了手臂。 就好像曾经他刚刚来到首都星，缩在养育园房间角落时那样。 毛绒机器伸出了机械肢，它的八条机械肢也被套上了毛绒外壳，从主体内伸出来的时候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大蜘蛛。 它把机械肢搭在莫瑞斯的肩上、背上，冰冷的电子音轻轻响起：“请您不用担心，只会像是睡了一觉，等您醒来一切就结束了。” 莫瑞斯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主动结束了这个拥抱，他按照指引解开衣服，走向那台乳白色的机器。 机器内部一圈亮着刺目的白光，莫瑞斯不得不把视线集中在正对着他脸的那块黑色的金属板上。 “莫瑞斯阁下，请您保持放松。” 金属板里传出了声音，这次不是电子音了，而是个非常柔和、声调偏低的嗓音。 声音像是蛊惑一般道：“您是自愿来到这里的，对吗？” 莫瑞斯：“是的。” 一道绿色的光从金属板上滑过，在漆黑的面板上拉出了一条直线。 莫瑞斯以前第一次见到这条线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个什么让他放松的暗示方法，可在经历了上辈子的事情后，他很清楚，这玩意儿根本就是个测谎仪。 测谎仪只会问一个问题：你是否是自愿的。 要是非自愿的，连接着联邦主脑的这些机器就会执行一系列拟定方案，只有等到达成自愿前提后，提取流程才会开始。 要进行这么麻烦的操作是因为，雄虫的遗传物质太过脆弱。 一点点影响因素就会彻底改变其状态，要是雄虫心情不好了，遗传物质根本就无法生成。 第44章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用外力刺激，从雄虫体内分泌出的遗传物质也有所缺陷，几乎毫无活性不说，在分泌遗传物质的同时时还会产生一种激素，长时间的激素影响会让雄虫的分泌器官衰弱。 这种衰弱完全是不可逆的，所以但凡不想让一只雄虫彻底废了，就根本不会采用这种外力刺激的模式。 可在上辈子，莫瑞斯却被这么折磨了整整一年。 他知道自己要是服软了就不会受那么多苦，可他就是死都不松口。 而现在，联邦还没做什么，莫瑞斯也不想贸然惹事。 莫瑞斯看着那条没有任何变化的直线，在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嗡”的一声轻响，莫瑞斯只觉得脑袋一重，而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莫瑞斯觉得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一会儿梦见达蒙尼兹质问他是不是要再娶、然后捅穿了他的心脏，一会儿又梦见达蒙尼兹和他相互依偎、在星空之下谈天说笑。 可更多的是，他梦见达蒙尼兹被折磨得快没有了形状，只像一块畸形诡异的肉块在地上艰难喘息着，偶尔因痛苦而抽搐几下，完全连死亡都成了奢望。 突然间，一震坠落感袭来，莫瑞斯猛地惊醒。 他呼吸急促、慌乱地朝四周看，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一声声嘶哑的“莫瑞斯”。 “莫瑞斯阁下。” 莫瑞斯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台陌生的辅助机器正立在房间中央。 莫瑞斯这才稍微清醒了点，他抓了一把盖在他腿上的被子，蓬松柔软的触感给了他一种莫大的安慰。 冰冷的辅助机器再次道：“莫瑞斯阁下，您的检查已经全部结束，您可以随时离开。” “今天是几号？” “十一月二十三日，上午六点四十分。” 莫瑞斯一愣。 十一月二十三？ 不该是十九号吗？联邦当时说的一个月，怎么还会多出来几天？ 但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 莫瑞斯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抓起放在床边的个人终端一看，上面果然有一段未读的通讯消息。 消息是三天前发来的，最前方的错误痕迹闪着红光。 [消息识别失败，未能触发预设回复] [错误识别中] [错误识别失败] 达蒙尼兹：[雄主，你在哪里？] 第42章 莫瑞斯不知道他的光脑出什么问题了，本该自动回复搬出那套“去朋友家玩、玩够了就回来”的说辞，可从一开始就出现了故障，什么都没发出去。 达蒙尼兹那句“你在哪里”晃得莫瑞斯心里发慌。 他也顾不上别的了，直接就往治疗所外跑。 莫瑞斯看到消息的时候就知道要糟，可他实在没想到事情会糟到这个份上。 莫瑞斯看着面前的雌虫，毫不退让：“贝莱特元帅，你想做什么？” 贝莱特举着粒子枪，枪口才稍微移了些，就看见那只不知死活的雄虫又顺着枪口的方向挪了半步。 他本来就不苟言笑，此时更是脸色都要结出冰来：“让开。” 莫瑞斯充耳不闻，只固执地看向他。 僵持许久后，贝莱特忽然嗤了一声：“居然让一只雄虫挡在面前，你可真够丢脸。” 莫瑞斯身后，达蒙尼兹捂着腹部半跪在地上，因为下半张脸上用黑布蒙着的缘故，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达蒙尼兹呼吸急促，缓了好半天才能开口：“贝莱特，住手。” 贝莱特：“住手？你以为——” 贝莱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看到了达蒙尼兹的眼睛。 那双绿色眼睛阴沉沉的，里面什么情绪没有，没有愤怒、没有紧张，空得让人心里发凉。 贝莱特沉默了。 可几秒后，他死死盯着达蒙尼兹：“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的右手被拧得像块破抹布，持枪的左手手指动了动，粒子枪的枪口立刻就出现了一点亮光，亮光越聚越多，甚至能看到枪口周围溢散除了光点状的能量粒子。 达蒙尼兹几乎是瞬间就往前弓起了身体，他的腹部因为这个动作而再次扯动，被烧穿的伤口还没愈合，甚至能看到焦糊的内脏。 达蒙尼兹从来都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 哪怕粒子束的速度和光速同等，哪怕枪口离莫瑞斯不过三米，但他依然有信心，能在粒子束发射出来的瞬间做点什么。 他全身的细胞都为此做好了准备，伤口不断溢出血来，淅淅沥沥地顺着他的腹部和腿往下淌，但他却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 他的大腿绷紧，只是非常细微的一个动作，贝莱特就立刻意识到他想干什么。 贝莱特毫不犹豫地抖动了一下手腕，让粒子束擦着莫瑞斯头发卷曲的弧度末端打了出去。 轰的一声，粒子束在十几米外的地面上轰处一个直径三四米的大洞。 “别乱动，”贝莱特冷冷道：“这种粒子连星兽的皮都能打穿，更何况是你的雄主。” 他和达蒙尼兹对彼此的战斗模式太过熟悉，只要一个微小的动作，脸上一处肌肉的小小抽动，他们就能立刻知道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成功威慑了达蒙尼兹后，贝莱特把视线移到离他更近的那只雄虫身上，随即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雄虫娇贵胆小，他刚刚故意让那束粒子束擦着对方头发打出去，一般的雄虫早就吓得尿裤子了，可莫瑞斯却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你还真不怕死。” 莫瑞斯没有回答。 但莫瑞斯越是冷静，贝莱特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 他扫了一眼达蒙尼兹，忽然意识到事情或许远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麻烦。 他没再激活粒子枪，可也没有放下手：“听着，今天的事情是你们挑衅在先，你问我我想做什么，不如先问问你的雌虫做了什么。” 莫瑞斯：“我当然会问，可你一副要杀我们灭口的样子，我不觉得现在去问有什么意义。” 他依然严严实实挡在达蒙尼兹面前：“我可是a级的雄虫，你该不会蠢到对我动手吧？” 贝莱特难掩不屑：“我有什么必要对你动手？” 以雌虫和雄虫之间的反应能力差距，他完全可以在莫瑞斯反应过来之前就把他敲晕。 可莫瑞斯就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连语调都没变：“那这样呢？” 他一直张开作保护状的手臂垂下，从腰间的绑带上一摸，竟然是摸出一块深蓝色的东西。 ——那是雄虫特供的求救装置。 贝莱特正心里冷笑，可下一秒，他却看见莫瑞斯把项链的菱形挂坠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菱形挂坠边缘锋利、末端尖锐，已经刺破了莫瑞斯的皮肤，能看到有血珠从破口出渗出来。 雄虫的求救装置是用特殊矿石造的，只要稍微用点力就能把雌虫都开膛破肚，雄虫要是被这东西划开了脖子必定连血都没法止住。 贝莱特终于正经了神色：“你是在威胁我？” 莫瑞斯：“你看不出来吗？” 贝莱特拧紧眉，他咬了咬牙，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垂下了手。 但莫瑞斯却不敢放松，依旧保持着用利器抵着自己脖子的姿势、死死盯着贝莱特的每一个动作。 在莫瑞斯的注视中，贝莱特忽然表情一松。 莫瑞斯立刻绷紧了身体，下意识地往达蒙尼兹那边退了半步。 可贝莱特并没有像莫瑞斯擦测的那样发起攻击，他只是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地面上被粒子枪轰出来的那个坑。 贝莱特面无表情地摸上了自己形状扭曲的右手，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把它一点点翻回来。 “莫瑞斯阁下，您在晨曦住得还好吗？” 莫瑞斯搞不懂贝莱特问这个做什么，他只答：“挺好的，首都星顶尖的住宅区，怎么可能不好？” 贝莱特：“您可以多走走看看，说不定就能发现更好的东西。” “贝莱特！！” 莫瑞斯听见这充满怒意的嘶哑吼声，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 因为精神高度紧张的缘故，莫瑞斯很清楚地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簌簌怪声。 可还不等他回头看，贝莱特就比了个停止的手势：“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他那双灰色的眼睛从莫瑞斯身上扫过：“莫瑞斯阁下，给您一个忠告，离那只雌虫远点，越远越好。” 莫瑞斯听见的那道簌簌声忽然就停了。 这下莫瑞斯能百分之百确定，不久前他听到的从厨房里传出来的怪异声音，一定是达蒙尼兹弄出来的动静。 那声音诡异，像是蛇在湿了的枯叶枯草上爬过弄出来的动静，也像是什么东西用沾着涎水的舌头舔舐东西时的响动，只是光这么听着就让人不适。 可莫瑞斯只是道：“他是我的雌虫，我在哪他就在哪，离不开。” 第45章 贝莱特顿时一愣。 他意味不明地深深看了一眼莫瑞斯，转身离开时扔下一句：“真是疯子。” 莫瑞斯直到等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后才松了气，他赶紧把项链一扔，转身去扶受伤的雌虫。 达蒙尼兹瘫倒在地上，地板是一整块没有缝隙的金属打造，鲜红的血不断从达蒙尼兹身下晕开，很快就晕成了不规则的一滩，红得人心慌。 莫瑞斯赶忙脱了自己的衣服，将其摁在达蒙尼兹的伤口处按压着，试图止血。 但这注定没有用，达蒙尼兹的肚子破了个大洞，腰侧只剩一点点焦糊的皮肤拉扯着，否则达蒙尼兹的半个身体说不定会直接从腰部断开。 莫瑞斯眼睛都急红了：“不行，不行，你得去治疗所。” 达蒙尼兹努力平复着呼吸，他摁住莫瑞斯去碰光脑的手：“雄主，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 莫瑞斯几乎是大吼出声：“你知不知道你会死！达蒙尼兹，你会死的！”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脑袋又胀又晕，眼睛里都冒出了血丝。 达蒙尼兹像是被吓到了，沉默了几秒后才抬起手、拿手指轻轻碰了碰莫瑞斯的眼睛：“雄主，别哭。” 莫瑞斯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他摁着达蒙尼兹的伤口，泪水一个劲地往外涌，视线模糊，但他也不擦，就这么看着对方面无表情道：“达蒙尼兹，我要怎么救你？” 达蒙尼兹定定了看了莫瑞斯两秒，而后指了指绑在自己大腿上那根两指宽的绑带：“雄主，您能帮我把它解下来吗？” 莫瑞斯照做。 大腿根部是个敏感的位置，莫瑞斯的手指才刚刚碰到他裤子布料的时候，达蒙尼兹就立刻绷紧了肌肉。 这变化太明显了，莫瑞斯想不注意都难。 他先是呆了一秒，而后忍不住瞪向达蒙尼兹：“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老实点吗！” 达蒙尼兹眨了眨眼睛：“对不起。” 他虽然道了歉，但是语气里却根本听不出什么愧疚的情绪。 莫瑞斯说不出话了，只赶紧把那根绑地结实的黑色布带解了下来：“然后呢？” 达蒙尼兹伸手：“让我来吧。” 于是，莫瑞斯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根几乎没什么重量的布条在达蒙尼兹的指尖缠绕、变化，短短几秒就变成了一个盒子一样的东西。 达蒙尼兹伸手进去，像是用了魔法一样从堆叠的布条里撕出一块块覆满了凝胶的绷带贴。 莫瑞斯直接看懵了。 “雄主，麻烦您替我把这个贴上。” 莫瑞斯愣愣接过来，按照对方的说法把外层揭开，把蓝色的凝胶那面贴向达蒙尼兹的伤口。 血流得太多了，莫瑞斯都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因为他看见，在贴上凝胶绷带的瞬间，达蒙尼兹焦糊断裂的肠子居然像活过来了一样。 它在雌虫血淋淋的腹腔里，轻轻蠕动了一下。 第43章 处理伤口的时候，莫瑞斯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麻木了，不论是从视觉、嗅觉还是听觉上。 直到把达蒙尼兹半个腰腹给牢牢贴好，莫瑞斯才像是丢了魂一样开口：“那根布条......” 往自己嘴里灌了整整十几支营养剂的达蒙尼兹停下了动作，只安静地看着雄虫。 莫瑞斯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那根布条是怎么回事？” 这也太离奇了，莫瑞斯很确定那东西刚拆下来的时候就是一根布条，可在达蒙尼兹手里折腾了一会儿后就竟然像是膨胀了一样变成了一大叠。 达蒙尼兹还直不起身体来，只把那叠剩下的布料递到莫瑞斯面前：“您要摸摸看吗？” 莫瑞斯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好奇心。 他伸手去摸，可指尖碰到的东西又冰又滑，根本不是布料的触感，让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莫瑞斯嗖地一下抽回了手，正准备问达蒙尼兹的时候却看见对方弯了弯眼睛、而后又立刻恢复了往常的面无表情。 他速度很快，但还是被莫瑞斯逮了个正着。 莫瑞斯：“你是故意的？” 达蒙尼兹眨了两下眼睛，轻声应：“嗯。” 雌虫的声音还有些哑，应声的时候尾音像是小猫磨过的爪子，轻轻往莫瑞斯的昏沉脑袋里划了一下。 莫瑞斯从离开中心治疗所时一直绷着的神经忽然就松了下来。 他重重叹了口气：“真是的......” 莫瑞斯跪坐在地上，身下全是达蒙尼兹的血，整条裤子都被血浸透了，又粘又重。 他看看自己满是血的双手，又看向达蒙尼兹：“现在怎么办？” 看到雄虫的表情，达蒙尼兹一直紧紧握着的拳这才松开，他的手一点点往莫瑞斯那边挪，轻轻捏住莫瑞斯被血浸透的衣角。 “您别担心，我再有十分钟就能休息好，我来处理这些。” 说完，他又从那只神奇的黑袋子里拿出一块雪白的毛巾，拉过莫瑞斯的手，一点点擦着上面的血迹：“很抱歉，让您看见这些。” 达蒙尼兹明显还不能随意动弹，替莫瑞斯擦手时姿势很是别扭。 莫瑞斯怕他扯着疼，赶紧往前移了些、弯着腰，几乎要整个人都趴在达蒙尼兹的胸膛上。 听到达蒙尼兹的话后，他在心里瘪瘪嘴。 骗谁呢。 要是真的不想让他看见这些的话，以前总是关着的光脑通讯定位怎么就突然打开了？ 莫瑞斯忽然有点摸不清达蒙尼兹盘算到哪一步了，他看着仔细给自己擦手的雌虫，冷不丁地问：“贝莱特是怎么回事？” 达蒙尼兹动作一顿，他畏畏缩缩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雄虫，抿了抿嘴唇：“......我可以不说吗？” 莫瑞斯：“哦。” 他板着脸，作势要把手往回抽。 达蒙尼兹一下就慌了，他一把抓住莫瑞斯的衣袖，可怜巴巴的喊了一声“雄主”。 莫瑞斯不为所动：“松手。” 达蒙尼兹不敢再折腾了，赶紧道：“您别生气，我说，我......我潜入了他的住处。” 莫瑞斯立刻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贝莱特的住处，那不就是晨曦里的住宅吗？ 达蒙尼兹居然能偷偷进去？他进去做什么？ 莫瑞斯本想揉揉隐隐作痛的额角，但看了眼自己手上残留的血迹，还是果断放弃。 他看着抓着自己的衣角一副可怜样的雌虫，艰难开口：“行吧，回去再说。” 达蒙尼兹顿时如获大赦，等到替莫瑞斯擦好手后，才捏着雄虫的衣角好好躺着不动了。 他难得在莫瑞斯面前就直接这么闭上了眼睛休息，呼吸缓慢、体温偏低，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看上去和死了没多大区别。 达蒙尼兹下半张脸上依旧蒙着那块黑布，以往见到莫瑞斯他立刻就会把布给扯下来，这次却这么久了都没有动。 莫瑞斯不用猜都知道这只雌虫到底是累到了什么程度。 他瞥了一眼达蒙尼兹捏着他衣角的手，想了想还是没从这滩半凝固的血里移开。 十分钟后，达蒙尼兹像是定了时间的闹钟一样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眼四周，撑着地面坐了起来。 莫瑞斯看着他明显不如以往轻松的动作，紧皱的眉从看到达蒙尼兹醒来开始就没松开过：“要不再休息一会儿？” 达蒙尼兹摇摇头：“我没事。” 他们今天在这里待得时间太久了。 之前元帅贝莱特找进来这件事整个任务中心都能知道，主脑也会知道。 本来军部元帅来任务中心就已经很奇怪了，可没多久雄虫莫瑞斯也跟了过来，这件事很难不引起其他虫族的注意力，莫瑞斯之前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才没拖着达蒙尼兹去治疗所。 现在距离元帅贝莱特先行离开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两只雌虫在里面打起来还能理解，可一只雄虫会在无聊的训练场里待这么久就多少有些奇怪了。 虽然任务中心的训练场是封闭式、能保证使用者的隐私，但也很难说雄虫协会的那些好事者会不会以此为借口，打着“担心a级雄虫”的旗号冲进来。 毕竟在知道了莫瑞斯申请离开首都星的消息后，不少协会的成员都十分怒其不争，打定了主意要让这只高阶雄虫回心转意。 莫瑞斯也想到了这点，于是也没有再劝。 可他也不能就这么一身血的出去。 正在莫瑞斯思索该怎么办的时候，一套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被送到了他面前。 他看着垂眸不语的达蒙尼兹，也没多问，只赶紧把衣服脱了下来。 莫瑞斯扣好扣子，摸着袖口的宽大花边看向几米外的雌虫。 之前被粒子束轰出的大坑被洒了一层砂砾一样的东西，达蒙尼兹此时正背对着他，仔细地往地面上倒着某种液体。 那液体一碰到血迹就发嘶嘶的声音，只眨眼的时间就把那一滩凝固的血溶得干干净净。 第46章 莫瑞斯低头看了看自己。 这身衣服他穿着刚刚好，绝对是按照他的尺寸定做的，刚换上的时候，莫瑞斯还以为这衣服是达蒙尼兹瞒着他去买的。 可很快，莫瑞斯发现了不对。 这衣服的衣袖花边上有一处修补过的痕迹，凑近了仔细看就能看出来是用什么东西细细缝过，虽然用的丝线材料一致，但颜色还是有一些差异。 这件衣裳的浅紫色越看越眼熟，莫瑞斯看着看着忽然就想起来了。 这是在他成年当天早上，首都星专供雄虫衣服的店铺送来的特别商品。 这件衣服价格不菲，是莫瑞斯在成年之前为了“成年宴”去定做的，当时他为了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特意给衣服店铺提了要求，说必需要做成他调好的那种带着粉调的浅紫色。 雄虫的衣服这么贵，理由之一就是因为所用的布料依旧采用全手工的制作方式，织就、染色、裁剪、缝制，全都不使用机器协助。 而莫瑞斯自己调配捣鼓的那颜色又很难弄，那家店铺最后是掐着莫瑞斯生日当天才做出来。 可惜，费了那么大力气做出来的衣服莫瑞斯就穿过一次。 倒不是他腻得快，而是他才穿上没多久就弄坏了，莫瑞斯隐约记得是那宽大的袖子花边勾到了什么东西上面直接扯破了。 那会儿当着一堆首都星雄虫的面，莫瑞斯为了撑面子，当场就把衣服给扔了。 这件事对现在的莫瑞斯来说已经过了快四十年。 而曾经被他扔掉的衣服，现在却又回到了他身上。 裤子倒是全新的，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和当年他搭配的那一套一模一样。 莫瑞斯看着背对着他的雌虫，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走过去往对方的后颈上轻轻捏了一下。 达蒙尼兹的身体立刻就绷得像块钢板似的，莫瑞斯发现后没好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别把伤口崩开。弄好了吗？” 达蒙尼兹蹲着地上点点头：“弄好了。” 莫瑞斯朝他伸手：“走吧，回家。” 达蒙尼兹抬起头望着面前的雄虫，却半天都没动。 莫瑞斯等了五六秒就不耐烦了，勾勾手指：“快点。” 达蒙尼兹眨巴了两下眼睛，这才慢慢地抬起手来，把手伸向莫瑞斯的掌心。 他的动作太轻太慢，就好像要碰到的是一个脆弱的肥皂泡泡。 莫瑞斯心里“啧”了一声，直接把手往前一伸，捉住那只动作小心的手掌。 雄虫和雌虫身高和体重差距都太大，曾经，莫瑞斯把手臂都拉脱臼了也没法把雌虫往前拖动哪怕一厘米。 可这回不一样。 他只轻轻用力，面前的雌虫就顺着这点微不足道的力道站了起来。 于是他们就这么一个在前、一个被牵着手拽在后面的姿势出了训练室，让佯装路过的雌虫雇佣兵们看得惊掉了下巴。 莫瑞斯揉了揉自己滚烫的耳朵，当做看不见。 在他们身后，一只雌虫疑惑地皱了皱眉，他压低声音对旁边的同伴道：“那雄虫是莫瑞斯吧，他一个a级雄虫身上怎么全是达蒙尼兹那家伙的味道，是不是——” 下一秒，他的声音被掐熄在了嗓子里。 只因为他看见模样乖顺的雌虫忽然回过了头来。 达蒙尼兹看着他，竖起食指手指放在戴了面罩的下半张脸前。 嘘。 第44章 莫瑞斯和达蒙尼兹刚回到家没多久，门铃就响了。 莫瑞斯有些心烦。 要不是这个版本的家务机器没法替代屋主验证，他还真的懒得去开门。 莫瑞斯看着门外那张不算陌生的脸，脸上的烦躁毫不掩饰：“什么事？” 屋外的中年雄虫示意了下自己的协会徽章，手背在身后，扬了扬下巴：“协会接到了主脑的消息，达蒙尼兹，是这个名字对吧，他是你名下的雌虫？” 莫瑞斯懒懒应了声：“嗯。” 雄虫也是稀有的a级，自他孵化破壳以来都没被这么不给面子过，他冷哼一声：“协会查到你今天去雇佣中心了，一只b级雌虫竟然值得你这么费心思，呵。” 莫瑞斯也冷了脸：“哦，滚。” 说完，他也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直接就把门给关了，还特意把门铃给改成了静音模式。 晨曦区域的住宅一楼客厅是全透明设计，莫瑞斯才回到沙发旁边坐下没多久，果不其然地就看见玻璃前出现了个怒发冲冠的身影。 莫瑞斯打开光脑，把玻璃调成了黑色。 屋内一下就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莫瑞斯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而后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扯了扯。 他闻着空气中那股混着血腥味的甜香，无奈开口：“不是让你躺着休息吗？” 达蒙尼兹没说话，莫瑞斯正觉得奇怪，就感觉腿上一重。 冰冷的鼻息扑在他的腰上，让莫瑞斯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雄虫的眼睛在偏暗的环境下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这种冰冷的呼吸让莫瑞斯一下子就回忆起上辈子、被那些不知道是什么形状的星球生物追杀的时候。 但莫瑞斯很清楚地知道，这里根本不可能有那种怪物。 他克制住自己的反应，没把压在他身上的大块头推开，而是深呼吸了几次努力平静下来。 “雄主，你怕黑吗？” 莫瑞斯搞不懂达蒙尼兹突然问这个干嘛，但他也没多想，只干脆承认：“怕。” 达蒙尼兹又不说话了。 莫瑞斯也没再开口的念头，一时间，屋内异常安静。 突然，一阵嗡嗡声响起，是莫瑞斯手腕上的手环在震动。 莫瑞斯在心里嘟囔了一句：肯定是雄虫协会。 事实正如莫瑞斯所想。 莫瑞斯情况特殊，a级雄虫，家里只有一只低阶雌虫，且那只雌虫还是雇佣兵。 在缴纳罚金认证雌虫实力的同时，雄虫协会也会定期上门确认莫瑞斯的情况。 从几个月前开始，雄虫协会就一直盯着莫瑞斯申请离开这件事，毫不夸张的说，要不是莫瑞斯那套说辞太有效了，协会会长多半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莫瑞斯离开的。 协会内部成员关系复杂，几乎全都沾亲带故，他们一大半都在为了自己的家族考虑，铆足了劲地想让莫瑞斯娶了他们的亲戚。 剩下的那些虽然没这种心思，但也全都认为莫瑞斯被“带坏了”。 而带坏莫瑞斯的，只会是其家里的那只唯一的雌虫。 本来当年莫瑞斯被分配了b级雌虫这件事只是个笑话，毕竟匹配的雌虫从来都不会受雄主待见，要么一辈子都没名没分，要么就是被厌弃了扔掉，莫瑞斯总会再娶的。 可莫瑞斯没有。 雄虫十分喜欢抱团排外，大家都恣意使唤使用雌虫，突然冒出个特例是要做什么？ 林·安也就算了，人家是s级雄虫，雌君又是联邦元帅、s级雌虫，才在一起没多久就都有两个蛋了。 可莫瑞斯呢？ a级的雄虫，天天被一只b级雌虫拴着不说，现在还要离开首都星去外面受苦，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雄虫协会的成员们渐渐地就把矛盾点转移到了达蒙尼兹身上。 今天莫瑞斯去了雇佣中心，那里可是低等雌虫才会去的地方，这一下就戳中了雄虫协会那些好事者的神经。 一个a级雄虫去那里做什么？是不是他名下的达蒙尼兹出事了？ 出事了不就证明实力不足了么？带着一个实力不足的雌虫还想离开首都星，别做梦了，联邦怎么可能同意。 刚刚敲门的那只雄虫莫瑞斯也认识。 a级雄虫就那么多，高阶的雄虫们彼此都听过对方的名字。 一年前，那只雄虫家里曾经向莫瑞斯递过橄榄枝，还说要献给莫瑞斯两个s级的雌虫、一众亚雌，但被莫瑞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估计是觉得丢了脸。 这次对方明显是来找茬，甚至为了不让等级差异成为莫瑞斯的优势，这群人还请动他们家族里唯一的那只a级雄虫出马。 莫瑞斯滑动着光屏上的消息，心想这些雄虫还是太闲了。 他把手指重重戳在最后那行字上，浑身的烦躁几乎要化成实质。 “雄主，您怎么了？” 莫瑞斯看向枕着他腿的达蒙尼兹，光线昏暗，但依然能看见达蒙尼兹脸上的倦色，这让莫瑞斯一下就愧疚起来：“把你吵醒了？” 达蒙尼兹：“没，我没有睡着。” 莫瑞斯一愣，幽幽地看着他：“所以你就这么看着我发了半天脾气？在这黑漆漆的客厅？” 达蒙尼兹缩了缩脖子：“......对不起。” 莫瑞斯看着对方眼神躲闪的样子，叹了口气：“起来吧，一会儿雄虫协会要过来。” 达蒙尼兹微微皱了下眉：“是因为我吗？” “算是吧，你不用出来，在房间休息就好。” 第47章 达蒙尼兹看了看莫瑞斯，垂下眼眸乖乖应：“好，我知道了。” 或许是被莫瑞斯丝毫不顾情面的行为给刺激到了，再来的协会会员明显态度温和了很多。 还是那一套，什么“你是珍贵的雄虫、不要一时任性、协会也是为你着想、a级不能这么浪费”，莫瑞斯这几年耳朵都听得快生茧子了。 最开始来的时候，协会还会拿达蒙尼兹说事，后来被莫瑞斯用a级雄虫特权折腾了几次以后也就不敢再说了。 ——两个小时前来的那只a级雄虫完全是个特例。 但听着听着莫瑞斯就觉得有点奇怪。 往常协会派成员来莫瑞斯加也只是坐一会儿，发现彻底说不通以后也就走了，就跟月度任务打卡一样。 可今天，这几个雄虫却待得异常久。 莫瑞斯正想着对方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忽然客厅内四只雄虫的手环就齐齐震动了起来。 莫瑞斯看到其中一只雄虫打开光脑后脸色一变，随即也皱着眉赶紧低头查看。 然而下一秒，他几乎要控制不住上扬起来的嘴角。 “各位也都看到了吧，联邦主脑允许，通行证也会很快发下来。” 他看向面前的三个中年雄虫：“请回吧，而且，之后这段时间也希望你们也不要再过来了。” 他这话说得是一点都不委婉，就差没直接说“你们很烦赶紧滚蛋”，其中一个雄虫听到后直接沉下了脸色，重重哼了一声提脚就走。 几人走后，莫瑞斯转过身，站在玄关看着在客厅内收拾打扫的家务机器，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他本来想趁着今天抓了达蒙尼兹一个现行的机会把事情问个清楚的，可被协会这么一闹，多半又要泡汤了。 莫瑞斯放轻了动作打开了雌虫的房门，正如他所料，达蒙尼兹已经彻底睡熟了。 莫瑞斯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把达蒙尼兹抓起来逼问，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他实在是受够了。 以前他好歹能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对他和达蒙尼兹更好”这种理由说服自己，可今天的事让莫瑞斯意识到，达蒙尼兹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偏激。 这一次是被在肚子上打穿了个洞，那下次呢？ 莫瑞斯不想赌，也不敢赌。 室内拉着遮光窗帘，没有灯光，几乎是一片黑暗。 雄虫的视线让莫瑞斯无法正常视物，但在门缝投进去这点光线下，莫瑞斯却看到对方下半张脸上似乎蒙着一层什么东西。 莫瑞斯仔细地看了看，猜那多半是达蒙尼兹每次外出时都会戴着脸上的黑布。 ——这是个试探。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莫瑞斯忽然就泄了气。 莫瑞斯并不在乎自己踩进达蒙尼兹的试探之后会发生什么，他甚至能想出好几种反应的表现，也有把握能把达蒙尼兹冒出来的爪子又摁回去。 可想到不久前，达蒙尼兹在他面前血流不止的情形，莫瑞斯忽然就舍不得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就等达蒙尼兹伤好了以后再问也行。 他是他的雌虫，总跑不掉的。 莫瑞斯退出去、尽可能轻地把门关上。 屋内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而原本睡熟的雌虫却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没有被动过分毫的黑布，一双拉成细线的眼眸在黑暗中往外扩开又缩紧。 一块淡红的光屏忽然弹了出来，在黑暗中散发着暗淡的红光。 簌簌声响起，红光之下，一根泛着金属光泽手指碰在了光屏之上，手指粗长、关节明显，比起生物的手指更像是拼接成的机械。 而在末端尖锐的指尖下的，是一张白皙精致的脸庞。 指尖从那张脸的额角、鼻梁、眼睛缓慢划过，最后停在于红光下更加殷红水润的唇上。 急促的呼吸声后，一声呢喃轻轻响起，宛如梦呓。 “莫瑞斯......” 第45章 那天的突发意外之后，莫瑞斯一直算着时间，准备等达蒙尼兹伤势恢复以后再问个清楚。 然而等他掐着点去达蒙尼兹房间敲门的时候，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莫瑞斯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立刻就想到了贝莱特。 贝莱特曾经能为了保护林·安布了这么大一个局，自然也能为了林·安把一只雌虫彻底灭口。 虽然之前贝莱特说“两清了”，但莫瑞斯对那只雌虫根本没有一点好感，要让莫瑞斯相信他简直是笑话。 莫瑞斯飞速打开自己的光脑、打开通讯界面，手指飞速在各个屏幕间敲动，正准备向联邦主脑申请强行开启雌虫终端定位时，他却忽然愣住了。 达蒙尼兹的光脑定位，并没有关闭。 而其所指示的位置，正好和莫瑞斯所在的之处重合。 达蒙尼兹并不在房间，莫瑞斯看了看天花板，思考了一会儿后还是看向了脚下。 不管怎么想，比起达蒙尼兹蹲在房顶上，果然还是在地下那处神秘空间的可能性更大吧？ 他沉默了几秒，把调出来的所有屏幕给关了，一步步朝楼下走去。 晨曦区域住宅的面积很大，从外部看就跟个小型城堡一样，莫瑞斯沿着走廊一直往距离门最远的角落走。 阳光透过落地窗斜照进屋内，作为装饰的石柱投下了影子，让在走廊中行走的莫瑞斯一会儿处于阳光下、一会儿又被影子彻底笼罩。 走廊末端没有开灯，这里照不到阳光，莫瑞斯乍一走进这片黑暗的时候眼睛无法适应，但他也不需要适应。 这段路，他早就在脑子里走了无数遍了。 他面无表情地握住那只刻意做旧的门把手，往下一拧。 屋内依然是他上次来时的杂乱景象，同样的，角落的那扇通向地下的门也一样用几个箱子压着。 莫瑞斯无语地走过去，铆足了劲准备用力一推—— 结果这些箱子全是空的，他力气用得太大不仅把箱子全弄地上了不说，还差点闪了腰。 乒乒乓乓的一顿动静实在明显，莫瑞斯正担心家务机器会不会被触发异常警报，地上的门忽然就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了。 和上次来时不一样的是，这扇门内投出了一束红光。 红光暗淡，在白天并不明显，可莫瑞斯直视着这处入口的时候，却有种自己被什么巨型怪物的眼睛盯着的感觉。 他知道，他该离开，等之后再找个机会和达蒙尼兹谈，这样谈话的主动权就在他手上。 如果现在下去了，就等于是自己主动钻进了达蒙尼兹的手掌心，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几分钟后，莫瑞斯长长地叹了口气。 “算了，大不了就再死一次呗......” 他嘟囔着，一步步走下了通往地下的楼梯。 而房间角落的那扇门，也发出咔哒一声关上，再不给进入的人退路。 莫瑞斯当然听见了门被关起来的声音，他倒没觉得害怕，毕竟今天这一出是达蒙尼兹弄出来的，而达蒙尼兹肯定不会害他。 这条楼梯特别长，莫瑞斯往下走着走着有种时间混乱的感觉，他确信他上次来的时候没走这么久。 这楼梯到底要通往哪？ 当终于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莫瑞斯直接往后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边喘气边一下下敲着自己酸软的腿。 虽然雄虫身体素质不怎么样但也不至于柔弱，莫瑞斯试着踮了踮脚尖，结果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在无法自制地抖。 这到底是走了多久...... 莫瑞斯一脸麻木地打开光脑，本准备看看时间，却发现光脑居然失灵了。 光脑作为自从虫族孵化起就伴随的个人终端，其质量自然不差，除了星系边缘某些特别偏僻的废弃星，光脑根本不可能出现连接不上星网的情况，更别说是失灵打不开了。 莫瑞斯看着敲了几下都毫无反应的手环状光脑，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睛。 他抬头朝四周环顾，目之所及之处全是一个个盒子，红光又没多亮，莫瑞斯根本分辨不出那些盒子具体是什么颜色、表面又是否有什么图案标记之类。 看来，这些就是达蒙尼兹想让他看的东西了。 莫瑞斯也不急，等休息够了才站起来。 也不知道他是走得太久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居然闻到了空气中一股很奇异的香味，像是甜味，又像是植物本身自带的清香。 这味道很好闻，好闻到......让他在嗅到的瞬间就突然饿了起来。 莫瑞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耸动鼻翼，朝着香味最浓郁的地方找了过去。 黑色箱子大小全都一致，有些是叠放着摞在一起、几乎要抵到天花板，有的是单独放在架子上，而这些架子遍布了整个空间，根本看不到尽头。 莫瑞斯停在一个箱子面前。 这个箱子和他一路走过来看到的其它箱子并没有任何区别，一样的四四方方，表面没有任何花纹或文字之类。 第48章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把手放上去，他本以为箱子有什么卡扣自动锁定之类的装置，可没想到才稍微用了点力气往盖子边缘一掀就打开了。 虽然有了一定心理准备，但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莫瑞斯还是控制不住地瞳孔骤缩。 ——盒子里的，是一截手臂。 就在莫瑞斯震惊愣神的时候，那条手臂却忽然动了一下。 下一个瞬间，它像是嗅到猎物气味的野兽一样猛地就从箱子里蹿了出来，目标直指莫瑞斯的脑袋。 它的动作太快了，莫瑞斯立刻准备往旁边躲开，可还没等他身体移开足够的距离，那条手臂就冲到了莫瑞斯的面前。 红光昏暗，可因为距离太近，莫瑞斯也能看到其表面覆着的一团团凸起，似乎是刺。 莫瑞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手也因为紧张而缩起准备挡在脸前。 一秒过去，五秒过去......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出现。 莫瑞斯若有所感地睁眼、抬头，正好和达蒙尼兹的视线撞个正着。 达蒙尼兹正站在他身侧，高大的雌虫微微弓着身体，左手环在他腰侧，右手正拽着一条不断蠕动挣扎的东西。 到了这会儿，莫瑞斯也明白这玩意儿不可能是手臂了，哪有手臂长那么长还带刺。 莫瑞斯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他刚刚被实打实地吓了一跳，本来走下来就累，还饿，这一放松腿上就没了力气。 达蒙尼兹的左手本来只是环在他腰旁，并没有碰到他，莫瑞斯腿一软、往后一靠，就直接靠进了达蒙尼兹的怀里。 怕他跌下去，雌虫立刻收紧了手臂，把莫瑞斯牢牢抱好。 莫瑞斯看着达蒙尼兹的右手，艰难开口：“这是什么？” 达蒙尼兹手指用力，那条不断挣扎抽搐的东西立刻就颤抖了两下，随后耷拉下去不再动弹了。 雌虫把它拽到莫瑞斯面前，摊开手掌让对方看。 这东西大概是死了，明显没有莫瑞斯刚打开箱子时看到的那么饱满，乍一看有点像蔫掉的黄瓜。 只是这“黄瓜”的表面伸出了一颗颗浅色的东西，跟部圆、末端尖，大小长短不一，有点像动物参差不齐的牙齿。 被达蒙尼兹拽着的这一头有几根岔开的结构，也同样有粗细长短，所以莫瑞斯才会误以为是条断臂。 这里的红光的干扰太大，莫瑞斯看得眼睛累，他推了推达蒙尼兹的手，把已经开始渗出液体的诡异东西推远了：“好恶心。” 达蒙尼兹没有反驳，只是垂着眼眸、盯着莫瑞斯的每一个表情。 莫瑞斯又抬头看过来了：“所以，这是什么？” 达蒙尼兹：“食材。” 莫瑞斯：“啊？” 莫瑞斯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反问了一遍，得到达蒙尼兹的肯定答复后他整个人都懵了。 他又把达蒙尼兹的右手扒拉回来，眯起眼睛努力仔细看。 这一看，他立刻就看到了被达蒙尼兹扯断的一处破口，破口虽然小，但足够莫瑞斯看到那微微反光的晶莹质地。 莫瑞斯一瞬间就回想起了之前达蒙尼兹给他做的那些食物。 那些颜色诡异的、根本吃不出来是用什么东西做的食物。 莫瑞斯忽然就觉得有点恶心。 他看了看远处根本看不到尽头的支架和箱子，皱起眉问：“这里全是这种东西？” “嗯。” “没有别的了？” “有，但不在这里。” “嗯？” 达蒙尼兹把手里那条软趴趴的东西扔回箱子：“在其它层。” 莫瑞斯这下子是彻底麻木了。 他低头看了看达蒙尼兹环在他腰间的手，意识到对方根本不打算把他放开后他也懒得挣扎了。 莫瑞斯给自己洗脑了大半天才把那股恶心感压下去，他正准备再问，可他的肚子却咕噜噜响了起来。 下一秒，他听见达蒙尼兹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雄主，你要现在用晚饭吗？” 莫瑞斯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达蒙尼兹的脑回路，可还不等他开口，达蒙尼兹却把右手放到了他的嘴边。 红光之下，雌虫的右手裹着一层晶亮的液体。 那味道清香甜蜜，可莫瑞斯却忽然闻到了一丝腥甜。 那是达蒙尼兹血的味道。 第46章 “你受伤了？” 达蒙尼兹原本像是面具一样的表情忽然出现了松动。 莫瑞斯见他不说话也拧紧了眉：“之前贝莱特弄出来的伤是还没有好吗？还是说你又受了伤？” 达蒙尼兹张了张嘴、又闭上，沉默了两秒才回答：“好了。没有受伤。” 莫瑞斯不信他。 莫瑞斯一言不发，只板起脸、直勾勾地看着达蒙尼兹的眼睛。 达蒙尼兹一开始还冷静对视，可很快，他就像被发现撕了家的大狗一样，眼神游移、头也偏朝了另一边，越埋越低。 他缩回了右手藏到背后，整个人看起来巴不得缩成一团，哪里还有刚刚那种唬人的样子。 在莫瑞斯死亡视线的洗礼下，许久后，达蒙尼兹终于小声道：“......那不算受伤。” 莫瑞斯还是不说话。 达蒙尼兹抿了抿唇，他慢吞吞地把右手放到莫瑞斯面前：“就划开了一点点。” 莫瑞斯也顾不上那据说是“食材”淌出来的液体了，他一把抓住达蒙尼兹的手，把对方的衣袖卷上去，凑近了仔细地看了看。 雌虫的恢复能力相当强悍，自然是看不到什么伤痕。 莫瑞斯：“划在哪里了？” “......手腕。” 莫瑞斯拿手指在对方手腕上摸了一圈，确实没摸出任何痕迹后才放下心来。 他今天打定了主意不放过达蒙尼兹，于是继续抓着对方的手追问：“怎么划伤的？” 这几天达蒙尼兹被莫瑞斯以雄主身份勒令不许出门，不许进厨房，根本不可能找到什么明面上的合理借口。 他只可怜巴巴地望着莫瑞斯，莫瑞斯全当看不见。 这里这么暗，他就是看不见。 正当他准备继续就这件事问下去的时候，莫瑞斯却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一个被他忽略了很久的问题。 他是雄虫，没有雌虫那么灵敏的感官，可为什么，他会对达蒙尼兹的气味这么敏.感？ 莫瑞斯记得，自己刚刚重生的时候好像还没这种状况，那会儿是他和达蒙尼兹这辈子第一次见面，也没有什么“一开门就闻到甜香”的感觉。 可最近一年......不对。 是更早以前。 莫瑞斯努力回忆着重生以后发生的事，突然像是被往脑袋上敲了一下那样猛地想了起来—— 就是在达蒙尼兹受伤以后，他忽然就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那股甜香了。 莫瑞斯忽然问：“达蒙尼兹，你的手腕是为什么划伤的？” 达蒙尼兹刚撒娇般地喊了一句“雄主”，莫瑞斯就抬眼看了过去。 只一眼，达蒙尼兹就赶紧住了口。 他意识到，莫瑞斯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和以往每一次他们闹别扭的生气不一样，此时此刻的莫瑞斯，就好像一台没有生命的机器，连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他扯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往后退了两步。 达蒙尼兹的手垂在腿边，一点点握紧。 几分钟后，达蒙尼兹像是放弃了一般开口了：“为了养这些东西。” 这次不用莫瑞斯问，他就自己说了下去。 “有一次我去边缘星球做任务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种植物，它依靠吸收活物的血液而成长，成熟以后，它的整个个体、包括根、茎、叶全都可以食用。 “这种植物对其它生物来说并没有吸引力，就算是快饿死的食草动物都不会去碰，可一旦吃过一次，就会着了迷。” 他不敢看莫瑞斯的表情，只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吃下成熟个体后，食用的那一方的身体会发生一些变化......渐渐变得被血源一方吸引。 “就像是蛇天生就会追着被它咬过的兔子，鲨鱼天生就会去追受伤流血的鱼......” “哦，那是我是蛇还是鲨鱼？” 达蒙尼兹没想到莫瑞斯会突然说话，听到所说的内容后更是急忙抬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您——” 莫瑞斯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对达蒙尼兹的焦急视若无睹：“继续说。” 达蒙尼兹只好赶紧接着道：“我怕您离开我，所以就......就把它的种子带了回来。” “那这个地下空间呢？” 达蒙尼兹抿了抿唇：“我没想到它的繁殖会那么快，而且又很容易腐坏，所以才种了这么多......” 莫瑞斯：“这么说的话，我之前吃的食物全是用这种东西做的？” “不是的，还有其他的品种，也是......”达蒙尼兹快速看了一眼莫瑞斯又低下头去：“也是用我的血喂的。” 第49章 沉默许久后，莫瑞斯环起了手臂：“那最上面那一层呢？” 在达蒙尼兹惊讶的眼神中，他说道：“上次半夜你下来的时候我跟过来了，我看到了，那艘飞行舰里面、有个和我房间布置得一模一样的空间。” 达蒙尼兹的表情忽然就变了，变得阴沉、冰冷。 “您看到了啊.....” 他那双眼睛里，本该是圆形的虹膜变了形状、拉成了一条细线，浅色的巩膜染上了漆黑，映得竖线状的瞳孔发出幽绿的光，在这昏暗的红光之下显得十分诡异恐怖。 他盯着莫瑞斯，像是一头野兽盯住了自己的猎物。 “莫瑞斯阁下，您会怎么做呢？您吃过我用血养出来的食物了，您离不开我，或者您要联系雄虫协会吗？可惜这里——”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莫瑞斯快步走过来，用手捧住了他的脸。 达蒙尼兹彻底僵住了。 可还没等他试探着去拥抱面前的雄虫，莫瑞斯就手上一个用力，揪着达蒙尼兹的脸颊狠狠往两边一扯。 他朝达蒙尼兹露出个灿烂的笑：“'莫瑞斯阁下'，是吧？” 下一秒，莫瑞斯猛地把手抽了回来，要是达蒙尼兹的皮肤再更富有拉伸性的话，多半能听到脸皮弹回去的啪嗒声。 “既然这样，你就别再叫我雄主了！” 说完，他也不看达蒙尼兹，转身就往来时的方向走。 莫瑞斯的方向感很好，饶是在这一堆一模一样的架子中间穿梭都没迷路，走得飞快。 他快气死了！达蒙尼兹从来都没这么叫过他！ 以前被他折腾得都快晕死过去、疼得脸都白了也一直固执地喊他雄主，这会儿倒好，直接叫他尊称了。 ——莫瑞斯阁下。 “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得还挺清楚啊。”莫瑞斯咬牙切齿。 莫瑞斯气上头了，吭哧吭哧爬了半天楼梯就忽然眼前一黑。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应该是饿得老毛病犯了，但这次晕倒，他既没有摔在台阶上，更没有顺着这陡峭的楼梯滚下去。 莫瑞斯在来荒星之前就经常会饿得浑身冰凉、冷汗直冒，后来就逐渐发展成了会短暂失去意识。 哪怕后来被带来了首都星、得到了细致的照顾，可他这个老毛病还是留了下来。 莫瑞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饿晕过了，哪怕就算是上辈子的时候，他也总能吃饱。 莫瑞斯摸了摸自己冰冷的手，故意别过头不去看抱着他的雌虫，不客气地命令：“带我上去。” 他的声音闷闷的，不知道是因为饿得没力气了还因为别的什么。 不久前还气势汹汹的达蒙尼兹话话都不敢说，只老老实实地抱着雄虫往楼上爬。 台阶又高又陡，但达蒙尼兹如履平地，没一会儿就带着莫瑞斯来到了这处庞大地下空间的最顶层。 莫瑞斯刚刚往下走的时候因为红光昏暗的原因，根本没看到这里有个小平台，平台像是凭空嵌在楼梯一侧似的。 莫瑞斯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平台周围根本不是虚无的黑暗，而是同样质地的、往远处延伸出去的金属地面。 因为只有红光照明的原因，莫瑞斯只大概能判断这个平台前应该是有个屏障之类的东西。 看到达蒙尼兹站在这块小平台上不走了，莫瑞斯哼了一声：“放手。” 达蒙尼兹犹豫了一秒才半跪下来，把雄虫小心地放到地上。 莫瑞斯没多余的力气，指了指他猜测有屏障的位置：“打开。” 达蒙尼兹这次倒是没犹豫，干脆利落地照做。 像是半透明黑色的水幕缓缓升起，一束冷光立刻就从缝隙里照了出来，莫瑞斯正盯着看，猝不及防被这亮光刺到了眼睛，眼眶里立刻就聚起生理性的泪来。 上一次他来的时候这里灯光昏暗，这一次里面的照明开得完全是像在白天一样，让莫瑞斯轻而易举地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除了那个像蛋壳一样的巨大金属物体外，这处空间里还放了许多机械零件、大大小小的储液罐、数不清的保鲜装置、补充冷液、营养剂等等。 活活一个物资库。 莫瑞斯拿手背抹了一把被强光刺出来的眼泪，抬脚就往那颗巨大的“蛋壳”走。 他像上次那样凑过去，看着蛋壳变透明后和他房间一模一样的那处空间，朝达蒙尼兹偏了下头。 达蒙尼兹立刻会意，也不敢多说，只在打开光脑的间隙悄悄瞄了一眼雄虫的表情。 等到飞行舰的门开启后，莫瑞斯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多看，直接就走了进去。 他直奔那个和地上二楼某处一模一样的房间，全程一点波动的情绪都没有。 他脱掉鞋，被窝里一钻，不动弹了。 达蒙尼兹站在床前，默不作声。 这幅情景以前也出现过。 当时是半夜，莫瑞斯懒洋洋地念叨了一句“看够了就出去”，可现在...... 达蒙尼兹垂在腿两侧的手一点点收紧，一双绿色的眼睛像是沁了水，可莫瑞斯却连看都不看一眼了。 第47章 “雄主。” 莫瑞斯一动不动。 “雄主，我给您做了吃的。” 莫瑞斯扯了扯被角，还是不说话。 一声轻微的磕碰声响起，随后就再也没有了声音。 莫瑞斯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确实听不到一丁点动静后才松开了抓着被角的手。 然而他刚从被子里钻出个脑袋，就和一双绿色的眼眸对了个正着。 莫瑞斯被吓了一跳，硬是往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才没从床上弹起来。 达蒙尼兹看到雄虫的反应后眼立马神黯淡了下来。 莫瑞斯直接道：“之前那个能拿出东西来的黑袋子是怎么回事？” 达蒙尼兹紧了紧握着餐盘的手，沉默了几秒后却不答反问：“雄主，您要现在用午餐吗？” 莫瑞斯没有回答，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达蒙尼兹。 而达蒙尼兹在这视线下一点点低下了头，却依然不愿意就之前发生的事多说一句。 莫瑞斯静静地看着沉默的雌虫，没继续折磨自己的肚子，只是把当作配菜的蔬菜和水果挑出来吃了，留下的全是那种看不出食材的食物。 达蒙尼兹没有说话，他全程垂着眸子看向自己手中的盘子，活像台没有生命的机器。 莫瑞斯吃完后就继续往被子里一钻，打定了主意不理雌虫，直到听到一声明显的关门声后，他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在手环状的光脑上触摸滑动，光脑开启，可本该随之跳出来的投映光屏却根本没影。 莫瑞斯捣鼓了一通除了当个时间显示器外没有任何作用的光脑，彻底放弃。 他曲起一条腿，把下巴垫在上面，出神地看着床边的地毯。 乳白色的长绒被压倒了一块，正是达蒙尼兹之前跪着的位置，而除此之外的区域就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莫瑞斯瘪瘪嘴。 要不是他昨天被气得一晚上没睡着，哪能发现达蒙尼兹会在夜里跑进来，又缩在他床边睡了一整夜。 莫瑞斯忽然就想起几年前达蒙尼兹半夜站在他床边的那件事。 他那时候以为达蒙尼兹是又想捅他一刀，可现在看来......好像还有另一种可能？ 一想到达蒙尼兹昨晚在他床边缩成一团的模样，莫瑞斯就感觉心里怪怪的。 他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却发现那股又酸又胀的感觉不仅没被挤出来，反而还又加了点疼，让他更难受了。 莫瑞斯烦躁地收回手。 他又打开了光脑，这一次，他盯着上面显示的时间日期看了很久。 事实证明，没有星网来打发时间的日子很难熬。 莫瑞斯把手里那颗怎么弄都拆不开的混色小球往地上一扔，自己跟自己气了好一会儿又爬下床去捡。 这东西是幼崽玩具，用来帮助幼崽们锻炼注意力的，虽然看着只是颗不出彩的小球，但是按照一定规律拆开的话就能变成一种半固态的质地，方便再次塑性。 说实话，这东西莫瑞斯小时候可能还会喜欢，可现在他成年了！ 但没有星网，没有谁陪他聊天说话，莫瑞斯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捣鼓这东西。 其实说谁也不陪他也不准确。 达蒙尼兹每天都会来，一开始是一直跪在床边、跪在门口，就等着莫瑞斯喊他。 可莫瑞斯偏不。 后面达蒙尼兹就变成只是在三餐时间出现，整整半个月了，莫瑞斯还是一句话都不和他说。 莫瑞斯正试图暴力破坏手里的这颗小球，可忽然，“嗒”的一声响起，小球上忽然就崩开了一条缝。 莫瑞斯立刻就被调起了积极性，专心致志地拆解起来，兴致勃勃地样子浑然忘了这东西是幼崽玩具。 又一声“嗒”响起。 第50章 莫瑞斯疑惑地看了看手里已经快散架的彩色球体，这球都已经快拆完了，不可能再发出什么响声。 他下意识抬头一看，正好看见了这间“屋子”的门。 莫瑞斯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扇门，是锁上的吗？ 这个念头蹦出来的一瞬间，莫瑞斯都忍不住评价了一句自己心真大，都在这里待了大半个月了，居然没有一次想过这门究竟有没有上锁。 恰好这时他手里的小球只剩两块碎片松松地搭着，一晃就开了，立刻软化下来的碎片零件粘成了一团，随着重力开始顺着莫瑞斯的指缝往下淌。 莫瑞斯立刻回过神来，赶忙把这软化的玩具捏成一团。 他怕它一会儿流到地毯上，只赶紧把离自己最近的那只杯子拿过来，把彩色的那一整团东西给胡乱塞了进去。 他赤着脚往房门走，本来也就是随便试试的，可没想到他手腕只轻轻一压，面前的门居然就开了。 莫瑞斯愣了。 呆愣了几秒后，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听到这话后，正在清理手上残余兽血的达蒙尼兹偏了偏头。 他看了身旁的雌虫一眼，冷淡道：“没有。” 手臂上绷带的雌虫闻言和同伴对视了一眼，没再说话。 直到达蒙尼兹走出他们的视线范围后，两只雌虫才窃窃私语起来。 “那家伙真的不正常吧？怎么能一点失误都没有。” “这哪里是失误的问题，你没发现吗，他连喘都不喘，说不定根本就没用全力。” “不会吧，那可是王级的巨兽啊。” “哎，这差距......” “不过也真奇怪啊，他完全可以去单独接任务啊，为什么非要参加组队？” 雌虫耸耸肩，扯到了拉伤了肩膀，龇牙咧嘴地应了一句：“不知道。” 他们放弃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一瘸一拐地互相搀扶着往治疗舱走。 达蒙尼兹没等自己的队友，飞行舰刚一落地就取了一台飞行器往雇佣中心赶。 要不是情况特殊，他根本不会出这一趟门。 今天他照常给自己雄主准备晚饭，可在准备提前腌制食材的时候才发现，之前买的甜胡粉用完了。 更不巧的是，这种调料最快也要三天以后才能送到首都星。 其他的调味品也不是没有，可是只有这种甜胡粉能中和腥味，如果没这东西，就算把食材洗个几百遍也没法去掉那股浓烈的腥味。 达蒙尼兹只好用另一个办法——去雇佣中心问。 雇佣中心发布的任务大多稀奇古怪，有些时候为了吸引雌虫们积极接领，除了星币之外就还会附加上一些稀罕品。 甜胡粉比较少见、但绝对算不上稀奇，可奈何装着它的容器是种很特别的晶石，这才导致在达蒙尼兹来之前这任务就被抢走了。 达蒙尼兹中途加入本来还让一些同行者不满，可在认出了那套蒙着面的打扮后，众人就都住了嘴。 任务时间比预想中的缩短了四分之三，只要不瞎的都能看出达蒙尼兹有多着急。 等达蒙尼兹踏着月色从雇佣中心出来的时候，距离他出门已经过了九个小时。 他拿着那只半透明的瓶子，手指不断地在磨砂质地的瓶壁上来回摩挲。 进入首都星后，所有的代步载具都有最高速度限制，达蒙尼兹听着飞行器内越来越响的提示音，不厌其烦地直接将其捏了个粉碎。 终于，半个小时后，他回到了那幢奶油蓝色住宅前。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一路上总是在心慌，这会儿已经站到家门口了都没有任何改善，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捏着他的心脏，掐着他的喉咙。 当他走到最靠里的那间屋子，看到通往地下的门正开着的时候，这种恐慌终于达到了极点。 巴掌大的瓶子从达蒙尼兹的掌心掉下，房间里没有铺设地毯，于是那只瓶子就重重摔落在地 “噼啪——” 浓郁的香味立刻从达蒙尼兹的脚边炸开，雌虫感官敏锐，这股气味立刻熏得他眼睛都在疼。 珍贵的矿石瓶碎成了一片又一片，半透明的碎粒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奇异的蓝紫色光晕。 达蒙尼兹却什么也看不见，他像是疯了一样地从地窖门一跃而下，猛地冲向蛋壳形状的飞行舰，因为速度太快甚至触发了曾经设置好的防护屏障。 直到看到那空无一人的房间时，达蒙尼兹一直狂躁不安的那颗心终于像是被捏爆了一样，疼得让他脸色苍白。 雄虫的气息晕绕在他的鼻尖，就好像是曾经他在荒星偶然捡到的那颗水果糖。 糖果色泽可爱，是漂亮的蓝，在脏污满地的荒星里，是他所见过的除了血以外的、唯一鲜艳的颜色。 他记得自己抓起那颗糖果就跑，可他太瘦了、太弱了，还来不及把糖藏起来就被其他的流浪者给抢走了。 现在他变得足够厉害，可似乎......和曾经幼年时也没什么区别。 他从来都只是短暂地触碰了一下那带着甜味的糖果，从没能真正拥有过。 达蒙尼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忽然，一阵悦耳的鸟鸣声由远及近。 ——有人来了。 达蒙尼兹终于动了动手指，他毫无生气，只像是一具会动的尸体。 他移到门前，验证信息，开启屋门。 屋外的雄虫等了半天不说，一开门就见到只雌虫，而这只雌虫竟然还不对他行礼问候，让他立即不悦地皱了下眉。 他清了清嗓子，神色倨傲。 “雄虫协会，我来找莫瑞斯。” 第48章 达蒙尼兹知道面前的雄虫在说话，可他就好像忽然失去了语言能力一样，只能看到那雄虫的嘴在动，可却听不到是在说什么。 他此时还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的作战服，穿得一身漆黑，下半张脸上也蒙着同色的布，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无神地看向前方，莫名有些渗人。 这只特意起了个大早的雄虫本来就因为睡眠不足心烦着，乍一对上达蒙尼兹的眼睛，立刻打了个寒颤，可随即他心里又涌起一股怒意。 他竟然会对一只雌虫发憷！还只是上不了台面的低阶雌虫！ 他本来就对家里安排了这件事不满，被这一吓，他立刻就迁怒记恨上了一直没露面的莫瑞斯。 雄虫的眉越皱越紧，脸上的怒意毫不掩饰：“我说了来找莫瑞斯，听不见吗！” 达蒙尼兹像是突然回了神一样，他飞速瞥了一眼天空，微微低头说道：“请进来等吧。” 那雄虫恨恨咬牙：“莫瑞斯还在睡？” 达蒙尼兹：“是的。” 雄虫很想立刻转身就走，可一想到雄父昨晚和他说的那些话，他只憋着气，撞开堵着门的达蒙尼兹就往里走。 雄虫那点力量在雌虫面前什么都算不上，达蒙尼兹被撞到的时候立刻往后缩，动作小心，像是怕弄伤了高贵的雄虫一样。 门缓缓阖上，达蒙尼兹站光线昏暗的玄关处回身看着那只雄虫。 他呼吸缓慢、一双绿色的眼眸又深又沉，整个人几乎都要融进这片黑暗。 客厅里。 雄虫皱着眉：“就给我喝这个？” 达蒙尼兹没说话。 雄虫猜到了什么，不屑地笑了笑：“也是，他匹配的雌虫又不是元帅，哪能有那么多闲钱。” 他碰也不碰那杯刚泡好的红茶，往后一倒靠在沙发软垫上：“行了，别磨蹭了，去把莫瑞斯叫起来，我有事找他。” 达蒙尼兹往后退开，并没有应答。 雄虫自然不会去追着看达蒙尼兹到底往哪边走了，不如说，正常的雄虫根本不会考虑一只雌虫会不按自己吩咐去做的情况。 他瞅了一眼立在墙角的便宜家务机器，忍不住嘟囔：“还a级雄虫呢，这雄主当得真寒酸。” 屋内的的光线悄然变了，就好像是被被罩上了一层透黑色的膜一样，但这点变化太过细微，雄虫根本没有发现。 现在是冬天，屋内开着恒温，但好像湿度稳定坏了一样，空气干燥得让本来就心烦的雄虫觉得口干舌燥。 他不得不看向那杯红茶。 虽然茶叶品质低劣，但他却确实渴了，不得不将就。 雄虫颇为嫌弃地拿三个指头捏着茶杯柄，把那杯红茶抬了起来，试着喝了一口。 “呸呸，什么味道......” 他嫌恶地看着手里那只朴素的白瓷杯，忽然间，他的头顶有道影子罩了下来。 他下意识一回头，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身后—— “啊！！！” “吵死了！” 雄虫的尖叫被摁回了肚子里，他呆愣地看着顶着一头乱糟糟金发走过来的雄虫，直到接收到对方扫过来的眼刀时才猛地回神。 第51章 他为自己刚刚的失态而羞恼，他愤怒的看向站着的那只雌虫，正准备开口骂几句，可在对上对方那双幽绿的眼眸后，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不敢出声了。 房间内异常安静，雄虫的心脏狂跳、耳中听到的全是他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达蒙尼兹，我饿了。” 只一句话而已，雄虫就看见那只冷冰冰的雌虫却因为这句话而浑身气势一变，温驯地转身离开了。 轻微的厨具磕碰声从厨房传来，让几乎凝滞的空气缓和了些。 “哈......这雌虫真是，真是一脸礼数都不懂，”雄虫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居然——” “有话快说，我烦着呢。” 雄虫没说完的半句话卡在了嗓子里，他憋了半天，粗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把一直放在身旁的盒子扔到桌上，语气恶劣道：“喏，通行函。” 莫瑞斯像是没骨头一样靠在沙发上，仰头对着天花板，看都看没雄虫一眼：“劳您大驾送过来，真是多谢。” 他虽然是说着“谢”，但语气里一点感谢的意思都没有，听着就让人火大。 雄虫脸色也阴沉下来：“我本来还好心好意过来给个忠告，既然如此，我们爱尔家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 莫瑞斯：“哦，慢走不送。” 雄虫顿时气得脸都快紫了，眼睛通红，两颗瞪得滚眼的眼珠子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出来。 莫瑞斯瞥了一眼桌上的杯子，又扫了一眼雄虫的脸，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他坐直身体，懒洋洋地偏头看向快气炸的雄虫：“别假惺惺的了，从当初在'群星之夜'认识开始，你不是一直都看不惯我吗？” 莫瑞斯不急不缓道：“‘不就是仗着自己等级高，算个什么东西’，这话听着耳熟吗？” 莫瑞斯每说一个字，雄虫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一分。 雄虫试图辩解，可莫瑞斯却朝他摆摆手：“你今天来无非就是为了通行函上那雌君的事，对吧？” 按理说联邦签发的各种函书都是保密的，也不知道这个爱尔家族是用了什么办法才把莫瑞斯的通行函给弄到了手，还特意去弄了一份书面的出来。 既然如此，里面的内容肯定也不是秘密了。 只是莫瑞斯没想到，这些首都星的大家族居然还是不死心，还在试图从他身上才榨出点最后的价值。 而一只即将失去首都星资源的雄虫，还能有什么价值？ 无非是他的a级的遗传物质罢了。 莫瑞斯懒得再跟首都星的虫族们虚与委蛇，他仔细观察了下雄虫，发现对方确实没什么不对劲的表现后就直接赶人。 “赶紧走赶紧走，一大早的我还没睡够呢。” 雄虫还想说什么，可莫瑞斯却冷下了脸：“这是我最后一次允许雄虫协会干预我的事，要是你们还想做点什么，我不介意直接闹到联邦法庭。” 联邦法庭。 那是个雌虫被牵扯了至少就会脱一层皮，雄虫进去了就要被联邦扣下全部身家的地方。 在首都星，上一次动用了联邦法庭的事情还是雄虫走私迷梦果，那几个牵涉其中的家族现在连个渣都不剩了。 雄虫这才知道，莫瑞斯是动真格的。 但雄虫从孵化的那一天起就是被家里捧着长大的，被莫瑞斯这么一威胁心里当然就冒了火。 他看看这“家徒四壁”的客厅，本来还想再嘲弄两句，可在对上莫瑞斯的眼睛后不知道为什么背上就起了一层冷汗。 这只出生高贵的雄虫气势汹汹的来，最后却灰溜溜地走了，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厨房一侧的椅子上，莫瑞斯拿叉子戳着盘子里的球形浆果，把那枚亮橘色的浆果戳得滚来滚去，语气平淡地问：“你给他喝了什么？” 站在厨房角落的达蒙尼兹垂着头，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红茶。” “说实话。” “红茶，里面放了点糖。” 莫瑞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达蒙尼兹立刻实话实说：“媒乌糖。” 莫瑞斯：“......你疯了吧？” 媒乌糖，虽然带个糖字，可这东西和吃的糖完全没有一点关系，是种用来短暂止疼的内服药。 这东西倒是没什么严重的副作用，只是会让虫族体内大量分泌肾上腺激素，让情绪会比较激动、精神亢奋而已。 可就算是这样，这种“糖”也是给雌虫用的，雄虫吃了的话怎么也要吃点苦头。 “你放了多少？” “两颗。” “才两颗？不够啊，你应该多放点，直接倒半盒，让他直接血管爆裂死在客厅里。” “......那会弄脏地毯的。” 莫瑞斯简直要气笑了：“哦？那你还挺爱干净？那你之前站他背后是准备干什么？” 被骂了的达蒙尼兹缩着脖子，把头埋得更低了。 莫瑞斯：“坐下。” 达蒙尼兹哒哒哒地跑过来坐在离莫瑞斯最近的位置，全程都没有把头抬起来。 莫瑞斯看了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半天，才凑过去毫无征兆地一把拽下了对方脸上的那块布。 达蒙尼兹立刻就转过身体，几乎是惶恐地抬起手挡住自己的脸：“求您了，别......” 虽然达蒙尼兹的动作很快，但他根本没想到莫瑞斯会扯掉他脸上的布，所以，虽然是短短一瞬的间隙，莫瑞斯还是看到了对方脸上明显的黑色纹路。 莫瑞斯没再强求。 他心不在焉地吃着盘子里的浆果，没再问什么，一时间，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时不时响起的餐具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后，重新把脸遮好的达蒙尼兹才终于出声：“雄主。” “嗯？” 达蒙尼兹听到莫瑞斯回应，立刻激动得一抖，把自己的指骨捏出了“咔咔”声。 他若无其事地把自己脱臼扭曲的指骨一根根正回来，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 “雄主，我做了那些事，你不害怕我吗？” 第49章 害怕？ 莫瑞斯意外地看了达蒙尼兹一眼。 这一晚上过去，值得问的事可太多了，莫瑞斯没想到达蒙尼兹第一个问题会问是否怕他。 莫瑞斯放下手里的叉子，托腮看向只露了双眼睛在外面的雌虫。 “你不想问问我是怎么打开那扇门的吗？又或者是为什么没有离开，为什么还在这幢屋子里吗？” 达蒙尼兹猛地摇头，又垂下头小声道：“现在您还在这里，这就够了。” 莫瑞斯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只雌虫了。 他看了看客厅，叹着气，夸张地拉长语调回答了达蒙尼兹之前的问题：“害怕啊......可能确实不怎么怕吧。” 达蒙尼兹正满眼欣喜地看过来，莫瑞斯就慢慢悠悠往自己嘴里塞了颗浆果：“你听见刚刚那只雄虫说的了吧？” “是......通行函的事吗？” 莫瑞斯“嗯”了一声，他捏着手里的银叉子来回转，看着叉子反射出的光、随意说道：“我不想再待在首都星了，之前就去申请了脱离首都星的迁出许可。” 他把叉子戳进最后一颗浆果里：“联邦说了，我必需带一只雌虫随行，一只——只属于我的雌虫。” 要是达蒙尼兹这会儿没有蒙面的话，莫瑞斯必定能看见对方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变得脸色苍白。 ——只属于我的雌虫，独特的雌虫。 而这样的雌虫，只会有一个——雄虫的雌君。 哪怕在这个“雄虫至上”的brf779星系里，雌君对雄虫来说都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雌君不需要把自己的财产全都献上，外出、工作等等也不需要得到雄虫的允许，甚至于是家里备受宠爱的亚雌，在雌君面前也得展示出足够的尊敬。 雌君对于一只雄虫来说是特别的，这就导致了几乎所有的雌虫都向往着成为某只雄虫的雌君。 可事实是，绝大多数雄虫宁愿一生都让这个位置空着，也不会让名下的某只雌虫来做自己的雌君。 对于雌虫和雄虫来说，这算个扭曲、但又是唯一会充斥着些温情的东西了。 莫瑞斯没有雌君。 他重生了三次，他的名下从来都只有一只雌虫，可他从来都没有过雌君。 莫瑞斯的这句话宛如一个炸弹，几乎要把达蒙尼兹炸得支离破碎。 莫瑞斯看了眼明显呆愣住的雌虫，也不再多说，起身就离开了。 他摸回达蒙尼兹的房间，招呼着家务机器把原有被子床单枕头全都换了，确定一点痕迹都没有了才抱着自己的枕头回了房间。 他昨天没穿鞋，发现脚脏了就干脆回自己真正的房间洗了澡，后来困了也懒得弄干头发，直接就睡了。 可不知道是不是头发湿着的缘故，他居然又做了梦。 梦里，他的脑袋被牢牢固定着、有源源不断的黏腻液体从他头顶上被挖开的那个大洞灌进去，他的大脑已经没有了正常的感知，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在那些粘液里颤动。 第52章 这是莫瑞斯上辈子最怕最怕的折磨。 而在上一世，这种折磨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中间没有丝毫间断。 从噩梦惊醒后，莫瑞斯就跟失了智一样，直接就冲到达蒙尼兹床上缩着。 他那会儿脑子不清醒，大概是只想躲起来，可闻着闻着那股熟悉的甜香就渐渐犯了困，竟然就在达蒙尼兹房间里睡了一整晚。 一想起昨天做的蠢事，他立刻就把脸埋进了胸前的枕头里。 他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虽然神情冷静，可脸颊却依然泛着红：“还好他昨天没回来，不然......” 莫瑞斯早就算好了联邦通行函发下来的时间。 他原本计划着是让达蒙尼兹自己看见这东西，然后再和对方说清楚他重生的事，其他的，等他们离开首都星再说。 可他没想到达蒙尼兹居然真的没有把他锁起来，而上辈子他也试着从无终星域的实验基地逃跑过，对雌虫们用的那套操作系统多多少少了解一点。 正巧达蒙尼兹那天打开飞行舰门的时候没隐瞒他操作过程，莫瑞斯试了两次后就把门打开了。 今天雄虫协会的成员会再次找上门实在是出乎莫瑞斯的意料。 也还好那家伙按门铃的时候按了好半天，直接把他给吵醒了，只是他赖了一会儿床就差点出事了。 达蒙尼兹那会儿绝对是动了杀心，要是他再晚一秒出现，那只雄虫肯定就已经是具尸体了。 一想到这个，莫瑞斯就觉得头疼。 达蒙尼兹那家伙和正常的雌虫根本不一样，别的进入brf779星系的雌虫怎么也会遵守联邦规定、不对雄虫下手。 但达蒙尼兹可没这种概念。 现在在管理最严苛的首都星达蒙尼兹都这么胡来，要是就这么离开了，指不定达蒙尼兹还会做什么。 莫瑞斯回想着上辈子死前、联邦元帅贝莱特刻意挑拨的那些话，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本想着慢慢来，可看样子是不行了。 “赌一把吧，”莫瑞斯自言自语道：“要是......” 要是成功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要是失败了...... 莫瑞斯看着自己床边的白色绒毯，轻笑出声：“大不了就再死一次呗。” 又不是没死过。 在brf779星系，个人终端光脑普及、星网覆盖率高，无论是雌虫、亚雌还是雄虫，几乎只要闲来无事就会登上星网逛上一逛。 这些虫族们正像以往一样打发着时间，可忽然间，一个消息突然蹦到了他们面前。 【a级雄虫莫瑞斯已脱离首都星居民身份？】 大家瞬间就懵了。 这胡说八道什么？ 雄虫就算要被驱逐出首都星，那也要经过联邦法庭各种判断定罪等等流程，怎么可能就无缘无故将其赶走？ 所有看到这消息的虫族都不约而同忽视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雄虫本人自己申请脱离居民身份。 虽然知道这消息多半是假的，大家还是遏制不住好奇心点了进去。 消息透露者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什么莫瑞斯有愧a级雄虫之名、莫瑞斯恶行众多连个b级雌虫都管不好怎么怎么，让看帖者看得都快没耐心了。 终于，等整条消息快滑到底的时候，透露者才终于说了重点。 [莫瑞斯曾在半年前就频繁出入雄虫协会，当时就递交了脱离申请，只是协会担心其有难言之隐才一直多次上门试图提供帮助。] [然而莫瑞斯态度恶劣、让协会成员纷纷心寒，不久前终于联名批准，通过其申请。] 三言两语的，立马就把莫瑞斯形容成了一个不知好歹的混蛋，同时还放大了雄虫协会的权利，说得好像是雄虫协会同意了莫瑞斯才能走人一样。 雄虫们从来也没谁会去主动申请脱离，一时都还信了。 而知道联邦流程的雌虫和亚雌们纷纷冷笑，猜都不用猜这消息就是雄虫协会放出来的。 只是这件事怎么也说是莫瑞斯的个人隐私，要是消息是假的话，a级的莫瑞斯一追责，那这散布消息的发布者肯定要倒霉。 所以一时间帖子下回复的用户寥寥无几，很快就消失在庞大的信息里。 要是就这么过去了也就算了，可那发布者偏偏不甘心，又放出一个猛料。 [目前已发放通行函，要求莫瑞斯至少要和其雌君一起脱离。] 这下就是真的爆炸性消息了。 雌君。 哪怕从此不是首都星居民，可一个雌君的身份对于雌虫来说，可比什么首都星居住证重要多了。 别说只是没有居民身份了，就算是从此和雄虫一起在星际流浪都行啊。 准确来说，雌虫们都巴不得和雄虫流浪，这样的话，雄虫就会是独属于其雌君一个人的。 而更重要的是，莫瑞斯名下只有一只雌虫，一只匹配来的、仅有b级的低阶雌虫。 莫瑞斯可是a级啊，怎么想也不可能会让那只b级雌虫当雌君吧？ 一时间，看到这条消息的雌虫们都快激动炸了，而那条关于莫瑞斯脱离了首都星具名的消息查看量直接呈指数疯长。 而此时被众雌虫们虎视眈眈盯着的莫瑞斯，正在呼呼大睡。 隔壁房间，红蓝两块光屏悬浮在半空，一条接一条的消息在上面飞速滚动。 差异巨大的两色光线打在达蒙尼兹的脸上，让他原本就阴沉的脸更加恐怖，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首都星的另一处高端住宅区“星光”里，一幢如城堡状的华丽的住宅内，一只雄虫正把玩着手里的高脚杯，姿态惬意。 “没有首都星的雄虫特权，我看你怎么跟我斗。” 匍匐在他脚边的雌虫浑身是血，赤.裸的身体上全是各种狰狞的伤口，失血过多让他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一不小心，放在他脊背上的酒瓶就倒了下来。 紫红色的酒液瞬间倾洒在他暴.露着的伤口上，可雌虫却顾不上疼，只赶紧求饶。 然而当他嘴张开的时候里面空荡荡的，牙齿、舌头，全都被拔干净了，只能不停磕头祈求原谅。 雄虫嫌恶地一角蹬在雌虫的太阳穴上：“连个桌子当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咚的一声，立在雄虫旁边的机器扔下一根带着倒细密钩刺的粗链条。 雌虫满脸绝望，却还是只能捡起链条缠在自己身上，细刺勾进他的皮.肉内，他疼得快咬掉了自己嘴唇也不敢呜咽出声。 雄虫手指在光脑上一点，机器被启动，狠狠就把链条往回一抽—— 血花迸溅，如同在屋内洒了一场红色的雨。 雄虫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臂，神情呆滞。 “唉？” 第50章 尖叫声响彻了整个房间，而诡异的是，时刻观测着雄虫安全的各式机器们却没有任何反应。 包括前一秒正准备惩处雌虫的那台机器也是，像是直接没了电一样，一动不动。 房间内没有开灯，只是点着熏香蜡烛，晃晃悠悠的烛光下，家具投下的影子却忽然拉长了。 原本疼得死去活来的雄虫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他猛地转过身，立刻瞳孔骤缩。 “你们......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滚出去！滚！！！” 屋内凭空出现了两只雌虫，雌虫们穿着单薄的作战服，其中一个正弯腰去捡地上的那条滚远的断臂，捡起来后放在手里掂了掂。 另一只雌虫直接无视了屋内的雄虫，他往雄虫脚边扔过去一管红色的东西，语气淡淡：“行了，别装了。” 在雄虫呆愣的注视下，他脚边那只原本奄奄一息的雌虫奴仆却站了起来。 他并不介意在众人面前赤裸着身体，他把那支红色的管子一整个吞下去后，甚至还颇有闲情地摸了摸自己腹部那条两只宽的破口。 血流如注的伤口正在飞速愈合，可他这一摸，手上还是立刻沾满了自己的血。 雌虫又蹲下身、摸了一把雄虫溅到地上的血，闻了闻。 “啧，真苦。” 刚刚给他扔药的雌虫接话：“那是当然的吧，这家伙都快要吓死了，味道当然苦。” 满身是伤的雌虫搓了搓自己的手指，他看着已经凝固的血渍被搓成渣一点点掉下：“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没看终端？” “废话，你没看见我差点就死了吗，哪有空。” 一直被忽视的雄虫再也忍不住了：“你们、你们在说什么？菲尔德，你——” “菲尔德？”赤.裸着身体的雌虫冷冷地笑：“菲尔德上个月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是你亲自动的手呢，雄主大人——” 雌虫眯起眼睛：“其实，你根本就没记过我的名字吧？” 断了手臂的雄虫已经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可他几乎不怎么用的大脑根本不足以让他做出最有利的反应。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剧痛让他表情扭曲：“区区一个雌奴，我哪有空去记你这种早被玩烂的啊——！！” 第53章 又一声尖叫声响起，雄虫原本捂着伤处的那条手臂也掉了下来。 可他这次不敢随意大骂了，甚至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他的尖叫就像被掐熄了一样，让他从喉咙里发出一种可笑的气音。 在雄虫惊恐的注视中，那只赤.裸着的雌虫动了动自己的手。 他的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段十几厘米的白色结构，它在烛光下显得就像是白瓷一样，光滑莹白，一滴血都不沾，只轻轻一晃，那些覆着在其表面的血珠就滚了下来。 血珠砸在绛紫色的地毯上，发出了“啪”的一声。 这块地毯原本该是白色，可作为屋主的雄虫最近脾气异常糟糕，已经把好几只雌虫都折磨得断了气。 地毯吸饱了血、变了色，甚至上面还洒了特殊的药水，让这块血地毯干净整洁的同时还完全保留了血染的颜色。 雄虫站在他钟爱的这块地毯上，断臂处、血就像是坏的了水龙头一样往外喷。 雄虫惨白的脸色透出一股灰意，那是将死之相。 他已经虚弱得连站都站不住了，只瘫倒在地，连挣扎的力气都挤不出来。 他死死盯着那只半个小时前还跪在地上、只会卑微恳求饶恕的雌虫，根本想不通事情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雌虫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以为雄虫是在好奇他的利爪，他转了转自己的手：“你想问这个？也是，你们雄虫应该从来都没见过吧。” 房间角落，穿着作战服、一直在摆弄断臂的另一只雌虫打了个哈欠：“跟他说这么多干嘛？快点，他今天惹出这么大的事，还有一堆事等着我们去处理。” “啧，真麻烦。行吧行吧，回收方案是？” “没有回收方案，c级的等级太低了，带回去也没多少用。” “那就老规矩，我们自己处理？” “当然。” “运气真好......” 雄虫失血过多，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可生存的本能却让他试图往门的方向爬。 “咔、咔。” 奇异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生物本能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转过了头。 烛光下，有三道不断变化的影子变得越来越高，影子的边缘一点点延伸到雄虫那张充满了恐惧的脸上。 烛光晃动，噗的一声，蜡烛熄灭了。 窗外，一个身影轻飘飘地落在屋前的花园里。 这处装潢华丽的住宅做了复古设计，厚重的金绒帷幔挡在窗户前，把屋内的景象遮得严严实实。 他远远地看了其中一间的屋子一会儿，转身离开。 他动作轻盈地在树梢、房顶上跳跃奔跑，不到半个小时就停在了一处奶油蓝色的住宅前。 手腕上的终端震个不停，他打开看了一眼，随手往边上一划，一排排数字跳动起来、逐一归零。 【超速移动违规已抵消，请勿再——】 他直接摁熄光屏，懒得再看。 门扉开启，他钻进厨房，从保鲜箱里拿出一条手腕粗细的紫色条状物。 紫色条状物末端截口处还滴着粉色的液体，忽然，条状物猛地一个抽动，表面冒出许多倒三角状的尖钩、狠狠就往他颈侧动脉的位置一抽—— 砰地一声，条状物撞在他脖子上时竟然发出了硬物撞击的声响。 白色的利钩刮进了他颈侧的皮.肉，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只自顾自地抓着末尾的那一端开始剥离外皮、切割、研磨调料...... 当这一切处理完时，原本努力吸附在他脖子上的条状物早就像条死鱼一样挂在了他的肩膀上。 它的芯子颜色是暗红的柔软质感，表面那层类似叶片脉络的结构一抽一抽的，不断从被吸附者的身上抽血。 血液所淌过的地方颜色鲜红，一看就知道很新鲜。 他伸手抓住这根条状物、猛地往外一拔，早就深深扎在他脖子上的牙齿状结构断开，白色的颗粒试图继续往他身体里钻。 然而这些颗粒却像是嵌进了即将凝固的水泥里一样，任它怎么挣扎也没法再往里移动。 它伸出刚刚长出的根系，不断在四周摸索着，试图找到一个能扎根的地方，可这终究是徒劳。 一时间，整个厨房只能听到根系蠕动的微小“啪嗒”声。 晨曦洒向大地，金色的阳光从落地窗照了进来。 客厅立刻变得明亮起来，可厨房位置太偏，阳光根本透不过去，厨房里依旧是一片昏暗。 楼梯方向忽然响起了轻微的动静，他一愣。 他扯了扯挂在他脖子上的黑布、往脖子上一缠，而后快步走出厨房，满脸期待地看向穿着睡衣的金发雄虫。 “雄主，您要现在用早餐吗？” 雄虫明显还没醒，头发乱糟糟的，只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有些呆。 “嗯？太早了，不想吃......” 话都还没说完，一杯浅琥珀色的水就被递到了雄虫的手边。 “那您要喝水吗？” 水里放过花蜜，不用凑近都能闻到那股甜甜的香味。 雄虫揉着眼睛，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就非常自然地把水杯塞回来：“不要热的。” 他握着杯子看向面前迷迷糊糊的雄虫，眼神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现在太早了，下午再给您做冰的好不好？” 雄虫皱着脸：“那好吧。” 说完，雄虫又直接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他摩挲着杯沿，看着雄虫打着哈欠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后，他才终于收回了视线。 他看着手指上的那点水痕，放到唇边，轻轻舔了一下。 厨房里再次发出轻响，要是不钻进去看的话，倒是一副温馨的清晨景象。 一个小时后，随手打开光脑的莫瑞斯怀疑自己睡懵了。 [莫瑞斯阁下，我今年三十岁，a级，任职第五军团......] [阁下还是看看我吧！我是s级，现在在第一军团担任......] [莫瑞斯阁下我比他们年轻！选我吧！这是我的最新的认证信息！] 莫瑞斯懵了。 他也不赖床了，赶紧坐起来飞快在光屏上扒拉。 半个小时后，莫瑞斯头疼地抱住了脑袋。 他确实是想拿雌君这件事来刺激刺激达蒙尼兹，可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啊，怎么会被捅到星网上去？ 他找了半个小时都没有找到这消息是从哪传出来的，就好像一夜之间，所有的brf779星系里的雌虫都莫名其妙就知道了他要找个雌君一样。 更麻烦的是，他睡到现在都知道了这消息，更何况是每天都会起很早的达蒙尼兹？ 浅蓝色光屏上，密密麻麻的消息还在不断在帖子下方弹出来，短短几秒就把莫瑞斯刚刚看见的那几条自荐消息给淹没了。 莫瑞斯歪倒在床上，他看着光屏，又看了看床头那盏还在兢兢业业亮着的兔子小夜灯，满脸麻木。 “完了。” 玩脱了。 第51章 莫瑞斯嚼着嘴里的水果块，快速地瞥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达蒙尼兹。 达蒙尼兹正低头吃着一盘紫红色的东西，莫瑞斯根本认不出来那食物的原材料是什么。 虽然之前莫瑞斯已经基本弄明白了地下空间的秘密，也弄清楚达蒙尼兹做给他吃的东西里、有一大半都是用雌虫自己的血养的食材，但正因为莫瑞斯对这些事情知之甚少，他还是怕达蒙尼兹又弄些对身体不好的东西来填肚子。 于是莫瑞斯皱起眉、语气冷冷道：“为什么我的早饭里没你吃的那种？” 达蒙尼兹无措地看向莫瑞斯，又看了看自己的盘子。 “这个不太好吃，您......” 莫瑞斯：“哦？有多不好吃，拿来给我尝尝。” 达蒙尼兹有些为难，但他也没法违背雄虫的意愿，只一脸紧张地看着莫瑞斯切了一块紫红色的小块往嘴里送。 在舌头碰到那块食物的瞬间，莫瑞斯僵住了。 实在是......太难吃了！ 简直比他小时候吃的那种杂草泥糊糊还要难吃！ 又苦又腥，还带着诡异的酸味，让舌头一阵阵发麻，让莫瑞斯差点直接吐出来。 一只手忽然伸到他面前，接在他嘴边。 达蒙尼兹满脸担忧：“您别吃了。” 莫瑞斯才不可能吐，他艰难地把那玩意儿直接给咽了，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就没有别的能吃的了吗？为什么非要吃这个。” 达蒙尼兹把手收回去，忐忑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指：“......这能补充很多必要的营养。” 莫瑞斯有些懵：“营养？” 达蒙尼兹把头埋得更低了，根本不敢看身边的雄虫：“这是那种‘食材’的外皮，里面有很多血液成分残留......” 莫瑞斯无奈了。 他想了半天才说：“你为什么要养这么多，随便留一点，够我......够吃不就行了吗？” 话音刚落，莫瑞斯就见原本几乎都要钻到桌子底下的雌虫立刻看了过来，眼睛都要发光。 第54章 莫瑞斯被对方这种眼神盯着不自在，但达蒙尼兹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雌虫摇摇头：“它的成活率很低，虽然种了那么多，但能长好的也就十几棵。” 莫瑞斯瞪大了眼睛，他实在没想到这东西这么难养。 之前他只粗略地算了算，现在在这幢房子地下的黑箱子怎么也有几千个，就散一个箱子只种一株那也是种了几千株，可能用来做菜的竟然就十几棵？ 莫瑞斯对首都星之外的动物植物完全是一窍不通，但既然达蒙尼兹每天都想方设法把这种食材做来给他吃，就证明对这种植物的进食不能中断。 莫瑞斯怕达蒙尼兹每天放血伤身体，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默默闭嘴。 就在莫瑞斯情绪低落的时候，却感到自己的袖子被轻轻扯了扯 他抬头，就见雌虫满脸愧疚之色：“雄主，对不起。” 这转折太突然了，莫瑞斯完全没反应过来。 可没听到回应，达蒙尼兹明显慌了：“我不该让您吃它的，也不该骗您瞒着您，我错了。” 莫瑞斯回想了一下。 达蒙尼兹先是让他吃下这种诡异的植物，让他从此没办法离开这只雌虫，又在事情暴露后把他关起来，屏蔽了所有的星网信号...... 要是正常的雄虫，遇到这种事好像不仅会大发脾气，肯定还会把这样的雌虫直接送上联邦法庭。 可是，莫瑞斯确实一点都不生气。 他唯一生气的是达蒙尼兹那天叫他“莫瑞斯阁下”，还拿那种凶巴巴的语气和他说话。 可这会儿在达蒙尼兹面前再装生气也没意义了，事情都过去多久了。 莫瑞斯突然想到了在星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他要选定一个雌君的事。 他转了下手里的叉子。 难不成......达蒙尼兹其实还不知道？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先下手为强了。 莫瑞斯板着脸轻咳了一声：“嗯，知道了。” 达蒙尼兹立刻放松下来，继续快速地解决着盘子里的紫红色食物了。 在这两人吃着晚点早饭的时候，星网上的那条消息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发酵了。 其实一开始，大家对于莫瑞斯要选定雌君的事都抱着一些试探的态度，并没有太认真。 毕竟这消息是像是凭空出现一样发生的，没有人能追溯出源头，就好像半夜没睡的星网用户都突然就知道了这件事一样。 消息又是在夜里传开的，可雄虫有几个会熬夜？ 绝大部分用户都想着等到了白天，等当事人看到了肯定就会被处理，比如做个澄清之类。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莫瑞斯居然没有任何动作。 一早上一中午的时间过去了，那条消息还依然挂在星网里。 这意味着什么？ 莫瑞斯肯定是认同这说法了，甚至还想借由星网来宣扬这件事！ 雌虫们一下子就激动了。 谁不知道首都星的a级雄虫莫瑞斯？ 长相漂亮，性格温柔...... 至于“性格温柔”这一点，雌虫们全是通过莫瑞斯名下唯一的雌虫判断出来的。 整个brf779星系就唯有两个雄虫只娶了一只雌虫，甚至家里连一个亚雌都没有，这样的雄虫一个是林·安，另一个就是莫瑞斯。 林·安不用说，一只在休眠仓里不知道漂浮沉睡了多久的s级雄虫，有多么特立独行的行为都是正常的。 可莫瑞斯不一样啊。 哪有雄虫会只和一只雌虫生活那么久的？ 在首都星，雌虫不可能逼迫雄虫做任何事，那就只能说明莫瑞斯是自愿只和一只雌虫朝夕相处的。 以前，这些雌虫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达蒙尼兹那间甜蜜小屋，一边在心里疯狂冒酸水。 可现在不同了。 莫瑞斯脱离了首都星身份，马上就要离开了，在其离开之后，联邦不会再向莫瑞斯提出缴纳罚金的要求。 这就意味着，和莫瑞斯一同离开首都星的那只雌虫将不再受首都星规定的限制，能够真正地、不用支付额外代价来和莫瑞斯生活了。 雌虫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雄虫，此事一出，哪个雌虫能不心动？ 至于达蒙尼兹？ 联邦只允许莫瑞斯和其雌君脱离首都星并离开，他们完全可以先上位再把达蒙尼兹踹开啊。 于是在下午三点的时候，莫瑞斯让家务机器记录着离开时要带走的物品清单时，忽然就听到门铃响了。 莫瑞斯正在衣柜里一通乱翻，懒得跑下去开门，只对着门外喊：“达蒙尼兹！” 在一楼客厅干坐着的达蒙尼兹应了一声，然而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有事吗？” 门外的雌虫原本龇着一口白牙，见开门的是达蒙尼兹后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莫瑞斯阁下呢？” 达蒙尼兹没回答，只又问了一遍：“有事？” 雌虫皱着眉嘟囔了两句，这才不甘不愿地说：“我来给莫瑞斯阁下送东西。” 达蒙尼兹话都没接，扫了一眼雌虫后直接就把门关了。 雌虫本以为达蒙尼兹刚刚往后退开是要让他进去，谁知道达蒙尼兹会直接把门关上，要不是他反应快肯定就被门夹到了鼻子。 雌虫快气炸了，立刻往旁边挪了两步，隔着一面落地窗对着屋内的达蒙尼兹比手势。 达蒙尼兹看了半天后才回了个动作，雌虫看到的时候顿时身体一僵，边嘀嘀咕咕骂着人、一边脚步不停地赶紧离开了。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三次。 到第四次的时候，一直找不到东西的莫瑞斯也烦了，他趴在环形的栏杆上，对楼下恰好路过的达蒙尼兹问：“是发生了什么？” 达蒙尼兹：“他们来抢我的东西。” 莫瑞斯拧紧了眉：“抢东西？是雇佣中心吗？你的那台s级机甲？” 达蒙尼兹仰望着看向他的雄虫，只缓缓眨了下眼睛，抿着唇，没有说话。 达蒙尼兹面无表情，可莫瑞斯却硬是从那张脸上看出了一丝委屈来。 莫瑞斯也生气了：“这也太不讲理了！联邦之前不是说了那是你的吗？” 达蒙尼兹垂下脑袋应了一声“嗯”，声音闷闷的，委屈死了。 莫瑞斯更气了。 他是真没想到那些雌虫会这么过分，居然才只是听到他们没了首都星身份就直接上门抢东西了！ 一想到当初达蒙尼兹跟他说起那架机甲时的神情，莫瑞斯不用猜都知道达蒙尼兹确实很喜欢那架机甲，于是他直接道：“要是他们再来，你就直接把他们打出去。” 达蒙尼兹诧异地看了一眼莫瑞斯。 莫瑞斯还以为这只傻雌虫是在怕引起麻烦，他抬了抬下巴：“我还没走呢，不用跟他们啰嗦。” 话刚说完，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了叮铃叮铃的响声，是家务机器找到他要的东西了。 莫瑞斯没再多说，给了达蒙尼兹一个肯定的眼神后就转身走了。 十分钟后，一只打扮考究的雌虫站在这幢奶油蓝的住宅前，紧张地等待着屋主开门。 门扉缓缓开启。 可出现在他面前的，却不是那张精致漂亮的脸。 “我家雄主说了，你们要是再来，我可以直接动手。” 特意打扮了一番的雌虫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喂，达蒙尼兹，你可别太过分了，我们也是因为律法的原因才一直让着你，难不成你还真觉得自己有多厉害？” 在达蒙尼兹越来越阴沉的视线中，他继续道：“那只雄虫可是'特殊种'，你以为你一个垃圾星出来的能配得上——” 雌虫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达蒙尼兹像是瞬移一般出现在了他面前。 明明还在首都星、还在这片天空之下，达蒙尼兹却用一双竖瞳盯向了他。 巩膜漆黑，细线状的瞳孔竖在中间。 雌虫瞬间脸色一变：“你竟然、竟然真的是......” 达蒙尼兹：“这不是公开的情报吗，你怎么好像很意外？” 被那双眼睛看着，血脉里带着的恐惧感让雌虫慌得口不择言：“联邦怎么会同意把你这种东西放进来！” 刚说完，他的脸就刷得就白了，他一秒都不敢多待，连飞行器都来不及等，拔腿就跑。 金红夕阳下，达蒙尼兹就像披了一件血衣一般，他看着雌虫的背影、懒得去追，只转身回屋。 门扉关闭，他站在漆黑的玄关里，隔着层层墙壁望向雄虫所在的方向。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在哄给自己听。 第52章 星网上，关于“a级雄虫莫瑞斯需要选定雌君”的事热度依然居高不下，但那些雌虫们好歹没再找上门来。 莫瑞斯一直以为那天来按门铃的雌虫们都是来找达蒙尼兹的，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往自己身上想，恰好那天以后他和达蒙尼兹的生活就再次恢复了一片平静，莫瑞也就没太在意。 第55章 晨曦区域本来就管理严苛，那天能找上门的都是住在里面的住户，而其他雌虫没有别的途径接进莫瑞斯，只能在星网上等。 毫不夸张的说，整个星网的登入广场，达到了有记录以来的最拥挤状态。 有一次莫瑞斯没注意自己登入时全息环境是默认开启的，才链接进星网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雌虫们给包围了，吓得他直接当场就扯掉了神经连接片，退出后瘫在沙发上晕了好久。 那之后，莫瑞斯就只能等了个夜深人静的时候登入，把全息环境和其他附加功能全都关闭了才敢进星网。 莫瑞斯每天都在等达蒙尼兹的反应，可这只雌虫居然十分淡然冷静，让莫瑞斯都忍不住怀疑达蒙尼兹是不是被掉包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莫瑞斯的耐心也快耗尽了。 他正在百无聊赖地翻着星网消息，然而显示出的十条消息里有九条都是和他有关，让他实在是看无可看。 他以为自己一直不回应是冷处理了，可雌虫们的热情着实超乎他的想象。 在某几个瞬间，莫瑞斯想直接发一句“我不会娶别的雌虫你们别折腾了”，可这一发就必定要在达蒙尼兹那边露馅。 想象了下达蒙尼兹可能会有的反应，莫瑞斯瘪瘪嘴。 算了，还是继续憋着吧。 不然自他重生以来折腾的这么多年，就全都是白费力气了，还不如一见面就直接挑明然后被一刀捅死呢。 莫瑞斯随意地在光屏上滑着，忽然他眼睛一亮。 他点开那个标着“星网竞技场”的消息正看得开心，突然，面前的蓝色光屏就弹了个提示出来。 【信息异常，请进行身份验证】 “搞什么啊，连竞技场都是重点数据吗！谁设计的这破东西！” 莫瑞斯烦躁地锤了一下身下的软垫，发了几秒钟脾气后又只能老老实实地去做认证。 莫瑞斯快被烦死了。 这种看着看着忽然跳出验证提示的情况，已经是这一个小时内第五次发生了。 他在几天就已经拿到了通行证、同时也被联邦主脑抹掉了首都星居民的身份数据，理论上，他根本就不能继续待在首都星里。 要不是他是雄虫的话，肯定早就被联邦给直接扔出去了。 鉴于莫瑞斯的雄虫身份，联邦虽然不会主动赶人，但也不会给他更多的特权。 莫瑞斯这才意识到没有首都星居民身份后又多不方便，比如每次想在星网里查询什么东西、或者浏览商品时都要一次次验证身份，麻烦得不行。 这也没办法，首都星从来都是整个brf779星系里最注重安全的地方，非居民甚至连进入的权限都没有，就算有急事也只能在旁边的附属星等批准。 谁让首都星里装载着联邦光脑呢？ 小心点总没错。 就在莫瑞斯被这第无数次星网验证弄得心烦不已的时候，一条消息忽然蹦了出来。 甜蜜兔耳朵：[听说您要离开首都星了，这是真的吗？] 莫瑞斯挑了挑眉，达蒙尼兹这是要玩什么？ 他飞速处理好认证，才能正常回复道：[是真的。] 甜蜜兔耳朵又说了些“安全又普通”的话题，比如天气，比如首都星的风景。 几分钟后，甜蜜兔耳朵才终于说出了来意：[最近星网上全是雌虫们自荐的消息，您看了吗？] 莫瑞斯本来想回“没看”的，想了想，他还是改了。 [看了一些。] 这一次，对面沉默得更久了。 莫瑞斯颇有耐心地开始等。 他都等了好几年了，自然不会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阳光渐移，夕阳西下，眼看天都要黑了，就在莫瑞斯想着“这家伙该不会想一直躲下去吧”的时候，甜蜜兔耳朵却干脆地问了一句话。 甜蜜兔耳朵：[我能和您见一面吗？] 莫瑞斯眨了眨眼睛。 说实话，他是真没想到达蒙尼兹会从星网虚拟形象这边入手，他还以为达蒙尼兹会直接把他绑起来关到地下之类的。 达蒙尼兹这么做，难不成是想看看见面时他被吓一跳的样子？ 也太恶趣味了吧。 虽然莫瑞斯心里这么想着，但他身体里的恶劣因子却也蠢蠢欲动起来。 他勾起嘴角，敲下一行字。 [好啊，我一直都想见见你。] 对面发了个[害羞]的兔子表情，看着屏幕上白兔子那对一弹一弹的长耳朵，莫瑞斯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一想到达蒙尼兹是怎么咬牙切齿地发出这个表情的，莫瑞斯就觉得自己脸都快笑酸了。 他们很快就约好了明天中午在那家受雄虫欢迎的餐厅见面，那里东西味道好，位置也离晨曦区域近，是个完美的选择。 只是莫瑞斯一想到他和达蒙尼兹要分批从这幢房子里出去，达蒙尼兹说不定还要悄悄摸摸做点伪装什么的，他就觉得明天的事真是越想越好笑。 这点笑意到了晚饭时都还没散。 “您好像很开心，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莫瑞斯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达蒙尼兹，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道：“嗯，遇到个特别有意思的星网用户。” 达蒙尼兹的眼睛暗了暗：“他......是雌虫吗？” 莫瑞斯：“不清楚，虽然他说他是雌虫，可我看着不太像。” 莫瑞斯忽然就变得很健谈，把关于“甜蜜兔耳朵”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末了还嫌刺激不够似的补了一刀：“哦对了，上次你问我的那个，和我一起在落花大道经过的那个用户就是兔耳朵。” 不等达蒙尼兹再说什么，莫瑞斯就说道：“明天中午我要去见他，午饭你自己吃吧。” 达蒙尼兹抿了抿唇：“需要我送您吗？” 莫瑞斯想了想搭乘雄虫飞行器的话多半又要做一堆信息认证，于是摇摇头：“不用，很近，我自己去就行。” 达蒙尼兹：“......好的。” 莫瑞斯瞥了一眼明显情绪的低落的雌虫，心想也亏得是达蒙尼兹给他吃了那种奇奇怪怪的植物、让他能闻到达蒙尼兹身上那股奇异的甜香。 要不是这样，他还真没办法把“甜蜜兔耳朵”和达蒙尼兹联系在一起，这两个人表现出来的性格差异太大了。 第二天，莫瑞斯站在玄关处等达蒙尼兹给他整理衣领。 他知道达蒙尼兹是在吃醋闹别扭，可他装不知道，还刻意催促：“弄好了吧？平常不也就这么直接出门吗，怎么今天非要系什么领饰？” 达蒙尼兹低低地应了一声，又说：“这样会比较好看。”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那股委屈劲却看得莫瑞斯一阵阵心口泛酸，可很快，莫瑞斯又反应过来了：不对，这不是达蒙尼兹自导自演的吗？ 于是莫瑞斯心里的愧疚感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 “好了。” 莫瑞斯低头看了看，因为视角的原因只能看到胸前垂下了两根细细的带子，颜色浅蓝，看那反着细腻光泽的质地这应该是条绸带。 莫瑞斯没太在意，又刻意说了一次自己不一定会回来吃晚饭后才出了门。 虽然是冬天，但因为今天天气晴朗的缘故，天空很蓝。 莫瑞斯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绒毛帽子，哈了口气，又把手赶紧塞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要是能开飞行器就好了......” 莫瑞斯也只是嘟囔那么一句而已。 在首都星，联邦巴不得让雄虫觉得自己是玻璃做的一样、脆弱不已，又怎么会给雄虫驾驶飞行器的机会？ 可莫瑞斯一直都忘不掉上辈子的时候，他独自驾驶着解除了限速的飞行器、在晴空下畅快飞行的感觉。 就好像......他哪里都能去一样。 或许，等他和达蒙尼兹确定好定居的星球以后，可以在那个星球里来一场自由驾驶？都离那么远了，联邦肯定不会再多管。 可下一秒莫瑞斯又想，飞行器好像也不便宜，还是别乱花钱了，达蒙尼兹说不定还要把那艘地底的飞行舰给弄过去，那么大一艘飞行舰，肯定要费不少力气来维护保养。 说起飞行舰，莫瑞斯只是坐过几次，达蒙尼兹会同意让他试试驾驶飞行舰吗...... 莫瑞斯胡思乱想着，倒也不觉得冷了，没一会儿就来到了那间餐厅外。 这家餐厅面向的客户是雄虫，所以中午里面几乎都没什么人，非常冷清。 也正因如此，莫瑞斯在跨进大门的一瞬间就懵了。 整个餐厅的用餐区里，只有一只雌虫坐在那。 他有一头红色的短发，发丝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艳丽的橘红色，就好像燃烧的火焰一般。 莫瑞斯吓懵了，几乎是惊叫出声。 “利诺！？” 第53章 在进到这间餐厅之前，莫瑞斯很确定“甜蜜兔耳朵”就是达蒙尼兹，可看着一脸淡然的利诺，莫瑞斯又呆住了。 第56章 怎么回事？ 一想到他或许认错了人，“甜蜜兔耳朵”其实是利诺，莫瑞斯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利诺起身朝他道：“莫瑞斯阁下。” 莫瑞斯也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可看到利诺毫无恶意的单纯眼神，莫瑞斯犹豫了两秒后还是走了过去。 要是真的认错了人，那也是他太过自以为是造成的，利诺什么都没做错，还是尽快解释清楚比较好。 莫瑞斯这么想着，坐在了利诺对面的位置。 他注意到了利诺的眼神，有些奇怪：“怎么了吗？” 利诺看向了他：“您这条饰带是自己买的吗？” 莫瑞斯不懂对方问这个做什么，只回答：“不，是家里的雌虫出门前才给我系上的。” 利诺没再说什么，虽然利诺很克制了，但莫瑞斯还是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一直控制不住地落在他的脖子上。 此时，亚雌侍者殷切地过来问莫瑞斯需要什么餐食，可莫瑞斯实在没胃口，只点了份红茶配柠檬小饼干。 “您吃的这么少吗？” 莫瑞斯一抬头就看见利诺正望着他，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担忧。 这只雌虫微微皱起眉：“我看到了星网上的消息，您要离开首都星，是因为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莫瑞斯觉得这句话好像哪里有点怪，但他也形容不出来，看利诺神色关切，他还是认认真真回答：“没，我只是想换个安静的地方住。” 利诺思索了一会儿，没有像别的虫族一样反驳，只是说：“那得十分注意安全才行，那些星球没有设置什么防护屏障。” 莫瑞斯忽然就好奇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去有安全保证的地方？” 正常思维想的话，一只雄虫怎么也不可能会往没有屏障的偏远星球跑吧？ 利诺却理所当然道：“您不会去的，否则您就不用脱离首都星身份了。” 莫瑞斯诧异地挑了挑眉。 这时，莫瑞斯点的红茶和饼干来了，话题暂且中断。 莫瑞斯想着该怎么和对方提起“甜蜜兔耳朵”的事情是个误会，直到喝了一小口红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看向利诺：“你不需要什么吃的吗？” 利诺：“我——” 话还没说完，门的方向就传来咚的一声。 莫瑞斯和利诺两人齐齐转头看过去，就见餐厅门前站了只雌虫，正是莫瑞斯来时想了一路的达蒙尼兹。 莫瑞斯再次懵了。 什么情况？ 达蒙尼兹走过来后动作自然地半跪下来替莫瑞斯擦了擦手，起身后直接坐到了莫瑞斯旁边。 一时间，整个餐厅就变成空着众多桌椅、三个客人全挤在一张桌子上的情况，气氛很是诡异。 恰好这时，餐厅里的复古挂钟铛的一响。 莫瑞斯抬头一看，恰好是十二点。 ——是他和“甜蜜兔耳朵”约好的时间。 莫瑞斯看了看桌前的两只雌虫，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但也没让他纠结很久，利诺就先主动道：“莫瑞斯阁下，我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如果您不介意的，我想现在离开，可以吗？” 莫瑞斯一愣：“当然。” 利诺行礼后离开，等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莫瑞斯才把视线缓缓移到了达蒙尼兹的脸上。 达蒙尼兹偏过头，朝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看上去无比纯良。 莫瑞斯气笑了：“看我干什么，坐过去。” 达蒙尼兹赶紧挪位置，坐到莫瑞斯了对面了也不抬头，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着被骂。 莫瑞斯用银色的茶匙搅了下红茶：“‘甜蜜兔耳朵'，嗯？” 达蒙尼兹的头垂得更低了。 莫瑞斯用勺磕了磕茶杯边：“说吧，怎么回事？” 看达蒙尼兹实在为难，他就起了个头：“就从，利诺为什么会在这里开始说。” 达蒙尼兹明显在犹豫：“我......” 莫瑞斯没给他岔开话题的机会，他直接冷了脸：“达蒙尼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达蒙尼兹瞪大了眼睛：“没有！” 来来回回折腾这么多次，莫瑞斯也有点恼火了。 他不是猜不到达蒙尼兹在想什么，可正因为他很清楚，所以心里才更不是滋味。 之前莫瑞斯是觉得达蒙尼兹是想试探他，可渐渐的，莫瑞斯就觉得达蒙尼兹的表现越来越奇怪。 尤其是今天。 利诺是任职军部的雌虫，而军部距离这里很远，根本不存在什么“中午突然一时兴起来这里吃顿饭”之类的说法。 一定是有谁约了利诺过来。 要是这个人是达蒙尼兹的话，说实话，莫瑞斯一点都不会觉得惊讶。 可他唯一觉得奇怪的是利诺的反应。 上辈子，利诺能在那种危急关头带着他们一伤一残两只虫族突破重围藏起来，全程都非常冷静、有条不紊，就算现在利诺要年轻得多，可也总不至于才看到一条饰带就不安成那个样子吧？ 看着又一次准备逃避的达蒙尼兹，莫瑞斯忍了半天才没当即把脖子上的饰带给当场解下来。 可下一秒，他又忽然就感到一种疲倦，一种随着他一次又一次重生而越发明显的疲倦。 又是这样。 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故意漏出马脚让他发现，可等他真的发现了，达蒙尼兹又会用另一个试探或者别的什么事遮掩过去。 这一次次都做得太明显，让莫瑞斯有种对方是在把他当成傻子糊弄的感觉。 莫瑞斯忽然就觉得达蒙尼兹给他系的或许不是一根饰带，而是一条项圈，它此刻正在缓缓收紧，勒得他连呼吸都费劲。 “算了，你不想说也无所谓，我已经定好了离开首都星的票。” 他故意说得含糊不清，达蒙尼兹果然慌了。 雌虫惊慌地想来抓莫瑞斯的衣袖，可莫瑞斯却躲开了。 达蒙尼兹愣怔地看着自己抓空的手，声音低哑：“您不要我了吗？” 莫瑞斯平静地看着面前的雌虫，没有回答。 这和默认有什么区别呢？ 达蒙尼兹的嗓子里挤出了小兽呜咽般的声音，他垂下头，肩膀也颤抖了起来。 莫瑞斯什么也不解释，起身就走。 从餐厅到晨曦住宅区的路上，莫瑞斯的身后一直有一道脚步声。 要是雌虫想的话，他们能让每一个动作都不发出任何声音，可跟着他的雌虫却故意没有那么做。 莫瑞斯走得不快，可身后的脚步声却和他的步伐频率一致，要是他回头看一眼的话，就会看见达蒙尼兹每一步都踩在他走过的位置上，一步不错。 可莫瑞斯却一次都没有回头。 他们的相处好像就又回到了第一世他们刚结成匹配关系的时候。 雌虫给雄虫准备好每日所需，雄虫不以为意，彼此之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就算是待在同一座房子里，也根本不会共处一个房间。 明明这一世他们见面以后的第二天，莫瑞斯就会勒令达蒙尼兹不许躲在厨房吃饭，不许吃不好的东西，可现在，达蒙尼兹故意又那么做了之后，莫瑞斯却根本没阻止他。 他只是看着故作惊慌的雌虫了几秒，转身离开。 试探失败，可达蒙尼兹却再也不敢做第二次了。 深夜，莫瑞斯又一次失眠了。 床头的兔子小夜灯散发着暖色的光芒，它的光线并不明亮，可只是光这么看着就似乎能感受到温暖。 一丝凉意忽然从莫瑞斯的背后扑过来，莫瑞斯却动也不动。 直到几分钟后，莫瑞斯忽地开口了：“疼吗？” 他的声音很轻，可放在本就寂静的房间里却如此突兀。 许久后，他的背后响起一个声音：“......疼。” “嗯。”莫瑞斯应了一声。 他看着面前的小夜灯，就这么看了整整一晚，直到夜灯亮度变暗了一些，莫瑞斯才用尽可能轻的动作翻了个身。 在昏暗灯光下，被照成暗黄色的长绒地毯上，有个身影正缩在上面。 他弓着身体、四肢缩着，几乎要蜷成团，看着可怜极了。 莫瑞斯有一瞬间很想替对方把额上被汗浸湿的头发给拨开，可他最终还是没那么做。 达蒙尼兹吃了再生餐以后引发了内出血，对于雌虫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伤，只要休息一晚就能痊愈。 于是第二天莫瑞斯看见他的时候，达蒙尼兹已经看不出来有什么不适了。 达蒙尼兹还是每晚都会悄悄跑进莫瑞斯的房间、缩在莫瑞斯的床边睡一晚，而在离开前又把被压下去的那块长绒给恢复原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达蒙尼兹不主动说，莫瑞斯就不去提。 随着距离启程日越来越近，星网上进行自荐的雌虫数量已经累积到一个夸张的数字，许多雄虫用户对铺天盖地的同类消息十分不满。 第57章 一次又一次的投诉后，联邦终于迫于压力，给莫瑞斯这只没有了首都星居民身份的雄虫发了新的信息。 [已查询到您的离开时间是三天后早晨，如果您在后天零点前仍没有进行雌君信息变更，系统将在后天零点为您强.制开启匹配。] 莫瑞斯在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根本没避着达蒙尼兹。 于是在达蒙尼兹惊慌的视线中，莫瑞斯的指尖在光屏上轻轻落下。 [接受匹配。] 第54章 莫瑞斯答应了匹配的当晚，他睡衣都没换，就等着达蒙尼兹找过来。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之前每天晚上都会跑来他房间的达蒙尼兹却没有出现。 熬了个通宵的莫瑞斯有点冷静不了了。 要是达蒙尼兹真的就憋着不说，莫瑞斯也不可能真的让别的雌虫来当他的雌君，更不可能把达蒙尼兹扔在首都星。 一时间莫瑞斯有点烦躁。 比莫瑞斯还要焦躁的是其他的雌虫星网用户们。 在一个标题是“莫瑞斯阁下的雌君信息今天变更了吗？”的话题里，话题内的消息几乎以每秒一条的速度增加着。 [没呢，还没呢！我们还有机会！] [真的能有机会吗？莫瑞斯阁下这段时间从来都没出现过。] [一只都要被驱逐出去的雄虫都能让你们激动成这个样子，雌虫啊，呵。] [什么驱逐，莫瑞斯阁下是主动离开的，可别跟那些犯了罪的雄虫混为一谈。] [就是，人家莫瑞斯阁下这么多年就只有一只雌虫，有几个雄虫能做到。] [说得好听，难道不是他自己没本事，连只高阶雌虫都娶不到吗？] [别吵了别吵了，最新消息，联邦好像要给莫瑞斯阁下开启新匹配！] [真的假的！有等级限制吗？] [希望没有吧......] 关于莫瑞斯等级和最近几年的经历事件一下子又成了讨论的焦点，很快，新的话题出现了。 [说起来，莫瑞斯阁下从成年以来名下就只有一只雌虫，会不会......莫瑞斯阁下就是想让那只雌虫一起离开？] [不可能吧，那只雌虫不是才b级么，以前在首都星也就算了，现在要走，一只b级雌虫能有什么用，莫瑞斯不是a级雄虫么，弄一只s级雌虫很简单吧？] [是啊，以前我还跟他说过，b级雌虫太掉价了让他赶紧再娶，可你知道他怎么说么，说让我滚蛋！现在好了，一个没身份的雄虫就算是a级又能怎么样？活该！] [呵，这算什么，我上次去他家，那只b级的垃圾雌虫居然一点规矩都不懂，还吓了我一跳，真是该死的东西。] [一只b级的低贱雌虫而已，早就该扔了，也不知道莫瑞斯他留着做什么。] [这次等莫瑞斯把那只雌虫扔掉以后，我倒要看看那雌虫要怎么在首都星活下去。] 侮辱的字眼立刻充满了整个光屏，莫瑞斯正准备把那堆骂人的话给发出去，结果屏幕就跳出个方框。 【信息异常，请进行身份验证】 莫瑞斯气得直接摔了光脑。 莫瑞斯看着从垫子上弹了一下又掉在地毯上的手环光脑，不得不承认，联邦的这一招确实很有效。 没有了首都星身份，哪怕他是a级的雄虫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处处受限。 以前那些在他面前不得不端着笑脸巴结的雄虫们此刻全都没了顾虑，在星网上有多难听就说多难听，偏偏莫瑞斯还一点办法都没有。 莫瑞斯看着地上的光脑，冷静了一会儿后还是认命地走过去把它捡起来。 在brf779星系，每一个联邦居民不能离自己的手环超过一定距离，否则手环将自动开启警报。 虽然莫瑞斯知道，这个设置多半也和雄虫的紧急呼救装置一样是有有效限制区域的，可他也不会去赌手环在这幢屋子里会不会生效。 现在距离他离开只有最后两天了，莫瑞斯可不想在这最后的关头再弄出什么事情，免得联邦借机把他的通行令给扣下。 此时他刚刚看的那个话题里信息已经刷了一轮又一轮，话题也从之前的几个雄虫扎堆嘲讽变成了满屏的吹捧。 莫瑞斯看了一眼全是“莫瑞斯阁下真漂亮”一类信息的光屏，叹了口气，从星网里退了出来。 在距离晨曦住宅区几小时飞行器车程的雇佣兵中心，几只在大厅里的雌虫们喘气的声音都不敢弄大了，只别开头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处。 明亮的任务大厅西侧，一只裹了一身黑的雌虫看着面前的浅红浅蓝两块色光屏，身上的冷气几乎要把周围的空气都冻起来。 旁边，一只脸上有着皱纹、左腿是机械肢的魁梧雌虫往光屏上扫了一眼，在看到屏幕上的字符后尴尬地笑了两声：“你别在意，别在意，雄虫嘛。” 他本想再劝劝，可看到对方的表情后也愣了：“等等，达蒙尼兹，你要干什么？” 达蒙尼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没想做什么。” 装着机械肢的魁梧雌虫满脸怀疑：“真的？上次有只雄虫给你找麻烦，你可是直接把他一家都给弄出首都星了。” 达蒙尼兹：“这不一样。” 上次是因为那只雄虫想把“雌虫决斗”这件事挑到莫瑞斯面前，还妄图用这种办法把自己从莫瑞斯的名下夺走，可这次不一样。 “他们说的又没错，”达蒙尼兹淡然道：“我本来就配不上他。” 魁梧雌虫忍不住反驳：“那是因为是在这里，要不是......唉，你别这么说。” 达蒙尼兹却摇摇头：“就算不是在这，他也是最好的。” 他看着自己的手，低声喃喃：“......是我配不上他。” 说完后，他扯起挂在脖子上的布片，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把脖子脸颊下巴上那些浅色的细密纹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等达蒙尼兹的身影从飞行器通道口消失了许久后，雇佣中心的大门处忽地传来一声巨响。 一个全副武装的年轻雌虫像颗炮弹一样冲到了魁梧雌虫的面前：“他走了！？” “对。” 年轻雌虫不可置信：“不是说那只叫莫瑞斯的雄虫不要他了吗？当初为了拿到这里的进入许可花了那么大的力气，现在说走就走了？” 魁梧雌虫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年轻雌虫：“他会去哪？” “他没说，但多半会跟着那只雄虫吧。” “跟着？怎么跟？联邦不是说只有一只雌虫能作为雌君和护卫一同离开吗？不对，等等，不会吧......” 魁梧雄虫一脸平静：“有什么好奇怪的，凭他的能力，就算一辈子不让雄虫发现也不是什么难事。” 年轻雌虫想象了一下，打了个冷噤：“不知道谁会那么倒霉......”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默契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夕阳西下，呈现出金橘色的阳光照在了规律排列的高大树木上，树枝上的叶片早在初冬就掉光了，却显得那些一串串铃铛一样的突出结构更加显眼。 这些像是捆扎在一起的球形结构是树枝的延伸部分，只会在一年最冷的年末时节才会出现。 在夕阳的照耀下，这些能够反射光芒的球形像是璀璨的宝石一样，在树梢上熠熠生辉，反射出的彩色虹光照在低矮的桑青丛上，把这四季都是翠绿的桑青叶片照得像是晶莹的绿色雪花一样。 莫瑞斯趴在浴缸边看着单向玻璃外的瑰丽景色，直到最后一缕阳光也没入地面线后才起身。 他昨天一晚没睡，达蒙尼兹白天又不知道去哪儿了，他怕出什么事也就没敢睡午觉。 晚饭时达蒙尼兹倒是回来了，莫瑞斯这一放松，虽然时间还早但就开始犯困了，洗了澡就钻进被窝准备睡觉。 他的睡眠质量一般，从来都睡得浅，睡着睡着，就感觉好像有股寒意凑到了他的脸前。 莫瑞斯实在是太困了，挣扎了半天才把眼皮给抬起来。 结果一睁眼，就发现床边跪着个身影。 说实话，要不是莫瑞斯已经都习惯了这样，就算此时房间里还亮着一盏小夜灯的话，他真的会被吓到尖叫。 莫瑞斯眨眨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视线变得清晰一点：“做什么？” 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听起来就有些黏糊，配上被枕头挤得微微鼓起来的粉红脸颊，整个人都显得软乎乎的。 达蒙尼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莫瑞斯大半夜被弄醒了本来就有点不高兴，达蒙尼兹还这幅继续憋着不开口的样子让他一下子就更生气了。 然而莫瑞斯刚准备赶人，就见达蒙尼兹伸出了手。 高大的雌虫跪在他床边，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床沿：“雄主，您不要娶别的雌虫，好不好？” 莫瑞斯被这突然的发展弄得一愣。 可达蒙尼兹显然误会的他的反应，一双眼睛像是被水浸过一样，水汪汪的，就连眼眶都红了。 第58章 莫瑞斯看着面前的雌虫，忽然想到，这还是达蒙尼兹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是莫瑞斯重生了三次以来，第一次听到达蒙尼兹说出真实的想法。 他这会儿彻底清醒了，撑着坐了起来。 他问：“还继续装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瞒着我吗？” 达蒙尼兹摇摇头，他的身体颤抖了两下，似乎是在憋着不哭出声。 莫瑞斯看着这样的雌虫，也狠不下心去凶对方了。 他放柔了声音：“那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不准再骗我。” 达蒙尼兹猛地抬头看向莫瑞斯。 他嘴唇颤抖了几下，像是疲惫脱力的野兽一般终于泄了气。 达蒙尼兹：“......好。” 第55章 “你知道我发现了一部分'事实'这件事吗？” 达蒙尼兹没再像以前那样试图糊弄过去，只斟酌着问:“您是指......？” “关于首都星的雄虫特权，关于亚雌们为什么无法生育，以及——”莫瑞斯扫了一眼达蒙尼兹的手腕：“你们雌虫的小秘密。” 达蒙尼兹几乎是瞬间就攥紧了手下的床垫。 雌虫的力气大，达蒙尼兹这会儿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根本没注意力道，手指直接就戳穿了床垫。 莫瑞斯看到后没好气地往他头上拍了一下：“松手。” 轻轻的一个动作而已，可刹那间，达蒙尼兹身上才涌出来的凌冽气势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 达蒙尼兹摸了摸床沿的几个小洞，把手搭在自己腿上，看起来乖巧又温顺：“您知道了多少？” 他没有问莫瑞斯是怎么发现这些事的，这让莫瑞斯觉得有些奇怪，但莫瑞斯也知道现在也不是纠结这点细枝末节的时候。 莫瑞斯盘起腿，并不打算回答达蒙尼兹的问题，他这次可不会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跪在他床边的雌虫：“回答我，你知道吗？” “......知道。” 莫瑞斯又问：“按照规定，你应该把这件事汇报给联邦吧？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达蒙尼兹双手一点点收紧：“那样的话，您会被带走的。” “你不想看到我被带走？” “当然！”达蒙尼兹难得的有些激动：“那些家伙怎么能碰您，您明明是——” 他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立刻住了嘴，可莫瑞斯却不轻易放过他。 “是什么？” 达蒙尼兹却诚恳道：“您是稀有的雄虫，您能拥有一切，不该被那样对待。” 莫瑞斯深深地看了达蒙尼兹一眼。 莫瑞斯往前躬身，手肘抵着膝盖，掌心托腮：“哦？我不是珍贵的雄虫吗，会被怎么对待？” 达蒙尼兹不说话了。 雌虫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用力到莫瑞斯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拳头在微微发抖。 莫瑞斯看着这样的达蒙尼兹，再开口时，语气却十分平淡。 “雄虫唯一的价值就是遗传物质，等级越高，遗传物质的有效成分就越多。我是a级，要是被带走了，就只会是被一直抽取遗传物质了吧？” 雄虫只有在自愿情况下生成的遗传物质才具有活性，活性越高、有效成分越多，遗传物质就越有可能在雌虫的孕囊里存活下来。 可要是雄虫不愿意，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不是的。 这也是莫瑞斯在上辈子才知道的事。 上辈子的时候，莫瑞斯已经彻底对达蒙尼兹不抱期待，于是就和林·安一起天天泡在实验室捣鼓那所谓的抚慰剂。 他们确实成功了。 就在莫瑞斯正做着能因此迎来虫族新时代，雌虫雄虫彼此能独立自由的美梦时，联邦直接逮捕了他，并把他绑出了brf779星系。 于是莫瑞斯才知道，brf779星系里所谓的“雄虫至上”，只不过是个专门编给雄虫们听的谎言罢了。 莫瑞斯永远都忘不了那天在实验室里看到的情景。 一批又一批的粉色液体被批量生产，它们被灌注到白色的囊膜里，而后被挤压、浓缩，而后变成一颗颗糖丸似的东西装进小瓶。 那些液体就是抚慰剂。 只不过和莫瑞斯、林·安弄出来的液剂相比，这种丸状的抚慰剂纯度更高、成分更稳定，效果更是要好几十倍。 “你真的以为雌虫离开你们这些雄虫就活不了？” 那时，联邦元帅贝莱特站在实验室的隔断外，对莫瑞斯不屑嗤笑：“每次看着你们这些雄虫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就觉得恶心得想吐。” “倒也是难为你了，居然能用那点所剩无几的脑子想出'抚慰剂'这种东西。” 其实如果只是突发奇想研制了抚慰剂倒也没什么，可偏偏林·安发现了雌虫才能用的星网入口。 贝莱特从来都厌恶雄虫，可却对林·安产生了特殊的情感。 于是，贝莱特为了保全林·安，让莫瑞斯成了一切的罪魁祸首，最终联邦认定，莫瑞斯的作为已经超出了安全阈值，对莫瑞斯进行“回收”处理。 抚慰剂也不是凭空就能弄出来的，要是这东西能完完全全用技术去合成的话，虫族也不必去搭建出brf779星系的体系规则了。 非自愿抽取的遗传物质没有活性，无所谓，只要含有有效成分就行。 只是这样的抽取对于雄虫的身体来说是种很大的负担，最后，被实验室认为没有什么实验价值的莫瑞斯就被带往了那个被黑暗笼罩的星球，靠一台巨大的机器强行维持生命。 被如此处理的雄虫连死都死不掉，只能被迫活着、一直活着，然后被无休无止地抽取遗传物质。 回想起上辈子的事情，莫瑞斯的心情难免变得沉重。 “雄主。” 莫瑞斯回过神：“嗯？” 他朝达蒙尼兹看过去，就见这只向来话少的雌虫冷着脸，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让您被带走的。” 雌虫那双绿色的眼眸幽暗深邃，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坐在床上的莫瑞斯，房间内光线昏暗，达蒙尼兹就好像彻底融进了黑暗一样。 此次此刻，这只雌虫终于扯下了一直以来的伪装。 他看着莫瑞斯，就好像在看一只他垂涎已久的猎物，连眼睛眨都不眨的诡异模样让人看得心里发毛。 莫瑞斯却没有丝毫危机意识地想，是啊，达蒙尼兹从来都是那么想的。 达蒙尼兹不会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杀了他。 想到这，莫瑞斯朝雌虫伸出手，指尖搭在达蒙尼兹的颧骨处、往下一勾。 就好像是变戏法一样，在莫瑞斯的注视下，达蒙尼兹的下半张脸上立刻就出现了一块黑色的布，而莫瑞斯的指尖刚好插在布料和达蒙尼兹皮肤的缝隙里。 莫瑞斯打趣：“不打算拦着我？” 达蒙尼兹的声音闷闷的：“您说了，让我不许再骗您。” 莫瑞斯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这么乖？” 暖色的暗淡光线下，金发的雄虫勾唇轻笑，金色的卷发反射出漂亮的光泽，长发如瀑，美得不可思议。 达蒙尼兹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许久后才不舍般地眨了下眼睛。 而莫瑞斯趁着对方愣神，手指用力，把达蒙尼兹脸上的黑布给扯了下来。 一时间，那半张布满了细密纹路的脸就暴露在了莫瑞斯的眼前。 莫瑞斯虽然猜测到了达蒙尼兹身体里的代谢素多半是又堆积起来了，可没想到会堆积这么多，他皱起眉：“怎么弄的？” 达蒙尼兹抿了下唇，收到莫瑞斯警告的视线后才老老实实道：“我去处理了主脑安排的四个任务。” 莫瑞斯紧拧着的眉没有松开：“主脑给你安排任务？你不是隶属于雇佣兵中心吗？” 莫瑞斯听说过，在军部，某些任职高位的雌虫会接到联邦主脑发配的任务，这种任务的优先度高于一切。 这也是为什么联邦会主动干预这一部分雌虫的“归属自由”，不会让这些雌虫在有了雄主后直接按照雄虫需求那样辞掉工作。 就莫瑞斯所知，元帅贝莱特就是这样的雌虫，上辈子贝莱特在深夜把他带出了首都星、明明连粒子炮都用上了可却没有惊动任何人，就是因为那是由主脑发配的特殊任务。 可不管是什么特殊任务，那也只是针对军部而言。达蒙尼兹是接私活的，和军部没什么关系，怎么又会扯上联邦主脑？ 被询问了的达蒙尼兹没有立刻回答。 被定了时的小夜灯缓缓熄灭。 黑暗中，只有寂静在无限蔓延，像极了莫瑞斯前世时在无终星域度过的那些时光。 他安静地等着，既没有去开灯，也没有去催促达蒙尼兹。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雌虫的声音才终于响起：“雄主，您觉得主脑是什么？” 莫瑞斯茫然地眨了眨眼，他没想到达蒙尼兹会不答反问。 第59章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达蒙尼兹又想岔开话题，可隐隐约约的，他又感觉到达蒙尼兹的状态似乎有点不对劲。 思索了两秒后，莫瑞斯顺着说了下去。 “一台超级机器，据说是搭载在一艘隐形飞行舰上，在首都星的表面四处移动。” 他对于主脑的印象全源于在养育园所了解到的联邦常识，但时间距离现在太久了，莫瑞斯停顿后又想了一会儿才回答。 “主脑管控着整个星网，终端光脑通过星网和主脑连接，所以......应该算是整个虫族的管理系统？” 话说完没多久，莫瑞斯就听到了一声轻笑。 他还以为达蒙尼兹是在取笑他，心里刚冒出点恼怒，却听见达蒙尼兹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说：“不是那样的，雄主，不是那样的......” 达蒙尼兹的嗓音有些低哑，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他说：“雄主，您有想过，'虫族'到底是什么吗？” 第56章 “明明是属于同一个种族，可雌虫好像无所不能，雄虫却又如此脆弱不堪，而亚雌的存在就更可奇怪了，亚雌们除了被雄虫天生喜爱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意义......” 达蒙尼兹的声音轻飘飘的，可每一个字符都像是一把重锤一样敲在莫瑞斯的心上：“这样的种族岂不是很奇怪吗？” 莫瑞斯彻底愣了。 他从未从想过这些，可经达蒙尼兹这么一说，莫瑞斯也觉得虫族这样，的确是有些奇怪。 达蒙尼兹说完之后就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给莫瑞斯缓和的时间。 半分钟后，他又才道：“我之前问您，您对于所谓的‘真相’知道了多少，您没有回答。可我想，既然您知道雄虫被带离首都星后会发生什么，也知道遗传物质的事，那您应该也会知道brf779星系其实是什么。” 莫瑞斯没有说话。 其实，虽然他重生了三次，可他只知道brf779星系关于“雄虫地位至高无上“这件事是假的，是雌虫们和亚雌们一起编造演绎出来的。 他根本不知道“brf779星系是什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达蒙尼兹这句话一出，莫瑞斯立刻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认知或许还是错的。 现在达蒙尼兹被他接受匹配这件事刺激到了，似乎准备全盘托出，莫瑞斯明白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所以他果断保持了沉默。 黑暗中，寂静蔓延，不知道过了多久后，达蒙尼兹果然先熬不住了。 “雄主？” 莫瑞斯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道：“嗯，我听着呢。” 小小的呼气声传来，莫瑞斯几乎能猜到达蒙尼兹松了口气的样子，这让他的心情稍轻松了一点。 可达蒙尼兹的下一句话，却直接给了莫瑞斯一个暴击。 “我们进入brf779星系是有时限的，就像我在雇佣中心完成任务后会有星币作为报酬一样，在星系里的每一个有效动作都能增加一定的停留时间。” 莫瑞斯抵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指已经冰凉一片，他只故作冷静的轻嗤了一声，像是早就预料。 见莫瑞斯如此反应，达蒙尼兹也就没有再卖关子。 达蒙尼兹接着说：“联邦主脑其实会给每一个雌虫都发布指定任务，只是如果加入了军部的话概率会大一些。当然，担任的职位越高，指定任务的难度也越大，得到的停留时间也就越多。” “主脑其实一直有给我发任务......” 达蒙尼兹停顿了好一会儿，似乎下面的话异常难以开口。 莫瑞斯猜到对方多半是要说主脑发任务的原因，毕竟达蒙尼兹自己也说了，军部的雌虫才有更高的概率得到特殊任务，可达蒙尼兹一个雇佣兵却能一晚上接领四个任务。 这其中肯定有特别的原因。 莫瑞斯对此也很好奇，可他又怕自己表现得太急切了让这只雌虫又吓得缩回去，于是只能耐心地等。 这一等就是将近十分钟，就在莫瑞斯都要忍不住再去说点什么刺激刺激达蒙尼兹的时候，达蒙尼兹却忽然开口了。 他问：“雄主，您知道‘摇篮曲’吗？” 达蒙尼兹毫无预兆地突然开口，这问题又没头没脑的，莫瑞斯直接被问懵了。 房间一片漆黑，可雌虫的眼睛，却是能在黑暗里轻松视物的。 莫瑞斯的反应太明显了，根本不可能逃得过达蒙尼兹的眼睛。 “您不知道？”达蒙尼兹似乎有些惊讶，接着，他的语气里透出一股欣喜：“原来是这样......太好了......” 莫瑞斯完全被达蒙尼兹这些话给说晕了，他不知道什么摇篮曲，更不知道达蒙尼兹忽然这么高兴地感叹“太好了”是在好什么。 他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达蒙尼兹这家伙是故意诈他了，莫瑞斯没好气地放下手：“说清楚点。” 意识到自己露馅的莫瑞斯有点恼怒，脸也板了起来。 他心想要是这会儿达蒙尼兹要是再把话题扯开的话，他就真的不陪达蒙尼兹继续这么折腾了。 可达蒙尼兹就像是莫瑞斯的外置情绪感知器一样，他没顾左言右的，直接道：“您之前说的没错，在brf779星系，光脑通过覆盖着的星网管理着一切，只是，它管理的不是‘整个虫族’，而只是brf779星系里的虫族。” 莫瑞斯顿时惊了。 他被这消息炸得脑袋发晕的：“你的意思是......在brf779星系之外，也还有虫族生活着？” 话音刚落，莫瑞斯就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一个冰凉的东西轻轻碰了下。 莫瑞斯条件反射地往旁边躲了一下，但下一秒他忽然意识到碰到他的或许是达蒙尼兹。 可达蒙尼兹的身体怎么会这么凉？ “是的。” 莫瑞斯还没来得及细想，紧接着，他就听见达蒙尼兹说道：“brf779其实只是一个代号，而这个代号有多少种，这样的星系就有多少个。 “星系里的主体生物是雄虫和雌虫，或者还有亚雌，而这里、brf779，其实只是'摇篮曲'里的二十多亿个星系里的其中之一而已。” 莫瑞斯一瞬间只觉得浑身冰凉。 达蒙尼兹在说什么？他是不是听错了？ 他以为的、广袤无限的brf779星系，其实只是某个东西里的二十亿分之一？像这样的、由雌虫编造出来的虚假星系，除了这里之外还有二十多亿个！？ 莫瑞斯整个人就像是吓傻了一样呆愣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差点连呼吸都忘了。 眼前是一片漆黑，莫瑞斯忽然又一次感到了和雄虫协会云梯故障那天一样、铺天盖地涌上心头的茫然和惶恐。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莫瑞斯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发现自己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冰冷僵硬，连手心也全是冷汗。 他的嗓子哑得厉害：“你刚刚说，‘或许还有亚雌’，是什么意思？” 达蒙尼兹语气随意道：“有些星系里投放了亚雌，有些没有，像在brf779就是有亚雌的。” 莫瑞斯注意到达蒙尼兹用的词是“投放”。 黑暗中，他听见达蒙尼兹继续说着：“您有想过吗，一个正常的物种，怎么会诞生出无繁衍功能的第三种性别？这不合规律。” 上辈子的经历让莫瑞斯立刻反应了过来，这让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莫瑞斯把腿蜷在了胸前：“所以，亚雌会那么受联邦主脑信任，根本不是因为什么'雄虫的偏爱'，是吗？” 达蒙尼兹轻轻应了一声。 莫瑞斯忽然有种破开水面畅快呼吸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上辈子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奇怪，一只亚雌为什么能对与主脑相连的联邦战斗机器下达指令？无论从哪方面看，雌虫才是主导这一切的掌权者，雌虫亚雌两看生厌，亚雌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权利？ 可现在莫瑞斯明白了，答案很简单。 那就因为——亚雌根本就不是自然衍生的产物。 亚雌，是由联邦制作出来的、能挟制雌虫的生物。 正因为亚雌是联邦一手制作出来的，所以联邦自然而然会更偏向于亚雌、信任亚雌，这也是为什么雌虫明明体力武力上远远高出亚雌，但却不得不在亚雌面前退让的根本原因。 “雄虫至上，所以受到雄虫偏爱喜爱的亚雌才会凌驾于雌虫之上。” 这是brf779星系里所有雄虫的认知，莫瑞斯也不例外。 可现在得知了真相，莫瑞斯只觉得荒谬得想笑。 并不是因为他觉得真相太过荒谬不可置信，而是他忽然发现，他们这些雄虫充其量不过就是个笑话。 “联邦为什么要创造出亚雌？” 莫瑞斯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冷：“总不可能是为了取悦雄虫吧？” “亚雌一开始确实只是为了取悦雄虫而被创造的，雄虫十分厌恶雌虫，而虫族想要改变这一点。”达蒙尼兹几乎没有什么波动的声音在这片黑暗中响起。 第60章 “只不过，发展到现在，这一初衷也变了......而创造他们的，也并不是联邦。” “不是联邦？” 达蒙尼兹应了一声：“雄主，您还记得我说的‘摇篮曲’吗？” 莫瑞斯：“嗯。” 达蒙尼兹似乎轻笑了一下：“联邦，其实只是摇篮曲里某些星系集合的称呼，正如编了号的星系有二十多亿个那样，这样的由星系组成的联邦也有无数个。 “各个联邦彼此之间互不干扰，由联邦内的主脑进行运算，由主脑所任命的雌虫首领负责执行。而在这里、在brf779星系所属的联邦里，这个雌虫首领就是元帅贝莱特。 “可摇篮曲存在的关键并不是雌虫，而是雄虫，雄虫对于雌虫而言太有吸引力了，这种吸引力足以让雌虫做出任何事。所以，监视这些雌虫的职责就交给了亚雌。 “而创造了这一切的，并不在‘摇篮曲’里。” 达蒙尼兹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就宛如叹息一般。 “那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黑暗，而在那些黑暗所包裹着的中心，有一个无限接近永恒的存在。” “我们称其为——蟲。” 第57章 蟲。 一个超出了生物范围的，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和形容的存在。 蟲处于永无边际的黑暗中，或许是它影响了周围的黑暗，也或许是黑暗就是因它而生，离它越近，那些黑暗所存在的异样就越明显。 那些黑暗是活的，最开始只是拥有捕食的本能，可随着时间过去，就渐渐地也有了意识。 它们渴望延续，渴望活着。 而后，在它们的影响下，一种生物诞生了。 这种生物几乎是完全复刻了它们的强悍生命力和繁衍欲.望，逐渐的，这种生物在宇宙里开始扩张，无数星球被其吞噬，所到之处皆是一片荒芜。 终于有一天，有限资源和物质无法再支撑这种生物无限繁衍下去，于是，它们开始大量死亡。 这种生物不得不寻求它法以存活下来，它们开始融合其他生物，试图借此改变自身的基因结构。 在无数死亡堆砌起的尝试后，这种生物终于成功了。 它们拥有了固定且坚韧的形态，能在宇宙中来取自如的同时还战斗力非凡，只需要极少的能量供应就能维持生命活动。 可这还不够。 它们天性贪婪，它们需要更多。 而最后一种被他们盯上的融合物种，是种生活在宇宙某处角落的蓝色星球上的生物。 ——人类。 人类多么脆弱啊，弱小到都没有办法凭借血肉之躯离开星球表面，对它们来说，人类就和没有壳的肉一样，连吃着都省力气。 它们对人类展开了残酷的掠夺，人类这种美味的食物同样成了它们基因的一部分，很快，整个物种都获得了新阶段的变化。 它们有了新的形态，这样的形态赋予了它们丰富的感知，这让它们体会到了曾经从未拥有过的复杂感受——那是人类的情感。 自此，他们对自己有了别样的认知，它们称自己为——虫族。 虫族拥有了与人类相似的外形，虽然对于他们来说比曾经的形态要脆弱很多，可这种形态之下他们却体会到了许多新奇的感受，虫族都觉得这种变化还挺有意思。 虫族并不担心这种“人型”状态影响整个种族的战斗能力，因为虫族这个物种的基因构造并不稳定，只要把这段融合了人类特点的遗传物质给分离出去就行。 可虫族却没想到，人类的基因对它们来说是种剥离不了毒药。 在平凡无奇的某一天，仅存的人类突然发生了变化——人类出现了第三类身体结构。 这就像是投进平静湖面的第一颗石子一样，第三类身体结构的出现，让人类在短时间内发生了一场大变异，只短短几年，人类的物种结构彻底改变了。 仅存的人类中，有一部分分化成了如虫族般的天生战士，更小一部分变成体质柔弱、但却拥有强大繁衍能力的繁衍者，而除此之外的，就是稍微体质进化了一些、但却彻底失去了繁衍能力的普通人。 一时间，人类数量锐减。 而人类的异变就像一个讯号，让虫族也很快发生了基因崩坏，虫族们惊愕地发现无法再像以前一样进行自体繁殖了，甚至也没有办法剥离人类这一部分的基因。 虫族彻底失去了繁衍能力，可人类还尚存了一线希望。 虫族自然而然盯上了人类里的繁衍者们。 可这回人类里也有强大的战士了，在各式机械的辅助下，人类终于能和虫族打得有来有回。 人类拼死还击，虫族锲而不舍试图入侵，两个种族顿时陷入了不死不休的战争。 战争持续了很多年。 这场战争让两个种族都受到了极大的创伤，虽然人类对虫族也造成了巨大伤害，但虫族的生命力、身体强度远远超过了人类。 人类眼看要迎来毁灭，可在危急关头，从未放弃过的人类们终于成功连通了宇宙空间。 被连通的那处空间里，存在着虫族曾经在宇宙中横行时遇上的一个物种，星兽。 它们体积庞大，浑身带着星辰般的闪光，再生能力堪称恐怖，唯一不足的就是攻击能力非常一般。 曾经的虫族根本不把星兽放在眼里，要不是嫌星兽太难吃、杀起来也麻烦，当年虫族或许就把星兽给彻底灭族了。 可随着基因崩溃，这种能无限再生、浑身坚硬的星兽，立刻就成了虫族的天敌。 曾经虫族以星兽为猎物，现在两方调转，虫族成了星兽的盘中餐。 虫族早就因为繁衍能力元气大伤，为了躲避星兽，虫族不得不从人类所在的星域逃走，回到他们当初诞生的星域边缘修养生息。 对虫族来说，当务之急的就是让种族能延续下来，别直接就灭绝了。 虫族无法像种族最初时那样自体繁殖，彼此之间也无法通过结合繁衍，为了让濒临灭绝的种族延续下去，虫族不得不放手一搏。 他们决定仿照人类的繁衍模式进行自体异化。 可虫族们没想到的是，他们所需要的遗传物质蕴含的能量极大，根本不可能在保持身体正常机能的同时产出遗传物质。 他们不得不做出取舍。 自此，虫族出现了性别分化。 一半分化为几乎完全继承了虫族强悍力量的雌虫，另一半，则是为了生成遗传物质、舍弃了所有强悍身体机能的雄虫。 雄虫本就是用人类的基因进行的还原改造，这导致雄虫和人类太过相似，外观、身体结构、甚至是情感、本能、基因记忆都和人类高度重合。 而人类对于虫族的仇恨已经深深镌刻在基因里，成了雄虫以后也无法抹消，这导致雄虫天生地排斥着雌虫。 对于虫族来说这简直就是惊天噩耗。 虫族为了改造出“雄虫”这种存在几乎是耗尽了一切，可结果雄虫却对雌虫排斥到如此地步，这还怎么谈繁衍？ 于是，还保持着分化前形态的原始虫族们再一次开始了研究。 一个又一个星系被虫族改造成了宜居星球，每个星系又都有着独特之处。 比如这个星系里的居住星球上有模拟的恒星以提供阳光照射，星球重力和曾经的人类星球相似，又比如星系内的科技文化发展程度偏低、是冷兵器时代，星系内执行的规则是一雄一雌结合...... 为了探寻出最优解，每个星系的规则都不一样。 有些星系是雌虫为尊，雄虫只是服务于雌虫生理需求的用品；而在有些雌雄比例为几万比一的星系里，则是雄虫被保护囚.禁，定期为选拔出的优秀雌虫注入遗传物质。 更有甚者，雌虫和雄虫没有明显的地位之分，全凭本事笼络其他虫族为自己效力，哪方更强就由哪方说了算。 虫族用大规模的实验来进行排除和挑选，实验就算到了今天也从未停止过。 莫瑞斯沉默了很久，才用颤抖的嗓音问出一个问题：“......所以，林·安的出现，根本不是偶然，是吗？” 达蒙尼兹承认了。 达蒙尼兹说着：“林·安是人类。他在休眠仓里漂浮了近一个世纪，也确实是被虫族偶然发现的。只是虫族发现他的地方不是在brf779星系边缘，而是在“摇篮曲”的最外侧。 “brf779星系是个重启过的试验场，当年，雄虫和雌虫的关系糟糕到了一个根本无法缓和的地步，结果非常惨烈，于是重启后，这里的研究重点就变成了‘雄虫重塑’。 “而林·安，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环。 “从基因构造来说，林·安可以被称为始祖雄虫，他会自然而然地对所有雄虫产生影响。” 听到达蒙尼兹这么说，莫瑞斯忽然就想起了在林·安之前的那只s级雄虫。 在记录中，那只有“希望之星”一称的雄虫有着美妙神奇的歌声，能让虫族的情绪得到极大程度的安抚。 第61章 既然林·安的出现是计划好的，那么那只雄虫呢？那只雄虫也是联邦计划好的吗？ 答案是肯定的。 “人类是种不和其他个体形成连接就没有办法生存下去的种族，这也就导致人类非常容易受到同类的影响。而雄虫，完全继承了这一点。” 达蒙尼兹的语气有些冷淡：“所以，在雄虫们的负面情绪达到某一个预计值的时候，就会有一只特别的雄虫出现。当年的‘希望之星’，是一个善于歌唱的水生种族和人类基因的混合体。 “那个实验成功了，于是，联邦就想再进一步，试试看'纯种'的人类会对虫族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莫瑞斯感觉到一阵阵眩晕朝他袭来，这些信息实在是给他造成了过大的冲击。 他本以为brf779星系已经是一切了，结果上辈子却发现了无终星域。 而就在他认为无终星域是虫族最大的秘密的时候，达蒙尼兹又告诉他，其实在无终星域之外还有更高阶的存在，莫瑞斯所以为的“宇宙”只不过是一个非常狭隘的认知而已。 莫瑞斯忽然就感到一种深深的乏力和茫然。 他看向达蒙尼兹声音响起的位置：“联邦会伤害林·安吗？” “正常情况下，不会。” 达蒙尼兹肯定道：“林·安被认定为s级雄虫，s级雄虫无论在哪个星系都是非常罕见的存在，只要林·安不做出引起联邦警惕的事，他就能在‘摇篮曲’里得到一切。” 莫瑞斯想起了第一世的时候，没有他的出现，林·安确实活得很幸福。 可莫瑞斯又有些混乱，这种于谎言之下的“幸福”，真的是幸福吗？ 而林·安，又会想要这样的幸福吗？ 达蒙尼兹似乎看出了莫瑞斯在想什么，他劝道：“雄主，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雄虫才能在摇篮曲里活下来，要是......” 莫瑞斯：“我知道。” 他怎么能不知道？ 他上辈子经历的那些让他至今噩梦缠身，天一黑就害怕得要死，要是林·安真的意识到了什么、又被联邦察觉到了端倪，后果将是毁灭性的。 莫瑞斯的眼前是一片黑暗。 虫族、联邦、星系、摇篮曲、无终星域、蟲...... 对于这些存在来说，一只雄虫实在是太渺小太渺小了。 世界之外永远有更广袤的世界，就连那所谓的“蟲”，虫族至今对其的定义和描述都是含糊不清。 既然如此，谁又能保证“蟲”之外没有更伟大的存在？ 归根结底，虫族，不过是宇宙里的小小尘埃罢了。 莫瑞斯忽然就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你说，brf779星系是为了研究雄虫重塑。那我呢？ “达蒙尼兹，我所经历的这一切，也是被设计好的吗？” 第58章 莫瑞斯死了三次，重生了三次。 而最让他刻骨铭心的莫过于上辈子的经历见闻，那短短的几年彻底颠覆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上辈子他被带到那个冰冷漆黑的星球、被关进那台巨大机器里的时候，在折磨的间隙里，他确实听到了来自黑暗的呓语。 一开始莫瑞斯还以为是自己是疯了，那些声音只是他的幻想，可后面他发现，那些轻声呢喃里有着很多他根本都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第二世时，达蒙尼兹装傻，但其实在暗地里为了他和联邦交涉，为联邦处理了一大堆麻烦的任务；又比如那些呓语告诉他，雌虫根本不需要光亮、也不需要阳光，雌虫的眼睛构造特别，光明和黑暗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现在一回想那些呢喃呓语，莫瑞斯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些发出呓语的东西是怎么知道他“重生”了的，又怎么会知道他前世的事情？ 他问达蒙尼兹，自己是不是也是“特殊雄虫”的一员，其实是想得到一个否定的答复，那样的话，他至少能告诉自己，他的挣扎、他的不甘确实是有意义的。 可达蒙尼兹的回答，却彻底打碎了莫瑞斯心存的一丝侥幸：“......是的。” 莫瑞斯忽然就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他心跳如擂，耳边似乎也响起了轰鸣，让他产生一股晕眩感，他用手撑了一把才没倒下去。 黑暗中，莫瑞斯感觉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抓住了自己的手，随后是达蒙尼兹的声音响起。 “没事的雄主，您别担心，我不会让他们伤害您的。” 达蒙尼兹的声音偏低，莫瑞斯甚至有种对方的声音穿透了他的耳膜、穿透了他的血肉，已直直冲进了他心脏的感觉。 莫瑞斯忽然就产生了点不合时宜的好奇：“达蒙尼兹，雄虫的等级到底是按什么来划分的，是你说的这种特殊性吗，还是别的什么？” 当年以歌声轰动整个星系的雄虫是s级，林·安是s级，他是a级，这很难不让莫瑞斯往这方面想。 可达蒙尼兹却道：“不是的，等级代表着繁衍能力，这点在每个星系都一样。” 莫瑞斯又问：“那你呢？” “雌虫也是一样的，”达蒙尼兹语气平平地答：“我是b级，只比几乎不能怀蛋的c级雌虫好一点。” 莫瑞斯接过他的话：“但你还是成了我的雌虫，为什么？” 莫瑞斯分明感觉到在他说了那句“我的雌虫”时，握着他的手的那个东西忽然抖了一下。 “您是高阶雄虫，所有的雌虫都想靠近您，我只是运气好......” 莫瑞斯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对方说下去，他微微侧过身体，凭着感觉猛地往前一抓。 他抓到了一个冰冷光滑的东西，下意识摸了摸，发现那触感竟然和金属很像。 “达蒙尼兹，你知道我死过，对吧？” 莫瑞斯这问题问得很突然，就像达蒙尼兹之前所做的那样，达蒙尼兹也一下子没回答上来。 莫瑞斯明白了。 他给出肯定的判断：“你知道我死过。” 至于为什么...... “我是'特殊的雄虫'，这点联邦不可能不知道，是联邦告诉你的吗？” 达蒙尼兹吞吞吐吐的：“我......” 莫瑞斯感觉到自己抓着的金属般的东西细细地抖动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莫瑞斯脑子里一下子就冒出了达蒙尼兹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 莫瑞斯原本是准备继续逼问下去的，可忽然间，他又不忍心了。 距离联邦定下的截止时间还有十几个小时，莫瑞斯心中有了打算。 莫瑞斯环起手臂：“那我们现在来谈谈之前的事。” 他知道达蒙尼兹一定能在这片黑暗中看清他的表情，于是神色严肃道：“那天，你究竟为什么会和贝莱特打起来？” 他补了一句：“别糊弄我，如果你不好好说，我就去找贝莱特问。” 莫瑞斯还真的不是随意说说而已。 对于莫瑞斯来说，元帅贝莱特给他带来的威胁感甚至超过了联邦，超过了覆盖至每一寸地域的联邦主脑，他早就下定决心要问个明白。 他当初就想过大不了就再死一次，更何况是现在。 达蒙尼兹从来都对莫瑞斯的情绪很敏感，这会儿也一样。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莫瑞斯语气里的那点不对劲，只犹豫了两秒就回答起来：“我潜入了他们家，在里面放了点东西。 “一些能引起联邦主脑注意的东西。” 莫瑞斯：“能引起主脑的注意？是什么秘密资料吗？” 莫瑞斯本想说如果是达蒙尼兹在工作任务中查到的情报之类的话，就不用跟他说了，反正他也听不懂那些什么势力博弈的东西。 可下一秒，达蒙尼兹却道：“也不算，因为只对雄虫来说是秘密。我往他们家雄虫的房间里扔了个部件。” 他停顿了一下：“能打开雌虫终端的部件。” 莫瑞斯立刻瞪圆了眼睛。 他知道，雌虫的终端有第二种模式，就和雌虫的眼睛一样，能进行第二种模式的转换，转换之后所看到的界面、内容完全是截然不同的。 莫瑞斯上辈子见过一次，而后，他就迎来了联邦的制裁，下场凄惨。 莫瑞斯拧紧了眉。 达蒙尼兹这么做，完全是想让林·安掉进坑里，要是被联邦发现—— 莫瑞斯忽然愣住了。 上辈子，其实是林·安发现了雌虫终端里的猫腻，可贝莱特为了保护林·安，一通运作后就把所有的事情推到了他的身上。 莫瑞斯看向达蒙尼兹所在的方向。 难道...... 莫瑞斯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想报复贝莱特。” 达蒙尼兹没有回答，莫瑞斯明白，雌虫这是默认了。 莫瑞斯不赞同地说：“林·安是我的朋友。” “您没有和他来往，甚至还把他赶走了。”达蒙尼兹小声地反驳起来。 莫瑞斯耐心道：“那是因为我意识到我靠近他会给他带来不幸，为了让他能像他希望的那样、和一只雌虫一辈子平凡快乐地长相厮守，我才会远离他的。” 第62章 “您没有让他不幸！”达蒙尼兹立刻激动起来：“您那么好，不会给谁带来不幸的！我只要——” 达蒙尼兹的话突然像是被掐断了一样，过了很久后，他才说：“我只要看着您，就会感到幸福。您是最好的。” 莫瑞斯的内心忽然就变得五味杂陈。 他忽地就想起上辈子，那时候他已经陷入了严重的自我厌弃，甚至还尝试着在达蒙尼兹不在的时候自我了断。 他知道自己是个拖累，他不想达蒙尼兹再为他那样付出，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死亡。 可达蒙尼兹却救下他、抱着他，一遍遍地说：“您是最好的，只要您在，我就有活下去的意义。” 于是莫瑞斯才知道，要是他死了，达蒙尼兹绝对会追随他而死。 所以从那天起，莫瑞斯活着，就是为了达蒙尼兹。 莫瑞斯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达蒙尼兹，你也有死前的记忆，是吗？” 之前莫瑞斯只是怀疑而已，这会儿贝莱特的事情一说清楚，一切都了然了。 莫瑞斯觉得自己是真的蠢。 明明之前达蒙尼兹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可他偏偏就没有想过达蒙尼兹也重生了这个可能性。 这次重生后的这么多年里，达蒙尼兹一次又一次故意在他面前露出破绽，可莫瑞斯还以为达蒙尼兹只是试探着想把关于雌虫的秘密告诉他，可没想到，原来达蒙尼兹的目的根本不是这个。 这只雌虫太胆小了，只会用这种办法小心翼翼地试探。 莫瑞斯立刻就觉得心里泛酸。 他试着问：“你之前说我是特殊的，我的特殊之处，就是死后能带着记忆重新来过吗？” “......是的。” “是时间回溯？” “应该不是，逆转时间需要非常强大的能量，那种程度的能量会把您撕碎的。” “好吧，那我这样是联邦一手改造的？”莫瑞斯已经能心平气和地问出这个问题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达蒙尼兹这次倒是回答得很坚定：“是您的体质。” “体质？那既然你也有死前的记忆，就说明你也有和我一样的特殊体质？” 一瞬间，莫瑞斯已经想了一大堆什么他和达蒙尼兹是某个实验室的产物，联邦让他们恰好凑在一起，试图让他们繁衍出同类后代之类的。 然而达蒙尼兹却说：“不是的，我......没有那种才能。” 莫瑞斯彻底糊涂了：“那你为什么会也有死前的记忆？” “因为......因为......” 达蒙尼兹半天不回答，莫瑞斯有点生气了：“说话！” 发现莫瑞斯是在发脾气的边缘了，达蒙尼兹也不敢再拖沓，他紧紧闭上眼睛，像是彻底放弃了什么。 雌虫低哑的声音在这片黑暗中响起，充满了苦涩的意味。 “因为......我曾经吃了您。” 第59章 莫瑞斯懵了。 吃了他？什么意思？ 或许是已经开了个头、再往下就没那么难开口，达蒙尼兹继续道：“brf779星系的里的雄虫数量不多，高阶雄虫死后尸体也很有研究的价值，毕竟高阶雄虫太难诞生。” “所以联邦规定，对这里a级及以上的所有雄虫进行回收，我不想让他们把您带走......我、我就......” 莫瑞斯艰难地把因惊讶过度而张开的嘴合上。 许久后，他才抹了把脸：“我知道了。” 达蒙尼兹弱弱地应了一声，没再发出任何动静。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寂。 莫瑞斯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记得，上辈子达蒙尼兹带着他逃出了重重火力的包围圈，但最后他们逃无可逃了，达蒙尼兹就动手杀了他。 莫瑞斯记得自己失去意识的最后一个瞬间，耳边是机械遥远的轰鸣声，身体能感觉到达蒙尼兹把他抱的越来越紧，这只雌虫凑在他耳边，朝他不停说着“对不起”。 他那会儿很想回抱住雌虫，可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恰好这时，被设定好的屋内窗帘缓缓开启。 太阳已经升起，今天天气晴朗，没有云层的遮挡，浅金色的阳光像是潮水一样涌入房间，照亮了屋内的一切。 莫瑞斯一低头，恰好就能看到跪在他床边的达蒙尼兹。 面容俊美的雌虫姿态臣服，阳光斜照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而在他影子肩膀的位置，好像有一块凸出来的东西往回缩了一下，速度太快，似是幻觉。 从莫瑞斯的角度根本就看不见高大雌虫的影子。 他只是朝达蒙尼兹伸出了手，指尖轻轻落在对方的脸上，指尖之下有一条抹不掉的疤痕，此刻正被厚重的涂彩给覆盖着。 莫瑞斯没像当初那样直接把涂层给抹开，只是动作轻柔地往上面碰了碰。 而达蒙尼兹全程只这么一动不动地仰头看着他，那双绿色的眼睛里，装着的全部都是面前的金发雄虫。 莫瑞斯往前躬身，这么久以来，终于第一次主动地拥抱住了对方。 他把下巴垫在达蒙尼兹的肩上，因为姿势的原因发音有些模糊：“达蒙尼兹，你之前请求我，说让我不要娶别的雌虫。 “我可以答应你，但前提是你对我彻底坦诚。” 莫瑞斯微微眯起眼睛：“达蒙尼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没有骗我，对吧？” 达蒙尼兹应道：“......是的，雄主。” 达蒙尼兹回答时有一瞬间的迟疑，莫瑞斯听得清清楚楚。 他垂下眼眸，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嗯，那就好。” 事情说开了以后，莫瑞斯一改之前的态度，打包行李时要问达蒙尼兹有没有把需要的东西装好，采买必要生活用品时仔细问达蒙尼兹的喜好，几乎是事事都和达蒙尼兹商量。 这种变化一下子让达蒙尼兹有些受宠若惊，但他又根本无法抗拒这种亲近。 出发时间是后天早晨，莫瑞斯他们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进行准备。 虽然没有高智能机器辅助导致有些费事，但本来雄虫的日常就很无聊，莫瑞斯收拾着收拾着还会翻出一些他以为早就扔掉或者不见了的东西，这种挖宝的感觉让他觉得倒还挺有趣。 白天的时间还是如同平常一样，快速又安然地度过。 解决完了晚饭，趁着转身时，莫瑞斯迅速往达蒙尼兹那边瞥了一眼。 达蒙尼兹早就吃好了，正盯着桌上的某个点发呆，他的坐姿向来都端正、背挺得笔直，表情一如既往，根本看不出来什么不对劲的。 莫瑞斯在心里哼笑一声。 夜晚，23点45分。 莫瑞斯的光脑上显示的是一封提醒函，上面写着莫瑞斯还没有进行雌君选定。 莫瑞斯看着不断跳动的时间数字，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自己的腿。 23点58分，莫瑞斯在光脑信息上进行了信息变更。 【雌虫达蒙尼兹已成为您的雌君】 莫瑞斯看着浮现出的华丽花体字，关闭了面前的光屏。 此时，时间刚过凌晨零点，原本一片平静的星网却直接炸了。 【天啊！为什么！为什么莫瑞斯阁下还是选了那只雌虫！】 【我还以为我能有机会的......哎......】 【莫瑞斯是故意的吧！搞什么啊，非要掐着最后这几分钟认证，完全就是在耍我们吧！】 【额......可你不是雄虫吗？你关注莫瑞斯选雌君干什么？】 【说得好像你不是雄虫一样，我家里的弟弟一直就等着匹配，我一起看看不行吗？】 【不过莫瑞斯阁下真温柔啊，居然还是选了那只雌虫。】 【是啊是啊，终于有和我一样想法的了，不觉得这样很浪漫吗？a级的雄虫却匹配了只b级的雌虫，明明当年大家都不看好的。】 【虽然很浪漫，但为什么不选我啊啊啊啊，莫瑞斯阁下......】 不管星网上混乱成什么样子，莫瑞斯将和其雌君达蒙尼兹一起离开首都星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了。 莫瑞斯明显发现越临近出发时间，达蒙尼兹发呆走神的频率就越来越高，但他都当没看见。 他甚至还凑过去问地底的那些东西怎么办，完全是一副开朗期待的模样。 “啊，那些东西我会用雌虫这边的特供渠道带走的......” 闻言，莫瑞斯只是点点头：“确实得带走，毕竟我现在离不开那种食材，也离不开你了嘛。” 达蒙尼兹堪称是惊慌地望了莫瑞斯一眼，而后又低下头去，轻轻应：“......嗯。” 星历540年，冬末，a级雄虫莫瑞斯脱离首都星身份并离开首都星，目的地brf779星系边缘带。 首都星和星系的边缘带距离甚远，莫瑞斯自有记忆以来自己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就算是当年他所在的荒星也没边缘带这么偏僻。 联邦开辟的星际航班最远只到外层星带，倒不是联邦没能力继续往外扩充航线，而是这么做根本不划算。 第63章 只搭载了两位乘客的小型宇宙舰上，一阵夸张的晃动过去后，莫瑞斯松开了攥紧着的手，像是撒娇一般握着雌虫的手摇了两下：“幸亏有你在。” 他弯着眼睛，嘴角往上扬起：“有你在，我就一点都不害怕了，谢谢你，达蒙尼兹。” 面对着金发雄虫的明媚笑容，达蒙尼兹几乎是狼狈地别过头去，他垂在另一边的左手、手指一点点缩起，紧握成拳。 “您......不必对我道谢......” 外层星带没有阳光。 不如说，在整个brf779星系里，只有首都星和雄虫特供的几个热门旅游星球会有“太阳”这种东西。 按达蒙尼兹的说法，雌虫和亚雌不需要阳光，可现在的雄虫本就是源自人类的基因而造，为了给雄虫提供最合适的生存条件，联邦才用外力去打造了类似恒星的物质以代替太阳。 于是当莫瑞斯从航行着陆点出来的时候，隔着一层薄薄的呼吸罩，莫瑞斯就看到了堪称震撼的一幕。 天幕是深蓝色，往一边看的时候天空中就好像嵌满了光彩夺目的宝石，颜色众多、大小不一，而只要转个身，视野的尽头就只是一片纯色的深蓝。 “雄主。” 莫瑞斯闻声低头看过去，就见达蒙尼兹单膝跪在地上，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莫瑞斯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达蒙尼兹是在担心什么，他朝达蒙尼兹摇摇头：“没事的，这里很漂亮。” 那片看着是深蓝的地方，要是越过了brf779星系的边界屏障，就会发现其实是一片黑暗。 而那里，就是通向无终星域的地方。 莫瑞斯倒是没再故意说什么，他抬手轻轻碰了碰达蒙尼兹的脸侧的碎发：“走吧，你总不至于让我后半辈子就住这吧？” 达蒙尼兹深深地看了莫瑞斯一眼，他垂下头去：“请您跟我来。” 跟在达蒙尼兹身后的时候，莫瑞斯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光脑，果不其然看到光脑除了能能显示时间之外所有的功能都用不了。 莫瑞斯挑了挑眉，对于自己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离开了联邦的视线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他下意识看了眼达蒙尼兹，说是他疑心病也好、自作多情也罢，他就是觉得这件事和达蒙尼兹有关系。 想到达蒙尼兹这几天的反应，他垂在腿边的手指搓了几下。 这颗置于星系外层带的星球堪称是一片荒芜，脚下全是灰白色的岩层，偶尔有些嶙峋的岩石堆砌着，放眼望去，只有一座银白色的停靠港孤零零地立着，用于给舰艇停放和补充燃料。 莫瑞斯跟着达蒙尼兹从停靠港外侧另一边进入地下。 才往下走了一小截光线就暗了不少，莫瑞斯正准备打开光脑当个照明，忽然就感觉一阵失重。 莫瑞斯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只能看到达蒙尼兹的大概轮廓后就彻底放弃。 他环住达蒙尼兹的脖子，不客气地指使：“快走啦。” 于是他就感觉到对方原本紧绷着的身体蓦地放松了下来，似乎连脚步都透着一股轻快。 莫瑞斯心里嘟囔：达蒙尼兹这也太会撒娇了。 越往深处走就越是有种来到了异空间的感觉，绝对寂静，一片漆黑，这种环境能把一只雄虫彻底逼疯，可此刻，莫瑞斯只是惬意地靠在达蒙尼兹的身上，抓过自己的一缕头发编着玩。 忽然，一点暖色的光线在黑暗中徐徐亮起。 莫瑞斯下意识转头去看，于是，那间熟悉的、铺着乳白长绒地毯，床头放着兔子小夜灯的房间就映入了莫瑞斯的眼底。 直到被达蒙尼兹放到了房间的软椅上，莫瑞斯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很快，一阵轻微的震动感传来，莫瑞斯知道，这是飞船启动的表现。 卧室点着小夜灯，窗户外面是一片漆黑。 莫瑞斯等了一会儿，起身，推开了门。 门外是一条刚好能给两只雌虫并肩通过的通道，墙壁光滑，整体由冷硬的金属拼接打造，和刚刚的暖色调房间风格截然不同。 莫瑞斯顺着通道往前走，还好这艘飞船不算大，莫瑞斯没一会儿就摸到了驾驶室。 驾驶室并没有人，莫瑞斯搓了搓指尖，走到操.控台前。 操.控台布满了各种形状的按钮，屏幕上显示着一张潦草的环状图。 这是雌虫的飞船，可偏偏，莫瑞斯却看到环状图一角显示着一行字——一行他看得懂的联邦文字。 [是否重新规划线路、确认返航？] 就在莫瑞斯准备往操控台靠近的时候，一道影子突然从他身后罩了下来。 “雄主，您要做什么？” 第60章 莫瑞斯一点也没有被抓包的慌乱。 他环起手臂：“是我该问你想做什么才对吧？” 莫瑞斯看着面前的雌虫，表情异常严肃：“达蒙尼兹，你之前怎么试探我的我不管，可都到现在了，你还做这种事情有意思吗？” 达蒙尼兹原本阴沉的脸色突然变了，他眼中满是慌乱，一张脸在驾驶室的明亮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我——” 莫瑞斯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 “我说了，我有死前的记忆，我也知道你们雌虫的事情，你们雌虫内部用的星网和联邦不一样，文字体系根本和联邦用语截然不同，林·安跟我说过，那文字和他故乡的文字一样。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是人类的文字吧，我一个雄虫怎么可能看得懂？” 他冷笑：“也亏你这么费心了，还专门把这屏幕上的文字设定成了联邦通用语。怎么，你想试探我是不是真的愿意离开，会不会背着你和brf779星系联系，又或者是中途反悔返航？” 莫瑞斯每说一句，达蒙尼兹的脸色就更加难看。 莫瑞斯知道，他说中了。 高大的雌虫无措地凑过来，想伸手抓莫瑞斯的衣角。 这明显是个示弱的动作，曾经无数次，达蒙尼兹就是这样抓着他一片衣角、一截袖口，轻声轻语地和他撒娇。 莫瑞斯很吃这一套，可现在，他只是狠狠把对方的手打开。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他的眼神冰冷，只盯着雌虫道：“反正我现在也离不开你了，是死是活还不是你说了算。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说完这句话后，莫瑞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驾驶室，回到那间布置熟悉的房间后，他直接摔上了门，缩进房间角落的巨大软垫上不动了。 这个房间搭载了特殊的平衡稳定系统，以保证飞船在进行星际跳跃的期间不会造成太大的不适，可尽管如此，莫瑞斯还是在飞船进行了星际跳跃后犯恶心。 在第一次达蒙尼兹试图来问莫瑞斯身体状况、又被莫瑞斯直接赶走后，达蒙尼兹也没有再敢往他面前凑。 飞船燃料有限，不可能在宇宙中一直就这么飘着，只能继续航行、按照原计划一次次进行星际跳跃。 莫瑞斯被这跳跃时引起的眩晕感弄得根本吃不下正常的东西，闻到食物的味道就想吐，无法，他只能喝营养液，不过也正因如此，达蒙尼兹也彻底没了前来搭话的借口。 莫瑞斯趴在床上，他看着光脑上显示的时间，又过了一天，达蒙尼兹还是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可是明明如此，他的房间里却全是达蒙尼兹身上那股香甜的气味。 达蒙尼兹来过，在他不知情的时候。 莫瑞斯看着门的方向，眯起了眼睛。 在航行了四天后，飞船着陆了。 约一个小时后，莫瑞斯的房门终于被打开了，达蒙尼兹的声音传进莫瑞斯的耳朵里：“雄主......” 声音又轻又软，透着股可怜巴巴的意味。 莫瑞斯没理他，翻了个身从床上爬起来，套上鞋子就往外走。 一出飞船，莫瑞斯就愣住了。 绿草如茵，像是毯子一样的草地往远处延伸，在几十米之外，有一座非常普通的木屋矗立在那。 更远处是高度几乎和屋顶持平的巨型花朵，花朵颜色多样但却色调却很柔和，它们挤在一起形成了圆球的形状，就好像在半空挂了一个个圆吊灯一样。 忽然，木屋的门开了。 一台椭圆状的乳白色的机器从门前的楼梯灵活地蹦下来，它滚动到莫瑞斯的面前，用一种温和的声线道：“莫瑞斯阁下，很高兴能再次见到您。” 莫瑞斯立刻瞪圆了眼睛：“909！？” 这台机器正是莫瑞斯曾经在治疗所抽取遗传物质时见到的辅助安抚机器，也是在莫瑞斯幼年时在养育园里照顾了他许多年的那台机器，909。 莫瑞斯立刻转头去看跟在他身后的达蒙尼兹。 达蒙尼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利落打扮，裤腿在脚踝束紧的黑色长裤、紧身的黑色上衣，脸上没有蒙着那块布，于是脸上那些细细的黑色的纹路就彻底暴露在莫瑞斯眼前。 注意到莫瑞斯的视线，达蒙尼兹赶紧解释道：“这台机器的型号已经非常老旧了，联邦本来是计划在今年年末的时候将其销毁的，我趁机去取了它的芯片。” 第64章 莫瑞斯摸了摸椭圆白球的顶部，许久都没说话。 忽然，莫瑞斯却说：“达蒙尼兹，你又在骗我。” 达蒙尼兹瞬间绷紧了身体，连脸上的黑色纹路都又延伸出去了一小截。 莫瑞斯语气淡淡：“909早就被销毁了，就在我离开养育园的那一天。” 那时候，莫瑞斯还只是个亚成年雄虫，他幼年时从荒星来到首都星，可首都星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那么陌生，冰冷的建筑机器和像钢铁怪兽，让他恐惧。 是909一直照顾他，让他渐渐习惯了繁华的首都星，也对909产生了依赖，而909或许也因为搭载了幼崽照顾系统的缘故，比一般的机器更加特殊。 有时候，莫瑞斯甚至有种错觉——909是“活”的。 而在他进入亚成年、被检测出来是a级雄虫后没多久，909忽然有一天就从他身边消失了。 909被销毁了，莫瑞斯永远都忘不了909的机械眼在高温下被熔化、变形扭曲的样子。 然后，莫瑞斯就离开了养育园。 他那会儿只是亚成年的雄虫，没有钱，谁也不认识，但好歹联邦给了他一个处所，只是莫瑞斯异常抗拒联邦给他分发的看护机器，基本是送来一台他就破坏一台，直到后面联邦退让了他才消停点。 莫瑞斯看着面前的909，对达蒙尼兹轻声说了句“谢谢”。 “虽然你骗了我，但还能见到909，我还是很高兴，谢谢你。” 虽然他说着高兴，可眼睛里却满是忧伤，就算是下一秒哭了也不奇怪。 莫瑞斯半天都没听到达蒙尼兹的回应，四周寂静，只有风徐徐吹过。 他整理好了那点情绪才回头去看雌虫，结果就见达蒙尼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非常奇怪的表情。 达蒙尼兹很少有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让莫瑞斯看得一愣：“你怎么了？” “雄主，909其实没有被销毁......” 莫瑞斯疑惑不已：“你怎么知道？” 他知道雌虫能在星网的暗部里调取各种记录信息，可暗部星网里都是联邦的重要数据，那里不至于细致到连一台普通的联邦机器去向都记载其中吧？ 而下一秒，莫瑞斯就听见达蒙尼兹道：“联邦当时销毁的只是它的载体，它的数据一直在我这。” 莫瑞斯直接被这句话给炸懵了。 “在你那？什么意思？” 达蒙尼兹的手掌握成拳又松开，反复了好几次后，他才像是自暴自弃一般说道：“我一直在看着您，从您还在荒星的时候就如此了，所以在发现您在首都星养育园并不开心后，我就......我就做了909来陪伴您。” 莫瑞斯不可置信：“等等，等等......你是说，你在我还是个幼崽的时候就认识我了？” 达蒙尼兹深深低着头：“是的。” 莫瑞斯感觉自己的脑袋被冲击得晕晕乎乎的。 他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的909，看完909又看了看绿草地，缓了半天，他才不确定地问：“所以，你也是从那颗荒星来的？” “是的。” 莫瑞斯艰难地捂住脸。 许久后，他叹息一般道：“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啊......” 莫瑞斯只是感叹一句，并没有伤心难过之类的，可达蒙尼兹却一下子就慌了。 莫瑞斯听见沙沙一声，头一转，就见达蒙尼兹跪在了他的身侧。 雌虫双手握拳搭在腿上，头垂着，从莫瑞斯的角度指南看见对方的一小截下巴。 “我都告诉您，这一次，我会全部都告诉您的，所以，所以......” 达蒙尼兹抬头看过来，眼眶泛红：“请您再怎么生气也不要扔掉我，您打我、您罚我，您让我做什么都行。只是求您了，别扔掉我......” 莫瑞斯收回视线：“你这话说得真奇怪，这里根本用不了光脑，我甚至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我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你。” 莫瑞斯笑了一下：“别说扔掉你了，我根本就离不开你，离开你我不就只能等死么？你应该很高兴才对呀。 “就算你把我锁起来、关起来，让我只能看着你、只要睁开眼睛能看到的就只有你，我也拒绝不了不是吗？我哪里敢生气。” 达蒙尼兹摇头：“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莫瑞斯拍了拍909的白脑袋：“行吧，我也不要你保证什么说的都是真话了，反正就算你再骗我我也没法知道。” 他往后一倒，坐在草地上，一手托腮：“那说说看吧？就从荒星的事情开始？” 达蒙尼兹吸了吸鼻子：“......好。” 第61章 莫瑞斯是在荒星上孵化的。 并不是只有资源匮乏的星球才会被称为“荒星”，而是只要是被虫族认为没有利用价值的星球就都会被这么称呼。 在很久以前，那颗星球上也曾有植被万千，拥有繁荣的居住地，可在自然资源被掏空以后，这颗星球就被抛弃了。 到处都是沙尘，就连雨水都裹挟着污垢，落到哪里哪里就是脏污一片。 渐渐的，它就变成了流放地。 能在流放后活下来的虫族异常凶猛善战，而那些对于联邦来说已经没有用的雄虫们偶尔也会被扔进来。 于是，这颗荒星就成为了雌虫的主场。 在那里，实力才是一切，只有胜者才能拥有食物、金钱、地位和繁衍权，而战败的雌虫们能活下来都算是走了大运。 莫瑞斯的雌父战败了，而在不久后，他发现自己怀了蛋。 一只雄虫会在这种地方遭遇什么简直是明摆着的事，所以自莫瑞斯出生的一刻，他的雌父就开始带着他四处躲避。 当年的战斗让莫瑞斯的雌父受伤严重，再加上孕育蛋期间没有得到雄虫的抚慰，这只雌虫的特殊期开始不受控制，而身体状况也越来越糟。 在莫瑞四岁那年，他的雌父死于一场混战。 莫瑞斯开始一个人在荒星上挣扎求生。 贫民窟时时刻刻都在上演着残酷的战斗，莫瑞斯的雌父教他躲在雌虫争斗最激烈的地方，因为那里到处都是血和尸体，只要在里面多滚几次就能盖住雄虫的味道。 在一条恶臭熏天的小巷里，血随时都浸满了沙地，哪怕是不下雨的时候都是泥泞不堪。 莫瑞斯对那里的一切都熟记于心，那天，他正按照以往那样在巷子里的尸体上翻找食物和能换钱的物件，就在他扒开一团脏污的时候，一个东西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之所以说那是个“东西”，是因为扣住他手腕的是一截坚硬冰凉的条状物。 那截东西应该是被什么给掰断了，类似于倒钩的位置只有一小块凸起，根本没法抓牢。 莫瑞斯当机立断地把手抽了回来，顺便还顺走了那上面缠着的一个小袋子。 袋子里只有半块铜币，两块干面包，还有一片不知道是什么的金属片，金属片没什么用，但剩下的两样东西对于莫瑞斯来说是个大收获。 后来，莫瑞斯又碰到了那团脏兮兮的、看不出模样的怪东西。 小雄虫忽然意识到，这团怪物或许是追着他来的。 在连续逃跑了几次都被找到后，莫瑞斯怕这团东西会给自己引来麻烦，不得不把一直藏在身上的布袋子扔回给了那个家伙。 自那之后，莫瑞斯的生活又平静了几天。 然而没多久，他就又在自己的藏身之地的入口附近发现了那团黑乎乎的脏东西。 这一次，那个生物浑身血流不止，黑灰色的雨水混着血和污垢淌了一地，又臭又脏，看上去就快要死了。 恰好这时，莫瑞斯忽然听见了嗡嗡声，他来不及多想，赶紧钻进淤泥坑里。 几秒后，几只明显姿态异常的雌虫出现了，他们是在星球上四处游荡妄图捡漏的“弱者”，捡到还新鲜着的残肢就给自己接上，所以整个身体几乎都是拼拼凑凑的，动作很不协调。 而让莫瑞斯惊讶的是，那些雌虫才往淤泥坑这边靠近了一点后就好像被什么给刺激到了，十分厌恶地转身离开。 莫瑞斯从泥坑里爬出来，他站在雨里，看了那团脏东西很久。 莫瑞斯救了那个濒死的生物。 每当他过滤出点干净的水、找到能入口的食物、翻到还能穿的衣服，他就都分一份给对方。 他甚至都想好了，等那个怪东西病好了，他就借此让对方回报他，帮他去赶走那些四处游荡的雌虫。 可还没等到那一天，一艘飞船却像天神下凡一般忽然降落在了这个星球。 莫瑞斯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飞船上了。 他被带到了首都星，住进了联邦的养育园，过上了曾经做梦都不敢想象的生活。 然后他知道了，他原来是雄虫，在这个brf779星系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雄虫而服务、为了雄虫而存在。 首都星实在是太舒适太美好了，美好到曾经那个脏污的、满是黄沙的星球就好像只是个噩梦里的场景。 第65章 可莫瑞斯并不知道，一个同样来自于荒星的“幽灵”，一直在跟着他。 首都星的监视系统、养育园的观察记录、光脑和机械设备的连通网路等等......哪怕就算没法直接出现在莫瑞斯的面前，“幽灵”也不择手段地观察着他的一切。 一年又一年过去，终于，莫瑞斯长大了。 在他成年的那一天，这个幽灵彻底侵入了他的生活。 就算是死亡到来的那一天，他们的骨血都彼此交.缠着，再也没有分开。 “所以，你就是那个怪、额......那个生物？” “是的，您被带走以后，我就一直追寻您的踪迹，然后进入了首都星。” 听完这一通话的莫瑞斯把事情回想了一遍，忽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等一下，你之前说把我吃掉了？” 达蒙尼兹小声应：“是的。” 莫瑞斯回顾了达蒙尼兹这一次次跟他说的话，刹那间，他恍然大悟，随即瞪圆了眼睛：“你不是上辈子才把我吃掉的！？” 达蒙尼兹：“......嗯，因为您是高阶雄虫，尸体对联邦来说也很有用。” 莫瑞斯彻底明白了。 为什么他明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喜欢桑青，可达蒙尼兹置办的那幢屋子顶部却会有桑青叶片的纹路。又为什么，达蒙尼兹竟然会对他一个匹配的雄虫那么执着，执着到了一种完全是病态的地步。 都是因为——在更早的时候，达蒙尼兹就盯上他了。 一想到当初达蒙尼兹那幢房子里，坐在客厅等着他回来，在把他杀了以后把又一点点吃干净了，莫瑞斯瞬间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不仅只记得上辈子发生的事，而是有三次死亡前的所有记忆，对吧。” 虽然是在提问，但莫瑞斯的语气十分肯定。 达蒙尼兹果断承认了：“是的。” 莫瑞斯舔了下自己发干的嘴唇：“那之后呢？第一次我死了之后，你......吃了我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砍掉了自己的脑袋。” 莫瑞斯沉默了。 几秒后，他揉揉太阳穴：“所以，第二次的时候，你捅了我的心脏，又往自己脖子上来那么一下也是为了和我一起死？” 达蒙尼兹轻声应：“嗯，但我想多和您待一会儿，所以只割断了一部分。” 雌虫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开心：“我割得正好，是看着您在我的怀里失去生命后我才死掉的。” 莫瑞斯觉得这个答案有点刺激过头了。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依然在锲而不舍地往下问：“那尸体怎么办？” 达蒙尼兹不是说，第一世的时候为了不让联邦得到他的尸体才吃了他吗？凭他对达蒙尼兹的了解，不可能到第二世的时候又突然改变想法吧？ 果然，他听见达蒙尼兹说道：“我提前做了准备，那里被彻底炸碎了，他们什么都找不到的。” 莫瑞斯眨了眨眼睛。 “达蒙尼兹，我记得你说过，brf779是为了研究雄虫重塑而设立的实验点，而我的体质是特殊的，联邦知道这一点，你呢？你也是因为这个才吃了我的吗？” “不！不是的！我在那之前并不知道您是特殊种的事！” 莫瑞斯听出了达蒙尼兹语气里的焦急，他心里一松，安抚般地用手背碰了碰对方的脸颊，等达蒙尼兹冷静了些才继续问：“特殊种？那是什么？” 莫瑞斯记得，之前达蒙尼兹谈及林·安和“希望之星”的时候都说是“特殊的雄虫”，没有用“特殊种”这种字眼。 很快，达蒙尼兹给出了答复。 “特殊种......是一种诞生原因不明的雄虫，特殊种的基因构成会在触发特殊点后立刻进行重组，在触发之前，特殊种和普通雄虫没有任何差别。” 莫瑞斯：“所以，我的触发点是‘死亡？’” 达蒙尼兹“嗯”了一声：“特殊种的诞生是随机的，触发点、特殊性也是完全随机的，并没有什么遗传父辈的说法，而且更特别的是，这种特殊性无法被记录和复制。 “准确来说，您的情况并不是裹挟着整个宇宙的时间往回倒，而是以现有的状态进入了另一条时间线。 “就比如，一根树枝上长了两片叶子，第一片叶子析出的水分凝结成了水珠，在水珠落到地面，它又通过某种循环回到了树枝内部、改为顺着第二片叶子的脉络游走，从而成为这片叶子的一部分。” 这个莫瑞斯倒是能理解。 毕竟改变一个宇宙时间什么的，听起来所需要的能量也太庞大了。 莫瑞斯想起来，他在第一世的时候联邦挺正常的，可在他第一次死亡又“重生”后，联邦就非常执着于提取他的遗传物质。 莫瑞斯把自己所想的跟达蒙尼兹说了，达蒙尼兹的语气有些沉重：“是的，联邦完全能捕捉到这种‘重生’的能量波动。联邦一直都想弄明白特殊种的形成原理，毕竟能弄清楚的话......” 达蒙尼兹的下半句话没说完，但莫瑞斯已经懂了。 要是能解开特殊种的秘密的话，离改造雄虫、让虫族持续繁衍下去的目标就更近了一步。 莫瑞斯有一点想不通：“既然联邦已经知道我是特殊种的话，为什么还会这么轻易放我走？” 第62章 莫瑞斯觉得，他这特殊种的身份已经彻底暴露给联邦了，对于能做出把雄虫抽干这种事的联邦来说，难道不该是把他圈养起来才更方便研究吗？ 达蒙尼兹没一开始那么紧张了，他紧握着的拳头早已松开，只低头捏着自己的手指：“贝莱特帮了忙。” 莫瑞斯：“贝莱特？” 才说出口，莫瑞斯就也反应过来了。 当初，达蒙尼兹去威胁了贝莱特，原因应该不仅仅是报复贝莱特上辈子的陷害，更是以此要挟对方出面帮忙。 毕竟贝莱特是这里的元帅，权利不小。 莫瑞斯突然想起了当初达蒙尼兹和贝莱特对峙时的场景，他不确定地问：“贝莱特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对吧，可我感觉他好像对你很熟悉？” 大家都认识贝莱特，可身为联邦元帅，贝莱特对一个雇佣兵这么熟悉就有点奇怪。 “在进入brf779星系以前，我和他打过好几次，我们关系还算不错。” 莫瑞斯：“啊？” 当时都打成那个样子，贝莱特直接拿着轰星兽的粒子束来打达蒙尼兹，这还算关系不错？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达蒙尼兹也没有继续隐瞒下去的打算。 他叹了口气：“雄主，您还记得您第一次遇到我时我的样子吗？” 莫瑞斯点头：“记得。” 一整团黑乎乎的、像是在泥巴团里插了好几根金属棍，和虫族的形态根本不一样，所以幼崽时期的莫瑞斯才没把对方当成是雌虫。 想到这，莫瑞斯忽然愣住了。 而达蒙尼兹也在此时开口：“雄主，其实......我并不算是大家认知中的‘虫族’。” 他摊开手，在莫瑞斯的注视中，那只宽大的、皮肤白皙的手掌立刻就在短短几秒之内变了形。 手掌拓宽、指节延伸，手指末端往下勾，看着就非常尖锐，要不是真个外部呈现出金属光泽的话，完全就是某种兽类的锋利爪子。 达蒙尼兹语气淡淡：“现在的虫族，其实都是具有‘人型’ 的生物，这是因为当年虫族的基因崩溃以后，虫族就只能和更接近人类构造的雄虫结合繁衍的缘故。 “雌虫们的基因一代代被稀释、弱化，到了现在，其实除了身体素质远远超出人类、指尖覆有可伸缩的爪子之外，和人类的区别已经不大了。” 达蒙尼兹把手掌翻成手心向下的姿势，在银灰色的日光下，他的皮肤像是宝石一样在闪闪发光。 “可我不一样。” 当年，和其他的被流放者不同，达蒙尼兹是自己逃到那颗荒星上的。 他凭借着本能在那颗星球上厮杀、吞食，而后终于某一天恢复了神智。 于是他才想起来，自己原来根本不是什么虫族，而是一种早就被虫族灭族的、能和任何生物融合的生命体，只不过他吞食的虫族太多，导致他也变得和雌虫极其相似。 他追着莫瑞斯来到了首都星，当然，他的身份没能瞒得过联邦主脑。 只是因为他表现得和雌虫没什么两样，又拥有超常的战斗力，甚至还表现出了对联邦的无限顺服，于是，在重重考核后，达蒙尼兹获得了首都星的进入权。 在那里，他遇到了在brf779星系外和他厮杀许久的雌虫战士，贝莱特。 可达蒙尼兹已经和曾经的形态截然不同，雌虫本来就是天生的战士，都对强者十分尊崇，所以贝莱特和达蒙尼兹甚至变得惺惺相惜起来。 贝莱特在晨曦的住宅恰好是在达蒙尼兹的旁边，这也不是巧合。 只是这两只雌虫都没想到，莫瑞斯居然是特殊种，而他的特殊，影响了林·安。 第66章 雌虫对与自己心意相通的雄主具有极强的保护欲，出了事，贝莱特自然会不择手段保护林·安。 “上辈子，他的最优先级任务是把您带回去，但是他失败了，于是我们就打了起来。” 达蒙尼兹神情有些懊恼：“和那些雌虫不一样，我的爪子有毒，就算是虫族都没法恢复，我本以为我能替您报仇的，没想到却失败了。” 莫瑞斯哑然。 当时那种情况，他虽然看不见，但是却能听到众多机甲的嗡鸣声，达蒙尼兹在那种包围圈下还只想着替他报仇，可真是...... 莫瑞斯看着达蒙尼兹颤抖起来的手掌，忍不住伸出了手。 达蒙尼兹说自己的爪子有毒，可恰好他的手心是向下的，于是莫瑞斯能直接就这么把手覆在了对方的手背上。 触感冰凉，就像是金属一样。 莫瑞斯忽然就想起之前还在首都星的时候，在他们离开之前，达蒙尼兹趁着房间一片漆黑，用什么冰凉的东西轻轻碰过他的脸。 那时候，达蒙尼兹多半也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吧？ 只是这只雌虫实在是太胆小了，不敢试。 其实达蒙尼兹要只是胆小也就算了，可偏偏他就像只一直在警惕着四周、炸了毛的野猫，一点点动静就会把他吓得不行，然后伸爪子一通乱抓。 莫瑞斯心里哼了一声。 要是那时候他追着问这件事的话，说不定他这会儿已经又去“重生”了。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莫瑞斯清了清嗓子：“你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手这里有毒？” 达蒙尼兹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不是......还有其他地方。” “会影响我们正常生活吗？” 达蒙尼兹听到“我们”这个词后立刻就愣住了，足足愣了两秒才回答：“不会！绝对不会！” 莫瑞斯点点头：“我知道了。” 看着莫瑞斯起身朝木屋走去的背影，达蒙尼兹还有些茫然。 这就算了？雄主不继续问了吗？ 而莫瑞斯只转过了身朝他喊：“愣着干什么呀，快来一起收拾。” 于是达蒙尼兹又蹭地一下站起来，什么也来不及想了，只赶紧朝莫瑞斯所在的位置追过去。 有了909的帮助，把飞船上的东西搬下来也只用了两个小时不到。 909当年被联邦察觉举动异常之后，联邦立刻对其进行了销毁，和达蒙尼兹战斗力相媲美的是他的星网技术，他飞速地控制了养育园里的一台清扫机器，把909的芯片偷了出来。 神奇的是，达蒙尼兹做了那么多事，竟然这么多年也没被联邦抓到尾巴。 莫瑞斯看着正在顶着一个大箱子往屋内走的909，此时909的身体像个大白蛋却又非常灵活，莫瑞斯忽然好奇起来：“所以，当初我在治疗所看到它，那件事也是你做的？” 达蒙尼兹扶了一把差点倒了的调味瓶：“......是的。”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莫瑞斯：“您不生气吗？” 莫瑞斯发现自己经常跟不上达蒙尼兹的思路，他很茫然：“生什么气？” 达蒙尼兹嘟囔起来：“我知道了您被要求提供遗传物质的事，但我却没有阻止。” 莫瑞斯大概能猜到应该是联邦做了什么干扰了达蒙尼兹，但他想了想后，决定顺着对方的思路走：“那你为什么没有阻止呢？” 达蒙尼兹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整个过程的信息完全是通过纸张传递的，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莫瑞斯回想了一下后发现确实，就连他当初去雄虫协会问的时候，协会会长都是给他看的纸质文件。 这时，一道带着电流质感的温和声音在角落响起：“并不是这样的，莫瑞斯阁下，主人他重新激活我就是为了中止这件事，但是我拒绝了他。” 莫瑞斯转回头看向达蒙尼兹，发现这只雌虫的眼神凶得就像要冲过去把909拆了。 “达蒙尼兹，”莫瑞斯说：“我想听听。” 达蒙尼兹立刻收回了视线，站在原地不动了。 看到莫瑞斯招手的动作后，909滚了两圈，停在莫瑞斯面前：“莫瑞斯阁下，当时您进入提取舱以后，按照主人的安排，我本来应该强行终止提取程序。 “但是经过我的运算，我认为此举动会导致曾经的逃亡结果再度重演，所以我问了主人，是否做好了逃亡的准备。” 达蒙尼兹当然做好了准备，他并不在乎什么逃亡还是享乐，只要能和莫瑞斯在一起，他就觉得什么都无所谓。 可909却说：“那莫瑞斯阁下呢？您是否考虑过，莫瑞斯是否能接受再一次的逃亡呢？” 达蒙尼兹沉默了。 于是，909擅自中止了计划好的行动。 909语速不快不慢道：“我判断，按照联邦的安排推进的话，被抽取遗传物质以后，您对联邦来说就没有太多意义了。 “您在曾经已经一次又一次证明自己不会多娶，而主人也有这个能力保证您不被强行匹配。如果硬来的话，您必然会选择主动死亡。 “所以，与其和您闹得不死不休，不如拿了好处就此收手。a级特殊种雄虫的遗传物质，够联邦做很久的抚慰剂了，再加上元帅出面，联邦会给出我们想要的回复。” 909立在莫瑞斯面前：“这是我的擅自判断，请您不要责怪主人。” 莫瑞斯看了909一会儿后才叹了口气。 他这会儿终于搞懂当时为什么会晚了两天醒过来，醒过来之后怎么909就不见了、而是换了台陌生的机器在照顾他。 多半就是因为当时联邦的提取程序被干扰了，909差点被发现，而联邦也察觉到不对，把他“藏”了起来。 这就导致一个月之后时间到了，达蒙尼兹掐着时间来找他，可却发现莫瑞斯根本联系不上。 莫瑞斯朝达蒙尼兹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你和贝莱特打起来，还有这件事的原因吧？” 达蒙尼兹声音闷闷的：“谁让他上辈子做了对您不好的事。” 这完全是撒娇的话让莫瑞斯直接笑了出来。 所以贝莱特就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先是被威胁了一轮，又被达蒙尼兹误以为是对莫瑞斯做了什么，最后还又帮着莫瑞斯脱离了首都星。 莫瑞斯想了一会儿才说：“要是你还想和贝莱特做朋友......” 达蒙尼兹却打断了莫瑞斯的话：“不可能了，他伤害了您，我对他的雄主造成了威胁，我们只会是敌人。” 莫瑞斯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手臂把达蒙尼兹圈在怀里：“嗯，那......你就只有我，而我也就只有你了。” 在莫瑞斯看不到的角度，达蒙尼兹的眼睛在竖瞳和正常状态之间飞速变换，脸上却绽放出了一个柔和异常的笑。 “嗯。” 第63章 “为了保护脆弱的雄虫，摇篮曲里的每一个星球都设置过屏障，联邦主脑为了保证其监测系统的覆盖范围，在穿透性上就有不小的缺陷。” 晚饭期间，莫瑞斯都没问，可达蒙尼兹却主动说了一大堆。 “其他星系不一定这样，但brf779非常重视雄虫的情绪和健康，所以这里的屏障设置得非常严密复杂，主脑的监测只有很少一部分功能能在各个星球上正常运作。” “要是加大功率的话确实能时时刻刻监视雄虫了，可......” 达蒙尼兹皱了下眉：“雌虫的感官太过敏感，那样的话，进入星系里雌虫们绝对会被逼疯。” 莫瑞斯挑眉，难怪达蒙尼兹上辈子会说，只要在各种房屋建筑内就能躲开主脑监视，也难怪brf779星系里会有亚雌。 莫瑞斯喝了口南瓜奶油汤：“那些家务机器之类的也有类似功能吧？” 主脑大范围的监测功能有限，但几乎所有的智能机械都和联邦主脑相连，主脑完全可以从家务护卫这些机器上收取数据。 达蒙尼兹：“是的。” 莫瑞斯往汤里加了点花蜜，边搅拌着边说：“难怪你当初要把所有的机器支开。” 达蒙尼兹先是愣了一下，眼睛里浮现出惊慌：“我......” 莫瑞斯听出了雌虫语气里的不安，他松松捏着勺子，用手背撑着下巴：“我没生气，嗯......现在不生气了，但当时是挺恼火的。” 莫瑞斯说的是第一世的时候被达蒙尼兹杀了的事。 那天，莫瑞斯从雄虫俱乐部玩乐回来，等被达蒙尼兹捅了一刀以后才发现屋外屋内的所有只能机器全都没了踪影。 这也是他在经历了上辈子的事情后，这次自重生以来就不打算购买任何智能机器的缘故。 只是达蒙尼兹经常不在家，雄虫协会就抓着这点不放，后来硬是等莫瑞斯随便买了台市面上早就淘汰的家务机器才作罢。 主脑的功能又不是无限的，整个brf779星系那么多机械和系统已经够多的了，于是那些过时的、落后的机械就没有再搭载和主脑能连接的模块。 第67章 看到达蒙尼兹似乎又开始陷入情绪漩涡了，莫瑞斯果断提了另一件事：“这颗星球呢？” 他看向达蒙尼兹，故意问：“在这颗星球的天空之下活动，不会暴露给联邦吗？” 达蒙尼兹立刻道：“您放心，这里不会的，这里是个死角，光脑根本覆盖不到。” 莫瑞斯放下手：“那909呢？” 毫不夸张的说，909是莫瑞斯所见过的最特别的机器，比起那些冷冰冰的计算程序，莫瑞斯有时候甚至会觉得909是“活的”。 这种简直已经超出了“智能”范围的东西，也不知道达蒙尼兹是怎么做出来的。 而达蒙尼兹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整个人都冷静了很多：“909现在的外壳是种特别的材料，在这里的联邦主脑眼中，909甚至是透明的，不会被发现。” “那就好。” 莫瑞斯又舀了一勺橘黄色的细腻浓汤放进口中，花蜜清香，和南瓜的香味恰好能融在一起，甜滋滋的，再配上浓郁的奶香，非常美味。 莫瑞斯沉浸在这美妙的口感中，又吃了块被烤得金黄的脆面包后才发现达蒙尼兹正盯着面前的盘子发呆。 雌虫和食谱和雄虫的截然不同，莫瑞斯看了眼对方盘子里的大肉排，这肉排只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刚端上桌的时候是嫩粉色，现在凉透了，变成一种奇怪的灰紫色，看起来让人毫无食欲。 莫瑞斯想了两秒，凑过去，直接从对方盘子里切了一小块肉下来。 在达蒙尼兹惊讶的眼神中，莫瑞斯把肉块塞进了嘴里。 莫瑞斯只嚼了一下就僵住了。 ——真的极其难吃。 又腥又酸，还带着股说不出来的奇怪气味，莫瑞斯嘴里一阵阵反酸，他不敢再嚼了，艰难但又快速地把它咽了下去。 “你老实告诉我，是因为你是雌虫、口味特殊所以觉得它好吃，还是你把好吃的食物都给了我，你在处理食材的边角料。” 莫瑞斯清楚地看见达蒙尼兹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瞬，他在心里啧了一声。 食材，这是个麻烦的事。 brf779星系里用于提供食材的物资星球全都在联邦的严格监管下，达蒙尼兹这反应让莫瑞斯自然而然想到了物资不足这个问题。 他忽然想到上辈子逃亡时发生的那件事。 “达蒙尼兹，你记得利诺吗？” 达蒙尼兹动了两下嘴唇，从莫瑞斯的角度来看就是瘪了瘪嘴：“......记得。” 莫瑞斯看着面前明显有些小情绪的雌虫，不知道怎么的就很想往对方头上揉两下。 他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只是开口时、嗓音却温柔了很多：“上辈子的时候，利诺说过，要给我们带能用好几月的营养剂，后来，他死了，贝莱特说是我害死了他。” 莫瑞斯阻止了激动地想要说什么的达蒙尼兹：“贝莱特说的没错，是我牵连了他、害死了他，我想问的是，利诺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没有问达蒙尼兹知不知道原因，而达蒙尼兹也又一次如莫瑞斯所猜想的那样表现出了知情。 黑发绿眸的雌虫低下头，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紧了紧手里的金属叉子：“雄主，您记得我之前告诉您的，摇篮曲里每个星系的规则不一样这件事吗？” 莫瑞斯点点头。 达蒙尼兹继续道：“brf779的科技发达程度并不算很高，在摇篮曲里大概属于中等的水平，而在更高一些维度的星系里，那里的规则不怎么限制科技，因此就能使用空间物质。” 达蒙尼兹没有详细解说空间物质的原理是什么，他只是说：“有些星系能用一种叫空间钮的东西，您可以把它理解成一个神奇的魔术小盒子，只要手指大这么的空间钮就能装下三四台机甲。” 莫瑞斯愣愣地听着，嘴也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看上去有些傻。 他缓了几秒才语气艰涩道：“所以，当初，利诺是准备用这种空间钮给我们送来物资......” “是的，”达蒙尼兹语气有些冷：“但是星系规则是最高准则，无论如何也不能违背。哪怕是在星系外能轻松治愈的伤势，当处于有规则限制的星系里，大家也只能熬着，然后默默等死。” 严苛如此的星系准则，又怎么会允许把不属于这个星系科技发展程度的物品给带进来？ “利诺把空间钮吞了下去，但是那会儿联邦把关注重点都放在了我和您身上，这就导致利诺在接触了我们以后，立刻就受到了最高级别的监视。” 雌虫的身体是种天然的屏障，需要多倍频率的探测波才能穿透雌虫的皮肤，而当被这种加倍的频率笼罩时，雌虫相对脆弱的内脏都会发生破裂。 但是联邦主脑顾不上那么多，在利诺进入控制范围后，主脑直接接管了利诺的机甲，给利诺来了一次高强度地探查。 这一查，就发现了利诺体内的空间钮。 联邦的战斗机甲配备了完善的攻击系统，利诺被困在机甲里，被超频的探测波直接引爆了脑袋。 “虽然贝莱特和利诺并不是血缘意义上的兄弟，但既然贝莱特身为元帅能认下这个弟弟，就证明他们在摇篮曲外的真实关系非常好......”达蒙尼兹担忧地看了眼莫瑞斯。 莫瑞斯毫无所察，只哑着嗓子接过了话：“......所以，贝莱特才会恨我恨到那个地步。 “我和林·安不认识的时候，他一直都生活得很幸福，可后面，先是他的幼崽没有出生，而后又执着于抚慰剂，达蒙尼兹，你说过，我是特殊种，林·安被我影响了......” 他扭头看向达蒙尼兹：“林·安那么执着于抚慰剂，他最开始有这个念头的时候不是在上辈子，而是在我第一次重生以后，是吗？” 细想下来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 莫瑞斯第一次重生之后才认识的林·安，和林·安成为了朋友，当时，林·安经常去往星系边缘，还每每听到莫瑞斯说关于提取遗传物质的话后表现出来的落寞神情...... 达蒙尼兹沉默了很久后才道：“雄主，现在那只雄虫还好好的，他会生活得很好的。” 莫瑞斯看着在灯光下呈现出深红色的桌面，他的嘴里残留着的奇怪酸腥味一下子翻涌了起来，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上辈子他被抓到的时候。 他被贝莱特拧碎了四肢，被撕掉了受到黑暗腐蚀的皮肤，就算是用退化了的嗅觉都能闻到他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莫瑞斯恐惧着贝莱特，怨恨着贝莱特，但他又清晰地知道，贝莱特的所作所为他完全能够理解。 所有的事都是怪他吗？可他只是想活着，而发现了brf779星系秘密、引起了联邦注意的也不是他，是林·安。 那该怪林·安吗？ 林·安也没做错什么，那只雄虫甚至是因为他的缘故，最开始是想要帮他从雌虫雄虫那种畸形的绑定关系中解脱，所以才会去研究抚慰剂的。 林·安是为了帮他，利诺也是为了为了帮他。 可林·安上辈子彻底失去了自由和自我，被持续注入药物保持昏睡，而利诺甚至是死了，死状还那么凄惨。 所有事情又回到了莫瑞斯的身上。 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是他不去渴求什么“全心全意”，不去期待有谁会为他奉献一切，要是他不先去追求这种病态的、畸形的关系的话，当初，他或许也不会把达蒙尼兹逼到那个份上。 那么，第一世时，达蒙尼兹或许也就不会杀了他。 一切果然还是他的错。 莫瑞斯忽然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但他的身体却又沉又重，让他整个人都沉浸在种强烈的割裂感中。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餐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 这个无名星球上没有所谓的白天黑夜，那颗一直散发着银灰色光芒的星体就算在“夜晚”也一直挂在天上。 灰扑扑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让莫瑞斯的脸色显出一种仿佛尸体般的灰白。 莫瑞斯闭上了眼睛。 房门的方向传来了细微的动静，明显的脚步声出现，由远及近。 莫瑞斯扯了下嘴角：“你是故意的。” 他偏过头、睁开眼，正好对上了一双幽绿的眼眸。 第64章 莫瑞斯和达蒙尼兹对视了很久。 往常，这只寡言的雌虫总是匆匆看他一眼就把视线错开，动作仓皇又小心。 可现在，达蒙尼兹却就这么安静地、平静地注视着莫瑞斯，那双绿色的眼眸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显得幽深阴冷，就好像没有底的两潭水一样。 莫瑞斯却忽然笑了。 只是他的表情有些扭曲僵硬，导致这个笑看起来十分怪异。 他抬手去碰雌虫的脸，在指尖感觉到那冰冷坚硬的质感时一愣，可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好了，别玩了，你吓不到我。” 达蒙尼兹眨了眨眼，等莫瑞斯把手收回去后才往下压了压身体。 第68章 “雄主，我能睡在这里吗？” 莫瑞斯看了看几乎已经要卧到地毯上的雌虫，把自己的被子扔了一半下去：“盖上。” 虽然他们这次离开不可能把一辈子所需的物资都备上，但几条被子肯定是有的，可不管是达蒙尼兹还是莫瑞斯都没提重新去找一条被子过来的事。 莫瑞斯挪了下枕头，直接睡在床的边缘处，要是不小心翻个身就会摔下去。 达蒙尼兹也没提醒，只是又往床的方向移了些，几乎整个人都贴在床下的支撑板上。 这颗星球上的“日光”很独特，在正午的时候，它是如轻纱一般的银白色，和首都星的阳光有些相似，只是视野中的景物色调会偏冷一些。 可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首都星的夜晚，银白的日光就会一点点变成厚重，就好像是起了雾一样，无论看什么都会有些朦胧昏暗。 莫瑞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把那种茫然的感觉强行从脑袋里抹出去后，他冷不丁地开口：“你洗漱了吗？” 达蒙尼兹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嗯，洗了。” “什么时候去洗的？我都没发现。” “这附近有条河，我在晚饭前去了那里。” 他们出发的时候首都星是冬天，可这颗星球上的温度却很适宜，和临近夏天的春季差不多，那河水应该也不会凉，以雌虫的身体应该完全没问题。 莫瑞斯也没多想，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对方说着毫无逻辑的话，直到自己的脑子彻底放空了以后才往另一边翻了个身。 他看着床另一侧的那只木柜子，深褐色的柜子上放着一盏兔子小夜灯，兔子看上去毛茸茸的，正抱着一颗发光的大圆球。 圆球内的液体像是随风而飘的泡泡一样，一滴一滴在圆球内部悬浮、移动又落下。 莫瑞斯看着看着，眼睛一点点慢慢闭上，终于是睡着了。 第二天，莫瑞斯是被一种奇怪的邦邦声给吵醒的。 或许是才到这个星球的第一晚的原因，他睡得并不安稳，一直都在做奇怪的梦，有种睡了就跟没睡一样的感觉，特别累。 那种隐隐约约的响声一下下往他脑子里钻，莫瑞斯抱着自己的脑袋胡乱揉了几下，这才恢复过来一点精神。 现在是早上了。 达蒙尼兹不在房间里，窗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上了，明明被设置过关闭时间的小夜灯还依然亮着。 莫瑞斯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跳下床，跑到窗户那掀开窗帘往外看。 窗户外还是像罩了层薄纱一样，但和昨晚的光线不一样，它并不发灰，所以倒是显得天色很明亮。 邦邦的声音是从屋外传来的，莫瑞斯回头环顾了房间一圈，快速打理好自己的卫生后，他套上放在靠椅上的衣服就拉开了门。 909正在走廊上，它的身下伸出了几根金属细条，撑着它白白胖胖的身体停在比莫瑞斯视线稍微高一点的位置。 “早上好，莫瑞斯阁下，您要用早餐吗？” 莫瑞斯看了眼正在往走廊的木头墙壁上贴什么东西的909，问：“达蒙尼兹呢？” “主人出门了，预计还有一个小时回来。” 莫瑞斯点点头，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觉得并不饿。 他又问：“外面有危险吗？” 909的身体在原地转了一圈，像是在观测什么，几秒后，它才说：“没有。您要出门的话，需要我跟着您一起出去吗？” 莫瑞斯朝它摆摆手：“不用，我散个步就回来。” “请您稍等一会儿。” 说完，909立刻收起自己的支撑架，咕噜噜地滚远了，很快，它又回到了莫瑞斯的面前，头上还顶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您带上这个吧。” 莫瑞斯拿起那团像是揉在一起的黑布似的东西，看了看问：“只要拿着就可以了吗？” 909：“您放在衣服外侧吧，肩膀、领口、手袖之类的地方就可以。” 莫瑞斯没追问这东西是什么，他很清楚他一个雄虫的认知有多有限，他只要知道909不会伤害他就够了。 他把黑布团放在肩膀上，而这布团似的东西却好像忽然间就生出了吸附力，居然就这么直接粘在了他的肩上，甚至还和衣服的颜色立刻变得一模一样，不刻意去撕扯的话根本就注意不到。 莫瑞斯伸手摸了摸，发现肩膀上什么都摸不出来后也就没再管这布团。 出了木屋后，他先是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在又一次听到那沉闷的邦邦声后，他朝屋后迈出了脚步。 银白色的日光让四周的景象如同笼罩了一层轻纱，显得朦朦胧胧的，以莫瑞斯的视力来说只能看清五十米左右范围内的东西。 这就导致当莫瑞斯再一次听到那奇怪响声的时候，发出声音的东西位置已经离他很近了。 莫瑞斯立刻停了下来。 虽然909说外面没有什么危险，但在这种视野受限的情况下他难免还是会觉得不安。 忽然，在莫瑞斯的视线范围边缘有个东西猛地蹿了出来，他身体一抖，看其行动方向，竟是朝着他所在的位置过来的。 莫瑞斯第一反应就是逃。 然而他刚准备转身时，就突然见那东西像是被拽了一把一样，咚地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这玩意儿应该很重，砸在地上的时候把周围植物表面上的露珠都震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就好像下了场雨。 莫瑞斯一脸警惕地看着地上那团紫红色的东西，忽然，他瞥见一个身影从视野的边缘处出现。 那人黑发黑衣，黑布蒙着半张脸，两三步就跑到了莫瑞斯面前。 “雄主，您没事吧？” 莫瑞斯摇摇头：“没事。” 说完之后，莫瑞斯却视线往下，停在了达蒙尼兹的手肘处。 不知道是不是这日光颜色奇异的问题，他刚刚好像看见对方的肘关节这里有什么东西反射了光。 是看错了吗？ 发现什么都看不出来后，莫瑞斯才看向地上的那团东西：“这是什么？” 达蒙尼兹回头看了一眼，解释起来：“前面有条河，这是河里常见的一种水生动物，有点类似首都星的鱼，只是个头比鱼要大一些。” 发现了莫瑞斯的好奇，他主动问：“您要凑近看看吗？” 莫瑞斯欣然同意。 这种所谓是鱼的东西算是奇形怪状，就像被捏碎了又拿个彩色透明袋装起来的果冻糊一样，莫瑞斯用树枝戳了戳“鱼”，看着那一小块凹陷、不确定地问：“这......好吃吗？” 达蒙尼兹露在外面的眼睛快速弯了一下：“味道还算不错，我准备中午用这个做派，您可以尝尝看。” 莫瑞斯心里暗自记下了，他抬头看向达蒙尼兹来时的方向：“河在那边？” 达蒙尼兹却只模糊答：“是的，雄主，这里湿度大，有些凉，我们先回去吧？” 莫瑞斯手上戳鱼肚子的动作一顿，他没有去看达蒙尼兹，只点头：“好。” 鱼肉派的味道很奇妙，饼皮酥软，整体鲜嫩清甜，内馅几乎吃不出什么肉类的感觉。 “雄主，我的这份您......” 莫瑞斯阻止了达蒙尼兹继续说下去，把从达蒙尼兹盘子里挖下来的那一小块派放进了嘴里。 腥，非常腥，也不知道是不是莫瑞斯想太多的缘故，他竟然觉得这种腥味有点像血的味道。 莫瑞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吐了吐舌头：“唔，不好吃。” 莫瑞斯没有像往常那样追问一些“雌虫的口味”之类的问题，他像是终于放弃了，往嘴里灌了两口果汁后就继续解决自己盘子里的那份鱼肉派。 在又一次仰头饮下果汁的时候，莫瑞斯的视线并不聚焦。 他的余光注意到，坐在他旁边一侧的达蒙尼兹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松了口气的神情。 进食、睡觉、休息，一切和曾经在首都星时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 几天后的一个午后，莫瑞斯揉着眼睛从自己的房间钻出来。 “909，达蒙尼兹呢？” 在莫瑞斯的强烈要求下，909终于改了对莫瑞斯的称呼：“莫瑞斯，下午好。主人出门了。” 909之前正在往走廊的木头墙上涂涂画画，莫瑞斯能看出那是一种泛着油亮光泽的液体，但在木头表面干了以后就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莫瑞斯顺着木墙看向了走廊末端的窗户。 窗外的光线已经带上了一层灰意，显示着时间已经开始接近傍晚。 莫瑞斯的眉一点点皱了起来。 他午睡最多也就两个小时，而且很容易惊醒，可今天怎么会一觉就直接睡到了现在？ 他收回视线：“我出去看看。” 第65章 日光变成了银灰色，天空也是深灰的，在正午时鲜艳娇嫩的巨大花朵也都像被泼了层泥一样，看起来灰扑扑的。 莫瑞斯按照记忆里的方向走，他走得很小心，尽可能不发出一点声音。 第69章 光线越来越昏暗，因为他走得太慢的缘故，当他能听到水流声的时候，周围的能见度已经很低了。 来到这颗星球也快半个月了，除了当初见到的那条“鱼”之外，莫瑞斯就没见过什么别的动物，所以在这昏暗的林中，他连一点多余的声音都听不见。 水流声就好像是唯一的指示物，指引着莫瑞斯别迷路了。 当他越过几棵树枝像是弹簧一样折叠弯曲的树木时，一股浅淡的腥甜味扑面而来。 莫瑞斯放眼望去，就见一汪泛着莹白碎光的水面正在泛起波澜，湖水是偏暗的酱紫色，水面的涟漪在银灰色日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细碎的光，就好像有无数银色的小鱼在水面快速游动。 莫瑞斯没有贸然靠近，他朝四周环顾了一圈，在看到一块比他只矮上一点的石头时愣了一下。 他尽可能地放轻脚步朝那里走过去，等走到面前后他才确认自己刚才并没有看错。 石头上摊着一套衣服，黑衣、黑裤，正是达蒙尼兹外出时那套常见的打扮。 “哗啦——” 莫瑞斯立刻回头一看，就见一个东西正破开水面、直直朝他飞来。 那东西速度非常快，莫瑞斯根本来不及躲，他下意识做了个保护头部的蜷缩姿势，忽然就听到“噗”的一声轻响。 他感觉自己的肩膀处一紧，就好像被谁抓着衣领提起来了一样，咚咚咚几声，深色的液体忽然悬空在了离他脸半米左右的地方，而之前那个朝他飞过来的东西也早早就掉了下来，正根据惯性滑到了他的脚边。 可莫瑞斯却根本没注意到这些。 他死死盯着从水里冒出来的另一个东西，连眼睛都忘了眨。 那个后冒出来的东西通体银白，就像许多金属架子拆散了又胡乱拼凑起来了一样，可就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架子顶端，莫瑞斯看到了半张脸。 ——半张属于达蒙尼兹的脸。 雌虫总是喜欢用一块黑布蒙住下半张脸，莫瑞斯不久前还开玩笑般的说过，他又不是不知道代谢素的事，让达蒙尼兹别因为脸上有代谢素堆积造成的纹路就那么紧张，别老蒙着布了。 而现在，雌虫确实没有戴上那块蒙面的布了。 也因此，在这昏暗日光之下，雌虫下半张脸上，那如金属节肢一般的四根延伸物就彻底暴露在了莫瑞斯眼前。 那半张还是虫族的脸上，双眼巩膜漆黑，中间有一道缝隙般的细细瞳孔正在泛着荧绿的光，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深色的河水顺着发丝蜿蜒而下，如同是在淌着血。 莫瑞斯愣住了。 当地上那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生物最后艰难地挣扎了一下，它身体和潮湿的泥土相拍发出了“啪嗒”一声，下一秒，莫瑞斯就感觉眼前有银白色的东西如光一般晃过。 被卷起的高速风流没有刮到莫瑞斯的身上，也是在这个时候，莫瑞斯才发现他的面前多了一层透明膜一样的东西。 他抬手往自己肩膀上摸了摸，在摸到一处凸起后立刻捏紧了用力一撕—— 唰的一声，挡在莫瑞斯的那层透明膜就掉了下来。 莫瑞斯看着手里那团黑乎乎的布料般的东西，又看了看地上死透了的生物，他想了想，把黑布和那层膜团成一团捆在背上，一手去捞晾在石头上的衣服。 衣服还有点湿，把莫瑞斯的手和衣袖都染出了一片深色的印记。 莫瑞斯皱着眉把衣服放到鼻尖处闻了一下，确定上面并没有达蒙尼兹血液的那股甜蜜香味后才放松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暗沉沉的河面，深呼吸了一口气。 “衣服我拿——走——了——！” “你要是不想光着身子！就赶紧回来！” 喊声朝四周传开，水流声潺潺，莫瑞斯能隐约听见有自己喊声的回音。 半个小时后，莫瑞斯还是谁都没有等到。 他抱好达蒙尼兹的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到莫瑞斯的时候，909被吓得直接从门外的楼梯上滚下来。 “莫瑞斯！你是不是受伤了！你没事吧！？” 白白胖胖的机器不知道从哪伸出来好几条形状不一的机械肢，看上去既想替莫瑞斯检查一番，但又怕碰疼了他不知如何下手。 一时间一堆银白色的机械肢在空中乱舞，看起来有些可怕。 莫瑞斯打了个喷嚏：“没事，这些都是河里的水。” 909卡了一下，利索地接过莫瑞斯手里的衣服、帮他解开背上背着的透明膜，一边还把多余的十几条机械肢赶紧缩了回去。 “快去洗澡，你打喷嚏了，会着凉会感冒的！” 909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焦急，连语速都比往常快了一倍。 莫瑞斯就这么被对方急哄哄地推进了浴室，等门被咚地一下关上后，他才茫然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他刚转身，结果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浑身一凉。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个发丝凌乱，脸色灰白的人，这人的白色衬衣上满是红色痕迹、手臂位置甚至还有个红手印，活像是具站着的尸体。 要是灯光再昏暗点、再闪烁几下的话，足以把任何雄虫都吓到尖叫。 莫瑞斯捂着自己的胸口吐出一口气，碎碎念：“得把这块镜子换个地方放才行......” 这座小木屋的面积不算大，浴室也只有一个，莫瑞斯泡在几乎就是大盆的浴缸里，把自己的下半张脸埋进了水里。 他咕噜咕噜吐着泡泡，明明都热得不行了却还是赌气般地不起来。 直到泡到脑袋发晕了他才直起身体，喘匀了气后愤愤往水面上拍了一把。 他咬牙切齿：“还不回来是吧......” 因为闹了这一出的缘故，莫瑞斯的晚饭比往常推迟了两个小时才开动。 他明明在洗澡的时候已经饿得不行了，可看着面前的烤面包和奶油炖菜，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秉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莫瑞斯还是把盘子里的东西都装进了肚子。 他喝了口花蜜水：“909，达蒙尼兹呢？” 909把空盘子顶在脑袋上：“主人还没有回来，五分钟前我进行了探测，但还是探测不到他的位置。” 莫瑞斯哼了一声，把花蜜水一饮而尽。 “你有能跟他联系的方式对吧？你告诉他，如果今晚还不回来，我就不要他了。” ............ 这颗不知名的星球就好像是陷入了一个漫长的春日白昼一样，温度几乎恒定，也没有白天黑夜的区别，要不是莫瑞斯习惯性地拿着光脑时间看，很容易就失去时间的概念。 莫瑞斯是在听到从窗户那传来的香味后才赶紧把眼睛闭上的。 他刻意放慢呼吸，专心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可却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所以，当一声低沉的声音在他床边响起的时候，他直接被吓了一跳。 “雄主......” 莫瑞斯悄悄安抚着自己差点被吓崩的心脏，装作没听到。 “雄主，我知道我配不上您，我就是个怪物，可、可是......” 低沉的声音顿了一会儿后才继续道：“您不是说过吗，您只有我了，我也是一样的，我也只有您了。” 莫瑞斯还是没动，而达蒙尼兹的嗓音里已经带上了嘶哑的哭腔：“雄主，求您了，我什么都会做的，我什么都会听您的，求您、求您了......不要扔掉我......” 莫瑞斯转身的时候才发现衣服一紧，抬眼一看，黑发绿眸的雌虫正满脸惊慌，一只手还僵在半空。 莫瑞斯回头往下看，发现自己的衣角皱皱巴巴的一团。 他瞬间明白了。 莫瑞斯打了个哈欠，伸手抓住达蒙尼兹僵在半空的那只手，往后一拽。 雄虫和雌虫的力量差距过大，可莫瑞斯明明也没用多大的力气，就把达蒙尼兹拽得扑到了床上。 他调整了下姿势，把个头高大的雌虫按在自己的怀里：“知道了知道了，睡。” 达蒙尼兹眨眨眼睛，乖乖缩着不敢再动一下。 直到他听到莫瑞斯的呼吸声变得绵长，揽着他的手臂也放松了垂落下来后，他才小心地伸出手，把自己的食指轻轻塞进莫瑞斯的指缝间。 他勾住雄虫的小指，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惶恐惊惧了快一个晚上，达蒙尼兹一放松下来就很快感觉到了困意，很快，这只心满意足的雌虫熬不过疲倦，终于睡着了。 而原本早该熟睡的莫瑞斯却睁开了眼睛。 达蒙尼兹应该是才洗过澡，头发还没干透，几缕发丝正贴在那张五官立体的脸上，让那张本就很英俊的脸带上了些别样的味道。 莫瑞斯也不知道该说这只雌虫傻还是什么。 在这偏远的、连星网都覆盖不到的星球，哪还有什么雄虫的特权可言。 达蒙尼兹完全可以不按照brf779的规则来，在这里，与其说莫瑞斯能威胁达蒙尼兹说要把他扔掉，不如说，莫瑞斯得好好讨好对方来得以活命。 第70章 可在莫瑞斯说出那句根本算不上的威胁的话后，这个傻家伙竟然还真的就害怕了。 莫瑞斯把下巴垫在达蒙尼兹的发顶，轻轻蹭了两下。 达蒙尼兹，可真是喜欢他喜欢得要死，爱他爱得不行啊...... 莫瑞斯的眼睛眯起，后背像是燎了火一样又热又疼，他的手指也开始不自觉地抽搐颤抖起来。 怕把睡着的雌虫吵醒，他小心地抽出了自己手，直愣愣地往自己的脸上摸。 等冰凉的指尖碰上自己的脸时，莫瑞斯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笑。 他上辈子被折磨得身体机能失常了，根本没办法做出正常的表情，这辈子他重生后特意练习过、好歹是没让别人发现，可是当他真的情绪外露时，那种练习出来的表情根本就维持不住。 此刻，他的脸颊肌肉酸疼僵硬，莫瑞斯不用照镜子都知道，他脸上此刻的表情该是多么扭曲狰狞。 在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后，莫瑞斯立刻往自己手背上咬了一口，直到那股刺痛像是开始往心里钻一样，他才终于遏制住自己快要从喉咙里蹦出的声音。 他松开牙齿，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银灰色光，他把手抬到自己面前，盯着那快要渗血的牙印看了许久。 啊，真好啊...... 莫瑞斯满足地叹了口气，把手重新塞进达蒙尼兹的掌心里，也闭上了眼睛。 第66章 莫瑞斯是先醒的。 他刚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他扭头看了一眼床头的兔子夜灯，在发现小灯已经熄了之后就判断出这应该是白天了。 他垂眸看向怀里的雌虫。 这应该是算是在两人神智都还清醒的时候，整整四世以来，第一次同床共枕。 之前虽然两人有过更亲密的接触，但都不是在床上发生的，结束之后莫瑞斯也晕晕乎乎的，而达蒙尼兹更是秉承着雌虫的规矩都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休息，并没有留下来过。 莫瑞斯回想着之前的事，一边脸红一边在心里想得换张大点儿的床才行。 其实在达蒙尼兹那艘飞船上的那张床就不错，完全够他和达蒙尼兹一起睡，莫瑞斯就开始想着等一会儿让909帮个忙，把那张床给搬下来用。 达蒙尼兹的睡眠时间很奇怪，就好像是把疲劳和睡眠都积攒在一起一样，平常最多也就休息三四个小时，但是一旦有机会在莫瑞斯身边睡着，都会睡得非常久。 莫瑞斯估摸着时间，尽可能放轻了动作，把环在自己的身上的手臂给轻轻挪开。 达蒙尼兹应该是彻底睡熟了，以雌虫的警惕性都没醒过来。 莫瑞斯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怕打开水龙头的声音把对方吵醒，披了件衣服后，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品就出了房门。 直到几乎没弄出一点声响就把门关好后，莫瑞斯才松了口气。 他一回身，就见圆滚滚的909正看着他。 莫瑞斯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蹲下来后用气音道：“他还在睡，咱们小声一点。” 雌虫的听力太敏锐了，莫瑞斯毫不怀疑如果909向往常那样跟他打招呼说话的话，屋内的达蒙尼兹就会立刻被惊醒。 909会意地滚动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眨眼间就从自己脑袋上伸出块屏幕来。 [您要现在吃早饭吗？] 莫瑞斯思考了两秒后摇摇头：“先不吃，但我需要你的帮忙。我先去洗漱，一会儿厨房见。” 半个小时后，厨房。 莫瑞斯苦恼地看着手里的晶石瓶：“‘少许’是多少啊？一茶匙？还是一克、两克？” 909用金属支架架着身体，停在莫瑞斯上臂高度处：“我也不确定，主人每次都是拿着瓶子随手倒的。” 莫瑞斯苦着脸：“随手啊......” 他只纠结了两三秒就又洗了一次手，直接拿手捏了一小撮粉色的粉末出来扔进锅里。 “先试试吧......”莫瑞斯用勺子搅着锅里的汤，嘴里碎碎念：“先少放点，不够了还能再加，要是放多了就完了。” 可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在莫瑞斯的一次次试味道下，原本的一小锅汤逐渐增殖，最终变成了三大盆。 莫瑞斯看着那足够把他喝到巨人观的汤，又看看乱七八糟的厨房，忽然觉得自己真够没用，连做碗汤都能弄成这样。 909敏锐地察觉到了从小养大的雄虫情绪不佳，赶紧出声安慰：“能第一次就做到这程度已经很好啦，主人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其实说“开心”还是过于保守了。 达蒙尼兹先是因为“自己睡过头让雄主亲自下厨”这件事慌张了半天，在莫瑞斯一次又一次耐心解释是自己想这么做后才勉强冷静下来。 雄虫毕竟都娇生惯养的，知道到莫瑞斯其实能为自己做到这个份上，达蒙尼兹早就已经感动得不行了。 可在喝下第一口汤后，这只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雌虫却彻底愣住。 莫瑞斯有些紧张：“怎么样？” 达蒙尼兹眨了眨眼睛：“好喝。” 汤汁口感偏薄，不同于雄虫喜爱的奶香和重甜味，汤里只加了很少的糖和香料，带着股轻微的腥味，总而言之，根本不是雄虫的口味。 ——但却又非常符合雌虫的喜好。 达蒙尼兹两三下就把一碗汤喝得干干净净，他看向莫瑞斯：“我还能再喝一点吗？” 没什么比自己做出来的食物受人欢迎更开心的了，莫瑞斯立刻高兴道：“当然！” 于是就在莫瑞斯的注视下，达蒙尼兹一碗接一碗地喝，直到—— 达蒙尼兹喝空了三个盆。 莫瑞斯的表情已经从欣喜转变为担忧了：“你不用为了讨好我硬塞那么多的......” 他知道雌虫的饭量大，但他以前也见过达蒙尼兹敞开了吃的样子，可就算是那样也没有吃那么多。 他是真的怕达蒙尼兹撑坏了。 谁知道达蒙尼兹只是诚恳地看过来：“不是为了讨好。” 雌虫和雄虫的身体构造只有一部分相同，生理决定的味觉差异根本无法改变。 对于雌虫来说，雄虫喜欢的高糖度只是他们快速补充能量的一种方式，过度的甜味对雌虫来说只有稠腻，和“美味好吃”之类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可莫瑞斯却做出了十分符合雌虫口味的甜汤来。 达蒙尼兹看着自己雄虫，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洒上了阳光的湖面：“汤非常好喝，谢谢您。” 莫瑞斯也柔和了神色。 “嗯。” ............ 午后，日光变得轻薄起来，是一天之中视野最清晰的时候。 距离木屋十几米的一处空地上，有啪嚓啪嚓的声音规律响起。 “达蒙尼兹，之前在河边的时候，那是你真实的样子？” 达蒙尼兹正在劈柴的动作一顿，他攥紧了手里的斧头，深深低下头，一言不发。 莫瑞斯一看对方这幅模样就知道达蒙尼兹的心里还没迈过这道坎，但他也知道，无论他再说什么，说多少次，达蒙尼兹的态度想法也不会轻易改变。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莫瑞斯双手往后拿手肘撑着身体，毫无形象地瘫在藤编的小塌上：“上辈子你应该也用过那种形态吧，可惜啦，我那会儿什么都看不见。” 达蒙尼兹闻言立刻抬头快速地看了莫瑞斯一眼。 雄虫靠在树荫下的小塌上，金色发丝垂落在身侧，几缕从树叶缝隙间投下的光斑铺在他身上，就如同给莫瑞斯披上了一层镶了宝石的薄纱。 达蒙尼兹抓着一截木头的手松了松又攥紧，反复几次后，他才把快被他掐成碎片的木头放下，小声说：“能给您看的......” 莫瑞斯立刻就像闻到了小鱼干的猫一样坐直了：“真的？那你现在就给我看吧。” 达蒙尼兹诧异地望了过来，显然是没想到雄虫会在这个时候提这样的要求。 莫瑞斯察觉到了对方的退缩之意，他立刻皱眉、抱起手臂，一副下一秒就要开始发脾气的样子：“怎么？不行？” 达蒙尼兹当然不能说不行。 他深深看了莫瑞斯一眼，在转回头时收敛了所有的情绪。 “......那请您退后一点，务必小心。” 莫瑞斯本来还在想着达蒙尼兹看他的那一眼有点奇怪，可当看着达蒙尼兹的身体像是被什么撕开，身上的血肉像是烂泥一样掉在地上后，他直接僵在了原地。 在清透的银白日光下，雌虫的身体就好像是被分解了一样。 先是皮肤表面臌胀起来，而后鼓起的部分连同着皮下的肌肉和脂肪一点点剥落，随着下颚一整个掉下来后，雌虫的身体彻底变了一副模样。 他的身体就好像是由一堆奇形怪状的金属拼接而成，脊椎外被细密的金属块包裹着，往下是同样被包裹住脏器的胸部和腹部。 左手是几根粗细不一的条状物，每一根金属条都是由一小截一小截的金属串连而成，而右手的手臂倒还有几根金属支撑着，和原本的手臂骨架构成很相似，但手腕往下就彻底是刀片组成的爪子，锋利异常。 第71章 在腰部之下，就彻底和虫族的构造不一样了。 与其说那是腿，不如说是两块能折叠起来的金属厚片，在原本是膝盖的位置固定住，能自由伸展和收缩。 与这些身体结构相比，达蒙尼兹下半张脸上的那四根节肢状的金属刺似乎就不算什么了。 ——除了他彻底没了下颚，脑袋只剩了半个之外。 莫瑞斯愣的时间太久了，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达蒙尼兹自从开始“变形”后就根本没再动一下。 他从藤榻上下来，赤着脚就朝达蒙尼兹走了过去。 雌虫的下半身部分只是微微伸展了一些，但这样的状态还是让他比之前的形态高出了一截，导致莫瑞斯不得不踮起脚、伸直了手才能碰到他下半张脸上的金属节肢。 “达蒙尼兹。” 莫瑞斯轻轻喊了一声。 雌虫原本就是垂着头的姿势，当他一睁开眼，莫瑞斯就刚好和那双变成了竖瞳的眼眸对了个正着。 幽绿的竖瞳似乎会发光，在黑色巩膜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可怖。 莫瑞斯却没什么害怕的情绪。 他手举酸了，脚跟也落到地上，叉腰朝达蒙尼兹叹气：“你下来点啊，我够不到。” 达蒙尼兹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只直愣愣地把算是腿部的部分彻底折叠了起来，呆滞地仰头看着面前的雄虫。 这下，倒是和他往常跪在莫瑞斯面前时十分相似了。 莫瑞斯放柔了声音，抬手轻轻摸了摸对方的眼角：“为什么不说话？” 达蒙尼兹下半张脸上的节肢样结构动了几下，发出机器运转时的咔哒声。 这点微末的声音就像是把达蒙尼兹给彻底吓住了一样，他微微睁大了眼睛，而后又赶紧垂下头去，不敢再动。 莫瑞斯正准备去碰对方的下半张脸，想要把达蒙尼兹的头抬起来，可达蒙尼兹却猛地往后面躲开，他慌乱地小幅度摇头，四根金属节肢不停地动着，就好像是有半只银白色的昆虫在他脸上爬。 这本该是很骇人的景象，可莫瑞斯却毫不犹豫地又往前凑了一步。 “好啦，别乱动，”他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娇般地念叨：“你不就是怕把我弄伤吗？那你别乱动呀，你看，这样不就没事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指从那四根银色节肢上轻轻抚过。 和莫瑞斯之前想象的一样，这些结构看着像是金属，触感也金属一样，冰凉、光滑。 他好奇地一点点去碰去摸，直到手掌不小心碰到对方脸颊处时，忽然就觉得掌心一凉。 莫瑞斯一冷，他收回手低头看，只见自己掌心上正托着块粉白色的肉。 肉块纹理清晰可见，在正午轻纱般的日光下，它像是活了一般，在雄虫温热的掌心上轻轻蠕动了一下。 第67章 莫瑞斯一下子就慌了：“怎么办，达蒙尼兹，我好像把你脸上的肉给擦下来了？你疼吗？这肉好像还在动啊，怎么办怎么办......能粘回去吗？” 他急忙朝达蒙尼兹看过去，就见雌虫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盯着他。 就好像......莫瑞斯现在也变成了另一种形态，从一只雄虫现场变成了大鹅，鹅毛还是亮紫色的一样。 莫瑞斯一下就来气了：“你那什么眼神？” 达蒙尼兹嘴部的银白节肢疯狂地动了起来，在反应过来莫瑞斯根本听不懂后他又赶紧摇头。 莫瑞斯冷哼一声，决定先不计较。 他把手摊到达蒙尼兹面前：“这怎么办？” 意识到达蒙尼兹在这种形态下说出的语言他理解不了后，莫瑞斯又先道：“能放回去吗？” 达蒙尼兹看了莫瑞斯一眼，点头又摇头。 这动作把莫瑞斯给看懵了，在尝试从各个角度问了好几次后，莫瑞斯才满脸麻木地说：“所以，放回去也能继续粘着，但是没什么用，反正再过一会儿都会掉完的？” 达蒙尼兹小幅度地点了下头，而后又拿那种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莫瑞斯。 莫瑞斯却忽然像是情绪感知力下线了一样，只直白地说：“那我就扔掉了？这肉块有点恶心。” 对莫瑞斯来说这要是只是团普通的肉还好，可是这东西是真的会动，一直在他手心小幅度地蠕动，就好像有无数细小的软体生物在他手掌上爬一样，感觉真的是极其诡异。 而听到这话的达蒙尼兹立刻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直着身体，甚至连右手四片刀刃般的爪子都炸开了，活像是朵绽放的银白金属花。 莫瑞斯干脆地把肉块扔掉，他看着地上一团团的粉白色团状物，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我记得你种了很多那种奇特的食材对吧，能用这些去喂吗？” 看到达蒙尼兹点头后，莫瑞斯直接清了清嗓子，放声大喊：“909！帮忙拿个能装湿东西的箱子过来！” 909那白色的身躯没一会儿就出现在了莫瑞斯和达蒙尼兹的视线中。 莫瑞斯看了看地上散落得到处都是肉块，无奈扶额：“之前你变身就变身，干嘛把肉往四周乱扔啊，现在好了，得捡半天。” 他也不管达蒙尼兹还处在什么样的心理状态中，只随手往对方的头发上轻拍了一下：“好了，快点变回来，我自己捡的话得捡到明天。” 这话真不是夸张，雌虫的身体本来就像是压缩过一样，密度大，重得不行。 而达蒙尼兹刚刚在变换形态的时候，身体表面的肌肉全都发生了非常夸张的膨胀，要不是他刻意把这些东西扔远了，这会儿这些剥离下来的肉块估计会在达蒙尼兹脚下堆成座小山。 于是，当兢兢业业的909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只雄虫一只雌虫弯着腰在地上——捡肉块。 圆滚滚的909茫然地转了一圈，顶着脑袋上的黑箱子来到莫瑞斯面前：“莫瑞斯，您和主人在做什么？” 莫瑞斯把手里的肉块往不远处一扔，像是在玩什么投掷游戏一样，看到扔出去的肉块恰好和垒起来的一小堆粉白泥状物和在了一起后，他甚至发出了小小的欢呼声。 “没什么，就是达蒙尼兹身上掉下来的这些肉块扔了太浪费了，我打算全部收起来去当饲料。” 他对着909朝那边指了指：“帮我把那些全都装起来吧。” 909被这离谱的一番话弄得差点卡壳，在按莫瑞斯的话照做后，它看了这只雄虫的背影几秒后又才滚向达蒙尼兹。 它本来想问达蒙尼兹怎么会舍得让那只雄虫干活的，但在看到达蒙尼兹还没恢复成原状的下半张脸后，909果断选择了闭嘴。 日光渐暗，四周景物开始变得有些发灰，但和首都星的日夜更替来说相比光照明暗差别已经很小了，并不影响莫瑞斯他们行动。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白白胖胖的909一直在顶着黑箱子滚来滚去。 它一会儿去接莫瑞斯投掷出来的肉块，一会儿又跑到达蒙尼兹面前去接雌虫拢在怀里的一堆东西。 当它看到达蒙尼兹也像莫瑞斯一样开始玩肉块投掷游戏之后，差点被雌虫投出的高速肉块砸中的909，有史以来第一次产生了类似卡机的感觉。 稳重的909呆滞了三秒后，果断调高了反应速度，配合着两只行为离奇的虫族玩起了接球。 直到把最后一个黑箱子搬进冷冻库后，909看着面前一大摞的黑箱子，难得的有些茫然。 一般的雄虫，会抓着血呼里拉的肉块玩扔球吗？ 正常的雌虫，会跟着雄虫一起玩这离奇恐怖的游戏吗？ 高智能的909望着冷冻库里诡异物资，陷入了沉默。 不管909是怎么想的，莫瑞斯倒是窝在达蒙尼兹怀里睡得很香。 终于将面部全部恢复原样的雌虫只直勾勾地看向怀里，在看到莫瑞斯往他怀里又缩了些，甚至还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后，向来面无表情地雌虫勾起嘴角，眼神变得无比温柔。 那天关于达蒙尼兹真实模样的事情谁都没有再提。 达蒙尼兹是不敢主动问，莫瑞斯是直接没把它当回事。 莫瑞斯不是没有注意到达蒙尼兹最近又忽然变得谨慎小心了的举动，但正如他一直以来所明白的那样，他很清楚，这种情况下他就算拉着达蒙尼兹说上三天三夜也没用。 要是达蒙尼兹真的靠几句话、几个亲密举动就能彻底被打动的话，他之前也不用这么费劲了，直接一通真情表白就行了。 可这没用。 午饭后，莫瑞斯站在窗户前，确定自己的确没看错后，头也不回地问：“这里的日光会变色？”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莫瑞斯身后的雌虫先是看了莫瑞斯一眼，又才解释：“是的，现在日光正在逐渐转变为浅金色，再过几个月就会和首都星的阳光非常相似。” “您之前应该注意到，这里没有明确的白天黑夜之分......”达蒙尼兹往前了小半步，弯腰轻声道：“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莫瑞斯有些惊讶：“不是这样？” 第72章 达蒙尼兹点了下头，他看向窗外：“这颗星球和首都星一样，也是会在星系轨道上进行旋转，所以也有季节的区别。 “只是，这里的轨道比首都星的长了近千倍，所以每个季节都会特别长。我们来的时候，嗯......可以理解为是在春季初，等再过一两年了，这里才会进入真正的春天。” 莫瑞斯很好奇：“那要这么说的话，我们的后半辈子岂不是都要生活在春天了？” 达蒙尼兹应了一声，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您说过的.....您之前每一次死亡都是在夏夜。” 莫瑞斯先是愣了几秒，花了几分钟才弄明白达蒙尼兹的意思。 他死了三次，前两次死在首都星的夏夜，而上辈子死在荒星，可按首都星的时间来算，其实也是夏天。 他其实很讨厌夏天，又热又晒。 重生之后，莫瑞斯每每看着夏日的灿烂阳光，都会有种在被他看不见的存在大肆嘲笑的感觉。 而可悲的是，他是如此渺小，根本不值得那些存在对他侧目。 夏天的夜晚就更是了。 他本来就有失眠的毛病，到了夏天，更是容易心烦气躁、几乎每一晚都睡不着，而哪怕就算睡着了，也一定会做整晚噩梦，把他折磨得堪称是精疲力尽。 可在这里，永远都没有夜晚，而虫族的生命的有限，他永远都不会经历夏天。 莫瑞斯抚上自己的心口。 扑通、扑通...... 心跳明显是加过速了。 他猛地回身抱住了达蒙尼兹，手臂越收越紧，像是要把对方的骨头都给勒断一样。 可雌虫的身体结实得很，莫瑞斯这点力气对于雌虫来说连点疼都制造不了，最多也只是感觉到被勒得有些不舒服而已。 “达蒙尼兹，你把头低下来。” 达蒙尼兹当然会照做。 莫瑞斯却忽然松开了紧抱着对方的手，他一把搂住对方的脖子、往下用力一拉—— 双唇相接，因为莫瑞斯太过用力的缘故，他的下唇还不小心磕到了对方的牙。 莫瑞斯往后退开，他舔了舔自己嘴里的破口，一抬眼就看到达蒙尼兹像是被吓傻了一样，正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看就算了，喉结还滚动了一下。 莫瑞斯心底那点恶劣的小心思一下就全都冒了出来。 他故意舔了舔自己有些发肿的唇，在感受那点刺痛后嗓音更加轻柔：“说起来，以前好多雄虫跟我说过，说你是为了一只心心念念的雄虫才一直不在我面前展示特殊期，那雄虫是谁呀？” 达蒙尼兹一下子就手足无措了：“没、没有......” 莫瑞斯拉长了语调：“啊，我可真可怜啊，明明娶了雌君，可雌君的心里却装着别的雄虫——” 他本来只是想稍微刺激达蒙尼兹一下，可谁知道，达蒙尼兹听到后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努力解释。 高大的黑发雌虫低着头，语速飞快道：“您不也是吗？” 他的声音小，说得又快，莫瑞斯没听清：“嗯？” 达蒙尼兹深呼吸了一次，等给自己鼓足了勇气后才朗声道：“您才是，明明都娶了我了，却还是放不下别的雌虫。” 莫瑞斯这下是真的懵了：“别的雌虫？” 啊？ 他怎么不知道？ 第68章 达蒙尼兹：“您当年从荒星上离开后，一直对救援了您的一只雌虫念念不忘，可是那只雌虫在救援完成后就再也没回首都星了，所以您才对娶雌虫亚雌这些事不上心......” 他把双手放在身前，垂着头开始捏自己的手指：“所以，当年就算是被分配了我这样的b级雌虫您也无所谓，只什么也不说地收下。” “等等，”莫瑞斯很疑惑：“主脑匹配不是强.制性的吗？我应该是没法拒绝才对？” 听见莫瑞斯没有反驳对“救援雌虫”一事，达蒙尼兹手上的力气直接没了分寸，直接把自己的指骨掰断，发出了一声闷响。 他用手掌挡了一下，面不改色地说：“是的，主脑匹配不能中止或者取消，但是雄虫们大多都会把不喜欢的匹配雌虫扔出门，可您没那么做。” 莫瑞斯忽然觉得此刻的达蒙尼兹忽然变得特别强势，有种不听到他亲口承认就不会罢休的感觉。 莫瑞斯眨了两下眼。 达蒙尼兹难道是在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莫瑞斯的脑海里立刻就跳出达蒙尼兹气得脸颊鼓起，像小幼崽一样背过身故意不理人的画面。 他轻咳了一声，按住了蔓到嘴边的笑意。 “那是因为我本来就对这些不了解，再加上你伪造的文件和信息干扰......” 莫瑞斯耸了下肩：“第一世的时候，我也是在最后那天才知道，雄虫能无条件地提出匹配关系解除。” 达蒙尼兹语气沉沉：“如果您更早知道的了话，您是不是早就把我扔掉了？” 莫瑞斯应了一声：“嗯。” 他环起手臂，冷哼：“谁让你那会儿一直对我那么冷淡，我才不想要一只心里装着其他雄虫的雌虫。” 大约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嫌弃，原本还气势汹汹的达蒙尼兹一下就急了：“我没有！” 这下不依不饶的变成了莫瑞斯：“哦——？是吗？可我到现在都没见过你的特殊期，雄虫们都说这种状态都是因为雌虫在故意抵抗，想要用这种方式守护心心念念的雄虫呢。” 他侧身，瞥向达蒙尼兹：“难不成，你要说你不是这么打算的？” “我——”达蒙尼兹下意识抓住了莫瑞斯的衣角，然而在看到莫瑞斯的眼神后，他抿了抿唇：“......您说的没错，我确实是那么想的。” 莫瑞斯挑眉。 达蒙尼兹见状，脱口而出：“可是我想着的一直都只有您！” 达蒙尼兹像是彻底自暴自弃了，只低下了头细细解释：“特殊期......雌虫在特殊期里太丑陋了，我不想让您看到那样不堪的样子，那样的话您一定会更讨厌我的。” 莫瑞斯知道对方这是在说第一世时候的事。 他不得不承认，那会儿他确实也和所有雄虫一样，觉得雄虫大过天、等级决定一切，尤其在他被许多雄虫嘲笑娶了个b级雌虫后，他的确是对达蒙尼兹颇有怨言。 他也说不准达蒙尼兹口中的“更讨厌”这件事当初会不会发生，他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莫瑞斯放下手臂：“达蒙尼兹，如果我把我挂念的那只雌虫的事告诉你，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达蒙尼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好。” 莫瑞斯艰难地忍住笑：“你就不怕我提出个过分的要求？” “没关系的，”达蒙尼兹摇了摇头：“您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哪怕您不告诉我这件事我也会去的做的。” “啊，这样，那我就不告诉你好了。” “雄主！” 莫瑞斯看着面前眼睛都急得瞪圆了的雌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笑了大半天，终于缓过来后才轻轻抚上雌虫的脸，双手捧着达蒙尼兹的脸颊把对方拉下来了一些。 莫瑞斯用额头抵住达蒙尼兹的，嘴角的笑意根本就没消失过：“傻瓜，那只雌虫就是你啊。” 扔下这句爆炸性的话后，莫瑞斯退开一些，看着彻底被吓呆了的雌虫几秒后，心情颇好地越过对方出了门。 在距离河流不远处有一座不大的木屋。 屋子还散发着一股清新的香味，显然是刚建不久。 莫瑞斯趴在窗边朝远处望，窗子外正对着的那条过于宽阔的河流，乍一看就像在注视着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湖一样。 湖水是奇特的艳丽红色，有点像混合起来的浆果汁，正在浅金色的日光下反射着碎光，如同一块嵌在这星球表面的巨大红宝石。 不出莫瑞斯预料，直到日光渐暗后，身后的屋门方向才传来响动。 莫瑞斯感觉自己的后背贴上了一个温热的东西，他头也没回，只任由对方的手环上的他的腰和胸膛。 脖颈处传来温热的呼吸，莫瑞斯反手按上去，把小心翼翼的那颗脑袋直接摁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用力揉了揉对方的头发，继续望着窗外的美景：“当年巡逻舰只是照例确认那颗荒星的安全情况，可没想到却被那些流放雌虫们袭击了，甚至还差点被夺走了主体的巡航舰，你还记得吧？” “嗯，记得。” 可不管那些流放者战斗力和生命力如何强盛，另一方毕竟是装备齐全的军队，于是，这场所谓的战争还是以惨烈的结果为结束。 荒星彻底被炸成了灰，而莫瑞斯作为幸存的雄虫，被巡航舰带回了首都星。 这怎么想都太过奇特了，一只毫无战斗能力的柔弱雄虫幼崽，怎么就能在尸山血海、脏污废墟中被军队恰好发现的？ 可是这就是发生了。 在脏兮兮的、几乎只能看到污浊泥水的荒星上，却有一蓬明艳的绿色矗立着，这很难不吸引到军队的注意力。 第73章 而在那堆高高的桑青叶中，有一只瘦弱的雄虫幼崽睡得正沉。 回忆着当初的事，莫瑞斯的声音很轻：“是你做的吧？其实，我一开始没睡着，我看到你从缝隙那钻出去了。” 毛茸茸的脑袋在他的脸颊处蹭了蹭：“嗯，我知道您醒了，所以才把您弄晕的。” “啊？”莫瑞斯诧异回头，而后又叹气轻笑：“你也真是的......” 莫瑞斯拉长了声音：“所以说——我心里一直挂念着一只雌虫这件事说对也不对，我那会儿还不知道你是雌虫呢。” 达蒙尼兹小声念叨：“您一直记挂着我......” 莫瑞斯：“毕竟荒星上的雌虫都很害怕讨厌你嘛，我就想着要是能弄清你是什么的话，说不定整个虫族都要畏惧我、听我差遣了。” 莫瑞斯又说：“不过现在我知道那是天方夜谭了，这个世界大得很，只是活着就很费力气了。” “我会保护您的。” 莫瑞斯笑出声来：“可我不只要你的保护。” 他挣开这个怀抱，转身面向达蒙尼兹：“我要你活着，和我一起好好活着。” 雌虫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可那双在黑色碎发下的眼眸却如浸了水一般：“嗯！” 氛围正好，可达蒙尼兹突然一愣：“雄主，这就是您之前说的要求吗？” 在达蒙尼兹感动的眼神中，莫瑞斯却叉腰：“才不是，我要让你做别的事。” 他扯住达蒙尼兹的衣领，把高大的雌虫直接拽到了自己面前。 因为身高和体格的差异，达蒙尼兹只能塌腰躬身，姿势有些别扭，可他却一点抗拒的表现都没有。 莫瑞斯凑到对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一直脸上鲜有表情的雌虫忽然脸色爆红。 等莫瑞斯松开手后，缓缓直起腰的雌虫依然头也不敢抬：“现、现在吗......？” 莫瑞斯环起手臂，点头：“嗯，就现在。” “我知道了......” 于是，几秒后，一股前所未有的、浓郁的甜香在屋内爆开。 彻底变得柔软的雌虫几乎要瘫在地上，分泌出的潺潺水分几乎要把地毯都给浸湿。 “莫瑞斯，莫瑞斯......” 雌虫一边唤着，一边像是渴疯了的沙漠旅人一样一下下舔着莫瑞斯的皮肤，他舔得很用力，几乎要撕下莫瑞斯的皮。 莫瑞斯扯起对方的头发，他一双蓝色的眼睛像是暴雨来前的大海，幽深恐怖，可嘴角却高高地扬起。 深吻过后，像是魔鬼蛊惑一般的轻声呢喃从莫瑞斯的口中吐出。 “你这不是能做得很好嘛，真乖......” 已经彻底没了神智的达蒙尼兹无法回应，只是本能地朝着雄虫靠近。 日光渐暗，屋内也如同笼上了一层灰色的纱，显得一切都那么昏暗不明。 一颗眼泪砸到了莫瑞斯的脸上。 达蒙尼兹哪里都在哭，浑身都湿漉漉的，整个人都如同一朵绽放到极致的、明媚无比的花。 那双翠绿色眼眸也因为过度的刺激，一只还维持的原样，另一只却变成了竖瞳的模样。 莫瑞斯撑起身体捧住雌虫的脸，嘴唇抿去对方眼角的泪，而舌尖却探了出去，直接从对方那颗变了的眼球上舔过。 雌虫立刻爆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细细的绿色竖瞳几乎要缩成一条缝。 莫瑞斯看着这样的达蒙尼兹，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在碰到那明显扭曲的弧度后，发出一声长长的愉悦叹息。 “达蒙尼兹，再给我多一些，再多一些......好不好？” 雌虫没法说话了，可他身上的几乎每一个细胞都在说——好。 于是，在这星网都覆盖不了的偏远星球，时间就好像停滞了一样，一切都会被拉得很长很长。 第69章 绿草如茵，鲜花盛开，这些完全绽放后体积大得离谱的花朵们时时刻刻都在散发着香味，种类繁杂，但混在一起后并不难闻。 在莫瑞斯和达蒙尼兹定居在此两个月后，这颗奇奇怪怪的偏远星球终于完全进入了春天。 莫瑞斯从浴室出来，抓起自己的一缕头发若有所思：“要不要直接剪掉算了？” 原本正在靠在床头翻看一沓纸质物的达蒙尼兹瞬间扭头：“怎么了吗？” 莫瑞斯捏着那缕头发晃了晃：“太长了，每次洗澡都好麻烦，早上起来的时候也很麻烦。” 莫瑞斯的发质偏软，头发带着点卷，他睡觉又不老实，每次睡起来后脑袋上就跟顶了只绵羊一样，整个头发都是搅成一团的。 他又没什么耐心，经常梳着梳着就开始暴躁，自己跟自己发脾气。 而洗澡的时候就更累人了，因为太长了洗起来费时间、弄干也很费力气，最烦的是弄干以后头发丝也会裹在一起，依然要梳要打理，简直麻烦程度加倍。 莫瑞斯：“以前在养育园的时候909就经常给我剪头发，正好，明天就让它帮忙剪掉吧。” 达蒙尼兹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把莫瑞斯拉到床边坐着，自己以一个侧身弯腰的别扭姿势替莫瑞斯擦起了头发。 “我会替您处理好的，您别剪。” 莫瑞斯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拽了拽对方的衣服：“坐下来。” 眼看达蒙尼兹还想说什么，莫瑞斯直接道：“我这样坐着很累，你坐到我后面，我要靠着。” 这下达蒙尼兹也不犹豫了，依言照做。 雌虫的力道很轻柔，体温偏高、胸膛柔软，莫瑞斯靠着靠着就开始犯困，为了赶走睡意，他主动挑起了话题：“说起来，你好像一直都不想让我把头发剪短。” 他们关系最糟糕的第一世时都是这样了，更别说是现在。 达蒙尼兹没有否认，只“嗯”了一声。 听雌虫这么说，莫瑞斯的瞌睡一下子就飞走了一半：“你喜欢我的头发？” 雌虫替他梳头发的动作一顿，几秒后才小声道：“嗯，喜欢。” 莫瑞斯想起之前他们在星网里的事，忽然就起了坏心眼，他拉长了声音：“当初——你还装作是亚雌的时候，也替我梳过头发。” 半天没听到回答，莫瑞斯奇怪地回头一看，结果就看见达蒙尼兹的脸都快红成番茄了。 brf779星系的雌虫几乎都是白皮肤，而达蒙尼兹的肤色在这些雌虫里也算是偏浅的，这就导致他情绪激动的时候根本就无法掩饰。 达蒙尼兹把脑袋埋得越来越低，支支吾吾地：“您在星网里也很好看。” 莫瑞斯正想说那个虚拟形象是完全还原了实物，达蒙尼兹喜欢他现实中的样子那自然会觉得虚拟形象也好看了，可忽然间，莫瑞斯却想起了一件事。 “达蒙尼兹，”莫瑞斯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雌虫：“我记得，你的虚拟形象是金发蓝眼，对吧？” “......是的。” 莫瑞斯长长地哼了一声，尾音上挑。 他转身靠回达蒙尼兹怀里，弯起色泽如晴空一般的蓝色眼睛：“看在你那么喜欢的份上，这次就先不剪了。” “嗯！谢谢您！” 雌虫声音里的欣喜毫不掩饰，莫瑞斯用后脑勺蹭了蹭对方的胸膛，窝着不动了。 这里的春夏是极昼，等到了秋末和冬天就会是一片漆黑，但还好，他们的此生，只会在绚烂的日光下度过。 ............ [这一届的竞技赛这就结束了？] [怎么说呢......虽然也挺厉害的，可总觉得有点无聊啊。] [那是因为你们看之前的比赛看太多了吧，我觉得这次的每一场都很有看头，总比以前那种一上场就分出胜负的好多了。] [说起之前的比赛，那可真是......是吧？] [啊我懂，那个“甜蜜兔耳朵”，啧。] [你们在说什么，怎么大家都像是在说谜语一样，什么兔耳朵？] [新来的吧？简单来说就是，竞技场这边以前有个用户，每个赛事都霸榜第一，决赛还好点，前期的预选赛真的是他一出场就结束了，一点期待感都没有。] [这么夸张吗？] [就是这么夸张，有时候我们都得放慢五倍速看，想分析分析他的招式，可是没用，那些动作根本不正常。几年前吧，我试过兔耳朵在一次决赛时用的旋踢，可一上来我小腿就直接断了（摊手）。] [这算什么，你是没见过他赛场外的动作，完全是要把对手给打成糊糊。] [呃......这么凶残的家伙，叫“甜蜜兔耳朵”？] [是啊，取这个id就算了，他还弄了些特别可爱的外观，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亚雌。他第一次出现在竞技场的时候大家还想看笑话呢，可结果......啧啧。] [好吧，那这个兔耳朵去哪了？我看了名单表，他这次没参赛？] [不只是这次，他都消失好几年了，至于去哪儿了......不能说。] [切，一群没见识的雌虫，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是跟那雄虫一起被赶出首都星了吗？] 第74章 [麻烦注意下言辞，莫瑞斯是主动申请脱离的。] [别搞笑了，哪个雄虫会不想要首都星居民身份，联邦不就是为了替他保全点脸面才这么说的吗，你们还真信？] [吵什么吵，怎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对莫瑞斯有恶意的雄虫还是这么多。] [我进来就是想来看看我家雌君关心的竞技场是什么东西，怎么大家一下子就又吵起来了......（抓头）] [哈哈，习惯就好了，反正出现那家伙名字的地方永远有争执，又名——“那只永远处在暴风眼里的雄虫”。] [同意，在这放几个链接，什么兔耳朵暴风眼的，看了就懂。] 【继林·安殿下之后，又一只不再娶的雄虫？】 【爆！联邦同意a级雄虫莫瑞斯离开首都星，条件竟是娶雌君！？】 【我好像发现战斗狂“甜蜜兔耳朵”的真实身份了】 ...... [啊，所以当年大家都以为莫瑞斯阁下在星网上接受亚雌示好，结果其实是他和他的雌君在甜蜜逛街约会？] [我还看见过兔耳朵捧着脸让莫瑞斯阁下摸他耳朵呢，那娇羞样，差点没给我吓死。] [说起这个，有一次我路过光之湖的时候，看到了莫瑞斯阁下牵着那家伙的手在散步，莫瑞斯阁下笑得特别特别温柔。] [可恶啊，好羡慕！！] [哎？好主意！我也要带我家的雌虫们一起去光之湖野餐。] [额......我劝你别去，光之湖那边到处都是高难度的怪物，雄虫有保护设置，可雌虫没有啊，去了会受伤的吧？] [可莫瑞斯不就——哦，当我没说，他的雌君是那个兔耳朵（瘫倒）。] [其实，雌虫都很喜欢竞技场的，要不你去改去竞技场约会吧。] [......也不是不行。] 黑暗的空间中，仅有一面小小的悬浮光屏在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忽然，一只手从蓝色光屏上滑过，屏幕闪动了一下，立刻从其表面分离出了一层膜一般的东西。 薄膜的透明感一点点褪去，随着它亮起，整个薄膜也拉伸成了一块大小形状一致的光屏，只是不同的是，它向外散发的光芒是浅红色。 红色光屏上，如同复杂线条组合成的文字有序地自上往下出现，这是只有雌虫和亚雌才能看懂的文字。 两只手开始在光屏上飞速敲击，可忽然，手指的动作却猛地一顿。 距离约有十米的房门传来咔哒一声，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后。 “贝莱特......” 屋内的雌虫的面前已经早没了那块红色的光屏，他起身，把正在揉眼睛的黑发雄虫揽进怀里：“怎么了，是不是睡不着？” 林·安抓过雌虫宽大的手掌握着：“没，睡着了，但醒来发现你不在，我就过来了。” 贝莱特垂眸看着怀里的雄虫，神情温柔：“抱歉，以后不会了。” 林·安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贝莱特：“嗯，我知道，雄主是想我了，在撒娇。” 林·安立刻把红了的脸埋到贝莱特颈窝里：“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心眼。” 贝莱特笑了起来，被压抑的笑声让他的胸膛发出了一阵阵震动。 两人拥抱了许久，贝莱特听着怀中雄虫逐渐变得绵长的呼吸声，却缓慢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在距离brf779首都星不知多少光年的偏僻角落里，达蒙尼兹也同样确定了自己的雄主已经睡熟后，放轻了动作从床上悄悄爬了起来。 909早就等在屋外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木屋一大段距离后，909才用很小的声音说：“联邦还在有意提醒大家关于莫瑞斯的事，但主脑确实又已经放弃了追踪，我担心联邦是故意的，会出尔反尔。” 达蒙尼兹的双眼就没有离开过木屋，他也压低了声音：“放心吧，不会的。” 他快速瞥了一眼909，继续注视着木屋道：“莫瑞斯是特殊种，还是个被我‘挟持’的特殊种，不然联邦当年也不会放我们离开。” 909：“我明白了，联邦忌惮莫瑞斯身为特殊种的影响力。” 达蒙尼兹认可了这个说法。 他微微眯起眼睛：“联邦知道我和莫瑞斯一样，也有了过去的记忆，上辈子他们折腾那么久就是想把这种特性给复制出来再植入，可是却失败了，主脑已经弄清楚，能死后再带着记忆'重来'的只会有我和莫瑞斯。 “他们明白，要是逼急了，我完全可以再死一次然后把那只雄虫给杀了，那可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s级的雄虫，联邦可舍不得。” 达蒙尼兹冷冷道：“不然上辈子他们也不会由着贝莱特扯谎，元帅而已，又不是不能换。” 元帅对于联邦来说并不是非其不可，可稀有的雄虫可不一样。 更何况，那还是个纯种的人类。 一个单纯的、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s级“雄虫”，和一个对联邦抗拒、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直接玩自.裁重来的雄虫，只要主脑没中病毒就知道该选哪边。 909在地上转了半圈，沉默了几秒后才道：“所以，我们其实完全可以放下心在这里生活，不用担心联邦找麻烦？就算是联邦找过来了，你和莫瑞斯直接重来就行了？” “是这样，”达蒙尼兹皱了下眉：“909，你今天问的问题是不是有点蠢？”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个闪身就冲向了一棵巨树，猛地探身却什么都没看见。 达蒙尼兹动了动鼻子，可他自己身上都是雄虫的味道，根本就闻不出来不对劲的。 他回头看了909一眼，不再多待，疾步朝木屋走去。 这颗星球春季的温度刚刚好，就算是日光不那么明媚的时候对于雄虫来说理应也不会冷。 可莫瑞斯像是冷怕了，睡着了以后都会无意识地往身边的热源上靠。 房间里，莫瑞斯正裹着一条蓬松的被子缩在床的一侧，达蒙尼兹没发出一点声音地关了门、仔细听了听四周的动静，发现一切如常后才钻进被子。 他把快蜷成一团的雄虫往自己这边抱了抱，让自己的胸膛紧紧贴着莫瑞斯的后背。 许久后，兔子形状的小夜灯熄了。 在透过窗帘渗进来的些许微光中，莫瑞斯终于在来到这颗星球后、睡上了踏实安心的第一觉。 第70章 莫瑞斯看着面前比自己脑袋还大的花粉粒，觉得整个人都有点晕乎。 虽然达蒙尼兹是跟他说过这个星球上的本土物种体型都比较大，可他真的没想到会那么大！ 莫瑞斯想起之前达蒙尼兹去屋后那条河里捉鱼的事，艰难地问：“所以，你带回来的那些食材确实是鱼？” 赤.裸着上半身的达蒙尼兹用棍子扒了一下地上的火堆：“是的，只是我把它拆好了、选了快肉质比较嫩的带回来。” 他补充了一句：“一整条鱼太大了。” 莫瑞斯把手里的蓝色花粉粒扔到一边，拍着手上沾到的莹蓝色粉末：“我还以为你是弄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食材回来，怕我接受不了才说是鱼呢。” 主要是达蒙尼兹之前就这么干过，还不止一两次，导致莫瑞斯这辈子重生后，一开始那段时间对肉类都有阴影了。 达蒙尼兹这时抬头看了莫瑞斯一眼，放下手里的木棍后站了起来。 “您试试这样，”达蒙尼兹走过来，做了个吹的动作：“这样很容易就能弄掉。” 莫瑞斯照着对方说的，把手凑到面前，对着掌心轻轻一吹—— 莹蓝色的粉末立刻就像长出了绒毛一样膨胀起来，随着这股吹出来的风飘到半空，短短一瞬间，莫瑞斯似乎看见这些粉末周围好像包了一层高透的圆膜一样。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达蒙尼兹说了，雌虫快速地弯了下眼睛：“您没看错，它们确实会根据风的流速、漂浮或者下落状态改变形态，以便于飞得更远。” 浅金色的日光下，莹蓝的粉状物显得更加显眼，就好像一粒粒微小的宝石一样，恰好轻风拂过，这些小宝石就随风而去，缓缓飘远。 “好像萤火虫。”莫瑞斯嘟囔了一句，转身朝达蒙尼兹招手。 “坐过来。” 达蒙尼兹没有多问，直到半块毛巾遮住上半张脸后才疑惑地喊了句：“雄主？” 莫瑞斯无奈地搓揉了下对方的头发：“不是之前就说过直接叫我的名字吗？” 在知道brf779星系、摇篮曲、虫族这些事后，达蒙尼兹就跟他说过，“雄主”这种称呼也不是在每个星系里都有，毕竟这称呼带着“主从、主仆”一类的意义，在某些雌虫完全主导的世界里根本不可能用。 莫瑞斯也觉得他和达蒙尼兹都彼此知根知底了，没必要还用这一套。 达蒙尼兹没说什么，只轻轻应了一声示意听到了。 莫瑞斯从对方这反应中察觉了点什么，他挑了下眉，没硬要达蒙尼兹改口，只是继续给对方擦着头发。 第75章 等擦好后，他看着一整块变得红色痕迹斑驳的毛巾有些无语：“这里的东西颜色也够怪的。” 明明达蒙尼兹只是下水游了一圈而已，从水里出现的时候就跟糊了一身血一样，把莫瑞斯给吓了一跳。 达蒙尼兹倒是根本不在意这个。 他见过堆满整个星球的尸山，也见过由腐臭血肉组成的地狱般的场景，所以就算让他去真正的血里面游，他也不会觉得有任何不适。 可莫瑞斯现在在主动替他擦头发。 达蒙尼兹温顺地低下头，把身子缩了缩，又往莫瑞斯的方向靠了靠，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一团：“嗯，好难受，雄主再帮我擦擦。” 莫瑞斯愣了一下。 他憋住笑：“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达蒙尼兹迟疑了两秒：“......像什么？” “像一只不喜欢洗澡，等洗完了以后委屈巴巴哼唧的大狗。” 达蒙尼兹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望向雄虫：“雄主......” 莫瑞斯这次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等笑完了又凑过去，在达蒙尼兹的眼皮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们都知道，brf779星系里没有“狗”这种生物，莫瑞斯是从哪得知的这种生物不言而喻。 但他们都没有去提上辈子的那些事情，只是一个动作轻柔地搓动着毛巾，一个几乎要窝进对方的怀里，姿态依恋。 几分钟后，莫瑞斯熟练地把毛巾收进黑色的薄膜袋里，一边道：“说起来，这种明显能压缩物品的东西不算禁止用品吗？” 他还记得达蒙尼兹说的关于星系规则的事，brf779星系里的科技发展程度不算很高，像空间钮之类的东西用了就会被联邦立刻察觉到，一旦被抓就是死路一条。 “不会的，这属于灰□□限内的东西，和当初您看到的黑色绷带样的东西差不多，只要不让雄虫发现就行。” 达蒙尼兹沉默了一会儿，又才问：“您......还在自责那只雌虫的事吗？” 听到这话的莫瑞斯动作一愣。 “那是当然的吧，”他答：“毕竟他是被我害死的。” 达蒙尼兹：“可这辈子那只雌虫活得好好的，和以前一样，他当上军团长了。” 莫瑞斯忽然想起这颗星球根本连接不到星网，于是他看向达蒙尼兹：“你怎么知道的？” 达蒙尼兹的眼神躲闪了一下，而后在雄虫的注视下很快泄了气：“我是雌虫嘛，还有909帮忙，还是能看到brf779星系的星网消息的。” 莫瑞斯看了他一会儿，却没有追问，只随口答了声：“哦，这样。” 达蒙尼兹压根没想到莫瑞斯是这样的反应，他立刻紧张起来：“您生气了吗？” “怎么可能，”莫瑞斯没好气地拍了他的脑袋一下：“都说了，不准装乖。” 达蒙尼兹抿了下唇，但也没有直接恢复成以往那种冷冰冰的表情，只是动作放松不少：“您不想知道外面的事情吗？” “不想——嗯......也没这么绝对，那我问你了，林·安他过得好吗？” “他很好，”达蒙尼兹道：“和第一世的时候一样，他和贝莱特有了两个虫崽，您知道的，他和贝莱特的虫崽将来一定会是s级，就凭这个，联邦绝不会亏待他。” 达蒙尼兹又仔细说了一些关于林·安的事，包括他对首都星雄虫们的一些影响改变，以及星网上对他的评价等等。 总而言之，林·安是这个时代的大红人，是无数雌虫们的向往，也是许多雄虫们改变的方向。 “所以，只要他别做出‘揭露雌虫亚雌秘密’这类事，他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说着这话的达蒙尼兹虽然掩饰得很好，可莫瑞斯还是捕捉到了对方话里对林·安的一丝隐约的埋怨。 这件事他们之前就争论过。 无非是达蒙尼兹觉得是林·安把莫瑞斯带偏了，才让莫瑞斯第二世第三世都死了，可莫瑞斯又觉得是自己害了林·安，否则前两世林·安不会焦虑成那个样子，甚至在前一世还落了个被永久监.禁的下场。 莫瑞斯曾经还想过，要不要把林·安也一起带出首都星。 可他很快又意识到，这个选择太过偏激。 大约雌虫都是疯子，不然上辈子的时候，林·安的雌虫也不会把林·安彻底控制起来。 这一世，先不说林·安对莫瑞斯基本没什么好感、更没有信任，就说要把这样一只s级的雄虫从首都星带出来，联邦元帅这一关就过不了。 身为元帅，贝莱特几乎不可能背叛联邦，就算这样的事真的发生了，贝莱特和林·安的下场，也只是会和上辈子的达蒙尼兹和林·安一样。 莫瑞斯不敢赌。 好在林·安是现在唯一的s级雄虫，只要他站在联邦那一边，他这一辈子就很安全。 这一点，对于利诺也是一样。 莫瑞斯看着手上呈现猩红色的湖水残渍，缓缓眨了下眼睛。 ——只要他离他的他们远远的，无论是林·安还是利诺，就绝对不会再落入上辈子那样的处境。 “嗯，这样就好。” 说完这句话后，莫瑞斯果断岔开了话题：“对了，你带我来这是为了野餐？” 达蒙尼兹也没再说关于星网和首都星的事，自然而然接话道：“一小部分原因是，其它的是秘密，等晚上您就知道了。” 莫瑞斯还是习惯用“早晨、中午、晚上”这样的说法，虽然进入春季后日光基本不会有什么变化了，可达蒙尼兹从来也都是顺着莫瑞斯的话说。 看着达蒙尼兹的神情，莫瑞斯也觉得心里一阵轻松。 要是以前，他是真的想不到达蒙尼兹也会有这样算是活泼调皮的一面。 莫瑞斯习惯性了揉了对方的头发一把，在感觉到那滞涩的触感后，夸张地面露苦色：“啊，真的好像干了的血......” 达蒙尼兹似乎是笑了一下，但莫瑞斯没看清。 “我这里还有从屋里带出来的水，我来帮您洗。” “算了算了，留着点吧，我不想吃用河水煮的菜汤，红彤彤的一锅，还黏糊糊的，太诡异了。” “好，听您的。” 一时间说说笑笑，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夜晚”没多久就来临了。 春季的日光几乎不变，莫瑞斯已经习惯了。 但既然达蒙尼兹说了会有个惊喜，他也没扫兴，只是转头来来回回地看，妄图发现点什么不一样的。 忽然，他瞪大了眼睛。 只见原本青绿色的天空上，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两个圆环似的东西，它们似乎是在被彼此吸引，一点点朝对方的位置靠近。 当两个圆环相碰的一瞬间，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了粉紫色，无数星星点点的闪耀颗粒从圆环的触碰点炸开，就好像在天上撒了一把透明的宝石，晶莹璀璨。 或许也是光线的原因，原本猩红的河面也变了颜色。 蔚蓝、澄澈，如同一块鲜艳的蓝色丝绒。 莫瑞斯看着面前这幅景象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因为这个场景，和他梦里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而这时，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赤.裸着上半身、面容英俊的雌虫朝他柔声道：“雄主，来这边。” 就像达蒙尼兹从来都不会多问一样，莫瑞斯也只是沉默着，没有丝毫犹豫地把自己手放到了对方的掌心。 河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冒出了很多嫩绿草芽一样的东西，只是因为这里的植物个头都特别大，导致这些草芽在莫瑞斯眼里跟灌木丛差不多。 他们停在一处凹地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莫瑞斯没问也没催，只握着达蒙尼兹的手看向对方视线落下的地方。 突然之间，一点紫色的光从草芽丛里飘了起来，它的中心亮着紫色的光，光晕周围却泛着银白的色泽，非常漂亮。 它的莫瑞斯惊讶的眼神中，飘了一小截后就忽然改变了方向，在空中徐徐飞舞起来，像是在空中作画。 莫瑞斯这才意识到，那不是之前看见的花粉一类的东西，它是活的！ 莫瑞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生物，一时连眼睛都忘了眨。 他感觉到达蒙尼兹握着他的手晃了晃。 达蒙尼兹做了个“往那边看”的手势，而后微微张开嘴，深吸了一口气。 莫瑞斯明显感觉到一股气浪从他的身侧传来，可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因为在他的视线里，有无数银紫色的光点腾空而起！ 刹那间，整个天地之间就好像进入了异世界，美得不可思议。 直到那些小小生物又隐入草芽丛了许久后，莫瑞斯才从这漂亮梦幻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而此时，天空已经早就变回了青绿色，湖面泛着红色的波浪，就连刚刚一茬茬的嫩绿草芽也不见了，让莫瑞斯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从他身侧响起：“这并不是梦，而是在这颗星球运转一个周期才会出现一次的奇景，形成的原理有些复杂......” 第76章 莫瑞斯愣住了。 一个周期？ 这颗星球和首都星一样，四季轮替，一个四季轮转结束就是一个周期。 可这里的四季，却漫长得要命。 莫瑞斯忽然觉得嗓子发干。 为了这一刻，达蒙尼兹究竟是准备了多久...... “达蒙尼兹，你说过，我的特殊种特性如果是自然死亡的话，就不会再被触发了，对吧？” 他语气带上了一丝苦涩：“那你呢？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莫瑞斯在刚刚一瞬间忽然意识到，达蒙尼兹并不是虫族，所以在融合成雌虫的外表以前，达蒙尼兹很可能就已经存活了无数年。 他们在那个脏乱的、慌忙的垃圾星相遇，再然后，达蒙尼兹就一直追在他的身后。 整整三世。 莫瑞斯无法想象，要是自己死了，达蒙尼兹还一直一直活着的话，这只固执过头的雌虫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莫瑞斯只是想了一下就觉得心疼得要死。 “雄主，我没事的，”达蒙尼兹单膝跪地，仰头轻声道：“我曾经吃了您，所以我和您是一样的。您会死去，我也会，您别怕，我会追随您而死。” 他神色柔和：“您说过的，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全都给您。” 莫瑞斯忽然就觉得鼻尖眼眶酸涩一片。 他这样一个自私的、愚蠢的雄虫，是怎样的幸运才能让他拥有了这样的达蒙尼兹。 达蒙尼兹究竟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哪怕达蒙尼兹是个怪物，是个让整个虫族都害怕厌恶的存在，他也永远是他的雌虫。 “那你呢？”莫瑞斯哑着嗓子：“达蒙尼兹，你要什么？” 他想，就算是达蒙尼兹现在说要杀了他、要吃了他，他也会心甘情愿。 可达蒙尼兹却说：“我只要您安然快乐。” 莫瑞斯突然就笑了出来。 他怎么这么蠢。 这是他的雌虫，这个笨蛋巴不得把心脏剖出来给他，又怎么会舍得杀他。 莫瑞斯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他双手掐住雌虫的脸颊，深吸一口气、表情恶狠狠的：“不准装乖——重新说。” 在莫瑞斯的注视下，达蒙尼兹脸上的温和表情一点点消失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莫瑞斯，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扭曲的、怪异的笑，不知道是否是错觉，莫瑞斯似乎闻到了一股从对方身上钻出来的甜腻血腥味。 雌虫的声音像是带着从地底响起的回音。 “......我要你，一直都只想要你。” 春日里的鸟鸣、风声在这一瞬间都忽然消失了，只有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堆积在一起，呛得人想咳嗽。 “哈......” 莫瑞斯却笑了。 他居高临下、勾着嘴角，一双湛蓝的眼眸死死锁定着面前的雌虫。 他往前半步，弯下腰，手指在对方的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 “好啊。”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