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男仆逃跑后渣攻们疯了》 第1章 《共享男仆逃跑后渣攻们疯了》作者:蓝狸花【完结】 文案: 洛斯年前半生像是三个权贵的玩物。 可以随意赏玩,折辱,挑起下巴逼他说些难堪又放荡的字眼,然后再当破布一样随手扔掉。 三位权贵暗流汹涌,皇储攻1贵不可言,纨绔攻2恣意妄为,严肃攻3冷眼旁观。 就这样,他们开启了一场关于争夺的游戏。 而战利品,就是洛斯年。 游戏仅仅是游戏,他们都是帝国顶级、天之骄子,可望而不可即。 没人觉得,他们会真的喜欢上一个玩物。 洛斯年也这么认为。 他唯一的期待,就是这场争夺能够快点尘埃落定,他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无论谁拥有他,他都会乖乖听话,并对其他人保持冷淡。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洛斯年无论在谁身边,过得都不顺利。 在攻1身边时,攻2三五不时过来找茬。 在攻2身边时,攻1威逼利诱,想和他私下见面。 攻3更是认定,是他的勾引导致攻1、攻2彻底决裂,说着低头去闻他身上的香气。 洛斯年只想过安稳的生活,却不断辗转于不同男人身边,永无宁日。 终于,一场大火席卷整个顾家。 洛斯年逃跑了。 —— 洛斯年是玩物,需要主人庇佑的奴仆,没人觉得三位权贵会爱上他。 可当洛斯年逃出顾家,发现自己并不需要一个主人时,男人们才慌了。 原来没有这一层主仆关系,洛斯年根本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 而他们斗争不休,谁都无法独占洛斯年。 — 前方高亮,请仔细阅读!!! 1. 前期虐受,后期虐攻,全文都是狗血,请自行闪避! 2. 高亮,高亮,高亮! 攻洁,受不洁,有大量过激情节,如果感到不适,请及时撤退,后面会有更多! 3. 大量狗血梗出没,追妻火葬场有,阴差阳错有,万人迷有,吃醋雄竞有。可以骂作者,但骂完不会改,xp产物,只能说一声骚瑞继续狗血。 4. 时代背景是大杂烩,现代封建,什么都有,会有点乱,别在意 5. 骚瑞骚瑞,提前说一百次骚瑞(双手合十) 6. 是阶段性1v1,后面会有分结局 【本文背景为架空,现代科技+封建社会,请勿与现实挂钩】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打脸 现代架空 穿书 万人迷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洛斯年 萧沉 配角:顾越 顾妄书 其它:火葬场;修罗场;万人迷;恨海情天;狗血 一句话简介:渣攻的雄竞火葬场 立意:生命高过一切 第1章 伶奴 后院新来了人,洛斯年刚结束练习,躲在墙角,悄悄地看。 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儿,比他小几岁,眼睛闪亮亮的,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洛斯年看得发呆。 陈管事给小男孩取了名,叫流英,分到了洛斯年的院子里。 流英性格活泼,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扑上来,笑眯眯地感叹:“哥哥,你真漂亮!” 洛斯年就知道了,这又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拥有一个自由的、热切的灵魂。 他不清楚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压低嗓音说:“我们是奴……你小心些。” “什么奴不奴的,”流英满不在乎,“ 不都是人。” 洛斯年几乎是霎时间白了脸色,一把捂住他的嘴:“不一样!我们不一样!” 流英被他吓了一跳,不服气,在他掌心底下唔唔两声还想辩解。 这时候陈管事在门口喊洛斯年的名字,洛斯年本就煞白的脸色更白了一层,僵硬得动不了,行尸走肉一样往外走。 从后院角落前往中庭,一路上地面由粗劣泥地变为菱纹青砖,亭台水榭,花窗重重。 洛斯年走到一半,忽然停住,小声说:“我、我要不要洗个澡再……” 陈管事失笑,一巴掌拍在他后脑:“想什么呢,今天来客人,人手不够才叫你出来帮忙,净想些美事。” 洛斯年:“……” 事实上,主家等级森严,规矩极多,像洛斯年这样养在深宅后院的,也只是在外面做些粗活,连进入宴会厅的资格都没有。 洛斯年在后厨和宴会厅来来回回,传菜传得满头大汗, 好不容易传完菜,其他人各有岗位,三三两两地走了,洛斯年转来转去没看见陈管事,也没人管他,就在原地坐着等。 这么一等,就睡着了。 他做了个好梦。 梦里,妈妈还在,抱着他咿咿呀呀地唱童谣,夕阳洒在湖面,泛起金光,整个世界像块琥珀色的糖果,酸涩又甜蜜。 这一觉睡得太沉了,以至于睁开眼看见浮光跃金的湖水,洛斯年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也因此,看见湖心亭的男人,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依旧趴在栏杆上。 那人穿着深绿色军服,身形高大,拳头撑着扶手站在亭子边,侧脸轮廓被夕阳勾勒出冷硬线条,显然心情不佳。 忽然,男人似乎感受到窥探,冷不丁转过头。 军帽之下,是一双漆黑冰冷的眼睛。 这温度冰得洛斯年浑身一颤,也跟着惊醒过来,抬身想走。 可偏偏趴得太久,手脚都发麻,他砰的一声摔在地上,但也顾不了这么多,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幸好他动作快,跌跌撞撞,很快从月洞门跑到另一个回廊上。 陈管事迎面走廊,看他一副鲁莽样,抬手就是一下:“去哪里了,这么慌张?” “脚坐麻了。”洛斯年含糊回答,没说刚才自己见到了外男。 他是这座院子豢养的伶奴,主人未曾许可,是不可以出来见人的。 他怕陈管事追问,连忙调转话题:“大人,今天来的都是谁啊,好大的排场。” 陈管事瞪他:“你一个伶奴,管的倒宽。” 洛斯年呵呵赔笑:“我好奇嘛,主人连藏了二十年的佳酿都拿出来了,一定是顶顶尊贵的人物。” “这倒是。” 陈管事憋了一会儿,但见他一个伶奴也闹不出什么风浪,这才低声说:“大少爷和二少爷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位身份高贵的客人……恐怕主人不久就要高升了。” 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主人高升,他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洛斯年根本不感兴趣,还得装作非常惊喜的样子予以回应。 陈管事立马正色:“板上还没钉钉的事,不准出去宣扬,小心打断你的腿。” 洛斯年只当没听过,随手抛之脑后,很快回了院子。 这说起来是个院子,实际上就是个大通铺,到晚上,满满当当地睡了十来个人,他刚成年,年龄最大,最小的才十一二岁。 这会儿小孩哭得厉害,要找妈妈,见洛斯年回来就哭着问,什么时候能回家去。 洛斯年叹了口气,劝道:“在院里从小养到大,就算是家养子了,以后地位高些,日子也好过。” 小孩哪管什么以后不以后,只知道现在想妈妈。 洛斯年没办法,只好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点心。 他有点心疼,那点心还是他传菜的时候费尽心思藏的呢,一共也没几块,这会儿拿出来,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他只好给每个人都分点,最后手上就只剩一小口。 那么一点点东西,小伶奴们吃得狼吞虎咽,连手指头上一点碎屑也不放过,啧啧地舔。 唯独流英不同,靠在床头,挑眉看着他。 这眼神对于一个伶奴而言,过于尖锐大胆了。 一旁的小伶奴见流英不吃,咽了咽口水:“哥,你给我吃吧。” 流英随手给出去,没有一点珍惜的样子。 洛斯年皱了皱眉。 晚上睡前,他照例去了一旁的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没人教他们识字读书,不过是学些下作的事。 洛斯年照常去摸桌底下的东西,却摸了个空。 身后有脚步声。 洛斯年猛地回过头,就见流英举着个笔记本:“在找这个吗?” 洛斯年心脏狂跳,三两步上前,一把夺过来护在怀里。 流英凑到他边上,嘿嘿地笑:“你还是个数学天才呢。” “我、我不是……”洛斯年脑子很乱,话也说得结结巴巴,“伶奴不能学的,你别乱说……” 流英不爱听这话,啧了一声:“有什么不能学?你这脑子,真够封建的。” 封建。 这个词轻轻地敲在洛斯年心上。 他抬眸,眨也不眨地盯着流英,心底的某一处在发热。 流英没有什么防备心,找了把椅子一坐,嘴里嘀嘀咕咕:“这个世界明明很现代,却还存在着帝王、爵位、奴仆,很像一些东南亚国家嘛……” 第2章 话没说完,他感到身后硬邦邦的,随手一摸,拎出来一个象牙质地的长条物。 愣了半秒,流英脸都黑了,当场破口大骂:“恶心死了!” 骂到情深处,他脱口一句: “反帝反封建,真是人人有责!” 洛斯年眼皮一跳:“别乱说话。” 流英瞥他一眼,只觉这位封建人士裹脚裹到小脑,没准备再跟他有什么共鸣,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笑了:“喂,你说伶奴不能学,那个是什么?” 洛斯年假装听不懂。 流英挑眉:“那我去汇报陈管事,让他来告诉我好了。” “……”洛斯年惨白了一张脸,紧咬住下唇,连忙挡在门口。 可他那么瘦弱一具身躯,连出口都挡不严实,看起来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轻松出去告密了。 流英本来也就是开玩笑,见状不逗他了:“好了,你别怕,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我只是觉得可惜,我数学很好的,看得出来,你很有天赋。” 流英看着他,真心实意道:“关在这种地方,做些下贱的事情,绝对不该是你的命运。” 洛斯年嘴唇动了动。 他想说些什么,可笔记本就在他怀里。 明明只是一本普普通通的本子,却那么滚烫、灼热。 烫得他哑口无声。 流英越过他出去了,洛斯年依旧呆呆地盯着地面。 擦肩而过地瞬间,他忽然间抬头。 “你刚才那些话,出了院子就不要再说。” “作为哥哥,我应该教你怎么在院子里生活,这是第一件事。” “学会认命。” 第2章 初夜 第二天传来消息,听说两位少爷和那位贵客住了下来,前院变得很忙碌。 但这些和后院没关系,洛斯年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 不用立刻踏上既定的命运,洛斯年松了口气。 陈管事倒是替他着急:“伶奴就这么几年的好日子,这下耽搁了,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想起来。” 洛斯年支着下巴,去看前面一排屋子。 那些是年长一些的伶奴,在主人面前得了恩宠,才得到赏赐。 听说能一个人住一间房呢。 他的世界太小,小到仅有这么个院子,连期盼也只有这么一点点。 甚至这么简单的期盼,都并不很深。 似乎在心底里的某一角,他更想待在这个小小的院门口,假装日子很有盼头。 这一天终于到了。 洛斯年头发长长了些,喊了个小伶奴帮他束发,还没弄好,外面就传来陈管事的声音。 啪嗒一声,梳子掉在地上。 洛斯年回过神,一脸镇定地对着小伶奴说:“没事,我去了。” 小伶奴们亦步亦趋地跟到门口,不敢出去,只好可怜兮兮地扒着门:“洛哥哥,我们是不是以后就看不到你了?” 洛斯年笑笑:“放心好了,我不会丢下你们的。” 小伶奴们高兴起来,又跟着憧憬,恨不得自己也能马上长大。 这一次离开后院,依旧是陈管事带着。 只不过,真的去洗澡了。 事实上,现代服装已经使用了上百年,哪怕在后院,平时也是长袖长裤地穿,比较方便。 今天却是件上襦下裙的旧制式。 洛斯年黑发半扎,再穿上这条裙子,乍一看真的和女孩没区别。 只是这裙子通身纯白,将他衬得年龄很小,眉眼之间都是稚气未脱。 陈管事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愣了愣。 忽地,他像有些不忍,喊了洛斯年的小名:“年年……” “嗯?” “如果熬不下去了,只管和我说。” 洛斯年就笑了:“我不是要去过好日子了吗?” 陈管事没了声。 他们再一次从后院前往中庭,和上一回一模一样的路,只不过不再被阻拦于宴会厅之外。 外面还是很多仆从在传菜,依旧是一场宴会。 洛斯年看着,心头通通地跳起来,手心紧攥住衣角,没一会儿就汗湿了。 陈管事走到一半就停住了,对他说:“我只能到这里,继续往里走。” 洛斯年觉得口干,抿住唇,有些无措。 陈管事安抚道:“我教你的都还记得吗?” 洛斯年点点头。 “那就够了,”陈管事压着眼底的怜悯,低声说,“去吧。” 男女仆从训练有素地分列两旁,那么多人在传菜、倒酒,却连一点多余的声音也没有。 队伍的尽头,厅堂宽阔,繁花似锦。 廊柱间光影点点,疏疏落落,洛斯年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觉好看得呼吸不畅。 陈管事、老师、其他伶奴……洛斯年小小的世界里仅有这些人。 而所有人都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富贵未来。 于是他就这么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直至真正进入这个美梦一样的富贵之地。 审视的目光四面八方围聚过来,犹如实质,黏着在皮肤上。 明明一路走来,有那么多人在看他,可所有视线的重量加起来,也比不过此刻。 他也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主人。 正中上首,一个发须雪白的老头。 洛斯年看了一眼就跪下了,练习过千次万次的肌肉习惯下,他匍匐在地:“年年见过主人。” 然后他后知后觉的有些失望。 主人看起来既不威风也不强壮,和想象中那个不容冒犯的对象,实在差了太多。 主人笑呵呵,不知在对谁说话:“我这些伶奴都是千挑万选,几年才有这么一个,萧先生觉得怎么样?” “抬头吧。” 洛斯年一直趴着,只看得见金丝地砖,闻言坐直身体,抬起头。 左右两边都坐着人,他不知道看哪边,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主人。 自上而下地看,那双眼睛干净又澄澈,眼尾下垂,泛着点微红,是一种曲意奉承、小心婉转的漂亮。 主人一愣,嘴角牵出满意的微笑,可又不知想到什么,那丝微笑很快化作惋惜。 他看向左手边,笑道:“萧先生,这个宝贝应该还不错吧。” 萧先生眼神定在洛斯年脸上,好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主人大笑:“年年,萧先生说喜欢你呢。” 洛斯年愣了一会儿,在主人揶揄的提醒下,才走到萧先生身旁坐下。 坐定时,他对上对面两双眼睛。 其中一双漆黑幽冷,洛斯年震得心尖发颤,想起那天见过的军装男人。 他不敢多看,垂眸犹豫了一会儿,试着靠在萧先生身上。 身边人明显僵硬了。 洛斯年连忙放轻动作,虚虚靠着。 萧先生回头看他,只是很随意的一眼。 洛斯年赧然一笑。 那道本该一触即走的视线稍稍停留,好几秒,才收回去。 洛斯年其实也没有真正服侍过谁,那些学习过的东西终究是纸上谈兵,到了这会儿,一会儿忘了这个,一会儿忘了那个。 就这么不太熟练地替萧先生布菜。 幸好没人关注他的动作,几人很快继续了先前的话题。 洛斯年听不太懂,但也听出来点信息。 比如,萧先生名叫萧沉,对面两人就是大少爷和二少爷,他们三人从前一起游学,是过命的好友。 再比如,主人叫做顾振华,是江南世家之首,在帝国非常受到重用。 那天他在湖心亭撞见的,正是大少爷。 席间上了一道炒凤舌,主人相当自豪:“萧先生再看,这道菜怎么样?” 萧沉也是点头:“很好。” 洛斯年听着这对话耳熟,好一会儿想起,自己先前出场时,也是这样。 只不过当时谈论的对象是他,现在是这盘菜。 他盯着那盘炒凤舌,歪了歪头。 主人看见,只当他好奇,便笑:“年年也喜欢?” 洛斯年没想到他会突然点自己,连忙说:“年年不敢。” “尝尝吧。”主人带着点倨傲,往后一靠,就这么看他。 突然间,四周安静下来。 所有视线犹如密密的网,缠绕在他手脚。 洛斯年本能感到危险,四肢也变得很沉重。 可他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只好捏着筷子,颤抖着去夹那盘凤舌。 无端的压力之下,他压根没尝出来什么味道,嚼了两下就称赞好吃。 主人一下子笑了:“瞧瞧,凤又有什么不同的。” 洛斯年懵懵懂懂,听不出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其他三人都变了神色,整个厅堂隐约间暗流涌动。 这个小插曲很快一带而过,洛斯年也没在意。 但很快,他发现,对面的二少爷笑嘻嘻地一直在看他。 两人视线交汇。 第3章 二少爷唇角笑意更深,用唇语对他说:“你、完、蛋、啦。” 洛斯年手一抖,酒壶没拿稳,酒液淌到桌上。 宴会到尾声,主人醉醺醺道:“我这个小伶奴啊,别的没有,就是干净漂亮,萧先生要是满意,就带回去用吧。” 洛斯年吓了一跳,慌张跪下:“主人,我……” 这么一个大美人泪眼朦胧地表现忠诚,没有哪个男人能够不心软,主人更觉得惋惜了,眼神柔和。 只是萧沉率先开口问:“你不愿意吗?” 洛斯年抬头,看了眼主人和萧沉,出于本能,他觉得这时候不能拒绝。 他还是跟着萧沉走了。 萧沉的住所在别院,整个园子的另一角。 不知是因为全然陌生的道路,还是因为逐渐暗淡的天色,每走一步,洛斯年都有种说不出的心慌。 他从小在那个狭小的后院长大,所有对未来的规划,都是围绕着主人的。 没人跟他说过,还会有客人的存在。 以至于那个众人臆测的美好未来,也跟着摇摇欲坠起来。 进了屋,洛斯年还在打量整个房间,思考自己该做些什么。 一个没注意,撞到萧沉。 洛斯年涨红了脸,连忙谢罪,萧沉却只是站着,一言不发。 洛斯年壮着胆子抬起头,却见男人面孔隐在黑暗里,看不到任何表情。 “萧先生?”洛斯年眨眨眼,一无所知地问,“您要我陪吗?”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萧沉终于动了。 并且行云流水,一把扯下皮带,将洛斯年双手捆在一起。 下一刻,萧沉手指伸进他嘴里,肆意搅动。 洛斯年有点呛到,咳了两声想要躲。 仅仅是微弱的抗拒,就迎来一个重重的耳光。 啪! 洛斯年左耳嗡鸣,被打得蒙了,嗓音颤颤地喊:“萧先生……” 萧沉开了一盏台灯。 幽暗光线勉强照亮了他半张脸,洛斯年也就看清,萧沉脸上半点情绪也没有。 洛斯年全身血液从头到脚地凉了。 “凤舌,是你能吃的吗?”萧沉眯了眯眼,嗤笑一声,“下贱东西。” 洛斯年呜咽,含糊地认错:“年年错了,年年再也不敢了……” 萧沉给了他第二个耳光。 “这么擅长勾引人,还装什么纯?” 洛斯年被打得偏过头去,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会不会死在这里? 其他伶奴们会知道这件事吗? 这时候,他忽然间想起一件事。 那么多长大的伶奴,好像也不是个个都住在大屋子里。 看不见的,都去了哪里呢? 第三个耳光落下,洛斯年惊叫着哭泣,萧沉掐住他的脖子,低声说:“在想什么?” 洛斯年大哭摇头:“萧先生,您饶了我吧,年年会很乖的……” 萧沉动作稍微一顿,似乎在审视着什么。 洛斯年只当是求饶奏效,更加努力地恳求。 他并不知道,此刻他哭得眉眼泛红,这么可怜了,还要仰头,试图流露出媚态。 也许是偏圆的双眼,又或许是的确缺乏经验,这不熟练的柔媚中混着纯真稚嫩,更加勾人。 完全是一副艳丽图景。 所以,他没能求到任何怜悯。 萧沉扼着他的脖子,强行进入了他。 强烈的疼痛下,洛斯年昏死过去。 第3章 犯错 醒来的第一刻,洛斯年脑中清晰无比地浮现出一个字。 逃。 他得逃走。 在萧沉身边,他可能会死。 洛斯年知道自己是奴,不像流英说的那样,和主人们一样都是人。 他是器具,是奴仆,是玩物。 洛斯年知道,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所以在今晚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样怕疼,还这样怕死。 他居然这么强烈地想活,连他自己都觉得惊慌恐惧。 洛斯年想到了主人,须发皆白,苍老消瘦,也总是笑呵呵的,看起来很和气。 顾振华昨天似乎很喜欢他,也很想留他在身边。 也许他应该去求求主人。 下身还疼得没法动弹,洛斯年顾不上这些,一瘸一拐地爬起来。 他记忆力很好,只是走过一遍的路,也记得清清楚楚。 门口也没人拦他,所以一路上并没有任何难度。 等到了后花园,抬头就能看见宴会厅,洛斯年停住脚步,有些茫然。 外面没有伺候的奴仆。 这时候他才想到,顾振华也许并不是从早到晚都在宴会厅。 可其他地方他没去过。 那会在哪里? 正想着要不要找个仆役问,头上冷不丁一痛。 “哎呀!” 洛斯年捂着头,没头苍蝇似的到处看:“是谁?谁打我?” 没找到偷袭者,又有小石子砸在头上。 他慌慌张张,抱头鼠窜,结果扯到下身,倒吸一口凉气就摔在地上。 偷袭者终于出声,哈哈大笑:“真是笨蛋。” 他从假山上跳下来,蹲在洛斯年面前,兴致勃勃,歪头去看洛斯年的表情。 就瞥见一双朦胧的泪眼。 顾越一愣:“这就哭了?” 洛斯年抽了抽鼻子,爬起来,闷闷地喊:“二少爷。” 他浑身疼得厉害,心烦意乱,只想赶紧走,又忽然想起什么。 “您知不知道主人在哪里?” “主人?”顾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说哪个?” 洛斯年茫然。 刚才摔得狠了一点,他的领口散开,露出半截锁骨。 顾越看到上面清晰的牙印,挑了挑眉。 洛斯年浑然不觉,还在纠结他上个问题。 “年年只有一个主人……二少爷说的还有谁?” 顾越噗嗤一声,眼珠子转了一圈,忽而笑意更大。 “要找我爸的话,从这扇门往左走,不过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回去,右手边一拐就能到。” 洛斯年眼睛一下就亮了:“谢谢二少爷!” 说着,想也不想就往左边走。 脸上笑意盈盈,圆眼睛都弯了起来。 顾越看得心里发痒,无知无觉就跟了上去。 洛斯年一瘸一拐的,走得太慢,顾越等得不耐烦,先一步进了书房外的院子。 里面在争吵。 “父亲,这件事还是不妥……” “顾妄书!不要以为你现在翅膀硬了,告诉你,没有我,你屁都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 “混账东西!我不止你一个儿子,顾越再怎么不成器,随时换掉你也不成问题!” 顾越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眼底发沉。 洛斯年到书房外的时候,两人争吵刚刚告一段落,他听着里面安静,还以为没人。 等敲门进去,才发觉气氛沉重。 大少爷还站在旁边,洛斯年不敢看他冰冷的眼睛,安安分分跪在地上。 顾振华看见是他,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主人,”洛斯年壮着胆子说,“年年还想在您身边伺候,您让我回来吧。” “……” 房间里短暂沉默了一会儿。 似乎有视线落在他身上,滑入前胸后颈,洛斯年头皮发麻,却不敢动。 “还有谁知道你在这里?” 洛斯年老老实实地说:“二少爷。” 主人盯着他,好一会儿,笑了一声:“过来。” 洛斯年膝行到书桌边,还想再往前,被一只脚踩住肩膀。 大少爷皱起眉:“爸......” 顾振华冷笑,生硬简短地吐出一个字:“脱。” 洛斯年瞳孔紧缩,仰起头,愕然盯住自己的主人。 那张看似和气的苍老面孔仍然带笑,也许是离得近了,他突然发觉,那上面并没有自己想象的慈祥、温柔。 他哆嗦着伸手到领口,嗓音很低:“主人,屋里还有别人……” 主人依旧是笑:“那你回去吧。” 洛斯年再也不敢犹豫,连忙脱掉了上衣。 满是伤痕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受到他人审视,洛斯年涨红着脸抬头,就对上主人厌恶的眼神。 “年年。” “你都被玩烂了。” “我还怎么留你?” 洛斯年满怀希冀地进去,面如死灰地出来。 他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发花,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 直到有人在跟前拦了一下。 “见到你主人了?”顾越抄着手,靠在月洞门边上,“父亲真够仁慈的,居然没把你打死扔出去。” 洛斯年狠狠打了个颤,眼睛一点点睁大了。 空茫眼底映出顾越的笑脸。 “干什么这么惊讶?你本来就是专门送给萧沉的小点心,不仅出来乱跑,还要跑到父亲面前哭诉……自己找死,你怪谁?” 第4章 洛斯年张了张嘴,还没能出声,眼泪先一步掉下来。 “我……不是,我……”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连一句成型的话也说不出,完全是吓呆了的样子。 顾越看他可怜,终于起了点善心:“聪明点,以后不要再乱喊人了,现在萧先生才是你的主人,知道吗?” 洛斯年想起非人的一夜,头皮都麻了。 脸色也在一瞬间惨白。 顾越打量着他,忽地凑近:“实在不愿意,你跟我也行。” 那双失神的眼眸短暂亮了一些。 洛斯年盯着顾越,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 二少爷愿意帮他,也很爱笑,看起来没有萧先生那么可怕。 也许答应二少爷,他就可以活下去了。 但下一刻,二少爷狡黠的眼神浮现到眼前。 洛斯年发热的心脏凉了下来。 刚才在花园里,顾越明明可以提醒他,当时却没有这么做,而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去送死。 二少爷是故意的。 洛斯年在今天学到了一个简单的道理。 并不是一直笑,就代表善良或仁慈。 那现在,二少爷会不会又是想要捉弄他? 洛斯年缓慢摇了摇头,哑声说:“我只属于主人,现在萧先生是我的主人,我会乖乖听话的。” 顾越惊讶:“咦?这么快就变聪明了。” 洛斯年攥紧了衣角,寒意一瞬间从后背窜上头皮。 二少爷真的在骗他! 洛斯年再也不敢多待了,飞快地往回走。 身后传来低笑,他拔腿就跑。 幸好书房不是特别远,幸好萧沉还没回来,他折腾了一大圈,等回去,连午饭的时间都还没到。 院子里其他奴仆都在盯着他看,他也只当没看见,等回到自己的房间才松了口气。 萧沉下午也没回来,到夜里才喊洛斯年过去。 经过这一遭,洛斯年已经认命了,哪怕没想着萧沉会喊他,还是提前洗过澡,这会儿进屋时,头发还没干透,连带着脸颊皮肤也洇出水汽。 他想,其实萧沉也没有那么糟糕。 昨晚那么凶,可能只是心情不好,相处时间久了,说不定就会对他温柔一点。 这样想着,他努力弯起眼角,对着萧沉甜甜一笑:“主人。” 萧沉坐在红木圈椅,嗓音没有起伏:“别乱叫。” 洛斯年笑意一僵,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都回去了吗,怎么还在这儿待着?” 他知道了。 洛斯年脑子懵懵的,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很大的一件事。 萧沉懒散地支着脑袋,问他:“这么会勾引人,看见顾老头,没有努力摇尾巴?” “我、我没有……” “没有?”萧沉淡声问,“那他都对你说了什么?” “……他让我脱掉衣服,看了一眼,就说我……”洛斯年齿间含混了几秒,“然后我就被赶出来了。” 萧沉追问:“他说你什么?” 洛斯年倏然咬住舌尖,眼底渗出点泪光,说不出口。 萧沉一下子就笑了。 洛斯年眼睁睁看着他向自己走来,全身汗毛倒竖,本能地想后退。 萧沉不容许他有任何逃离,一把将他拎起,丢到榻上。 洛斯年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可是短短片刻,所有防线轻易崩溃。 他控制不住地痛哭,萧沉在他耳畔,犹如挣不脱的恶鬼,不住逼问他隐瞒的只言片语。 洛斯年起先不肯说,可到了后来,他都有些神智错乱,哭叫着脱口而出:“他说我被您玩烂了,所以不要我了……我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吧……” 他感到,随着这句话,身上人的动作缓了缓。 短暂的间歇中,洛斯年终于能够喘口气,支起上半身,去看萧沉的脸。 一瞬,他如坠冰窟。 萧沉脸上浮现出厌恶。 和今天在书房看到的如出一辙。 洛斯年浑身发抖,眼泪不住往下掉。 他六神无主,抱住萧沉的胳膊:“我已经说了,全都说了……” “年年以后都会乖的……” “您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他哭得太厉害,可怜巴巴求人的时候,嗓音湿漉漉,身体也软得像要化开。 萧沉没有给他回应,只是让他哭得更惨了。 昏昏沉沉之际,洛斯年眼皮都已经哭肿,明明很痛,还抱着萧沉不肯放手。 “主人,您不要讨厌我……” “年年没有哪里可以去了。” “您别不要我,主人……” 萧沉回以一个近乎勒断呼吸的拥抱。 “别乱叫,”他嗤笑,“谁是你主人?” 第4章 又犯错了 第二天,洛斯年发烧了。 其实也就是一两粒抗生素的事,可没人管他,他一病好几天,等终于能够起来,还一直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生病的这段时间里,他想通了。 萧先生算不上是个温柔的好主人,但他没有更多选择。 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选择的权利,是他太幼稚了。 于是身体稍微好转,他主动见了萧沉。 天色才刚蒙蒙亮,洛斯年来到主卧外面,准备等萧沉起来再进去,谁知窗户忽然开了,他冷不丁和萧沉对上了视线。 白天的萧沉和夜里很不一样,眉眼沉静,透着书卷气,晨光之中像是剔透的冰晶琉璃。 人都是视觉动物,洛斯年也一样,当即愣了。 直到萧沉略有些不耐烦地挑眉,他才回过神,低着头小声说:“萧先生,我来见您。” “不去找顾老头了?”萧沉口吻很淡。 洛斯年咬牙:“萧先生,之前是我不对。” “年年从小被教导,对主人的忠诚是最重要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年年一时间没有看清自己的位置......也许您听着像一句空话,但年年保证,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萧沉看着他,半眯着眼,一言不发。 洛斯年感到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只觉呼吸发沉,手心冒汗,脑袋不由得压低了。 他没把握萧沉会不会答应他,也没想好被拒绝的退路,此时沉默的时间越久,他就越心慌,指尖也跟着发颤。 所幸十几秒,萧沉终于开口:“进来吧。” 洛斯年喜出望外跑进去,还没来得及站定,就听萧沉冷淡的嗓音响起:“脱衣服。” “......” 洛斯年下意识扭头——房门还没关上,门外隐约看得见身影的奴仆。 “顾家怎么教你的,我不知道,也没兴趣了解,”萧沉支着脑袋,语气辨不出喜怒,“要想跟着我,就得守我的规矩。” “你够乖吗?” 洛斯年打了个寒颤。 来不及思考,又或是不敢,他仓促点头:“会的,年年会乖的。” 萧沉轻笑一声:“要是真像顾老头说的那样,被我玩烂了呢?” 洛斯年再也无法掩饰,微微睁大了眼。 他用于抵御的冷静理智太脆弱,一下就被震出裂痕,透出内里的茫然无措。 鲜美到让人心神荡漾。 萧沉十指交叉,随意搭在膝头,视线自上而下地笼罩住洛斯年。 从他的视角,可以轻易看透少年身上的紧张、局促、渴望、卑微,甚至不怎么费力,他就窥探到对方的底线。 他并不着急享用。 果然,短暂的思绪交争后,洛斯年双眼暗淡,垂下了头。 萧沉唇角弧度更深。 一个低贱伶奴的尊严没有多值钱,但这份忠诚原本属于顾振华,自然有了更多趣味。 萧沉靠着椅背,正准备开口,洛斯年却先他一步有了动作。 洛斯年在他跟前跪下,微微发着颤,将脸颊送到他掌中,而后仰起头。 “那就弄坏我吧。”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清他从下颌至脖颈的线条,柔软、脆弱,任人掌控。 萧沉笑意消失。 洛斯年强忍着羞耻,逼着自己说完,却发觉萧沉久久没有开口。 抬头就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眸。 洛斯年禁不住瑟缩。 萧沉冷笑:“你觉得自己很聪明?” 洛斯年没听懂他的意思,茫然不已:“什么......” “顾家的确教了你很多,不过——”萧沉面无表情地警告,“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招数,少用在我身上。” “你不过是个玩物。” 洛斯年知道的。 只是他不明白,萧沉为什么要强调这个人尽皆知的事实。 带着不解,他点头:“年年会乖的。” 也不知道这个回答究竟哪里错了,萧沉似乎一下子对他失去了兴趣。 不关注他,也没赶他走。 洛斯年安静地跪在旁边,听着萧沉翻书的声音,渐渐有些心安。 第5章 萧先生是两位少爷的好友,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住在这里,但住的是最好、最清雅的院子,衣食用度都是顶配,想来身份也很尊贵。 贵人有些怪癖,也很正常。 虽然和预期有点差距,但不是很差。 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可以留下了。 想到这里,他抬眸看向书桌前的青年。 萧沉在写字。 日光从窗外洒进屋中,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完美优雅的姿势仪态。 不知是不是错觉,萧沉写字的动作越来越快,最后几笔草草完成,啪的一声将笔扔在桌上,而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洛斯年没来得及闪躲,飞溅的墨汁落在脸颊,他茫然去抹,抹了一手黑。 萧沉扭头就看见这一幕。 洛斯年还有点懵,冷不丁对上萧沉的眼睛。 那双眼里还有未散去的郁气,却不期然弯了弯。 迟了半秒,洛斯年才意识到什么,啊了一声,连忙捂住弄脏的脸。 萧沉扔了张帕子,站起身,洛斯年接住擦脸,墨迹却越擦越多,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脸上肯定黑了一大片。 洛斯年知道自己好看,很清楚,这张脸直接关系着主人对他的态度。 幸好萧沉已经走了,不然他真的会窘迫不已。 想着,洛斯年抬头,对上萧沉的双眼。 萧沉一直在看。 嗡的一声,他脑子炸了,整张脸从脖子开始红了个透。 洛斯年慌忙遮住脸,害怕会被厌恶,对方却莫名低笑一声。 这好像是萧沉头一回对他笑,还是取笑。 洛斯年脸红得更厉害,恨不得钻到地底下。 等萧沉一走,他立刻冲到洗手间,疯狂洗脸,还好墨汁没有干透,洗起来不算费劲,不然他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还怎么见人? 想到这里,他有点沮丧。 最开始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他明明是想靠着自己绝佳的表现,打动萧沉,然后留下。 怎么总是出错? 洛斯年决心表现得聪明一点,于是到夜里,他提前洗过澡,躲在萧沉被窝里,准备好好展现一下自己的乖顺听话。 早春天气还是有点凉,萧沉的被子又轻又软,散发着洗涤剂的清香,实在太舒服了,洛斯年没忍住,一下就睡着了。 直到房间里有人开口说话,他才迷迷糊糊地有了点意识。 “你还要在这里躲多久?” 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声,洛斯年后背渗出冷汗,猛然清醒了。 可没等他跳起来谢罪,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时机未到。”是萧沉。 原来是他们在对话,并不是发现他。 “先生要尽快了,王都风云变幻......”另外一人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波动,强压着嗓音说,“时机一旦过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萧沉:“我知道。” 那人越发不安,愤愤道:“我真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待在这里?要不是那件事,顾家根本连您的面都没资格见,现在居然......” “阿远。” 萧沉开口,嗓音并不高,也没有任何过激的情绪。 可这一瞬,就连躲在被窝里的洛斯年都跟着心头发颤,不由自主地绷紧神经。 “先生,对不起,我.....” 萧沉淡淡道:“你可以走了。” 那人重重地磕了个头,脚步声渐远,房间里安静下来。 走了? 洛斯年有点发懵,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被子冷不丁掀开,他整个人完全暴露在萧沉目光里。 萧沉垂着眼皮,淡声发问:“听见什么了?”。 灯光从身后斜照过来,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洛斯年脸色惨白。 皮带再一次来到了手腕,比上一回捆得更紧,几乎要将他腕骨流动的血液挤出来。 洛斯年却不敢再叫,只有眼泪在往下掉。 他喃喃地抽泣:“我不是故意的,萧先生,您原谅我吧,年年再也不敢了......” 萧沉随手一勒,皮带捆到床头。 洛斯年是顾家从小培养的伶奴,肌肤骨骼都是精心保养,在萧沉这里,短短几天就已经一身是伤,这样粗暴的动作,手腕立刻渗出鲜血。 但还没完。 萧沉忽然间多了许多耐心,拿着细细的绳子,一道一道地将他双腿绑起来。 红绳之间溢出雪白皮肉,可这份艳丽是有代价的,洛斯年很快血液不通,他不想反抗,可实在难受得无法忍耐,徒劳地挣扎起来。 “好痛.......”洛斯年用尽毕生所学,仰起双眼,含着泪地求饶,“萧先生,您疼疼我,疼疼年年吧......” 这一招当然没用。 萧沉仅仅是停顿了半秒,眼底浮现出更深的厌恶,而后发狠地开始了。 洛斯年疼得直冒冷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再也无法克制,闷声哭了起来。 看着萧沉冰冷的眼神,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在今晚。 他一边哭,一边努力放松身体,尽力为自己创造更多适应的空间。 他不想死。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想死。 他要活着。 可是萧沉的目光如同在看死物。 尽管没有任何言语,但洛斯年没有哪一刻这么清晰地感觉到杀气。 萧沉真的想杀他。 窗户开了一道缝,天色阴沉沉的,压住满院春色。 洛斯年精神恍惚间,感到后颈热度,像是又要发烧了。 第5章 意外棋局 清晨,院里的仆役才刚起来打扫,就听见门口一道嚣张的嗓音喊:“萧沉,萧沉人呢?” 萧沉喜静,他的院子规矩很多,从来没人敢这么大声嚷嚷,一时间众人大惊,通通看向门口。 朝阳中,顾越踩着双马靴,腋下夹着个棋盘,大大咧咧地进来了。 眼看他直直地冲向主卧,一旁仆役连忙拦上来:“二少爷,萧先生还没起,您先喝口茶,等一等吧。” 顾越正兴高采烈,被人一拦,脸上笑意瞬间收敛:“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那仆役声音没了底气,“我叫小安。” 顾越轻飘飘地扫他一眼,嗯了一声,径直越过他就这么进去了。 那名叫做小安的仆役却脚下发软,扑通一声跪倒下来,脸色发白,其他人看在眼里,都是面露同情。 二少爷性格古怪,顶着张笑脸,实际上喜怒无常,是顾家几个主子里最难揣度的。 小安来的时间不长,正撞上枪口,没一会儿就被人拖了出去。 顾越知道萧沉没起,眼珠子咕噜一转,故意轻手轻脚,等到了门口,才砰的一声推门闯进去。 想象中的画面没出现,屋里,萧沉正在晨光中读书,闻声也只是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不是吧?”顾越拖长声音叹气。 萧沉翻了一页书:“你想看点什么?” “前几天我爸不是送你个小玩意儿么?”顾越眼珠子往床上瞟,“还以为你要玩物丧志呢。” 萧沉手指微微一顿。 顾越没注意他的不自然,还在哀叹:“我哥就已经够无聊了,你也这么正经,真是要闷死我。” 迟了几秒,萧沉将那页纸翻过去,淡淡道:“手上带的什么?” 顾越将棋盘铺平在桌上,又哗啦拎出来两个棋篓:“来下两局?” 萧沉:“你下不过我。” 顾越:“要是赌点什么呢?” 啪嗒。 黑棋落子。 萧沉心中一动,偏过头,对上顾越挑衅的眼神。 一根看不见的弦被沉默拉紧,屋里安静下来。 片刻,萧沉合上书,放回在窗边书桌上,坐到顾越对面。 “我是不会让你的,”白子落下,萧沉嗓音低沉,“输了可别哭。” 顾越却是露出一丝得逞的笑,伸了个懒腰,故作无心道:“这么干下棋也无聊,叫个人来陪陪吧。” 他咧开嘴:“不如喊上那个小伶奴?” 萧沉捻拨着棋子,半眯起眼。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个仆役偶尔扫地的声音。 这会儿没人说话,就显得更加静默。 顾越像是读不懂“尴尬”两个字怎么读,图穷匕见,把目的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迟了半秒,萧沉落子,转头让人去喊洛斯年过来,而后看着顾越满脸的兴奋,眼底无声地暗了暗。 口中却是嗤笑:“一个小玩意而已,你至于这么费心?” 顾越哀叹:“我还想知道呢,这么漂亮的小伶奴,我爸居然拿去送人,这张脸明明是我最喜欢的类型!” 萧沉脸上彻底没了笑意。 顾越倒是没发觉,门口进来的人完全夺去了他的注意力。 他笑嘻嘻地喊:“又见面了,爱哭鬼。” 洛斯年昨夜才受了一通折磨,全身都在痛,此刻脸上没什么血色,懵懵地抬起头。 第6章 但第一眼,他看向了萧沉。 恰巧,萧沉也在看他,两人视线撞上,却一触即分。 屋外有花开了,暖融融的香气飘进来,春意昂扬。 可洛斯年注意不到这些美好。 他的视野里一片灰暗,盯着地板,余光里是萧沉的裤管和鞋尖。 初见的憧憬消散了,剩下的只有恐惧。 光是看见萧沉,他就冷得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洛斯年渐渐冷静下来,抬起头。 面前两人沉浸在对局之中,没有人看他。 洛斯年定定地看着萧沉,莫名有些恍惚。 分明和昨夜是同样的一张脸,但此刻,他居然很难将眼前的人和昨晚的萧沉联系起来。 眼前,萧沉面目沉静,透着一股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 简直像是......一副精巧文雅的面具。 正是那副假面,让洛斯年心生好感,下意识地想要亲近,谁知面具背后是一块扎人的寒冰,稍一触碰就鲜血淋漓。 洛斯年攥紧衣袖,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为什么叫他过来?是要告诉顾越,他伺候得有多糟糕吗? 他会被赶出去吗? 恐惧感灭顶而来,令他无法呼吸之际,顾越忽然开了口。 “哎呀,你还真下得这么认真啊?” 萧沉淡笑:“我说过,不会让你。” 顾越看了眼棋盘,扭头不舍地盯着一旁的洛斯年,看了又看。 这样看去,洛斯年眼尾泛红,在那张莹白面孔上显得楚楚可怜,时刻都在落泪似的。 要是能哭得更惨一点...... 顾越呼吸发沉。 他自知今天带不走洛斯年,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眼珠转了半圈,忽然勾唇一笑:“小伶奴。” 洛斯年冷不丁被点名,有些茫然。 就听顾越笑道:“这局我是下不完了,你来帮帮我吧。” 洛斯年更加愣神:“我?” 他不知所措,视线落在萧沉面无表情的面孔上,心头发怵。 可来不及拒绝,顾越已经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拽起来,按到了棋盘跟前。 这是一把红木圈椅,空间就那么大,他被按下来时,几乎坐在顾越腿上。 而他实际的主人就在对面,一双冰棱般的眼睛盯着他看。 洛斯年窘迫不已,涨红了脸挣扎:“二少爷,我、我们这样不合适......” “啧,你一个伶奴哪来这么多废话?”顾越不客气地伸手,胳膊一伸就揽住他的腰。 洛斯年不敢再挣,求助地看向萧沉。 后者冷笑:“顾越,松开你的手。” 顾越不太情愿,但萧沉已经有些不耐烦,一把将棋子抛回棋篓:“胜负已分,你又在闹什么?” “这才中盘,早得很呢。” 顾越嘴硬,但手还是老老实实地移开了,起身站到洛斯年后面:“好好下,害我输了的话,有你好看。” 萧沉正想嗤笑,对面,洛斯年慌张点头,捏住黑子落在棋盘上。 咔哒。 萧沉和顾越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洛斯年居然真的会下棋。 围棋本就是贵族教育的必修课,顾越水平虽然逊于萧沉,但也绝不是什么臭棋手,萧沉就更不必说。 那棋子落在棋眼之中,黑龙原本奄奄一息,一子落下,忽然回光返照,整盘棋的局面隐隐有了松动的架势。 在高难度棋局里扭转乾坤本来就不容易,何况还是续别人下过的残局。 这绝不是普通棋手的水准。 而洛斯年的攻势还没结束,轻巧几步,吃掉了白龙的一角。 黑龙颓势一扫而空,隐隐有和白龙分庭抗礼的架势。 萧沉讶然抬头。 他们上过这么多次床,但萧沉从来没有认真看过洛斯年,没必要,更因为轻视、厌恶。 直到此刻。 洛斯年就坐在他面前,轻而易举将他卷入混沌。 纤细的手指,光华流转的双眸,特意收紧了领口、仍然露出些许瘀紫的皮肤…… 他被迫观察所有细节。 属于另一个人的、无用的细节。 忽地,那双眼睛掀起,他的注视被发现了。 短暂愣怔后,洛斯年脸上涌出恐惧。 紧接着的下一子,落在一个愚蠢至极的位置上。 萧沉皱眉,脸色一瞬间阴沉。 顾越没发现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当场哈哈大笑:“不是吧,你还让棋啊?萧沉,看见没,他让你了!” 洛斯年涨红脸,结结巴巴道:“不是的,我、我…….我不行的,二少爷,还是您来吧……” “继续。” 冰冷的两个字骤然吐出,却是从萧沉的口中。 顾越看热闹不嫌事大,笑了起来:“啊呀,动真格了。” 洛斯年浑身一颤,不敢再乱下,手中棋子颤颤巍巍地落在了它该去的地方。 萧沉也不含糊,接连送回几子,紧接着攻势有如疾风骤雨,不容忽视地逼近洛斯年的阵地。 顾越在一旁观战,挑了挑眉。 普通人和高手的区别,往往在于对棋局的理解上。 很显然,洛斯年虽然有那么点棋艺,却畏畏缩缩,守在一角忙于防守,不敢在大局上做花样。 萧沉可不同,无论是技艺还是果敢,都远超洛斯年。 顾越勾唇一笑。 他叫洛斯年过来代他,本来也就是逗人玩一下,没想着他能胜过萧沉,预测会输,更是没什么稀奇。 输了正好,眼泪一掉,他正好趁势哄哄人。 萧沉也稳住了局势,落子的速度放慢下来,坐姿也松弛不少。 面前,洛斯年紧盯着棋盘。 或许是因为过于专注,他脸上时刻浮现的紧张、恐惧,全都隐入水下,留下的仅有一片沉静,有如静水深潭。 无端地,萧沉视线多停留了半秒,才缓缓移开。 局势渐渐明朗,萧沉吐了口气:“你可以认输了。” 洛斯年指尖悬在棋盘上空,闻言有些困惑,歪头发出一声疑问的“嗯?”。 犹豫着,他收回棋子。 但两人也看清了他即将落下的位置。 几乎是同一刻,顾越发出惊呼,萧沉指尖棋子啪嗒落回棋篓。 那是一个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位置,一子落下,原本濒死的黑龙忽然有了呼应,所有在边角落下的、不够有大局观的黑子,化作绞杀白龙的杀器。 起死回生。 真正的胜负已分。 洛斯年却在此时开了口,极度乖顺:“是,我认输。” 第6章 我也讨厌你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久到洛斯年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萧沉扔下棋子,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说:“行了,是我输。” 洛斯年:“......” 洛斯年大脑空白几秒,扑通一声跪下,连声道歉:“年年不敢,年年错了,您别生气......” 萧沉深吸一口气:“够了,你起来吧。” “可、可是......” 顾越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再道歉,就是打萧沉的脸了。你的萧先生,还不至于连一局棋的胜负都接受不了。” 洛斯年只好闭了嘴。 可也仅仅是沉默,不安惶恐并未减少半分,以至于身子都在不住发抖。 萧沉自上而下审视他,脑子里忽然间漫无边际地想到,这人好像总是在发抖。 这个念头太浅,浅到他都没有意识到,语气就已经放软。 “你跟谁学的棋?” “是、是妈妈教我的......” 萧沉点头:“倒是不知道你这么会下棋,小看你了。” 洛斯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睫毛垂落,连影子都是顺从的,趴在鼻梁上轻轻颤动。 萧沉手指微蜷。 几秒,他移开视线,嗓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出去吧。” 洛斯年松了口气,正准备走,一旁顾越却忽然开了口。 “诶,什么意思?”顾越挑眉“他是替我下棋,现在算我是赢了。” 顾越手一抬,指住洛斯年,脸上是摆明的搞事。 “彩头,我得带走。” 萧沉不为所动:“出去吧。” 洛斯年看都不敢看两人,半弓着身子,兔子一样逃走了。 顾越:“?!” 顾越气笑了:“有这么明摆着耍赖的吗?” 萧沉喝了口茶。 也许是茶有点凉,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种金属质感:“我答应过你吗?” 顾越:“......” 还真没有。 顾越噎住了。 好一会儿,他嘀咕起来:“你居然会在意一个伶奴,真稀奇。” 萧沉挑眉:“在意?” “不是吗?”顾越哼了一声,别扭道,“早说你这么喜欢,我也不来自讨没趣。” 第7章 萧沉嗤笑一声:“你有本事,只管来抢。” “你说真的?不会反悔?” “一个小玩意而已,”萧沉随口道,“难道我还真会放在心上?” 门外,洛斯年捧着热茶,脚步僵住。 管家在后面拍他肩膀,他吓了一跳,茶水险些翻出来。 “让你干点小事,在这儿偷什么懒?” “我......”洛斯年胡乱将茶水塞给管家,“还是您去送吧,我做不好的。” 说完,也顾不上管家的反应,就匆匆跑开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不想进去。 可是跑出去好远,心脏还是跳得很快,胃里有一种沉甸甸的重量,将他整个人往下拽。 他用力拍打两下胸口,可是那种堵塞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洛斯年有些困惑,皱起了眉。 可能是病还没好吧。 洛斯年摸了摸额头,果然还在发烫。 原来是这样。 他松了口气,回到房间,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瞪了天花板很长时间,他也没睡着。 外面嘈杂了一阵,又安静下来,应该是顾越回去了。 天色渐渐暗下去,屋里也没了光线,他依然是躺着,没有开灯。 睡吧。 心里有一个声音说,睡一觉醒过来,才有力气想事情。 可他睡不着。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压在胸口,让他焦躁不安,难以平静。 洛斯年分不清这是什么感觉,更搞不懂来源,只觉四肢百骸都浸泡在灼热的火焰里。 夜色越来越深,其他奴役们都回了房间,院子里的灯也灭了好几盏。 闲聊的声音传进屋里,洛斯年偏过头,盯着屋外的漆黑,终于动了。 不需要任何照明,他已经对院子里的每条路都熟记于心,轻而易举就来到萧沉房间外。 窗格有台灯的光晕,并不明亮。 洛斯年瞥了一眼,甚至没有敲门,就这么闯了进去。 萧沉正靠在床头看书,见他进来,眉心立刻皱了起来:“谁让你过来的?” “没有,”洛斯年盯着他看,喃喃道,“没有人让我来。” 萧沉按了按额角:“出去吧,我没心思......” 他没能说完。 突如其来地,洛斯年抽走了他手里的书,翻身跨坐在他身上。 台灯不太明亮的光线下,少年双眸浸在幽光里,失神般注视着他。 萧沉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嗤笑:“这算什么,邀宠?” “您不会因为这个喜欢我的,我知道,”洛斯年笑了一下,“无论我做什么,您都不会喜欢我,是吗?” 萧沉刚一启唇,就听洛斯年自言自语般低语:“可能我真的很讨人厌吧。” 萧沉嘴唇抿成一条线,皱着眉,视线很快转向门口。 他无意进行这种毫无价值的对话,准备叫人,赶走这个逾越的伶奴。 下一秒,他瞳孔紧缩。 洛斯年吻住了他的唇。 柔软、湿润、不得章法的一个吻,唇瓣还在发抖,却那么大胆地覆上来。 萧沉第一反应是愠怒,愤怒于这个卑贱玩物的冒犯。 可准备推开时,手指触及那把纤细腰身,就自动吸附上去,指腹连同掌心,全都扣在少年柔软发颤的皮肤上。 洛斯年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肌肉也因为他的触碰紧缩起来,腰腹绷成薄薄的一片。 轻软香气盈满鼻腔,萧沉忽然想起,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和别人接吻。 感觉并不算糟糕。 可当他准备扣住洛斯年另一边腰身时,左手动不了,他才猛然睁开眼,一把推开身上的人。 左手被腰带缠在了床头,动弹不得。 ——像萧沉常常对洛斯年做的那样。 萧沉整张脸都阴沉下来,森冷盯住洛斯年:“你在做什么?” 在刚才的深吻之中,洛斯年嘴唇湿润红肿,台灯的光线下,像一层美艳的釉面唇彩。 他舔了舔嘴角,居然微笑起来:“我也不知道。” 也许是在发疯吧。 洛斯年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可原谅,第二天萧沉就叫人把他打死,扔到大街上喂狗,都是理所当然。 可他再不做点什么,胸口就快要炸开了。 没有人会喜欢他,没有人会在意他,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讨好,也换不来多余的眼神。 他得做点什么。 做一些疯狂的、疼痛的、不可理喻的事情。 于是,他重新爬到萧沉上方,连匆忙的准备都没有。 “唔......”洛斯年疼得脸色发白,可奇怪的是,胸口那种沉重的感觉居然松动了一些。 萧沉呼吸发沉,未被束缚的那只手卡住他的腰臀,皱眉道:“你发什么疯?” 洛斯年睁开双眼,睫毛沾着水汽,泪眼朦胧地看了他一会儿。 而后低头,再一次吻了上来。 比先前更猛烈、更热切的吻,好像只有今夜,再也没有明天一样的吻,萧沉甚至需要后仰,才能找到一点间隙呼吸。 可洛斯年吻得越来越用力,甚至忘了尊卑,直接反搂住萧沉的后颈,不容许任何闪躲与退让。 萧沉终于来火,猛然翻身,将洛斯年压在底下。 “啊!!!”洛斯年眼前发黑,冷汗浸透后背,禁不住大口喘息。 萧沉冷笑:“哭什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哭了吗? 洛斯年脑中一片混沌,胡乱抹了把脸,一片冰凉。 萧沉动起真格,比他自找的苦头厉害多了,果然很疼。 不止如此,因为洛斯年的以下犯上,萧沉明显动怒,侮辱的话更是一句接着一句。 骂他骚,骂他贱,骂他廉价不知羞耻。 洛斯年听了一会儿,忽然撑起上半身,十指轻轻捧住萧沉的脸,吧嗒吻了一下。 萧沉不说话了。 洛斯年笑了笑,轻声说:“我也讨厌你。” 话音落下,迎面而来就是一记极为有力的巴掌。 洛斯年被打得头晕耳鸣,嘴唇撞在齿列,血丝从嘴角溢出来。 萧沉双眸沉怒不已,明明还是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孔,却像只暴怒的野兽。 洛斯年觉得好笑,扯了扯嘴角。 可下一刻,他惨叫出声。 萧沉有的是办法让他哭、让他叫,洛斯年很快软了下来,双脚在床单上不住乱蹬,哭喊着求饶。 可来不及了,萧沉已然丧失理智。 洛斯年再也承受不住,偏头一口咬在他胳膊上。 血腥味在口腔弥漫,洛斯年哭了很长时间,直到无法忍受,昏死过去。 第7章 动心 第二天醒来,洛斯年以为自己废掉了。 下半身毫无知觉,等有了感觉,就是让他呼吸发颤的疼痛。 他不知什么时候回了自己的房间,而不是乱葬岗,或是惩戒厅。 萧沉并没有真的惩罚他。 洛斯年很意外。 上午的时候,医生来过一次,给他挂了水。 中午管家过来喂饭,都是好消化的餐食。 不止餐点的种类不同,例汤也不一样,里面还飘着枸杞和参须。 莫名其妙的,他的生活似乎好了起来。 洛斯年只觉得不安。 萧沉不会对他这么好的。 可接连几天,他都没有再见到萧沉。 反倒是几天的好日子一过,洛斯年的意志就轻易沦陷了。 如果说去萧沉房间的那一晚,他有种自毁的冲动,好像死在那一晚也没关系,现在他就有些舍不得死了。 以至于,一想到不知何时要和萧沉见面,他就紧张得无以复加。 但萧沉始终没有出现。 也许是营养变丰富的饭菜,也许是心情好转,洛斯年渐渐恢复元气,开始和院子里的人聊天。 那些奴仆起初对他避之不及。 “你是伶奴,我们不能跟你讲话的。” 洛斯年哦了一声,趴在窗口,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们干活。 倒不逼他们,只是满眼落寞,看着可怜。 有人没忍住,掏了块糖过去。 一放就走,绝没有和伶奴沟通。 也就是看着洛斯年满脸笑容的样子,跟同伴们一起笑笑。 时间久了,铁打的人也有松口的时候。 何况萧沉并不常常在院子里,管束没那么严格。 他们三三两两也会悄悄聊上几句。 洛斯年知道了很多从来没了解过的事情。 比如,整个大院是园林建筑,但外面完全不同。 就连“伶奴“这样的存在,外面也是没有的。 “年年,你……你很特别。”他们这样说。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说话时,他们眼神有些闪烁。 洛斯年嚼着糖块,看不懂他们的闪躲,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窗外。 第8章 就这么冷不丁地对上了一双眼睛。 没有温度、看不出喜怒的眼睛。 洛斯年僵住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萧沉走近,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萧沉的影子落下来,覆盖住所有光线。 洛斯年心脏狂跳,反射性地发抖,低声喊:“萧先生......” 萧沉没说话,隔着窗户,递过来两块糖。 和奴仆们给的不同,这两块糖包装精致,光是拿在手上,就觉得肯定贵重。 洛斯年呆了呆,茫然抬头。 萧沉已经转身走了。 洛斯年盯了那两块糖好久,拆开一颗放进嘴里。 酸酸的、甜甜的。 是青梅味。 洛斯年耳根一点点红了。 还剩另一颗糖,他舍不得吃,看见桌上有个小盒子,于是双手捏着包装,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这天晚上,管家让他去萧沉的房间。 洛斯年心头一紧,本能地想要拒绝。 但管家显然只是通知一声,没有询问他意见的意思,一通准备过后,他又一次站在了萧沉房间门口。 洛斯年几次想要推门,可手指才刚触及门框,勇气就荡然无存。 等到第四次,房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 他就这么撞上了萧沉的视线,脸色一下涨红。 萧沉瞥了眼他举在半空的手。 洛斯年觉得他可能要奚落自己——上回胆子那么大,今天才知道害怕。 但萧沉没说话,只是退了几步,让他进来。 洛斯年更加不适应了。 萧沉今天大约去了什么正式场合,还穿着西装,此时背对他在解领口。 听门口迟迟没有动静,他停住动作,偏过头。 洛斯年连忙进屋,反手关门,低声喊:“萧先生。” 萧沉嗯了一声:“过来。” 洛斯年走过去,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萧沉有力的五指勾住下颌,被迫仰头。 紧接着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吻。 “唔!” 洛斯年猝不及防,下意识想推开,手伸出来,又不敢用力,只好抵在萧沉胸口。 萧沉吻得很深,不客气地侵入,占据他的唇舌,洛斯年呼吸急促,渐渐有些眩晕,试图后撤,却被搂着腰、拦着颈,退无可退。 许久,萧沉终于结束了这个吻。 洛斯年混乱中撞上他略显复杂的眼神,一时间看不明白他眼里的试探、审视都来自哪里。 萧沉垂眸片刻,松开手:“睡吧。” 洛斯年有些犹豫。 萧沉见他不动,扭头看他。 洛斯年歪了歪脑袋:“不做吗?” 空气灼热起来。 萧沉眼底暗了暗,视线下移,如有实质地在他身上游移。 最终,他克制地深吸一口气:“上次做得有点过了,等你伤好。” “......”洛斯年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会儿,才哦一声,跟上萧沉的脚步。 可是躺在床上,他两眼一瞪,也睡不着。 之前都是半昏不昏的状态,现在却是清醒地躺在萧沉身旁,洛斯年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像扎满了刺。 萧沉将脑袋靠在他肩头,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疲倦极了。 洛斯年看着他发顶的漩涡,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 就好像......那个完美的萧沉不是真的,那个易怒的萧沉也不是真的,此时此刻,坚硬外壳才裂开一道缝隙,让他短暂窥见了真实的萧沉。 洛斯年迟疑着,回抱住他。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外面微弱的风在吹,还有两人交缠的呼吸。 怀里的人似乎在说梦话,低低地呢喃:“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洛斯年不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还是在说某个其他人,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您需要的话,我就会在。” 无人回应。 萧沉大概是已经睡着了,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洛斯年觉得奇怪。 他印象里的萧沉,是傲慢、高冷、目下无尘的。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眼前的萧沉却像受了伤回巢的野兽,身上散发着一股脆弱的气息。 也许只是累了吧。 洛斯年没有多想。 这个晚上,洛斯年做梦了。 梦里,他趴在凉席上,握着一支铅笔,胖胖的手指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妈妈进来了,抱着他亲了一口。 妈妈的头发落下来,拂在脸上,洛斯年痒的咯咯直笑。 “年年有没有乖乖的?” “有!” 妈妈点了点他的鼻头,笑着说:“那我可要看你的笔记本了。” “看就看,”洛斯年展开笔记本,端到妈妈面前,两只脚丫在床边兴奋地晃,“我才不怕呢!” 妈妈哈哈笑了起来,摸摸他的脑袋,然后才看向了那页笔记。 然后,她愣在原地。 洛斯年得意洋洋:“是妈妈输了!” 可是想象中的夸奖并没有到来,妈妈脸色越来越严肃,翻看着那本笔记本,从头翻到尾,看每一个公式、每一个图像。 洛斯年从来没见过妈妈这个样子,有点害怕了,小声喊:“妈妈……” 妈妈终于抬起头,双眼明亮,就连眼角泪痣都闪着狂热的光。 “年年,”她出声,嗓音带着古怪,“你真的让我很意外。” 洛斯年还没搞懂她的意思,就被揽进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 属于妈妈的、暖洋洋的香气包裹住他。 妈妈搂着他,趴在床上,翻开笔记本的空白页,画出了一个19x19的方格。 洛斯年问:“这是什么?” 妈妈说:“围棋。” “很难吗?” “如果玩得厉害,就会很难。” “那妈妈厉不厉害?” “还可以,”妈妈笑了笑,“要不要试试打败妈妈?” “要!”洛斯年兴奋地晃脚丫,“妈妈很喜欢玩这个吗?” “算是吧。” “为什么呀?” 妈妈想了很久。 穿堂风柔和地落在她身上,卷起她鬓边发丝。 然后她笑了。 “年年,你说,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 洛斯年高高举起手:“吃糖!” “还有比糖果更诱人的东西哦。” 妈妈捧着他的脸,眼神炙热温柔,嗓音轻柔有如夏夜的风。 “打破旧秩序,创造新规则。” “在成功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将在你创造的秩序下运转。” “想不想试一试?” 洛斯年猛然惊醒。 眼前昏花,他有好几秒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视线渐渐聚焦,落在房里正在穿衣的人身上,他才恍然间想起,这是萧沉的房间。 萧沉偏过头看他一眼:“梦见什么了?” “不记得了,”梦里的一切像是镜花水月,洛斯年连一点影子都捞不到,按着脑袋,喃喃地说,“好像梦见了妈妈……” 萧沉随口问:“想回去见她?” 洛斯年摇摇头,没过脑子,脱口而出。 “她死了。” 说完,他才发觉,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洛斯年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捂嘴:“萧先生,我不是有意……您不要放在心上。” 萧沉扣扣子的动作顿了顿。 许久,他抿住唇,下颌线条绷得发紧:“可以说。” “?” 洛斯年一开始没有听懂。 直到萧沉再一次开口:“这种事不需要道歉。” 第8章 送人 那天之后,洛斯年和萧沉的关系就有点变了。 萧沉不再对他暴力相向,大部分时间里可以称得上温柔。 洛斯年实在是一个很好哄的人,哪怕萧沉曾经对他那么粗暴,可现在态度稍一好转,他立刻就接受了,并且情不自禁地脸红、心动。 只是这种感受,他不敢对萧沉说。 萧沉这么高傲的人,要是被一个伶奴喜欢,会觉得恶心吧? 更何况,说出来就等于期待回应。 萧沉可能会更讨厌。 洛斯年觉得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不需要更进一步,他已经很满足。 只是他没想到,变故来得这么快。 某天,外面有人交谈的声音。 洛斯年推开窗,从缝隙往外看,对上一张坏笑的脸。 他吓了一跳,连忙关窗。 顾越禁不住大笑,撞了撞萧沉的肩膀:“我爸真够偏心的,这么漂亮的小伶奴怎么不送给我?每天主人主人的叫,听着就受不了。” 萧沉嗓音很淡:“只要你抢得走。” 他的声音带着冷调,不带多余的情绪,波澜不惊。 是那张完美面具。 洛斯年听在耳中,一阵无端的心悸。 第9章 顾越却笑了起来:“今天我叫了外援,等会儿你别后悔。” 他们说说笑笑,像在讨论一件物品。 顾妄书没有参与讨论,只是沉默着,走在最后面。 三人讨论着什么,没过一会儿安静下来。 洛斯年没忍住,再次推开窗。 窗外,他们并没有走,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 桌上摆放着一块木板,两只小篓,萧沉和顾妄书对坐,洛斯年看不见棋盘,只能靠动作猜测。 只有几步,他就看出来,萧沉占据了上风。 洛斯年心底隐隐的不安散了一点。 果然,棋局过了中盘,顾越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张总是覆盖笑意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阴鸷。 他忽然凑近了顾妄书,低声说了点什么。 声音太小,洛斯年听不见。 顾妄书皱起眉,不赞同地看着他,可顾越态度很坚决,片刻后,顾妄书终于低下头,对着萧沉低声说了句“抱歉”。 棋局在这一刻逆转。 洛斯年屏住呼吸。 可下一秒,顾越扫了一眼半开的窗格,冰冷视线里带着警告。 洛斯年惊了一下,连忙合上窗。 窗外的空间压力飙升。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哥还是更胜一筹。” 顾越嘴角勾着,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他先前的礼貌也好,友善也罢,全都一扫而空,只剩下强烈的占有欲。 “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就从来没有失手过。” 萧沉紧紧攥住了棋子。 片刻,他松开五指,淡声说:“一个玩意而已,你太认真了。” 顾越笑了起来:“哎呀,萧大哥真是大气,这种伶奴,我爸那里多着呢,回头让他再送你一个。” 萧沉勉强扯了扯唇角。 可等顾家兄弟二人转过身,他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杀意。 屋里,洛斯年越发不安。 窗户一关上,他就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了,很想知道他们都在聊些什么,手指刚放在窗户上,眼前又浮现出萧沉分不清喜怒的目光、顾越警告的视线。 他不敢看。 笃笃—— 有人敲门。 洛斯年猛然间从极度专注的精神状态中抽离,心脏一阵乱跳。 “出来见客。” 洛斯年连忙开了门。 新来的奴役对他很不客气,没好气地骂:“半天也没一句话,死在里面了?” 洛斯年低头挨骂,等他骂完,才小声问:“我是要见谁呀?” “还能有谁,大少爷、二少爷。” 见他?为什么? 洛斯年惴惴不安,忽地想起之前听见的对话。 ——“我爸真够偏心的,这么漂亮的小伶奴怎么不送给我?” 萧沉要把他送走吗? 念头刚一浮现,洛斯年就用力摇头,觉得不可能。 这段时间他们相处得很好,萧沉不讨厌他,还处处维护他的感受。 今天应该也会保护他的。 洛斯年想着,进了会客厅。 一瞬间,男人们的视线从四周汇聚,黏附在身上。 熟悉的、被凝视的感觉。 这些视线沉沉地压着他的肩膀,压得他跪倒在地,连同头颅也完全低平。 而不等他开口,顾越率先出声。 “脱。” 洛斯年心神一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抬起头来。 顾越半靠在圈椅上,右手去拿茶杯,随意吹开茶叶喝了一口,仿佛刚才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 顾妄书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事不关己地喝茶。 洛斯年猛然转头,去看首位的萧沉。 萧沉眸光闪了闪,转头避开。 相同的场景再次出现,洛斯年脑子里嗡嗡作响,哑着声问:“为什么……年年做错什么了吗?” 一声脆响。 萧沉放下茶杯,闭了闭眼。 洛斯年鼻头发酸:“我有听话,萧先生,为什么……” “哎呀,看来这小伶奴认主得很呢,”顾越半真半假地揶揄,“认准你,就不肯走喽。” 萧沉嗓音没什么起伏:“也算不上什么主人。” 洛斯年膝行两步,急急地说:“萧先生,我知道您瞧不上我,也不愿意做我的主人,可顾大人将我送给您,无论如何,在我心里,您已经是我唯一的主人了。” “我是从小养在顾家的伶奴,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我只知道,我会对主人忠诚一辈子!” “求您、求您……” 洛斯年说到后来,喉咙痛得说不下去。 他望着萧沉,泪光盈盈地恳求:“求您疼一疼年年吧……”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 萧沉有几秒没说话,像是有所动容。 可下一刻,他不冷不热地又笑一声:“听话是你的本分,还要我来赏你吗?” 洛斯年全身上下泛起冷意,眼眶却热得更厉害。 这就是铁了心要送他走…… 可是为什么?他已经那么努力,那么乖…… 萧沉深吸一口气,提高嗓音:“说话。” “是年年错了,”洛斯年木然摇了摇头,“听话是年年的本分……” 冷不丁地,顾越爆笑出声。 此情此景也不知戳中了他什么笑点,他笑得停不下来。 “好玩,真好玩,”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验不验货的无所谓,你直接送我吧。” “刚才不是你说要看?” 顾越笑:“说着玩的嘛,你看他都要哭了。” 萧沉淡淡道:“随你。” 顾越走下来,蹲下身勾起洛斯年的下巴:“你还挺爱玩这种认主小游戏的,我这个人呢,一向善良,今天再给你一个忠告。” “不是谁的忠心都值钱。” “你不过是个小小伶奴,玩物而已,所谓的忠诚,一文不值。” 洛斯年像被人打了一巴掌,半张脸都是麻木的。 他呆呆地眨了下眼,泪珠就往下滚。 顾越凑到他耳边,低低地笑:“敢拒绝我,谁给你的脸?” 第9章 第9章 征服 当天,洛斯年就被顾越带走了,在整个园林的另一角。 顾越心情很好,一路上都在哼歌,等到了院子,脚步轻快地喊:“我回来了!” 门口呼啦啦迎出来几个人,更衣的更衣,脱鞋的脱鞋,然后就是一杯香茶送到手里。 一连串动作结束,他们才看见跟在后面的洛斯年。 月光下,少年五官漂亮,皮肤柔腻,看得出来刚哭过,眼角眉梢还泛着红。 几人交换视线,一下就明白了他的身份。 顾越随手一挥:“带去洗澡,等会儿送过来。” “是。” 洛斯年行尸走肉一样被清洗干净,换上新衣服,送进了顾越的房间。 顾越正翘着脚在床上看手机,见他进来,眼前一亮:“我就知道你穿这个好看。” 那是条吊带包臀裙,腰胯部分紧绷地贴合在皮肤,勾勒出清晰的线条。 偏偏又是针织质地,柔软,清纯,不带攻击性。 和洛斯年的气质如出一辙,矛盾又勾人。 新衣服没能保持多久,洛斯年一被抱住,裙摆就被推上去。 到了这时候,洛斯年已经没有什么羞耻心了,任由顾越摆布。 刚才在萧沉那里,他们对他说的话,完全击穿了洛斯年的心理底线。 所有人都告诉他,他应该听话,顺从,想尽办法讨好主人,让主人开心。 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是他应该付出一生努力的方向。 可萧沉不要他,顾越又告诉他,这没有价值。 洛斯年像沉入漆黑的海底,喘不过气。 他以为、他以为萧沉是喜欢他的,是会保护他的。 原来只是他一厢情愿吗? 那些似是而非的真实、温柔、接纳,也都是假的吗? 洛斯年脑子里一片混沌,无法回应顾越的任何动作。 倒是顾越先不耐烦了。 少年皮肤肌肉又弹又滑,他摸得正舒服,就见一张要哭不哭的脸,什么兴致都没了。 “板着一张死人脸给谁看?配合点。” 洛斯年茫然。 “配合点,不会?”顾越啧了一声,“你跟萧沉都怎么做的?” 洛斯年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更不知该不该说。 他突然间意识到,乖,并不总是对。 他应该对顾越说实话吗? 顾越瞥见他肩头一抹淤青,嗤笑一声:“那个闷骚狂,看着斯斯文文,这么暴力……他不会都是硬来吧?” 洛斯年想起那些疼痛的夜晚,脸色发白。 但他也不想对顾越说萧沉的坏话,于是将头别到一旁。 但沉默已经是一种答案。 顾越乐了: “脏东西,小爷第一次,便宜你了。” 第10章 说完在他臀上拍了一记,挑起一边眉毛:“等着啊。” 等什么? 洛斯年很快知道了。 潮水再次将他淹没,让他无法呼吸,却并不是那种沉重压迫的深海,而是汹流涌动的急浪。 顾越手过之处,力道恰到好处,洛斯年开始发抖,完全控制不住深层肌肉的震颤,几乎是难以自制地喊出声。 他被自己吓到了,更被这陌生的感受吓到了,不禁攥住顾越的肩膀:“够、够了……二少爷,您停一下……” “不是很听话的吗,怎么还反过来命令我?”顾越眼底藏着恶劣的笑,嘴上却在说,“年年,你不乖哦。” 洛斯年无话可说,求饶的声音都堵在嗓子眼,化作一声声低泣。 ……… 顾越全程都在观察他的表情,见状愣了一下,低低骂了一句脏话,在同一刻按住他的腰。 浪潮被延长了,洛斯年失声痛哭。 他受不了了! 洛斯年完全失去理智,也忘了自己是谁,连救命都喊了出来,手脚并用地试图推开身下的人。 顾越也兴奋了,口中骂骂咧咧,边骂边亲他。 到最后,洛斯年完全没了力气,只能靠在顾越肩窝,有一搭没一搭地哭,任凭对方兴风作浪。 顾越见他哭得像个傻子,笑了起来:“这么激动,萧沉不会都没让你爽过吧?” 洛斯年只会哭了。 可身体的反应不会骗人,他没有逃,窝在顾越怀里,双手也下意识地搂着他的脖子。 明明之前还抗拒得恨不得离他三米远,这会儿却像只小猫,亲昵得不行。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越眼睛发亮,又开始说脏话。 他兴奋地拽起洛斯年,紧跟着追问:“我跟萧沉,谁让你更爽?” 洛斯年下意识地张口,但话到嘴边,又警醒过来。 他在顾越身上不止一次地吃过亏,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咬着衣角不肯说。 顾越眯起眼:“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这么尽心尽力,还不如他?” “没、没有……” “那你说,谁更好?” “……” “不说是吧,”顾越冷哼一声,翻过身将洛斯年压在身底下,“行,你别后悔。” 说着,一把扯过旁边的毛巾,将洛斯年两条手腕牢牢地捆在床头。 洛斯年慌了,结结巴巴地讨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错了,我错了,二少爷,您放过我吧……” 顾越理都不理他。 这次比上一回还要糟,充满了意气用事的征服欲,洛斯年哭得嗓子都哑了,也没能换回半点怜悯。 到最后,他觉得自己都要死了,禁不住崩溃大哭:“你,是你!” 顾越终于放缓动作,要他说清楚:“我怎样?” “你最好了,”洛斯年哭道,“你最厉害好不好?” 顾越摇头:“这话说得不诚心。” 洛斯年快疯了,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你比他更强,我、我……我快被你弄坏了……” 洛斯年一心只想停下这无尽的折磨,自认为足够努力。 却不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此刻他头发凌乱,满脸红晕,这么可怜了还要含着泪求饶,完全是被彻底征服的样子。 任谁也没法在这种时候冷静。 顾越脑子里空白了两秒,大脑直接失控。 他骂了一声,再一次俯身。 这一次比先前还要过分,洛斯年更是受不了地哭,一会儿气得直骂他说话不算数,一会儿又蹬着腿软声求饶。 一折腾就是大半夜,到最后,洛斯年已经没有反应,脱力晕死过去。 顾越还没尽兴,但见洛斯年反应平平,又觉得没劲,干脆停了。 “今天就先算了,明天继续。” 洛斯年明明都晕倒了,可听了这句话,又不安地皱了皱眉。 顾越咧嘴笑了。 他支着上半身,欣赏洛斯年全身上下的痕迹,每一处都完全覆盖了萧沉留下淤青,越发得意,干脆将人抱在怀里。 抱也抱得满满当当,柔韧身躯就这么窝在怀里,恰到好处。 顾越越来越满意自己的决定了,在洛斯年脸上亲了一口。 “早就让你跟我,非不听,现在乖了没?” 第10章 再次见面 在顾越这里的几天,洛斯年才知道,什么叫□□、死去活来。 他从没想过,一个人可以重欲到这种地步,恨不得从早到晚都待在床上。 萧沉从来不会这样,更有分寸和原则,除了在卧室,在外都是衣冠楚楚、风度示人。 顾越就不同了,不分时间、不分地点,哪怕带着洛斯年出去,只要来了兴致,把他按在假山上也要尽兴。 最夸张的一次,顾妄书来访,那时顾越正抱着他做到情浓处,顾妄书又好像很急,他干脆叫人进来,隔着一扇屏风说话。 甚至还要逼着洛斯年哭叫出声,看他羞耻到落泪的样子。 “玩物而已。” 顾越真的像之前说的那样,将他当做玩具,新鲜的、有趣的、从别人手里抢来的玩具。 所以毫无怜惜,只要玩到尽兴。 几天下来,洛斯年彻底怕了,看到顾越就躲。 这就更糟,顾越不爽,一抓住他,就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这下可好,洛斯年逃也没法逃,受也受不住,昏昏沉沉接近崩溃,只好一味地哭。 哭得太多太久,顾越也有点不耐烦:“都让你这么爽了,还有什么不满意?贱东西,你就喜欢疼是不是?” 洛斯年摇头,抱着他的肩膀呜咽:“轻点,要被坏掉了……坏掉你就要扔掉我了……” 顾越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愣。 洛斯年几次三番被抛弃,整个人已经极度混乱脆弱。 他曾经相信,萧沉是喜欢他的,将那种随手给出的温柔当做珍惜,可这份幻觉转瞬即逝,萧沉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 以至于他轻易接受了“玩物”的定位。 还是很廉价、拥有限定使用次数的那种。 顾越使用得这么频繁,又这么深入,他没办法不害怕。 洛斯年发着抖,嗓音也在哭腔下颤:“不要扔掉我,好不好?” 说完,他就一阵绝望。 他也是这样求萧沉、求顾振华的,没有人回应他。 求了也没用的。 没人在乎他,没人关心他,没人看得见他的感受。 洛斯年眼泪流得更多了,又怕顾越嫌他烦,只好咬着手腕,努力忍耐。 一只手伸过来,扯开他的腕骨。 “咬什么?”顾越不满道,“咬烂了就不好看了。” 连痛苦都是不被允许的。 洛斯年喃喃哽咽:“对不起……” “没说不要你,”顾越抱住他的腰,笑了一声,“这么喜欢我么?” 洛斯年迟钝地侧躺着,好一会儿缓缓抬起眼皮,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越捏了捏他的脸:“怎么傻乎乎的?” 这天开始,顾越真的不再那么激烈地和他做了。 洛斯年心绪不定,过了好几天,某个夜里朦胧中闻见一股浓郁的酒气,又被顾越一把抱住,他反倒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意外的,顾越并没有做什么,一歪头侧躺在他身边,双手搂住他。 洛斯年被他呼吸弄得很痒,又被抱得喘不过气,只好手脚并用挣开他。 男人怀中空落落的,不满地咕哝两声,然后就不动了。 洛斯年怔怔的,反而很不适应。 顾越说了两句要水,他爬起来,笨拙地拿水杯过来喂,水没喂进去多少,先泼湿了对方的领子。 洛斯年心虚地去擦,抬眼就对上顾越的视线。 “二少爷,我不是故意的……” 顾越没说话,眼底攒着醉意。 像是在看他,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久久得不到回应,洛斯年更紧张了,避过他的目光:“我再拿块毛巾过来……” 话没说完,就被勾着脖子按到床上。 准确地说,是顾越强行钻到了他怀里。 “不准走……你只准看着我,看我一个人……” 洛斯年被他抱得很紧,根本脱不开身,只好叹了口气,保持着这种不太舒适的姿势,轻轻拍打顾越的后背。 “睡吧二少爷,我不走。” 洛斯年猜测,顾越可能有过一个爱人,那位也许移情别恋,爱上了其他人,而顾越至今都还念念不忘。 这和他一个伶奴没关系。 可是……他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件事,做点什么? 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具体要做什么,可是几次被抛弃,他无法再轻易相信谁,想要主动做点什么。 坐以待毙的滋味他试过一次,再也不想尝试。 第11章 顾越院子里的人要比萧沉的放松多了,没那么多战战兢兢的的约束,洛斯年稍微问了一下,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听到了。 比如,顾越和顾妄书明明是一母同胞,关系却很微妙。 再比如,顾大人更器重顾妄书,而顾越的定位,一直就是个闲散少爷。 可这些都不是他想知道的,禁不住问:“那二少爷有没有带别人回来过?或者有什么关系很亲密的人?” 对方脸上流露出了然的神情:“这个你放心,二少爷没碰过其他人,屋里也干干净净的没别人。” “……”洛斯年眨了眨眼,“不是,刘叔,我是说……” 刘叔意识到什么,忽然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二少爷是不是还没和你签主奴契?” 洛斯年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你……”刘叔也知道洛斯年经历复杂,犹豫半天,叹了一声,“想想办法,让二少爷上点心吧。有了主奴契,日子也稍微有点保障。” 洛斯年攥紧了袖子。 他曾经幻想过的人生进展,就是这样——成年后被主人收用,签下主奴契,成为主人专属的伶奴。 从此以后,随主人生,随主人死。 哪怕被主人厌弃,也不是其他人可以轻易贬低或处置的。 如果有了主奴契,萧沉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轻易地不要他? 想到萧沉,他脑子里又是乱糟糟的一片,鼻子禁不住地发酸。 洛斯年忍下鼻端的酸意,趴在窗沿问:“你再跟我多说一点吧,我还不了解二少爷呢。” “那你算是问对人了,我跟了二少爷十多年,没什么不知道的,就连二少爷离家出走的那天,我都在场呢!” “离家出走?” 洛斯年微微睁大眼。 他不理解,像二少爷这样的人,要什么有什么,这么多人在这里付出一生,都是为了让他过得舒服、开心。 这样的家还不能让他满足,居然要离家出走? 刘叔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二少爷和大少爷、夫人大吵一架,拿着车钥匙就跑了。” “那时候二少爷年纪还小呢,红着眼睛,说着些什么‘你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们’,发誓再也不回顾家。” “所以二少爷和大少爷一起回来的时候,我还很惊讶呢,看来果然是血浓于水,没什么坎过不去的。” 洛斯年听了,半晌垂下眼皮。 真奇怪,他居然很能共情,脑子里一下浮现出顾越哭红眼的样子。 晚上院里忙碌起来,原来是顾妄书和萧沉过来做客了。 顾越没叫他,只是叫人送了一个小盒子过来。 洛斯年打开一看,是一串珠子。 黑丝绒衬布之上,冰蓝色的宝石受灯光照耀,又透又亮。 刘叔笑着说了个牌子的名称,告诉他,这是顾越专门给他带回来的。 洛斯年不清楚这些,将冰凉的手链握在手心。 照理说他该激动、该高兴的,可他只觉得麻木。 半夜,有人推了推他。 洛斯年睡眼蒙眬地睁开眼,看见刘叔的面孔:“刘叔,怎么了?” 刘叔说:“去会客厅,二少爷要见你。” 洛斯年一瞬间睡意全消。 他愣了半晌,起身去穿外套,穿过水榭朝着宴会厅的方向走。 顾越的院子很大,中间还有一个小型赏景厅,之前他一直觉得很麻烦,去哪里都要走很久,这会儿却突然间发觉,其实路也没有多长,两条走廊再一拐就到了。 到了门口,他忽然停住脚步。 刘叔在前面,发觉他停下,回过头来。 然后咦了一声:“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洛斯年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发现自己的双手一直在抖。 好几秒,他攥紧手心,哑声说:“穿少了,有点冷。” 他像排练过无数次的人偶,踏入厅内,跪在地上,等待着主人的安排与审判。 一旁,有熟悉的视线落在身上。 不需要抬头,他就知道,那是萧沉的目光。 洛斯年强迫自己不去看,可袖子底下的手已经紧紧绞在了一起。 顾越在上面,拖着鼻音喊:“过来。” 洛斯年居然从这声音里听出点撒娇的意思,有几秒愣怔,抬起头。 顾越趴在桌上,满脸陀红。 他醉了。 “快点,过来呀!”顾越不满地抬高声音。 洛斯年连忙过去,顾越真的喝醉了,也不管旁边有人,一头就栽进洛斯年怀里,双手死死揽着他的腰,不肯松手。 顾越咕哝道:“带我回去……” 洛斯年怎么抬得动他? 其实顾妄书和萧沉就在旁边,可他不敢向他们求助,满头大汗地纠结了半天,只好去喊刘叔。 几个人连抱带拖,才算是把顾越弄走了。 离开宴会厅的前一秒,背后似乎有一道冰冷的视线。 洛斯年呼吸发沉,脚步停顿了几秒,然后走了。 他没有回头。 剩下的两人还坐在厅里,顾妄书带着一点醉意说:“阿沉,明天过来,我们去湖心亭下棋。” 萧沉淡淡道:“我怕水,你又忘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萧沉的嗓音有点发冷。 第11章 威胁 洛斯年加快速度离开了宴会厅。 醉鬼不怎么配合,一路上东倒西歪,洛斯年费了老大的劲,才把他弄回床上,拧了热毛巾去给他擦脸。 院子里有这么多人,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去? 是对萧沉的示威,还是对他的震慑?在告诫他不要对前主人留恋吗? 洛斯年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也无意深究。 顾越睡着了,指尖无意识地勾着他。 仅仅是这么一点触碰,他眉心紧皱的纹路就松开了。 洛斯年指尖微微一颤,很快收了回来。 没有任何停留,他收起毛巾,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洛斯年醒得很早。 太阳都还没出来,仅有一点发亮的天光。 洛斯年揉了揉额头,有些困惑。 最近好像醒得越来越早了,是错觉吗? 后脑勺有点轻微的疼痛,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异常。 洛斯年没有太在意,起身穿衣服。 一出门就看见顾越站在院子里,管家在给他整理仪容。 听见声音,顾越回过头,冲他咧嘴一笑:“起这么早?” 晨光打在顾越身上,勾勒出一层光晕。 他显得意气风发,一举一动都潇洒自在。 洛斯年垂下眼皮,很轻地嗯了一声。 “啧,又板着一张脸,”顾越径直走过来,随手钳住他的下颌,“在萧沉那里好像没这么死气沉沉吧?” 洛斯年僵了一会儿,扯住嘴角,露出一个笑。 顾越咕哝:“也不是这样的......” “算了,”他倒也没纠结,很快笑道,“反正都是我的了,闹点小脾气也不是不行。” 视线下移,落在洛斯年空荡荡的手腕。 “昨天送给你的手链呢?为什么不戴?” 洛斯年:“怕弄坏。” “弄坏了就再戴新的,”顾越挑起眉,满脸都是张扬傲气,“我就是要让人知道,你是属于我的。” 如果是从前,洛斯年可能会很心动。 可也不知怎么,此时此刻,胸口压着一股说不清的感觉,让他开心不起来,好像和顾越的情绪隔了一层。 垂下眼皮,洛斯年静静地说:“我知道了。” 顾越眯了眯眼。 一直聒噪的人忽然沉默,带来的压力感远超平常。 洛斯年没忍住,抬眸看向他。 就见顾越唇角微勾,流露出一丝略显冰凉的笑意。 “年年。” 顾越的右手突如其来落在后颈,烫得他一颤,紧接着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威压。 洛斯年呼吸一滞,紧紧攥住袖子。 “这不是在跟你商量。” 顾越的嗓音很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你得属于我,完完全全属于我,懂吗?” 周围像被这话抽成了真空,洛斯年胸口闷得越来越厉害,几乎无法呼吸。 他木然地盯着鞋尖,哑声说:“年年会乖。” 顾越这才满意,吧唧一下亲在他脸颊:“等我回来。” 洛斯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好长时间,才回到房间。 昨晚送来的那串冰蓝色手链还在桌上,他拿起来,扣在手腕。 明明晶莹剔透、质感极佳的手链,洛斯年戴在手上,只觉沉甸甸的难受。 他抿唇,强压下这股不适,就着最近的椅子坐下来。 院子里其他人在外面干活,时不时地聊天。 明明前几天他们还有过愉快的沟通,可不知怎么,洛斯年提不起半点兴致和他们说话。 第12章 一个上午居然过得很快,好像只是上一秒才坐下,下一秒管家就在外面敲门,喊他吃饭了。 洛斯年恍惚间起身,过去开门。 两人视线一对上,管家就愣住了,嘴巴张了几秒,像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洛斯年:“怎么了?” “你脸色看着很难看......”管家没说下去。 不需要多问,他也知道是什么原因。 顾家是怎么培养伶奴的,他一清二楚,也很明白这样辗转于几个主人之间,洛斯年心里会有多难受。 可也就仅限于理解了,他管不了这么多。 想到这里,管家叹了口气:“放宽心吧,好日子有一天算一天,好好过吧。” 洛斯年笑笑:“我知道,谢谢您。” 他那双漂亮的猫眼蒙着雾气,看得人心头一跳。 管家到底于心不忍,叹了口气:“今天你回后院看看吧。” 洛斯年一怔。 “从小在后院长大,应该有熟悉的人在那里,就当回去散散心吧。”管家这么说着。 管家说得没错。 妈妈死得早,他没有其他家人,一直生活在后院,小伶奴们和他的家人没有区别。 可等站在院子门口,洛斯年忽然有点不敢进去了。 他想起,之前对小伶奴们承诺过,过上好日子了就会带他们一起。 现在算是好日子吗? 他有些茫然。 幸好没人在意。 洛斯年带了最好的糕点,小伶奴们一见他,就像沸腾的鱼群,呼啦啦围上来,左一个喊哥哥,右一个喊哥哥。 他笑着去摸他们的头发,然后回过头,看见了流英。 流英并没有笑。 洛斯年也不觉跟着收起了笑意。 午饭时间,小崽子们被管事赶到饭桌上,他晚了两步,和流英走到了一块儿。 他有点无端的烦躁,不由得加快脚步。 “疼吗?” 洛斯年走不动了。 流英看着他,以及虽然被衣领遮住、仍然隐约可以看见的伤痕。 “疼不疼?”流英又问了一遍。 那还是萧沉留下的淤青。 其实不疼了,只是一直没散干净。 洛斯年摸了摸后颈。 流英讥笑一声:“这就是你说的好日子,过得开心吗?” 洛斯年看着他,迟了半秒,眼皮垂落下来。 “早跟你说过,这些封建糟粕都是屁......” 流英没能说完。 面前,洛斯年毫无征兆地掉下眼泪。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还是一张充满活人气息的脸,此刻却褪去所有血色,苍白脆弱得好像轻易就能揉碎。 仍是漂亮的,可是太淡了,让人忍不住担心是不是下一秒就会消失。 流英有点慌了:“你别哭啊,我没想弄哭你......” 洛斯年摇头,声音有点哑:“我先走了。” 流英追了几步,可洛斯年走得很快,像是在逃避些什么。 他的一句“对不起”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洛斯年一口气往前走,过了好长时间,发觉自己来到湖边。 湖水泛着碧波,空气里是植物辛辣的、芬芳的气味。 他撑着栏杆往下看,水面倒影出他的影子,时而成形,时而消散,看不清晰。 他想起流英看他的眼神,对他说的话,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混杂在一起,令他胸腔发胀。 流英的话好像是在说,会过上现在的生活,全都是他的错,是他咎由自取。 是这样吗? 可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洛斯年搞不懂,只觉脑子里一团乱麻,随便哪一根线头一扯,就扯得心脏抽痛。 忽然,湖面影子旁出现了另一个影子。 洛斯年吓了一跳,慌忙回头,对上一双冰冷漆黑的眼睛。 男人一身军装,帽檐下,冷厉眉眼直视着他。 洛斯年被冻得浑身一抖:“大、大少爷......” 顾妄书只是盯着他,一言不发,目光里有考量,也有审视。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放在腰间,食指轻叩,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一样东西。 洛斯年起先没注意,等看清那东西的长相,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通体漆黑、质地冷硬的东西——一把枪。 顾妄书想杀他! 洛斯年完完全全僵住了,甚至忘了下跪求饶,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抖。 顾妄书像是终于决定了什么,握紧手枪。 也就是这时,他忽然看见什么,愣了愣,伸出手来。 洛斯年像被烫到了,猛地往后退。 微弱的抗拒却像是催化剂,换得更粗暴的对待,顾妄书不由分说扼住他的手腕,生硬扯到面前。 洛斯年又慌又痛,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大少爷,您放过我吧,求求您了.......” 顾妄书才刚看清他手腕上的那串手链,听他在哭,就抬起眸。 洛斯年哭起来,眼尾鼻尖都泛红,苍白脸颊被泪水浸润,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花。 比如说,被人捏在手里、又按进水底的铃兰。 顾妄书忽然想到,之前在书房,洛斯年被他爸逼着脱衣服。 确实是很白。 也许是思绪散了,手上的力道也轻了一点,洛斯年趁着这个空档挣开来,抬脚就跑。 跑的时候擦过他肩膀,连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扑面而来。 顾妄书皱起眉。 第12章 划清界限 洛斯年狂奔而逃,生怕顾妄书会追上来。 但顾越的院子居然那么远,需要穿过一整个花园,他没一会儿就累了,撑着月门喘气。 偏偏这个时候,居然碰上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洛斯年眼角余光瞥见角落有人影,一眼就认出,那是萧沉的身影。 他心脏漏跳一拍,转身想走。 “站住。” 冷不丁有人出声。 洛斯年站直了,后背发寒,一点一点转过身。 “萧先生。” 他盯着青石砖,声带绷得很紧。 头顶传来萧沉淡淡的嗓音:“去了别人的院子,就变得这么没礼貌了?” 洛斯年:“……” 萧沉:“抬头。” 洛斯年抬起头。 阳光刺进眼里,他眯了眯眼,于是萧沉变成模糊剪影,看不清表情。 萧沉不知为什么,视线在他脸上停留,有几秒没说话。 等开口,是冷淡的命令:“过来。” “......”洛斯年攥住拳头,连声音也绷得发紧,“萧先生,这不合适。” 萧沉定定地看着他。 眼睛适应了光线,洛斯年看见他没有表情的面孔,冷汗一下子渗透后背。 熟悉的、如芒刺背的恐惧感。 但也许是因为今天受到了太多惊吓,洛斯年有些麻木,居然胆子很大地反驳:“我现在是二少爷的伶奴了,不能听您命令,抱歉,萧先生。” 萧沉没说话,脸色更冷。 洛斯年感到压力,下意识想走,萧沉却在此时低笑一声。 “你的身契还在我这里,应该算不上顾越的人吧?” 洛斯年瞬间被这话定住了,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萧沉肢体放松,半靠在假山上,是一个从容不迫的等待姿势。 “……” “萧先生,是您不要我的。” 从被送出去那一天,一直到此刻,洛斯年都在扮演着没有个人意志的道具,直到此刻,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他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所有被教导过的乖顺,一股强烈的酸气涌上鼻腔,让他眼眶发胀。 今天明明哭了很多次,可此时此刻,洛斯年强忍着泪水,不愿意在萧沉面前哭。 “是你亲手把我送出去,是你不要我!” 也许是忍得太厉害,洛斯年的声音都在发抖:“为什么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叫住我,命令我,当我还是你的伶奴?” 萧沉像是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笑意收敛。 “您说的对,我是个下贱东西,忠心不值钱,也不配叫您一声主人,”洛斯年仰起头,双眼在日光的照耀下像是燃着火焰,“您不必用这种方式证明。” 萧沉眼底涌出一丝愠怒,半眯起眼:“你胆子真的很大。” 话音刚落,他瞥见洛斯年手上那串冰蓝珠子,惊了一下,身子也跟着站直了。 洛斯年没注意他的视线,紧咬着牙关。 他知道萧沉瞧不上他,可也没想到,萧沉眼里的自己下贱到这种地步。 所有的努力、讨好、效忠,只是一个等待拆穿的谎言,肆意捉弄的玩笑。 可是……为什么呢? 就因为他是伶奴?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还要招惹他?因为他看起来很好欺负,很不值钱吗? 他不知道。 第13章 “胆子大不大,该说的话也都说了,”洛斯年闷声说,“我得先走了,再见,萧先生。” 说完,他转身就走,手腕却被一下子抓住。 同样的动作,触发了他之前在湖边的恐惧感,洛斯年猛然抽手,不料萧沉力道比想象中更大,竟然扯得他往前倒。 洛斯年不得不伸手,堪堪撑住对方胸口,才没直接栽进他怀里。 “你——”洛斯年没想到,萧沉看着温文尔雅,很讲道理的样子,没想到也有这么无赖的一面,还会死缠烂打。 萧沉视线停留在他手腕,面无表情,片刻看向他。 洛斯年气急了,用力挣扎,不仅挣不开,还把自己弄得直喘气,不得不抬高嗓音:“萧先生,你在做什么?!” 萧沉咬肌轻微动了几下,嗓音低沉:“你的适应能力还挺强。” “什么?” 萧沉眯了眯眼,忽然间露出一丝微笑:“年年,其实我是想对你说一声抱歉。” 像一个休止符,洛斯年所有动作都停住了。 他呆呆地抬起头。 “把你送出去,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萧沉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和煦,带着微微的歉意,令人动容。 “我有我的苦衷。” 这话简直是再蹩脚不过的推脱和粉饰,但凡换个人,都能听出里面的虚情假意。 可站在这里的人是洛斯年。 他从没收到过任何人的道歉,以至于这么一点点示好,都让他眼眶泛红。 “真的吗?”洛斯年挣扎的动作软化下来,“你没有骗我?” 萧沉随意地嗯了一声:“当然,对了......” 话音未落,洛斯年整个扑进他怀里,哭出声来。 他抽泣着抬起一双泪眼,满是委屈,像受了伤钻进怀里寻找安慰的小动物。 可萧沉洞若观火,轻而易举看到那双眼里的依赖、迷恋,甚至......是喜欢。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洛斯年拽着他的衣襟,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我还以为......以为你讨厌我了......” 他看起来那么弱小、可怜,好像得不到安慰,就会伤心至死一样。 萧沉目光沉沉,视线紧盯住他。 下一秒,他低笑一声。 洛斯年被他笑得有点发愣,连忙去擦脸,疑心是自己哭得太丑,才被笑话了。 但他没能顺利动作。 萧沉突如其来握住了他的手。 不止如此,连表情都是温柔得能够滴出水。 “我想,我们可以见见面。” 洛斯年起先没听懂,泪湿的睫毛眨了眨。 萧沉视线在他脸上游移,心情很好似的:“就在这个花园里,什么人都没有的时候。” 洛斯年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瞬间吓得魂飞魄散:“不行!” 萧沉微微眯起眼。 洛斯年和他相处这么久,知道这是萧沉生气的表现。 可这话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他甚至没有心思在意,不停地摇头:“萧先生,不可以的,我们不能这样的......” “哦?”萧沉笑了笑,“为什么?年年,你不愿意见我吗?” 洛斯年后颈渗出一层冷汗。 他太熟悉萧沉此刻的表情了。 尽管带着微笑,却是不容拒绝的警告。 如果不听话,就一定会受到惩罚。 发热的大脑降温,洛斯年像是迷迷糊糊撞进陷阱的猎物,终于发觉,他们的举止有多么不合适。 一瞬间,他惨白了脸。 “不行,我们不能见面,”洛斯年不住摇头,从萧沉怀里撤出来,连退好几步,“不可以的......” 萧沉不紧不慢倾下身,嗓音有如蛊惑:“只要不让顾越知道,就没什么不可以。” 洛斯年更是骇得瞪大双眼,转头就想逃。 谁知萧沉却在后面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去顾越的院子里见面更好?” 洛斯年正要逃走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一节一节地转过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萧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年年,乖一点,你知道的,你拒绝不了我。” “......” 熟悉的、如影随形的压迫感再次笼罩全身,洛斯年咽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收紧了,头一阵发晕。 “明天这个时间,出来见我。” 萧沉慢条斯理道:“别让我失望,年年。” 缓缓地,洛斯年摇了摇头:“不可以。”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冷意笼罩全身,根植于心底的恐惧令他不住颤抖。 可他还是坚定地拒绝了。 “不可以,萧先生,”洛斯年眼里还有未干的泪意,却并不显得软弱,“过了今天,我们就不该再见面了。” 萧沉面部肌肉轻微抽动一下。 足足过了三四秒,他才开口:“为什么?别告诉我,因为你现在属于顾越。” 洛斯年有一瞬间的受伤。 他能感觉到萧沉话里的轻蔑。 可他没有回避,而是直直地看向萧沉的双眼:“是的。” “我知道,您一直瞧不上我,也并不在意我的忠心......这对您来说可有可无,但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我只有一颗心,只能给一个人,谁拥有我,我就给谁。” “伶奴就是这么活着的。” 洛斯年扯出很淡的笑意,眼尾垂着,显出一丝无奈。 他很快收拾情绪,仰起脸说:“之前我一直以为是你不要我了,难过了很久,现在知道内情,我真的很高兴......谢谢您不讨厌我。” “但我们真的不该见面。” “我先走了。” 洛斯年说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要将他的面孔永远镌刻在脑海中。 而后擦干眼泪,转身离开。 萧沉在他说出“是的”两个字开始,就已经冷下脸,始终没有任何表情。 等他走远,才冷冷地挤出几个字:“不识好歹。” 第13章 挨饿 领口太紧,让人呼吸不畅。 萧沉扯开一粒纽扣,深深吸了一口气。 氧气进入胸腔,那些胡乱翻涌的情绪都平静了下来。 他承认,他是有那么一点在意洛斯年。 那一天,他并不是主动要将洛斯年送出去,而是棋差一招,输掉了。 没有谁是不在乎胜负的,无论他表面多么淡然,那天的事始终是一根刺,深深扎在心上,要说一点波澜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所以他才会说出要和洛斯年私下会面的话。 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时意气。 他在乎的不是洛斯年这个人,而是顾越留给他的耻辱,限于形势,他不得不隐忍躲藏在顾家,暂时动不了顾越。 而至于洛斯年本人...... 不过是下贱玩意,难道真以为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讨好? 萧沉掏出口袋里的一把糖,捏得乱七八糟,扔进垃圾桶里。 然后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 洛斯年紧赶慢赶,回到住处,太阳还是西斜了。 看着还不太熟悉的院门,他无端紧张起来。 刚一踏进院子,就和顾越打了个照面,对方拎着个球拍,正在院子里挥舞,扭头看见他,当即挑眉:“去哪里野了?” 洛斯年吓了一跳,小声说:“我、我......我回后院去看望小伶奴们了。” 顾越一身运动装,露出结实肌肉,闻言嗯了一声,扬起下巴示意。 院子一角放了一筐网球,洛斯年走过去,有点不太熟练地拿起球,抛了过去。 网球在空中划过一道软绵绵的弧线,飞向顾越。 下一秒,砰—— 在球拍的击打之下,那颗球以极快的速度反向飞过来,带起一股风,在洛斯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擦着他的脸颊,重重砸在身后墙面上。 顾越转动着肩膀,淡淡道:“再来。” 洛斯年呆呆地捂住侧脸,那球分明没砸在他身上,皮肤却被风刮得生疼。 愣了几秒,他的冷汗哗啦一下掉下来。 “二、二少爷......” “我说,再来,”顾越瞳孔颜色很淡,淡得照不出任何人,“听不懂吗?” 洛斯年只好强忍着恐惧,又抓起一个球,扔了过去。 这一次,球直接照着他的面孔袭来。 洛斯年尖叫一声,本能蹲下,抱住脑袋蜷缩起来。 可这球在飞到半空的时候,力道就已经减半,球路也开始下坠。 恰好就砸在洛斯年脑袋上,发出一声闷响。 洛斯年隐隐的恐惧终于落到实处,确信了,顾越真的是故意的。 顾越讥笑一声:“胆子这么小,大胆的事情倒是一件没落下。” 洛斯年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一时间茫然。 只听顾越开口:“为什么去见萧沉?” 说这话时,他的语速并不快,甚至带着点一贯的笑意。 第14章 但洛斯年一下就听出话里面的冷意,慌忙摇头:“没有,我没有去见他!” 砰! 又是一球砸过来,重重砸在他脚边,留下一个坑洞。 洛斯年甚至能够想到,如果这球砸在身上,该有多疼。 他不敢再拖,连声解释:“我是见了他,但那只是偶遇,我从后院回来,真的没想到会在路上碰见他......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顾越哼笑一声,球拍扬起来搭在肩头,半眯起眼,审视着他,像在评判这话的真假。 洛斯年心脏一阵慌张乱跳,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忽然起身,走到顾越跟前。 顾越没动,挑起一边眉毛,正准备开口。 可下一秒,一具柔软身躯扑进怀中。 顾越喉结微微收紧。 洛斯年双臂搂住他的脖子,踮着脚,在他唇上亲了一记,小心又讨好。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见他的......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一定转头就走,好不好?” 顾越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僵在原地,脸上没有表情,只是脖子到脸颊的皮肤都泛上淡淡的血色。 好几秒,他没好气地嘀咕:“这么会耍赖,谁教的你?” 话虽这么说,但洛斯年明显感觉到,他没之前那么生气了,不由得松了松心中那根弦。 顾越收起球拍,还是有些不爽,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起来:“今天就先算了,过几天有个宴会,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洛斯年一愣:“我?” 顾越低笑:“萧沉那家伙,我非得气死他不可。” “......” 洛斯年没懂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联系,稀里糊涂答应下来。 很快,他就没有功夫去细想这些事了。 他发现自己的晚饭变成一碗清粥。 不知晚饭,连午饭也变成这样,只是多了几样小菜,根本不够填肚子。 接连几天,洛斯年饿得头晕眼花,再也忍不住,去问厨房。 谁知厨房理所当然地说:“你要侍奉二少爷,当然得保持体型,难不成天天给你做些大鱼大肉?” “什么?”洛斯年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是我......” 厨师也懒得跟他多说,不耐烦地挥着勺子赶人:“走走走,少在这里碍手碍脚,马上又要宴请宾客,我忙着呢!” 洛斯年被轰了出去,呆呆站在厨房外。 里面飘出食物的香气,勾得他肚子咕噜噜直叫,他站了好一会儿,垂下头去。 没人理他,他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偏偏这几天顾越也很忙,早出晚归,连晚上也不跟他睡一起,他连告状的机会都没有,硬生生饿了好几天,最后终于受不了,偷偷摸摸地去厨房,偷了几块点心,躲在角落里吃。 可能人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会噎到。 洛斯年才吃了没几口,一抬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嗓音:“你在干嘛?” 这声音毫无感情,金属一样的质感。 是顾妄书! 他怎么会在这里?! 洛斯年一下子开始腿抖。 从顾妄书这里,他是切实感受到杀意的,别说是回应,他只想转身就跑。 可他还没跑成,顾妄书的手按在他肩头,要将他转过来。 这么一发力,手里的点心就掉在了地上。 洛斯年瞳孔紧缩,脑子里一片空白。 于是,顾妄书终于转过鬼鬼祟祟的那个人,就对上一双泛红的双眼。 顾妄书一愣。 没等发问,就见少年一把抓起地上的点心。 那点心外皮是有糖浆的,很黏,掉在地上的一瞬就沾了不少泥。 可洛斯年就像没发现一样,眼睛眨也不眨地往嘴里塞,动作很快,顾妄书甚至没来得及阻止。 “......” 顾妄书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愣了几秒。 洛斯年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用力把点心咽下去,连嘴角的渣子也没放过,全都舔了个干净。 一副就算从他嘴里去掏,也绝对不会吐出来的架势。 顾妄书皱起眉。 洛斯年其实没吃饱,又不能再去拿了,只好强忍着委屈问:“您还有事吗?” “......” 洛斯年向他点了点头:“没事我就走了。” “等等。” 听见后面的声音,洛斯年浑身一僵,手心一会儿就汗湿了。 他刚开始觉得,顾妄书怎么说也是尊贵的大少爷,应该不会跟他计较一两块点心的事情。 可是如果顾妄书对厨房说的话,他可能连偷吃都偷不到了。 这么一想,洛斯年就很后悔。 ——刚才应该多拿几块的。 他不情不愿地回过头,小声辩解:“我只拿了两块,是边角料......真的不多......” 顾妄书打断他:“顾越不给你饭吃?” 洛斯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抬起头,有点呆呆的。 大少爷不准备告发他吗? 短暂的沉默落在顾妄书眼里,却成了默认。 眉心的痕迹更深了。 抿唇片刻,他说:“在这里等我。” 说完走进厨房。 洛斯年一见他走开,立马松了口气。 等?傻子才等! 他立刻跑开,好像身后有鬼在追。 于是,顾妄书端着几盘点心出来的时候,只看见空荡荡的院子。 他难得有几分茫然,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恰好这时候,厨师回来了,一见顾妄书就端起谄媚的笑容。 视线下移,看见他手里的几盘点心,笑容顿时僵住,化作困惑。 “大少爷,您这是饿了?” 顾妄书:“......” 第14章 情愫微动 顾越最近几天没有回院子。 准确地说,他连顾家都没回。 顾家虽然大,可正经的主子也就那么几个,发生点什么事,很快就人尽皆知。 ——何况他抢了个伶奴回去。 他爸知道了,当时就踹翻椅子,抄着戒尺就要揍他。 顾越又不傻,悠悠闲闲地跑了。 在办公室里待了几天,就接到顾振华怒气冲冲的电话:“臭小子,你给我回来!” “回来挨打?”顾越笑嘻嘻,“你打算像十六岁那样,把我打个半死是吗?” 顾振华不说话了。 顾越:“可惜,我不再是十六岁的我了。” 电话里陷入久久的沉默,只有电波微弱的噪音。 顾越站在窗边,掀开帘子。 窗玻璃上不知何时落上了水滴,远处天空灰蒙蒙的,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云雾之中。 下雨了。 顾振华终于开口,语气软化下来:“阿越,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当年,可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过不去。” 顾越打断他,平静地像在陈述别人的事:“死的人是我妈,这件事在我这里,永远不可能过去。” 顾振华第二次噎住了。 电话里传来他调整呼吸的声音,他耐着性子再度开口:“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件事,无论如何,你不该去惹萧沉,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要是他一动怒,不要说是你,整个顾家都要跟着陪葬!” 回应他的是一声低笑。 顾越说:“那可真是太好了。” 顾振华:“......” “这个家从里到外,全都烂透了,毁了正好。” “你们几个瞒着我,就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谋划什么吗?”顾越心情愉悦道,“我就是要让你们做不成。” 雨还在下,办公室里陷入一阵死寂。 顾振华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爆发出一阵愤怒的咆哮:“你这个混账——” 顾越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那个暴怒的声音从办公室里消失了,四周显得越发寂静,只有稀稀落落的雨声响在耳边。 在这次的交锋中,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都算是赢家。 可顾越没有觉得特别开心。 他盯着窗外无休止的雨幕,许久终于拎起桌上的车钥匙,准备回家。 车辆驶过上城区,一路来到顾家门口,有人给他开门,而后帮他将车停进地库。 顾越拒绝了管家给他撑伞的动作,接过伞,独自走回院子。 洛斯年可能又去找萧沉了吧? 毕竟是抢来的东西,用不顺手也很正常,多少要花点心思驯服。 顾越漫无目的地想着,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好几种折磨人的办法。 到了院门口,就看见有人站在屋檐下等待。 顾越猛然间刹住脚步。 不远处,洛斯年原本在原地踱步,好像有些焦躁,可在见到他的第一刻,脸上就绽出惊喜的光芒,冲他招手。 “二少爷!” 顾越面无表情地站着,看着他冲进雨幕,连把伞都没打,笨手笨脚地踩中水坑跑过来。 第15章 洛斯年跑得很快,好像是想扑进他怀里,可等真的到了跟前,又一下子收住手,生怕弄湿他一样,站在伞外问:“您今天是要留在家里吃饭吗?” 他连声音都湿漉漉的。 顾越看着他,有那么一点奇怪。 只是见个面而已,至于这么开心? 洛斯年站在雨里,很快就被淋湿了,却像一点也不觉得冷,仰起的面孔都带着红晕。 “我想和您一起吃,可不可以?” 说这话时,他的嗓音微微发颤,带着一点不确定,害怕会被拒绝一样。 顾越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洛斯年瑟缩一下,睫毛也跟着抖动。 顾越收回手。 只是这么一点动作,洛斯年眼底的光亮就黯淡下来,显而易见的失落。 顾越忍不住翘起嘴角。 “走吧。” 手跟着一倾,雨伞将面前的人笼罩。 他们站在了同一把伞下。 也许是因为雨一直在下,他们被限制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好像比往常任何一个时刻都要亲密。 等进了屋,管家立刻张罗人布菜。 顾越没怎么在意,将伞递给管家,转头让洛斯年先去洗澡。 结果就见洛斯年啊了一声,磨磨蹭蹭不肯走。 顾越说:“你身上都是水,怎么一起吃?” “我......” “去吧,”顾越顿了顿,破天荒地说了句软话,“我会等你的。” 洛斯年真的很好哄,眼睛一下就亮了,然后小跑着冲回房间。 顾越在主位坐下,饭菜一样一样地摆上桌,他看了一阵,忽然笑出声。 管家一惊,立刻让人记下今天的菜谱,以后都照着上。 顾越心情正好,偏偏这时候来了个电话。 “你又说什么混账话了?”顾妄书缺乏情绪的声音响起,“爸很生气。” 顾越嗤笑:“他气死最好。” 顾妄书:“你不该这样,这对你没有好处。” 顾越往后一仰,左脚搭在右腿上,毫不客气道:“行啊,你告诉我你们在折腾些什么,我马上就悔过自新,怎么样?” 电话里沉默了。 顾越幽幽道:“我就知道,你们才是一家人,我只不过是个外人。” “不是这样。” 顾妄书立刻反驳,可又无法给出像样的理由,许久叹了口气。 “说吧,这次要怎么样才肯给爸爸道歉?” 顾越笑了一声。 声音是在笑的,眼睛却很冷。 “明天我请棋社的朋友吃饭,你让萧沉也过来。” 顾妄书有几秒沉默。 想也不用想,现在他的眉头一定皱了起来,满是不赞同。 可惜,顾越从来是任性妄为,越是反对,他就越容易唱反调。 片刻,顾妄书终于开口:“如果你要几次三番侮辱萧沉,我不能答应。” “只是吃个饭,怎么扯得上是侮辱?” “上次你也这么说,告诉我只是下棋。” “你倒是护着他,”顾越笑了笑,“十六岁那年,你要是也这么护着我该多好啊。” 顾妄书:“......” 顾越不再等待他的回答,挂断了电话。 洛斯年兴冲冲跑回来时,就对上顾越一张阴沉不定的脸,当即迟疑了。 他本能地想退,可桌上一盘盘美味佳肴,吸铁石一样牢牢吸住了他的脚步。 洛斯年还是进去了。 他小心翼翼坐在了顾越身旁,假装帮他夹菜,第二筷子顺势夹到自己碗里,然后小声问:“二少爷,你饿不饿?” 顾越回过神,视线落在他身上,若有所思。 洛斯年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咽了下口水,刚夹起来的一个肉丸又哆嗦着落回餐盘。 顾越忽然一笑,伸手捋过他耳边还没干透的发丝:“明天宴会就要开始了,你跟我一起去。” 触感过于亲昵,洛斯年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鹌鹑似的点点头。 “我会让你成为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洛斯年:“......” 他对这话没有什么感触,只在乎什么时候可以开饭。 可下一秒,顾越忽然将他拦腰抱起,饭也不吃了,大步往卧室里走。 “二少爷!”洛斯年吓了一跳,抓住他的衣襟,越过他的肩膀去看餐桌。 顾越只当他在紧张,低笑一声:“今天不折腾你。”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今天的洛斯年腰格外软,没一会儿就软倒在他怀里,无力动弹。 顾越搂着他,发觉这人瘦了很多,比原先轻了不少。 几天不见面,就茶饭不思到这种地步吗? 顾越心头涌上一股酸软的热流,忽然低头,咬住他的锁骨,留下一道深深的咬痕。 洛斯年闷哼一声,拽着床单,哭出了声。 顾越听他哭得委屈,莫名有点心软,一边将人抱在身上一边说:“以后我多回来,好了吧?别哭了。” “?” 洛斯年哭得更惨了。 第15章 再遇萧沉 果然像顾越说的那样,洛斯年成了宴会上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顾家常常宴请宾客,可以说是闲散逍遥,也可以说是交游四方。 今天这场酒,是顾越做主请,请的都是些棋社的朋友,年纪轻,玩得开,下棋是其次,陪着顾越取乐是主要。 江风早早就到了,跟人下了两盘棋,其实心思根本就没在棋盘上,眼里是压不住的兴奋。 “顾越说喊我们过来看好戏,什么好戏啊?你们有什么风声吗?” “嗨,他顾二公子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唯我独尊,什么事都要由着自己的脾气来。他不乐意说,谁还能问得出来?” 几人好奇不已,你一言我一语,聊着聊着就哄笑成一团。 也就是这个时候,顾越到了。 江风也跟着转过头,当即愣在原地。 他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一抹艳丽的红。 那抹色彩来自稠艳而饱满的唇,常人是压不住的,但那张脸骨骼精巧,眉眼柔润,尽管面孔透出一丝下位者的媚态,仍是美得摄人心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同一个人身上,不带半点掩饰。 洛斯年还从没被这么多人盯着看,有些不知所措,向身旁顾越投去求助的视线。 顾越被他一盯,不禁有些发飘,伸手揽住他的腰:“别怕,我在这里。” 他毫不克制自己的占有欲,搂住洛斯年的同时,扫视全场,目光带着隐隐的警告。 可是众人居然没有立刻收回视线,依旧呆愣愣地盯着洛斯年看。 其实也不怪他们,洛斯年今天的确很漂亮。 顾越铆足了劲要打扮洛斯年,一早上就喊了造型师过来,把家里什么珠宝首饰都拿出来了。 果不其然,惊艳四座。 江风晕乎乎的,好一会儿注意到,原来那人还戴了首饰。 左侧,一枚珍珠耳环摇晃着,稍稍压下艳光,又显出几分纯净天真。 真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直到顾越发出一声明显不悦的咳嗽,众人才堪堪收起视线,一时间喝水的喝水,挠痒的挠痒,乱成一团, 顾越脸都黑了,瞪了几人一眼,扬声骂道:“我是喊你们来吃饭,不是过来盯着我的人看的,自己屋里没人吗?” “顾二少,你这话说的,我们哪里弄得到这种极品?” “可不是嘛,今天你这一请客,我们还开眼了呢。” 众人附和着,场面热闹起来,顾越眉头也松了点,坐到主位上,将洛斯年也搂在身边。 他们是分餐式,距离相对较远,不然顾越还得不爽。 只是今天的主场还没开始,管家就进来了,说是顾振华要见他。 顾越不耐烦道:“不见,跟他说我没空。” “可是顾先生说......”管家犹豫几秒,“如果您太忙见不了他,他就过来一起陪客人。” 哪家小辈玩闹,喜欢长辈横插一脚的?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都盯着顾越看。 顾越哪想到顾振华会在这个时候给他使绊子,暗骂一声。他倒也不在乎其他人舒不舒服,但顾振华要真过来了,那他可丢大脸了。 没办法,他只好起身。 才刚刚准备走,衣角就被扯住了。 洛斯年拽着他的衣服,满脸都是紧张不安:“二少爷,您不带我走吗?” 怎么可能带上他?顾振华多半就是为了他在发火。 顾越摸摸他的脑袋,柔声安抚:“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他一走,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 几个狐朋狗友互相打着眉眼官司,都在这个时候偷偷去看洛斯年。 洛斯年能够清晰感受到这些陌生的视线,浑身不自在,脑袋埋得很低,恨不得立马逃跑。 第16章 转机发生在上菜之后。 洛斯年表情刷的一下发亮,紧盯着精致的菜肴,渴望都快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可是顾越不在,他不敢擅自动筷,只好攥紧衣袖,不住地咽口水。 下面那些个个都是人精,一眼看出洛斯年的心态变化,纷纷有些心动。 只是刚才顾越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显而易见的看重,他们一时间也不敢有什么多余的举动。 可是,顾越离开的时间太久了。 久到众人的自制力都开始松动。 江风第一个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洛斯年没想到有人搭话,吓了一跳,有点慌张地答:“我、我......您可以叫我年年。” “哦,年年......” 江风也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莫名的心神荡漾,笑了起来:“我这里有几道菜不爱吃,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洛斯年一下子抬头,眼睛都已经勾到江风桌上了,嘴里却还在微弱地拒绝:“这怎么可以?” “这样啊......”江风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那只好倒掉了。” 洛斯年只是客气一下,谁知道人家真的不再劝,顿时大惊失色:“等等!” 江风左手攥成拳,捂住嘴边的笑声。 “浪费、浪费是不好的,”洛斯年涨红了脸,因为心虚,眼睛飞快地眨动,“还是我来帮你吧。” 说着,果真坐到了江风桌前,眼巴巴地仰起脸:“哪个不爱吃?” 那张脸靠得太近,带着极强的冲击力,江风只觉呼吸一滞,有点笑不出来。 他摸着滚烫的耳根,偏头去看地面,胡乱说:“最中间那个吧。” 最中间是一道清炒的蔬菜,洛斯年可惜地看了眼旁边的牛肉,将蔬菜碗拿走了。 结果下一刻,旁边伸过来一盘牛肉,另一个人殷切地看着他说:“这个我不爱吃,你也帮帮我吧。” 洛斯年惊喜不已,笑了起来:“好啊!” 那人瞬间红透了脸。 像是鞭炮点着了引信,四面八方噼里啪啦递过来一大堆菜,洛斯年接都接不过来,晕头转向的。 江风一把抓住他手里的碗,舔了舔干涩的唇:“就在这儿吃吧。” 洛斯年愣了愣:“可是......” “你看,这么多菜,你一个人也拿不走,不如就在这里吃,”江风一本正经地说,“你也是为了帮我们嘛,对不对?” 洛斯年被说服了。 更重要的是,他真的饿了太久,昨天等了顾越一下午,就是为了能够蹭到一口饭,最后也没成功,今天一大早又起来化妆造型...... 他都快饿疯了! 大脑思考不了更多,洛斯年筷子夹住一块肉,飞快地往嘴里塞。 太好吃了! 为宴会准备的餐点本来就是精心烹调的,何况洛斯年还饿了这么久,一口下去,险些感动得掉眼泪。 其他人见状,左一道右一道地帮他夹菜,不知不觉就围在了洛斯年身边。 起初没什么不对,但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有人伸手搭在了他腰上。 洛斯年浑身一僵,猛然坐直了腰。 那只手并没有离开,反而大胆地用了点力。 在人群的掩护下,这个动作并不显眼,江风也没发现,看见洛斯年放下筷子有些纳闷:“不吃了吗?” 洛斯年下意识去看主位。 顾越去了这么久,还是没回来。 他后知后觉,自己正被一群陌生人围着。 洛斯年有点发慌,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本能地知道不能继续待下去,起身就跑了。 等跑到外面走廊,他才想起,顾越说过让他在这里乖乖等着。 宴会厅外面衔接着小花园,通过游廊,衔接着其他门。 洛斯年想来想去,转进游廊,决定在这里等。 越过宴会厅之后,整个花园映入眼帘。 此时正是春天,花园里开满了各色花朵,大大小小,花团锦簇,正中间一棵桃树开得正艳,格外引人注目。 洛斯年也就跟着看见了树下的人影。 那人身影修长,端正优雅,居然是萧沉。 可能刚才在宴会厅吃得太多,肚子涨的厉害,还有些闷闷的发疼。 洛斯年揉了揉肚子。 仗着对方不知道,他盯着那道背影多看了两眼。 谁想到,萧沉冷不丁转过身。 两人视线越过小半个花园,撞在了一起。 洛斯年惊了一下,猛然垂下眼皮,偏过头就想走。 萧沉:“站住。” 洛斯年收住脚步,却没回头。 萧沉有几秒没说话。 片刻,他开口:“陪我走走吧。” 也许是因为花园里水汽太足,萧沉的嗓音也像有些发潮。 洛斯年心尖微微一颤。 他分不清这是从何而来的感觉,只觉心慌意乱,低着头说:“萧先生,上次我说得很清楚了......” 眼角余光里,萧沉动了,向这里靠近。 洛斯年更加慌张,急急忙忙拔高嗓音:“我们不该再见面的!” 话音未落,萧沉已然逼近。 洛斯年才刚往后退了半步,手腕就被攥住。 力道很大,攥得他闷哼出声。 他颤颤巍巍掀起睫毛,对上萧沉略显阴沉的双眸。 “我有答应过你吗?” 萧沉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轻得有如哄诱。 “好像没有,对不对?” 第16章 羞辱 洛斯年慌张地把手往回扯,发现扯不开,只好抬高声音:“萧先生,你放开我!” 萧沉并不松手,静静地看着他,忽然一笑:“你这么大声,是想让屋里的人都出来看吗?” 洛斯年被他点醒,连忙捂住嘴,惊恐地去看宴会厅。 萧沉紧跟着说:“只是走一走,不会很难,也不会有人看见的。” “......” 洛斯年脸上有些许动摇,俨然已经被说动。 可下一秒,他用力摇了摇头,坚定道:“不行,萧先生,这不好。” 手腕痛得厉害,胃里也在疼,洛斯年有些发抖。 他不擅长拒绝别人,对待萧沉,更是如此。 可他必须得拒绝。 “萧先生,哪怕您看不上,但我有我的原则。” 萧沉点了点头:“哦,你的原则。” 下一秒,他笑了起来:“所以你的原则是不能陪我,但可以陪其他男人,是吗?” “什......” “刚才被人摸也不躲,现在在我面前又装什么?”萧沉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欲拒还迎?还是你就喜欢被他们摸?” 洛斯年脸色一变,禁不住地后撤,却被萧沉揽住腰。 那只手的位置,恰好是刚才宴会厅里,其他人摸他的位置。 掌心温度略高,洛斯年被烫得一颤。 “我没有,刚才是他们——” “为什么不躲?” 萧沉打断他,清晰而明确地质问:“你不是很懂规矩,很有原则的吗?刚才为什么不躲?” “我......” 洛斯年被问得越来越迷糊,渐渐也有些困惑,开始怀疑刚才是自己的错。 他不想继续纠缠下去,偏过头说:“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萧沉盯着他,轻声笑了起来。 洛斯年在他的视线下,只觉浑身都很受拘束,耐不住地问:“你笑什么?” 萧沉叹了一声:“年年,你的道歉真的很廉价。” “......” “无论碰到什么事,犯了什么错,你都会跪在地上,哭着道歉,”萧沉语带讥讽,“现在还是这样。” 洛斯年眼眶泛红,有一瞬间的委屈。他是受惯了委屈的人,但这些伤人的话从萧沉嘴里说出来,他还是会难受。 以至于内心深处的那股叛逆,又悄悄涌了上来。 他低声说:“萧先生,我已经不是你的伶奴了,这跟你没关系。” “你说得对。” “那就——” “不过,要是顾越知道,”萧沉打断他,“他会怎么想?” 洛斯年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当即哑然。 所有的辩驳都化为乌有,他不敢再说了,嗓音软下来:“别告诉他。” 刚才就不该一赌气就由着自己的性子乱说话,洛斯年后悔起来。 忍一下又能怎么样呢? 他明明已经服软,可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萧沉的表情好像更加僵硬。 洛斯年满心都是不安,反握住他的手:“是我错了,是我不该顶嘴.......您别生气。” 可是萧沉表情并没有变得更好一点,目光越发冰冷。 好几秒,他低笑出声:“你在求我吗?” 虽然语气听起来怪怪的,但也比沉默好。 洛斯年连忙点头:“求求您了。” 萧沉:“你拿什么求我?” 洛斯年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愣住。 第17章 直到此时,他才看清,萧沉脸色异常阴沉。 “你也说了,你现在不是我的伶奴,我为什么要帮你隐瞒?” “像你这样不知检点、毫无分寸的伶奴,你猜猜,顾越什么时候会把你丢出去?” 洛斯年完全慌了,脑袋里一片空白,本能上前,将身躯投入萧沉的怀抱:“不要,不要......萧先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萧沉没有抱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洛斯年含泪,懵懵地仰起脸。 面前,萧沉的目光冰冷异常,几乎要刺穿他的心脏。 “你是顾越的伶奴,怎么能对我投怀送抱?”萧沉冷冷地看着他,“还真是廉价又随意,我看就算我不说,顾越也会很快就玩腻。” 洛斯年嘴唇发抖,微微睁大了眼。 萧沉靠近他,不客气地说:“你已经脏了,没人会要你。” 洛斯年嘴唇蠕动着,眼泪掉了下来。 萧沉无动于衷,还在继续:“顾振华不要你,我不要你,顾越也不要你......年年,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可悲?” “够了!” 洛斯年再也忍受不了,眼泪不住地流:“别说了,不要再说了......是不是我答应陪你,你就能饶过我?” 萧沉脸色更冷:“你很贵吗?陪我走一走而已,还能明码标价地拿出来用?” “我......” “一会儿在上一个主人面前撒娇讨好,一会儿在下一个主人跟前恩恩爱爱,还拿什么原则来搪塞我,这种东西,你有吗?你配有吗?” 胃里的钝痛变成绞痛,洛斯年深吸着气,整个人都在抖。 萧沉讥笑一声:“我等着你被顾越抛弃的那一天。” 洛斯年忽然脸色一白,腹痛难忍地弓下身。 萧沉先是一惊,下意识伸出手,手伸到一半又突然醒悟过来,冷冷道:“现在还学会装病卖惨了?” 洛斯年没理他,整个人歪倒在地上,蜷成皱缩的虾米,呼吸也急促起来。 萧沉眼看不对劲,蹲下去摸他的额头,摸了一手的湿冷,顿时变了脸色。 洛斯年肚子疼得厉害,还一阵阵想吐,头晕眼花之际,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这时候他其实已经有点视野不清了,但还记着萧沉说的那些话,此时又一下子被他抱进怀里,只觉得抗拒不已,抬手去推。 萧沉的嗓音隐隐带着怒气:“你打算痛死在路边吗?” 洛斯年眼泪横流,喃喃地说:“不要你抱我,不要你......” 尽管在疼痛之中,他也知道自己这话肯定要触怒萧沉。 可他就是忍不住。 以前在萧沉那里的时候,对方虽然对他算不上多好,还常常暴力相向,可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让他连心口都在滴血。 要是萧沉又发火,要将他扔在路边等死的话,那样反倒更好。 至少他不必回想那些伤人的话。 萧沉皱了皱眉,居然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他往前走。 医务室距离宴会厅大概有十多分钟的路程,途中洛斯年痛得越来越厉害,萧沉嘴上没说什么,脚步却越来越快。 等最后推开医务室大门的时候,已经变成小跑了。 医生正在里面整理东西,突然大门哐当一声被人撞开,他吓了一跳,连忙去扶眼镜。 “他突然肚子疼,”萧沉大步迈进来,将人放在床上,“快看看他是怎么了。” 医生一看洛斯年疼得在床上打滚,连忙过来,伸手在他肚子上按了几下。 这么一按,眉心就紧紧皱了起来。 “他吃了多少东西?” 萧沉也不知道,只好去拍洛斯年的脸颊,让他清醒一点。 “不知道,很多很多......”洛斯年疼得两眼昏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医生让萧沉将人带到厕所,站在旁边一边戴手套,一边又问:“之前多久没吃东西了?” “记不清了......” 萧沉皱了皱眉。 医生点点头,转过头对萧沉说:“过饥过饱,胃痛或者胰腺炎,等会儿再给他做个检查抽点血。” 说时迟那时快,伸手就往洛斯年喉咙里扣。 洛斯年:“!!!” 咽喉受到刺激,他趴在马桶边上,一阵狂吐。 吐完之后,肚子就不疼了。 医生摘掉手套,更加确信:“可能还是胃痉挛或者胃黏膜撕裂,下回别吃这么多了。” 洛斯年没回答。 他捂着空空的肚子,垂着脑袋,眼泪不住往下流。 他没有多说什么,默不作声地冲掉马桶,然后在洗手池洗了把脸,把自己弄干净。 旁边递过来一条干毛巾。 洛斯年愣了愣,看了萧沉一眼。 但他这会儿什么也不想说,心情低落地擦干脸,出去问医生:“现在可以走了吗?” 医生摇头:“还没抽血呢,等结果出来再走。” “可我已经不疼了。” 医生还没说话,旁边的萧沉突然开口:“听话。”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洛斯年眼眶就红了。 可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和萧沉对着干,等抽完血,就躺回床上,背对着他,默默地掉眼泪。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萧沉在他身后坐下了。 洛斯年满脑子都是刚才宴会厅的饭菜,越想越觉得委屈,哭得肩膀都在抖。 那么好吃的饭菜,都白吃了。 他怎么能全吐了呢? 正在他哭得全情投入之际,萧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为什么会不吃东西?” 洛斯年不理他。 “又想玩什么花样,博取顾越的同情心?”萧沉接着问,“顾越那么大的院子,难不成连饭都不给你吃?” 洛斯年本来就已经很难受了,听他还要指责自己,更是烦躁不堪,脑袋整个钻进被子里,想要隔绝那道烦人的声音。 萧沉抿了抿唇。 洛斯年只用被子盖住了脑袋,后背还露在外面,骨骼的线条清晰可见。 萧沉忽然间想,洛斯年真的瘦了很多,瘦到不太正常。 只是那张脸还带着一点未褪的婴儿肥,让人很难察觉。 萧沉两只手张开,又合拢在一起,好几秒,才开了口:“如果总是饿肚子,可以到我这里来。” 他没对这话抱什么期待,毕竟洛斯年已经烦透了他。 结果话音刚落,被子就掀开一条缝,里面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萧沉一愣。 很奇怪,他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高兴,而是有点胸口发闷。 原来洛斯年这段时间,真的一直在饿肚子啊。 第17章 公众 号闲闲书坊 第 17 章 躲藏 “可以,吃什么?”洛斯年缩在被窝,两只眼睛眨啊眨,有些不太确信似的。 萧沉回过神,嘴唇勾了一下:“你想吃什么都行。” “酱牛肉可以吗?” “可以。” “盐焗虾呢?” “可以。” “那、那......琥珀桃仁香酥鸭,可不可以?” 说完,洛斯年就紧张起来。 这道菜是他刚才在宴会上看见的,特别好吃,一看就知道工序非常复杂,平常应该不怎么吃。 他怕萧沉会不答应,又很小声地补充一句:“这个没有炒凤舌那么贵的......” 萧沉眨了下眼。 他其实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洛斯年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到炒凤舌。 等对上那双忐忑不安的双眼,他才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确吃过。 炒凤舌,说是凤,实际上是鸟类的舌头,一盘菜就要杀掉上百只鸟。 这么铺张浪费的菜式,只有皇室才有资格享用。 那天,顾振华不仅吃了这道菜,还当着他的面,让一个区区伶奴品尝。 这无异于打他的脸。 顾振华并不傻,邀请他住进顾家,也有一份蠢蠢欲动、建功立业的心,可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这人的骨子里就是傲慢,以至于没有察觉到萧沉隐藏的怒火。 当晚,这份怒火倾斜而下,由洛斯年全部接收了。 这件事显然对洛斯年影响很大,但他也只是觉得,他不配吃昂贵的东西而已。 萧沉抿住唇角。 他很少会为什么事感到后悔,但此时此刻,他的确有点后悔了。 其实他们的第一夜,可以更美妙一点。 也许是沉默的时间太久,洛斯年眼底雀跃的光芒黯淡下来,开始退缩:“算了,我也没有特别想吃......” 萧沉却说:“你想吃什么都可以,炒凤舌也可以。” “真的?”洛斯年有点不敢相信,“真的可以?” 萧沉点点头。 洛斯年也就惊喜了那么一秒钟,很快打了个哆嗦,咕哝道:“还是不要了......舌头疼。” 他没注意萧沉复杂的目光,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第18章 “不过还是谢谢你,萧先生。” 萧沉陷入沉默。 洛斯年想到什么,干巴巴地扯了下嘴角:“其实你说得对,我不配拥有什么原则......我只是一个小小伶奴,生死都不掌控在自己手里,谈什么忠诚,什么原则,都是无稽之谈。” “......” 萧沉脸色微变,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您的意思我明白。” “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一个供主人赏玩的玩物,我也没想到,原来我也会有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渴望......一直以来,都是我太任性了。” 洛斯年捏着被角,哑声说:“我会努力忘记这些,当好一个傀儡娃娃的。” 萧沉脱口而出:“我不是这个意思。” “?”洛斯年有些茫然,歪了歪头。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萧沉只觉脸颊涌上一股热气,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过的情愫,在这一刻涌入胸腔。 面前这个人,仅仅只是个以色侍人的伶奴。 软弱的、可笑的、卑微的玩物。 可此时,萧沉居然一阵心慌意乱——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砰! 大门冷不丁被撞开,有人闯了进来。 屋里的两个人同时变了脸色。 医生还在洗手,忽然被人揪住领子,吓了一跳:“大少爷,怎么了?” 顾妄书语速很快:“顾越受伤了!” “哎呦呦,别拽我......先把二少爷抬进来。” 洛斯年慌了,像从一个幻梦中骤然醒来,不得不直面现实,全身冷汗。 顾越就在外面,距离他们只有一帘之隔。 要是看见他们在一起,那不是完蛋了? 他咕噜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动作太急,险些脱力,还是萧沉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没摔在地上。 “完了,完了,二少爷在外面.......”洛斯年环顾四周,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这病房怎么连个窗户都没有啊!” 萧沉很轻地挑了下眉,扫了眼门口:“让他看见也没什么。” “不行!” 洛斯年快哭了:“二少爷最讨厌别人背叛他,我答应过他,不会再见你的!” 萧沉看着他:“所以你一直坚持拒绝我,是因为顾越?” 洛斯年哪里还有心思回答他这些,随口道:“有区别吗?” 萧沉忽然间一笑,歪了歪头:“这里有个柜子,我们可以躲在这里。” “?” 不等回应,洛斯年就被拽进了房间唯一的柜子里。 柜门关上,他们骤然被一片黑暗笼罩,只有柜子把手的地方透出一点点光。 洛斯年猝不及防,已然陷入萧沉怀中。 熟悉的气味将他笼罩,他有那么一刻是放松的,可理智很快回笼,他竭力去推萧沉,想要保持一点安全距离,可对方将他搂得很紧,根本无法挣脱。 “萧先生!”洛斯年涨红了脸,压低声音急急道,“你放开我!” 萧沉不仅没有松手,还搂得更用力了。 洛斯年闷哼一声,被迫踮着脚尖,顺着他的力道往前靠。 “嘘,小声点,”萧沉在他耳边,出声提醒,“他们进来了。” 洛斯年犹如惊弓之鸟,立刻僵在原地。 于是,萧沉轻而易举将他揉进怀里。 属于洛斯年的气味占据鼻腔,是洗涤剂或是香氛的淡淡香气。 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距离了,哪怕是胸廓的扩张,也会挤压到洛斯年,让他发出一点轻微的闷哼。 萧沉紧跟着感到,对方正在他怀里发抖,呼吸轻浅,好像再用力一点就会哭出来一样,可怜得很。 还真是无用的、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小伶奴。 萧沉想着,半低下头,在洛斯年颈窝深深吸气。 那一瞬的感觉难以形容,但随着这个动作,长时间以来压抑的情绪都得以抚平。 以至于他没忍住,又闻了第二次。 可怜洛斯年被他弄得满脸通红,想要推,又不敢有动作,只能咬紧牙关,闭眼忍耐。 外面,顾越哎呦呦地叫着,被顾妄书扶进诊室。 医生跟着进来,看见空空如也的房间,咦了一声:“奇怪......” 顾妄书:“怎么了?” 洛斯年屏住呼吸,手指猛然攥紧了萧沉衣襟。 幸好,医生在顾家工作了多年,并不多话,只是含糊地说了句没什么,就指挥顾妄书将病人放在床上。 洛斯年松了口气,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声感谢。 也不知外面做了些什么,顾越忽然爆发出一阵痛呼:“痛痛痛!我真是操了,顾振华那个老东西,居然拿鞭子抽我!” 紧接着是顾妄书不赞同的声音:“就因为你满嘴胡话,才会挨打。” “得了吧,老东西就是看不惯我,我不骂他,他也照样会动手。” “你都忘了自己做过什么了吗?” 顾越不说话了。 这时候,医生准备好清创药,给他清理伤口,然后上药。 顾越疼得大叫,又把医生臭骂一顿。 医生倒是习惯了他的臭脾气,利索地干完活,丢下一句等药水干透再走,就潇洒地走了。 顾越气死了:“这老家伙嚣张什么,越干越有脾气了!” 顾妄书淡淡道:“要是你不去抢那个伶奴,今天也不会遭罪。” 此话一出,顾越安静了。 柜子里洛斯年也同时愣住,视线看向门口,似乎要透过柜门看清外面的人。 顾越嗤笑出声:“抢了又怎么样?” “萧沉不是个甘于平淡的人,总有一天会一飞冲天,”顾妄书顿了顿,看向顾越,“和他为敌没有好处。” 顾越没有反驳这一点。 片刻,他嘟囔起来:“不就是个伶奴,让老东西再送一个过去不就行了?” “阿越,”顾妄书平静地说,“你告诉我实话,是不是对那个伶奴动心了?” 房间里安静极了,连柜子里的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的对话清晰入耳。 “怎么可能?”顾越失笑,大觉荒谬,“一个漂亮玩具而已,我能有多上心。” 洛斯年很轻地抿住唇角。 “最好不是。” “你在瞎担心什么?” “如果只是任性倒没什么,可如果你是喜欢上了那个伶奴,才和萧沉争来夺去,那就太难看了,”顾妄书顿了两秒,沉沉道,“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会亲手杀了那个祸根。” 洛斯年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窜,连血液都为之冻结。 而顾妄书口吻冷淡,像在谈论一颗小石子,语气没有任何波动:“游戏随便你玩,一旦过界,我帮你清理。” 房间里短暂陷入死寂。 顾越沉默了。 洛斯年脸色惨白,脑子里嗡嗡作响。 后面他们还说了什么,但他已经一句话也听不见了,整个人都被恐惧接管,不住颤抖。 突如其来的,一股温暖包裹住他。 洛斯年愣了下。 萧沉握住他的手,凑到他耳边,低低地说:“别怕。” 也许是萧沉的手很热,又或许是他惊恐之下的体温太低,他竟然感到一丝灼烫。 黑暗之中,他看不清萧沉的面孔,只能感到对方的怀抱。 那么坚定有力,那么沉稳可靠。 洛斯年心脏漏跳了两拍。 同时他又有那么一点隐约的怀疑——萧沉真的可靠吗?他真的不会第二次抛弃他吗? 但这疑问仅仅是冒出来一小会,就迅速湮灭了。 洛斯年回抱住他,闭上双眼,放弃所有思考。 此时此刻,他真的太需要一个依靠。 哪怕只是一个虚假的谎言,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两人心思各异,沉浸在拥抱中。 谁都没注意,外面的谈话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嗒、嗒、嗒。 脚步声向着柜子走来。 第18章 红唇 洛斯年脸色惨白,不由得攥紧萧沉的衣服。 后者回以更用力的拥抱,并且稍微侧过身,遮挡住他。 这样的话,柜门一旦打开,只要萧沉不松手,其他人就看不到另一个人的脸。 洛斯年怔了怔。 他习惯了萧沉的冷漠、暴力、排斥,今天却一再受到保护。 内心深处,被他强行浇熄的火焰又隐隐起了火星。 尽管没有成形的火焰,但有暖意清晰,涌入四肢百骸。 洛斯年犹豫着,缓缓地、缓缓地回抱住了他。 外面,脚步声还在继续。 “你在干嘛?”顾越趴在床上,百无聊赖道,“不照顾你受伤的弟弟,瞎转什么?” 顾妄书说:“这屋里好像有人。” “真的假的?” “不知道。” 第19章 “......”顾越白眼大翻,“我看你是在军政部呆久了,一身都是疑神疑鬼的怪毛病。” 顾妄书在屋里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什么明显的痕迹。 “又没说什么了不得的话,还怕人偷听?”顾越懒得看他犯病,“过来扶我,咱们走吧。” 顾妄书觉得也有道理,转过身去。 忽然,他脚步一顿,紧紧盯住地面。 “怎么了?” 顾妄书喃喃道:“奇怪......” 顾越也警觉起来:“你发现什么了?” 顾妄书扫视房间一圈,最终,视线落在屋里唯一的柜子上。 他眯了眯眼,嘴里说的却是:“没什么,走吧。” “......”顾越嘴角一抽,“一惊一乍的!” 两人交谈的声音渐行渐远,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等了很久,柜子门才打开。 新鲜空气涌入,洛斯年只觉浑身发凉,才惊觉自己早已出了一身汗。 但他也不敢继续多待了,抬脚就想走。 身后,萧沉拉住他。 洛斯年像是过了电,浑身一颤。 他没敢回头去看萧沉的脸,但也不像最开始,那么强硬地拒绝。 他没有甩开手。 萧沉说:“年年,你有没有考虑过,重新和我在一起?” 洛斯年倏然转过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萧沉没有回避他的视线,直直望进他眼里:“我可以把你要回来。” 洛斯年张着嘴,一阵阵的发晕,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真的吗?” 萧沉笑了起来,郑重点头:“真的。” 有那么几刻,洛斯年真的有种美梦成真的感觉。 刚刚去到顾越院子里的那几天,他总是做梦,梦见萧沉微笑着接他回去,然后说,这只是一个玩笑。 可不知为什么,他居然不觉得开心。 看着萧沉的笑脸,他只有满心疑惑。 为什么? 明明不久前,还极尽所能地羞辱他、贬低他,现在又这么温柔地对他笑,说要把他要回来...... 洛斯年真的搞不懂。 他不可遏制地想,如果哪天萧沉不开心了,会不会又把他送走? 沉默的时间太久,萧沉嘴角的弧度一点点落了下来。 紧跟着,眼底的温度也开始降温。 “你没听见刚才他们是怎么说你的吗?”萧沉眯起眼,“你被当做玩物,随时可能被杀掉,这样也没关系?” 萧沉嗓音里压着火,尽管有所克制,洛斯年还是吓到了。 温柔的泡沫迅速破灭。 洛斯年感到自己的双肩变得很沉重,整个人的存在感被无限压缩,变得只有果核那么大。 他好像又跪在了厅堂下,受人赏玩,任人指点。 然后萧沉搅动他的舌头,像在看一件死物一样,极尽厌恶地吐出几个字。 “下贱东西。” 一切都没有变过。 洛斯年像被一泼凉水当头浇下,醍醐灌顶。 萧沉也还是萧沉,并没有变成另外一个人。 沉默片刻,洛斯年终于有了动作。 他一点点、不带留恋地,扯回自己的手,低声说:“谢谢您的好意,萧先生,但我......” “但你不能跟我走?”萧沉打断他,发出一声嗤笑,“你不会是想说这个吧?” 洛斯年抿住唇。 虽然有那么一点受伤,但萧沉的态度变化,更佐证了他的看法。 只要一个不满意,他就会收回所有的温柔和善意。 如果再被抛弃一次,洛斯年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他不敢赌。 深深吸了口气,他哑声说:“是,我不能跟你走。” 洛斯年做好准备,迎接萧沉狂风暴雨般的怒火。 可出乎意料,萧沉没有发火。 ——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洛斯年被他盯得头皮发麻,闪躲地低下头。 萧沉像是想通了什么,忽然一笑:“我倒是忘了,你毕竟是顾家养出来的。” “我承认,你的确很有原则。” “你说,你只有一颗心,只能给一个人,谁拥有你,你就给谁。” “现在你属于顾越,心就只给他,对吗?” 他一句句地说着,声音还带着点笑,却叫人不寒而栗。 洛斯年不安地抬起头,想要去看萧沉的表情。 就对上一双异常森冷的眼睛。 可萧沉脸上,居然还在笑。 “年年,谢谢你提醒我。” 洛斯年手心出汗了,声带发颤:“谢、谢我什么......” 萧沉笑容异常和煦:“现在我知道,这场游戏该怎么玩了。” 洛斯年:“......” 萧沉没有再说什么,抬脚就走。 洛斯年在原地站了很久,才缓缓转过身,往门外走去。 “你干嘛呢?” 医生在后面喊他,洛斯年才恍然发觉,自己把门把手当成是按压式的,难怪开了好几回都打不开。 医生一把拉开门,看他一眼:“受什么刺激了?” 洛斯年摇摇头:“没事。” 医生了然,宽慰道:“吵架了?唉,贵人是这样的,在一起难免会有失望的时候。” 失望? 洛斯年有些茫然。 他对萧沉也没有多少期待,也算不上失望。 只是...... 洛斯年走到屋外,看着天空,心头萦绕着一股隐隐的不安。 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他有心想要做点什么,可他连究竟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仅仅是一些模糊的感受。 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回宴会厅。 他得和顾越一起回去。 想着,洛斯年走向游廊。 花园里桃花树依然开着,枝繁叶茂,赏花的人却已经心境截然不同。 他没忍住,吐出一口气。 “为什么叹气?”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人声。 洛斯年吓了一跳,回过头。 走廊尽头,顾妄书看着他,面无表情。 洛斯年做贼心虚,转头避开视线:“没什么。” 他不想在这里多耗时间,匆匆向他行了个礼,转身就想走。 突然,顾妄书抓住他。 “!” 洛斯年愕然,下意识地挣开手,力道往回一抽,顾妄书却就势靠近。 他们就像抱在了一起。 洛斯年瞳孔为之一缩。 如果是顾越或是萧沉,他或许还不会这么惊讶。 可做出这个举动的人是顾妄书。 这太离奇了。 更离奇的还在后面。 顾妄书偏过头,鼻尖擦着他的发丝,深深吸气。 “......” 洛斯年头皮发麻,几乎是条件反射,啪的一声打开了那张脸。 顾妄书一愣。 洛斯年也被自己狂妄的行为吓得半死,连声道歉,说了一连串的对不起以后,再也不敢多待,兔子一样逃走了。 顾妄书后知后觉地抚上脸颊,看着洛斯年的背影,若有所思。 —— 洛斯年一路小跑,终于回了宴会厅。 里面传出热闹的谈笑声,他听了好一阵,没听见顾越的声音,松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在门口冒头。 结果刚一探出脑袋,就被顾越的视线逮了个正着。 洛斯年:“......” 顾越身上绑着绷带,左脸还贴了胶布,拎着根筷子不耐烦地捻转。 “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话音落下,整个宴会厅都安静了一下。 江风等人知道洛斯年为什么出去,这会儿多少有点心虚,连忙打圆场:“二少爷你出去那么久,小朋友能有多少耐心?出去玩一会儿也很正常嘛。” “就是就是,他已经很乖了。” “这么凶,把年年吓坏了。” 顾越眯起眼:“你怎么知道他叫年年?” 众人:“......” 顾越本来就不爽,这下心情更糟了,对着门口瑟缩的人影骂道:“腿断了?” 洛斯年连忙跑进来,刚在顾越面前站定,想说点什么,对方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揽进怀里。 怀疑的视线在他脸上逡巡。 洛斯年强装镇定,挤出一个小心的微笑。 视线从上而下,仔仔细细,最后落在了洛斯年的双唇上。 早晨出发前,那对唇瓣还涂抹着口红,经过化妆师的调和,妆容完美无瑕。 可经过急切的进食,以及无法自控的呕吐,他无可避免地脱妆了。 那瓣唇上的红色斑驳残败,像被人抚摸过、吞食过。 而红唇的主人一无所知,还在努力微笑。 顾越眼底的温度一点点降了下来。 洛斯年发现他表情僵硬,有些不安,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对不起,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第20章 顾越瞥了眼被他扯住的衣角。 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洛斯年,但他可没忘,今天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要是没打到萧沉的脸,反而让自己颜面尽失,那就太可笑了。 缓缓地,他勾起嘴角,对着洛斯年柔声细语:“回去再和你算账。” 洛斯年周身一寒。 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众人发出一阵躁动的声音。 “萧沉,是萧沉......他终于来了!” 洛斯年变了脸色,倏然扭头,不敢相信地看着门口。 第19章 第二次赌约 萧沉为什么会来? 他为什么要来? 洛斯年脑子里乱成一团,手微微地发抖。 他不敢让顾越发现,只好用另一只手按住自己。 萧沉像是察觉不到他的恐惧,走进宴会厅。 上首一左一右两个位置,早早地预留给他,顾越挑眉:“萧先生坐右边吧。” 萧沉径直走到左侧,淡淡道:“右位为尊,二少爷太抬举我了。” 顾越早有预料,对这点轻飘飘的反击并不在意,笑眯眯道:“萧先生,你今天是客人,想做什么都可以。” 萧沉掀起眼皮:“做什么都行?” 众人偷偷交换眼神,都嗅出空气中淡淡的硝烟味。 顾越向后靠住椅背,抬起下颌。 他短暂地停顿了几秒,而后低笑:“那就要看你想做什么了。” “约你出去打马球。” 话音落下,众人愣了愣,紧跟着心头一松,笑了起来。 原来就是打个球啊。 顾越也有些意外:“论马球,你可打不过我。” “无妨,”萧沉给自己倒了杯酒,口吻很淡,“只不过光打球,也有点无聊。” 这话有点熟悉,顾越眉心肌肉抽动一下。 果然,下一秒萧沉抬起头,视线直直地看过来:“不如赌点什么。” 顾越嘴角依然带笑,脸色却沉了下来。 “你想赌什么?” 萧沉笑了:“当然是温香软玉,美人在怀。” “我要你怀里的伶奴,陪我一晚。” 宴会厅里一片哗然,众人笑成一团,又止不住地兴奋。 先前不敢乱看的眼睛全都黏在了洛斯年身上,隐隐的、受到压抑的欲/望,狂热地倾泻而出。 洛斯年惨白了脸色。 “不......”他一把抓住顾越的手腕,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要......” 他不住恳求:“别答应他,二少爷,求求你了,别答应他......”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低,顾越没听见。 又或许是听见了也不在乎。 顾越紧盯着萧沉,甚至没有看洛斯年一眼。 “行啊,你试试看,”顾越毫不掩饰自己的攻击性,冷笑出声,“只要你抢得到手。” 洛斯年耳朵里嗡的一声,两眼昏黑。 下一刻,顾越搂住他的脖子,当着所有人的面低头吻下去,动作极度粗暴,像要将他吞食入腹。 洛斯年被他咬得发疼,混乱间,对上萧沉平静的目光。 萧沉向他遥遥举杯,而后勾唇一笑。 电光火石间,洛斯年读懂了那个笑容的含义。 ——看吧,他们都一样。 像在寒冬腊月里被迫吞下一大块寒冰,洛斯年从里到外地发冷,血液一寸一寸结成冰。 顾越察觉到他的分神,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下。 听见洛斯年的闷哼,他撤开一点距离,用谁都听不见的声音说:“就这么迫不及待?今晚就送你去他床上,怎么样?” 洛斯年嘴唇颤了颤,说不出话。 顾越将他的沉默视作同意,气得低骂:“怎么不浪死你!” “二少爷这是在做道别?”萧沉不紧不慢道,“放心好了,只是一夜,第二天我就将美人完璧归赵。” “一夜?”顾越冷笑,“我的人,你想碰一根指头也不行。” 萧沉淡笑:“二少爷这么看重,那我可要好好品尝了。” 众人一阵哄笑。 顾越本来是想要当众羞辱萧沉,不仅没有得逞,自己反倒丢了脸面,一时间表情都不对了。 偏偏他还得装不在意,否则更加难看。 于是郁气转了个向,通通到达洛斯年这里。 洛斯年被顾越掐住手腕,疼得闷哼一声,却不再有力气求饶。 准确的来说,他已经听不见任何人说话了。 后来宴会是怎么结束的,他一点也没注意,只是盯着眼前一小块地方,木木地发呆。 直到顾越粗暴地扯了他一记,他才恍惚抬起头。 顾越冷笑:“这么不情愿走,今天就跟着萧沉回去好了。” 洛斯年张了张嘴,却丧失了解释的欲/望。 他无话可说。 顾越带着他一路回到院子,全程没有说话。 到了院门口,他敲了几下门,里面的人大概在做其他事,没人应声。 砰—— 一声巨响! 顾越毫无征兆地暴起,一脚踹开院门,破口大骂:“都聋了吗!开个门还要磨磨蹭蹭,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院里人吓坏了,纷纷认罪求饶,顾越只像没听见,扭头去拽洛斯年,一直把他拽进屋,像扔一个物件一样扔到床上。 一连串动作下来,顾越有些喘气,抬手扯松领口,居高临下看着洛斯年:“你今天上哪去了?” 洛斯年低着头,不说话。 乒—— 顾越抓起桌上的瓷器,不管不顾地往地上砸。 “我问你上哪里去了!” 洛斯年终于有了反应,脸上却是罕见的冷淡:“重要吗?” 顾越气极反笑:“你前脚答应我再也不会和萧沉见面,后脚就跑去和他幽会,你把我当什么?我是你们情趣的搬运工?” 洛斯年静静道:“你愿意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你愿意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这算个什么回答?! 顾越只觉一股火只窜上天灵盖,怒不可遏:“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现在是我的伶奴,只属于我一个人,我告诉你,想跟萧沉在一起,不可能!” 顾越还从没见过洛斯年这样冷漠倔强的一面,只当他是个软绵绵的哭包。 因此,此时洛斯年的反应越是强硬,在他看来,就越是坚定地表达对萧沉的爱。 简直不能忍! 他越想越气,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指天划地:“我对你有什么不好,你要惦记着那个虐待狂?我让你还不够爽吗,你要一直偷偷去找他?我哪里比不上他,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他!” 暴怒之下,面颈皮肤因为充血而发痒,他一把扯开领带,将那条昂贵的领带也砸在地上。 砸也不解气,还得重重踩上去,狠狠碾压。 洛斯年看着他发疯,有些不解:“我不也是你抢回来的吗?” 顾越:“......” 洛斯年又问:“他只是再抢回去而已,有什么不同?” 顾越:“......” 洛斯年:“如果真的这么在意,为什么还要答应萧沉的赌约?” 顾越:“............” 屋里陷入短暂的、尴尬的沉默。 顾越咳了两声,弯腰捡起那条脏兮兮的领带,拍了拍灰,口吻平和下来:“你别担心,马球我很在行,不会输。” 洛斯年淡淡道:“我不担心。” “.......”顾越捏紧了那条领带,面部扭曲,“你盼着我输呢,是吧?” 洛斯年冷笑:“结果是什么样,我能左右吗?你会听我的请求吗?今天我求你不要答应萧沉,你有听吗?!” “你——” “我累了,先回去了。” 顾越目瞪口呆。 他还见惯了洛斯年低声下气,头一回看到他冷若冰霜的表情,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等洛斯年到了门口,他才暴怒出声:“给我站住,谁准你走了!” 洛斯年真的胆大包天,也不管他的阻拦,就这么出去了。 进了自己的房间,还重重把门摔上。 简直嚣张得没边。 顾越愕然,好一会儿喃喃自语:“反了反了,真是反了他了......” 管家早就在外面听见他们吵架,这会儿小心翼翼地凑上前,问他:“要不要拿家法出来伺候......” 顾越正心烦,闻声一巴掌将人挥开:“你又来捣什么乱,滚滚滚滚!” 管家拍马屁拍到马脚上:“......” 顾越在原地又是一通乱转,越想越气,干脆一脚踹开洛斯年的房间,顶着对方震惊的视线,直接睡在了那张破床上。 “你......” “怎么,想躲清静?”顾越哼笑,“想得美,今天我还就要跟你睡一块!” 洛斯年:“......” 他盯着顾越侧躺的背影,眼眶渐渐泛红。 就连躲进独属于自己的空间,短暂喘息,这么简单的需求也无法满足。 第21章 洛斯年坐在椅子上,抱住了膝盖。 第20章 邀请与捉贼 洛斯年不想睡,也睡不着,更不想在此时此刻和顾越同床共枕。 过了一阵,他拿出一副棋盘,坐在窗边,照着棋谱打子。 倒是顾越。 刚才明明气得那么狠,这会儿倒是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半夜,顾越觉得渴。 嗒、嗒。 隐约有什么东西轻微磕碰,遵照某种节奏,持续不断地在响。 他半梦半醒间睁开眼。 房间里昏暗一片,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调到最暗,照亮了房间里每一个角落,也将洛斯年的影子照在墙上。 洛斯年侧对他坐着,伸手去拿桌边棋子,额头、睫毛、鼻梁、嘴唇……连同捏着棋子的指尖,都渡上一层幽光。 砰。 半开的窗户被风吹动,洛斯年似乎惊了一下,视线转过来。 顾越下意识闭上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假装没有醒,只不过,其他感觉在此刻变得极为敏锐。 窗外有花开了,幽暗的香气流淌进来。 他听见洛斯年起身去关窗,又重新坐回桌前,手指在棋篓里取子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顾越听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 很多年以后,顾越回忆往昔,总会记起这一幕。 但此时,这不过是他和洛斯年生活里的、普通的一个瞬间,普通到让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顾越失神地盯着洛斯年。 像在盯着他,又像透过他凝视着童年的自己。 曾几何时,他想要的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不过是午夜梦回,能有人陪着他。 也许对萧沉而言,这只是个好玩的游戏,但顾越从来没想过要输。 他不想输掉洛斯年,也绝不会输。 —— 第二天,洛斯年依旧冷着顾越。 顾越倒没有昨天那么暴怒了,吃了个冷脸,还在接受良好地笑:“我出去练球了,你在家等我。” 他眼珠子一转,又笑起来:“要是无聊,你去我哥那里坐会儿好了。” 洛斯年想起顾妄书,就有些畏惧,偏过头说:“不要。” “要的,我哥可以陪你下棋呀,”顾越可不会给他机会去见萧沉,笑嘻嘻道,“你等着,我让人送你去。” 洛斯年还想阻止,顾越就开始耍无赖,两根手指塞进耳朵里,大摇大摆地走了。 洛斯年:“......” 过了一会儿,果真有人过来送他,洛斯年无可奈何,只能跟着走。 意外的是,他在路上碰见了熟人。 居然是流英。 洛斯年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对方还是和从前一样,尖锐、大胆、嚣张。 见到他时,还挑起半边眉毛,咧开嘴对他笑。 洛斯年忍不住停下脚步。 护送的人一看是另一个伶奴,没有多管,站到一旁等他们聊完。 洛斯年一把抓住流英的手:“你怎么到外面来了?” “顾振华那老头叫我呢,”流英两手一摊,叹气,“主线开始了,没办法。” 洛斯年皱眉:“你这样叫主人的名字,会被罚的......” 流英混不在意:“放心吧,没人罚得了我。” 洛斯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你要走了,是不是?” 流英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快,有些诧异。 洛斯年望着他,很小声地说:“走吧,离开这个鬼地方。” “......” 流英没想到,洛斯年这样的封建人士,居然也会吐出“鬼地方”三个字。 诧异之外,他心中一动,转而握住洛斯年的手。 “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 洛斯年吃了一惊,猛然间抽回手,环顾四周。 幸好他们交谈声音很低,没人听见。 流英就笑:“吓成这样?还以为你很不满意这里呢。” “我......” 洛斯年捂住手腕,有一会儿没说话。 好久,他黯然一笑:“我什么也不会,就算离开这里,又能做些什么呢?” “其实我要的不多,只想要一个确定的、安稳的生活。” 洛斯年坦然看着流英:“我知道,你和我很不一样,现在这样的生活在你眼里也是低贱到看不上眼,但这是我最熟悉的。” “如果你需要帮忙,我会助你一臂之力,至于我.....还是留在这里吧。” 流英看了他一会儿,忽地耸肩:“那就再见吧。” 说着,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洛斯年感到胸口有点发闷。 生活的另一种选择穿堂而过,那么短暂,又消逝在云端。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告诉自己,不要回头。 那仅仅是一个不可能发生的梦而已。 —— 洛斯年到达顾妄书住处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 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有声音。 “这条链子在你手上严丝合缝,还说不是你的?”院里侍卫厉声呵斥,“好大的胆子!”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紧跟着砰砰几记磕头声,被审问的人呜咽起来:“能戴上这条链子的人不止我一个,很多人都能戴,况且我一个粗奴,怎么买得起这么贵重的手链……真的不是我……” 洛斯年不由得停住脚步,朝着院子里看去。 院里乌泱泱地跪了一片人,顾妄书坐在正中间,支着脑袋把玩着什么,神色淡淡。 忽然,他掀起眼皮。 没有情绪的视线向外,正撞上洛斯年的双眼。 洛斯年懵懵地站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妄书忽然间抬起手。 越过无数人,手指尖对准了洛斯年。 “你,过来。” 这句话声音并不大,却如同万钧雷霆。 洛斯年从头到脚地僵硬了。 他一点一点地走进了院子,走到了顾妄书跟前。 也就看清楚,对方手中拿着的是一串手链,冰蓝珠子泛着幽光。 洛斯年脸色一变,赶紧去摸手腕。 不摸还好,一摸,他的心都凉了。 腕间空空荡荡,顾越送给他的那条手链丢了。 昨晚吵得太厉害,不光顾越没发现,连他自己也没发现。 顾妄书没看他,对着地上的粗奴说:“正好,这里有人,你让他试给你看,是不是谁都能戴?” 洛斯年心脏猛地往下坠,不由抬起头:“大少爷……” “麻烦你配合一下,”顾妄书难得的和颜悦色,“院里人没规矩,让你见笑了。” 洛斯年呆呆地看向旁边跪着的人。 对方已经哭得不成样,不住求饶。 顾妄书皱眉,收起笑意:“昨天只有你不在院子里,现场这条手链又刚刚好合尺寸,难道世上有这么多巧合?” “我不知道,大少爷,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顾妄书冷笑,“偷医务室东西的时候,怎么不说不知道了?” 第二道雷当空劈下。 洛斯年不可置信,脑子里嗡嗡作响。 医务室...... 顾妄书知道有人去过医务室! 顾妄书一抬手,将手里的链子丢了出去,正正好好落在洛斯年眼前。 “这个品牌的手链都是定制,难道这么巧,还有其他人符合这个手围?”顾妄书支着脑袋,凉凉地勾起嘴角,“行,就让所有人都试给你看,让你彻底死心。” 说完,目光重新笼罩在洛斯年身上,口吻和煦:“年年,你试给他看吧。” 冰蓝色的、做工精细的手链躺在地上,如同一张催命符。 洛斯年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说不出话。 也许是犹豫了太久,顾妄书发话:“你很为难吗?” “没、没有……” 他被催促着捡起了那条手链。 冰蓝色的珠子晃得厉害,洛斯年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发觉是自己的手在抖。 哒哒,哒哒。 顾妄书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节奏轻快,隐隐透着一股愉悦。 第21章 请君入瓮 顾越和萧沉把他当做赌注,争来夺去,这是一回事。 而他私下和萧沉会面,甚至藏在同一个柜子里,形迹可疑,这又是另一回事。 顾妄书那双冷淡的双眸照着他,像能看透所有伪装。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洛斯年一点一点伸出手。 即将戴上手链的一刻,他忽然手一松,手链掉在地上。 在他期待万分的视线下,那手链居然连一个角都没崩出来,安安稳稳滚到顾妄书跟前。 “我、我......”洛斯年自己都觉得自己形迹可疑,满头冒汗地嗫嚅,“我没拿稳......” 顾妄书撑着下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你——” 第22章 千钧一发之际,外面有人打断他:“大少爷,东西找到了!” 管家匆匆进来,捧着一样东西,毕恭毕敬递到顾妄书面前。 也不知那是样什么东西,顾妄书居然不再追究,转而看向管家。 洛斯年赶紧捡起手链,把上面的灰擦干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希望等会儿顾妄书不要再记起来了。 只听管家说:“您要的监控录像找到了。” 啪嗒。 手链第二次掉在地上。 顾妄书瞥过他一眼,淡淡道:“放屋里吧。” 管家应了一声,将黑盒子放进主屋,洛斯年眼珠像被黏住了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影看。 直到顾妄书敲了下桌面:“在看什么?”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洛斯年却只觉胆寒。 完了。 要被发现了。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顾妄书忽然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像是对追查嫌疑人这件事没了兴趣。 洛斯年抬头一看,对方支着脑袋,眉眼之间俨然有些倦怠,不禁松了口气。 也是,这么一点小事,大少爷不会追究很久的。 果然,顾妄书起身,往屋里走。 走了两步,又扭头看他:“愣着干嘛?” “?” 洛斯年呆呆地看着他进了堂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只见顾妄书摆出棋盘,扭过头:“过来下棋。” 洛斯年赶忙进去,一颗心彻底放下了。 看来是真的不追究了。 眉眼一松,就抿唇笑起来:“我不太会,您不要怪我。” 顾妄书并不多话,径直落子。 熟悉的领域给了洛斯年一些安全感,他捏着白子,推到棋盘上。 很快,堂屋里只剩清脆的落子声。 比起顾越或是萧沉,顾妄书的棋艺精湛许多,目的明确,局势很快鲜明。 黑龙锋芒显现,频频突袭,令白子首尾难顾。 长考的间隙,顾妄书抬头,却并没有从洛斯年脸上看到一丝急躁。 而是出乎意料的从容沉静。 明明是个身份卑微的伶奴,还时常满脸惶恐,除了掉眼泪,就只会去求男人的宠爱和庇护。 这样一个人,下棋倒是很有章法。 这是顾妄书没想到的。 不过,意外归意外,水平是水平。 顾妄书可没打算输。 现在黑龙已成气候,很快就可以封死棋局,他只需要打乱洛斯年的步调就好。 到底是个伶奴,就算会下一些棋,水平也不会太高。 顾妄书没把他放在眼里。 谁知下一步,就见洛斯年翘起嘴角,轻轻地笑了。 顾妄书心中一跳。 突如其来的,局势逆转。 洛斯年极其擅长埋藏伏子,此时白龙昂首引动,千军万马随之浮现,迅速吃掉黑龙大片领地。 顾妄书起初还有些漫不经心,到后来倾身紧盯棋盘,已经是如临大敌。 黑白缠斗越久,他越觉得吃力。 深思熟虑的走棋刚刚落下,对手一秒就给出对应,出乎意料,又充满灵气。 这绝不是什么俗手! 最后十步,顾妄书捏子悬在棋盘上方,想了又想,最终长叹一口气:“我输了。” 洛斯年脸上没有半点惊讶,兴奋之外又有些恐惧,小声说:“大少爷让棋太多,我才会赢的。” 顾妄书:“......” 洛斯年听他不说话,更加不安,放下棋子道:“不然,我还是先回去吧......” “站住。” 顾妄书深吸一口气:“再来一盘。” 顾妄书棋品向来很好,输得不多,但绝不会输不起。 但面对洛斯年,他难得起了胜负心,不信邪地来了一盘又一盘。 接连三次,都是惨败。 顾妄书不可置信,盯着棋盘看了又看。 浑然天成的节奏,无拘无束的走法,果断坚定的杀招……能下出这种棋的人,绝不会是等闲之辈。 可偏偏出自一个低贱伶奴。 这简直太离谱了。 一瞬间,顾妄书有些震惊和恼怒。 但心中最为强烈的,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惋惜。 这么聪明的人,居然是被父亲圈养的傀儡。 终其一生,洛斯年也不可能离开这座宅院,去过任何与现在不同的生活,有天大的聪明才智也不可能施展。 实在是......很可惜。 被惋惜的对象一无所知。 洛斯年攥着袖子,正因为连续的胜利感到兴奋,脸颊微微泛红。 又害怕顾妄书会生气,时不时投来察言观色的一瞥。 清澈漂亮,像只容易受惊的猫咪。 顾妄书心中微动,不受控地开了口:“你......” 就在此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声音灌入耳中,顾妄书看清屏幕上的名字,骤然清醒过来。 他止住话头,将电话靠近耳边:“爸,什么事?” 说着,他起身,一边和电话那头的人对话,一边走到堂屋后方。 透过建筑物的间隙,洛斯年可以看见,顾妄书站在一簇龟背竹前方,身影若隐若现,声音离他非常遥远。 洛斯年收回视线,盯着桌面看。 也不知怎么,刚才还激动人心的棋局,因为另一位棋手的抽身离去,变得有些平淡。 不知过了多久,顾妄书终于回来。 再进入大厅时,他的表情已经归于平静:“你可以回去了。” 洛斯年捏着一枚棋子,好一会儿,哦了一声。 说完,他才意识到,其实在那通电话之前,他是有点期待顾妄书会说些什么的。 下棋真的很好,和他下过棋的人,都会真正地看到他,而不仅仅是在看一个伶奴。 但下棋,也仅仅只是下棋而已。 也许是坐得时间太久,洛斯年脸上的红晕已然消失。 棋盘上有一小片掉漆的地方,他抿唇盯了一会儿,起身离开。 屋外,管家还在门口,洛斯年一见他,也跟着清醒了。 短暂的失落瞬间消失。 他想起那盘被放进房间的录像。 管家疑惑地看过来,问他怎么还不走。 洛斯年僵着脸,勉强笑了一下,问他厕所在哪里。 等消失在众人视线里,他立刻调转方向,偷偷摸摸从窗外翻进顾妄书的房间。 屋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洛斯年一眼就看见桌上的录像带,抓在手里,一颗心这才安定下来。 虽然有些可疑,但只要没有录像,就没人能证明那天他和萧沉在一起。 手链也被他揣进兜里,就算顾越问起,那也是死无对证。 洛斯年放心下来,打开窗,准备故技重施翻出去。 窗一开,就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洛斯年僵住了。 一秒,两秒。 他缓缓地、缓缓地,将窗户重新合上,试图装作无事发生。 顾妄书咔哒一声抵住窗页,撑住窗沿,轻松地翻进来。 而后偏过头,静静地看着洛斯年。 洛斯年满头大汗。 顾妄书:“为什么进我房间?” “我、我......” “勾引我?” “?” 话题开展得太意外,洛斯年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啊?” 顾妄书盯住他,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那盘录像带上:“勾引我,还是偷东西,你自己选一个吧。” 洛斯年:“......” 第22章 那就惩罚我吧 他本能将录像带藏在身后,涨红着脸,想要找点什么搪塞的话,编一编谎言。 谁知道,顾妄书看见了,居然就这么面不改色地开始解领口。 好像真要接受他的“勾引”了。 “不不不不,我没有!”洛斯年吓了一跳,连连否认,“我没有勾引您,这是个误会!” 顾妄书一顿,歪头看他。 洛斯年慌张道:“我、我......我只是走错房间,您不要......” 顾妄书却说:“现在萧沉和顾越为你争得水深火热,你不想多一个裙下之臣吗?” “?!” 这是什么开展?! 洛斯年目瞪口呆,连连后退:“没有,年年绝没有这样的想法!” 顾妄书解扣子的动作顿住了,半信半疑:“是吗?” 洛斯年深吸一口气,认认真真看向他的眼睛:“如果有可能,年年一生只愿侍奉一位主人,而不是像现在一样......” 说到这里,他目光暗了暗,过了半秒才说下去。 “不管您信不信,事情变成现在这样,年年真的不愿意。” 顾妄书沉默片刻,手指离开领口。 洛斯年松了口气。 就听顾妄书再次开了口:“所以,你是来偷录影带的。” 他语调平稳,没有波澜,仅仅是在陈述事实。 第23章 轻飘飘的录影带在手中,变得沉重发烫,烫得洛斯年呼吸发沉。 他有心想要辩解两句,可录影带就在他手中,藏也没处藏,躲也没处躲,就是这么显而易见地被抓了个正着。 顾妄书淡淡道:“那天你在医务室,我闻到了,你身上有药味。” 洛斯年懵了一下,才想起,从医务室赶回宴会厅的路上,他确实遇到过顾妄书。 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顾妄书就已经知道了。 洛斯年张嘴,双唇颤了颤,吐不出一个字。 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他恍然间明白过来。 从一开始,顾妄书就在戏弄他。 手链也好,下棋也好,录影带也好......只是一场请君入瓮的表演。 仔细想想也很拙劣,是他愚蠢至极,茫茫然地撞了上去。 再辩解也没有意义了,洛斯年手一松,录影带掉在地上。 顾妄书说:“想不到,不下棋的时候,你居然这么笨。” 洛斯年无话可说。 他盯着鞋尖,像被什么东西压着脑袋,抬不起头。 许久,他哑声开口:“您想要什么?” 顾妄书微微挑眉。 洛斯年又问:“明明可以直接问罪的,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圈?” 顾妄书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看来你还没有蠢到不可救药。” “还有两天,阿越和萧沉的马球赛就要开始了,你在内院,不知道这件事闹出多大阵仗。萧沉身份特殊,不适合被太多人看见,我也不希望顾家因为一个伶奴,卷入这种小事里。” 顾妄书往前几步。 “阻止这场球赛,否则我会把录音带曝光。” 洛斯年猛然间抬起头:“阻止?大少爷,您实在高看我了,我没有这个能力左右两位贵人!” 顾妄书只平静道:“事情起因是你。” 洛斯年:“......” 有那么几秒,他胸口涨满了怒气。 这是再清晰不过的冤枉,可他既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动怒。 洛斯年怔怔的,好一会儿,鼻子发酸:“难道我愿意过成现在这样吗?” 洛斯年很清楚,不该多说的。 面前这个人不会同情他,不会怜悯他。 那张脸上自始至终都只有冷静自持,隔岸观火一样,漠然看着他的痛苦。 可他忍不住。 “大少爷,你生来就是尊贵的,数不尽的人围着你转,为你打点一切......你是这个院子的主人之一,一句话就可以让我去死。” “可是请您告诉我,作为一个低贱的伶奴,我要怎么做,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太多的情绪上涌,哽住咽喉。 洛斯年有几秒说不出话,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 “我求过二少爷,求他不要答应萧先生,我不是没有努力过,我真的求过......” “您还想让我怎么做?” 透过朦胧的泪眼,他对上顾妄书淡漠的双眼。 顾妄书缓步向他走来,居高临下:“哭完了吗?” 那道嗓音冷若冰霜。 尽管早有准备,洛斯年还是颤了颤。 顾妄书平静道:“你说得没错,我可以一句话让你去死。” 这话并非威胁,仅仅只是陈述。 洛斯年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喉咙,一瞬间无法呼吸。 “只要你死了,球赛自然没有意义。” “所以这是给你的一个机会,”顾妄书口吻很淡,“我没有老头子那么心狠,但如果你一再拒绝,我也只好狠狠心。” 半开的窗户没有合拢,风从缝隙钻进来,夹带湿气,拂过屋里两人。 洛斯年只觉冷得透骨。 顾妄书仍在问他:“你的回答呢?” —— 夜里,顾越回到房间,意外地看见洛斯年。 对方正坐在床边,背对着他,头发还有些发潮,像是刚洗过澡。 “怎么又愿意搭理我了?”顾越笑了,“难道今天输得很惨,连底裤都输光了?” 洛斯年没应他。 顾越脱下外套,扔在椅背上。 然后突如其来地一扭身,将洛斯年压在床上,嘴上笑嘻嘻道:“不想搭理我,就别进我房间......” 还没说完,就对上洛斯年红肿的双眼。 顾越一愣。 洛斯年眼里含着泪光,喃喃地问:“比赛,可不可以取消?” 说到这个,顾越就是一声冷哼:“萧沉那家伙都踩到我脸上来了,难道我还要给他好脸色?说了让你别担心,马球我一定会赢!” 听到这个回答,洛斯年像是早有预料,闭了闭眼。 一点泪水从他眼角滑落下去。 顾越见他这个反应,也有些不耐:“打马球,萧沉就从没赢过我,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洛斯年摇摇头,推开他就想走。 顾越也来气了,一把压住他的肩膀,拔高声音:“你闹脾气也有个度吧!一天到晚哭丧着个脸,我爸就这么教你的?!” 顾越力道可不轻,洛斯年闷哼一声,脸色当场白了。 等看到人都疼得发抖,顾越才回过神,撤了点力道,闷声道:“乖一点,不行吗?” 洛斯年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间伸出手,两只胳膊搂住他的脖子,仰头吻了上来。 “!” 顾越猝不及防,被吻了个正着。 这个吻很深,很热,带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热情。 顾越一下子沉迷了。 他反手按住洛斯年的后脑勺,将这个蜻蜓点水的吻加深。 他感到洛斯年的身体开始发软,呼吸被掠夺,喉咙里也发出可怜的呜咽,理智告诉他可以停下了,但他就是不想停,最好让洛斯年崩溃得哭出来才好。 洛斯年果然是哭了。 而且一哭就停不下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越一把扯开他的衣服:“哭也没用,你先招我的。” 出乎意料,这晚的洛斯年格外主动,热情到像是没有第二天。 顾越都有些招架不住,捏着他的脸,笑骂他发/骚。 洛斯年没骨头似的,整个窝在他怀中,在他耳边低低地说:“那就惩罚我吧。” 顾越:“......” 洛斯年:“让我死掉,好不好?” 顾越瞳孔紧缩。 下一秒,他翻身洛斯年完全压住,一言不发地脱衣服。 像进入发/情/期的野兽,因为洛斯年一句话,他完全丧失了理智。 很快,房间里只剩洛斯年的哭声。 可明明都已经哭得很惨了,洛斯年还要自讨苦吃,自虐般抱着顾越。 等到了最后,他已然奄奄一息,再也没了任何反应。 房间里开了一盏台灯,光线溶在空气里,柔和抹在洛斯年脸上、身上,像发亮的闪片。 顾越低头,看了他很久。 也许是因为夜晚太深,也许是因为洛斯年始终不干的泪水。 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擦拭对方眼角。 “只是让萧沉输而已,就这么痛苦吗?” “......别哭了。” 第23章 失控的一夜 第二天,洛斯年醒来时,顾越正在打电话。 他听了一会儿,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睁着眼。 顾越挂了电话,扭头对他笑笑:“马球不打了。” “......” 洛斯年缓缓睁大双眼,以为自己在做梦。 顾越掐了掐他的脸颊,挑眉:“昨天还哭着求我呢,今天翻脸不认人了?” “我......” “萧沉那边,我已经打过电话,不准再哭了,听见没?” 洛斯年点点头。 过了几秒,非常用力地又点几下。 顾越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怎么傻傻的?” 他收拾好就准备出门,想起什么,又回头说:“今天要下雨,就别出去了。” 洛斯年意外的很乖,自下而上地仰着眼睛,用力点头。 一段时间没见他这么乖了,顾越没忍住,又逗他:“我不在,会不会想我?” 洛斯年:“......” 顾越也就是撩拨他一把,见状笑了起来,转头去开门。 门推到一半,袖子忽然被轻轻扯住了。 顾越一愣。 身后,洛斯年揪着他的衬衫一角。 由于刚起床,他下半身没穿衣服,光脚站着的时候有点色/情意味。 偏偏脸上是一派纯真。 “我会想你的,”洛斯年满脸红晕,强忍着羞涩,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很想很想。” 顾越:“……” 顾越闭了闭眼,没忍住,冒出一句脏话。 “一大早就这么勾引我,等着吧,回来我非得收拾你不可。” 洛斯年笑了起来:“我等你。” 顾越看着洛斯年,不知怎么,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同于床上灭/顶的快/感,此时此刻,一种亢奋的、柔软的情绪进入胸腔,让他整个人飘忽地往上。 第24章 明明外面风雨欲来,天空阴沉,他却觉得,四周所有的景物都是难以言喻的明亮。 顾越对这种状态有些陌生,又止不住的喜悦,捏住洛斯年下巴,轻柔回吻。 “我也会想你的。” 洛斯年没料到他会说这种话,一惊之下,耳廓红得更厉害了。 午饭过后,果然下雨了。 雨下得很大。 窗外树枝被雨水打得乱颤,洛斯年支着下巴,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没想到,顾越会突如其来答应他。 昨晚他都已经绝望了。 也因为这个,他头一回认认真真地看待顾越。 这么一看,洛斯年忽然发现,虽然顾越脾气很大,但再怎么生气也有度。 不会对他动手,也不会随便拿性命威胁他。 其实,顾越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 这么想着,洛斯年脸颊又泛起血色。 下午的时候,他突发奇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检查一下院子里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维修。 不查还好,一查才发现,院子后面的地窖遭了虫害,雨水一泡,里面全进了水。 洛斯年试着握住地窖的把手,稍一用力,把手就整个掉了下来。 生锈的金属横在手中,粗糙又肮脏,红褐色的污水像个突如其来的恶兆,弄脏了他的衣服。 洛斯年撑着伞,眉心皱了起来。 外面忽然有人敲门,洛斯年直起身,扔下把手跑过去:“来了!” 他还以为是顾越忘了带什么东西,打开门,却是后院的陈管事。 陈管事还要照顾其他伶奴,从来不会主动过来找他的,洛斯年惊讶不已:“怎么了?” “流英,流英他……” 洛斯年意识到什么,脸色完全变了:“他才十六……” 管事苦笑:“还不是主子一句话的事?” 这话像一团湿漉漉的棉花,堵在洛斯年胸腔,令他呼吸不畅。 他哑着声问:“流英现在在哪里?” “在萧先生院子里,”管事表情有几秒异样,他偏过头,看着地面说,“你快去看看他吧,再晚,说不定他就要死了。” 洛斯年大脑一片空白,伞一下掉在地上,被风吹走。 他来不及去捡,转身就跑。 跑得太快,路面湿滑,他摔了好几次,也顾不上伤势,憋着口气往前跑。 快一点,再快一点。 洛斯年冲到萧沉的院子里,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 他脑子懵了,甚至来不及想自己是不是有资格,径直闯了进去。 他对上一双捕食者的眼睛。 大雨滂沱,萧沉坐在屋檐下,不急不慢地喝茶。 下方,几个人压着流英,正一板接着一板地打。 也不知打了多久,流英已经气若游丝,腰臀渗出血水,将衣服、板子都染得通红。 大雨冲刷,血水蜿蜒,流到洛斯年脚边。 洛斯年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萧沉掀起眼皮:“怎么,你也来讨打?” 洛斯年浑身湿透,伏在地上恳求道:“萧先生,求您饶过流英吧……他年纪太小,还不懂事……求求您,萧先生,求求您大发慈悲……” 上一次见面,流英还自信张扬,告诉他,马上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洛斯年那时候真的很想答应他,和他一起走,可没有改变的勇气。 其实他是盼着流英离开的,去过一过截然不同的生活,就好像他也重获新生了一样。 谁知一转眼,流英就在这里了,马上就要没命。 洛斯年心乱得一塌糊涂,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 ——去找顾越。 他没有任何依靠,只有顾越,只有顾越会帮他了。 又是重重的一板子落下,流英的痛呼扎进他的耳朵里。 洛斯年浑身发抖,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就听见身后一道发沉的嗓音:“站住。” 萧沉冷笑起来:“打算去找谁?” 洛斯年浑身发麻。 和萧沉相处的经历下,他已经很能把握对方的情绪。 现在这样,明显是动了气。 可就算他乖乖地听话,萧沉也绝不会听他的,放了流英。 洛斯年咬紧牙关,明确地违逆了萧沉的命令,再次迈步向前。 “停。” 打板子的声音随即停了。 萧沉不紧不慢地说:“拔他的指甲,一根一根地拔,再去烧壶开水过来,等会儿给他好好洗洗血腥气。” 洛斯年脑子里嗡的一声。 再等清醒过来,自己已经重新跪回萧沉脚边,比先前哭得还要惨。 萧沉偏头看他:“不去找人了?” 洛斯年绝望不已,眼底没有半点光。 找不了顾越,凭他一个人,有什么把握救下流英? 强烈的、无能为力的感觉,吞没了他的全部感官。 萧沉却忽然一笑,好声好气地开了口:“顾老头把他送过来伺候我,他却惹得我很不高兴,不如我就还给顾老头,让他去处理,怎么样?” 洛斯年头皮发麻,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不可以! 流英性格这么尖锐,要是真的到了顾大人手里,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怎么办呢,我很生气,非得狠狠地罚一顿,才能放过他。” 萧沉盯着他,唇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洛斯年像被豺狼盯上的猎物,无知无觉地睁着眼,露出毫无遮挡的柔软脖颈。 “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你代他受过。” “第二,换你来陪我。” 洛斯年几乎想也不想:“我代他受过!” 萧沉嘴角的弧度收紧了,半眯着眼,不冷不热地看他。 洛斯年全身都湿透了,轻薄的衣物贴在身上,没有什么遮挡力。 也就能轻易看见,他脖子上、锁骨上有青紫的痕迹,一看就知道昨夜是如何混乱的一晚。 一路上跑过来,他衣服乱了,鞋也丢了一只,脏污的脚心狼狈地摊在地上。 可怜又勾人。 偏偏不肯就范,泪眼朦胧地伸出双手,让人过来拔指甲。 萧沉笑了一下,向他走过去。 他每走一步,洛斯年就抖一下,等站到跟前,洛斯年已经哆嗦得像筛子一样。 萧沉偏头看了他一会儿。 紧接着,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扇得洛斯年倒在地上。 洛斯年被打得发蒙。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无法看清萧沉的表情,却暗暗松了口气。 至少流英没事了。 这份庆幸仅仅存在了一瞬。 下一秒,萧沉踩住他的手:“这才一巴掌就受不住了?” 洛斯年痛呼出声,哽咽着说:“年年受得住,受得住的……” “是吗?” 洛斯年不住点头,生怕对方会转头去折磨流英,仰起头,去看对方的脸。 和想象中不同,萧沉脸上没有愤怒。 相反,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像捉弄猎物一样的、嘲弄的笑。 电光火石间,洛斯年意识到什么,血液一点一点地凉了下来。 ——“两个选择……第二,换你来陪我。” 为什么会有如此暧昧的、诡异的选项? 他心跳加快,挣扎着,试图往后退。 萧沉的声音如同恶鬼,不带情感地响起。 “关门。” 洛斯年眼睁睁看着大门关上,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止不住地掉。 极度的惊恐下,他的嗓音也抖得不像样。 “不行,不行的……萧先生,我们不能这样……求您、求您不要……” 萧沉用鞋尖勾起他的下巴,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你比我想得有本事,居然说动顾越,让他取消比赛。” “只不过......我可从来没说过,要遵守游戏规则。” 说到这里,萧沉稍稍弯腰,低笑一声:“没办法赢得奖品,我只好亲自来抢了。” 洛斯年被强行拽进了房间。 顾越虽然粗鲁,但从不会真正伤害他,他几乎忘了疼痛的滋味。 可这天晚上,他久违地感到了痛楚。 这疼痛似乎从心里流出来的,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洛斯年曾以为自己习惯了疼痛。 但根本就不是。 原来伤口好了再重新撕开,会有那么疼。 昏沉之际,洛斯年哭得停不下来,清楚地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他努力构建的秩序将会崩塌,深深渴望的梦想将会破碎。 萧沉像一团漩涡,将他卷入深海,完完全全地撕碎了他。 一切都失控了。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他哭到脱力之际,萧沉捏住他的下巴,转过一个角度,从身后将他抱住。 第25章 而后低声说:“笑一个,年年,这样镜头才会漂亮啊。” 不远处的桌上,赫然放着一台录像机。 洛斯年眼前一黑,一口气没喘上来,在极致的疼痛中昏死过去。 第24章 id卡 洛斯年恨不得真的死掉,可他依然睁开了双眼。 胸口还在起伏,血液还在流动。 只是浑身上下都疼痛难忍。 天还没黑,萧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他在床上独自躺了一会儿,强撑着爬起来,把凌乱的衣服裹回身上,又扯了件外套披上。 其实遮不住,无论是衣服上的褶皱,还是他身上的痕迹。 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管了。 流英还在外面昏着,只剩最后一口气,奴役们正要将他送回伶奴院。 洛斯年握住了流英的手。 那只手没什么力气,凉得像是马上就要死了。 真奇怪,到了这个时候,他没觉得伤心或是痛苦,反而出奇的冷静。 他凑到流英耳边说:“尽量活着吧,别死得那么早。” 流英当然听不见,嘴唇都在刚才的酷刑中脱皮渗血,洛斯年看着他凄惨的样子,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其实猜到了。 流英这样的性格,一定会吃大亏、受折磨。 那些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灵魂总是这样,自由、热烈、无所畏惧。 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所以洛斯年劝他,要认命。 直到他亲自品尝了命运的滋味。 那么屈辱、卑微、挫败。 而在今天,洛斯年清清楚楚看见了这条路的尽头——他会死。 没有哪个主人会容忍伶奴背叛,哪怕是受到胁迫。 无论顾越有多喜欢他,一旦知道了今天的事,他死无葬身之地。 在死之前,他要做最后一件事。 洛斯年伸手,手背一下一下地抹掉流英脸上的血迹。 “我送你出去,好不好?” 流英似有所觉,不安地皱了皱眉。 洛斯年不再犹豫,直起身,对着众人说:“先去找医生。” 仆役翻了个白眼,慢悠悠地拖长了声音:“萧先生可不是这样说的,我们当然是听……” 话音没说完,就被扇了一耳光,震惊不已地捂住脸。 洛斯年拔高嗓音:“萧先生喜欢我,这点小事,难道我还做不了主?” “……” 尽管刚才洛斯年姿态卑微,但萧沉的确对他不太一样。 几人嘴里嘀咕“伶奴而已”,声音却越来越低。 洛斯年眼睛挨个扫过众人,直到所有目光退却,没人敢和他对视。 “你们长什么样,我都记住了。如果今天流英有什么闪失,我拿萧先生没办法,只能来找你们麻烦。” “今天院子里的事如果传出去,也是一样。” “你们自己考虑吧。” 这还真是小鬼难缠。 几人面面相觑,脸上都不好看,但明显流露出一点畏惧。 洛斯年目送他们抬着流英向医馆的方向去,这才离开。 回到顾越的院子,他并不在。 洛斯年第一时间冲进淋浴间,把自己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洗干净。 水流哗啦啦地响,全身镜起了雾,洛斯年拎起花洒,冲掉了上面的白雾。 镜子清晰照出他身上的痕迹。 只要顾越和他上床,就一定会看见。 浴室的窗被风吹开一角,外面的雨还在下。 从二楼往下看,一棵香樟树离得很近,新抽的嫩芽贴在窗边。 树下,一把撑开的伞被吹得到处跑,最后倒翻过来,盛满肮脏的雨水和落叶,深深陷入污泥之中。 洛斯年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那张脸没有半点表情。 晚上,顾越回屋,心情愉悦:“想我了没?” 结果一推门,就见洛斯年裹了一身的绷带,顿时变了脸色:“你这是怎么了?!” 洛斯年眼泪汪汪:“从二楼摔下去了。” 顾越一把丢了手里的东西:“怎么摔的?到底怎么回事?” “院子里有树,枝叶太长,我想去修一下,一个不小心就……” 顾越气得不行:“什么破树,要你去修?” 他越想越气,叉腰在屋里走了两圈,又把管家叫进来,让他赶紧把那棵树给砍了。 发了一通火,扭头一看,洛斯年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是吓坏了。 两人视线交汇,洛斯年一哆嗦,小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 顾越再大的气也消了,坐到床头:“摔得疼不疼?我看看。” “别……” 刷的一下,被子已经掀开了。 洛斯年睫毛颤了颤,竭尽全力,才忍住没去扯被子。 顾越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摔成这样?” 洛斯年无声攥紧了衣角,声音绷得发紧:“摔的时候掉进树冠里了,有点擦伤。” “有点?”顾越声音又高了,“你这都快成粽子了!” 洛斯年抿了抿唇:“只要不乱动,应该很快就好了。” 顾越看了他一会儿,也就三四秒,洛斯年手心便渗出热汗,不自然地避开他的视线。 终于,顾越开口。 却是出乎意料的温柔:“疼不疼?” “……”洛斯年莫名有些烦躁,没有回应。 顾越挤到床上,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脚,其实没多重,就见洛斯年脸上明显的痛色。 顾越皱了皱眉,低头一看,洛斯年左脚上居然还绑了夹板。 “这么严重?”顾越又懊恼又心疼,“刚才怎么不说?” 洛斯年抓着他的手臂,明明疼得厉害,却努力微笑:“只是崴了一下。” 顾越叹了口气。 洛斯年见他不说话,只觉口中发干,暗暗祈祷对方可以回自己房间。 要是晚上睡在一起,他真的害怕露出破绽。 正在心绪不定,一张薄薄的卡片递到眼前。 灯光下,卡片上俨然是他的照片。 洛斯年一愣:“这是……” “你的身份id卡,”顾越撑着脑袋,侧卧在他旁边,“真没想到,给伶奴办这个,还挺麻烦,到今天下午才能拿到。” 洛斯年怔怔地接过那张卡片:“所以你今天下午出去,是为了这个?” 顾越咧嘴笑笑:“顺手而已。” 话没说完,面前人就一把扑进怀里。 顾越被他结结实实地抱住,暗爽得嘴角都咧到耳根,嘴上还要轻描淡写:“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小事一桩。” 按照流程,这时候洛斯年应该脸红红地仰起头,亲他,抱他,然后夸他真好。 可是洛斯年的反应出乎意料,埋着头,身体细细地抖。 胸口一阵湿意。 他哭得很厉害。 顾越声音软下来:“感动成这样?” 洛斯年终于抬头,双眼哭得通红。 “二少爷,你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的反应有些过于激动了,顾越隐隐感到一丝异样,但也没有多想,只是失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好歹学着拿乔啊,这么容易就感动,真的会被我连皮带骨地吃掉的。” 这话说得吓人,说完他有些后悔。 果然洛斯年哭得更厉害了,又因为忍着哭声,整个身体都在抽。 “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顾越连忙去拍他的后背,“好了好了,不哭了……” 话没说完,就被洛斯年揪住衣襟。 “吃掉我吧。” 顾越:“……” 洛斯年眼角泛红,泪水浸泡下,整个人透着一股难言的易碎感。 顾越呼吸发沉。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 “你受伤了。” 洛斯年摇摇头,双眼含泪,仰头失神地望着他:“我想要你……你把我吃掉好不好,什么都不要留下……” 顾越闭了闭眼,齿缝挤出一声怒骂:“受了伤还这么勾引我,想变成瘸子吗?” “我……” “行了,你睡吧。”说着,顾越起身就走。 像是害怕自己会后悔,他走得很快。 洛斯年看着他的背影,视野被更多泪水模糊了。 很多次他都以为,他已经很清楚疼是什么感觉,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什么叫心如刀绞。 有那么几秒,他动摇了,想要告诉顾越今天发生的一切。 可他说不出口,也不敢去赌。 事情就这样朝着不可挽回地方向发展,他成了罪无可恕的欺骗者,再也无法面对顾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不配得到幸福,就不该有所奢望? 第26章 就因为他有了这些期待,所以上天要这样惩罚他,让他痛彻心扉,然后牢牢地记住这个血律。 ——他不配。 忍受了一整天的屈辱、折磨、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洛斯年捂着胸口,哭得喘不过气,不得不弓下身缓解痛楚。 够了。 他对自己说。 够了,别哭了,做点什么吧。 可是做什么呢? 他不知道。 好像除了哭,他什么都不会。 第25章 录像带 并不是这样。 第二天,洛斯年顶着红肿的双眼起床,站到镜子前,用凉水一次又一次地冲脸。 镜子里的自己非常狼狈,眼睛肿着,脸上有伤,还有水一直往下滴。 他看着镜子,一字一句地告诉自己,他并不是只会哭。 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来,哪怕下一刻天就会塌下来。 他会活着。 无论用什么办法。 门外,顾越喊他:“还没好吗?” 洛斯年回过神,关上水龙头,出了门。 顾越给他找了医生,洛斯年低着头,任对方给自己包扎。 医生对他身上的暧昧痕迹熟视无睹,一边干活,一边外放手机。 浮夸的电子音瞬间填满整个房间。 【一觉醒来天塌了!】 【就在昨天,45岁的伯文王子突发心脏病,原本以为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谁知道经过一夜抢救后,居然宣布猝死!】 【国王陛下悲痛欲绝,但不得不面对更严重的问题——他必须选择新的接班人。】 【更狗血的是,伯文王子才刚死,就冒出来好几个国王私生子!】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那我也不管了——皇储之位将会花落谁家?本频将为你持续追踪报道!】 电子音太有活力,洛斯年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问:“这是真的吗?” 医生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不过跟我们也没关系,谁做皇储,不都是像现在这么活?” 说得也是。 洛斯年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可是,这天他哪怕是待在屋里,也明显感觉到不同。 也许是仆役们加快的脚步,也许是顾越凝重的表情,也许是院外一些隐隐的、不安的交谈。 像是一锅尚未沸腾的开水,已经有细碎的气泡往上冒。 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起初,洛斯年仍然不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直到顾越告诉他,这段时间可能会很忙。 过段时间,萧沉也可能会离开府上。 洛斯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然间抬起头。 顾越以为他舍不得,气哼哼道:“怎么,你还想跟着走?” “没有!”洛斯年连忙摇头,温顺地窝进顾越怀里,“我有您就够了。” 顾越低笑:“摔傻了?变得这么会撒娇。” 洛斯年搂住他的脖子,不肯撒手。 顾越也发觉,这几天洛斯年对他相当依赖,已经到了黏人的程度。 他只当是那张id卡的功劳,相当受用,亲了亲洛斯年的脸颊:“等萧沉一走,你就不准再想他,听见没?” 洛斯年看着他,语气很乖:“我只想你。” 顾越心花怒放。 他盯着洛斯年,怎么看也看不够,越是看就越庆幸当初自己不讲理,硬生生把人抢到手。 否则岂不是要错失一个宝贝? 他低笑出声,用力抱了抱洛斯年,在对方耳垂轻轻一咬:“真可惜,现在正是忙的时候,不然......” 顾越没说下去,但洛斯年已经满脸通红。 往常这个时候,洛斯年要么是回避,要么是抗拒。 今天却仅仅是害羞地眨了下眼睛,就抬起眼皮:“我等您。” 太可爱了。 顾越一个没忍住,还是亲了上去。 厮混一会儿,顾越手机都快被打爆了,这才不舍得松开手,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院子。 洛斯年没想到,这场危机会这么快消失。 起初他还有些惴惴不安,可是一直等伤好,也没人来找他。 顾妄书的话,萧沉的事,好像真的就这样被人遗忘了。 相反的是,顾家越来越忙碌,渐渐多了许多穿军装的人。 他偶然从门口往外看,还会看见一些黑漆漆的武器,但仅仅是一两秒,又很快被人用布包起来。 就连一无所知的洛斯年,也嗅出了空气里的紧张。 洛斯年也因此安心下来。 一个伶奴的事而已,能有多重要?没人会一直记着的。 洛斯年放松下来,开始在修剪院子里的花枝。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院子里的茉莉花开了,他打算编一束花环,送给顾越。 戴在头上好像有点傻,洛斯年想了想,将花环编得小了一点。 他编得很认真,很用心,手指被刺破了也没在意,将一朵朵娇小的花苞编进去。 日光下,鲜绿色的花环坠满洁白茉莉花,小巧精致,还有可以调整松紧的部分,相当漂亮。 洛斯年这才满意。 他扔掉其余的失败品,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顾越书房里去。 走到门口,就听见一个让他浑身僵硬的声音。 “阿越。” 是顾妄书!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很快就有一场硬仗要打,我不想你和萧沉之间还有嫌隙。” 顾越嗤笑:“我没什么嫌隙,只要他不介意就行。” 顾妄书却说:“不,我的意思是,你也放弃。” 洛斯年像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呆呆地听着屋内对话。 顾妄书说:“这个伶奴心思不正,不断在你和萧沉之间挑拨,留下也是个祸害,不如早点解决,免得以后节外生枝。” “哥,你要是就想说这些,不如走吧。” “我猜到你不愿意,所以,这里有一盘录像带,你自己看看吧。” 屋外咔哒一声,像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 两人同时变了脸色。 顾越径直冲到屋外,只见洛斯年正狼狈地跪坐在地上,拐杖滚得很远,他几乎是匍匐着去捡。 顾越心脏猛然一跳,连忙将人扶起来。 扶了两下,感到很强的阻力。 低下头,就看见洛斯年满含恐惧的双眼。 这眼神并不陌生,可以说,他们在一起的大半时间,洛斯年都是这样看着他的。 可不知为何,顾越此刻却格外无法忍受。 以至于脱口而出一句:“我不会放弃你,别怕。” 身后,顾妄书不赞同地开了口:“阿越......” “行了别说了,”顾越急了,“没看见他摔了吗?本来最近受伤还没好,我就够心疼了,你又来给我添油加醋!” 顾妄书:“......” 顾妄书不可置信:“他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 顾越小心翼翼将人抱起来。 洛斯年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像只受了惊又落水的小猫,可怜极了。 偏偏顾妄书又在边上施压,让洛斯年头都不敢抬。 顾越实在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不耐烦道:“又不是他想这样的,是我看不惯萧沉,所以处处找茬,行了吧?别找年年的麻烦了。” “......” 顾妄书哑然,居然在自己的亲弟弟身上尝到了无言以对的滋味。 顾越搂着洛斯年,又怕他抗拒自己,想了想,松开一点距离,低声道:“要是不想被我抱,我就帮你去捡拐杖,行不行?” 话音落下,脖子上那对手臂忽然间收紧。 顾越一愣。 紧接着,洛斯年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像是依赖极了他。 顾越心头发软,揉了揉他的头发:“别怕,我不会丢下你。” 然而,在顾越看不到的角度,洛斯年抬起头,露出隐含怒气的眼睛,直直射向顾妄书。 顾妄书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洛斯年脸上看到这么具有攻击性的表情,一时间愣了下。 洛斯年在顾越脖子后方,对着顾妄书,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骗子。” 顾妄书到嘴边的话忽然就停住了。 他这才想起,自己的确是威胁过洛斯年,要取消马球比赛。 现在比赛取消了,洛斯年达成了他的要求。 死亡威胁却没有停止。 确实不太厚道。 只可惜,这样的道德谴责在顾妄书心中,仅仅停留了半秒。 就连落在洛斯年身上的目光,都浅得不带任何内容。 顾妄书毫不在意地抬起头,看向顾越:“录像带在屋里,你自己看吧。” “不就是去找了萧沉吗,有什么了不起?”顾越啧了一声,“找就找了,现在他是我的人不就行了?” “我很好奇,”顾妄书低笑,“你究竟能有多宽宏大量。” 第27章 顾越懒得理他,把洛斯年打横抱起,抱进一旁的侧卧,让他好好休息。 转身就准备去把顾妄书赶走。 结果手腕就被洛斯年拽住了。 “别走......” 洛斯年此刻衣衫凌乱,头发披散在肩头,显得格外脆弱。 顾越犹豫了零秒,就坐在床边陪他了。 洛斯年松了口气。 他脑海里浮现出刚才顾妄书胸有成竹的表情,禁不住有点隐隐的不安。 可顾越将他抱得很紧,温热气息喷洒在耳边,让他很快放松下来。 再坚持一下。 萧沉很快就要走了。 等萧沉一走,就再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这么想着,洛斯年回抱住顾越。 第26章 逃跑了 他们度过了极为融洽的一夜。 近来, 他们融洽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像是心有灵犀,极为契合。 顾越心满意足。 第二天,顾越走进书房, 看见桌上那盘黑色录影带, 只是嗤笑一声,就扔进杂物箱里。 他知道, 洛斯年见过萧沉。 那又怎么样? 萧沉再也不会有机会得到洛斯年了, 从决定取消马球赛那天起, 他就是这场斗争的最终胜利者。 ——战场并非是顾家,而是洛斯年的心。 他赢了。 至于途中有一些曲折,根本不算什么。 只要洛斯年喜欢他,和他心意相通, 那就够了。 很快,到了萧沉要离开的那天。 他们三人聚在一起, 小酌了一番。 尽管这段时间闹出一些不愉快,但他们仍是密不可分的盟友。 萧沉更是笑容满面,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精神饱满地和两人推杯换盏。 顾越起先还有些看笑话的意思,但酒喝到最后,他也有些佩服。 如果换成是他,处在萧沉的位置上, 还真没有这么淡定,萧沉明明也就比他大了一岁, 处理方式却很成熟,之前两人都快撕破脸了,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到最后, 萧沉甚至举杯,对着顾越微笑:“祝你们过得开心。” 顾越一愣,跟着笑得也真切许多:“多谢。” 萧沉对着他遥遥举起酒杯,仰头喝下。 顾越真心实意道:“萧哥,我必须跟你道歉,这段时间我确实太过肆意妄为了,是我对不住你。” 萧沉也没料到他会道歉,稍稍僵了半秒。 但那一瞬间的不自然实在太短,以至于在场的两人都没发现。 很快,萧沉摇摇头,温声说:“不必多说,再喝一杯吧。” 隔着满桌酒菜,两人相视一笑,恩仇尽泯。 至少,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酒过三巡,顾妄书摇头:“你们喝得太多了。” “小事,”萧沉看向他,“以后咱们合作的地方还有很多,我不至于这点诚意都没有。” 顾妄书和他对视一会儿,移开视线。 顾越哈哈大笑:“萧哥大气!” 一场送别宴喝到很晚,几人散去,准备各自回去。 顾越和他们反方向,顾妄书和萧沉的房间倒是在同一个方向,两人肩并肩走了一会儿,萧沉忽然停住:“你先走吧。” 顾妄书转头看他。 萧沉眼里有明显的醉意,但乍一看并不明显,说话还是逻辑清晰:“有东西落在宴会厅了,我回去拿。” “我叫人帮你拿。” “不用。” 萧沉已经转过头,摆摆手:“我自己去。” 他连走路都还是直线。 顾妄书皱起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反方向的、顾越的院子。 思索片刻,他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萧沉往前走,神智已经在半空中飘忽。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股突如其来的冲动是什么意思,但等回过神,他已经站在顾越的院子外面了。 萧沉有些诧异,低头看了看自己染泥的鞋尖,又看了看顾越的院门,不能理解地摇摇头,转身想走。 院里却传来一阵低笑。 那声音异常熟悉,将他钉在原地。 萧沉被引诱着,穿过半掩的院门,看向里面。 “你喝了好多酒啊,”洛斯年抵着顾越的胸口往后躲,声音却是带笑的,“好臭,不要来亲我。” “好啊,现在说实话了吧?”顾越大怒,“原来这段时间都是骗我?” 说着将洛斯年一把抱在怀里,惩罚地去咬他锁骨。 洛斯年大笑起来,明明是在躲,双手却顺势去搂顾越的脖子,像是很享受这一刻的亲密互动。 像是察觉到什么,他看向半掩的院门。 萧沉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往旁边挪了半步,没有让他看见自己。 于是,院里的声音继续下去。 “早上都想放过你了,”顾越哼笑一声,“现在可是你自找的。” 紧接着,洛斯年发出一声惊呼。 萧沉侧过身,看见洛斯年被顾越打横抱起,满口求饶,脸上却截然相反,是满满的信任与依赖。 那双手依旧牢牢地搂在顾越的脖子上。 萧沉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直到有人过来找他,给他撑伞,他有些恍惚地抬起头。 下雨了。 随从在旁边喋喋不休,萧沉听得心烦,随口说了句喝多了,搪塞过去,脑海里却禁不住浮现洛斯年的脸。 那张漂亮的、可怜的、总是被泪水浸透的脸。 居然也会笑得这么甜吗? 萧沉忽然间想起,好像是有过的。 是为什么来着? 好像是……最初的最初,他还没有将洛斯年送走的时候。 后来两人再次见面,洛斯年就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萧沉偏头想了想,觉得这个说法不合适。 确切地说,从此以后,洛斯年满眼都是顾越,一次都没有主动看过他。 那夜之后,恐怕见了面也只有恨了。 该走了。 萧沉脑子里有一个冷酷的声音响起。 看下去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不过是个低贱伶奴,以后想要多少都可以。 萧沉觉得这话很对。 可是双脚却像被胶水黏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只能站在这里,像阴沟里的老鼠,偷窥其他人的幸福。 恍然间,他想起刚才在席间,顾越对他道歉,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 对不起? 如果真的对不起,不如把洛斯年还回来。 赢了以后再对落败者道歉,只是单纯的羞辱而已。 可能是酒精的缘故,许多平时根本不会有的想法,乱七八糟地跑出来。 萧沉头疼得厉害,止不住地烦躁。 他按了按额头,转头想走。 却冷不丁和顾妄书打了个照面。 萧沉一惊,连酒意都散了许多。 顾妄书和他对视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接过随从手里的伞,替萧沉挡雨。 萧沉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意思。 最终,他自嘲一笑。 两人无声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就像从没来过。 翌日,顾越早早地起床,出门送行。 临走前,还晃了晃手腕上的茉莉花手环:“等我回来。” 洛斯年也跟着早起了,笑眯眯道:“等你回来,我有惊喜要给你。” 顾越笑意更深,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吻。 两人黏了好一阵,顾越才不舍地离开。 洛斯年心情愉悦,进了厨房。 不久前,他和顾越提了吃不饱饭的事情,顾越气坏了,当场换了一名厨师。 洛斯年不仅有饭吃了,对方还非常和善,主动教他做点心。 今天要做的就是茉莉花酥点。 做酥点,就得开酥,酥油裹在面皮中间,擀平后折叠,反复数次不漏酥。 等做好酥皮,还得裹上馅料仔细造型,上烤箱烘烤,才算完成。 步骤繁琐,相当考验功力。 洛斯年从没做过点心,接连失败了好多次,还是在厨师的帮助下,才勉勉强强做出来。 ——只是胖的胖瘦的瘦,丑得没边。 隔着透明的烤箱玻璃,洛斯年趴在边上,看看自己的成品,在看看厨师的样品,简直是天差地别、两模两样。 厨师见他这么沮丧,笑了起来:“做给二少爷吃,最重要的是心意嘛,二少爷一定会高兴的。” 洛斯年:“真的吗?” “绝对是这样。” 洛斯年这才跟着笑了。 砰—— 一声巨响,骤然打破了和谐的氛围。 厨房两人吓了一跳,转过头。 屋外进了一群人,不由分说,抓住洛斯年的胳膊就往外拽,厨师吓得脸都白了,想阻止,手伸到一半,就认出那些人的面孔。 洛斯年猝不及防:“谁,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第28章 那些人不说话,拿出绳子,强行将他捆起来。 洛斯年慌了,尖叫起来:“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 “我是二少爷的人,你们怎们敢这么对我?等二少爷回来,你们就等着瞧吧!” 也许是觉得他太吵,有人抓了一块抹布,塞进他嘴里。 洛斯年被那抹布熏得眼前一黑,拼命挣扎,却根本挣不开。 一路上,没有任何人阻拦这些人,洛斯年渐渐不再挣扎,一颗心往下沉。 这里是顾家,这些人也是顾家的人。 那么指派他们的,也一定是顾家的主子了。 可是是谁?是谁要抓他? 洛斯年没有等太久。 他被关进黑漆漆的刑房,没一会儿,就见到了熟面孔。 顾妄书站在栅栏外,光线闪烁不定,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洛斯年飞扑到房门边上:“大少爷,你放我出去!等二少爷知道了,一定不会罢休......你没听他说吗,他根本不在乎过去的事!” 无人回应。 洛斯年重重喘了两口气,强迫自己抬高声音:“放我出去!顾越在外面等我,你不能这样把我关起来!” 顾妄书依旧一言不发。 破旧的灯泡闪了闪,光线骤然亮起来。 这一瞬间,洛斯年看清了顾妄书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看死人的表情。 洛斯年心头一悸,重重地往下沉。 他忽然想到,顾妄书这么看他不顺眼,就算在这里悄悄杀掉他,又能怎样? 顾越和他是亲兄弟,不可能因为一个伶奴翻脸。 等很多年以后,顾越有了新欢,或是结婚......这件事也就不会有人记得了。 想到这里,洛斯年浑身发抖,嗓音也软了下来:“我错了,大少爷,我错了......不管因为什么,都是我的错,我认错好不好?求求您,放过我,不要杀我好不好......” “的确是你的错。” 顾妄书终于开口,声音冷漠无情,灌入耳中。 洛斯年打了个抖。 “我早该杀了你。” 顾妄书神情平淡,可每说出一个字,就让洛斯年体温降下一分。 洛斯年鼻腔发酸,颤颤巍巍地挤出几个字:“为什么?” 听见这句质问,顾妄书上前半步,弯下腰。 洛斯年也就更清晰地看见,对方脸上冷若冰霜的杀意。 “你是个祸端,留下你,迟早要酿成大祸,”顾妄书眯起眼,“我动过许多次杀心,可都没有动手......现在想来,真是很后悔。” 洛斯年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 “你不能杀我,二少爷会来找我的,到时候、到时候......” 顾妄书反问:“是吗?” 昏黄不定的壁灯下,顾妄书的双眸像是镀了一层幽幽冷光,看得人不寒而栗。 洛斯年原本肯定的信念,因为这一眼,变得底气不足了。 顾妄书轻轻张口,就接连吐出穿心的言语。 “你在顾越心里,真有这么重要?” “顾越是我弟弟,我很了解,他生来就是个肆意妄为的人。他们会因为你争抢,不过是因为顾越不成熟,又勾起了萧沉的胜负心,仅此而已。” “换做任何一个伶奴,都是一样,你没有多特别。” 顾妄书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颗钉子,狠狠扎在洛斯年心上。 那些,全都是他考虑过、恐惧过的事。 此刻被顾妄书这样揭开,洛斯年只觉呼吸不畅。 顾妄书淡淡道:“既然他们都胡闹,那么这场闹剧,就由我来终结。” “终结......”洛斯年仰着头,喃喃地重复他的话。 顾妄书忽然一笑:“你棋艺不错,应该很懂推算,不如就算一算,顾越会不会来救你。” “......” 牢房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只有洛斯年不稳定的呼吸。 顾妄书直起身。 “......会。” 黑暗中响起了低若蚊蚋的声音,顾妄书稍稍一愣。 洛斯年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一遍遍说服自己:“他会来,一定会来.......” 顾妄书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好,那我就赌,他不会来。” “赌注是什么?”洛斯年深深吸了一口气。 顾妄书:“你还真是不死心。” 洛斯年不放弃地追问:“如果我赢了呢?” 顾妄书其实可以转身就走。 但不知为什么,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微微眯起眼:“你想要什么?” “我要......” 洛斯年闭了闭眼,等掀开眼皮时,含泪双眸射出强烈的恨意,直指眼前人。 “我要你永远滚出我的视线!滚出我的生活!我要你再也别来打扰我!” 从来温顺的人骤然尖锐,带着所有压抑的情绪一起爆发,相当吓人。 顾妄书始料未及,不得不后仰一点。 但也就那么一两秒。 很快,顾妄书平静道:“这是三个要求。” 洛斯年再也忍不住,眼泪成串地掉下来,很快打湿了脸颊。 “顾越根本没有讨厌我,也没有不要我,他喜欢我,我知道......自始至终看不惯我的人,只有你,是你要除掉我!” 顾妄书没有回应他的愤怒,连姿势都没有变一变,仅仅是这么静静地看着。 像在街边看见一个疯子。 “你是大少爷,你是顾家的主人,你本来就可以主宰我的生命,我认了。” 洛斯年咬着牙关,抓住栏杆,紧盯住面前的人。 “可你不仅要杀我,还要让我认为,我是因为犯了错才会死,我是因为被抛弃才会死......” “骗子!” 牢房里唯一的壁灯投下昏黄的灯光,明明那么昏暗,却令那双含泪双眸格外明亮。 像是燃着火。 顾妄书有几秒失神。 洛斯年哽咽着,一字一句地说:“我生来就是贱命一条,二少爷对我的好,我永远不会忘记......无论你怎么说,我不会记恨他。” “他就算没来救我,我也知道,那不是他愿意的。” “你想杀我,请便吧,但我绝不会让你轻易如愿……绝不会。” 顾妄书看着这张软弱可欺的面孔,陷入久久的沉默。 洛斯年不再理他,退回牢房的角落。 他疲倦极了,将脑袋搁在膝盖上,蜷缩成一个抗拒交流的姿势。 顾妄书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紧接着调转脚步,离开了这个昏暗的空间。 人一走,洛斯年就再也撑不住,低低地哭了起来。 他刚才说话很大声,其实只是欲盖弥彰,他怕得要命。 也许这就是终点了。 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顾妄书那么说,一定是很有把握。 顾越不会来了。 心脏像被密密的刺扎透,洛斯年克制不住地哭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累得没有力气,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久违地,他又做了梦。 梦境还在那个小屋里,他趴在凉席上,看屋外一只咽了气的小狗。 “那是什么?” 妈妈搂着他,发丝在他皮肤上轻轻拂动:“它死了。” 小小的洛斯年对死亡还没有概念,天真地问:“死是什么?我也会死吗?” 妈妈笑了:“当然,每个人都会死。” 洛斯年点点头,似懂非懂,看着其他几只狗围着那条死去的小狗打转。 妈妈在他耳畔低声说:“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巨大的舞台,一切都没有意义,只有你的生命有意义。所以啊年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放弃。” 洛斯年:“?” 妈妈看着他懵懂的表情,笑了起来。 她低下头,郑重地盯住洛斯年的双眼。 “年年,你是这个世界给我的礼物。” “一定要活着。” “妈妈永远爱你。” 洛斯年从梦中醒来,脸上满是冰凉的泪水。 身边没有夏夜温柔的风,没有妈妈的怀抱,只有恶臭的牢房,无尽的漆黑。 和梦境相比,现实更像一个永远不会醒的噩梦。 看不见太阳,他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事,只是偶尔有人给他送饭,他借此来推断日期。 过了好几天,顾越果然没来,顾妄书也不在露面。 他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显然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 不知到第几天,洛斯年明显发现,负责看管他的狱卒,眼神越来越不对劲,送饭时还会趁机摸他一把。 洛斯年心里发慌,又不敢说破,生怕对方恼羞成怒真的做点什么。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狱卒的动作越来越大胆,甚至直接越过栏杆,抓住他的手细细抚摸。 洛斯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猛然抽回手,惊弓之鸟一样往后缩。 第29章 狱卒见他这样,反倒笑了起来。 而后从腰间摸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洛斯年眼睁睁看着他开门进来,头皮都发麻了,不住地往后退:“你、你要干什么......” 狱卒眯着眼:“我听说你是专门伺候人的,还勾得几个少爷争风吃醋,真的假的?” “......”洛斯年脸色发白,骤然拔高声音,“你不能碰我,我是二少爷的人,他会杀了你的!” 狱卒嗤笑:“外面早就乱成了一锅粥,谁还记得你?” 说到这儿,他不再掩饰,眼底流露出贪婪:“贵人的山珍海味就是不一样,看着就精细......你说说,你是怎么勾引人的?” 洛斯年浑身发抖,整个人已然缩进墙角,退无可退。 令人作呕的气息逼近,他像突然惊醒过来,发了疯一样的挣扎,狱卒不耐烦,扬手就是一个巴掌。 洛斯年吃过不少耳光,但没有哪个像今天这样,是冲着打死他去的。 他耳边嗡的一声,整个脑子都陷入一片空白,踉跄两下栽倒在地上。 昏黑的视野里,狱卒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救命,有谁能来救救他! 洛斯年控制不住地在脑中大喊,可是越喊心越凉。 他清楚认识到,没可能了。 没人会来救他。 也许是因为绝望了太久,他反而有些麻木,抬起头,盯着狱卒看。 狱卒以为他要反抗,警惕地眯起眼,准备去拿角落的木棍。 洛斯年却忽然低下声:“可以温柔一点吗?” 狱卒一愣,紧跟着狂喜,木棍也不拿了,呼吸发沉地往前走了两步:“这么快就想开了?” “是......”洛斯年抹泪,哽咽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伶奴,唯一能够用于自保的本事,就只有......”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哭腔,小勾子似的勾在狱卒心上。 伶奴用于自保的,还能是什么?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挑逗似的追问:“只有什么?” 洛斯年红了脸。 因为羞耻,他别过头,以狱卒的角度,足以看见他雪白修长的脖颈,以及小片肩颈的线条。 狱卒血脉賁张,呼吸都急促了,直接扑了上去。 尽管早有准备,洛斯年还是变了脸色,在极度的忍耐下才没有做出反抗。 狱卒急色地去扯他的衣服,嘴唇贴了上来。 洛斯年恶心得想吐,竭力忍耐着,右手手掌从对方胸口滑到腰间。 有金属的触感。 是钥匙。 洛斯年呼吸急促了一点。 狱卒以为他是起了反应,更加激动,骂了一句,抬手就去扯洛斯年的裤子。 下一秒,后颈传来疼痛。 他愣了几秒,后知后觉地伸手去摸。 昏暗灯光中,他手上像是涂满了漆黑的石油,散发血腥味。 狱卒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什么甜美的享受,而是死亡的邀请。 但已经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间,洛斯年用撕碎的上衣勒住他,末端死死绞在一起,令他没有逃亡的机会。 渐渐的,狱卒没有反应了。 洛斯年伸手去摸,对方仍有呼吸和心跳,大概是布条阻断了血液供应,让其短暂陷入昏厥,死物一样趴在他身上。 洛斯年一把将他推开,捡起地上染血的钥匙。 就在此时,走廊尽头传来开门的声音。 洛斯年一惊,他没料到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进来! 他看着地上的狱卒,恐慌之中,一把抓起旁边的木棍,躲进角落。 然而门口的人并没有进来,只是大喊:“着火了!老吴,快点跑!” 洛斯年愣了愣。 门口的人没得到回应,气得大骂:“色字头上一把刀,还顾着快活呢?你不走,我可走了!” 听了这话,洛斯年胸口一阵起伏。 他这才知道,原来狱卒今天是早有预谋,门外甚至有人在替他望风。 洛斯年气极了,抬脚重重踹了狱卒一脚,狱卒闷哼一声,洛斯年没想到他会出声,吓了一跳。 刚才紧急状况下,他还下得了手,现在脱离困境,再想补刀,就没胆子了。 洛斯年抓紧钥匙,拔腿就跑。 看似没有尽头的牢房,居然比想象中短,很快到了门口。 洛斯年用钥匙开了门,刺眼的光芒从门缝窜进来。 太久没有接触光线,洛斯年被刺得眯眼,生理性的泪水溢出来。 但很快,他发现不对劲。 这光线反复跳动,和太阳光并不相同。 “失火了,失火了!” 远处有人在大喊。 睁开眼的一瞬间,洛斯年瞳孔紧缩。 火,到处都是火。 无数人在奔逃,又有无数人捧着木盆试图救火,警笛声响彻天际,浓郁的黑烟随风卷来,仅仅是呛咳的瞬间,大火就又逼近了一点。 明明离这里还有距离,洛斯年却已经感到灼热的温度。 就在这个时候,他居然在人群里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萧沉一身黑灰,满身狼狈地跑来。 不同于往常的沉静,他满脸慌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洛斯年心头猛然一跳,不敢再停留,转头就跑。 “年年——”身后萧沉在喊他。 洛斯年惊慌不已,边跑边回头,发现萧沉在追他,当下更慌了,想也不想地就往燃烧的建筑物里跑。 “不要!”萧沉嗓音里带着明显的失措,喊得太急,甚至破了音,“年年回来!” 洛斯年哪里敢回头。 四处都是燃烧的火焰,不停有燃烧的木棍往下掉,洛斯年倒霉,被其中一个砸到后背,烫得当即尖叫。 但他顾不上这些了,埋头往前跑。 他从小生活在顾家,对所有建筑物的排布了然于心,而且火势还没有很大,只要穿过这个屋子,就可以到达后门。 熊熊火焰灼烫着他的全身,像在张牙舞爪地恐吓,试图将他逼退。 这一瞬,洛斯年居然没有任何恐惧。 跑跑跑,他要活着活着活着! 皮肤被烧灼,衣物被扯烂,滚滚浓烟刺激胸腔,他一点也不在乎,只顾着往前跑。 终于,后门就在面前。 洛斯年喘息着,重重咳了两声,就要迈出脚。 身后再一次传来萧沉的声音:“年年。” 洛斯年倏然扭头,脸色惨白。 他没想到,萧沉宁愿穿过火场,也要追上来,将他抓回去。 他禁不住地发抖。 萧沉满身狼狈,捂着肩膀一处伤口,哑声说:“年年,跟我回去吧。” 洛斯年看着他,没说话。 萧沉露出一丝柔和的微笑,向他伸出手:“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好吗?” 洛斯年垂眸,视线落在他的手掌上。 ——那只手受了伤,多处破损,正往外渗血。 一个贵公子能够做到这个地步,真的很不容易。 果然,洛斯年似有动容,迈步走来。 萧沉松了口气,脸上笑意更深。 洛斯年握住了他的手臂。 下一刻,忽然使力,将他重重推回火场! 萧沉猝不及防,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 紧缩的瞳孔清晰映出洛斯年的面孔——冷漠、决绝......甚至仇恨的面孔。 洛斯年豁然转身,推开后门,毫不留恋地逃走了。 跑跑跑。 洛斯年只顾往前跑,跑得双腿发酸,肺部冒出血腥味。 不知过了多久,有疾驰的车辆驶过来,逼停了他,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喘息着回过头。 整个顾家被大火吞噬。 古朴、高贵、他曾以为永远不会败落的巨兽,居然如此轻易地付之一炬。 洛斯年重新看向陌生的道路。 有车来往,人群站得远远的,举着手机一边惊呼一边拍照。 那些人脸上并没有惊恐或是紧张,全身散发着理所当然的松弛感。 洛斯年忽然间意识到什么。 他身后,大火还在熊熊燃烧,不断有建筑物坍塌。 犹如陷落的谎言。 第27章 新的生活与重逢 一年后, 帝国学院。 围棋社内挤满了人,却是鸦雀无声,只有清脆的落子声有节奏地响起。 所有人表情或凝重,或震惊, 或沉醉, 视线聚集在棋盘边上的两人。 咔哒—— 最后一子落下,声音有如重锤, 敲在众人心中。 白子棋手呆呆地看着棋盘, 许久, 终于放下棋子:“是我输了。” 洛斯年微笑:“其实你已经下得很好了。” 屋里原本都是白子棋手的支持者,他这一笑,有如春花绽放,满屋敌意瞬间消弭。 白子棋手也是一愣, 过了几秒,越过棋盘伸出手:“李年, 你真的很有天赋,不考虑加入我们社团吗?” 第30章 “还是不了, ”洛斯年笑着摇摇头,“你们把林凡的东西还给他就好。” 白子棋手脸上有几分尴尬。 他僵硬地收回手,冷脸示意身后人,一本书飞了出来,稳稳落在洛斯年身后。 林凡到现在都还大张着嘴, 接住书,等人群稍稍散开, 就立刻迎了上去。 “你还真的会下棋!” 洛斯年背上斜挎包,笑了笑说:“确实会一点。” “这叫一点?!” 林凡骤然拔高嗓音,发觉周围异样的眼神, 又连忙捂住嘴,低声道:“刚才跟你下棋的可是围棋社的社长,不知道参加过多少国际比赛,很牛很有名的。你轻轻松松就打败了他,这可不是一点点的水平!” 洛斯年淡淡道:“也只是下棋而已。” 林凡倒吸一口气:“不愧是高手,这么波澜不惊。” 他眼珠子往周围一转,又挤上去,附耳悄悄说:“你有没有发现,这里好多人都是专门来看你的。” 许多人都在盯着洛斯年看,有男有女,其中不少还面带红晕。 高手哥还是太权威了。 厉害就算了,长得还这么好看。 动作间,林凡自来熟地把胳膊搭在他的肩头。 洛斯年瞬间僵住了,反射性地抖开,连退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林凡:“?” 只是搭个肩膀而已,怎么反应这么大? 难道高手哥还有洁癖? 林凡虽然一头雾水,但学校里脑子有问题的人一抓一大把,他也没在意,又笑嘻嘻地凑上前去。 “哥,我不知道你讨厌别人碰你,别生气嘛。” 洛斯年皱眉:“我们好像是一样大。” 林凡竖起食指,煞有介事地摇了摇:“你管我叫同学,我管你叫哥,咱们各论各的。” 洛斯年:“......” 此时,手机震了震。 洛斯年打开一看,是流英发来的消息。 [流英]:解决了吗? 洛斯年微微一笑。 一年前,他从顾家逃离,很快偶遇了同样逃离的流英。 本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只是逃亡的伶奴,谁知对方却是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 因为伯文王子的过世,私生子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流英不仅是其中之一,甚至加入了皇储争夺战。 当年顾家的那把火,就是他放的。 得知这些,洛斯年自觉地保持了距离。 他不觉得高傲的皇储候选人,会愿意和一个伶奴扯上关系。 但流英不同。 流英不仅接纳了他,还像朋友一样关心他、照顾他,帮助他捏造了新身份,化名李年,并从头学习这个世界的一切。 洛斯年一直知道,流英有个与众不同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思想。 可他没想到,原来那个世界是那么美好,仅仅是一个人的余温,都能够如此温暖。 为了回报流英的好,洛斯年非常努力,经过一整年的刻苦学习,他成功考上了帝都大学。 而流英也并没有就此和他断开联系,依旧频繁地和他联络。 洛斯年看着那条信息,认真地开始打字:“已......经.......解......” 对面刷刷刷几条信息。 [流英]:我就猜到,校庆这种出风头的事,一定会有竞争。 [流英]:你硬气一点,别给我丢脸。 [流英]:人呢? [洛斯年]:已经解决了。 [流英]:...... 洛斯年正打算回他第二句话,笨拙地敲击键盘,不料流英直接打来了电话。 “都忘了,你这家伙打字跟乌龟一样,”流英问他,“开学快一个学期了,感觉怎么样?” 洛斯年说:“很好。” 流英笑:“真的假的?这么敷衍?” “是真的,”洛斯年生怕他不相信,连忙补充细节,“老师同学都很友善,虽然也会有不愉快的事,但大家都很好。” 说到这儿,他由衷道:“谢谢你,我真的没想过,我还可以过完全不同的生活。” 流英顿了顿,有几秒沉默。 很快,他笑了起来:“帝都大学这回要举办一百四十年校庆,我被邀请了,到时候你得上来给我献花。” 洛斯年一愣,听出言外之意,眼睛亮起来:“你是说......” “没错,”流英哼笑一声,“这场皇储之争落下帷幕,我赢了。” 洛斯年用力捂住嘴,才没让惊叹声太夸张:“你可真厉害!” 流英得意道:“早就说过,我是主角嘛,必赢的。” 他们默契地没有提到皇储之争中的另一个名字。 洛斯年挂断电话,一抬头,就发现林凡正看着自己。 林凡冲他挑眉,满脸的八卦欲:“跟男朋友打电话呢?” “不是,”洛斯年有些尴尬,匆匆地解释了一句,“只是朋友。” 他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调转话题:“走吧,学生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学生会果然忙成一团。 一百四十年校庆虽然没有百年值得庆祝,但恰好卡上了皇储之争结束,皇室有意借校庆公布最后人选,学校领导也就格外重视。 大部分琐碎工作,都是由学生会承担。 但工作也分好坏。 洛斯年和林凡只是新生,仅仅因为外貌出众,被指派到接待贵宾的位置上,于是本就不满的部员借题发挥,这才有了先前的事。 两人一进活动室,就迎来一阵掌声。 学姐学长们:“牛啊,单枪匹马上门踢馆!” 洛斯年冷不丁被掌声包围,顿时红了脸。 一旁林凡:“单枪匹马?” 学姐:“还以为要找会长救人呢,今年新生真是了不得。” 林凡:“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在现场。” 学长:“来来来,学弟让我抱一下大腿,下回也救救我。” 林凡忍无可忍:“你们有点太过分了吧!” 众人勾住林凡的脖子,哈哈大笑。 洛斯年被热闹的氛围包裹着,不知不觉,也流露出笑意。 玩闹归玩闹,筹备校庆的工作还是很繁重。 等终于离开活动室,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洛斯年准备走的时候,意外被人拦了下来。 “你是?” “是我呀,刚才还在围棋社下棋,你忘了吗?”那人指着自己的脸,震惊道,“陈岁周,我,围棋社社长,这么快就忘记我了吗?” 洛斯年当然没那么脸盲,只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以为对方是过来下战书的,冷脸道:“有什么事?” 没想到陈岁周一下就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那个......听说你经常去图书馆,星期天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洛斯年:“?” “啊,你不用急着回复我,我在群聊里加了你,要是愿意的话,就通过一下,好吗?” 说着,陈岁周露出一个充满勇气的笑容。 “我真的很欣赏你,也许我们可以更深入地了解一下。” 洛斯年张了张嘴,有些茫然,陈岁周却已经走了。 身后,林凡冷不丁凑上来,笑嘻嘻道:“哎呦哎呦,这什么呀,恋爱的酸臭味?” 洛斯年吃了一惊:“他只是邀请我去图书馆。” 林凡大笑:“不是吧,高手哥你真的假的,这么明显的暧昧你看不出吗?” 洛斯年:“......” 他无知无觉地摸了摸耳朵。 一年没有戴耳环,耳洞闭合了,但依然留有不平整的痕迹。 洛斯年静了两秒,摇摇头:“还是算了。” 林凡奇怪:“你不是说没有男朋友吗?陈岁周家境好,名气大,长得也帅......挺不错的啊。” 洛斯年笑笑:“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 晚上,他把这件事告诉流英。 流英态度却完全相反:“恋爱有什么不好。” 洛斯年愣了愣。 流英又说:“其实你可以试着往前多走两步。” 洛斯年手指触及手腕,顿了一下。 腕间,一串冰蓝色的手链环绕骨骼。 洛斯年愣怔几秒,垂下眼皮。 这天晚上,他躺在床上,久久没有睡着。 过往变成碎片,你来我往地浮现在脑海。 他打开手机,社交软件里浮着几个红点,进去一看,有七八个陌生的好友申请。 自从进入学校,差不多每天都有这么多条申请,洛斯年不愿意高调,大部分都不会关注。 今天打开申请列表,最上方显示着陈岁周的名字。 洛斯年点开那个头像。 因为没有加好友,看不见对方的朋友圈,但是可以看得到朋友圈封面。 陈岁周用了一张上篮的照片,画面里阳光正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洛斯年怔怔地看着好久。 一年前,他没想过,自己还可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第31章 一年后的今天,他躺在大学宿舍里,不需要考虑会不会被赶出去。 他无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蹭了蹭那张照片。 也许......更贪心一点也没关系。 —— 周日。 洛斯年背着斜挎包到达图书馆,陈岁周在门口不知等了多久,远远地招手。 他明显是打扮过,衣服比先前更整洁,头发也抓出一点蓬松感,充满着青春洋溢的气息。 洛斯年莫名紧张起来。 幸好,陈岁周非常绅士,一整个上午,真的就是在认认真真地看书。 洛斯年入学,算是走了个擦边球,通过数学特招进来的,外语和文科相关的东西,基本上是一窍不通。 陈岁周坐在旁边教他,没有一点不耐心。 到中午,两人去食堂吃饭。 洛斯年握着筷子,好一会儿开了口:“我有话要说。” 陈岁周一顿。 洛斯年说:“我有过一些......经历,过去的事对我影响很大,短时间里可能忘不掉,如果你介意的话......” 陈岁周想也不想:“不介意。” 洛斯年抬起眼。 陈岁周笑了起来:“谈过恋爱,这很正常嘛。而且你长的这么好看,从小到大肯定不少人追,我怎么可能连这点都想不到?” “......” 洛斯年戳了戳餐盘里的米饭。 陈岁周的理解有些错位,但他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抿着唇,很轻地嗯了一声。 陈岁周拍了拍胸口:“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今天做错了什么,这么快就要出局了呢。” 说着,他分了一瓶饮料过来。 “你不知道,昨天你通过我的好友申请,我有多开心。” 洛斯年不太清楚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犹豫了一会儿,他拧开那瓶饮料,喝了一口。 也许是因为中午的对话,两人关系明显近了不少,陈岁周也放松下来,去图书馆的路上聊了一些轻松有趣的话题,逗得洛斯年低笑不止。 到晚上,两人准备离开。 洛斯年把包给他,先去上了个厕所。 出来时,陈岁周坐在外面椅子上刷手机。 【这就是势均力敌的爱情吗?】 【顾家二少爷顾越年纪轻轻,继承家中产业,本以为又是一个纨绔子弟的败家故事,没想到顾越上台才一年,顾家股价就翻倍上涨,手段狠厉,杀伐果断,简直就是男人中的男人,精英中的精英。】 【商界新贵高野晟,白手起家,拥有超强的数学天赋、顶尖的编程能力,早早嗅到了产业转型的苗头,果断创业,迅速开疆扩土,五年后的今天,已经是行业领军人。】 【两个人在各自的领域都是佼佼者,但又好像互不相干。】 【直到今天,我刷到他们约会的照片......老天奶啊,这是什么偶像剧现场,我真的要尖叫了!】 陈岁周打了个哈欠抬头,就看见洛斯年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不远处,盯着他的手机看。 陈岁周笑眯眯地递过去:“贵族豪门的花边新闻,要看吗?” 洛斯年摇了摇头。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哈哈,也是,这些其实跟我们没关系,”陈岁周起身,走到他身边,“我送你回去吧。” 洛斯年嗯了一声,两人肩并肩往回走。 然而他们不聊,不代表其他人不聊。 对平民而言,豪门的婚丧嫁娶,都是极好的话题,更有甚者能从发家史开始,细数每一任家主的情人。 顾家第二任家主更特别,居然有位情人是伶奴。 几个学生在他们身后兴致勃勃地聊着,嗓门很大,他们想听不见也不可能。 洛斯年像被定在原地,全身僵硬。 陈岁周也听见了,笑道:“伶奴啊,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现在应该都绝种了吧。” “......” 洛斯年垂下眼。 动作太快,显得无措又狼狈。 这天,洛斯年睡得很早,连饭都没吃。 可实际上,他只是侧卧在床上刷手机。 也许是因为白天聊过顾越的原因,视频软件不停地给他推送相关信息。 他看见了顾越,西装革履,图片上看起来成熟很多。 还有一些模糊的视频,里面的顾越行为举止非常谦逊有礼,对那位商界新贵相当温柔。 他一下子想起,今天陈岁周对待他,也是这样的态度。 早秋的夜晚气温不低,室友没开空调,室内就有点闷热。 洛斯年胸口也跟着发闷。 记忆中那个鲁莽、易怒但直率可爱的青年,似乎是另一个人。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视频里的顾越,和记忆中对上。 洛斯年不想再看。 但大数据不停地推送,从两人的生平到相识过程,应有尽有,到最后直接误入粉丝阵营。 经过科普,他知道,原来高野晟对顾越一见钟情,接连推掉数个会议,也要赴约共进晚餐。 曾经有不长眼的情敌杀出来,高野晟直接上演狗血剧剧情,拿钱砸退对方。 网友在下面大笑:“发家致富的方法有了,让我去扮演顾越的爱慕者,钱一到账,马上撤离。” “我只要两百万,马上走!” “哇噻,你们看见顾越手上的茉莉花戒指了吗?我敢保证,这绝对是他们的甜蜜回忆!” “高先生看看我,我只要一百万。” “上面的不要内卷行不行?” ...... 洛斯年看着他们插科打诨,也跟着笑了笑。 他起身,准备给自己倒杯水。 手腕无意间勾到爬梯上的钉子,一瞬间,价值不菲的冰蓝色宝石滚落一地。 室友们听见声音,探头出来。 洛斯年却是呆在了原地。 那条手链伴随着他,穿越火场,共同逃离,直到一年后的今天,都是毫发无伤。 偏偏在这个时候断了。 床铺上的视频还在自动播放,营销号的声音大声宣布 ——顾越和高野晟就要订婚了。 洛斯年揉了揉额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连老天爷都觉得他该忘记了,就算有那么一点不舍,又怎么样呢? 人都是要往前走的。 他是如此,顾越也是如此。 —— 餐厅内灯光幽暗,坐在餐桌前的人被一束圆形灯光笼罩,犹如置身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天地。 高野晟将一个精致的纸袋推到对面,双手交叉,撑住下巴:“尝一尝,我亲手做的小饼干。” 顾越搅了下盘里的浓汤,微笑着说:“抱歉,我对饼干过敏。” 高野晟低笑:“我还没说饼干的配料呢。” 不远处有人拿着相机,对着他们拍照,顾越瞥过一眼,脸上表情不动,语气却带了点冷意。 “只是表演而已,你用不着这么费心。” 高野晟耸肩:“做戏做全套嘛,况且,我也没说这是专门给你做的。” 他端起酒杯,狡黠地眨了眨眼:“烘焙一直是我的爱好,非常解压,我也建议你试试。” 顾越:“......” 高野晟笑话他一阵,瞥见他戴在无名指的戒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一直戴着那枚戒指?” 顾越:“与你无关。” 高野晟:“网友说那是我们的定情戒指......” “那不是。” 话没说完,就被冷硬地打断。 分明还有镜头在拍,顾越脸上营业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 高野晟眉心一跳,保持微笑,话从牙缝里挤出来:“我只是问问有没有什么特别含义,需不需要借这个点炒作……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顾越一向配合,今天却格外难搞,倏然起身。 也不管明天媒体会怎么报道,他就这么走了。 高野晟:“......” 镜头还在四面八方地拍着,高野晟只得找补,扬声在后面喊:“去开会也要记得吃饭,我会监督你的!” 转头就低骂一声:“吃错药了?” 助理在身后一直听着,此时凑上前,小声说:“您不该提那个戒指。” “不就是个戒指?” “听人说,那是顾二少专门纪念亡妻的。” 高野晟愣了愣。 ——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左右,校庆就如期举行了。 庆典第一天,有校友宴会和歌舞表演,重头戏是最后一天的闭幕晚会,所有重要嘉宾将会在那天出席。 校庆全程都会有电视台转播、媒体跟踪报道,相当隆重。 因此,学生会、各个社团成员,从准备期间到校庆开始,全都忙得脚不沾地。 上午的校友会,林凡就开始紧张,捂着肚子颤颤巍巍:“年哥,闭幕晚会要来那么多贵宾......我真能照看好吗?” 第32章 “按彩排来的就可以了,”洛斯年拍拍他的肩膀,“你之前不是做的很好吗?” “是这样,但是......” “他从来没见过贵族,紧张很正常。” 会堂门口,陈岁周举起表格,朝他们晃了晃:“过来签到。” 洛斯年本来想说不用紧张,但是仔细一想,他从前第一次见到那些贵人,恐怕也不比林凡好太多。 想着,他自嘲地摇摇头,在门口签到。 陈岁周盯着他,张口想要搭话,偏偏这时候,身边同学拿流程图过来问他细节,等解释完抬头,洛斯年已经进去了。 会堂内部早就布置完毕,洛斯年和林凡主要负责指路,让参会者坐到正确的位置上。 仔细想来并不繁重,但无论是负责教师,还是学长学姐,全都紧绷着一根弦,生怕出错,两人也都跟着提心吊胆。 有学姐刷着手机,忽然高声道:“天呐,不是说重要嘉宾都是最后一天来吗,怎么今天也有?” “什么什么?” “谁谁谁?是谁要来?” “不知道,说是皇室成员......” 咕噜噜—— 话音刚落,一旁传来重物滚落的声音,紧接着是林凡的痛呼。 洛斯年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 阶梯附近,林凡捂着左脚,痛得在地上打滚,见众人围过来,他内疚不已:“对不起,我太紧张了,对不起......” 学生会长抬手打断了他:“这也不是你想摔的,现在摔都摔了,还是先去医务室吧。” “可是今天的工作......” “没关系,会有办法的,”会长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可靠的笑容,“我们熬夜做了那么多预案,不就是为了应对这些意外吗?” 他越是这么善解人意,林凡就越是歉疚,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洛斯年扶着他站起来,主动开口:“我带他去医务室。” 会长说:“你就在那里陪他吧,会场这边我会安排好的。” 洛斯年点点头。 由于学校里聚集人群众多,还有大量各界精英,光是救护车都来了二十多辆,在外面候着。 同样,医务室的安排也不远,紧邻宴会厅和贵宾室。 洛斯年从宴会厅大门出去,陈岁周眼前一亮,将手头工作交给了学妹,小跑着追上来。 “这是怎么了?” “林凡摔了一下,小事,”洛斯年笑笑,“你忙你的去吧。” 陈岁周不由分说地伸手:“我帮你。” 洛斯年阻止不及,林凡就被接了过去。 他莫名其妙就变成了无事可做的闲杂人等,跟在两人旁边。 陈岁周转过头,对他笑了笑。 “等会儿我有话要跟你说。” 也许是扛了林凡一会儿,有些热,洛斯年不自然地移开眼,拎起衣领抖了抖。 三人走到贵宾室门口,马上就要到达医务室,就见贵宾室门口站了不少人,还有几个校领导匆匆赶来,连领带都没来得及扶正。 见到他们,校领导眼前一亮:“学生,过来。” 洛斯年一愣:“我们有同学受伤了......” “你不是闲着吗?”校领导用力招了两下手,“过来布置一下,等会儿有贵客要来。” 洛斯年和陈岁周对视一眼,后者小声说:“没事,林凡交给我。” 洛斯年这才进了贵宾室。 其实也没有太多事情要做,无非是准备茶水、放置名牌之类的杂活,只是这些都是学生会准备的,其他人确实不熟悉。 洛斯年想起,之前流英说过会来,难道来得这么早? 他有心多留一会儿,能和流英碰个面也行。 但是学校领导怕他呆在这里毛手毛脚,等贵宾室准备完毕,就让他赶紧出去。 出门时,走道尽头恰好有人过来。 那道人影修长挺立,走得不紧不慢,学校领导们小跑步迎上去,半鞠躬,引着他往贵宾室的方向走。 洛斯年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总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 只是那人偏过头在跟人说话,看不清面孔。 按身高来看,不是流英。 此时陈岁周在医务室门口喊他,洛斯年收回视线,进了医务室。 大门关上的一瞬间,被簇拥着的贵宾转过头,整张脸暴露在阳光下。 他视线在四周转了一圈,速度不快,在每个学生脸上都要停留那么两三秒。 像是在寻找什么。 医务室大门敞开,只有两扇屏风当做遮挡。 洛斯年抬脚就想往里面走,手腕却被抓住了。 “医生在看林凡了,他没事,”陈岁周握着他的手腕,嘴巴张了几次,还是有些干涩,“不如在外面坐一会儿。” 洛斯年:“......” 陈岁周拉着他,坐在其中一扇屏风的后面。 还没开口,脸颊已经涨得通红。 洛斯年其实猜到他要说什么,双手交叉,一时间有些犹豫。 陈岁周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我们认识也有一个月了,要不要试着交往看看呢?” 洛斯年没有立刻回应。 就在这沉默的几秒里,身后有人开口:“你不答应他吗?” 那道嗓音清透温和,却透着上位者自带的威压,无比熟悉。 一瞬间,洛斯年像被按进水底,无法呼吸。 无数只有在深夜噩梦中才会浮现的记忆全数涌出,他一寸一寸、缓缓地,转过头。 屏风旁,有一道优雅挺拔的身影,透着淡淡的书卷气。 萧沉看着他。 “又见面了。” 第28章 共处一室 洛斯年猛地站起来, 慌乱中撞到输液架,金属架子朝着他的脑袋砸下来,他惊叫一声,膝盖窝撞到床边, 平衡不稳地倒下去。 一左一右同时伸出来一只手, 挡住了输液架。 伸手的两个男人对视一眼。 陈岁周愣了一下。 他清楚地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敌意。 仅仅是半秒,萧沉收回视线, 向洛斯年伸出手:“还好吗?” “你别碰我!” 洛斯年几乎是尖叫着, 猛地打开他。 萧沉居然很好说话, 后撤几步,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放松点,我只是想帮你。” 他脸上还有宽慰般的笑容。 然而这招并不奏效。 洛斯年呼吸急促,脸色煞白, 连瞳孔都微微放大了。 俨然陷入无止境的惊恐,无法逃离。 萧沉静了几秒, 放缓声音:“我没有恶意......别怕,我这就走。” 等他走掉, 洛斯年依然无法缓过劲,急促地喘息着。 陈岁周扶他起来,关切道:“你还好吧?” 洛斯年没有说话。 准确地说,他无法有所回应。 大脑像是变成了一块搅拌后的豆腐,混沌一片, 没有任何成型的思考,只有恐惧。 烙印在灵魂深处、储存在四肢百骸。 强烈的恐惧。 “你们好像认识?”陈岁周看了眼门外, 皱起眉,“我看见他身上有皇室徽章,难道今天的贵宾就是他?” 这一次, 洛斯年终于有了反应。 却是一把推开他,跑了出去。 早秋中午太阳很大,滚烫的阳光照在皮肤上,洛斯年只觉冰寒彻骨。 他漫无目的地往外跑,一直跑到学校的人工湖边,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人影,才敢短暂地放松。 他发着抖,打给流英。 流英起初还很意外,洛斯年向来有分寸,很少主动打给他。 然后就听见一阵难以克制的啜泣。 “他、他来抓我了......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流英眉头一跳:“哪个他?” “萧沉,萧沉找到我了!” 洛斯年撑不住地蹲下身,竭力蜷缩成一团,试图产生更多的安全感。 仅仅是一年的普通生活,无法磨灭过往十八年的印记。 他是如何作为一个伶奴长大。 又是如何在几任主人之间颠来倒去。 他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不会忘记,萧沉是如何折磨他,从身体到灵魂全数摧毁,不留任何余地。 他更不会忘记,最后一刻,是他亲手将萧沉推进火海,转身逃走。 洛斯年禁不住地后悔,要是当初他再多忍一忍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招人恨,萧沉也不会一心一意地追上来,要报复他、惩罚他。 他蹲在地上,用力抓紧头发,试图用疼痛唤醒理智,可是做不到。 萧沉不会放过他的。 绝对不会。 “萧沉要找的是洛斯年,”流英的声音响起,“你现在是李年了。” 洛斯年拽头发的力道轻了一些,含泪抬起头。 流英:“李年不是顾家的伶奴,而是帝都大学的学生,他就算是皇室成员,也不可能随便动你。” 第33章 洛斯年眨了下眼。 脸上还有泪珠,但在流英的安抚下,他不再哭了,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 “当然。” 流英笑了笑:“有我在,你怕什么?” 一股暖流涌入胸腔,将四肢百骸的寒意都驱散。 流英又说:“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多多抛头露面。你越有分量,那些人就越不敢动你,明白吗?” 洛斯年很轻地“嗯”了一声。 “学生会的群加了吗?” “加了。” “上课好好听了吗?” “听了。” “该参加的社交活动都参加了吗?” “有,”洛斯年捧着手机,轻声说,“我都有参加。” 流英笑了:“这么乖,没问题的。” “快要期末了,你好好考试,拿份奖学金。” “等你毕业,我会安排你找一份工作,到时候你想恋爱就恋爱,想单身就单身,你会过上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 流英笃定的语气下,洛斯年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美好的未来。 他用力点头,又一次哽咽起来:“谢谢你,谢谢你流英......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流英顿了一下。 只是太短暂,不足以让人察觉异常。 很快,他笑了起来:“你不必谢我,如果当初不是你想办法把我送出去,我可能就被萧沉那个畜牲给打死了。” “可你还是回来了,”洛斯年有些赧然,“总觉得,你好像不需要我多事。” 流英:“但除了你,没有人帮我。” “况且......我也是受人所托。” 最后一句话,流英压得很低,低得让人听不真切。 洛斯年:“?” “没什么,时间差不多,我还有会议要开,”流英语调轻松,“后天见。” 洛斯年点头:“好,我们后天见。” 打完这通电话,洛斯年放松许多,胸口也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得以顺畅地呼吸。 他重新回到医务室,陈岁周还在里面等着。 两人碰面,陈岁周率先开口:“没事吧?” 洛斯年有些不好意思:“刚才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对了,林凡呢?” “他脚上的伤包好了,我刚才先送他回了宿舍。” 陈岁周没有再问先前的事,拿出一盒饭递给他:“员工餐,我怕你去晚了拿不到,帮你拿了一份。” 洛斯年隔着塑料盖子看见内容物,眼睛都亮了:“是牛肉饭!” 陈岁周见他这么容易开心,禁不住也跟着笑:“很喜欢吗?” 洛斯年奋力点头,掀开了盖子。 牛肉饭的香味扑面而来,带着温暖的、浓郁的卤香味。 在顾家时,他吃过数不胜数的美味佳肴。 但没有哪个能给他这么强的安全感。 只需进入食堂,就能轻易获取。 可以自由选择配菜,心情不好也可以不吃。 廉价到令人心安的牛肉饭。 洛斯年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发自内心地说:“我最喜欢了。” 他咀嚼时表情很认真,眼睛明亮,嘴唇沾了油渍,比平时更加红润。 陈岁周禁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片刻,他心绪不稳地戳了戳自己碗里的饭,问:“刚才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我呢。” 洛斯年:“?” 陈岁周转过头,认真看向他眼底:“我们交往吧。” “......” 洛斯年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缓缓放下勺子。 “你不愿意,对吗?”陈岁周苦笑,“也是,有那么优秀的前男友,看不上我也很正常。” 洛斯年一愣:“前男友......” “不用编理由了,我不瞎,看得出来你们之间一定有点什么。” 洛斯年:“......” 他一时间哑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明。 但过去的事,他只想深深埋葬在回忆里,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幸好陈岁周并不追问,只是重新看向他,温柔又坚定:“但我相信,你们会分手,就说明你们之间有无法调和的矛盾,如果是这样的话......重新选择一次,不好吗?” 说着,陈岁周握住他的手。 “如果有一天你决定忘记他,我的请求永远奏效。” 洛斯年看着男生认真的眼睛,又看了看握住自己的那只手。 ——这不仅仅是一份真挚的感情,更是成为普通人、融入大学生活的机会。 他难以抑制地心动了。 沉默片刻,洛斯年咬住下唇,也回以同样的真诚。 “我会仔细考虑的。” 陈岁周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吃过饭,两人准备回到宴会厅,谁知还没出门,就接到会长的电话,让他们去贵宾室工作。 “什么?”洛斯年攥着衣角,本能地抗拒,“贵宾室那里不需要有人的,我还是......” “刚才校长打电话给我,说贵宾指名要你,”会长说,“你不去,就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我帮你回绝校长。” 洛斯年:“......” 会长又笑:“说不定这次机会你就飞上枝头了呢,到时候可要罩着我。” “......” 在任何人看来,能够陪伴皇室左右,是无上的荣幸。 洛斯年说不出那个真实的理由。 不仅如此,会长的话术极富技巧,半哄半强制,让人说不出一个“不”字。 洛斯年只能哑口无言地听着他挂断电话。 或许是流英给的信心,他看了看贵宾室的大门,也不再那么害怕。 陈岁周站在他身边,小声说:“我陪你。” 洛斯年更加安心,点了点头。 意外的是,贵宾室里并没有人。 两人起先还如临大敌,把所有细节检查一遍,到后来干脆坐在沙发上,享用起专供给贵宾的花茶。 洛斯年喝了两口,放下杯子。 陈岁周问:“怎么了?” “唔,可能刚才吃得太急,有点不消化。” 说话时,洛斯年半低着头,有些苦恼似的。 陈岁周无端端地心跳加速。 他忽然意识到,他们此刻独处一室,没有任何人的干扰。 喉结滚了滚,他哑声说:“我来帮你吧。” “嗯?” 洛斯年有些困惑,抬起头,视线就已经被陈岁周的身影遮蔽。 陈岁周伸出手,冷不丁覆在他肚子上。 洛斯年:“!” 滚烫的温度触及皮肤,洛斯年一下红了脸,有些惊慌不安地睁大眼。 “你、你......” 陈岁周却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帮你揉揉肚子,这样好消化。” “......”洛斯年只觉肚子上又烫又痒,禁不住缩着肌肉,一阵阵地想躲。 幸好此时,有人推门进来。 声音惊动两人,陈岁周做贼心虚,猛地收回手,涨红着耳根看向门口。 门口的人倒是没注意他们在做什么,只是随手一指陈岁周:“你,过来帮忙搬东西。” 洛斯年也跟着站起来:“我也来吧。” 那人摆摆手:“你留下,一个人就够了。” 陈岁周虽然有些不舍,但刚才的亲密接触,已经突破了纯情大学生的底线。 当即留下一个情意绵绵的眼神,跟着走了。 “我马上就回来。” 贵宾室在建造之初就是特别设计的,用了最好的隔音材料,坐在里面,一点多余的声音也听不见。 现在又只剩一个人,四周更是静得吓人。 洛斯年有些坐立不安。 幸好不是太久,房门就被打开了。 洛斯年松了口气,看向门口:“你回——” 看清来人的一瞬间,他变了脸色,反射性地弹了起来。 门口,萧沉反手关上门。 洛斯年像被攥住心脏一样的呼吸不畅。 他头皮发麻,下意识环顾四周,想要找到逃跑的通道,却只得到更深的绝望。 贵宾室保密性太强,连扇窗户都没有。 唯一的出口就在萧沉身后。 冷静,冷静一点。 过度的恐慌下,洛斯年眼前阵阵发黑,不得不用力攥紧双手,让指甲嵌入掌心。 要是一直无法思考,那就完蛋了。 疼痛唤回了一点理智,洛斯年深深吸气,强逼着自己开口:“您有什么事?” 萧沉没动,也没说话。 洛斯年抬高嗓音:“我是受学校安排,在贵宾室工作,学生会的同学们还在等我回去,要是我失踪,他们一定会来找我。” 他刻意强调自己的身份,试图作出警告。 可惜声带抖得太厉害,震慑力大打折扣。 萧沉静静盯了他两秒,忽然抬脚,往前迈了一步。 仅仅一个微小的动作,洛斯年所有鼓足的勇气全都破灭,惊慌失措地往后退。 第34章 膝盖碰到沙发,一下子就跌坐下来。 他撑着沙发想要逃,可是双腿却软得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沉向他靠近。 一步,两步,三步。 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渐渐放大,洛斯年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顾家,回到了那个绝望的雨天。 他被强行压到床上,彻底失去了美好生活的可能性。 萧沉越是靠近,恐惧就越是强烈。 洛斯年再也受不了,从沙发爬出去,重重跌在地上也不敢停,连滚带爬地逃开。 可这只是徒劳。 仅仅是下一刻,脚腕就钳制住。 洛斯年瞳孔紧缩,张开五指试图攥住地毯,却被无从反抗地倒拖回去。 他感到体温一丝丝地从指尖流失。 萧沉强有力的手按下来,却是穿过腰间,放在了肚子上。 然后轻轻地揉了揉。 中午吃得太急,消化不良,再加上情绪的剧烈波动,洛斯年只觉胃里一阵痉挛,禁不住发出一声低呕。 腹部的那只手僵住了。 洛斯年全身都在发抖,低哭出声:“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惊恐令他丧失理智,已然退回到那个只会哭泣哀求的伶奴。 “我错了,萧先生,我错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放过我好不好?” 他其实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也不觉得这些话会有用。 可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出乎意料,那只手僵了几秒,居然真的移开了。 连带着脚腕的力道也消失。 萧沉远离了他。 洛斯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子忽然一轻,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不等他再度惊恐,萧沉将他放回沙发,就退后几步,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洛斯年几乎是立刻蜷缩成一团。 “我需要有人陪,不知道学校安排的人是你,”萧沉解释了一句,又说,“但既然来了,就专业一点。” 他口吻冷淡,甚至有点漠不关心的意思。 洛斯年反而一愣,脑袋从膝头抬起,悄悄看了萧沉一眼。 萧沉在对面的沙发坐下,指尖敲了敲扶手:“茶。” “桌上有。”洛斯年被他使唤惯了,习惯性地回应。 说完才有些懊恼,轻轻咬了下舌尖。 萧沉眉头微微一挑。 洛斯年忽然烦躁起来。 他讨厌这种打哑谜的状态,咬着唇,哽咽道:“萧先生,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来这里,但我不可能回去。” 萧沉表情没有变化。 “我可以逃走一次,就可以逃走两次、三次......”洛斯年急切地说着,好像这样就能掩饰内心的恐惧,“我不会再过从前的生活,绝对不会,除非我死。” 这一次,萧沉有了反应。 他轻轻颔首:“我相信你说的,上一次,我已经见识过你的决心了。” 说话间,他捻着大拇指。 那只手上还有烧伤的疤痕。 洛斯年睫毛颤了颤,有些心虚。 “只不过.......”萧沉偏过头,看着他,“我好像没说要抓你回去吧?” 洛斯年一怔。 萧沉低笑:“年年,自恋也要有个限度,你以为你是谁?” “......” 洛斯年张了张嘴,血色从脖颈漫出来,一直涌上脸颊额头。 他红透了脸,快要冒出蒸汽。 这个可能,他真的没想过。 仅仅是一瞬,萧沉很轻地弯了下眼睛。 等洛斯年抬头时,只看到他略带嘲讽的表情,脸色更红了,讷讷道:“可、可你刚才......” 萧沉:“一个突然间满地打滚的人,谁见了都会搭把手。” 洛斯年:“......” 萧沉淡淡道:“你走吧。” 洛斯年:“?”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瞪着眼睛,盯了萧沉好一会儿,才试探着站起身,往前迈步。 才走一步,他就扭过头。 萧沉真的没有反应。 他以为会山崩地裂、你死我活的情节并没有发生,到来的只有平静。 平静到让他以为,过去的事仅仅是一个噩梦。 也许真的像萧沉说的那样,他没那么重要。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往前走的人不止是他,还有萧沉。 洛斯年轻轻呼出一口气,脚步也轻快起来,小碎步从他身边跑过。 临到门口,萧沉忽然开口:“对了。” 洛斯年像是被拎住脖子的小鸟,猛然站直了。 萧沉捻着茶杯,在桌上转了两圈:“顾越要订婚了,你知道吗?” 房间里有那么几秒的静默。 洛斯年说:“我知道。” 萧沉:“不恨他吗?” 洛斯年睫毛垂落下去:“我很替他高兴。” 桌面转动的茶杯停住了。 萧沉扯开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这么宽容啊......” 第29章 又见面了 也许是因为又一次听到顾越的名字, 这天晚上,洛斯年久违地梦见了他。 梦里,顾越搂着他,大概是做成了什么事, 得意洋洋地笑, 让他亲自己一口。 虽然有些易怒,还脾气浅的经不起逗, 可那双眼里的感情总是那么真诚可靠。 顾越微笑着对他说:“全世界的人都会抛弃你, 但我不会。” 那声音仿佛敲击在耳膜, 洛斯年心头一震,猛然间睁开眼。 后背已然汗湿,睡衣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他去衣柜里找了件新的换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而后拉开阳台的门。 明月高悬,秋日沁凉的夜风拂过发丝, 吹散所有的烦躁沉闷。 洛斯年在阳台站了一会儿,忽然自嘲地笑笑, 摇头喝了口水。 太傻了。 顾越其实没说过那句话,也比不拘泥于过去。 他怎么会做这么傻的梦? 这么一折腾,他一时半会儿没有什么睡意,就靠在阳台上看手机。 通讯软件上还是有很多加好友的信息,洛斯年一如既往, 屏蔽了它们,对话框里跳出几个红点。 [学生会会长]:今日工作圆满完成, 明天继续努力~ [陈岁周]:明天要起得很早,我来找你啊。 [辅导员]:李年同学,近期有一个基金会将要在我校设置奖学金, 需要有同学参与工作,班长向我推荐你,你有这个意愿吗? 洛斯年慢慢划过聊天屏幕,看见辅导员这条,愣了一下。 基金会? 他皱了皱眉,缓慢地回复:“为什么,是我?” 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没想到辅导员还在线,当场秒回。 “班长告诉我,你参与过学生会的工作,平时认真负责,是很适合的人选。” “这个工作是自愿参与的,没有强迫性质,可以拒绝。” “不过我觉得这次机会很不错,工作结束会有一定补贴,协助奖学金项目落地的经历,在以后的求职很有帮助。” “可以考虑看看呢。” 辅导员给出的理由很充分,洛斯年心动了。 没有犹豫太久,他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干,辅导员发来几句鼓励的话,就结束了话题。 洛斯年抬起头,月亮依旧挂在空中。 或许是因为冷汗已经被吹干,清亮光芒洒在身上,没有之前那么冰冷了。 洛斯年收起手机,对着月亮笑了笑,重新回到寝室。 第二天早上,陈岁周果然早早地在楼下等他,手里还拿着两份早餐。 “我还买了隔壁农大的自制酸奶,很好喝的,你尝尝?” 洛斯年接过那杯酸奶,愣了愣。 农大的酸奶他知道,在大学城是小有名气的网红,虽然不贵,但得早早地去排队。 也不知道陈岁周起了多早。 洛斯年没想到他会这么用心,胸腔涌出一股暖流:“谢谢你。” 陈岁周对他露齿一笑,阳光又灿烂。 后面几天,萧沉没有再出现。 校庆的工作也按部就班地完成了,最后一天,流英果然现身,而且还是在各界名流的包围下、摄像机的拍摄中,闪亮登场。 洛斯年在迎接的人群中,对着他悄悄地挥手。 流英视线扫过,得意挑眉,露出一个“看我很威不威风”的表情。 洛斯年忍不住低笑。 另一边,皇储初次亮相的消息,已经传遍各大网络,所有人都在看着校庆转播。 顾越也不例外。 高野晟闲散地搅动咖啡,哼笑一声:“我看,这位皇储大人比我还懂炒作。在什么场合公开不好,偏偏要在帝都大学的周年校庆亮相,真是够出风头的。” 顾越也跟着冷笑。 紧跟着镜头一转,扫向列队欢迎的队列。 高野晟视线收回,又揶揄道:“今天可以配合吗?下回要是心情不好,提前告诉我,别总是让我这么被动。” 第35章 话音落下,就听得乒乓一声,咖啡杯倒了。 而顾越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身上的污渍,倏然起身,紧盯着屏幕不放。 高野晟被他吓了一跳:“又发什么疯?” 屏幕上,镜头已经转回流英挥手致意的画面。 顾越怔怔的,好一会儿重新坐下来。 “没什么......大概看错了。” 他的嗓音有点沙哑。 —— 校庆结束后,流英悄悄找过来,和洛斯年聊了几句。 可惜,他现在是皇储了,又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很快就得离开。 洛斯年由衷为他高兴。 但他没有停留太久,庆典一结束,就去找了辅导员。 流英会关照他,帮助他,也许是因为怜悯,或是过去的恩情。 无论什么原因,给出的帮助都已经太多了。 流英可能觉得没关系,但他做不到无止境地索取。 他得尽快成长,自立起来。 就从获得这次的工作补贴开始。 辅导员给了他一沓厚厚的资料,告诉他,这是以往奖学金立项的流程,大致照搬就好。 工作没什么难,难点是要向基金会的管理者讲清楚,并且一一打消对方的疑虑。 所以,要把资料看得很熟悉才行。 说到这里,辅导员正色道:“这个奖学金项目一旦立项,就会产生数十年的影响,相当重要,你可以做好吗?” 洛斯年反手擦了擦手心的热汗:“您交给我,我一定尽全力完成,不让您失望。” “那就好。” 辅导员神色缓和下来:“不过你也别太紧张,这么重要的事,不会让你一个学生来承担,我们已经组建了一个完整的团队,到时候你跟着我就好。” 洛斯年用力点头。 整整一个月,洛斯年上课之余,就是在看资料。 很快,他就掌握得七七八八,还新增了不少外校的案例,辅导员看见他的笔记,眼睛都亮了,连声夸他悟性高。 洛斯年很不好意思,把笔记本攥得皱皱巴巴,但出了办公室,又像打了鸡血一样,新增好几条相关案例。 明明只是坐在图书馆里,不见天日地做一些案头工作而已,可在洛斯年眼里,整个世界都是明亮的,连午后刮起的狂风都无损他的心情。 就好像,他也是有未来的人,他也可以期待明天。 夜里,气象台公布了大风预警。 窗户砰砰作响,闹得人睡不着,洛斯年撑起半个身子,拉开窗帘一角。 窗外树冠疯狂摇晃,对面宿舍楼的一角有灯,狂卷的树叶撞上去,噼里啪啦地响。 路灯的光线投进来,室友迷迷糊糊地睁眼:“怎么了?” “没事,”洛斯年回过神,放下窗帘,“外面下雨了。” 雨持续了一整夜。 第二天,洛斯年撑着伞跑去行政楼,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 “大风大雨,车堵在路上过不来,”辅导员急急道,“你先拿着资料上楼,答不上的问题就等我们来!” 洛斯年跨过一个水洼:“你们还有多久?” “起码还要半小时......该死,我怎么就把你学长也带回去了呢?”辅导员叹气,“今天真是要麻烦你。” “你们梳了一晚上的资料,比我辛苦,我只是早一点到而已,”洛斯年连忙安慰,“你们堵车,说不定他们那边也堵车呢。” 辅导员松了口气:“对,对,不知道基金会的人到了没?” 洛斯年四处张望。 楼底下停着一辆锃亮的黑车,驾驶座有人推门出来,撑着伞,匆匆跑到后座,毕恭毕敬地开门。 洛斯年一边迈步,小心地避开水洼,准备过去问一问。 后门打开,里面跨出个高挑的男人,穿着合身的西装,在司机伞下转过头。 啪嗒。 洛斯年失了重心,踩进水塘里。 冰冷雨水浸透了右脚。 隔着雨幕,萧沉站得很远,看不清神色。 第30章 被赖上了 大雨倾盆而下, 天边乌云黑沉,落叶被风卷到空中,环绕四周,缓慢地沉降。 洛斯年呆呆地站着, 任由雨水从伞檐吹到自己身上。 怎么会是他? 本能在催促他赶快逃离, 可理智又说,萧沉不会再来抓走他, 现在的见面可能真的是巧合。 究竟哪一边才是正确的? 他弄不清楚。 也许是沉默的时间太久, 萧沉似乎有些不耐烦。 他皱了皱眉, 而后抬腕看表,扭头对助理说了句什么,又抬头去看尚未亮灯的行政楼。 洛斯年回过神,连忙跑过去:“萧先生, 其他人还在堵车,我先带您上去吧。” 萧沉却是后退半步:“怎么会是你?” “......” 萧沉先声夺人, 洛斯年始料未及,一时间语塞。 萧沉拢着眉心, 语气冷淡:“我这次来,是为了设立基金会,捐助帝都大学的学生,不打算和你玩一些过家家的游戏。” “如果贵校连像样的对接人都没有,那还是算了, 看来捐助的时机还不够成熟。” 说着,他偏头示意助理去开门, 片刻停留的意思也没有。 洛斯年下意识抓住他。 萧沉扭头,视线落在被握住的手腕,面含不悦。 明明也没说什么, 洛斯年无端脸颊发烫,尴尬地松了手。 “萧先生,我也没想到会见到您......”他抿了抿唇,干巴巴地解释,“我只是参与一些工作,并不是对接人,您不用担心。” 萧沉用一种考量的目光盯着他。 洛斯年手心冒汗,好像又回到过去,他们是一主一仆,他需要无时无刻受到审视。 可是他好像比以前更容易恐惧。 仅仅是视线,他握着伞的手就细细颤抖,极力克制,才没有过分异样。 幸好,没有持续太久,萧沉开口:“那就带路吧。” 洛斯年松了口气,越过他,在前面带路。 因为走得太急,伞倾斜了一点,雨水浇到身上,他也顾不上,将萧沉带到二楼会议室后,又给他倒了茶。 湿冷的衣服贴在身上,洛斯年捂了两下冰冷的手,将准备好的资料递过去,向萧沉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次的落地工作。 期间萧沉提问几次,他答上来一部分,但还有一些是他没有涉足的。 眼看时间一点一滴流失,洛斯年有些着急了,害怕这次的奖学金项目会因为自己的原因泡汤,就出了会议室,打电话催促。 得知辅导员他们很快就要到,他松了口气,紧跟着又说:“老师,我想......能不能退出这个项目。” 辅导员一愣:“怎么了?你之前不是说,一定会负责到底的吗?” 话是他自己说的,洛斯年握着手机,说出不反驳的话。 “是因为压力太大了?”辅导员又说,“最重要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了,后面无非是开几次会,走走流程,李年同学,我听说你还申请了助学补助,这次工作的补贴难道不要了?” “我......” “有什么困难,你只管跟我说,我们一起解决,退出不退出的,就不要再提了,”辅导员果断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让我到哪里找人顶替?” 洛斯年哑口无言。 电话已经挂断了,他应该推门进屋,去接待今天的贵宾,却迟迟没有开门。 是啊,辅导员说得对,工作经验也好,诱人的补贴也好,都是他需要的。 况且萧沉对他也没有多余的兴趣,他没必要一再逃离。 可他感到迷惑。 曾经捕猎过他的猛兽,忽然收起獠牙,对他笑脸谈和。 曾经处处都是危险的生活,忽然不再危机四伏。 洛斯年一脚踏进正常的世界,灵魂的另一半,却仍然留在那个可怖的过去。 萧沉的表现弄得他很混乱,他搞不清楚,那种若隐若现的危机感,究竟是过去留下的伤痕,还是真实存在? 又或者,真的像萧沉所说,这只是他自我意识过剩,产生的一种自恋幻觉? 洛斯年越是想,就越是糊涂。 走廊里有冷风吹来,洛斯年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 他甩了甩满脑子的困惑,推开门。 扑面而来是一股暖流,柔和地驱散寒意。 洛斯年这才发觉,因为太冷,手指疼痛发麻,一直忍着还不太明显,这会儿温暖起来,一下子就有点受不了。 他揉了揉手指,看向屋内。 萧沉不知什么时候脱下了外套,只穿着一件正装衬衫,头也不抬地在看资料。 看见萧沉的一瞬间,还是有强烈的恐惧涌上来,俨然是一种自动反应。 忍一忍,没什么大不了。 洛斯年走到饮水机前,一边喝水,一边将翻涌的情绪一团一团地咽下去。 他不想搞砸这次的合作,也不想让辅导员失望,更不想再被萧沉说不专业。 第36章 把眼前的工作做完。 洛斯年放下杯子,一字一句地、重复地告诉自己。 把眼前的工作做完。 “年......李年同学。” 洛斯年僵硬一瞬,缓慢转过身:“萧先生,您有什么事?” “资料上有几个点很奇怪,不介意的话,解释一下吧。”萧沉语气平缓,透着冷淡。 他的态度公事公办,洛斯年反而冷静了一点,接过他手里的资料,翻阅几个圈画出来的地方。 所幸他先前准备充分,又看过不少基金会的案例,解释起来得心应手。 说着说着,就更放松了。 直到抬起头,撞上萧沉的眼睛,洛斯年才猛然从“李年”的身份中抽离,赧然道:“我是不是讲得太多了?” “没有,”萧沉却说,“你讲得很好。” 说话间,萧沉有片刻的停顿,也不知那一刻在想什么。 洛斯年愣了愣。 还来不及思索,门就开了,辅导员大喊着抱歉抱歉,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人也进来,众人忙中有序,布置投影仪的,上前寒暄的,送上小礼品的,会议室一下热闹起来。 洛斯年紧绷的神经终于能够松弛,扭过头,只见辅导员悄悄比了个大拇指,赞许地冲他眨眨眼。 得到肯定,洛斯年禁不住地雀跃,在人群的角落里弯起眼。 会议临近结尾,辅导员又一次致歉:“萧先生,今天真的是很抱歉,让您等了这么久,不过我们的同学很优秀,应该没有让您太失望吧。” 洛斯年冷不丁被点名,众人视线四面八方聚过来,他一下子红了脸。 萧沉的视线随着其他人一起扫过来,没什么特别,又似乎多停留了几秒。 仿佛只是错觉,那道目光转瞬收起。 “的确是很优秀的同学,”萧沉口吻平淡客套,“下次再合作。” 会议圆满结束,刚把萧沉送走,就有性格活泼的学长学姐兴奋地叫喊出声。 辅导员笑道:“也太沉不住气了。” “这可是萧沉诶,半年前他想在隔壁理工大学设立奖学金,不知道有多挑剔,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 说着,有学长一把搂住洛斯年的脖子,笑嘻嘻道:“大功臣,走吧,请你吃大餐去!” 洛斯年很少跟人这么亲密,有些僵硬,但在众人的热情之下,一颗心也渐渐热了起来。 他越来越理解,流英为什么总是鼓励他跟人交流,原来,被烟火气包围,人真的会活过来。 很快,基金会在帝都大学扎根,萧沉也越来越频繁地在学校里露面。 听说萧沉要和帝都大学开展深度合作。 听说萧沉将会成为校董的一员。 听说....... 洛斯年一开始还有些害怕,但时间一长,也渐渐习惯了。 其实他们之间差距有如天堑,如果萧沉没有主动的意思,哪怕同处一个学校,也是接触不到的。 这天,洛斯年去行政楼交表格,没想到电梯坏了,他只好从旁边的楼梯上去。 入口是一扇很重的防盗门,洛斯年推门进去,松手的一瞬间,听见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等等——” 那声音已经离得很近了,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洛斯年来不及有任何反应,防盗门重重弹回,那人当即闷哼一声。 洛斯年吓了一跳,连忙把门反向推开,就对上皱着眉的萧沉。 萧沉深吸气,缓慢收回右手:“你是故意的吗?” 洛斯年定睛一看,只见萧沉原本骨节分明的手指,从掌指关节处肿了起来,乍看起来非常严重。 “对不起,我没看见你......”地上还散落了一些资料,他连忙捡起,想要做点弥补,可等递到对面,才发现萧沉没办法接,只好收回来,拿在自己手上。 萧沉眉心微微抽动,似在忍痛,又像要动怒。 可过了一会儿,他哑声开口,说的却是:“我去一趟医务室,你把东西放在前台吧。” 洛斯年一阵不知所措。 他已经习惯了萧沉的阴晴不定、睚眦必报,在前一秒甚至做好了被惩罚的准备,可阴云在头顶升起,又悄然移开。 萧沉没有怪他,也没有借此让他弥补什么。 这是他不熟悉的相处模式。 洛斯年心头松了一下,可紧接着,又觉得不适应。 做错事,应该被惩罚的。 可今天没有。 这种不适应化作强烈的歉疚,涌了上来。 门口,萧沉准备离开,但外面还在下雨,他左手拿伞,撑开时很不方便,伞尖险些戳到路人。 洛斯年三两步冲上前,拿过他手里的伞,替他撑开。 萧沉诧异地扭过头。 洛斯年知道他在看自己,不自在地盯着鞋子,别扭道:“我送你去吧。” 他觉得萧沉可能又会嘲讽他,可萧沉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迈步向前。 两人肩并着肩往前走,因为下雨的缘故,不得不滞留在伞底狭小的空间。 不久前,他们已经重归陌生人的关系。 此刻却又靠得很近。 萧沉不紧不慢地走着,忽然说:“这么紧张,为什么还要送我?” “......没有紧张。” “但你都没有看过我一眼。” 洛斯年转过头。 距离极近的,是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睛。 洛斯年很快闭了闭眼,才能扼住住翻涌的眩晕感。 “年年。” 萧沉久违地使用了那个熟悉的叫法。 “你这么好欺负,我真的会忍不住。” 他这么说着,语气却透着隐约的失落。 洛斯年越发茫然。 明明之前,萧沉还对他态度冷淡,像是恨不得划开清晰无比的界限,这会儿又好像有很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好像总是这样,他看不透萧沉。 “我送你到医务室,”洛斯年不愿意再深想了,保持着客套和礼貌,“之后有了专业人员的看护,我想,也用不着我了。” 萧沉闭了嘴,不再说话。 等到了医务室,两人意外吃了个闭门羹。 里面的人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一个在关门,见到两人,惊讶道:“怎么这个时候来?” “他受伤了......”洛斯年连忙上前,“你们要去哪里?” “放假啊。” 洛斯年:“?!” 校医说完,瞪他一眼:“难得的小长假,你们两个不出去玩,待在学校干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 校医一边抱怨,一边给萧沉检查伤势,发现没有骨折,就给了个冰袋,让他自己敷。 然后就不耐烦地把两人赶走,利索地关门走人。 洛斯年站在门口,才后知后觉想到,行政楼的电梯不是坏掉了,而是因为在休息日,所以停运检修。 再仔细一想,其实最近室友们好像也在讨论一些旅游的话题,今天也早早地起床了。 但他这段时间太忙太累,又因为萧沉的出现,分不出精力去关注别人,这时候才恍然间发现,学校里人特别少。 “......” 洛斯年无语扶额,为自己的愚蠢深深懊悔。 要是想起来了,他就不会出来交材料,就不会遇上萧沉,更不会伤到对方的手。 此时此刻的麻烦就不会存在了。 眼前,萧沉举着裹成粽子的手,静静地望着他:“我饿了,带我去吃饭吧。” 俨然赖上他了。 洛斯年:“......” 第31章 廉价(萧狗火葬场开始…… 两人去了食堂, 食堂里人也很少,供餐的窗口只剩下两三个。 幸运的是,牛肉饭还有。 洛斯年要了一份牛肉饭,最便宜的那档。 萧沉扫了眼招牌, 却问:“为什么不点套餐?” 他说的是牛肉饭套餐, 搭配了一份蔬菜、一份水果,价格稍贵, 但营养更均衡。 “因为便宜, ”洛斯年计算着校园卡的余额, “你吃什么?” 萧沉:“......跟你一样。” 两份牛肉饭。 萧沉伤了手,吃起来不太方便,勺子不停撞击碗壁。 洛斯年低着头吃饭,装作没看见。 一顿饭吃得静默无声。 直到食堂有人喊他:“哥——” 不远处, 林凡拄着拐杖,兴冲冲地向他招手。 林凡明明伤了脚, 拐杖居然挪得飞起,速度丝毫不减, 迅速到了跟前。 “我靠我靠,你居然跟陈岁周谈上了,神速啊!” 萧沉抬起头。 林凡这才看清他的脸,当即捂嘴:“卧槽,是萧沉!” 他震惊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你、你们......” 洛斯年一瞬间是有点慌的, 急忙澄清:“只是正好在食堂吃饭,你不要多想。” 林凡是个彻头彻尾的社牛, 闻言对着萧沉伸出手,热情道:“萧先生,久闻不如一见, 久仰大名了。” 第37章 萧沉伸出左手,和他握了握,然后微笑着说:“我对你刚才的话题比较感兴趣。” 林凡一愣:“哪个?” 萧沉笑意不达眼底,目光落回洛斯年身上:“一段缠绵悱恻的校园恋情,是吧?” 洛斯年有些不自在,含糊道:“不算吧。” “还不打算公开啊?” 林凡噗嗤笑出声:“陈岁周盯着你的眼神那么炙热,看一眼就知道啦。” 说着,撞了撞洛斯年的肩膀:“到什么阶段了?” 洛斯年闷着声:“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林凡拖长了嗓音,“那看来是他在追你了?” 洛斯年其实不太想说,毕竟他还没决定接受陈岁周。 但他又有一点莫名的叛逆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在萧沉面前遮遮掩掩,好像很介意他的目光一样。 这样想着,洛斯年点头了。 “他对我很好,跟我一起吃饭,给我带早饭,还会帮我买酸奶......” 林凡露出八卦的笑:“听起来这是很满意啊?” 洛斯年还没回答,面前的萧沉忽然开了口:“廉价。” 两人都是一愣。 萧沉也惊觉自己失言,抿唇片刻,补充道:“我是说,大学男生的这点好,根本就是无成本的付出,其实很廉价。” “没必要这么轻易给他加分。” 林凡虽然觉得他这话没头没脑,但仔细一想也没什么错,笑嘻嘻道:“对啊,年哥,你再考验考验他也可以。” 咔哒。 洛斯年放下勺子。 今天以来的第一次,他没有回避,直视了萧沉的双眼。 萧沉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 “廉价的东西更适合我。” 洛斯年已然开口,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我不是说你......”萧沉失了冷静,却被再一次打断。 “我吃完了,就先走了。” 洛斯年起身离开。 萧沉追上去。 他只是想要解释清楚,但刚一抓到洛斯年的手腕,对方就像触电一样,猛然间抽回手,甚至尖叫出声。 “你别碰我!” 洛斯年抗拒的力道很大,打在他受伤的右手。 萧沉倒吸一口气,却顾不上疼痛,开口道歉。 “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想说你......” “那又怎么样呢?” 洛斯年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你又不是没说过。” 萧沉哑口无言。 他们站在食堂的屋檐下,外面雨没停。 一盏灯亮着,照在洛斯年脸上,那双眼里分明有泪。 也许是因为雨天,气压太低,萧沉胸口闷得难受。 他想起,当年说这话时,洛斯年哭得满脸是泪,然后就扑在他怀里,软绵绵地求他别再说了。 但现在...... 洛斯年好像不会再抱他了。 胸口闷得越发厉害,萧沉失神道:“我不会再这样说你了。” 说完,他像是取得进步后,想要从主人那里得到肯定的家犬,眼巴巴地抬起眼。 可是洛斯年脸上的表情却让他害怕。 “够了,萧沉,”洛斯年困惑又陌生地看着他,不住摇头后退,“你说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公事,现在这样又算是什么?” “我弄不清楚你在想什么,从来也没弄清楚过,如果早一点可以猜透,当初就不会.......” 说到这里,洛斯年哽了一下。 他竭力平复心情,疲倦地吐出一口气:“我真的不想再玩这个猜来猜去的游戏了。” “那就不用猜。” 萧沉紧盯着他,洛斯年后退几步,他就上前几步,即便保持着一定距离,也不容许对方就这样逃走。 “你想知道,我就全都告诉你,好不好?” 他表情有一丝异样,洛斯年后背发寒,禁不住退得更多,直至后背抵住墙。 “这一年来,我一直在找你,我总是记得那一天,你不惜冲进火场都要从我身边逃走。” “原来你这么恨我,恨我恨到,要亲手把我推进火堆里。” “我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把你让出去,我应该把你困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一夜又一夜,让你永远也下不来床......” 这话越说越过火,洛斯年再也受不了,侧身想要逃开,可手指刚刚触及冰冷雨滴,身后就是一阵大力。 他被强行拽了回去。 连绵不绝的雨,像怎么也逃不出去的牢笼。 他又被困住了。 萧沉野兽一般的眼睛笼罩了他。 那双眼里没有半点理智。 “你从一开始就属于我,只是中间出了差错,我再把你抢回来而已,有什么不对?就算手段激烈了点,你也不应该怪我。” 萧沉将按着他的肩膀,力道极大,不容逃离。 “我们重来一次好吗?重新再来一遍,把所有错误的事情都修正。” “这一次,我一定不会松手了,绝对不会。” 洛斯年止不住地发抖,过度急促的呼吸下,他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假的,都是假的。 基金会是假的,奖学金是假的......什么衣冠楚楚、冠冕堂皇,都是假的。 他会被抓走,抓回那个永远也看不见希望的宅院,只能靠着哀求和眼泪过活。 极度恐惧之际,萧沉的吻落了下来。 带着强烈占有欲的吻,宣告着主人不死不休的意志。 洛斯年再也承受不住,用力地挣扎,可是萧沉抱他抱得很紧,根本挣不开,他只好去咬萧沉的唇舌,血腥味一下子弥漫开来。 可即便这样,萧沉仍不肯松手,直到洛斯年浑身发软,再也无力挣扎。 萧沉抱着洛斯年。 那个柔软发抖的身躯在他怀里,一下子填补了心脏某个空虚的地方。 他埋头在洛斯年发丝之间,深深吸气,好像要把一年来的错过全都补上。 他知道洛斯年在哭,可是失而复得的滋味太美妙了,他没办法控制自己。 萧沉原本的计划中,他应该循序渐进,一点点撬开洛斯年的心门,让洛斯年慢慢接受他。 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冲动,让计划全盘作废。 可此刻抱着洛斯年,他一点也不后悔,反倒觉得,其实一见面就该把人直接抱走。 直到他低下头,才发现不好。 洛斯年含着泪的双眼焦距散开,脸色惨白,呼吸微弱,凌乱发丝烘在颊边,脆弱得好像在用力一点就会碎掉。 “年年,年年!”萧沉慌忙松了力道,但洛斯年没有任何反应,吓得他晃了晃怀里的人。 好一会儿,洛斯年瞳孔终于有了一点光泽。 但那光泽太淡,淡得照不出任何人。 萧沉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一阵发慌。 洛斯年看着他,好一会儿,微弱地启唇:“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放过我?” “如果是火场那天的事,我向你道歉,我不该推你,让你置身危险。” 说着,眼泪滑落下来。 “但你可不可以放过我。” 萧沉不知所措。 他见过洛斯年的很多面,可从来没有哪一面像现在这样,脆弱可怜、黯淡无光,好像随时都会消失在空气中。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下意识地又搂住洛斯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不放,我不放......不要再从我身边离开......” 因为抱得太紧,洛斯年绝望的嗓音就这样扎进耳中。 “我没有地方可去,不要再毁掉我的生活了,好不好?” “求你给我一条活路。” 第32章 绿茶初征兆 萧沉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学校, 只记得洛斯年泪盈盈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哀求与厌恶。 他落荒而逃。 时隔许久,他回到宅邸。 这是座极漂亮的宫殿,鲜花团簇, 喷泉长流。 可除了打理宫殿的工人,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 四周太安静了, 安静到他仿佛被全世界遗忘。 仅仅一个小时, 萧沉就出了门。 他来到王宫。 这里是国王的办公地点, 大臣们的政务大部分也在王宫之中展开。 萧沉在这里有自己的办公室,只不过刚到门口,就碰见顾家兄弟二人。 双方稍稍一愣,紧接着微笑致意。 “萧先生......”顾妄书顿了顿, 纠正自己的措辞,“现在该叫您萧大人了, 您的授爵仪式有没有定下日期?” 他语气是关切的,却比从前更显客套。 权力场上就是这么现实。 一年前, 萧沉为了竞争皇储之位,开始了一场恶斗,在此过程中,顾家也成为了他最忠诚的盟友。 没想到的是,却是一个叫流英的人杀出重围。 最让人震惊的是, 那个流英身世曲折,还曾在顾家做了一段时间伶奴。 第38章 从一介低微伶奴, 到万众瞩目的皇储,这样的人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可比起聪明才智,萧沉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流英的每个决定都非常精准, 精准到......好像未卜先知。 无论如何,流英胜了。 皇储之位归了流英,而萧沉和其他几个私生子,将在不久后得到爵位头衔,尘埃落定。 顾家能在几百年来的权利交替中屹立至今,相当有眼色,立刻调转风向,转而支持流英。 于是,萧沉和顾家兄弟二人的关系也变得尴尬起来。 萧沉皮笑肉不笑:“应该快了。” 顾越连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冷笑一声:“萧大人,当了失败者也别自暴自弃啊,那么多政务不办,跑去哪里度假了?” 萧沉扫他一眼,眉尾稍稍抬起:“秘密。” 顾越还想再刺他,顾妄书扭头,流露出一个警告的眼神,顾越这才闭了嘴。 只是他仍然不服气,把头撇到一边。 顾越双手交叠,摆在身前。 左手无名指上,一枚茉莉花造型的戒指微微反光。 并不引人注目,但萧沉看得一清二楚。 萧沉目光暗了暗,可想起什么,又忽然微笑起来:“顾二少爷,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么不长进。” “你说什......” “也就是有个好哥哥一直在保护你,除此之外,你有什么能耐?” 顾越冷下脸。 怒火到了嘴边,他又嗤笑出声:“干什么,嫉妒啊?但我就是有个好哥哥。” “不像你,只是个可悲的混蛋,没人会爱你。” 这话已经相当难听了,顾妄书都皱起眉,想要制止两人无意义的斗嘴。 但奇怪的是,萧沉脸上没有半点动怒的迹象。 他带着一丝怜悯般的微笑,居高临下,平静地望着顾越。 “我真的很好奇,如果有朝一日,你发现你亲爱的哥哥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你会不会很失望。” 顾妄书意识到什么,冰冷目光射向萧沉。 顾越只当他是挑拨离间,反讽道:“至少我会给他改正的机会,不会像你一样,一个不顺心,就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重要的人。” “啊,我说错了,”顾越讥讽地扯起嘴角,“何止伤害,你是一再抛弃。” 这一次,萧沉终于笑不出来了。 他阴沉着脸,不善地盯住顾越。 顾越也不甘示弱,满含怒气地与他对视。 一年时间,他们从最亲密的盟友,变为恨不得弄死对方的敌人。 仅仅是因为阵营变化吗? 他们都清楚那个真正的原因。 直到顾妄书出声,制止顾越,这场没有肢体动作的斗争才算结束。 兄弟二人越过萧沉,就要离开。 擦肩而过之际,萧沉忽然出声:“对了,顾越。” “又想说什么?”顾越没好气道。 “听说你要订婚了,有个......朋友,托我祝你幸福。” 顾越:“?” 萧沉扬起唇角,对着他,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我也一样,祝你和高野晟天长地久。” 不知是不是错觉,“天长地久”四个字,被他念得格外有力。 顾越没料到他会一反常态地说好话,没觉得感动,只是一阵接着一阵地起鸡皮疙瘩。 “吃错药了吧?” 他咕哝着,没好气地走了。 萧沉望着他的背影,扬起一抹胜利者的微笑。 洛斯年还很怕他,甚至恨他。 但是没关系。 除了他以外,没人知道洛斯年还活着。 他有的是时间修补这段关系。 —— 小长假期间,洛斯年蜗居在宿舍里,出了吃饭,连门都没出。 他实在被那天的萧沉吓坏了。 可等长假过去,室友们一一回来,又临近期末周,他还是得去图书馆。 洛斯年不得不出门。 幸好,很长时间里,他都没有再见到萧沉。 也许是上次他说的话太伤人,萧沉终于肯离开了。 但他又想,萧沉是会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 好像每次他忽然消失,下一次到来,就会有如狂风暴雨,带给他更多动荡。 洛斯年没法说服自己安心下来。 但考试在即,洛斯年必须集中精力学习。 他答应过流英,要拿奖学金的。 期间,陈岁周又约过他几次,洛斯年仔细考虑过,最终还是拒绝了他。 陈岁周很失落,又像上次一样,说可以等他。 上一次他这样说的时候,洛斯年觉得很感动,可是这一次,也许是因为萧沉的出现消耗了他太多心力,洛斯年没有太多力气去思考这些。 他又一次拒绝了。 后来,陈岁周又给他发过几次消息,洛斯年没有再回。 时间一久,陈岁周不再频繁联络他,萧沉也不在出现,洛斯年的生活归于平静。 考试结束后就是寒假,这几天,学校里到处都是拖着行李箱出去的学生。 室友们也一一离开,最后只剩下洛斯年。 流英打电话过来,想让他住进宫殿里,可洛斯年拼命摇头。 一想到又要去那种高贵豪华的地方,会见到一些大人物,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身份面对他们,不自觉就退回到那个伶奴的壳子。 然后膝盖发软,蠢蠢欲动地要下跪。 洛斯年实在是怕了,不如待在宿舍里,安安静静地看书。 学长给他介绍了一份兼职,是需要很多测算的工作,很困难,但可以在网上做,正好适合他。 校园里越来越安静,人都走了个干净,只有零散几个像他一样无家可归的人,偶尔出现,也像游戏里的npc一样,安静地消失。 洛斯年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很好,虽然孤独了点,但起码没人会突如其来地打搅他。 直到买完饭回宿舍,再一次看见萧沉。 萧沉站在枯败的梧桐树下,双手插在上衣口袋踱步,百无聊赖间,踢起路边落叶。 这一次,洛斯年没有再恐惧。 他出乎意料的平静,像是早就在等待今天的到来。 两人对上视线。 洛斯年冲他笑了笑,拎起手里的那份馄饨:“等我吃完饭。” 萧沉先是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洛斯年这是以为他要过来抓人了。 尽管知道自己没有多少印象分,萧沉胸口还是有点发闷。 抿唇片刻,他忽然以展示的姿势扬起手:“我的手,现在好了。” “?”洛斯年眨眨眼,“那......恭喜你?” “可是我现在也没地方可去了。”萧沉低声说着,嗓音里带着点委屈。 洛斯年:“......” 洛斯年睁大眼。 从认识以来,他从未见过萧沉示弱,何况现在这种......像是撒娇的语气。 简直见了鬼了。 萧沉看着他,眼神居然有那么点湿漉漉的意思。 “可不可以收留我?” 洛斯年:“?!” 不管你是谁,现在立刻从萧沉身上下去! 第33章 同住一屋 洛斯年皱眉:“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你没看新闻吗?”萧沉苦笑, “我搞砸了一件大事,现在,皇储正勃然大怒,四处找我的下落呢。” 洛斯年半信半疑, 当着他的面打开手机, 居然真的找到了关于萧沉的新闻。 具体事件倒是没有写得特别详细,但也确实说了, 皇储和萧沉意见不合, 两人在议政厅大吵一架后, 萧沉愤然离席。 洛斯年有点懵:“可是为什么找我?” “我的住处被人看管了,去任何一个盟友家里,都会被盘查......”萧沉低着头,很可怜地说, “只有你这里不会被发现。” “可......” “现在是寒假,整个宿舍楼不会有别人, 没人会发现我们在一起。” 这太离谱了! 洛斯年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紧接着, 萧沉以一种前所未见、令人毛骨悚然的卑微态度,低声下气地恳求。 “帮帮我,好不好?” 洛斯年:“......” 装着馄饨的塑料袋勒着他的手指,像在催促他,赶紧做一个决定。 洛斯年应该拒绝的。 可这个哀求的方式, 让他难以克制地想到了他自己。 每一次,当他没有任何办法, 没有任何力量解决困境的时候,就会用这种近乎绝望的方式去恳求他人。 不是那么容易开口的,因为猜都猜得到会被拒绝。 只能够去赌, 赌自己的姿态够低,哀求时仰起的泪眼够好看,赌被恳求的人会为此心动。 洛斯年狼狈地偏过头,打断这些不太光彩的回忆。 萧沉眼底希冀的光一点点微弱下去,变得黯淡。 即使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如果你有任何的不开心,就把我赶走......这样可以吗?” 第39章 “够了,”洛斯年深吸一口气,“别说了,上来吧。” 萧沉眼睛立刻亮了,大步跟上来。 在洛斯年看不见的角度,他脸上的卑微一扫而空,双眼冒着猎食者般的精光,直勾勾地盯着身前的人。 洛斯年并不知道,正努力压着心底的难受。 看着萧沉低声下气,他忍不住地想,当初自己在求人的时候,也这么可怜吗? 理智上,他知道,萧沉比他强大太多,不需要他的同情,甚至是让他留下心理阴影的罪魁祸首之一。 他没必要,也不该对萧沉心软。 可他没办法复刻萧沉的做法,同样凶恶地对待对方。 进了寝室,洛斯年埋头往书桌走。 萧沉则是迅速扫视四周,以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容纳洛斯年的空间。 老实说,帝都大学作为顶级学府之一,基础设施并不差。 四人间,上床下桌,还有独立卫浴。 对学生而言已经是极好的条件了。 但萧沉高大的身躯往房间里一站,灯光瞬间黯淡,整个房间都显得逼仄起来。 萧沉皱眉:“这屋子这么小?” “已经很宽敞了,”洛斯年抿唇,“你不习惯的话,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萧沉不说话了。 其实他不是嫌弃这里,只是觉得,洛斯年从前一直住在顾家,吃穿用度样样金贵,现在却得挤在这个鸽子笼里...... 但他直觉,这话不能说,洛斯年一定会生气。 于是沉默地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洛斯年拎着手里唯一一份馄饨,犹豫了一会儿,放在萧沉面前。 然后从柜子里翻出点面包,当做午饭。 萧沉眉心皱得更紧了:“你就吃这个?” “随便吃点,我还不饿,”洛斯年其实是不想和他聊太多,坐到电脑前,敷衍道,“我要工作了,你自便吧。” 洛斯年果然认认真真地盯着电脑,头也不抬一下。 直到房门砰的一声关上,萧沉出去,洛斯年紧绷的肩膀才松了下来。 收留萧沉,就得和他大眼瞪小眼地共处一室。 现在冷静下来,洛斯年觉得自己简直是昏了头,这么离谱的要求都能答应。 他压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相处。 幸好萧沉也不满意这里,很快走了。 不然这一个寒假,都不知道要怎么过才好。 洛斯年也就庆幸了一小会儿。 大概一个小时,门外有人敲门。 门开,萧沉拎着两个塑料袋,盯着洛斯年的眼睛说:“牛肉饭,吃不吃?” 洛斯年意外道:“可是学校食堂关门了,你从哪里......” “我搜了下,外面商业街上还有,”萧沉没提自己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轻描淡写地说,“你不是说你喜欢吃这个吗?” 洛斯年:“......” 洛斯年接过牛肉饭,好一会儿,讷讷说了声谢谢。 等打开塑料袋,里面不是光秃秃的牛肉饭,而是完整的套餐,含有一份蔬菜、一份水果,还有一份农大酸奶。 洛斯年要赶走萧沉的决心,很轻易就动摇了。 因为萧沉不仅记得他喜欢吃牛肉饭,还怕他营养不良,给他买贵的套餐、排队买酸奶。 他实在很难拒绝别人给他的好意。 洛斯年吃着牛肉饭,咬着勺子,想了好久,从柜子里拿出另一个小面包给萧沉。 萧沉眨眼。 “是芝士夹心的,还会流心,很好吃。”洛斯年眼睛亮亮的,黑润漂亮,像小动物盯着人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含义。 萧沉喉结滚了滚:“送给我的?” “嗯。” 一瞬间,萧沉眉眼柔和下来,面部棱角变得松弛。 他接过那个小面包,心中微动,又更进一步地抓住洛斯年的手腕。 还不等开口,洛斯年就吓了一跳,猛地抽回手。 萧沉也回过神,连声道歉。 洛斯年像只受惊的小动物,瞪了他一会儿,抓着睡衣,就吧嗒吧嗒地冲进浴室里。 萧沉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失落。 但桌上的小面包是个确信无疑的胜利品,不断提醒他,洛斯年已经愿意对他释放好意了。 这是个好的开始。 萧沉其实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以洛斯年的抗拒程度,他以为,至少今天是得不到什么好脸色的。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萧沉耐心地等待着。 大约半小时,刷拉一声,门开了。 朦胧雾气铺面而来,混杂着沐浴露的香气,洛斯年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发尾滴水,站在水雾中,自下而上地抬眸。 也许是洗过澡的缘故,那双眼睛也是湿漉漉的。 萧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看。 只是几秒,他迅速移开视线。 洛斯年也就并没有明显被凝视的感觉,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因为天气冷,他穿着毛绒睡衣,规规矩矩,哪里都不露。 都穿得这么严实了,他也不担心萧沉会看他,转身去阳台晾衣服。 等他一走,萧沉立刻调转目光。 洛斯年穿着件淡粉色的毛绒睡衣,因为刚从浴室出来,领口外的皮肤也是白皙红润,泛着淡淡的血色。 阳台的晒杆偏矮,他没拿撑衣杆,举着衣架,踮脚去挂。 动作间露出半截细白腰线。 萧沉吐了口气,紧跟着转过身,背对着他。 洛斯年对他跌宕起伏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笨拙地给室友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可能要睡他的床。 放假了,宿舍里留下的无非是个空床板,室友爽快同意了。 洛斯年就翻出来备用被褥,铺在室友床上。 萧沉理所当然往那边走,洛斯年却指了指自己的床:“你睡那边。” “......”萧沉张了张嘴,有点傻了,“可以吗?” 洛斯年说:“难道让你一个陌生人睡我室友的床?” 他是照顾室友的观感,萧沉作为被嫌弃的对象,却吞了吞口水,脸颊浮上红晕。 房间里响起咕嘟咕嘟的声音。 萧沉靠在洛斯年床头,嗅着属于洛斯年的、柔软的气息,感觉一整天像在做梦一样。 不久前,洛斯年还哭着求他放过自己。 今天,他们不仅住在一个房间里,一起吃饭,洛斯年还送他小面包,还让他睡在自己的床上。 好事太多,他都有点晕了。 洛斯年就睡在对过,只要一掀帘子,就能看到他。 萧沉深吸气,告诉自己不要心急,今天之后还会有很多机会。 刷的一下,床帘被掀开。 洛斯年的脑袋从床边冒出来。 下一秒,一样暖呼呼的东西塞到手中。 “暖手袋给你,”洛斯年头发被毛巾搓乱了,干透以后毛茸茸的,“今天大降温。” 萧沉呆呆地接过暖手宝。 那双干净透亮的双眼看着他:“虽然没有地方去了,但你也不要生病。” “睡个好觉吧。” “......” 萧沉嗯了一声。 帘子放下,洛斯年踩着拖鞋,吧嗒吧嗒地走开。 萧沉透过未合拢的缝隙,目光不受控地追逐着他的身影。 啪的一声,灯关了。 萧沉再也看不见什么,洛斯年也爬到上铺睡下了。 房间里归于寂静。 于是,鼓噪的心跳声变得更加清晰。 第34章 大破防 第二天, 美梦一样的待遇仍未结束。 他们一起出去吃早餐,一起在操场上散步,一起在图书馆里看书。 生活恬静又美好。 呼吸着清晨湿润的空气,萧沉禁不住地想, 要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认识的就好了。 没有顾越, 没有顾妄书。 只有他们两个。 因为没课,洛斯年兼职的工作量也不是特别大, 他们中午去了外面的商业街吃饭。 今天中午不是牛肉饭了, 是椰子鸡。 椰子鸡的店面平时很火爆, 放了假就冷清很多,老板送了他们两瓶果汁,笑眯眯地说:“还不回家,在外面约会啊?” 洛斯年险些呛到:“不......咳咳咳!” 萧沉递过一张纸巾, 对老板说:“你吓到他了。” 他没说什么越界的话,老板却哈哈大笑, 表示理解,很识趣地将空间让给他们。 洛斯年咳嗽了好一会儿, 等平静下来,耳朵都已经红透了。 萧沉不提刚才的事,把饮料罐口擦干净,插上吸管推到他面前:“顺顺气。” 他的动作太自然,洛斯年也就自然而然地喝了, 完全没意识到不妥。 萧沉盯着他,很轻地笑了一下。 “?”洛斯年摸了摸脸, 疑惑,“怎么了?” 萧沉拿出手机:“加个联系方式吧,我把钱转你。” 第40章 洛斯年有些犹豫, 一脸不太想加的样子。 萧沉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你是打算跟我谈吗?” 洛斯年懵了:“什么?” “朋友都是aa,”萧沉一本正经地说,“只有情侣的账才会混在一起。” “没有这个意思,”洛斯年睁大眼,“绝对没有!” 萧沉点头,将手机名片递过去:“那就扫吧。” 洛斯年:“......” 他瞪着眼睛,盯着那个二维码,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亮起的手机屏幕暗了点,在熄屏之前,洛斯年还是扫了那个码。 怎么想,他都不想和萧沉重回暧昧的关系,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 萧沉看着手机,盯着上面弹出来的一条“你已经添加了年年岁岁,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忽然间笑了下。 “所以,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对不对?”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萧沉若无其事地说:“吃饭吧,你不是说这家很好吃?” 洛斯年还是开了口,困惑道:“你现在,算是在做什么?” 萧沉笑了笑:“算我说错话,行不行?” 洛斯年放下筷子。 “萧沉,你真的变了很多,和以前很不一样,”洛斯年半皱着眉,“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但不管你是不是这个意思,我都得说清楚,我不想回到过去了。” 萧沉眼睛阴沉了一瞬。 很快,他恢复到温和的微笑:“我知道,过去我伤害过你,你当然会有芥蒂。但我们还是可以建立全新的关系,不是吗?” 洛斯年诧异地看着他。 在这样的眼神里,萧沉嘴角的弧度缓慢落了下去。 “全新的关系?”洛斯年眼底的困惑越来越浓,“这可能吗?” “当然,只要我们......” “——如果说过去给我留下最大的教训是什么,那么毫无疑问,我终于明白了,太贵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是我该奢望的。” 萧沉变了脸色。 “我们不是朋友,也永远不可能做朋友,你是遥不可及,我是廉价低贱,我们没有任何一点相似的地方。” 洛斯年说着自我贬低的话,语气却很平静,没有波澜。 萧沉心脏被这些字句挤压,压得呼吸不畅。 他想说些什么,可洛斯年下一句话止住了他所有言语。 ——“这是你告诉我的。” 美梦还是清醒了,泡沫般散去,伤痕累累的现实无比清晰。 洛斯年已经不再有伤心或是痛苦,带着些许无奈,摇了摇头:“以前我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每一次你说这些话,我都很难受。” “可是,这是事实啊,我无父无母,是顾家豢养的伶奴,谁都可以踩我一脚,无底线地欺辱我......说我廉价,也没什么错。” 听着洛斯年贬低自己,萧沉心都在滴血。 偏偏这些最伤人、最难堪的话,都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 他只能用最苍白的语言,低声说:“不是的,你不是这样的......” “是,我就是。” 洛斯年抬眸,望着萧沉。 “你说得一点也不错,我不配叫你主人,也不配待在你身边——这就是我们的过去,现在也没有改变。” 洛斯年的目光并不强势、并不锐利,甚至算得上平静。 可这一次,闪避的人变成了萧沉。 他发现自己无法抬起头,也没有底气面对那双眼睛。 萧沉深深吸气:“年年,对不起,那些话我不是有意的......” 他的嗓音有些颤抖,已然没了冷静。 “对,一开始我是有过这种想法,可后来不是,我只是看见你和顾越在一起,太嫉妒,太慌张,才会出口伤人......” 萧沉越过桌面,想要握住洛斯年的手,洛斯年却受惊地猛然缩了回去,他握了个空,只能干巴巴地收紧自己的拳头。 “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原谅我,我只是觉得......很难过。” 萧沉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洛斯年了,哑声道:“你别这么说自己,好不好?” “那怎么办呢?”洛斯年静静地看着他,“这些话可以消失吗?” 萧沉:“......” 洛斯年笑笑:“我连吃口牛肉饭,都会想我配不配......它们已经变成了我的一部分,萧先生,你这些挽回的话说得太晚了。” “萧沉”又变成了“萧先生”。 他不叫他的名字了。 萧沉艰难地吸气。 从来没有哪个时刻,比现在更让他感到无能为力。 手机屏幕上,好友通过的提示词还在上面。 胜利的喜悦没有停留太久,就已经荡然无存。 椰子鸡终于端上来了。 洛斯年看了一眼:“看起来应该没有什么胃口在外面吃了,打包回去吧。” “......”萧沉意识到什么,抬起头。 洛斯年起身去柜台拿打包盒,偏过头看他:“饮料要不要带?” 对了,他说过无处可去。 电光火石间,萧沉理解了洛斯年的脑回路。 所以这只是划清界限,并不是要赶他走。 萧沉眼里又有了光彩——他们还是可以住在一起。 洛斯年不觉得自己对萧沉有什么优待,他只是想到,自己当时刚刚逃离顾家的时候,也是万般不适应。 尽管顾家对他而言很糟糕,但那毕竟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家。 无家可归的滋味并不好受,哪怕不断告诉自己,他不需要那里,但夜深人静,他还是会想念。 想念那个最习惯的地方。 想到这里,他难免会对萧沉有那么一点共情。 即使萧沉是个坏人。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对于过去,对于萧沉这个人,他没有一点点留恋。 回到宿舍,两人无声地吃过饭。 洛斯年今天说了很多话,午饭又吃得很饱,没一会儿就困了,爬到床上,背对着萧沉睡午觉。 萧沉盯着他头顶的发旋,视线不受控地上下移动,落在那片柔软粉白的耳垂上。 尽管已经闭合,但耳洞的痕迹并没有完全消失。 萧沉想起洛斯年戴耳环的样子,单边的珍珠耳环,衬得他柔媚又勾人。 明明也只是一年前而已,现在想来,却已经恍若隔世。 萧沉失笑。 今天这番话太扎心,但他也没有太过失望。 认真说来,今天才应该是洛斯年的真实态度,只是昨天发生的好事太多,让他有了不该有的期待。 不过没关系,他有足够的耐心。 萧沉又看向洛斯年的书桌。 很多都是教科书,但也许是因为和洛斯年挂钩,又好像多了很多趣味。 萧沉拿起其中一本,随手翻阅。 桌上有什么东西微微闪光,萧沉翻了几页书,抬起头来。 视线在桌上搜寻,终于,他锁定了光源——一个半开的小盒子。 那是什么? 萧沉觉得有点好笑,难道洛斯年现在还会戴什么小首饰? 他想象着洛斯年给自己戴耳环的样子,笑意更深,随手掀开盖子。 看清内容物的一瞬间,他变了脸色。 一串冰蓝色的、晶莹剔透的珠子,一颗颗躺在盒中。 他亲眼看见顾越是如何宝贝地将这串珠子买回来,向他们炫耀它们有多难得。 然后就出现在了洛斯年的手腕上。 尽管这串手链已经断了线,可是冰蓝珠子颗颗明净,没有一点裂痕或是灰尘,窝在盒子里的黑丝绒上,被保护得很好。 可以想得到,它的主人有多珍惜它。 萧沉不可置信,缓缓伸出手,捏起了其中一颗。 发凉的质感透入指尖,沁入心头。 “太贵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是我该奢望的。” 那这串珠子算什么?这么昂贵的东西,怎么就敢留了? “我连吃口牛肉饭,都会想我配不配。” 戴着这样的手链,怎么就不想配不配的问题了? “我不想回到过去了。” 不想回去,为什么还会留着这串手链?为什么还要留着顾越送给他的东西? 太多的质问涌上心头,萧沉不由得攥紧手中宝珠,死死盯住洛斯年的后背。 那个最大的质问浮现在脑海,他恨不得摇醒洛斯年,大声地问出口。 为什么? 为什么是顾越? 为什么顾越就可以? 第35章 又一阵心动 顾越做了个梦。 梦里, 是他第一次见到洛斯年场景。 漂亮少年坐在萧沉身边,脸上还有被转送后的不情愿,只是那双眼睛还很清澈,像只初生的羊犊, 对将要到来的厄运一无所知。 顾越也不知怎么, 起了逗弄的心思。 笑眯眯地对着他做口型:“你、完、蛋、啦。” 第41章 洛斯年果然吓坏了,咬着筷子, 惊疑不定地盯着他看。 顾越止不住地乐, 觉得这人真好玩。 画面一转, 是大火焚烧后的牢房。 一具焦尸躺在地上。 救火时用的高压水枪,那具高度碳化的尸体被冲碎了,分崩离析。 画面又一转。 洛斯年满脸泪痕地哭诉:“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连一具全尸都不能留给我?” 顾越呼吸急促起来。 可他像被梦魇住了, 有片刻清醒的意识,又很快被更多的记忆碎片淹没。 混乱煎熬的睡眠持续了很久, 直到房间里响起震耳欲聋的铃声。 铃声响到第三遍,顾越终于睁开眼。 好一会儿, 他才意识到,刚才只是梦而已。 他呆呆盯着虚空,好一会儿,自嘲地笑笑,接起了那通电话。 “哥。” “昨天为什么又丢下高野晟, 自己走了?”顾妄书缺乏情绪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他很喜欢你, 你不该这样对他。” 刚刚睡醒,大脑还有点迟钝。 顾越花了点时间,才想起昨晚的事, 懒洋洋道:“想走就走了,有什么不行?” 顾妄书:“......” “说了很多次,高野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顾越靠在床头,态度散漫,“对着这脸演戏,难度太大。” 电话那头陷入久久的沉默。 顾越啧了一声,起身去洗手间:“知道了,顾家站错队,需要寻找新的助力......这话你说了八百遍,我又没说不演。” 顾妄书却冷不丁地开了口:“你是不是还没忘记。” 有好几秒,两人之间只有电波沙沙的声音。 顾越沉默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笑笑:“忘记?我有什么可忘记的?” “那枚戒指究竟有什么含义?”顾妄书沉声发问。 顾越无声攥紧了拳头,大拇指摩挲着无名指根部的冰冷戒圈。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站在洗手池边,挂断了电话。 镜子照出一张憔悴的面孔。 黑眼圈,红血丝,太久没有打理冒出的胡茬。 要是洛斯年看见这么丑的他,应该会很嫌弃吧? 顾越拿出剃须刀,对着镜子仔细打理。 整个护理过程很繁琐,包括好几种含有抗衰效果的精华和乳液。 一番折腾下来,他又容光焕发,像是马上要出门去拍时尚杂志。 顾越这才心满意足。 他略有些得意地想,等到很多年以后,他们再见面,他也还是帅老头一个,绝对的魅力不减。 只不过...... 洛斯年肯定还是那么年轻,还会看得上他吗? 顾越有些心虚,想来想去,又给自己加了个抗衰面膜。 —— 洛斯年一个午觉睡醒,屋里安静得异常。 萧沉不会已经走了吧? 想来也是,萧沉自尊心极强,以前他卑躬屈膝地请求,想要叫萧沉一声主人,对方都不愿意,觉得不配。 刚才他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按照萧沉的性格,不生气才奇怪。 走得好啊。 洛斯年伸了个懒腰,浑身轻松地迎接属于自己的寒假。 懒腰伸到一半,就听见下铺有轮子咕噜噜转动的声音。 紧接着,萧沉从滑轮椅上抬起头,对着他笑了笑:“醒了?” 洛斯年:“......” 奇怪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他放下胳膊,干巴巴地嗯了一声,又忍不住去看萧沉。 这样都不生气? 萧沉捧着一本书也不知看了多久,反手看表,淡声道:“四点了,等一会儿要不要出去吃饭?” 洛斯年:“......” 他很少睡这么久,这会儿听着萧沉的提议,感觉自己像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废物,更是罪恶感满满,连忙爬下来。 萧沉倒是很自觉,马上把位置让开。 洛斯年这才就看清楚,他手上拿的是本教科书。 “......” 所以刚才萧沉一直在看代数学? 硬生生看了三个小时? 洛斯年有些恍惚,不知道究竟是自己不够努力,还是萧沉的确有点毛病。 “晚上想吃什么?”萧沉又问了一遍。 洛斯年回过神,想了想说:“我今天晚上有兼职,你自己出去吃吧。” 萧沉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眼角略微下垂,看起来有点难过:“现在连一顿饭都不能一起吃了吗?” 洛斯年没有撒谎。 他一直在大学城里有兼职,也认识了不少人,今天晚上,在电影院兼职的熟人有事,拜托他过去顶班。 并不是刻意躲着萧沉。 只是,他依旧不习惯这么可怜的萧沉,有些无措地解释:“不是......” “那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 得不到回应,萧沉连脑袋也跟着垂下,落寞道:“别丢下我一个人,行不行?” 洛斯年怔了怔。 说这话时,萧沉是站着的,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低着头,他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高大,肩膀耷拉着,像被主人遗弃的大型犬。 面对这种状态的萧沉,洛斯年总是没法说重话。 于是,他还是允许了萧沉的跟随。 寒假的大学城人并不多,但也有一些返乡青年,大晚上也兴高采烈地等在电影院里。 洛斯年站在入口检票,萧沉就坐在不远处,眨也不眨地看着这边。 起初洛斯年还觉得有些压力,但渐渐的就习惯了。 今天这场是很有名的青春爱情电影,热度很高,大晚上都有情侣看,洛斯年有些好奇。 重获自由也就一年,其实很多事情他都没尝试过,看电影这种事更是排在很后面。 不过也就是想一想,他没打算花时间金钱在这种娱乐上。 夜里一点,检票终于结束。 洛斯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准备离开,却没看见萧沉的身影。 两张电影票冷不丁出现在眼前。 洛斯年转头,看见萧沉微笑着冲他歪头:“轮到我们了。” “......” 洛斯年疑惑:“你喜欢这种电影?” 萧沉没解释,举着票晃了晃:“陪陪我吧。” 洛斯年看了眼时间,这已经是今晚最后一场,电影也已经开播了二十分钟,后面也不需要再检票了。 犹豫了一会儿,他接过那张票,跟着萧沉一起进去。 洛斯年没进过电影院。 进了黑漆漆的观影厅,他一下子紧张起来,脚下也不知道踩在哪里,险些摔倒。 萧沉伸手扶他。 洛斯年吓了一跳,连忙推开那只手。 他不想和萧沉有过多交流,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四周。 无论是巨大的银屏,还是被光源照得发亮的观众,就连标着“安全通道”的绿色小人,都让他觉得新奇。 电影院里声音很大,正播放到男女主人公两小无猜的经历,影院里充满笑声。 洛斯年盯着银幕,忽然东张西望,好一会儿没找到答案,终于没忍住,靠向萧沉。 萧沉猝不及防,感到一股热源的贴近。 握在膝头的手攥紧了,他费了点力气装作若无其事,转过头。 黑暗中,洛斯年脸上反射着银幕忽明忽暗的光线,瞳孔被照得发亮,像只好奇的小动物。 “这些图像是怎么放在上面的?” 他的声音柔软,带着好奇,让人联想到蓬松的棉花糖。 萧沉喉结滚了滚,偏过头,流露出困惑的表情:“什么?” 果然,洛斯年以为他没听见,靠得更近了一点。 “我说——” 因为怕吵到其他观众,洛斯年压低了嗓音,听起来软绵绵的。 温热气息喷吐在耳畔,萧沉嗅到他身上洗涤剂的香味。 因为在入口站了太久,还沾染了一股爆米花甜腻的香气。 萧沉指尖微蜷。 洛斯年对他的动摇一无所知,轻轻地问:“这些图像为什么这么大啊?” 第36章 订婚仪式(顾越的火葬场…… 萧沉向他解释了放映机的原理, 语调平和,实际上,他自己并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面前,洛斯年听着这个人尽皆知的原理, 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脸上甚至有隐隐的崇拜,好像在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后面半场, 萧沉什么情节都没看进去。 他忍不住地一直看身边。 看洛斯年专心致志的表情, 看他映着亮光的漂亮瞳孔, 看他因为俗套剧情而震惊落泪的动容。 消失了一整年的人就在这里,毫无防备,触手可及。 萧沉花了很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 没有立刻伸出手。 电影结束,洛斯年抽着鼻子, 因为男女主人公最终的团圆而感动,灯都亮了, 他还依依不舍,把所有彩蛋都看完才肯起身。 第42章 他们随着人群走出去,洛斯年还是有些感叹:“要是他们的相识没有那么多错误就好了。” 萧沉止住了脚步。 洛斯年疑惑地回过身。 萧沉停在原地,对着他扯起嘴角:“是啊,如果他们不是这样认识的就好了。” 他不知道洛斯年有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深层含义, 因为洛斯年好像没有太多触动,只是擦擦泪, 跟他一起站在下行的扶梯。 萧沉一阵难以言喻的怅惘。 一起看电影是他提出来的,他想借此机会,和洛斯年拉近关系。 可是最终被牵动情绪的人, 却是他自己。 他忽然间意识到,洛斯年真的很简单。 好哄又好骗,如果他们不是在顾家认识,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大学同学,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伤人的过往...... 他一定很容易就把洛斯年骗到手了。 不,不用骗。 其实洛斯年一开始就已经很喜欢他了。 萧沉感觉自己好像割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现实中行走,一部分在大脑里漂浮。 那个漂浮的自己在质问,当初到底为什么要一再推开他呢? 明明那时候,洛斯年那么需要他,那么缺乏安全感。 萧沉心脏泛起一阵酸涩,沉浸在强烈的悔意之中。 身前,洛斯年忽然停住。 萧沉顺着他的视线,看见墙上一个滚动的电子屏,上面显示着顾越的照片。 萧沉倏然冷下脸。 他走到洛斯年身边,轻轻地说:“顾越要举办订婚仪式了。” 洛斯年愣了愣。 萧沉语气随意,好像只是随口一说:“阵仗这么大,恨不得全城播报......看来顾越真的很爱这位结婚对象啊。” 洛斯年心里乱糟糟的,像被灼伤一样,垂下眼皮。 萧沉盯着他,幽深黑眸仿佛可以洞穿他的所有伪装:“你很介意吗?可惜顾越已经有新的爱人了。” “......” 洛斯年一直知道这件事,可知道归知道,亲眼看见顾越和另一个人的亲密照,还是会难受。 他不想对萧沉讲这些,转身想走。 手腕却被一下子拉住。 “你生气了吗?”萧沉身上那股强势的气息转瞬即逝,低着头,声音很低地认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洛斯年愣了愣。 “没有......”他有些无奈,“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我不知道,”萧沉靠近了一点,像是很容易受伤一样,贴了上来,“怕你生气,怕你又说不想见到我。” 洛斯年:“......” 眼前的萧沉太陌生了。 洛斯年忍不住想,看来这次危机真的很大,萧沉居然怕到这种地步,连这么卑微的话都说得出。 萧沉道完歉,又问他:“所以,你会忘记顾越的,对吗?” 说话时,萧沉没什么表情,好像只是问一问。 洛斯年不懂他为什么一直执着于这个问题,想来想去,猜测萧沉可能是想保护好友的婚姻,不想让一个低贱伶奴搅乱好兄弟的幸福。 想到这里,洛斯年失笑摇头:“他都要结婚了,我当然不会打扰他。以前的事,我早就忘记了。” 萧沉抿着唇角,轻声说:“那就好。” 这句话他说得很低,低到洛斯年都没有听见。 —— 同一个夜晚,另一个角落。 顾越久违地冲顾妄书发了火。 “什么意思,什么订婚仪式?!”顾越勃然大怒,“不是告诉我只是炒作吗,现在什么情况,你要不要干脆来一场包办婚姻,让我们两个就这么盲婚哑嫁完事?!” 顾妄书把电话拿开了一点,等顾越骂完,才不紧不慢地说:“你们门当户对,很般配。” “顾妄书——”顾越破口大骂,“门当户对,你怎么不跟他结婚,你怎么不结!” 顾妄书倒是很冷静:“如果你能忘了那个人,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顾越咬着牙,“这个理由太荒谬了。” “你还要在沉浸在过去多久?”顾妄书冷淡道,“他已经死了,你该往前走,去过新的生活。” 顾越没了声,心脏像被一把冷刀搅动,鲜血淋漓。 顾妄书:“不过是个伶奴,你本来就不该对他倾注那么多感情,更不该因为一个死人,不停地抗拒现实。” 顾越按住额角,哑着嗓音道:“哥,你别说了。” “如果你真的忘不了,我可以帮你找到替身。外貌一模一样,性格一模一样,保证你满意。” “阿越,他没有那么特别,你为什么不能忘了他?” 顾越头痛欲裂,脑海里又浮现出洛斯年含泪的眼睛。 他深吸气:“够了......” 可顾妄书冷着嗓音,还在继续:“你们不过相处了两个月,能有多爱他?不过是因为他死得时机正巧,死在了你最爱他的时候,才会留有滤镜,如果他还活着......” “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顾越颤抖的嗓音响起,打断了顾妄书的话。 顾妄书愕然,一时间无话可说。 顾越呼吸发颤,声音也带着哭腔:“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他能活着?如果他还活着,哪怕他不要我,哪怕他再也不看我一眼,我也认了。” “我那时候还总是对他发火,他明明在我身边,却总想着萧沉,我气得要命,对他特别凶。” “我为什么那么坏?”顾越再也忍不住,掌心压着眼睛,却把泪水压得往外溢,“他不过是喜欢萧沉而已,他有什么错,我为什么对他那么坏?” 顾妄书沉默着,说不出话。 “你总让我忘了他......可我为什么应该忘了他?我有什么资格忘了他?我为什么非得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 顾越哽咽着。 “哥,你总认为我有一天一定会不爱他,因为我不成熟,还是因为他是伶奴?这不公平,你凭什么这么说啊......” “如果没有那场大火,年年还活着,那么现在结婚的人应该是我们。” 顾越像是在说一个事实,又好像在描绘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梦。 “......哥,我真的好想他。” 顾妄书很久都没说话。 外面天色昏黑,远处的霓虹灯闪烁不息,市中心,无数游客、学生,欢欣雀跃地结伴而行。 烧烤架前烟雾袅袅升起,游客们在王宫前热热闹闹地合影。 世界没有因为谁停下,只是有人固执地把自己困在了过去,裹足不前。 有那么一会儿,顾妄书有些失神。 他盯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像在看一个不会休止的轮回命运。 但当他开口,嗓音依旧冷漠:“放过他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住了。 顾妄书不带任何共情的痕迹,平静地说:“死去的人被一直惦记,是没办法进入往生的。你想让他一直痛苦吗?” 说这话时,顾妄书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笑。 用逻辑说服不了人,居然开始使用玄学了。 可出乎意料的,顾越被这话打动了,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 “......” 顾妄书心中大感荒谬,但还是说了下去:“当然了。听说,被执念牵绊住的灵魂,会不断重复死亡的那一幕,直到被忘记。” “在你一直思念他的时候,他可能在不停被烧死,大概很痛苦。” 手机里沉默片刻,紧接着是顾越低低哭泣的声音。 “哥,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顾妄书捏着手机,久久不能回应。 直到电话挂断,他依然保持着通话的姿势,好一阵才迟钝地放下手。 窗外喧嚣依旧,不断有车辆短促的鸣笛声响起。 顾妄书按住眉心,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有了怀疑。 他知道顾越会难过,可是没想到,顾越居然会难过到这种地步。 也许当年,他不该出手阻挠。 这样的话,洛斯年就不会死,顾越也不会这么痛苦。 这天晚上,不常做梦的顾妄书也做了梦。 梦里,洛斯年满脸仇恨地盯着他,咬牙切齿:“我恨你!是你杀了我,是你害你弟弟痛苦一辈子,杀人凶手,我会恨你一辈子!” 滔天恨意扑面而来,顾妄书感到眩晕。 但也就那么几秒,很快他冷静道:“你已经死了,不存在一辈子。” 洛斯年像是噎住了。 下一秒,也不知什么原因,他忽然转变态度,扑进顾妄书怀里,泪眼涟涟地哭:“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对我?我只想要一条活路,我错了吗?” 顾妄书僵硬在原地。 猛然从梦境抽离之前,梦里的洛斯年仰着头,娇柔又可怜地说:“疼疼我吧,大少爷。” 顾妄书彻底清醒了。 洛斯年从来没说过这些话,跟他之间更没有过什么暧昧。 第43章 他怎么会做这种梦? 顾妄书一手捋过发根,将那个不可思议的可能压住,起身走进浴室。 — 城市中的另一个角落。 顾越站在镜子前,盯着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正在发呆。 过了很久,他摘下无名指的那枚茉莉花戒指,放在台面的一角。 眼眶又一次模糊了。 “对不起,”顾越抬着头,没有焦距地对虚空说话,“我放你自由,好不好?” 第37章 小型修罗场1 过年之前, 洛斯年在班级群里看见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 开学要选拔王宫实习团! 洛斯年赶忙给流英发去消息,问他消息的含金量。 流英不太清楚这种小事,不过也建议洛斯年参加——越是接近权利中心的机会,就越要抓住, 哪怕只是开开眼界也好。 洛斯年仔细看了这条消息。 实习团的选拔将在王宫的某个分殿进行, 算是一种优良传统,以培养高级人才。 因此选拔标准也很高, 不止卡绩点, 还要求有各界活跃的经验, 还要三种以上语言的竞选讲话。 前面两项还好,第三个要求简直是踩在洛斯年痛脚上了。 ——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外语。 洛斯年头痛不已,想来想去,觉得要不还是放弃。 流英也很赞同:“你有很强的数学天赋, 最擅长的是数字相关的工作,未必要参与这类活动, 以后也不一定用得上。” 洛斯年愣了愣。 他躺在床上翻看手机,跟着流英的思路开始想, 以后他要做什么呢? 流英的口吻,似乎他应该做一件技术性很强、不太接触人的工作。 洛斯年不抗拒这个走向。 可是他又忍不住想,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了吗? 洛斯年又打开了那条消息。 早已仔细翻阅过好多次的条目,他茫然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太难了, 要不还是放弃吧。 可第二天早上,他坐在书桌前, 还是打开了电脑,试图写一篇演讲稿。 他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想做。 起初很困难, 作为一个接触外语才一年的人,洛斯年能够结结巴巴地读出来都已经算好了,还要写稿,基本不可能。 意外的是,萧沉很擅长,不仅帮他大篇幅地修改了稿子,还帮他纠正读音。 洛斯年刚开始还有点抗拒,可渐渐的,他都庆幸自己收留了萧沉。 萧沉出乎意料的耐心,而且很有方法,洛斯年取得突飞猛进的进步,对萧沉也不再那么有防备心。 洛斯年很不好意思,由衷地感谢他。 萧沉支着脑袋,突如其来地问:“现在我们可以算是朋友了吗?” 洛斯年一愣。 萧沉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收回目光:“当我没问。” “......可以。” 萧沉倏然抬起眼皮,视线当即捕捉面前的人。 洛斯年被他看得有点尴尬,毕竟之前他那么义正言辞地拒绝过萧沉。 可是,受了恩还要对人冷言冷语,洛斯年做不出来这种事。 再说他们相处了这么久,萧沉好像真的改变了,再也没有做过什么强迫他的行为。 洛斯年脑中的警报不再那么敏锐,带着一丝不确信,暗暗地想,也许他可以试着相信一下萧沉。 很快就要过年了,洛斯年在手机上刷到很多人在晒过年前的准备,看看坐在下面的萧沉,有些奇怪:“你不用回家吗?” 萧沉正在看书,闻言抬眸。 洛斯年扬了扬手机屏幕上的福字:“快过年了。” “无所谓,”萧沉淡淡道,“无非是一群趋炎附势的人聚在一起,吃一顿心不在焉的饭,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其实没人在意我。” 洛斯年这才想起,萧沉和流英一样,都是国王的私生子,常年流落在外,对自己的家大概没有太多归属感。 他无措地拨了两下手机,有点后悔开启了这个话题。 萧沉忽然笑了一下:“不过,今年有你陪我。” 洛斯年:“......” 萧沉不介意他的沉默,玩笑似的挑了挑眉:“我们这算不算同病相怜?” 他有意在开玩笑,可是洛斯年没有笑,静静地看着他。 萧沉也就渐渐地不笑了。 “我一直很抱歉,以前对你很糟糕,过了很长时间,我才意识到,其实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已经喜欢上了你。” 萧沉嗓音低沉。 其实他也知道,现在说这些有点太早,时机并不合适。 可是过年了。 其他人都太幸福了,幸福到让他嫉妒。 别人都可以拥有自己的家,他为什么不可以? 萧沉心中的某一角自顾自地偏执着,促使他说出更多不合时宜的话。 “没有人爱过我,我也不懂什么是爱,所以那时候我用了很多方法掩饰,想要否认内心的感受,所以才会做错很多事。” 萧沉没敢抬头去看洛斯年,只是盯着自己的两只手。 右手掌心还有一些疤痕,他无意识地蹭了两下。 “要是我以前就懂这些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伤害你,不会弄丢你......” “萧沉,”洛斯年终于开了口,打断他,“不要想这些了。” 萧沉恍然间回过神:“我不是非要你原谅我,我只是......” “过去就过去了,怎么弥补,那些伤害也不会消失。” 洛斯年眼里有些痛楚,但仅仅一闪而过,很快只剩下澄澈明净。 “换个角度想一下,其实我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也许永远不会从顾家逃走,永远不会想象另一种人生。” 洛斯年笑了起来:“现在我才知道,其实我不是非要一个主人不可。” 萧沉怔怔的。 洛斯年双眸清澈见底,里面没有执着,没有恨。 他却一阵说不出的心慌。 “年年,”萧沉嗓音干涩,他抿了抿唇,“你可以怪我的,不用勉强自己。” 被叫到名字的人眨眨眼:“不勉强。” “都已经过去了。”洛斯年声音平静,没有过多的波澜。 萧沉不知不觉攥紧了手。 好长时间,他才恍惚间意识到,这份心慌从何而来。 没有仇恨、没有恐惧,那么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也将消失。 说到底......洛斯年并不爱他。 如果连恨都消失的话,会变成什么样? 洛斯年不知道他有那么多心理活动,翻了翻手机,又说:“明天我们要不要出去逛逛?” 话音未落,手腕就被抓住了。 洛斯年一愣,对上萧沉略显慌张的视线。 “?”洛斯年奇怪道,“不想出去吗?那就待在宿舍好了。” 萧沉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求洛斯年不要原谅他,不要把他当做陌生人吗? 这简直是把自己的尊严踩在地下,狠狠碾碎。 萧沉闭了闭眼,最终松了手。 他微笑起来,装作没有任何事发生:“走吧,去逛逛。” 帝都作为帝国心脏,拥有诸多地标,最有名的还是王宫。 王宫的一部分是严格封闭,不准外人靠近的核心部分,但偏殿的一小部分,则对外开放,无论晴雨,这里总是游人如织。 两人走在王宫外面的路上,保持着一臂的距离,看起来好像不咸不淡的朋友。 阳光正好,外面有一大片草地,有颜色各异的餐布和遮阳伞,许多人坐在草地里野餐,路边一整排卖鲜花的摊位,明明是冬天,却漂亮得像是开了春。 洛斯年四处观望,好奇地问:“平时也这么多人吗?” 萧沉说:“比平时多一些,可能有什么活动吧。” 洛斯年抬头,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禁一笑:“出来玩,你看我做什么?” “我——” 才只说了一个字,洛斯年忽然加快速度,越过他,语气轻快道:“那里好多人啊!” 道路的尽头还有一个小教堂,柔白的建筑体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外面围了很多手捧鲜花的人,还有不少摄像机在拍摄。 萧沉看着他的背影,放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 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停留在胸腔咽喉,他静了静,将它们一点点咽了回去。 当他终于整理好情绪,跟上洛斯年脚步时,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停住了脚步。 萧沉以为他是在等自己,却发现,洛斯年整个人都呆呆的,像被扣掉了电池,一动不动。 顺着他复杂的视线往前看,萧沉也看见了,人群的尽头,顾越站在教堂前方,正挽着另一个人的手臂,接受诸多相机的拍摄。 镁光灯闪耀,顾越穿着得体隆重的礼服,笑意浅浅。 而他身边,高野晟一身情侣装,嘴角一个梨涡,两个人看起来般配又幸福。 第44章 萧沉侧过头,去看洛斯年的表情。 那双眼里满是心碎。 萧沉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碎了。 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洛斯年终于回过神,匆忙别过头,掩饰般低声说:“我去买点东西。” 迟了一点,萧沉才转过身,视线跟上他的身影。 远处,洛斯年走到摊贩跟前,买了一束粉色的鲜花,然后返回。 这条路上好像布满荆棘,洛斯年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渐渐地走不动了,双手撑着膝盖,很慢很慢地坐在草地上。 阳光的照耀下,草地是明亮的绿色。 有风吹过,吹乱了洛斯年的发丝、领带,还有手上柔粉色的花。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浑身散发着脆弱的气息,可看起来又那么温柔,像是会拥抱路过的每一个人。 萧沉怔怔地看着,很久不能移开眼。 可那束花不是要送给他的。 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次,萧沉心脏再一次泛起酸涩。 那个被他压抑了无数次,忽略了无数次的疑问,再也不受控制,疯狂地涌了上来。 为什么呢? 为什么当初不能更坚定一点,为什么不能把洛斯年锁在身边? 到底为什么,当初他要容忍顾越的肆意妄为? 洛斯年的爱太简单,也太纯粹,一旦认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我只有一颗心,只能给一个人。” 当初洛斯年这么说的时候,他不屑一顾,到现在他才知道,这份爱有多么难能可贵,又有多么坚定不移。 订婚仪式到达高/潮,礼炮响起,乐队高声演奏,所有人欢呼着,祝福这对新人长长久久。 热闹的声浪铺天盖地,将甜蜜幸福送到每一个人心中。 却无法在萧沉胸腔激起一丝涟漪。 他整个人像是浸在漆黑阴冷的沼泽地中,浓郁的恨意淹没口鼻,令他无法呼吸。 他恨透了洛斯年,恨透了顾越,也恨透了自己。 如果当初更坚定一点,现在,洛斯年的爱就全都属于他了,一分一毫都不会给别人。 那么被视作陌生人的,也只会是顾越,而不会是他。 可事实是,洛斯年的眼睛自始至终聚焦在顾越身上,哪怕那个人就要结婚。 明明是他先拥有的洛斯年...... 这让他怎么能甘心? 萧沉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对,但他控制不住。 一步一步,他被强烈的偏执操控,向着洛斯年走去。 与此同时,草地的另一角,躺在遮阳伞底下喝饮料的人翻了个身。 “江风,你好兄弟订婚,怎么躲在这里?” 江风打了个哈哈,心想顾越脸上的不情愿都快溢出来了,他上去是讨骂么? 他借着伸懒腰,走出伞下。 下一瞬,江风整个人僵住,不可思议地抬起墨镜。 第38章 小型修罗场2 有什么东西遮蔽阳光, 地面暗了一块。 洛斯年逆着光,看见萧沉不甚分明的面孔 “要回去了吗?”洛斯年捏了捏手里的花束,“能不能等一会儿......” 萧沉冷不丁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扯了起来。 洛斯年猝不及防, 跌进他的怀抱。 “他订婚了, 就在你面前。” 萧沉嗓音冰冷,洛斯年一惊之下想要挣扎, 却被按住后颈, 无法挣脱。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你还打算去找他?”萧沉口吻极度阴冷,甚至带着口不择言的贬低,“准备给他当小三,是吗?” 洛斯年被他抱着, 半张脸都闷在对方肩膀之下,看不到萧沉的表情。 可他能听到萧沉说话的声音。 这语气, 分明是从前的萧沉。 被锁链绑住的小象,即使成年了, 依然会认为这条锁链坚不可摧。 洛斯年再一次颤抖起来,嗓音低软下去:“没......我没有......” “你要是过去,猜猜看,他那位未婚夫会怎么对你?” 萧沉以一种强硬的语调,出口警示, 不容辩驳。 “听说顾越的未婚夫性格善妒,你如果纠缠不休, 他说不定会把你关进小黑屋里,到死也不放你出来。” 洛斯年狠狠打了个抖。 分明萧沉才是那个恐吓的人,偏偏又是此刻唯一的热源, 他下意识攥紧了对方衣角。 只是一个动作,萧沉脸色温和下来,柔声说:“这样就对了,害怕的时候,就来依靠我,知道了吗?” 他语气温柔得能够滴出水,洛斯年听在耳中,只觉不寒而栗。 “你......你是不是骗我?”洛斯年颤颤巍巍地问,“你没有无家可归,对不对?” 萧沉居然低声笑了起来:“年年,你真聪明。” “......” 洛斯年觉得他在嘲讽自己,沮丧得快哭了,为自己的草率和轻信。 回想到之前,他甚至对萧沉产生过同情,简直蠢到没边。 他心情低落,不想再被这个骗子抱着,带着点鼻音挣扎:“你放开我!” 也许是他挣扎的意愿太强烈,萧沉很快松开手。 这时,身后小教堂传来一阵惊呼,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砸碎了,紧接着是许多人震惊不已的声音。 洛斯年下意识地回过头,下一秒,萧沉托住他的后脑,强行将他的脸掰正。 一个突如其来的吻落了下来。 这个吻炙热急切,像是要立刻将他吞食,又极度强势,带着强烈的占有欲。 洛斯年没有防备,很快连呼吸都被掠夺干净,艰难地在间隙里喘息,没一会儿就头晕眼花,任由萧沉攥住他的手腕,无处逃离。 “等......唔......” 洛斯年慌张不已,想要说点什么,可无论是舌尖上的字句,或是承托言语的唇舌,都被萧沉舔吮、猎食。 “不.......” 萧沉紧扣着他的侧颊,不容他有任何退却。 与此同时,萧沉抬起双眸,目光如电,射向礼堂的方向。 那里,顾越喘着气停住,像是中了魔咒的石像,呆愣愣地看着他们接吻。 萧沉毫不掩饰眼底的攻击性,挑衅一般,紧盯顾越吻得更深。 洛斯年呜咽一声,几乎软倒在地,不得不抓紧萧沉的衣服,才能勉强站着。 以顾越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见他泛红的耳廓。 洛斯年一阵阵眩晕,试图去拍萧沉的肩膀,可是力道太轻,从远处看来,就像是搂住身前人的脖子。 萧沉低笑出声。 终于,在缺氧的前一秒,萧沉结束了这个吻,将人打横抱起。 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萧沉对着顾越抬起下颌,目光很浅,胜利者一般漫不经心。 而后大摇大摆地离开。 顾越应该愤怒,或是好胜不甘。 可他无法做出反应。 视线自动追随着萧沉怀里的那个人,只是一个背影,他就知道,那是洛斯年,不会有错。 身后,媒体、亲友、工作人员,纷纷追上来。 他们没看见离开的萧沉,只奇怪顾越为什么突然跑开。 闻讯赶来的顾妄书也站在人群中,皱眉问他:“阿越,你不是答应我,会和高野晟结婚的吗?” 受声音惊动,顾越转过身。 在看清他面孔的一瞬间,顾妄书意识到什么,抬手盖住摄像机的镜头,冲身后厉声喝道:“不要再拍了,全都回去!” 然而,他来不及遮挡的摄像机,还是照到了顾越的脸。 本该洋溢笑容的准新郎,此刻泪流满面。 顾妄书示意之下,保镖上前,迅速清场。 他最大程度地维护着顾越的形象,而后走到顾越面前。 顾越的眼泪还在不住地往下流,他整个人都是呆呆的,灵魂像是已经跟着另一个人走掉了一样。 “哥,我看见他了,”顾越喃喃地说,“我看见他了......” 顾妄书心里咯噔一下,摸索到口袋里的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一个心理医生的名字,在帝都是最出名的。 他知道这段时间顾越很不对劲,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用上了。 顾妄书不想过多地刺激他,顺着他的话头,不动声色道:“他在做什么?” “他在......”顾越哽住了,好一会儿,他低笑出声。 一个人突如其来的又哭又笑,看着是很吓人的。 顾妄书按了按额角。 太阳明晃晃地照在地上,照出顾越的异常,也照出他一瞬的茫然。 为了维护顾家,为了避免多余争端,为了让顾越走在人生的正轨上,他已经竭尽全力。 可怎么会变成这样? 但也就那么几秒,顾妄书很快收敛情绪,拍了拍顾越的肩膀:“跟我走吧。” 顾越却没有他想象中的痛苦煎熬,脸上竟然还有一丝微笑。 “也好,也好......”顾越也不知道是在念给谁听,明明是在笑,又带着点哭腔,“没有我更好,没有我他就幸福了。” 第45章 顾妄书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在他脖子上按了按,以示安慰。 这个动作像是打开了顾越的什么开关,一瞬间,顾越捂住脸,压抑着痛哭出声。 —— 洛斯年被亲得晕了,等意识回笼,萧沉已经走出去很远。 “你放我下来。” 恼怒之下,洛斯年脸色有些微红,呼吸也跟着加快。 萧沉身上阴沉一扫而空,又成了那个低眉顺眼的样子,听话地将他放下来。 洛斯年一接触到地面,立刻和他拉开距离,瞪着眼看他。 萧沉没什么表情,眼角眉梢却微微上扬,心情很好一样。 “你故意的,”洛斯年憋着一口气,“这么长时间,你都在骗我。” “嗯。”萧沉没有辩驳的意思,就这么轻飘飘地承认了。 洛斯年:“......” “你、你不要脸!” 洛斯年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横在胸口,险些气炸。 “亏我还那么同情你,还让睡在我宿舍,你、你——” “我厚颜无耻,卑鄙小人,”萧沉替词穷的洛斯年骂下去,忽而笑了,“要不要打我两下,出出气?” 清贵俊朗的面孔骤然靠近,洛斯年微微睁大了眼,呼吸滞住。 萧沉握住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年年,会打吗?” “!” 洛斯年像触了电,猛然间抽回手。 随着他的动作,萧沉脸上居然出现了遗憾的神情。 洛斯年终于意识到,萧沉的精神好像不太正常——他真的有病。 正常人对精神病总是有那么几分敬畏,洛斯年震惊地看着他:“你到底想干嘛?” 萧沉看了他一会儿,忽而靠得更近。 瞳孔之中的黑色仿佛受到压缩,浓郁得令人心惊。 “顾越都已经订婚了,可你还是一直看着他......年年,我吃醋。” 萧沉嗓音柔和,双眼却如同捕食者锁定着猎物,眨也不眨。 “明明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呢?” 在他的目光下,洛斯年浑身发寒,本能地后退半步。 萧沉察觉到他的退缩,偏着头,有些困惑似的:“年年,我只是喜欢你而已,为什么要害怕?” “明明只要喜欢我就好了,这很简单。” “年年,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洛斯年嘴唇发抖,吐出一个明确的“不”字。 “我说过,我不想回到过去,也不想再回忆过去的事了......” 他看得出萧沉神色异样,不禁咽了咽口水,试图说服对方:“你不是问我,我们算不算朋友?当朋友也很好,我们不是一直都很好?” “不好。” 萧沉温和地注视着他,目光没有一丝动摇。 “年年,我一点也不好。” “你还留着顾越送给你的手链,你看着顾越的订婚照失魂落魄,你恨我却不恨他......我嫉妒得快发疯了?” “至于什么好朋友的游戏?” “我已经玩腻了。” 说话间,萧沉握住洛斯年的手。 力道并不重,轻轻摩挲。 洛斯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说原谅我,要忘记过去的事,往前走......那然后呢?”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就变得无关紧要了,在路上见到就打个招呼,见不到的时候也不会想起来——一个点头之交,一个认识的人。” “我不会出现在你的未来,对吗?” “这是不行的。” 萧沉注视他,微笑着,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着。 “哪怕是恨,我也要在你永远记得我。” 洛斯年怔怔地看着他,只觉呼吸时胸腔都是冷气。 眼前的萧沉,当初那个将他拖进雨夜的萧沉,两个萧沉重合到一起,完全一致。 直到此时,洛斯年才意识到,自己简直天真到可笑。 人的本性是变不了的,他怎么会相信萧沉真的变了,真的人畜无害? 他怎么会这么蠢? 礼堂的方向隐约传来一些骚动,洛斯年回头看去,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黑点。 就连这样遥远的一瞥也不被允许。 萧沉拨过他的脑袋,好让他的视线能够锁在自己身上。 阴云不知何时浮现在空中,遮蔽日光。 天空暗了下来。 有行人的手机里在播放天气预报。 快下雪了。 第39章 小型修罗场3 午后飘起一点雪花。 洛斯年回到宿舍之前, 脑子里疯狂做预演,一定要把萧沉赶出去。 但到了楼下,萧沉就停住脚步,没有再上前。 猜想中的纠缠并没有发生, 洛斯年有点愣, 回过头。 上午的好天气已经消失,天空灰蒙蒙的, 飘扬的雪花落下来, 落在萧沉的肩头、发丝, 还有脖子上那条深色围巾。 隔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萧沉对着他露出微笑:“就送你到这里了。” “.....” 他这么自觉,洛斯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一拳头砸在棉花上, 空落落的。 萧沉:“明天我还会来,带你去吃好吃的。” 洛斯年定了定神, 终于开口:“我说过,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我也说过, 这是不行的,”萧沉语气温和,却不容抗拒,“明天我会在楼下等你。” 洛斯年:“......” 他才刚抿住唇,萧沉又接着说:“故意忽略我的话, 我就只好上楼了。” 说着,亮了亮手中的钥匙。 洛斯年:“!!!” 钥匙还在口袋, 没有丢失......他什么时候偷偷配了一把新的?! 萧沉笑眯眯地说:“我很乐意帮你穿衣服,你要是想给我这个机会的话,那可太好了。” 洛斯年从脖子到耳根, 全都红了个透,气得大骂:“萧沉,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都不要我了,我还要什么脸?”萧沉淡淡道,“明天算是约会,我不会迟到的。” 洛斯年无言以对。 他再也不想看见这张让人发火的脸,转身就走。 因为太生气,连关门都关得砰砰响。 萧沉忍不住笑了下。 雪渐渐有些大了,萧沉目送洛斯年上楼,看着他寝室的灯亮起,这才转过身,缓步往外走。 他很喜欢寒假的学校,因为人少,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他和洛斯年两个。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萧沉在学校大门口停住,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 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车,顾越背靠车尾站在雪里,不知站了多久,肩头已经是一层薄薄的冰层。 他失魂落魄般,一动不动。 不速之客还是来了。 萧沉冷眼看了他一会儿,顾越似有所觉地抬起头,两人视线对上。 空气中像有一根无形的弦,在这一刻绷紧了。 萧沉双手插兜,下颌微抬,讥笑一声:“还真让我猜中......你果然跟过来了。”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要是放在平时,恐怕早已经火花四溅。 顾越却没有竖起任何一根尖刺,哑声问:“他过得好吗?” “没有你,当然过得很好。”萧沉不客气道。 顾越听了,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我就放心了......” 看着他反常的样子,萧沉口袋里的双手攥紧了,无端端一阵烦躁。 于是说出口的话更加尖锐难听:“既然看见我们接吻,还跟过来干什么?有绿帽癖是吗?” 顾越其实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是漫无目的地盯着学校里的某一处,长时间地发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来,也不打算出现在洛斯年面前,更不想破坏洛斯年平静安稳的生活。 可他还是来了。 仅仅站在一个洛斯年存在的巨大空间,顾越长久以来漂泊的灵魂终于有了落脚点。 他终于安定了。 像被磁铁吸引的小铁屑,顾越无从抵抗。 见他不说话,萧沉怒火中烧。 他忍不住上前,一把揪住顾越领子,抬高声音怒骂:“为什么不说话?你跑过来又是淋雪又是掉眼泪,扮什么可怜,装什么深情?” “当初要不是你横插一脚,我们之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竟然还敢出现......顾越,别以为我真的不会对你动手,你以为我还会再一次放手,再让你伤害年年吗?!” 顾越被他贴脸开骂,也只是无动于衷。 好一会儿,他低声说:“不会了。” 萧沉一怔。 只听见顾越压抑的嗓音:“我不会打扰你们,只要年年开心就好。” 萧沉不知不觉松了手。 他后退两步,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有些不可思议。 “年年宁愿假死,也要逃出来,和你在一起......他真的很喜欢你。” 第46章 顾越第一次向着萧沉低下头。 “过去我太任性了,我喜欢他,就要抢走他、占有他,却从来没考虑过他的感受......” 萧沉陷入沉默。 “所以他恨我,恨我恨到要假死来骗我。” 顾越说着,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 不知为什么,萧沉后退半步,禁不住地想要逃避这双眼睛。 顾越竟然对着情敌哽咽出声:“但我只想感谢他......谢谢他还没死,谢谢他还活着......” “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干扰你们,只要年年幸福,怎样都可以。” “我不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我只是想......远远地看他一眼。” 萧沉再也没有话说。 顾越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他的卑劣、虚伪、自私。 而他狼狈不堪,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他一直告诉自己,是顾越的错,是因为顾越横插一脚,他才会错失洛斯年。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根本就是相反。 顾越记得的,全是自己对洛斯年的坏。 而洛斯年记得的,都是顾越对他的好。 他们彼此相爱,是双向奔赴,萧沉才是那个插足方、第三者。 他才是真正的小丑。 萧沉久久地站着,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破了洞的玩偶。 外表乍看光鲜亮丽,可从那个洞口,破败棉絮不断地往外冒。 而顾越浑然不觉,还以为对方就是胜利者,由衷地说:“祝你们幸福。” 萧沉口袋里的双手越攥越紧,指甲不知不觉嵌入掌心。 脑子里忽然有个声音冒出来:“还不说实话吗?” “你这个骗子,小偷。” “你永远也配不上年年。” 萧沉心脏发着颤,抬眸去看顾越。 他几乎要开口。 可下一秒,他眼底再次失去温度,嗓音极度冰冷:“这样最好,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说完,萧沉转身离开。 脚步果决,没有任何停留。 如果连这些破破烂烂的填充物都没有,他就真的空掉了。 他不会放手。 —— 第二天,洛斯年早早地就醒了。 他忙忙碌碌,一会儿是复习演讲稿,一会儿是预习下个学期的书,可忙了一早上,什么都没学进去。 窗外,萧沉已经到了。 像是发觉偷窥的视线,他抬起头。 洛斯年猛地放下窗帘,趴在桌上,发出一声哀鸣。 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他拖拉了半小时,自知逃不掉,还是下楼了。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不如等会儿就多吃点,让萧沉也出出血。 洛斯年用精神胜利法自我催眠,等到了楼下,禁不住一愣。 雪下了一整夜,今天已经是遍地银纱。 萧沉站在雪地里,风衣在冷风中飘荡,露出里面的全套西装。 马甲、领结、衬衫,正式又精致。 仔细一看,连头发都是精心打理过。 萧沉本来就有一张俊美的面孔,此时更显挺拔。 洛斯年愣了愣。 原来他说要约会,是认真的啊...... 看见他的出现,萧沉不太明显地松了口气,紧接着微笑:“我还想上去帮你掀被子呢,真是可惜了。” 洛斯年:“......” 变态两个字,他已经骂倦了。 洛斯年没搭理他,插着口袋往前走,冷淡道:“要走就快点走,我还想早点回来呢。” 萧沉笑了:“我可没说要放你回来。” 洛斯年:“?” 洛斯年睁大眼,整个人站直了:“你想干什么?” 他有如惊弓之鸟,下一秒就要转身逃跑。 “你忘了吗?今晚跨年。” 萧沉不由分说地伸进他的口袋里,洛斯年一惊,想要挣脱,不仅没有挣开,萧沉还强硬地与他十指交扣。 “我们一起看烟花吧,好不好?” 洛斯年冷笑:“我说不好,有用吗?” 萧沉也跟着笑了:“没用。” 洛斯年:“呵呵。” 萧沉带着他去了一个楼层很高的地方,那里可以看得见帝都所有地方,旁边还有游乐场,有摩天轮可以坐。 洛斯年没去过的地方很多,游乐场更是其中之一。 哪怕发誓绝对不会给萧沉好脸色,他还是忍不住好奇,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转来转去的设施看。 萧沉问他:“想玩吗?” 洛斯年觉得自己应该冷酷到底,但是旁边的人笑得很开心,他还是没忍住,点了点头。 来都来了。 洛斯年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 反正是萧沉花钱,不如玩个痛快。 一玩起来就没了边界。 旋转木马,碰碰车,跳楼机,大摆锤......洛斯年刚开始还很矜持,到后面开心得像个小疯子,头发乱糟糟的,一身是汗。 萧沉拿着冰激凌过来,他也忘了要拒绝,接过来大咬一口。 冰冰凉,甜丝丝。 洛斯年笑了起来,亢奋地拉着萧沉就往海盗船跑。 旁边有兴奋的情侣,也是这样手牵着手在游乐园里跑。 萧沉不由得回握住那只手。 最后一个项目是蹦床,洛斯年发现自己可以跳得很高,得意极了,钻进人群里撒欢,但没一会儿又因为不均匀的受力,七扭八歪地倒在地上。 一转头,看见萧沉站在蹦床边缘,置身事外一样冷静。 真是不公平。 他眼珠子一转,来了坏主意。 洛斯年悄悄摸到萧沉边上,忽然起跳。 萧沉猝不及防,果然摔倒。 洛斯年指着他哈哈大笑,脚腕却忽然被抓了一把,他哎呦一声,也跟着摔倒了。 好巧不巧,他摔在萧沉身上。 他们之间的距离忽然拉得很近,洛斯年腰身被握着,跪在他身体两侧,可以轻易看见萧沉眼角的一粒小痣。 洛斯年不自在起来,讷讷地想要起身。 萧沉却忽然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洛斯年:“!!!” “抱歉。” 萧沉垂着眸,声音听起来很没诚意。 “没忍住。” 第40章 如梦似幻 这个吻来得很突兀, 会轻易破坏这个难得的约会。 萧沉明明知道,可他忍不住。 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洛斯年果然生气了,脸上笑意荡然无存。 萧沉想去握住他的手, 却被躲开。 游乐场新奇体验带来的、热气腾腾的亢奋, 就这样消失了。 萧沉捏了一把空气,而后收回在口袋。 也许是因为在外面停留了太久, 很长时间, 那只手还是冰凉的。 萧沉微笑着问:“还想玩什么?” 换来的是洛斯年诧异的视线。 洛斯年捋了两把乱糟糟的头发, 看起来像是抱着脑袋,乍一看,很像满头问号这个表情包的具象化。 萧沉禁不住笑意更深。 可紧接着,洛斯年转过身, 定定地看着他。 “萧沉,你真的很奇怪。” 萧沉避过他的视线, 指了指旁边很多人排队的□□小铺:“这个看起来不错,你要不要……” “萧沉。” 洛斯年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困惑道:“你为什么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萧沉:“……” 萧沉脸上还保持着微笑的弧度:“年年,我现在不想聊这个话题。”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们今天出来是要一起度过跨年夜,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洛斯年心里更加怪异:“你到底想要什么?” “……” 有卖关东煮的小贩经过,汤锅蒸腾起洁白雾气, 横在两人之间。 “从前,你无数次地提醒过我, 我只是一个玩物,不该痴心妄想、自作聪明。” “其实不用提醒,我也很清楚。” “你是天之骄子, 是尊贵的皇室成员,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就算你亲我,抱我,甚至和我在一起,也不会有任何好处。” 洛斯年发出由衷的疑问:“为什么不去找一些配得上你的人呢?” “如果今天顾越站在这里,你也会说这些吗?” 萧沉冷不丁地开了口。 “?”洛斯年一头雾水,“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萧沉自知失言,闭了闭眼。 他压下胸腔翻涌的酸意,竭力挤出微笑:“如果是因为那个吻,我向你道歉,是我太冲动了……游乐场这么大,还有很多地方没玩到,我们继续吧,好不好?” 洛斯年固执地摇了摇头:“我们这样纠缠不清,是不对的。” “那你要我怎么说?”萧沉再也无法忍耐,长时间压抑的情绪喷涌而出,“要我承认,我就是想抱你、想亲你,想要你可怜可怜我,哪怕是一个晚上也好?” 第47章 洛斯年被他眼底的烈焰惊到,退了半步。 这样的回避却让萧沉更加恼怒,接连几步走上前。 “你要我承认,我是个无可救药的懦夫,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是这样吗?” 洛斯年吓到了:“不……” 萧沉一把抓住他的手,不准他再退,眼底已经有了泪光:“我承认,我全都承认,这样可不可以?” “……” “是我不愿意相信我喜欢你,所以才任由顾越把你抢走,从始至终都是我的错,我根本没有资格怪他。” 洛斯年头一回看见萧沉的眼泪,目瞪口呆。 萧沉低下头,将脑袋搁在洛斯年的肩头,哽咽出声:“我知道错了,可你不需要我的忏悔,我想弥补,你又一次次把我推开……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洛斯年完完全全石化了。 好一会儿,他僵硬着伸手,轻轻拍了拍萧沉的肩膀。 肩头哽咽的声音稍稍一滞,紧接着变得夸张了点。 萧沉用一种极为可怜的语气说:“只是一个跨年夜,只是一天而已,陪陪我吧,好不好?” 洛斯年想要拒绝,可是话到嘴边,就被萧沉的哭声打断。 他脑子里一团浆糊。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到底怎么回事? 萧沉抬头,用泛红的眼眶,湿漉漉地盯着他。 好像只要他再说一个“不”字,就要继续掉眼泪了。 洛斯年产生了莫名的负罪感,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才是那个负心汉。 他只能叹了口气:“只是今天。” 萧沉眼睛亮了。 “还有,不可以再亲我。” 萧沉用力点头,又问:“抱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 “那牵手呢?” “也不行。” 萧沉耷拉着脑袋,失落道:“年年,你就这么想惩罚我吗?” “?”洛斯年被他扣了个坏人的帽子,愕然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可你都对我这么残忍……”萧沉低声下气地恳求,“偶尔牵一下,可不可以?就一小会儿。” 莫名其妙…… 他为什么要顶着小狗一样的眼神啊…… 洛斯年真的对这招没有抵抗力,晕乎乎的失去理智,只想让他停止眼神进攻。 ……牵个手也不会掉块肉,对吧? “好吧,就一会儿。” 萧沉眼底精光一闪而过,舔了舔嘴角:“那偶尔抱一下呢?就一下下。” “呃,也行吧……” “那亲一下……” 洛斯年忍无可忍:“够了,你别得寸进尺!” 萧沉紧抓住他的手,嘴角上扬,语气却是无比失落:“那好吧。” 洛斯年被他牵着走,又是困惑,又是头痛。 这好像也根本不是一小会儿。 可他也没有勇气再次提出异议。 萧沉发起疯来很失控的样子,他实在有点怕了。 最后,他们又玩了几个项目,由于前面折腾了一翻,洛斯年兴致没有最开始那么高,也正好到了晚餐时间,两人回到酒店。 萧沉早早地准备好了晚饭,相当隆重,两人在诸多侍者的照料下进餐。 洛斯年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但这么贵的餐厅,他可能这辈子也就能来这一次。 这么一想,干脆放开了,想吃什么吃什么。 萧沉见他胃口好,也就笑吟吟的,支着脑袋盯着他看。 洛斯年装作没看见。 不想搭理他。 只不过,学校里冷冷清清,洛斯年也是到了这里才感觉到节日的氛围。 手机不断震动,有许多条同学发来的跨年祝福,洛斯年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多人记住,忍不住微笑,然后一条一条地回复。 流英也发来消息,祝他新年快乐。 萧沉在对面,语气酸溜溜的:“在看谁的消息啊,笑得这么开心……明明我还在这里。” 话音落下,就见洛斯年抱着手机转过一个角度,一副避着他的样子。 萧沉:“……” 洛斯年以前没接触过电子产品,打起字来很不熟练,就慢吞吞地回复:“谢……谢,你也……” 嗡嗡嗡几声,流英又是秒回。 [流英]:正在输入中……几个字你到底要打多久? [流英]:你要参加那个实习团是不是?我打听了一下,可以参与一些审判庭的工作,很有价值,期待你的表现。 [流英]:审判长是个很正直的人,我也正打算介绍他给你认识,这几天过年,他也放假了,回头来找你。 [洛斯年]:谢谢,你也新年快乐。 [流英]:…… 洛斯年有些不好意思,发了个挠头脸红的表情包,以为流英又要说他属乌龟的。 结果过了一会儿,流英发了个叹息的黄豆人。 [流英]:你这么笨,可怎么办才好? [洛斯年]:…… 不接受污蔑! 洛斯年慢吞吞地回复——他明明很聪明。 可惜用的时间太久,流英已经潇洒撤退,只留洛斯年一个人生闷气。 咻—— 窗外响起尖锐的声音。 洛斯年抬头,只见一个火点从下面飞上来,到达眼前的瞬间,绽开明亮流焰。 紧接着,烟花一个接一个地绽放,光影如同洪水,气势磅礴地涌上,又瞬息熄灭。 洛斯年看得眼睛发直。 热闹中,萧沉的声音响起:“烟花的高度有一百五十米,这里视野最好。” 洛斯年转过头。 焰火的光辉从落地窗涌入,变幻的光影之中,整个餐厅如梦似幻。 连同面前的萧沉,都美好得像是一个梦。 “喜欢吗?”萧沉微笑着问他。 真奇怪。 洛斯年按着胸口。 这一次,奇怪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也许是过于绚烂的场面带来冲击,也许是萧沉眼底浓烈的爱意,又或许是萧沉无数次认错的低头。 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至少这一刻,洛斯年的心跳加速了。 餐厅里的其他人鼓掌欢呼,跨年的钟声响起,整个城市都包围在节日的喜庆之中。 以至于洛斯年也产生了更多的包容。 他曾经以为,过去那些痛苦的回忆会伴随他一生,他会恨得想要手刃仇人。 可是,他似乎并不是一个总是活在过去的人。 哪怕曾经遍体鳞伤,他还是愿意相信,未来会有更好的生活在等他。 往事随风而去。 说不定他们真的可以有全新的关系。 洛斯年想着,回握住萧沉的手:“喜欢的。” 萧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怔怔地看着洛斯年。 烟花还在继续,变幻的色彩涂抹在洛斯年半张脸上,使得这一幕像是一副油画。 有客人推开窗,带着硝烟味的夜风吹进来,吹乱了洛斯年的头发。 萧沉才恍然间确认,这并不是画,而是真实存在的一幕。 “下次再带我来吧。”洛斯年冲他微微一笑。 第41章 妈妈 听到洛斯年的话之后, 萧沉心脏跳得很快。 他恨不得立刻抱住对方,问一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问一问是不是明天还愿意和他到这里来。 萧沉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翻涌的激动。 这份意外之喜太难得, 他怕自己不小心, 又惹怒了洛斯年。 洛斯年愿意释放一点点好感,他已经欣喜若狂, 真的不想这份好感立刻收回。 这天晚上, 萧沉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长久以来的愧疚、自责、仇恨、自我厌恶, 都在洛斯年那微微的一笑中抚平了。 萧沉在梦中勾起唇角。 一切都没关系了。 他和洛斯年又有了新的未来。 人一旦幸福起来,时间都过得特别快。 第二天送洛斯年回学校的时候,萧沉依依不舍:“早知道应该多约你几天的。” 洛斯年想了想说:“下次再考虑吧。” 萧沉:“……” 等洛斯年走掉,他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连日阴沉的天空乌云散开, 久违的阳光撒向地面。 他说下次试试看。 他说下次…… 萧沉整个人都漂浮在半空,心情难以言喻。 还有下次! 萧沉精神状态堪忧, 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瞥见有辆车停在外面, 算是低调奢华的类型,车型相当眼熟。 什么达官贵人,这个时候来学校? 这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败给巨大的喜悦。 萧沉心情舒爽地驱车离去。 而同时,正打算上楼的洛斯年收到流英发来的消息。 [流英]:接你来了! [流英]:走吧, 我们出去玩一会儿。 洛斯年刚一抬头,就见有车开进来, 流英从窗口朝他挥手:“快过来!” 第48章 洛斯年眼睛都亮了,几步冲上前:“你这么快就来了?” “那当然,我动作可是很快的。” 两人对视一笑。 洛斯年上了车, 才发现,开车的另有其人。 是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金属盘扣一直扣到最上方,眉宇间有严肃的褶皱。 他迟疑着看了眼流英,后者并不解释,只是笑嘻嘻地跟他闲聊。 他们到了一家餐厅,外面看着没有什么特别,但等进去,里面每个包厢门口都有保镖负手而立。 所有人都脚步都很轻,门外分明车水马龙,鸣笛四起,却更显得里面寂静无声,连多余的碗碟碰撞都没有。 洛斯年不觉放轻了呼吸,小心翼翼地跟在流英后面。 流英似乎是常客,服务员一见到他,立刻露出笑容,低声引着他们走。 进包厢之前,洛斯年无意中偏头,看见保镖腰间有什么东西鼓出来。 定睛一看,竟是一把枪! 洛斯年险些心脏骤停,一把抓住流英的衣角,快步进了屋。 流英笑他:“你紧张什么?” “枪……”洛斯年脸色发白,“有枪……” 流英拍拍他的肩膀:“别怕,他们是保护我们的。” 洛斯年咽了下口水。 他一直知道流英是皇储,但直到此刻,他才具象化地感受到,这个身份带来的重量。 四周太安静了,静得让他没有安全感。 洛斯年忍不住问:“出来玩,是指,在这里玩吗?” “有点吓人是吧?”流英将外套搭在椅背,示意他坐下,双手交叉在桌面,“不过,我今天并不是真的要跟你玩。” “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流英注视他,平静地说:“我要走了。” “要去哪里玩吗?”洛斯年眨眨眼,“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不,我的意思是……你大概再也见不到我了。” 洛斯年愣住了。 “也许你不太明白,这个见不到的意思是,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叫做流英的人。” 大概是提前演练过,这么一长串话,流英也说得很流畅。 “原因我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我会为你留下退路和后盾,保证你不会受到伤害。” 包厢里拉着窗帘,一丝自然光都没有,只有头顶水晶灯的光线照耀下来,使得房间里格外苍白。 洛斯年啊了一声,终于明白过来:“你要回自己家了吗?” 流英微微变了脸色。 他紧盯洛斯年,惊疑不定,一时间没有说话。 洛斯年也呆了呆:“这个不能说吗?” 流英终于确信了,洛斯年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他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没有对你透露过。” 洛斯年笑了起来:“其实我小时候就知道了。” 流英:“……” 洛斯年伸手比划着:“两个互通的世界,那边的人可以过来,这边的人不能过去。你们有时候来,有时候走,走掉之后,所有人都会忘记你们……” “真神奇,像魔法一样,”洛斯年好奇地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那双水润黑眸亮晶晶的,不掺一丝杂质,就这么理所当然地看着他。 流英不寒而栗。 不该这样的,npc不该知道的,系统抹除记忆从来没有出过错。 洛斯年见他不说话,只当他不能回答,就换了个话题:“你说要走了,是任务做完了吗?” 一瞬间,流英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他连任务都知道! 如果只是知道有玩家到来,还能算是npc的记忆超强,可怎么会连任务的存在都知道? 不可能有玩家告诉npc这些,就算他们愿意说,系统也不可能允许。 洛斯年是怎么知道的? 电光火石间,流英忽然想到什么,倏然抬眸:“你妈妈告诉你的,对不对?” 洛斯年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 触及这个眼神,流英咬住舌尖,意识到什么。 就听洛斯年低笑一声:“还真是这样。” 流英闭上眼,暗暗骂了句脏话。 “妈妈总是不在家,好像很忙碌,有一天她突然消失了……”洛斯年盯着桌面上一条缝隙,强忍着不让自己立马哭出声,可嗓音还是颤抖起来。 “所有人都说,我没有妈妈,没有这个人出现过,但怎么可能呢?人怎么可能没有妈妈?” “我找啊找,到处找,找遍了顾家所有角落,哪里都没有。我还是不相信,直到陈管事以为我要逃跑,把我抓了回去……” 视野还是模糊了,有眼泪掉下来。 洛斯年抬起头。 流英无法直视他泛红的双眸,不由得别过头。 流英做过伶奴,但就和cosplay一样,轻飘飘地当了那么几天,最大的苦头不过是被萧沉打了一顿。 就这顿打,还是剧情设定,要他和萧沉结仇。 否则他才不会吃这个苦。 但洛斯年不同,他是真真切切,在那个肮脏的院子里长大。 流英想到,第一次见到洛斯年时,他还嘲讽过对方太封建,一时间胸腔发酸。 置身其中的人,要怎样才能反抗一个庞大的体系? 一己之力,又要如何对抗整个社会施加的思想? 他太想当然了。 流英吐了口气,准备迎接洛斯年的痛哭与质问。 谁知,面前的人抽了抽鼻子,很小声地问:“其实这么多年,我只是想知道,妈妈过得好不好。” 流英有点愣神。 洛斯年抬起头,希冀地望着他:“你认识她的,对不对?” 流英有些晃神,眼前仿佛出现另外一双眼睛,也是这样希冀地注视着他。 “帮我照顾他,好不好?” 那个声音这样说。 流英失笑:“你们还真是母子。” “你妈妈过得很好,她去了其他小世界,做其他任务。在离开之前,她特地拜托我,如果能够遇到你,一定要照顾你。” “所以我说,你不必感谢我,我也只是受人所托。” 洛斯年抿住唇。 可是根本忍不住。 眼眶一点点模糊,鼻子酸溜溜的发热,他竭力去忍,只将一张脸扭曲成皱巴巴的样子。 流英赶紧给他递纸巾,心里也有些不好受:“想哭就哭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不用忍。” 洛斯年就真的哭了。 嚎啕大哭,像几岁的小孩子。 “她真的这么说吗?” “当然。” “妈妈没有恨我,讨厌我,对不对?” “怎么会?” “可、可是……” 洛斯年哽咽着,眼泪根本止不住:“可是,我是怎么来的呢?” 流英怔住。 洛斯年内心深处藏着一个最隐秘的、最难以启齿的疑问,那就是他的身世。 大部分时候,这个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手忙脚乱地压下去。 直到妈妈消失的那一刻,这个疑问去掉了问号,变成了一个肯定句。 一定是这样,因为他是一个肮脏的小孩,所以妈妈才不要他。 流英明白过来,连忙拔高声音:“不是这样,年年,不是你想的这样!” “你并不是她生的。” 洛斯年流着泪,傻乎乎地看着他。 “怎么说呢,呃……”流英挠了挠头,想要做一些信息的筛选,可好半天,还是败给了洛斯年的眼泪。 他长长叹了口气:“好吧,就全都告诉你吧。” “其实这个世界是玩家的惩戒之地,我和你妈妈,还有其他来到这里的玩家,都是上个任务失败,才会来到这里接受惩罚。” “所以我才有挨打的戏份,正常情况下,除非玩家自己安排,系统是无权让玩家受伤的。” “你妈妈也一样,她的惩罚是养大你。” “至于你的来历……差不多就是系统捏造的人物吧。” 洛斯年瞠目结舌,一时间眼泪也不流了:“你是不是骗我?” 流英食指朝上,画了个大圈:“这个世界都是系统捏的,多捏你一个又有什么问题?” 这话居然很有道理。 洛斯年眨眨眼,有点接受了这个说法。 流英脑中灵光一现:“所以你才记得!” 洛斯年:“?” “系统只是制造初始世界,后续各个小世界独立发展,早就和原来不同了。但你还是初始代码,放进来就会产生bug……” 流英猛地一拍大腿,醍醐灌顶。 “对了对了,这就对了!” “我就说嘛,剧情怎么发展这么快,原来是因为你!” 洛斯年指住自己的鼻子,有点懵:“我?” “我的任务是击败三名反派,稳坐皇储之位,并且根据系统提示,削弱皇权。” 第49章 “按照原本的剧情,三名反派会对我不断阻挠,可一直到我任务完成,他们也没有出现。” “原来是这样……” 洛斯年更懵了:“可我什么也没做过啊。” 流英没有再解释,失笑一声:“想不到,还会有这种蝴蝶效应。” 说到这里,他又问:“你有什么话想说吗?我可以帮你带给你妈妈。” 洛斯年想了很久。 久到流英都开始打趣他:“要是话太多,你就写封信,我帮你带走。” 洛斯年跟着笑,却是摇头:“不用了。” 流英意外地眨了下眼:“你确定?” “嗯。” “我希望她往前走,去更好、更光明的地方,”洛斯年展望着虚空,像在看一个遥远的地方,“不要再回到这里,不要再去那个小院子,更不要记得我。” “我不是被她生出来的,这真是太好了。” 流英看着他毫无阴霾的面孔,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好一会儿,他说:“年年,你也会过上更好、更光明的生活的,我向你保证。” 洛斯年笑了起来,用力点头。 不过…… 既然剧情已经不按原有的方向进展了,后面会不会再有什么变化? 就像已知的剧情里,萧沉、顾家兄弟三人,也没有和洛斯年的感情戏。 流英调出系统界面,上面的关键节点全都打了勾,呈现出令人愉悦的绿色。 上面显示:剧情进展顺利,剧情偏离度10%。距离脱离世界,还有倒数十天。 区区10%,等于没有偏。 流英随手关了界面。 反正主线都走完了,后面再变,还能翻天覆地不成? 第42章 再见顾妄书 这时候, 流英才让人去开门。 跟他们一起来的人一直在门口等候,直到此时才进来。 流英从中介绍:“这位是审判长,郑齐。” “这位是即将参加王宫实习团的同学,洛斯年。” 洛斯年拘谨地坐在位置上, 倒是郑齐先起身, 越过餐桌向他伸出手。 洛斯年也连忙和他握手。 郑齐衣着妥帖,头发意思不乱, 是不苟言笑的类型。 洛斯年想起了顾妄书, 有点害怕。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流英在这里, 他有了一些勇气,强迫自己抬起头,去看郑齐的眼睛。 没什么可怕的。 洛斯年对自己说。 勇敢一点,不要再躲。 察觉到他的视线, 郑齐冲他微微点头,露出稍显和蔼的笑。 洛斯年也跟着笑了。 饭后, 流英单独留下他,交代了一些事。 回到宿舍的时候, 天色已经很晚了。 洛斯年躺在床上,大脑塞满了流英对他说的话,信息量太大,他久久难以入眠。 —— 二月过半,终于快要开学。 过年后的半个月, 萧沉总是约他出去,洛斯年大部分都答应了, 但也会有点苦恼。 ——玩得太频繁,他都没有好好学习。 所以开学前的几天,他严词拒绝萧沉, 坚持要待在宿舍看书。 晚上,他下楼扔垃圾,站在树底下伸懒腰。 眼角余光里有条黑影。 洛斯年偏过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路灯投下柔和光线,顾妄书站在光锥之外,难以分辨脸上的表情。 洛斯年惊了一下,很快冷静下来,隔着一段距离问他:“你是来找人的吗?” 顾妄书不说话。 天色黯淡,洛斯年看不清他的表情。 远处,提前返校的学生们活跃在操场上、食堂边,声音传到这里时,变成了令人安心的白噪音。 置身于祥和的空气中,洛斯年说:“不需要帮忙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着,不急不缓地往宿舍大门走。 手腕被拉住了。 洛斯年抬头,整个人笼在一片冰寒视线中。 “?”洛斯年有些困惑,“您有什么事吗?” 他并不知道,此刻的顾妄书胸口已经快要炸开了。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就这样站在跟前,带着一无所知的懵懂眼神看他。 让人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顾妄书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他只是……大脑一片空白。 那一瞬间涌上的情绪太多,顾妄书无从分辨,本能抓住了最熟悉的那根线。 “你不该活着,更不该再次出现。” 冷声开口的同时,他有点分神。 洛斯年的手腕在他掌心,很细,很瘦,带着一点任人把玩的柔弱感。 但的确是温暖的。 是活人的温度。 他其实没太在意自己说了什么,话音落下,面前的人睁大眼。 洛斯年高声警告他:“这里是有监控的,你不能随便带走我!我、我会报警的!” 表情强硬,但慌张恐惧一眼明了。 他很怕他。 顾妄书很轻地眨了一下眼。 很快再次开口:“是吗?那我试试看。” “……”洛斯年有点怕了,嘴唇也跟着微微发抖,“我已经远远逃开了,不会出现在你们的生活,顾越也已经忘了我……为什么你就不能给我一条活路呢?” 现实与梦境重叠。 顾妄书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不禁松开手。 洛斯年立刻离他五米远。 那双眼睛灼亮又倔强,恨恨地盯着他:“顾妄书,你究竟想做什么?” 顾妄书想起,他被关进地牢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 好像永远也不会熄灭。 顾妄书心脏很轻地跳了一下。 但他搞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于是双手放回口袋,重新回到最熟悉的相处模式。 他居高临下,以无悲无喜的目光凝视着洛斯年:“但你还是在和萧沉交往。” 洛斯年:“……” “萧沉不去忙着巩固地位,倒是从早到晚地往大学里跑,还真以为他在忙什么助学计划呢,”顾妄书勾着唇,语气嘲讽,“原来如此。” 洛斯年咬住唇,眼底燃起怒火:“我愿意跟谁交往,这是我的事。” “顾妄书,你别忘了,我已经不是你家的伶奴,也用不着给你下跪磕头,你管不着我。” 顾妄书注视他片刻,忽而讥笑:“萧沉这种烂人,你也愿意接受啊?” 这话说得突兀,顾妄书自己都觉得切入点奇怪。 洛斯年也怔了怔。 “我该说你什么?”顾妄书没有停止,冰冷、鄙夷地保持着嘲讽,“破锅配烂盖?” 洛斯年像是被这话伤到了,微微垂下眼皮。 看着他的表情,顾妄书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在见到洛斯年的一个小时里,顾妄书频繁感到不适,这种感觉让他觉得陌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夜风静静地吹,头顶,树冠像晃动的沙锤,发出规律的沙沙声。 他也好像置身沙锤之中,颠来倒去。 不知过了多久,顾妄书吐出一口气,语调平和下来:“如果真的想要开始新生活,你就不该再和萧沉接触,至少不该这么亲密。” 话音落下,就见洛斯年掀起眼皮。 “你这么说,我会误会的。” 洛斯年脸上带着一种奇特的神情,像看见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我会以为……你喜欢我。” 顾妄书愣在原地。 洛斯年紧跟着笑了:“如果不是的话,我接不接受萧沉跟你有什么关系?萧沉什么时候也变成你的宝贝弟弟了?” “你问我,为什么要和萧沉再次接触……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我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位高权重的萧先生?就好像现在,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消失在我面前,再也不出现?” 面前,顾妄书依旧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洛斯年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不禁低笑一声。 “也是,顾大少爷怎么会考虑这些?” “你现在问我,算是给我机会,给我的恩惠,我该感恩戴德,谢你没有大手一挥就让我消失在学校。” “你太高贵了,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绝不会俯身低头,听一听我这个卑贱之人的声音。” 洛斯年歪了歪脑袋,眼底神色很淡:“那么这一次,你又想说些什么?” 顾妄书依旧没说话。 在洛斯年说出“你喜欢我”这句话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就僵住了。 大脑好像变成寺庙的钟,撞钟过后,回声绵绵不绝。 他没太听清洛斯年说了些什么,发着呆,看洛斯年嘴唇不停开合。 那双黑眸映着路灯的光辉,注视过来。 顾妄书那一刻,居然真的开始思考——喜欢……吗? 有打完球的学生经过,大笑声惊动了他。 顾妄书猛然清醒过来,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在想些什么。 第50章 “离开帝都,去其他城市,随便什么地方都行。” 他皱紧眉头,目光变冷,嗓音也欲盖弥彰般越发冷硬。 “就当你已经死了。” 洛斯年看着他,静静地笑了:“如果我说不呢?” 短暂的动摇过去了,顾妄书恢复了不近人情的样子,居高临下地说:“你大可以试试看。” 洛斯年表情没有变化。 他只是缓慢地,清晰地,摇了摇头。 ——“我不会走。” 尽管还有恐惧,但洛斯年不再退让。 退让的后果是什么,他已经深切体会过。 他曾经在那个漆黑的刑房里陷入绝望,被全世界抛弃,只能被动地等待厄运降临。 他不想再退。 顾妄书皱了皱眉,很不理解:“只是让你换一个城市,这已经足够宽容,你还有什么不满?” 洛斯年听得只想笑:“我是不是还应该谢你。” 顾妄书:“你当然应该感谢。” 他傲慢得理所当然,近乎一个夸张的表演。 洛斯年几乎要大笑出声:“顾大少爷,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要以你为中心?” 顾妄书耐着性子说:“洛斯年,这是最好的退路。” “那我问你,如果萧沉或是顾越又找到我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洛斯年嗤笑,“我是不是又该换一个城市了?” “当然。” 洛斯年失笑摇头:“你好像从来不把别人的努力看在眼里,也不会把其他人当人看。” “我现在的生活,都是付出心血和汗水,一点一点换回来的,我不会轻易放弃。” “比起这个……” 洛斯年忽然凑近了一点。 灯光下,那张总是惶恐落泪的脸上,居然流露出一丝挑衅的神情。 “你不如劝劝你的两个弟弟,让他们不要在我这个低贱之人身上花时间。” 不知道是洛斯年说的话,还是因为他出人意料的表情。 顾妄书一时语塞,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种时候了,他居然又开始分神。 去闻洛斯年身上、因为靠近了一点,显得更为明显的香气。 很微弱的花香,小爪子一样,在他心头挠了两下。 洛斯年像只高傲的猫咪,更进一步地挖苦:“无所不能的顾大少爷,你不会是做不到,才要来威胁我吧?” —— 顾妄书回到车上,没开灯,在漆黑之中坐了很久。 周身温度降下来,连同胸腔莫名的躁动也开始变凉。 他才意识到,其实在刚才,他是兴奋的。 顾妄书无知无觉地敲击方向盘,节奏不紧不慢,透露出淡淡的愉悦。 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洛斯年挑衅的神情。 那是和从前不同的、富有活力的洛斯年。 也许是因为知道了洛斯年还没死,也许是因为短暂交锋激发了他的胜负欲,这一刻,顾妄书感觉自己好像变得年轻了。 轻浮,幼稚,但锐气十足。 顾妄书看着车窗外,视线却穿透黑夜,看着并不在场的另一个人。 “长大了,会使爪子了。” 顾妄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情那么好,但他的确在笑。 “那就让我看看,你究竟能强硬到什么时候。” 第43章 厌恶,还是害怕 回到宿舍, 洛斯年坐在书桌前,大半天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整个人被怒气占满,难以克制。 究竟什么时候能停止? 洛斯年咬紧牙关。 他好像又回到了被关起来的那天, 顾妄书居高临下, 宣判他的死刑。 而他在牢笼之中,无能为力。 不。 这种绝望, 他不想再来一遍。 他必须做点什么。 此时, 手机响了, 是萧沉发来的消息,约他明天出去。 洛斯年翻看着他们的聊天记录,上面写满了拒绝的话。 没有意外,该拒绝的。 萧沉也知道这点, 发了个可怜恳求的表情包。 洛斯年看了一会儿,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点开对话框, 打下一个“好”字。 手机那头,萧沉大喜过望, 接连发了几条消息,都是明天外出的计划。 每条消息无缝衔接,显然早就准备好了,只等洛斯年点头。 隔着屏幕,萧沉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 无法感知更多信息。 屏幕之外,洛斯年眼底没有任何温度。 他冷眼看着手机上一条条消息, 毫无波澜。 第二天一早,洛斯年到了楼下。 萧沉见到他愣了一下:“你……” 萧沉是该惊讶。 今天的洛斯年不止没有拖延,准时出现在面前, 还稍有打理。 奶黄色的针织毛衣,领口敞开,露出纤薄骨骼,以及用作修饰的锁骨链。 萧沉喉结滚了滚,呼吸发沉。 他尽量让自己不要那么受宠若惊,嘴角却不可遏制地上扬。 餐厅是提前预定好的,萧沉很用心,挑选的这家餐厅旁边还有一大片森林湖泊,吃完饭就可以在林间漫步,悠闲又浪漫。 餐点当然也是精心挑选,无论口味、摆盘都是上乘,还有不少高高在上的噱头。 萧沉满怀期待,像做完了题、等待老师阅卷的学生。 阅卷老师支着脑袋,听服务生介绍各道菜品的传奇故事,眉眼透着散漫。 萧沉中止了这些增添逼格的介绍词,将房间里多余的人赶走,笑着说:“真是无聊的故事。” 洛斯年叉了一块沙拉里的菠萝:“也算有意思。” 这么说着,他的口吻却是淡淡。 “下次我会提前告诉他们,”萧沉眨了眨眼,“你别生气。” 洛斯年淡笑一声:“你带我来这么高级的餐厅,我谢你还来不及。” 他语调慵懒,听起来的确不是生气的样子。 萧沉观察着洛斯年的表情,有些迟疑。 昨天看见洛斯年答应他的消息,他以为是连日来的相处起了效,洛斯年终于愿意和他更进一步。 今天早上,洛斯年的态度更印证了他的想法。 那一刻萧沉甚至感觉,他们好像回到了最初相处的时候,洛斯年时常用一双讨好、柔媚、湿漉漉的眼睛,期待着他的回应。 直到此刻,萧沉才觉察到异样。 分明是前所未有的积极动作,洛斯年本人却是疏离的,连笑意都很浅。 透着股可有可无的敷衍。 前后温度差太大,萧沉握着杯身的手紧了紧。 洛斯年没怎么在意他的情绪变化,吃完饭,干脆利落地起身:“出去走走吧。” 萧沉闻言跟上去,动作亲密,小拇指去碰洛斯年的手,想要顺势牵上去。 结果,洛斯年压根没注意他的小动作,伸手去拿侍者盘里的糖。 萧沉:“……” 洛斯年一无所知,还拿着糖回过头:“吃吗?” 萧沉泄了气,软下嗓音,以一种恳求的姿态开口:“不想吃糖,想牵手。” 洛斯年看着他,一双眼睛眨啊眨,像在思量着什么。 萧沉使出可怜攻势:“你今天对我特别冷淡,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洛斯年垂下眼皮。 萧沉将手伸了出去,受训的家犬一样,等待着主人的垂怜。 洛斯年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真的这么想牵?” “真的!” “那就答应我一件事。” 萧沉从未听到洛斯年提出要求,当即一愣。 只是犹豫了这么一秒,洛斯年就转过身,兴趣缺缺地往前走了。 萧沉连忙跟上去:“我没说不答应,是什么事,我一定帮你办到!” 洛斯年笑了笑,不说话。 萧沉又一次拉住他,向他伸出手。 “我拒绝过你了。”洛斯年今天格外冷酷,嗓音很淡。 萧沉深吸气,退而求其次,委屈撒娇:“那我要吃糖。” 洛斯年偏头看他,久到萧沉手都开始发酸,他才伸出手。 握紧的掌心悬在空中,而后张开。 ——什么都没有。 萧沉怔住了。 洛斯年勾起嘴角,狡黠道:“机会错过,就没有了。” 萧沉:“……” 今天的洛斯年和平时真的很不一样。 只是一晃神,洛斯年就走了。 这片林子大概一个公园的大小,走到边上,就是车道。 快要开春,枯败的枝叶上缀满嫩芽。 有辆车缓缓驶过,停在后方,带起地面落叶。 萧沉无心关注其他人,紧盯洛斯年的背影,却见洛斯年忽然转身,视线看向后方。 萧沉一愣,准备跟着他的视线转过头。 但下一秒,洛斯年的话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你想不想知道,我要让你做的事情是什么?” 第51章 萧沉眼前发亮,连声说:“当然!” 洛斯年笑了起来:“如果这件事,会让你不得不和盟友决裂,要和顾家站在对立面,你还愿意答应吗?” 萧沉当即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早在洛斯年失踪的时候,他就已经和顾家决裂,那点塑料盟友情荡然无存。 “当然,”萧沉由衷道,“只要你开口,年年。” 洛斯年眸中带着审视的意味,长睫如羽,阴影落在眼下,让他显得有些难以捉摸。 萧沉刚刚才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片刻,洛斯年发问:“哪怕是和顾妄书为敌,也可以吗?” 有了刚才的经验,萧沉半秒也不敢停顿,想也不想地说:“当然可以!” 等话说出口,他才有些困惑。 为什么是顾妄书? 洛斯年从来没提过这个人的名字。 但他已经没有功夫再去思考这些。 眼前,洛斯年奖赏一般,向他伸出手。 萧沉喜不自胜,连忙牵住他,那颗没吃到嘴里的糖在心底丝丝化开,难以言喻的甜蜜。 “年年,我……” 他没能说下去。 洛斯年踮起脚尖,捧住他的脸颊,吻了上来。 萧沉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这么久以来,洛斯年第一个主动的吻。 萧沉恍惚地想,自己刚才难道喝了酒,所以才会产生幻觉? 大概真是幻觉,洛斯年比想象中更加主动,这一吻并不是蜻蜓点水,相当大胆地撬开他的唇舌,可所过之处又是浅尝辄止。 萧沉没忍住,反手扣住他的腰。 洛斯年的呼吸一下急促了。 起初的游刃有余不再,他有些退缩,但萧沉已然被他勾起欲/望,再想逃已经是妄想。 “等……” 喘息的间歇,洛斯年想要说话,可萧沉就像知道他要喊停,狡猾地重新吻上,让他无法吐出更多抗拒的词。 洛斯年从主动撩拨变为被动承受,到最后,只能发出一些可怜的闷哼声。 许久,萧沉终于满足,才大发慈悲地停下。 他微喘着搂住身前的人:“年年,我什么都会做的……以后也这样亲我,好不好?” 洛斯年软绵绵倒在他怀里,因为缺氧,已经无法回应他了。 连同对面那个人,他也无法顾及了。 对面。 顾妄书隔着车窗看拥抱的两人,面无表情。 过了一会儿,洛斯年终于整理好呼吸,拍了拍萧沉的肩膀:“你先回去吧,我在外面待一会儿。” “年年,我可以陪你。”萧沉黏糊糊的,哪里肯走。 洛斯年拍拍他的脸颊:“乖一点。” 萧沉仍是不甘,但他已经品尝过听话的甜头,仅仅是不悦了一瞬,很快松了手。 而后一步三回头地回了餐厅。 洛斯年整了整衣襟,等冷风吹散脸颊的红晕,才朝着不远处的那辆车走去。 车窗降下,露出顾妄书的面孔。 洛斯年低下头,对上他的眼睛:“看得开心吗?” 顾妄书掀起眼皮。 面前的人微微挑眉,带着点挑衅的神情。 但他双唇红润,因肿胀显得更加丰满,眸中也带着未褪的水汽——不难想象,刚才那个吻有多激烈。 顾妄书静了两秒:“你比我想的大胆。” “是吗?”洛斯年笑了下,“我怎么觉得不够。” 迎着顾妄书的目光,他继续说:“最起码,还没碰到你最记挂的弟弟。” 顾妄书胸腔那点燥热瞬间散了,化作冰冷的敌意。 洛斯年看得清清楚楚,却没有任何退缩。 不准待在帝都。 不准和萧沉交往。 不准破坏萧沉和顾越的关系。 为什么不可以?凭什么不可以? 明明是这些男人管不住自己,却要把罪名全都扣在他身上。 仅存的理智在微弱地发声,让他不要在危险的道路上狂奔。 可怒火在燃烧,烧得他失去控制。 他偏要试试看。 顾妄书眼底愈发冰冷:“你以为一个萧沉就能保得住你?” “那你说,还需要有谁?” 洛斯年笑盈盈地问,好像只要顾妄书报出一个名字,他马上就会去诱惑对方。 顾妄书攥紧手,语调不觉抬高了一点:“洛斯年,你以为谁都会喜欢你吗?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洛斯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少爷,你对我严防死守,如临大敌,不就是这么认为的吗?” 顾妄书:“……” “为什么不说话?” 洛斯年双手撑在车窗边,凑得更近。 带着柔和甜香的气息近在咫尺,顾妄书嗅到了薄荷糖的味道。 “你究竟是厌恶我,还是……害怕我?” 第44章 录像带+扇耳光 洛斯年回到餐厅, 萧沉站在门口,眼神复杂。 是看见他和顾妄书对峙的一幕了? 不过也没什么,看见就看见吧。 洛斯年不太在意:“走吧,不是还有其他地方要去?” 萧沉看着他, 欲言又止。 洛斯年走了几步, 发现他没跟上来,思索片刻, 冲萧沉笑了一下:“你只要站在我身边就好。” “……年年, 你今天真的很不一样。” 洛斯年扬眉:“接受不了?” “你是什么样, 我都喜欢,但是……” 萧沉内心深处隐隐不安,可他说不清,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他走到洛斯年身后, 双手环抱住他,侧头亲了一下洛斯年的脖颈, 像很依赖似的。 “年年,我们更进一步吧, 好不好?” “可以啊。” 洛斯年没有回头。 餐厅内空调打得很高,混杂着食物的香气,血管扩张后,带给人昏昏沉沉的感受。 也许是环境过于温暖舒适,萧沉整个人像踩在棉花堆上, 落不到实处。 他不得不更加用力地抱紧洛斯年。 —— 三天后,实习团的选拔正式开始。 竞选地点在王宫侧殿, 洛斯年彩排的时候就发现,参与竞选的不止帝都大学,其他大学都有精英参与。 洛斯年更觉压力, 将那些演讲稿背得滚瓜烂熟。 当天早晨八点,洛斯年早早地到了侧殿。 台下聚满了参会的学生,校徽校服各不相同,洛斯年仔细看去,中西部、东南部、西北部……全国所有大学都汇聚在这里了。 洛斯年从没见过这么多不同样式的校服,看得头晕眼花,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时候才发现,侧殿后面架满了摄像机,后方还有不少记者,对着笔记本电脑严阵以待。 甚至还有达官贵人坐在角落,都在等待选拔的开始。 “……” 洛斯年真的晕了。 洛斯年不知道的是,王宫实习团乍一听没什么含金量,却是高校精英们崭露头角的舞台。 而其中,不乏立志从政的年轻人。 因此成为全帝国最受瞩目的赛事之一。 林凡陪他坐在边上,也跟着紧张:“我去,这么大阵仗,吓死人了。” 洛斯年:“没事,就当见世面了。” 林凡大为敬佩:“不愧是高手哥,就是冷静。” 话音刚落,就见洛斯年拿起水杯,咕咚咚地喝了半分钟。 放下水杯的时候,手都在抖。 林凡:“……” 林凡左右看看,又问:“萧大人怎么没陪你?” “……为什么默认他得陪我?” “我又不瞎。” 林凡挤眉弄眼,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俩肯定谈了。” 洛斯年:“……” 算吗?也不算吧。 其实洛斯年也弄不清楚,现在他们算什么关系。 他没有以前那么抗拒萧沉,但也没那么多意愿接受对方,萧沉说要更进一步,他也觉得没什么不可以。 老实说,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是萧沉的执念。 也许等哪天腻了,这样的关系就会终止了吧。 不过在此之前,萧沉依然是一个很好用的道具。 ——用来对抗顾妄书。 洛斯年没有太多感触,低头翻阅自己的笔记本。 这时候,流英发来消息,告诉他今天就要脱离世界了,还让他比赛加油。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是一响。 [流英]: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洛斯年笑了笑,回复他:“谢谢,你放心走吧,我没事。” 那天他们单独聊过天后,洛斯年就意识到,流英不止会走,连同留下的影响也会消失,无论现在做什么,都不会留下痕迹。 换句话说,他不能一直依赖流英,必须学会独自面对。 就比如,学会利用一些可利用的人。 第52章 尽管还不熟练,但他会努力的。 一旁,林凡正在刷手机,忽然低笑出声:“原来萧大人在这儿呢。” 洛斯年:“怎么了?” 林凡眼珠子转啊转,笑嘻嘻道:“算了,不告诉你,让你保留惊喜感。” 洛斯年挑眉,猜测萧沉多半又在捣鼓什么。 不过他也不是太心急,等选拔结束,总会知道的。 选拔正式开始,主持人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计分方式后,众人分为几组抽签,而后挨个上台展示。 侧殿仿照了剧院的结构,专门用于开演奏会、对外讲话,站在台上时,如果中气够足,不需要话筒,也能听得清台上讲话 背后大屏幕则是辅助播放ppt,有用心的学生更是亲手制作了视频、动画,灯光暗下来之后,所有人注视着台上,侧殿就更像剧院了。 林凡攥了一手冷汗,颤巍巍道:“要是让我上台……天呐,我都不敢想。” “只要不摔倒,就算胜利了。”洛斯年打趣他。 林凡脸一红,又看向台上:“其实每年到最后,胜负反而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给大众留下最深的印象。” “也不知道,今年会是谁最引人注目呢。” 洛斯年上了台,排队等候抽签。 —— 侧殿之外,萧沉穿着正式的西装,还打了领带,手捧一束鲜花,等候在外。 来来往往的学生看见他,又是惊奇又是偷笑,个个都要拿出手机拍照。 萧沉知道,但没心思在意这些。 他的心完完全全地牵在了里面的那个人身上。 身后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萧沉,你这是……” 萧沉变了脸色,猛然转身:“你来干什么?” “我……”顾越整了下鸭舌帽,好一会儿说,“我过来看看他。” 萧沉全身警报都响了,厉声道:“你说过不会再次出现,这算什么?顾越,你已经订婚了……” “已经取消了。” 萧沉哑然,不可思议地拔高嗓音:“你说什么?”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顾越垂着眼,看起来有些落寞,“无论如何,只要年年过得开心就好。” “……”萧沉无知无觉地攥紧了花束。 他想让顾越赶紧走,又怕语气太过急切,顾越会洞穿他的伪装,会发现,他不过是一个鸠占鹊巢的骗子。 他只能想象自己是胜利者,用尽量优越的语气开口:“你是打算过来祝贺我们吗?” 顾越怔了怔。 萧沉扬起下颌:“年年要跟我结婚了。” 顾越站在原地,好长时间也说不出话。 萧沉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暗暗咬紧牙关。 果然,无论嘴上说得多好听,装得多淡然潇洒,顾越还是惦记着洛斯年。 他必须把这家伙赶走,不能让他们见面。 想到这里,萧沉声音越发冰冷:“你滚吧,年年不想见到你。” “我会藏在人群里,他不会看见我,”顾越有点发慌,“我只是想偷偷地看他一眼……” “你不觉得恶心吗?” 这一句深恶痛绝的质问之下,顾越完完全全呆住了。 只听萧沉不客气道:“要是年年知道,他最厌恶、最痛恨的人,居然藏在人群里,注视着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顾越睁了睁眼。 萧沉靠近半步,压着嗓音,一字一句地说:“他一定恨不得消除记忆,恨不得这辈子都没碰见过你。” 一个人究竟要为年少轻狂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抹平犯下的错? 顾越不知道。 万箭穿心之际,他禁不住地想,要是他能早点长大,早点成熟,是不是就不会伤害洛斯年这么多? 要是这样,他就不必承受此刻的痛苦,更不会……连见洛斯年一年都不能。 顾越的肩膀渐渐塌了下去,整个人像是矮了一截。 许久,他哑声说:“我会在最角落,绝对不会让他看见。” 萧沉拧起眉:“你还要纠缠不休到……” “求求你,”顾越已经不在乎自己的脸面了,对着死敌低声下气,“就当我是自私自利……我只看他最后一眼。” —— 洛斯年上台抽签,无意中回过头,看见第一排的名牌。 其中一个,写着一个“顾”字。 ——顾氏集团董事长。 洛斯年眉心皱了起来。 不过几秒,又很快松开。 顾家本就势大,会在这种场合担任评委也不奇怪。 他不奢求能在这么大的赛事里得到名次,但也不允许自己因为一些杂音影响发挥。 要看就看吧,他不会动摇。 底下负责安排比赛的工作人员调试好设备,大屏幕上开始播放比赛的宣传片。 洛斯年也抽好签,第十二名,不早不晚,在上午的正中间。 可能是因为寒假的精心准备,他居然没有半点紧张,甚至有心思在想,流英大概也快走了吧? 选拔开始前,洛斯年去了趟厕所。 洗手时,镜子里映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顾妄书站在后面,依旧是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 洛斯年不意外他会来,但是意外,他是现在出现。 “现在就登场,不嫌太早了吗?”洛斯年挑了挑眉,“我以为你会更高调一点。” 顾妄书抱臂站在门口:“我说过,我从来不是一个狠心的人。” “现在过来是想劝你,放弃选拔赛,离开帝都。” “这是你最后一个机会。” 洛斯年失笑:“大少爷,这些车轱辘话就不必说了,你应该清楚,我已经不是你家伶奴,不再受你钳制。” 顾妄书竟也点点头:“你说得对,我要想让你服从,必须拿出新的底牌。” 洛斯年关了水龙头,缓慢站直。 “这么一想,我才发现……”顾妄书透过镜面,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简直多到用不完。” 洛斯年心头一跳,终于转过身。 “要是你的老师、同学、室友……他们知道了你曾经是个伶奴,会怎么样呢?” “无论你逃到哪里,换了什么身份,都改变不了过去。” “你在几个男人之间辗转,卑贱又肮脏,早被人玩烂了……” 顾妄书很轻地笑了一下:“你猜猜,你的身份公之于众的时候,他们会怎么看你?” 听了顾妄书的话,洛斯年呼吸暂停了数秒。 这个可能性,他不是没想过,可每一次,他都会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过去。 他掩耳盗铃地忽略了这个问题。 直到此刻。 他被抓住了。 洛斯年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说话。 他要完蛋了。 洛斯年手在抖,声音却保持着截然相反的冷静:“我也很想知道,如果顾家豢养伶奴这件事曝光,又会如何?” 顾妄书嘴角弧度落下去,半眯起眼。 “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想尽办法,让顾家身败名裂,”洛斯年克制着情绪,没有让顾妄书感到一丝一毫慌张,嗓音冰冷,“两败俱伤的结局,我相信你不会想看见。” 顾妄书有些惊讶:“你哪里来的自信,能动得了顾家?” 洛斯年哑着嗓音说:“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不在乎纠缠到底。” 顾妄书像听了个笑话,禁不住低笑出声。 等笑完,他好整以暇道:“我还真想试一试。” 说完,转身离开。 洛斯年惊惶不定,不知道他所谓的“试一试”是什么意思。 外面远远传来选手上台讲话的声音,拉回了洛斯年的神智。 他打开回身,泼了捧凉水在脸上。 镜子里的那张脸上写满不安,显得柔弱,扛不住任何打击。 “没关系,你可以的。” 洛斯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催眠一般,重复着这句话。 直到有人进来,他才惊醒,关了水龙头,默默地出去。 林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了他就是一惊:“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洛斯年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 “别太紧张了,”林凡安慰道,“好多人过来就是刷刷履历的,何况我们只是大一新生呢?” 洛斯年嗯了一声。 尾音很飘忽,神不守舍。 这时,台上发出一声巨响,洛斯年反射性地抬头,只见一个学生捂着屁股,满脸尴尬地从讲话台后面爬起来。 侧殿里发出一阵哄笑。 洛斯年愣了下,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插曲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名学生并没有因为窘迫而中止演讲,尽管表现不佳,不断忘词,但还是坚持到了最后。 洛斯年随着人群,一同为他鼓掌,心头的某根弦也微微松了点。 第53章 顾妄书说得吓人,但他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有什么明天再说,他不需要为没发生的事焦虑担忧。 今天的他,只需要完成这个选拔赛,将他所知道的、所能回答的,全都展示出来就好。 大门口隐隐传来骚动,洛斯年看了眼,是萧沉进来了。 对方穿得很正式,即使在众多蓄势以待的选手之中,也显得格外亮眼。 记者们都在拍他,萧沉视若无睹,只在人群中搜寻洛斯年的身影。 很奇怪,洛斯年居然因为他的出现感到安心。 台上主持人喊他的名字,让他到台下准备,洛斯年起身,对着萧沉也笑了笑。 萧沉一愣,眼睛绽出亮光。 前一个选手还在讲话,下一个就是洛斯年。 洛斯年站在台下,漫无边际地想起了过去的很多事。 那些眼泪、苦楚、过往,在眼前一一闪过,却不再让他疼痛不已。 直到此刻,洛斯年忽然间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自己。 他开始独立生活,面对新的世界。 他从一片废弃的瓦砾之中站起来,重建了自己,一砖一瓦地加固。 他不是过去那个只能流泪、无能为力的自己。 面对顾妄书的恐吓,他完全没必要那么紧张。 洛斯年勾了勾唇。 台上选手的演讲到达尾声,主持人按流程让他上台,工作人员移动鼠标,点开他准备的ppt。 侧殿之外的某处,流英打开系统光屏。 上面显示:剧情进展顺利,剧情偏离度30%。距离脱离世界,还有倒数10秒。 剧情偏离度变大了。 以前从没发生过这种情况,流英觉得奇怪,又摸不着头绪。 倒计时还在继续。 十,九,八…… 流英头顶展开光幕,那是即将脱离世界的预兆。 他看了一眼,准备关掉系统光屏。 却在一瞬间瞳孔紧缩。 与此同时,肃穆的侧殿之中,突如其来地响起了情/欲缠绵的声音。 侧殿仿照了剧院的结构,不需要话筒,也能听清台上的动静,何况那声音来自音响。 台下各大高校的参赛学生听见了,各界名流组成的评委团听见了,昏昏欲睡的记者们听见了。 萧沉手里的花掉在地上,顾越猛然站起身,林凡不可思议看向洛斯年。 所有人齐刷刷抬起头,震惊地看向大屏幕。 警告!警告! 剧情严重偏离!剧情严重偏离! 三、二…… 流英眼底映出系统闪烁的红光,意识到不对,想要中止脱离。 一! 一道白光闪过,流英消失在原地。 整个世界少了一个人,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侧殿中更多白光亮起,记者们不约而同拍摄这惊人的一幕,学生们低声哄笑,手机屏幕滚动,将这个乌龙送上流媒热搜。 工作人员在震惊了片刻后,动作迅速的去关视频,但慌张之下,好几下都没点中右上角的叉。 仅仅是几秒的耽搁,就足以所有人看清视频里的主角。 洛斯年也抬起头。 大屏幕映在他空掉的双眸中。 视频里,一个年轻男孩被抱着,而那个抱着他的男人低笑一声,掰过他的下巴。 “笑一个,年年,这样镜头才会漂亮。” 那张含泪的面孔转过半截,没等完全暴露,视频就一下子中止了。 然而这种将露未露、欲盖弥彰,却更加激发人们的好奇心,所有人都在讨论,视频的主角究竟是谁。 第一个猜测的,就是这个视频的拥有者、将要上场的洛斯年。 洛斯年,年年。 答案呼之欲出。 对于熟悉的人而言,更如同开卷考试,谜底清晰明了。 林凡迅速认出了洛斯年,愕然过后,下意识去遮挡身旁路人的手机,却被对方嘲讽:“这么着急,你男朋友啊?” 其他人听了一阵大笑。 哄笑声越来越大,伴随调戏般的口哨,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聚拢过去,看见一张苍白失色的面孔。 洛斯年脑子里一片空白,思绪七零八落,无法进行任何思考。 ——“我还真想试一试。” 原来试一试,是指这么试。 ——“你的身份公之于众的时候,他们会怎么看你?” 答案的揭晓,居然这么迅速。 眼角余光里有人向他狂奔而来,洛斯年木木地转过头。 是萧沉啊。 按照常理,他应该责怪萧沉的。 可此时此刻,他任何想法也没有,像遭遇病毒袭击后,无法运转的主机。 ——“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巨大的舞台,一切都没有意义。” 那是妈妈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洛斯年从未对妈妈产生怀疑,此刻却觉得奇怪。 这个世界,有人出演光鲜亮丽的主角,有人出演卑微低下的伶人。 不管他怎么努力,也无法颠覆这座舞台给他定下的角色。 他怎么可能不去管这个舞台原本的样子,就这么自顾自地认定,这个世界没意义呢? 萧沉终于跑到他跟前,攥着他的肩膀,大声地喊他的名字,脸上满是慌张。 洛斯年视线聚焦,思绪终于回到了现实。 “我带你走,我们走,很快就没人记得了……”萧沉说着安慰他的话,语气却比他还要恐慌,“别怕,年年,我在这里。” 洛斯年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推开他。 萧沉再有什么表情,他没注意,转头看向那个混乱的舞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 台下站满了人。 曾经侮辱他、将他碾入泥地的人。 曾经给过他短暂希望和温暖的人。 曾经将他关进地牢,让他深陷绝望的人。 那些是他的过往,是这座舞台的既定设置。 也是他永远也无法摆脱的噩梦。 无论他怎么努力,如何消抹痕迹,他永远是那个肮脏的、任人摆布的伶奴。 妈妈、流英……对他们来说,这里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来去的地方,恩怨情仇、荣辱悲欢,都无关紧要。 可洛斯年血肉诞生于此,双腿扎根在此,他没有一个系统,可以将他从根拔起,彻底逃走。 但是无所谓了。 这一刻,洛斯年什么也没想。 他只是看着那个高台,一步步地往上走。 他不会停下。 主持人正在说着圆场的漂亮话,洛斯年转过他的话筒,对他微微一笑:“不介意的话,接下来该我发言了。” 主持人没料到他还会上台,呆呆地退开。 探究的视线四面八方涌来,洛斯年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丢在大街上——他也的确已经被扒光了。 第一排的评委席,顾妄书就坐在那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洛斯年直视他的双眼,凑近话筒:“刚才的视频好看吗?” 顾妄书惊讶于他的大胆,挑起一边眉毛。 侧殿之中,众人哄堂大笑。 洛斯年感觉自己像被割裂成了两半。 一半在尖叫痛哭,另一半是出奇的冷静。 他隐去了所有脆弱,语调不急不缓:“视频还有很长,谁想要后续,下台私聊我。” 众人笑得更大声了。 巨大的危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消弭了。 洛斯年静静地等他们笑完,反手擦去手心热汗。 他深吸一口气。 “我是来自帝都大学的李年。” 诵读了无数遍的演讲稿脱口而出。 那些他辛苦纠结读音的夜晚,那个蜷缩在被窝里背单词的寒冬,那些因为不顺利而掉下来的眼泪,那些枯燥无味、不断重复、怀疑没有用处的练习…… 都在此刻,成了他的盔甲。 它们没有白费。 洛斯年流畅地说完,而后下台,在外人看来,他的表现极其完美,就连刚才的乌龙视频,都像是表演的一环。 只有洛斯年自己知道,他的灵魂是如何震颤空茫。 他无知无觉地出了侧殿,太阳照在身上,却是冷的。 萧沉追了上来,发着抖喊洛斯年的名字。 萧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今天所有的准备都没用了,他穿着无比正式的西装,却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强烈的不安之中,他不停地开口说话:“年年,你没事吧?” “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别不说话啊年年。” 洛斯年终于有了反应,转过头,静静地望着他。 萧沉才刚亮起眼睛,脸上就迎来重重的一巴掌。 出乎意料,这一巴掌极其的重,一下打得萧沉偏过头,耳朵里嗡嗡作响。 第54章 “我记得你问过,我是不是不会打耳光。” 萧沉发愣地伸手,摸到一个清晰肿胀的掌印。 “现在扇了。” 洛斯年眼神淡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爽了吗?” 第45章 再见顾越 洛斯年从来没想过, 自己有朝一日会打人。 他是被驯养在深宅的伶奴,是被拔光爪子的猫咪,暴力从来都不在他的行动菜单上。 所以他不知道,原来扇人巴掌的时候, 自己的手也会疼。 洛斯年手掌震得发麻, 背到身后。 萧沉则完全呆住了。 他从没在洛斯年脸上见到过如此冰冷的表情……不,有过。 那是火场上, 洛斯年恨不得让他去死的表情。 萧沉有些发抖, 去抓洛斯年的手, 再次放在自己脸上。 “年年,出气了吗?不够的话,就再打几个。” 洛斯年没跟他客气,手起掌落, 又是一个干脆利落的巴掌。 萧沉脸上又疼又热,却是松了口气, 带着点希冀,抬头去看洛斯年。 却看到了更为冷漠的神情。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萧沉整颗心往下坠。 他像往常一样, 拽着洛斯年的手腕,流露出可怜的神情。 “你打我吧,再打我几下,怎么打都行。” 萧沉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可此时此刻, 他只觉得不够,没底的感觉让他心慌意乱。 “你想怎么样都行……别不理我, 年年……” 洛斯年却是嗤笑。 他以一种不冷不热的口吻开了口:“萧沉,你不会以为几个巴掌就能销账了吧?” “不是,我……” “要论起来, 你过去打过我多少次,我难道不该还回来?” 萧沉眼眶泛红了。 “应该,你打我是应该的,想怎么动手都可以。”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别这样……” “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步,好不容易才要开始幸福,我不想失去这些……年年,求求你,你怎么生气都可以,别不理我……” “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不能没有你……” 此情此景既熟悉,又怪异。 洛斯年表情古怪,好一会儿低笑出声:“你记不记得,我曾经求过你多少次?” “……”萧沉舌头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 “说了这么久,都是你想要,好像对我没什么好处,既然如此……“ 洛斯年漠然道:“你喜欢我,还要我来赏你吗?” 萧沉脸上血色一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 相似的场景,相似的对话。 发话双方却调转了位置。 求人的变成了萧沉,冷漠的变成了洛斯年。 胸口像有密密麻麻的刺,萧沉疼得喘不过气,终于体会到洛斯年当时的痛苦与绝望。 不,这甚至没有洛斯年痛苦的十分之一。 被当做礼物转送出手时,洛斯年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伶奴。 一叶浮萍被卷入狂风浪涛之中,前途未卜,生死难料。 那时候的洛斯年,甚至不奢求他的真心,只是想要一个安稳的生活。 萧沉呼吸越发急促。 他已经后悔过无数次,可今天,他再一次难以克制地质问自己。 到底为什么,他要那样折磨洛斯年? 明明一开始,他拥有的,是最完美、最柔软、最爱他的洛斯年。 可现在,他想要洛斯年的一个眼神,都是那么困难。 洛斯年冷眼旁观,像萧沉曾经做的那样,不客气地抬高嗓音。 “说话。” 萧沉颤了颤,像只挨过打后完全驯服的狗,本能听从主人的指令:“不是。” “是我要喜欢你,是我需要你。” “赎罪是我的本分……” 尽管他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洛斯年的反应却只是平平。 甚至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萧沉一把抓住洛斯年的手腕。 他知道自己的样子很难看,可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要是放任洛斯年离开,也许真的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萧沉无法承受。 哪怕被彻彻底底厌恶,他也不要放开手。 然而下一秒,萧沉变了脸色。 与此同时,洛斯年僵在了原地。 不远处。 早春刚冒芽的枝叶下,顾越站在那里,按着帽檐。 他躲藏到一半被抓了个正着,也呆住了。 洛斯年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想过无数次和顾越重逢的场面,可从没想过,会是这种时机。 被理智强行压下的狼狈感,在这一刻全面复苏。 侧殿,他和萧沉苟且的视频,被当众播放。 过往,他带着萧沉留下的痕迹,对顾越撒谎。 洛斯年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只觉得内里寸寸风化,再也没有完整的形状。 顾越原本是想走的。 可他被看见了,再躲也没有任何意义。 又或者,他原本就没想躲。 可能会像萧沉说的那样,洛斯年厌恶他至极,恨他恨到宁愿从未见过面。 无数的声音冒出来,萧沉的声音,顾妄书的声音,他自己的声音。 这些声音尖锐刺耳,让他赶紧离开,不要再去打扰洛斯年。 吵死了。 顾越迈开脚步。 和洛斯年见上一面的欲/望压倒一切,此刻,顾越什么都不愿意想了。 他向着洛斯年走去,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只剩最后一步,就能握住他的手—— 萧沉从后方环住洛斯年,目光阴沉地盯住他。 犹如宣示主权的丈夫。 顾越并未停止。 直到洛斯年转过头,将脸埋进萧沉怀中。 萧沉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嘴角迅速上扬,抬头对顾越说:“滚吧,年年不想见到你。” “我……”顾越手悬在空中,形成一个尴尬落寞的姿态。 好一会儿,他收回手,言不由衷地笑了下:“没什么,祝你们幸福。” 洛斯年整个人都在发抖。 顾妄书没有打倒他,那个糟糕透顶的视频也没有,直到这一幕被顾越看见。 他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面对顾越,更害怕从顾越脸上看到厌恶、仇恨的眼神。 如果顾越问他,当年发生了什么…… 他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好长时间,洛斯年不敢回头,颤着嗓音问:“他走了吗?” 萧沉:“走了。” 洛斯年松了口气,准备抬头,却被萧沉再一次抱紧。 洛斯年这才恢复理智,皱眉道:“你要干什么?” “顾越要结婚了,这个节骨眼才知道你还活着,难免会有些动摇,”萧沉面不改色地说谎,“你应该也不想打扰他的婚姻吧?” “但如果你身边有一个男朋友,一切就都解决了,对吗?” 洛斯年:“……” “年年,我只是觉得,你可能需要我。” 萧沉蛊惑一般,低沉着嗓音。 “别急着拒绝,今天的录像不是个好兆头,后面还会有更多狂风暴雨。无论是面对顾越,还是顾妄书,我都能给你帮助,不是吗?” 洛斯年拒绝的动作顿住了。 萧沉感到他的软化,乘胜追击:“过去的事,无论我怎么做都无法弥补,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 “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无论什么位置都可以。” “就当我是个好用的工具人,我会一直帮你的,好不好?” 洛斯年沉默了片刻,冷不丁地开口:“那个录像,是怎么到顾妄书手里的。” 一瞬间,萧沉像被定住了,无言以对。 “萧沉,你总是这样……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 “相信我吧,”萧沉眸底闪过精光,缓慢地说,“我会给你最完美的人生。” 洛斯年疲倦地垂下眼皮:“我考虑一下。” —— 顾越神思不属地回了家,顾妄书一直在给他打电话,他全都挂断了,然后窝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电视机上播放着一段视频,皇储萧沉走进高校,向所有人挥手。 镜头一转,摇臂从左拍到右,向观众展示壮观的队列。 人群中,顾越精准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洛斯年满脸笑容,朝着皇储挥手。 镜头移走了,又是萧沉志得意满的表情。 顾越面无表情,按下回放。 洛斯年在人群中挥手。 按下回放。 洛斯年在笑。 回放。 回放。 回放。 手机铃声不停地响,顾越靠在沙发上,紧盯屏幕,自虐一般,不断重复着这个画面。 他是个骗子。 说什么只要洛斯年幸福就好,都是假的。 第55章 他根本不满足于旁观者的位置。 可洛斯年厌恶他,厌恶到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转身投入萧沉的怀抱。 那一幕深深印在脑海,顾越像被一只大手攥住肺部,无法呼吸。 要是一年前,他跟着洛斯年,一起烧死在顾家就好了。 顾越漫无目的地想着。 忽然,他猛地按下暂停键。 有那么几秒,顾越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于是他靠近电视,趴在上面。 镜头中的洛斯年非常小,那只挥舞的手在运动中,更是糊成了一片。 顾越手指在电视屏幕上移动。 指尖,是蓝色。 几枚蓝色的像素点环在洛斯年手腕,好像只是图像噪点。 顾越却在一瞬确信无疑。 是他送给洛斯年的手链,一定是那条手链! 像有一针强心剂扎在身上,顾越一下跳起来,冲进厨房。 那壶水恰好烧开,过满的水溢出来,浇熄了炉灶。 啪的一声,顾越关掉燃气。 不对。 洛斯年戴着那条手链,就不可能恨他! 但怎么会呢? 顾越找不到洛斯年不恨他的理由。 无数被他忽略的细节涌入脑海。 不对,不对。 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 第46章 真相 洛斯年回到学校的时候, 路上每个人都在看他。 他只当做没看见。 宿舍,室友用复杂的目光看他,好几次欲言又止。 洛斯年拉上床帘,隔绝了他们的目光。 手机上有很多林凡发来的消息, 都是怕他会承受不住的问句。 洛斯年笑了笑, 回复他:“我没事。” 他没有那么脆弱,也不会轻易垮掉。 刚才在台上, 他不是表现得很好吗?为什么要用这么担心的语气问他? 他只不过是有点累, 需要睡一觉。 洛斯年放下手机, 缓缓蜷缩成一团,疲倦地睡去。 只是这一觉并不踏实,他断断续续地做了很多梦。 梦境里,妈妈对着他温柔地笑:“年年, 你做得很棒了。” 这次,梦里的他不再是小孩的模样, 而是此时的他自己。 洛斯年仰起头,带着点不确定:“真的吗?我真的做得够好吗?” 妈妈确信无疑地点头:“是, 你已经足够好了。” 梦里,洛斯年扑进妈妈怀里。 梦外,洛斯年孤零零攥紧被子,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如果我做得够好,为什么还要承受这么多痛苦?”他抱着妈妈的腰, 哭得停不下来,“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总是我?” 妈妈摸着他的脑袋,说不出话。 “妈妈,我爱你, 我没有一刻觉得你不好,但是……”洛斯年喉咙很痛,不得不停一停,才能继续说下去,“我也想出生在普通的家庭,过普通人的生活。” “我为什么非得处理这么难堪的状况?为什么非得面对那么多刺探的目光?” “我为什么就不能,平平顺顺地过一生呢?” 柔和的手落在脸上,是妈妈的安抚,和小时候一样。 洛斯年在梦中对着妈妈痛哭。 宿舍里也响起了难以克制的抽泣,室友们面面相觑,下意识放低玩手机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洛斯年终于平静下来。 哭了太久,头很痛。 他脱力地趴在妈妈膝头,喃喃发问:“妈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顾妄书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该怎么办才好……” “年年,”妈妈嗓音轻柔,有如夏夜的风,“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洛斯年茫然:“什么?” “打破旧秩序,创造新规则。” “在成功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将在你创造的秩序下运转。” “想不想试一试?” 洛斯年猛然惊醒。 醒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脸上满是泪痕。 也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眼睛很疼,嘴巴也很干。 他起身,准备给自己倒杯水。 站到书桌前,就看见好几个小零食。 看来是室友们拿来安慰他的。 洛斯年捏起一颗糖,撕开包装。 酸酸甜甜的,是青梅味。 洛斯年很轻地笑了。 外面夜色渐深,月亮不知何时升了起来,铺洒光芒在地面。 冰冰凉凉的月光洒在身上,让他燥意全无。 洛斯年舌尖抵着那颗糖,心脏渐渐安定了下来。 第二天,他接到了顾妄书的电话。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会再惊讶于对方怎么会有自己的电话,面无表情接了起来。 “昨天一场大戏还算享受吗?” 洛斯年嗓音没什么起伏:“顾妄书,你真是没招了,才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顾妄书不在意道:“好用就行。” 听见这个回答,洛斯年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紧接着他说:“我们见个面吧。” 顾妄书流露出胜券在握的愉悦:“这次,我期待你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挂了电话,洛斯年视线下移,落在了桌面那沓文件上,眼神冰冷。 他打开文件夹,仔仔细细地核对了一遍里面内容,而后出门。 有买完早饭回来的室友碰见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吧?我多买了一份早饭,你吃不吃?” 洛斯年接过他手中的早饭,笑了笑:“谢谢。” 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撒进来,落在他眉眼之间,照不出任何阴霾。 室友一愣。 他还以为洛斯年一定会低沉很久呢。 毕竟昨晚还压着嗓音在哭,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今天居然一点事也没有。 那双眼里没有任何动摇,像是马上要去做什么重要的事。 这心理素质,未免有点太强了吧? 也就愣了那么一小会儿,洛斯年已经走出去很远,消失在走廊拐角。 洛斯年知道室友在看自己,一路上遇上不少人,也都在看他。 想一想也知道,昨天那么劲爆的事,早就在大学生的圈子里传遍了。 换做是他,恐怕也得停下来关注一下。 他只当没看见。 走到校门口,有人等着。 洛斯年不意外有人会来找他,但对方摘下墨镜,却是一张出乎意料的面孔。 “有时间喝杯咖啡吗?”高野晟把玩着墨镜,笑吟吟道,“我请你。” —— 传闻中,顾越的未婚夫性格善妒,对顾越身边出现的花花草草可谓是斩草不留根。 洛斯年坐在咖啡馆里,后背挺直,充满警惕。 高野晟倒是很放松,大大咧咧地坐下来,双腿岔开,自然得好像在自家客厅。 视线则紧盯着洛斯年,充满好奇。 洛斯年被他盯得不自在,皱眉道:“我想,我们应该不认识。” 高野晟笑了:“那为什么跟我走?” 洛斯年:“……” 高野晟没有卖太久关子,笑了起来:“别紧张,我只是想看看,顾越念念不忘的白月光长什么样,果然很好看。” 洛斯年怔了怔。 他无措地十指交扣,像在抵御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疼痛。 好一会儿他低声说:“你误会了,我跟顾越没什么关系。” 高野晟啧了一声:“无情。” 洛斯年:“……” 高野晟带着一点幸灾乐祸,晃悠着咖啡杯调侃:“哎呀,顾越这辈子有了。” 洛斯年半皱起眉:“高先生,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就算顾越有什么白月光,那也不会是我。” “您和顾越已经订婚,如果您担心我的存在会影响你们的婚姻,大可不必,我对顾越而言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这次换成高野晟惊讶了。 他带着点不可思议,上下打量洛斯年:“你不知道吗?顾越已经取消我们的婚约了。” 洛斯年睁大眼。 不等他平复,高野晟扔下了第二颗炸弹:“我看有误会的人是你——顾越一直喜欢你,记着你。” 洛斯年:“……” 放在桌底下的手微微颤抖,洛斯年发懵地说:“可他要跟你订婚……” “一些商业合作罢了,”高野晟笑道,“他以为你已经死了,才会答应这件事。一得知你还活着,恨不得马上跟我划清界限。” 洛斯年半张着嘴,居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心脏忽然跳得很快。 顾越没有忘了他。 洛斯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高兴,他明明说了那么多次,会放下顾越,会祝福顾越。 可此时此刻,心脏像是浸入冒着气泡的小甜水里,酥酥麻麻。 仅仅是下一秒,这些雀跃就消失殆尽。 昨天,顾越亲眼看见那个视频。 第56章 而后,又亲眼看见他投入了萧沉的怀抱。 他不敢去想,那时候顾越是什么感觉。 洛斯年抿紧了唇:“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高野晟闻言,狡黠地弯起眼:“当然是看顾越笑话来的喽。” “……” “不过看到这里,又感觉他也挺可怜,所以决定帮他一个忙。” 高野晟放下杯子,身体前倾:“我不知道是谁在阻碍你们,不过,如果你想见顾越的话,我可以现在带你去见他。” 洛斯年心脏跳得更快了,几乎冲出胸膛。 刚有动作,手指就碰到了身旁的那个文件夹。 洛斯年迟疑了。 高野晟在他对面勾起唇:“想好了,机会只有一次。” —— 顾越第一时间给老宅管家打去电话,想要知道一年前那场火灾的真相。 却没能得到任何信息。 那场火灾之后,老宅经历长时间的重修,原本的工作人员都去了其他岗位,而当年的工作名册也在火场里烧了个干干净净。 管家抱歉道:“您问洛斯年的事……他一直在您院子里,真的没什么人关注。” 顾越挂了电话,缓缓握紧手机。 越是毫无痕迹,他心中那个疑团就越来越大。 仅仅是一年,怎么可能所有人都换了?原本在他院子里的人,更是无影无踪。 正常情况下,真的会这么彻底吗? 除非有人干涉。 顾越眯起眼。 此时,助理给他打了电话:“小顾总,我找到了一些监控录像,是当年留下的备份。只不过很多都被烧毁了,并不完整……” 顾越打断他:“发给我。” “文件很大,估计要不少时间,”助理犯难道,“不如您过来直接看吧?” 顾越二话不说,出了门。 他以为自己很冷静,直到车钥匙几次打滑,他才回过神,发觉自己手在抖。 顾越不禁吐了一口气。 等在前方的不止是过去的真相,更像潘多拉魔盒。 他隐隐有种预感,录像里的过往,可能会彻底改变他的生活。 天气晴朗,偶然阴云浮现。 像是一个预兆。 第47章 新游戏 顾越定下神, 轿车一路狂飙,直奔公司。 助理早早在楼下等他,见到他,立刻带着他去楼上办公室:“能找到的录像我全都带来了, 上楼就能看!” 而同一时间, 洛斯年面对高野晟的询问,也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他的回答十分简短。 “不。” 高野晟意外, 笑得更加幸灾乐祸了:“原来顾越是单恋啊, 啧啧, 之前以为你死了,他还弄了个茉莉花戒指,把你当亡妻……合着他一个人演独角戏呢?” 那个戒指是为了纪念他? 洛斯年有数秒晃神。 可很快,他低笑摇头:“我们曾经有过很好的时候, 我也的确爱过他,可是……太晚了。” “有太多事横在我们之间, 无论我还是他,都回不到过去。” “现在,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洛斯年起身,对着高野晟礼貌地一点头:“我先走了,有缘再见。” 当洛斯年踏出咖啡店的一刻,顾越也点开了那些监控录像。 直冲视野的,是洛斯年衣衫不整逃出萧沉宅院的一幕。 顾越缓缓睁大眼。 洛斯年哭着逃离萧沉宅院。 洛斯年回到顾越宅院, 在雨里站了很久,才敢进去。 砰的一声, 二楼一道黑影跳下来,重重砸在地上,然后是洛斯年低低的抽泣。 顾越点击着零碎的片段, 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他和洛斯年在院子里玩乐、亲吻。 洛斯年兴致勃勃地编了茉莉花手环送给他。 洛斯年哼着歌,进了厨房。 有人冲进厨房,将洛斯年绑走。 …… 助理也在旁边,越看越心惊,忍不住悄悄去看旁边的顾越。 就见顾越脸上一片煞白。 助理吓了一跳,连忙喊:“小顾总,你没事吧?” 顾越没有回答他。 顾越甚至听不见他的声音,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片空白之中,无数回忆的片段浮了上来。 办回id卡的那天,洛斯年没有预料中的开心,而是扑进他怀里,哭得很惨。 “我想要你……”洛斯年含泪,失神地说着疯狂的话,“把我吃掉吧,什么都不要留下。”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哦,他以为那是洛斯年勾引他的手段,完全没意识到,那是洛斯年极尽所能的求救信号。 失火前夕,洛斯年被人绑进地牢。 那时候他在做什么? 对了,他正忙着加入萧沉夺取皇储之位的队伍,最后成功了,顾家也因此更上一层楼。 好像还有另一个版本的发展。 不过也许不重要,顾越转瞬将其抛在了脑后。 他只是忽然想起,离开院子之前,他还对洛斯年说:“等我回来。” 洛斯年是不是等了很久? 顾越胸口闷得没法喘气。 明明有那么多征兆,他居然什么也没发现。 洛斯年那时候在顾家,除了他,无人可以依靠。 他没办法想象,独自面对一切时、被抓走时,洛斯年该有多无助绝望。 顾家甚至失火了。 如果洛斯年没有逃跑,就真的会变成一具焦尸。 顾越又一次问自己——你到底在做什么? 录像还在播放,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折磨。 顾越沙哑着嗓音说:“关了吧。” “哦,好的。”助理看他不对劲,早就做好了准备。 就要关视频的前一秒,顾越忽然抬手:“等等。” 助理:“?” 助理一头雾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屏幕,跟着一愣。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顾妄书走进了地牢。 —— 顾家老宅门口。 顾妄书站在一颗槐树下,看着向他走来的人:“没想到,你会约我到这里来。” 洛斯年刚从公交车上下来。 高野晟提出可以送他,被他拒绝了。 他独自来到这里,背着斜挎包,短发在风中微微拂动。 乍一看,好像只是出来旅游的大学生。 “故事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洛斯年抬头看向顾家宅邸,“我喜欢有始有终。” 因为走了一段路,洛斯年稍稍有点喘。 顾妄书垂眸,视线落在他泛红的脸颊和双唇。 审视间,顾妄书开口:“真可惜,故事并不由你终结。” 有风从两人之间吹过,吹得洛斯年睫毛发颤,但他的眼神并没有动摇。 “会结束的。” 洛斯年打开斜挎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袋:“想不想看看里面是什么?” 顾妄书有些诧异。 如果换个人给他一个文件袋,他会警惕,但做出这个举动的人是洛斯年。 一个前不久才逃离顾家的伶奴而已,丁点社会经验都没有,能拿到什么威胁到他的东西? 他打开那个文件袋,起初有些不以为意,可等看清里面的东西,不禁皱了皱眉,紧跟着瞥向洛斯年。 “你认真的?” 洛斯年任他打量,表情毫无变化。 顾妄书将文件完全拿出纸袋。 打印纸上,清晰露出了洛斯年的照片。 这是一份实名举报信。 不是以李年的名义,而是洛斯年。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顾妄书眉心紧皱,“这份举报信一旦送出,你的生活就彻底毁了。” 洛斯年问他:“我现在这样,不算毁了吗?” 顾妄书不说话了。 洛斯年平静地说:“我一直在想,要怎么才能完全摆脱过去,摆脱像你这样的人。” “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答案了。” “答案是,摆脱不了。” 早春浅金色的阳光下,洛斯年身形挺拔,眼瞳被照得通透清澈,不掺一丝杂质。 “你们就是我的过去,”他坦然地说,“我的过去就是玩物、器具、花瓶,任由你们赏玩、折辱、抛弃,这永远改变不了。” 顾妄书听着他过于直白露骨的话,指尖不觉蜷了一下。 洛斯年迎着他的视线,不闪不避:“你想让我沉浸在羞耻之中,我不会——这正是我的武器。” “我的存在,就是顾家罪恶的证明。” 顾妄书短暂的动容消失了,目光渐冷。 洛斯年看着他的眼神,笑了一声:“看来你也知道,豢养伶奴是不该做的。” 顾妄书抿唇,过了几秒,开了口:“那是顾振华做的事,我并不赞同。” “该用都用了,”洛斯年淡淡道,“现在才撇清,太晚了吧?” 第57章 顾妄书没有反驳。 奴隶制伴随君主制,在这个世界存在了很久。 但每隔一段时间,这个世界就会有一些微妙的变化,有时候是科技发展,有时候是新思想盛行。 伶奴的消失,不过短短百年。 上层阶级仍然留有一些遗风,这并不奇怪。 顾妄书虽然不赞同,但也只是觉得,等顾振华这一辈人死了,伶奴自然不会再出现。 直到洛斯年站在他面前,用毫不畏惧的目光嘲讽他:“顾大少爷,你真的很傲慢。” “既然如此,我不介意以我为刀,划烂你们尊贵的体面。” 顾妄书定了会儿神,放下文件:“就算闹大,你也对顾家造不成什么伤害。那场大火之后,顾振华受伤,住进疗养院,我接手顾家后,就已经放了所有伶奴。” “现在的顾家,已经没有伶奴了。” “那么那个视频呢?” 顾妄书诧异,声音拔高:“你疯了?” “你亲手送上来的证据,我为什么不用?”洛斯年嗤笑,“都已经给那么多人看过了,我不介意给审判官再看一遍。” “要阻止我,还有一个办法……” 洛斯年说着,缓缓向顾妄书靠近。 一步,两步。 随着距离贴近,顾妄书嗅到洛斯年身上的香气。 他有短暂的失神,忍不住想,他好像总是对洛斯年身上的气味特别敏锐。 下一秒,洛斯年勾着唇,一双眼似笑非笑:“你还可以杀了我。” 顾妄书:“……” 看着他僵住的表情,洛斯年挑起眉:“这是最简单的办法,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为什么不用?” 顾妄书只觉荒谬:“你到底……” 他的话没能说完。 嘴唇被封住了,由另一对唇。 顾妄书瞳孔紧缩。 他怎么敢?! 顾妄书本能地愤怒,可仅仅是怒了那么一下,思绪迅速转移。 鼻尖是柔和温软的香气,他无数次闻到过、独属于洛斯年的香气,有时候,他会从顾越或是萧沉身上嗅到类似的味道。 原来靠近了,是这种感觉。 顾妄书没有推开,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欲,他配合着,加深了这个吻。 下一秒,洛斯年骤然撤开。 顾妄书还没来得及抽离,就对上一个戏谑的眼神。 所有沉迷一瞬间清醒。 可惜太晚了。 洛斯年一字一句地点破他隐秘的心思:“你喜欢我。” 顾妄书呼吸急促了一瞬,很快冷笑:“你未免太高估自己,谁都要喜欢你吗?” “如果不是……”洛斯年眼睛弯弯,带着点嘲弄,“为什么这么急切,要让我远离顾越?” 顾妄书:“因为你——” “因为你见我第一次就喜欢我,”洛斯年低笑一声打断他,“自然觉得,顾越也一定喜欢我。” “因为你喜欢我,滤镜叠满,才会一厢情愿地认为,我一定有这个魅力,让顾越萧沉争夺不休……” “我说得对吗?” 顾妄书哑然无声,只觉荒谬:“够了,如果你约我见面,就是为了说这些,我看我可以回去了。” 话音刚落,那双笑盈盈的眼睛靠近了。 “压抑自己的感情太久,人是会扭曲的,”洛斯年嗓音很低,如同蛊惑,“我们再亲一次,好不好?” 香气迎面袭来,顾妄书感到短暂的眩晕。 他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耳边传来洛斯年将他看破的笑声。 顾妄书闭了闭眼。 顾妄书记不清洛斯年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只记得,最后一刻,洛斯年眉眼戏谑,像看着条狗一样看着他。 “看起来,新的游戏开始了。” 第48章 兄弟决裂+萧沉挨揍(顾…… 顾妄书在原地站了很久。 护卫早在远处观望, 见状过来,担心地要请他进去。 顾妄书转过身,却发觉顾越不知何时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他按了按太阳穴, 掩去面上所有动摇:“你很久不来老宅了, 今天怎么有空?” 顾越目光沉沉,缓步向他走近。 顾妄书发觉, 今天顾越和平时不太一样。 只不过, 今天他没有心思想太多。 况且顾越精神状态一向变幻无常。 “来都来了, ”顾越开口,嗓音有些古怪紧绷,“不如进去转转吧。” 顾妄书状态也不好,于是点头:“走吧。” 两人肩并肩走着, 以往都是顾越话多,今天多话的人忽然沉默了, 两人就保持着安静,在老宅里闲逛。 他们从小在老宅长大, 简简单单一段路,承载了太多童年的记忆。 顾妄书有些出神。 直到顾越忽然开口:“哥,你还记得,我妈是怎么死的吗?” 顾妄书当然记得。 那一年,顾越十五岁, 顾妄书虽然比他大,但也不过十九岁, 只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孩子。 他是亲眼看着顾越母亲死的。 顾越母亲出身低贱,也是奴仆出生,不过要比洛斯年好一些。 顾妄书母亲早逝, 她近了顾振华的身,一心想要有个名分,很多年来既安分又努力,对他这个继子也很好。 顾妄书还记得,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常常会带着笑容,给他端来炖好的燕窝,为了不打扰他看书,连出门都是静悄悄的。 作为续弦,她做得已经足够好。 只可惜,她期待的对象错了。 顾振华向来不是什么重感情的人,对两个儿子也只是当工具,何况她一个出生微贱的奴仆。 直到顾越十五岁,顾振华还是没有正眼瞧过她。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她走到他们定情的那栋楼,一跃而下。 顾妄书那天刚从学校回来,还在想着等会儿怎么跟顾越聊学校的趣事。 砰的一声,血肉在眼前飞溅。 顾妄书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砸碎的、温热的液体就溅到脸上。 顾妄书茫然用手抹了下。 那东西白里带着红,但并不像血肉,可又散发着浓浓的血腥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到,这是人的脑浆。 顾越从后面哭喊着跑过来,他本能回过身,捂住顾越的眼睛。 掌心很快湿透了。 从那天起,整个顾家鸡犬不宁。 顾妄书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他只是暗暗发誓,绝不再让这些低贱之人靠近身边,他要保护顾家,保护顾越,也……保护自己。 那些人太脆弱,太容易死掉。 只要没有那些遥不可及的期待,没有那些不合时宜的渴望,坏事就不会发生。 顾妄书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越发少言寡语。 除了公事,所有人都被他排除在社交圈外。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哪怕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觉得没意思。 直到某天,他站在湖心亭,回想着顾振华说的混账话,心烦不已。 忽然一转头,看见游廊边上有人。 湖面浮光跃金,少年抬起头,脸上有压出来的红痕,迷迷糊糊地向他看来。 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一个变数闯进他的生活。 他越是否认、越是厌恶,那个变数就在他的世界里撕扯出更多裂痕。 而那时的他还并不知道。 老宅落叶没来得及清理,他们走在路上,发出沙沙声响。 顾妄书低声说:“我一直记得当年的事,现在顾振华沦落到疗养院,也算给阿姨报仇了。” “顾振华?”顾越踢了下脚底的枯叶,笑了一声,“也是,他也算凶手之一。” 顾妄书诧异看向顾越。 “怎么这么看我?” 顾越双手插在口袋,自然而然地说了下去。 “害死她的人,当然是我。” 顾妄书不由得放缓脚步。 顾越走出去几步,发觉他没跟上,于是转过身:“怎么了?” “……”顾妄书按了按额角,“我早该带你去看心理医生。” 顾越依旧用那张完美的笑脸,静静地看着他。 顾越向来直率,心里有什么,脸上就是什么。 今天却像带着张面具。 顾妄书心底的不安越来越浓,禁不住想做点什么:“你拒绝了高野晟的婚事,是为什么?如果你不喜欢他,还有很多人选,你……” “哥。” 顾越打断他,偏了偏头,看向旁边:“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地方?” 一扇黑洞洞的门,门锁生锈,上面还有火灾熏燎留下的痕迹,在整个老宅里显得毫不起眼。 顾妄书皱起眉:“你别岔开话题,今天你必须……” “哥,”顾越再次打断他,“这里是地牢。” 顾妄书:“……” 第58章 他终于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顾越。 而眼前,他最疼爱、最维护的弟弟,正用一副虚假的笑脸对着他,好像他是什么需要全力对抗的恶人。 “年年还没死,我全都知道了。” 留下石破惊天的一句话,顾越推开了地牢大门:“不进来看看吗?” 而顾妄书早在顾越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僵在了原地。 许久,他生硬地开了口:“阿越,你今天究竟在发什么疯?” “疯?”顾越失笑出声,“这就叫疯了?”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过来。 顾妄书清楚看见,那双眼睛里没有他熟悉的仰慕亲近,只有深不见底的漆黑。 “我妈死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家里没有人在乎我们母子,一个出生低贱的二少爷,根本不值得所有人关注。” 顾妄书:“不是这样,我一直……” “一直什么?一直视我为污点吗?” 顾妄书震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从过去开始,你就不停地阻止我和年年在一起,后来我以为年年死了,你就不停地塞一些门当户对的人给我……” “是不是我必须走上你给我安排的路,成为你想要我成为的人,才配得上当你弟弟?” 顾越深深吸气,想要克制些什么,但声音还是逐渐抬高。 “是这样吗?” 他每说一句,就逼近一步。 顾妄书看着他赤红的双眼,不住摇头:“我从没这么想过,阿越,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顾越像听见什么笑话,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为了我好?为了我好?顾妄书,你认真的?” “你明知道我喜欢年年,却非要把我们拆散。” “你明知道年年没死,却不告诉我,眼睁睁看着我伤心难过,在你面前痛哭流涕。” “你明知道我有多爱年年,却要我强行和其他人结婚……” “这就是你对我的好?”顾越哑着声,一字一句地质问,“让我痛彻心扉就是你对我的好?!” 顾妄书攥住拳头,咬肌绷出过紧的线条。 而顾越还在继续:“你口口声声说着为我好,那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 顾妄书忍无可忍:“你想要的生活,就是跟一个卑贱伶奴结婚,是这样吗?!” “是!”顾越厉声怒喝,“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顾妄书只觉额头血管不住搏动,一阵头痛难忍。 变数,巨大的变数。 他该杀了洛斯年的,他该早一点动手,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我妈当年为什么死?因为顾振华说,有她这个低贱之人在,我永远是上不了台面的低等人,所以她死了。” 顾越眼眶泛红,眼泪滚了下来。 “是我害死她。” “你认为年年卑微,不该跟我在一起,所以你要杀他。” 顾越哽咽起来。 “我又害死了最重要的人。” 顾妄书一阵心慌,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能苍白无力地否认:“不是这样,不是你的错……” 顾越抬起头。 接触到他的眼神,顾妄书不禁退后半步。 “而你,你跟顾振华一模一样。” 顾越眼里满是仇恨,缓缓吐出令人恐惧的言语。 “——你们都是罪魁祸首。” 顾妄书被这句话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一阵想笑。 顾振华?他怎么会和那个烂人一样? 可顾越的痛恨令他恍惚,恍然间,面前的顾越成了他,而他站在了顾振华的位置上。 画面重合,如此相似。 “不,不是这样……”顾妄书无法接受,喃喃地否认,“不是这样的……”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顾越再也忍不住,一把攥住对方领口,指着地牢大门怒吼:“一年前,你究竟为什么要把年年关起来?那时候你告诉我的是什么?啊?你还记不记得?” “你告诉我,眼下的斗争更重要,年年那边,你会派人照料……这就是你照料的结果?是吗?” “顾妄书,你骗我!” “从那时候开始,你就一直在骗我,到今天,你还在骗我!” 那双愤怒含泪的眼睛,和另一双眼睛重合。 洛斯年在地牢里,流着泪痛骂他:“你这个骗子!” 顾妄书摇摇欲坠的防线终于垮塌。 他深吸一口气:“骗你是我不对,但……” 他的道歉还没说完,顾越就嗤笑出声。 “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是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 顾越松开他,脸上难掩失望。 “抱歉?一句抱歉,就能抵消你做过的事吗?” “那你要我怎样?”顾妄书抬起头,前所未有的冲动令他脱口而出,“我把命赔给你,够了没有!” 他本是一句反唇相讥,不料顾越却被这句话激怒了。 “不够!你死了都不够!” 顾越紧紧咬着牙关,好像这样才能克制住自己过于激烈的情绪,但这动作只是让他的面孔更加狰狞。 他红着眼,每个字都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我跟年年相处的时光,我一辈子的幸福,你拿什么赔给我?” 顾妄书怒不可遏:“在你眼里,一个贱人,居然比你哥哥还重要?!” 一个拳头迎面而来,顾妄书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脸上就挨了重重一记。 紧接着是顾越愤怒的声音:“不准你这么说他!” 荒唐。 太荒唐了。 疼痛之中,顾妄书一阵阵眩晕,恍惚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像一场荒诞梦境。 他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顾越居然会因为一个伶奴对他出手。 噩梦还在继续。 顾越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眼里有痛恨、失望,更有浓浓的冷漠。 “你是我哥,就有权利干涉我的人生吗?你是我哥,就理所应当要为我安排一切吗?你是我哥,我连喜欢谁都得经过你同意才行吗?” “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愿不要这个哥哥。” 顾妄书:“……” “因为你,年年到了萧沉的身边,本来我们可以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顾越深吸一口气,“我不会再让这个错误继续下去。” “我会去找他。” “既然你觉得我配不上顾家,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和顾家尘归尘、土归土。” 顾越冷冷道:“我不会再喊你一声哥。” 说完,顾越转身离开。 顾宅重新修建后,没有人居住,只有管家保姆在里面保养宅邸,整个顾家老宅除了绿树芳草,半点人声都没有。 此时,顾妄书站在花草环绕之中,只觉安静得可怕。 头很痛,胸口也气得发痛。 顾妄书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顾越,得到的却是对方彻底的决裂。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突如其来地,手机响了一声。 打开来,居然是洛斯年的来信。 [洛斯年]:明天出来,见个面吧。 顾妄书只想冷笑。 这个祸害把整个顾家搅得七零八落,害他们兄弟翻脸,还敢再来勾引他? 顾妄书决定狠狠地回绝。 可下一秒,手机又响了一声。 [洛斯年]:不知道穿什么,你帮我挑一下吧。 第一张,就是条修身长裙,后背全空,直到腰臀的部位才有布料。 出格又暧昧。 看清图片的瞬间,顾妄书手抖了一下。 没来得及打完的字就这么弹了出去。 [顾妄书]:1。 —— 萧沉坐在办公桌前,文件积压在桌面,他看了几份,就止不住地打开手机。 屏幕上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萧沉合上手机,继续看文件。 过几分钟,又打开手机。 如此反复,间隔越来越短,直到萧沉再也受不了,焦躁难安地靠在椅背上。 那天之后,洛斯年答应他会考虑一下。 可到现在连一条消息也没有。 萧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再也等不下去,拿着车钥匙下楼。 刚出公司大门,就遇上一个不速之客。 顾越正在停车场附近,双手插兜靠在车旁。 萧沉没来得及去看他的表情,身后,助理急匆匆走上来,让他看一份紧急文件,他低头去看,眼角余光里顾越向他靠近。 又想说什么? 他对洛斯年的祝福和懊悔吗? 萧沉烦躁不已,别说是听顾越讲些废话,此刻他连骂他的心思都没有,刷刷签完字抬头。 视野里一个拳头骤然变大。 砰—— 萧沉天旋地转倒在地上,耳边传来助理的尖叫、保安从远处赶来的声音。 第59章 哒,哒。 一双新款球鞋出现在眼前。 顾越蹲下身,抓起萧沉的领子,二话不说又是一拳。 萧沉也就懵了这么一会儿,很快回过神,借势一滚,将顾越带到地上,而后回了一拳:“你发什么神经?!” 顾越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揍他。 局势很快变成两人的扭打。 助理试图拦架,上下班的职员悄悄抬起手机,拍下这劲爆一幕。保安目瞪口呆,在对讲机里呼叫增援。 足足五分钟,才有人上前拉开两人。 “顾越,你又在犯什么病?!”萧沉反手擦过嘴唇,满手是血,“你这个疯子!” 顾越也伤得不轻,却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准备去哪里?” 萧沉骂道:“关你屁事!” “你准备去找年年,是不是?” 萧沉本就烦躁,听他这么问,更是怒火中烧:“你管我是不是找他,相你的亲、结你的婚去吧,少给我跑过来装什么情圣!” 在这段时间里,不管他怎么骂,顾越都只是默默流泪,后退祝福。 今天却像疯了一样,咬牙怒吼:“你有什么脸去找他!” 萧沉愕然:“你被狗咬了?” 在发什么狂犬病? “一年前,你把年年弄到你院子里,都做了些什么?”顾越眼里爆出血丝,咬牙怒吼,“那个视频究竟是怎么拍下来的?!” 萧沉缓缓变了脸色。 “你这个垃圾,败类,烂人!” 顾越咬牙切齿,如同一只暴怒的野狼,几个保安在跟前,都差点拦不住。 “做出这种事,你有什么脸去找年年!” 萧沉面部肌肉抽动一下,显得阴沉古怪。 他阴测测盯着顾越,忽然冷笑:“没办法,谁让年年就是喜欢我?” 话音落下,顾越像被点了穴,一瞬间停住所有动作。 “年年就是喜欢我,不管我怎么伤害他,他都愿意原谅我。” 萧沉走上前,手指毫不客气点在他胸口。 “跑来我面前闹什么?有胆子,去问问年年,问他到底爱谁,怎么样?” 萧沉说这话时也有些心虚,但他赌对了。 顾越脸色惨白,俨然被戳中死穴。 顾越不敢问。 正是不敢面对洛斯年,不敢去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他才率先找到萧沉出气。 可没想到,萧沉一句话就让他丧失所有攻击力。 那个萦绕在心底的、巨大的困惑渐渐浮上水面。 ——到底为什么,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洛斯年还是站在萧沉身边,还愿意和他拥抱、接吻? 顾越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萧沉冷笑:“连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哪来的底气跟我争年年?废物东西。” 顾越面孔透着灰败,呆呆地听萧沉辱骂自己。 “今天从这里滚开,就不准再出现,”萧沉压低嗓音,在他耳边字字诛心地说,“就是因为你,年年才会吃那么多苦,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至于你……有多远滚多远。” 缓慢地,顾越抬起眼皮。 他呆呆注视萧沉,眼底很快燃起怒火:“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萧沉心头一跳。 只听顾越说:“你现在装好人就有用?本性难移,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烂人。” “我不管年年是不是喜欢你,但你根本就不配呆在年年身边,我绝不会让过去的事再次发生。” 萧沉绷着面孔,牙根磨紧:“所以呢?你哥对你做过的事,你要在年年身上再做一遍?你根本不在乎年年的想法,你和你哥又有什么区别?” 顾越讥讽地笑了一声。 “你为什么要信你?” “你一直骗我年年已经死了,看着我痛不欲生……骗了我这么久,你以为你还有多少信用?” “如果真像你说的,年年那么爱你,当初他怎么会痛苦到要逃走?” 顾越每说一句,萧沉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说到最后,顾越几乎是贴脸开大,嘲讽道:“有些话骗我可以,别把自己都骗了。” 萧沉:“……” 顾越甩开保安们的钳制,转身离开。 萧沉看着他的背影,心底那股不安越来越浓。 他再也忍不住,给洛斯年打去电话。 铃声响了好一会儿,紧接着是一个电子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萧沉愣住。 他立刻上车,出发前往帝都大学。 —— 洛斯年挂掉了萧沉的电话,看向面前的人。 顾妄书双手交叠,冷冷地注视他。 理所当然的,洛斯年穿得很普通,只是一件卫衣。 并没有什么修身长裙。 还带着恼人的松弛,好整以暇地微笑。 顾妄书心底涌起一丝被玩弄的恼怒,脸色更加冰冷。 洛斯年低笑:“顾大少,我没想到,原来你喜欢这种调调。” 顾妄书:“……” 洛斯年眨了眨眼,又像很好奇一样:“那以前我穿裙子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 “悄悄地盯着看,猜测我什么时候会再穿一次,然后暗暗期待……” “够了,”顾妄书额头青筋一跳,“你未免太爱加戏。” 洛斯年支着脑袋,笑眯眯地说:“谁让你回复得那么快?” 顾妄书:“……” 洛斯年:“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呢。” 顾妄书沉默片刻,冷冷道:“只是点错,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他迅速打断这个话题:“今天叫我出来,究竟有什么话要说?” 洛斯年耸肩,回退到椅背:“你放出来的视频,网上流传得到处都是,希望你能删一下。” 顾妄书反倒诧异了:“上回那么硬气,我还以为你不在意。” “可能一开始不在意吧,不过……”洛斯年顿了顿,“变成大众的意/淫对象,滋味不是太好受。” 他语调平缓,乍听心态良好。 顾妄书视线下移,落在他桌面上的那双手。 纤白十指拧在一起,透露出些许脆弱。 洛斯年声音很轻:“可以帮我吗?” 低头示弱的洛斯年好像又是从前那个伶奴了,只要一伸手,就会乖巧依附上来。 咖啡馆的灯光是特别设置过的,柔光,浅黄,照在洛斯年仰起的眼里,像是两汪将落未落的泪光。 有其他客人进门,推门时风铃叮地一响。 顾妄书倏然收起视线,这才想起,现在是他可以拿捏洛斯年的时机。 “我的条件还是一样,”顾妄书垂眸,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离开这里,没得商量。” 洛斯年像是有点发愣:“离开……” 顾妄书说:“只要你走,我会帮你。” 洛斯年歪了歪头,像在思考。 没一会儿笑了起来。 “要是我走的话,你会不会想我?” 顾妄书眼皮眨了一下。 “还是说……” 洛斯年身体前倾,似笑非笑:“你想对着那个视频,在往后的日子里继续意/淫?” 顾妄书皱起眉。 洛斯年像是早就看透了他的一切,柔声发问:“拿到那个视频之后,你看过几遍?” “……” “爽吗?”洛斯年眼底浮现笑意,“看我和萧沉上床,你是不是特别有感觉?” 顾妄书重重闭上眼。 他深吸一口气,欲盖弥彰般抬高嗓音:“洛斯年,你说够了没有?” “你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伶奴,有什么特别?”他嗤笑,“何况早被人玩了个透,不是吗?” 他语速很快,完全没过脑子。 等说完才发现,面前的人安静得过分。 他甚至来不及去看对方的表情,洛斯年就已经起身。 顾妄书懵了一会儿,好一阵才发觉,自己居然想要追出去。 他不禁按住太阳穴。 不知道是因为顾越和他的争吵,还是越来越陌生的洛斯年,他也越来越弄不懂自己了。 他根本没说错什么,为什么要感到歉疚? 顾妄书这么想着,脑子里却浮现出洛斯年含泪伤心的表情。 手机响了。 居然是洛斯年发来的消息。 [洛斯年]:我仔细想了想,求人帮忙,是该给点好处的。 [洛斯年]:那条裙子我带来了,只是没好意思穿。 [洛斯年]:我在车站等车,过来吗? 顾妄书脑袋里空了,指尖发抖。 [顾妄书]:1。 第49章 宣战+诀别顾越(三合一…… 顾妄书:“……” 一瞬间, 他有种莫名的绝望。 也许是绝望到了头,他又有点认命,起身准备去找洛斯年。 下定决心以后,动作就很快了。 第60章 甚至显得有些急切。 推门而出的瞬间, 他整个人僵住。 洛斯年靠在咖啡馆的墙边, 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揶揄地看着他。 像早就料到这一幕会发生。 顾妄书闭上眼。 洛斯年收起手机, 直起身:“走吧。” 走……去哪儿? 顾妄书有点懵。 就见洛斯年笑了下:“都要离开了, 陪我逛一逛。” 顾妄书:“离开?” “嗯。”洛斯年没做过多解释, 往前走。 走到一株杏树底下,发现顾妄书没跟上来,转过身。 顾妄书木木地问:“为什么突然决定离开?” 洛斯年的表情比他更困惑:“这不是你的要求吗?” 顾妄书:“……” 三月初,杏花开满枝头, 浓郁花香涌入鼻腔。 也许是花开得太多,香气太浓, 让人有种窒息的错觉。 顾妄书背在身后的手攥了下:“怎么突然服软了?” “我没那么坚强,一次两次反击还可以, 但要长时间抵抗恶意,真的很难。” 洛斯年无奈地勾了下唇。 “哪怕是去买个早饭,也会有人举着视频贴上来,问我认不认识里面的主角……这种生活,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顾妄书沉默了。 大概是洛斯年表现得太强硬, 他从没想到过这些。 “我以为,你不会离开帝都大学。” “如果可以的话, 当然不想,但你不愿意帮我删视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洛斯年垂着眸, 自嘲似的笑笑。 “总不能真的穿裙子给你看吧?” 顾妄书:“……” 见他表情怪异,洛斯年挑眉:“怎么,真以为我会穿给你看?” 顾妄书:“…………” “骗你的,根本没买,”洛斯年低笑出声,“况且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顾妄书喉结滚了滚,耳根涌上羞恼的血色。 又被耍了。 但面前,洛斯年抿着唇,得意于自己的恶作剧似的,笑得很开心。 像明知自己受宠的猫咪,抓坏沙发,摇着尾巴看人类暴怒。 顾妄书那点愤怒又散了。 洛斯年没有笑太久,左手大拇指勾着挎包带,调整了一下位置:“走不走?说不定是最后一次见我了。” 顾妄书一下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沉默片刻,跟上了洛斯年的脚步。 洛斯年像他说的一样,只是逛一逛,在周边的街道,毫无意义地走动。 顾妄书有些出神。 那天洛斯年说,新的游戏要开始了。 他以为会很有趣,会持续很久,但没想到,主动挑起事端的人这么快就认输了。 胜利没有给他带来想象中的愉悦。 他甚至能够想得到,等洛斯年真的离开帝都,顾越怎么也找不到人,说不定又要到他面前说些混账话了。 洛斯年本人倒是很有兴致,走走停停,时不时好奇地观察路边花草,又有时会看路边种类不同的店铺,眼睛亮亮的。 顾妄书问:“你不常出来玩吗?” 洛斯年摇摇头:“要上课,还要兼职。” 这么说似乎不太准确,他想了想补充道:“萧沉找上来以后,会去其他地方玩。” 萧沉。 顾妄书眉心肌肉微微抽搐,语调也冷了下来:“你不该和萧沉纠缠不清。” 洛斯年挑眉。 “我不知道萧沉对你说过什么,但他绝不是什么好人。” 顾妄书回避了他的视线,语气缓和了一点,只是态度依旧坚决。 “至少,这个视频是因为他才存在的。” 顾妄书以为洛斯年会生气,像从前一样。 没想到,洛斯年听了只是笑笑:“拍摄视频的人,和公布视频的人,你觉得哪个更糟?” 顾妄书:“……” 洛斯年又说:“不过,以后也无所谓了。” 顾妄书舌根发麻,像是忽然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他们挑的地方远离了商业街,但也有不少店铺开在路边,偶尔有热门的,还排了长队。 奶茶店里,有店员在忙碌地摇奶茶。 洛斯年说他常常在兼职,是不是也会做这个? 路口传来模糊的人声,顾妄书往旁边看了一眼。 洛斯年穿着件灰色的卫衣,很瘦,显得卫衣有些空。 大概是走了一段路,又或是皮肤太薄,脸颊脖颈明显地泛出红晕。 体力这么差,摇得动吗? “在想什么?”洛斯年的声音突如其来。 顾妄书一惊。 他不喜欢这种被洛斯年掌控节奏的感觉,于是反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洛斯年脚步慢下来,话没说完,却忽然蹲下身。 一只灰白花纹的小猫,在他脚边,扭着身子打转。 洛斯年惊叫一声,伸手去摸。 小猫仰着脸,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抚摸。 洛斯年忍不住地笑:“这是哪里来的小猫呀?有项圈,应该是有主人的吧?” 他像是好奇,语气里又有些遗憾。 喜欢的话,养一只好了。 顾妄书话到嘴边,又想起洛斯年在帝都待不了太久,很快会走。 话又咽了下去。 没一会儿穿着店员服的女生跑出来,抱起小猫:“年年,你怎么在这里!” 洛斯年:“……” 顾妄书:“噗。” 女生检查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伤,小猫也奶声奶气地冲她喵喵叫,精神也不错,这才放心,冲两人躬了躬身。 “谢谢谢谢,还好年年碰到你们了。” “……”洛斯年一脸的一眼难尽,“我们只是路过,没做什么。” 女生倒是很热情:“我在旁边蛋糕店工作,请你们吃蛋糕吧!” 洛斯年:“不用了,我们……” “你们出来约会吗?”女生笑眯眯,“给你们挑情侣款。” “……” 犹如炸弹轰下,两人同时沉默了。 女生还要再说,顾妄书忽然开口:“不用了,谢谢。” 他有张不苟言笑的面孔,说话时自带威压,女生怔了怔,没再多说什么。 洛斯年松了口气,反手摸了摸变烫的脖子。 却忽然听见顾妄书喊:“年年——” 亲昵的称呼,从绝不可能的人口中吐出。 洛斯年头皮发麻,愕然抬起头。 只见顾妄书摸了摸小猫的脑袋,似笑非笑地说:“年年,再见。” 洛斯年:“……” 女生带着猫走了,洛斯年还站在原地,全身石化。 顾妄书几次被洛斯年戏弄,这下终于找回场子,明知故问道:“怎么了?你的脸很红。” 洛斯年肉眼可见地更红了。 像是很介意这件事一样,他别过头,闷闷道:“没有。” 顾妄书:“但你的耳朵也很红,发烧了?” 洛斯年一把捂住耳朵:“没有!” 顾妄书:“可是……” 洛斯年忍无可忍,气愤转过头,顾妄书看见他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想笑。 但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洛斯年三两步上前,扣住他的脑袋,踮脚吻了上来。 和先前故作撩拨的吻不同,这一吻极其青涩,仅仅是唇与唇的触碰,幼稚得像是高中生之间、稚嫩无知的吻。 “别说了……”洛斯年声音带着点鼻音,软得像是在撒娇。 他一吻准备退开,腰却被勾住了。 腰间的手力道很大,洛斯年懵懵地睁着眼,像终于意识到自己走入陷阱的小动物。 顾妄书抬起他的下巴,低头咬住那对唇瓣。 洛斯年闷哼一声,脑袋往后仰,试图逃脱,可他往后一分,顾妄书就欺上一分,更直接用手掌固定住他的后脑。 就这样,洛斯年身体弯折,变成一个仰头被迫承受的姿势。 顾妄书感到怀里的人在挣扎,却只感到心旷神怡。 原来,洛斯年没有看起来那么游刃有余。 接连被戏弄的恼怒、频频落入下风的烦躁,都在此时化作难以言说的欲/望。 洛斯年鼻腔里发出一些呜咽,听着很可怜。 却只勾出顾妄书心底压抑的恶念。 把眼前的人弄脏、弄坏,最好整个人乱糟糟,只能红着眼眶对他哭。 顾妄书突如其来地想起顾越。 那个任性又自我的弟弟,分明享受了那么多优待,却还不满足。 而他为了弥补弟弟的丧母之痛,从十九岁起,封闭自我、隔绝欲/望,变成一个只会工作的机器。 付出这么多,换来什么? 顾妄书察觉到自己在失控,本能敲响警钟,让他停止。 可那个疯狂的自己只是伸手,关掉铃声。 而现实的自己伸出手,握住了洛斯年的后颈。 第61章 洛斯年整个人在他怀里发抖,手底下的皮肤,也浮现受刺激的粟粒。 真是可怜。 顾妄书心情愉悦地想着,却吻得更深,像要将洛斯年揉进怀里。 长久的压抑会令人扭曲。 顾妄书自己都没察觉到,原来内心深处,真实的他早已变得漆黑黏稠、阴暗可怖。 直至此刻,恶兽出笼。 洛斯年终于承受不住,软软地倒在他怀里,双手也无力挣扎,滑到他腰间的位置。 顾妄书这才放慢了动作,缓缓松开。 洛斯年靠在他胸口,张着嘴急促喘息,泪眼迷蒙、双唇红肿,一看就是情/欲过后的样子。 “经验这么多,技术却这么差,”顾妄书舔了舔唇角,总结道,“要多练。” 洛斯年气得胸腔起伏,狠狠瞪他一眼:“那你呢?接个吻也这么激动,不会年纪这么大了还是处吧?” 出乎意料,顾妄书干脆地点了点头,承认下来。 洛斯年:“……” 大概是因为几次三番被戏耍,顾妄书的羞耻心大大降低,不再为这些事暗怒。 反倒凑近洛斯年:“也可以不是。” 洛斯年脸上短暂空白,死也想不到,这些荤话是从顾妄书嘴里说出来的。 —— 看见洛斯年吃错东西一样的表情,顾妄书禁不住笑出声。 眼看洛斯年要生气,他又忽然一伸手,握住对方:“走吧。” 这回换成洛斯年困惑了:“去哪里?” “吃蛋糕,”顾妄书面不改色,“不是说要走了吗,临走前,吃点好的。” 洛斯年:“……” 这话说得怪不吉利的。 顾妄书说完,居然真的拉着他往前走。 蛋糕店门面精致漂亮,整体漆成粉红,白色条纹避免单一感,还有许多亮晶晶的小灯泡、花里胡哨的装饰品。 怎么看,都跟古板严肃的顾妄书不搭。 一众打扮精致、举镜自拍的女生中,顾妄书毫无自觉一般坐下来,还挑眉问他:“不坐吗?” “……” 洛斯年感到四面八方的视线,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坐到他对面了。 刚才抱猫的女生走过来,满脸惊喜,跟他们打过招呼以后,又热情地推荐了好几样招牌。 顾妄书点了单,将缀着糖渍樱桃的蛋糕推到他跟前。 洛斯年一愣:“你不吃吗?” “我不爱吃甜食,”顾妄书顿了顿,“我记得,以前你很喜欢。” 洛斯年眨眨眼:“你怎么知道?” 顾妄书没说话。 很奇怪,他一直觉得,自己并不在乎这样一个小玩意。 但此时回忆起来,连洛斯年吃东西的细微动作,他都记得很清楚。 面前,洛斯年捏着叉子,吃了一口蛋糕,眼里散发着幸福的愉悦。 和过去一模一样。 顾妄书盯着他看,直到洛斯年皱起鼻子,凶了他一下:“看什么看?想吃自己拿。” 顾妄书伸手,拿走了上面唯一的樱桃。 洛斯年睁大眼。 顾妄书不客气地将樱桃塞进口中,带着果味的甜在唇齿间弥漫。 不等洛斯年恼怒,他起身,越过桌面,搂住了洛斯年的脖子。 几秒后,他问:“甜吗?” “你、你……”洛斯年捂着红肿的双唇,又是气愤又是震惊,“你疯了吧?” “可能吧。” 顾妄书坐回自己的位置,四周有八卦的女生在偷笑拍照,他也不介意,舔了舔嘴唇,像在回味刚才那个吻。 不知想到什么,他扯开唇角,轻轻地笑了。 “要试试吗?” 洛斯年:“?” 顾妄书支着脑袋,领口因为两次深吻有些散开,冲淡了平时的一丝不苟。 他掀起眼皮,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打,节奏透出些许愉悦。 “其实我也不是很差。” “……” 洛斯年缓缓放下叉子,后背靠在椅背,半眯起眼审视面前的人:“我看你真是疯了。” “你不断追问我,挑逗我,不就是像要这个结果吗?”顾妄书反问,“现在你如愿了,应该开心才对。” 洛斯年想要说点什么,但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还是闭了嘴。 顾妄书没注意他的小动作。 “跟我在一起,我不会再逼你离开帝都了,两全其美,有什么不好?” 洛斯年半挑起眉:“那顾越呢?” 顾妄书敲击扶手的动作稍顿。 “先前那么排斥我、逼迫我,不都是为了保护你心爱的弟弟不受伤害,保护你完美的顾家不会有损?” 洛斯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现在算什么?” 顾妄书也就停顿了那么一两秒,很快开了口:“他会习惯的。” 洛斯年再也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顾妄书,我真是没想到,你不止傲慢,还很虚伪。” “当初需求在顾越身上的时候,你百般阻挠我们,假大空的道理一套又一套,现在轮到你自己了,就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我真好奇,顾越知不知道,他最亲爱的哥哥是个这么卑劣的人?” 当然不知道。 顾妄书垂着眸,视线无意识地落在自己手上。 那里还有上次打架留下的痕迹。 自从那天,顾越对他动了拳头,顾妄书脑中的某根弦就断了。 反正坏人已经做了这么多次,再过分一点,又能怎样? 顾妄书淡淡道:“你非要在我们约会的时候,提到别的男人吗?” 约会? 洛斯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了。 最初他的确有刻意挑逗的成分,但也没想到,顾妄书堪比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想到什么,他笑着摇摇头:“我希望,一个小时以后,你还能问出这句话。” 一小时? 顾妄书刚感到困惑,就见蛋糕店的窗户外,助理正满脸焦急地冲他招手。 顾妄书一愣,忽然间想到什么,拿出手机。 屏幕上弹满了未接来电,却没有响一声。 面前,洛斯年叼着吸管,喝了口饮料,笑眯眯道:“看来比计划中还要早呢。” 顾妄书缓缓冷下脸:“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无非是把上回给你看的文件,交给审判长了而已。” 顾妄书闭了闭眼,像被谁打了一闷棍。 “你就这样,一边跟我约会,一边做这种事?” 洛斯年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纠正他:“首先,这不是约会。叫你出来,只是想拖一拖时间,顺手关掉你的手机铃声——有人乐不思蜀,倒是我没想到的。” “还有……我好像从来没说过不计较之前。” 顾妄书冷着一张脸,眼神可怖,像是随时会将他撕成碎片。 洛斯年挑眉:“不会吧,大少爷,上次的事在你眼里这么没分量?” “在我人生中的重要时刻,你放出了我此生最耻辱的录像,让我名誉尽失、前途尽毁,你以为,我会就这么放过你?” 顾妄书握着手机的手攥紧了。 他胸口微微起伏,嗓音绷得过紧,显出金属般冷硬的质感。 “所以,今天一整天……不,还有之前,你都是有计划地在戏弄我?” 洛斯年抿唇轻笑:“你凭什么以为,伤害了我这么多次,我还会傻乎乎地对你好,甚至喜欢你?我早就不是当年的我了。” 顾妄书讥笑一声:“看起来,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轻贱,甚至毫无廉耻,居然拿自己当诱饵。” “是吗?”洛斯年没有生气,只是说,“你也比我想象中好搞定。” 顾妄书脸上的表情彻底消失了。 洛斯年看了眼店外,助理还在对着顾妄书打手势,带着点笑意道:“不出去看看吗?说不定是大事呢。” 顾妄书没有动,只是垂眸注视他:“你说你要离开了。” 洛斯年笑盈盈,带着点可恶的狡猾:“骗你的。” “今天的一切,你都是在演吗?” “不然呢?” “包括那个吻,你所有的反应?” 洛斯年睫毛一颤。 但他很快敛去那点不自在,淡淡道:“不过是个吻,像你说的,我经验丰富,那个吻对我而言并不特别。” 顾妄书注视着他,黑眸冻得人发颤。 荒唐,真是荒唐又滑稽。 仔细想来,这个骗局并不高明,只要头脑冷静一点,就会发现,到处都是漏洞。 但他偏偏入了局。 还是被他最瞧不上的洛斯年骗了。 顾妄书几乎要笑出声。 这个计划拙劣可笑,他毫无察觉,还贸然动心。 简直可笑。 面前,洛斯年还在用嘲讽的眼神看他:“其实这一切,还得归功于你。” “如果不是你放出录像,以我的水准,在诸多精英里根本不够看,但这么一闹,不少王公贵族向我投出橄榄枝,其中也有顾家的政敌。” 第62章 “不然,以我一个毫无根基的伶奴,有什么底气动摇得了你?” 说到这里,洛斯年表情复杂了起来。 “就好像……顾越对我的喜欢。” “我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新到手的玩具,玩腻了,自然会扔。” “是因为你的阻碍,让我变得与众不同,让我成为顾越心中难忘的存在。” 提到顾越,洛斯年还是会有些难受。 很快他摇了摇头,甩掉细微的情绪,低笑一声:“会有今天,我还得谢谢你。” 他有意激怒,面前,顾妄书并没有想象中愤怒。 那张冰冷面孔是出奇的冷静。 洛斯年心头微微一跳。 顾妄书手机还在不停地亮起,他瞥了一眼,随手扔到桌面。 而后淡淡开口:“说够了吗?” 洛斯年抿了下唇。 “说够了,就轮到我了。” 顾妄书靠在椅背,冷眼审视他:“没想到你这么会演,是我的失策。我也承认,是因为缺乏感情经验,我才会产生失误。从最开始,我就对你太过心软,这些都是我的错。” “以后不会了。” “你可以用成千上百种手段对付我,却偏偏挑了最差劲的一个。” 顾妄书眼底目光冰冷。 “你不该招惹我,更不该欺骗我。” “欺骗?” 听见这个词,洛斯年笑出了声。 他豁然起身,椅子后推,在地面划出尖锐声响。 “顾大少爷,你不会忘了,你这辈子撒过多少谎、骗过多少人吧?”洛斯年毫不客气地回怼,“我不过是把你的手段还给你,这样就受不了了?” “当初你骗我的时候,也会这么愤怒吗?!” 顾妄书也跟着起身:“洛斯年,人贵在自知之明。” “今天的事,我会让你知道,挑战我就是最大的错误。”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没走几步,他忽然停住。 洛斯年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动作,只是按着额头,疲倦地坐回椅子。 猝不及防间,下颌被扣住了。 一个突如其来的吻落了下来。 洛斯年愕然,不等他有任何动作,那个吻就已经撤开。 “?!” 洛斯年捂唇回头,脸色却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店外,顾越不知从哪里赶来,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满头是汗,看起来筋疲力尽。 而他被顾妄书搂在怀中,隔着甜品店的窗玻璃,和顾越对上视线。 —— 顾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抱住他的顾妄书,脸上表情愣住。 洛斯年嗓音开始发抖:“顾妄书,那是你弟弟……” 顾妄书:“也是你最爱的人。” “……” 顾妄书垂眸,观察着他的表情,而后嘲弄道:“果然,嘴上说得再绝情,你还是爱他。” 洛斯年脸上浮现出狼狈,声音很轻地否认:“没有这回事。” 他的回应,一瞬间点燃了顾妄书的怒火。 “连一句爱都说不出口,你根本配不上他的喜欢!” 先前还在和他针锋相对的洛斯年,此时居然低着头,认下了这句话:“你说得对……让他走,我不想见他。” 顾妄书:“……” 顾妄书面部肌肉抽动,深深吸气,才能压下强烈的情绪。 可他甚至来不及说话,顾越已然冲进蛋糕店,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强行压制的怒火涌上天灵盖,顾妄书磨着牙低喝:“顾越!” 顾越垂着脑袋,低声说:“放开他。” 顾妄书大怒:“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他——” “不重要。” 顾越打断他的话,再一次重复:“放开他。” 顾妄书怔怔地看着顾越,像第一次认识自己的亲生弟弟:“你连顾家的安危都不在乎了吗?” “我说过,从今往后,我跟顾家划清界限。”顾越头也不抬地说。 顾妄书看着他,又看看怀里的洛斯年。 一时之间,强烈的、啼笑皆非的感觉充斥胸腔。 顾妄书怒极反笑:“好,好,那就去吧,谈你们至死不渝的爱情去吧。” 说到这里,他又倾身,对上洛斯年的眼睛:“你也跟你的心上人好好聊聊,告诉他,我们刚才是怎么吻到忘情的。” 洛斯年嘴唇褪去血色。 顾妄书全都看在眼里。 真是好得很。 他怎么也击不倒的人,只是听见顾越的声音,就已然摇摇欲坠。 顾妄书胸中一股说不出的锐痛,只觉空气凝滞,再也呆不下去,匆匆离开。 店里只剩洛斯年和顾越两人。 洛斯年僵硬地站着。 他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他害怕看见顾越的表情。 手腕被握住了,顾越轻声发问:“他弄疼你了吗?” 洛斯年:“……”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保持了沉默。 顾越也沉默了。 好一会儿,他拉住洛斯年,往外走。 洛斯年木木地被他拉着,大脑已经无法运转。 一直到顾越将他拉到车上,他们共同处在车厢狭小的空间里,他才慌张起来。 顾越打算做什么? 洛斯年攥紧了安全带,手心满是冷汗。 一些糟糕的念头难以避免地浮现,他不知不觉咬住唇,偏头去看顾越。 顾越开着车,一言不发。 洛斯年的心往下沉。 鼻腔微微发酸,眼眶也有点热,他一想到,顾越要质问他关于萧沉或是顾妄书的事,就已经难过得说不出话。 他不想面对那一幕,想要开门逃离。 “不想跟我待在一起吗?” 顾越忽然开了口。 洛斯年立刻摇头,本能地用了讨好的口吻:“没有,不是的。” 顾越张了张口,可好一会儿,最终又是沉默。 车厢里安静得吓人,气氛压抑。 洛斯年整个人轻微发抖,像受了惊、在应激边缘的小动物,呼吸又快又浅。 就在这时,车忽然停下。 洛斯年正在愣怔时,车窗也降了下来。 新鲜空气涌入,窒息感为之一散。 洛斯年茫然抬头,认不出这是哪里。 顾越伸手,掌心是一串钥匙。 洛斯年更懵了,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是房子,本来想带你去看一看的,”顾越低声说,“没想到你会这么害怕,对不起。” 洛斯年:“……” 害怕吗?算是吧。 又或者是因为,顾越距离他内心深处、最为柔软的地方很近,所以只是见面,也会有强烈的疼痛感。 洛斯年不知道要说什么,摇了摇头。 “拿着吧,”顾越说着,将钥匙强行塞进洛斯年手中,“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没有地方住,寒假也住在学校里。” 说到最后,他尾音有点发颤。 洛斯年抬眸,看见他泛红的眼眶。 视线又落到手中的钥匙上。 洛斯年反应很迟钝。 明明只是一串冰凉的、小小的钥匙,此刻却滚烫又沉重,压得他抬不起手。 “对不起,年年,”顾越低低地说着,嗓音越来越难以控制,流露出哽咽,“我来得太晚了……” “我是这几天才知道,原来当年,是顾妄书把你关进地牢的……他骗了我,我一直以为,是当时的管家擅自处罚你,你的尸体才会出现在地牢……” “对不起,我不知道,真的对不起……” 洛斯年怔怔地听着,眼眶跟着也红了。 车厢里响起另一道哽咽。 洛斯年攥着钥匙,按在胸口,难以克制地喘息起来。 顾越抬头,发现洛斯年眼里有泪水。 洛斯年憋着气,努力想要忍住眼泪,除了将脸憋得通红,没有任何作用。 泪水如雨落下。 “太好了,”他喃喃地说,“你不是故意不来的,你没有不要我……” 顾越被他的话钉在原地。 脑袋像被砸了一拳,耳边嗡嗡作响。 顾越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很遥远,又轻又缓地在说:“顾妄书对你说,我不要你了?” 不需要回答,他已经知道答案。 而洛斯年哭得很厉害,从眼角到脸颊,全都浸透了泪水。 漂亮的面孔变得皱巴巴,像要将长时间的委屈全都倾泻而出。 顾越再也忍不住,解开安全带,越过身来抱住他。 “他骗你的,他是个骗子,你不能相信他,”顾越喘了口气,才能顺畅地将话说下去,“我没有不要你,我怎么会不要你?” “这辈子,我最喜欢你了。” 洛斯年攥着他的衣襟,放声大哭。 那些漆黑的夜晚,他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顾越是喜欢他的,是愿意庇护他的。 第63章 可心里总有一个细细冷冷的声音响起。 ——真的吗?你缺爱到产生幻觉了吧。 洛斯年不停地、用力地否定这个声音,直到看见手机上、广告屏中,顾越年轻帅气的订婚照。 他放弃抵抗,任由那道声音不断地贬低自己。 此时,顾越抱着他,让那份飘忽在空中的、不确定的爱落了地。 洛斯年终于知道,原来他曾经是被爱过的。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他糟糕透顶的人生,也有那么一些好事发生过。 “对不起,”洛斯年哭得太凶,说话变得模糊不清,“对不起,我不该逃走,我应该等你的……对不起……” 顾越的心脏被他撕扯得七零八落,简直要喘不过气。 他以为洛斯年讨厌他、恨透了他,才会逃出顾家,从他身边逃离。 他以为洛斯年一直爱着萧沉,所以不愿见他。 原来根本不是这样。 有错的人,怎么会是洛斯年? 是他太笨了,一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洛斯年也喜欢他。 可洛斯年窝在他怀里,像受尽伤害,还要努力回应主人的猫咪。 太乖了,乖得让人心痛。 顾越的喉咙一度痛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抱紧他。 “不是你的错,你做得好……” 如果不是洛斯年跑得及时,可能真的会被烧死在地牢,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顾越想到这里,就恐惧得心颤,不住说:“那天你真的很勇敢,年年,你跑得很对……” “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这些年我们错过太多了,我们全都补上。” “我们回到过去,回到最好的时候……” 顾越说着说着,发现怀里的人渐渐不哭了。 他低下头。 洛斯年脸上还有泪,睫毛也湿漉漉的,有些愣怔地看了他一会儿:“不行,顾越。” “……”顾越还沉浸在先前的情绪里,当即懵了,“为什么,你不是也喜欢我吗?” 洛斯年用那双泪眼注视他,缓缓地、缓缓地摇头。 “但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他眼中,痛苦、委屈、悲哀……所有情绪正在退潮。 明明两人离得很近,仅有鼻息的距离,可这一刻,洛斯年又好像退到了千里之外。 顾越不知所措,只能握紧了洛斯年的手。 “为什么不可以?”顾越慌张地补充理由,“虽然有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过,可我不在乎,我也跟顾妄书翻脸了,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对了,还有那个房子,我们一起住进去,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洛斯年有些无奈:“可我已经不是从前的小伶奴了。” “我从那个困住我的顾宅逃了出来,有了自己的人生,我才发现,其实我不需要一个主人。” 顾越急切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知道吗,萧沉曾经送过我一些糖。” 洛斯年打断他:“很好吃、很精致,里面有一种是青梅味的,我特别喜欢。因为舍不得都吃光,我把它们很珍惜地装在小盒子里,数着日子吃。” “可是昨天,我的几个室友也给了我同样的糖。” 说到这里,他像是回忆起自己过去的愚蠢,笑着摇摇头。 洛斯年说:“其实这个糖一点也不稀奇,只是我从前地位如此,只能等待他人垂怜,才会显得珍惜。” 顾越:“……” “萧沉欺负我的时候,顾妄书关我的时候,顾家大火的时候……我曾经无比渴望,能有人从天而降拯救我,最终得到的只有失望。” 洛斯年抬起手,掌心那枚钥匙袒露在两人眼前。 “……爱情对我来说,就像这栋房子,它很漂亮,也很好,但它来得太晚了,我已经不需要了。” 顾越呆呆地,看着洛斯年,一句话也说不出。 洛斯年将钥匙还回去,顾越不接,他只好放在仪表台上。 “应该是很好的房子,你可以自己住。” 顾越禁不住呼吸加速。 洛斯年明明就在他眼前,他却有种抓不住的感觉。 强烈的恐惧令他伸出手,再一次抱紧了洛斯年。 “是我的错,是我来晚了,别生我的气好不好?”顾越整个人都在抖,“我刚才说错话了,你别介意……我不是要回到过去,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年年,你别生我的气……” “别这样,顾越。” 洛斯年眼底有心痛,更有清醒。 “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只不过是因为经历了一些事情,才显得刻骨铭心。事实上,我们的感情掺杂了很多杂质,等你冷静下来就会发现,这并不是你需要的。” 顾越再次哽咽起来:“我需要的,年年……我真的很想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洛斯年擦了擦眼泪。 “我已经向前走了,没有什么能让我回头。” “爱也不能。” 洛斯年深吸一口气,抚摸两下顾越的脑袋:“你也往前走吧。” 第50章 结局 洛斯年走了。 顾越独自在车上, 不知坐了多久。 久到天色发黑,附近学校放了学,嘈杂人声传进车内。 顾越下了车,走进便利店, 买了包烟。 他并没有学过抽烟, 一点火就呛得咳嗽。 他咳得弯下腰去。 —— 洛斯年沿着路边往前走。 哭过之后的眼睛还很痛,但他没有太多时间伤感了。 他争取的时间只够审判长上交诉讼, 距离赢, 还差很多。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可是…… 洛斯年皱起眉。 要想击败顾妄书, 这些东西远远不够。 顾妄书最大的弱点,究竟在哪里? 突然间,他想到什么,腾地一下跳起来。 公交车在远处停下, 洛斯年高喊等一等,匆忙跑上车。 —— 三天后, 王宫召开审判庭。 那么巧,审判庭召开的地点, 也是在侧殿。 “审判庭是某位玩家创立的。” 在离开前,流英对他说的话响起在耳畔。 “当时王权和贵族权力都太高,不受限制,审判庭算是一个内部监管系统。” “这样的改革不算彻底,但对你来说, 应该够用了。” 侧殿两边大门敞开。 左侧,齐家家主齐桓入场, 身后是大批幕僚和律师,捧着资料,鱼贯而入。 同样是支持萧沉的势力, 谁不想争一个从龙之功? 偏偏有个先来后到,在萧沉崛起早期,顾家出了大力气,其他世家再贴上去,就显得像是墙头草,再怎么卖力都不讨好。 齐家不过是个没落世家,敢跟顾家对着干,背后少不了多方势力的支持。 右侧,顾妄书从容迈步,进入受审席位。 双方走到正中会面,空气瞬间激起浓郁的硝烟味。 齐桓讥笑:“顾妄书,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顾妄书淡淡道:“脑子一热就出来当出头鸟,想过后路没有?” 齐桓:“……” 齐桓脸上抽了两下,很快冷静下来,哼笑一声:“你就嘴硬吧,等会儿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此时,正中舞台后方,另外一队人进入侧殿。 齐桓连忙讨好,笑着喊:“审判长!” 审判长只是一颔首,脸上并没有表情变化,坐在了正中间。 他身后,洛斯年跟在人群中,一同进入。 捕捉到他身影的一瞬间,顾妄书冷下脸色。 洛斯年放置完资料,不慌不忙转过头,和他对视。 不久前的侧殿,他们也是这样,一人在台上,一人在台下。 此刻,情景重现。 审视者与被审视者,身份却已经对调。 顾妄书眼底阴沉。 审判长向众人开口:“今天王宫审判庭开审,齐桓诉顾家私养伶奴、侵吞国库一案,由我担任审判长,进行不公开审理。” “本次审理将全程录像,上呈国王,但本庭具有最终定罪权。” “除了双方当事人,王宫实习团也将陪同,是参观,也是监督。” 说完,审判长敲锤:“本次审理,正式开始。” 齐桓这边,律师率先起身,一条条地陈列顾家罪名。 顾妄书连看都不看,松松拿着一支金丝钢笔,在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 双方你来我往了一阵,齐桓眼看顾妄书反应冷淡,气焰更加嚣张,最后拽过律师面前的话筒,高声道:“顾家坏事做尽,应该剥除贵族身份,流放孤岛!” 审判长看向顾妄书:“顾大人,你有什么话说?” 顾妄书反问:“都说完了吗?” 齐桓冷笑:“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装什么?赶紧跪下谢罪吧,说不定审判长还会放宽刑期。” 第64章 顾妄书淡淡道:“证据呢?” 齐桓一拍身旁高高的资料堆:“要多少有多少!” “真的?”顾妄书笑了起来,“我很好奇,这么短的时间里,你是怎么搜集到这么多证据的。” 齐桓眼里有一丝闪躲。 顾妄书这边,律师起身,一样一样翻阅齐桓提供的证据,而后笑着摇头。 果然,齐桓立功心切,里面竟有一半都有捏造痕迹。 局面瞬间反转,齐桓涨红着脸,支支吾吾,答不出律师的质问。 审判长也变了脸色,缓缓皱起眉。 顾妄书靠在椅背,语气闲散:“审判长,我看这场闹剧可以停止了吧?” 审判长看向齐桓:“你还有什么要说?没有的话,审理就此结束。” 齐桓语塞之际,顾妄书挑眉看向台上的洛斯年,眼里满是嘲弄。 眼看洛斯年起身,像是要补充证据,他低笑道:“对了,审判长。” 审判长转头看他,洛斯年的脚步也停住。 顾妄书:“齐桓编造了这么多证据,等会儿会不会冒出来一个人,自称是顾家豢养的伶奴,要状告顾家吧?” 洛斯年:“……” 顾妄书注视着他的眼睛,不急不缓地问:“敢问,怎么证明这个人是来自顾家的呢?” 洛斯年被他盯着,目光静静的。 下一步,仍是走上前。 顾妄书眉头一皱。 审判长从他手里接过一样东西,听他讲了几句话,脸上稍有诧异,而后看向顾妄书。 顾妄书不知不觉攥紧了手中钢笔。 那头,洛斯年走向电脑。 顾妄书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豁然起身:“审判长,我申请证据保护——” 他没能说完。 视频已经开始播放。 所有人抬起头,在看清视频内容的一瞬间,全都震惊地睁大眼。 视频里,顾振华坐在轮椅,肢体不利,口水横流,已然形同废人。 顾妄书走入镜头:“为什么不吃东西?想饿死?” 顾振华无法说话,连面部肌肉都无法自控,但眼里还是射出明显的仇恨。 “想得美,”顾妄书冷冷道,“我把你弄进来,就是为了看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一挥手,护工冲进来,给顾振华插上胃管,不顾他痛苦的呻/吟,注入营养液。 顾妄书只是坐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 侧殿仿照剧院,屏幕很大,这一幕映在所有人眼中,无比清晰。 顾妄书脸色惨白。 他怎么也没想到,洛斯年会得到这份录像。 豪门倾轧虽然常见,但一切都是在水面之下的斗争,放到台面上,依旧是不行的。 何况在王权社会中,君臣、父子,是不容挑战的规则。 顾妄书谨慎小心,大部分会脏手的事,都不会亲自去做。 唯有这一件不同。 因为那个人是顾振华。 顾妄书的母亲,也是因为顾振华而死。 而整个顾家,也在顾振华手中残破不堪、充满罪恶。 顾妄书必须亲自动手。 这是他深藏内心的阴暗之地,连顾越都不知道,却在此时,被洛斯年公之于众。 他那张完美假面被彻底撕碎,再也无法伪装。 后面的流程变得很快,顾妄书仍然端坐,保持着基本的体面,但灵魂已经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最后,审判长一锤定音,以谋害父亲的罪名拘留顾妄书。 顾妄书没有过多反应,静静地坐在原地。 人群潮水般退去,离开侧殿。 一道影子投在桌面。 顾妄书抬起头,对上洛斯年的面孔。 洛斯年站在他半米开外,语气很平静:“你送我一份录像,我也还你一份,喜欢吗?” 顾妄书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洛斯年说完,毫不留恋地离去。 擦肩而过时,顾妄书开了口:“站住。” 洛斯年停住脚步。 顾妄书抬起头,眼神很冷:“我不会放过你。” 洛斯年居高临下,和他对视片刻,依旧转身,朝着庭外走去。 目送他的身影离开,顾妄书才塌下肩膀,长长吐了口气。 手机响了起来,是助理的电话。 对方非常焦急,告诉他,在庭审期间,顾越召开了家族会议,要剥夺他顾家家主的身份,取而代之。 警卫过来,要收走他的手机。 顾妄书眼底浮现一丝疲惫,挂了电话。 —— 太阳初升,春日叶片在阳光里发亮。 拥挤的人群涌入地铁站,斑马线上人头攒动,早餐店老板掀开蒸笼,热气腾腾向上冒。 洛斯年站在十字路口,手机忽然响了。 萧沉低笑:“有帮到你吗?” 三天前,洛斯年想到,先前顾妄书对他说过,顾振华进了疗养院。 他立刻赶往疗养院,本来是打算碰碰运气,没想到,顾振华的状态比他想得更凄惨。 洛斯年自己是没办法调取监控的,但萧沉贵为皇储,自然能够帮他。 他并不指望这次案件能彻底击垮顾妄书,但短时间里,顾妄书恐怕也没时间来对付他了。 这些时间,足够他成长,拥有自保之力。 电话那头,萧沉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小心:“年年,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路边有车鸣笛。 洛斯年回过神,笑了一声:“我有答应过你吗?” “是我在求你。”萧沉现在已经相当能屈能伸,毫不犹豫地回答。 洛斯年忽然间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流英时说过的话。 “作为哥哥,我该教你——学会认命。” 那时候他的生存方式,就是做一个乖巧听话的伶奴,天真地认为,只要讨好主人,就能过得平安顺遂。 太阳从建筑物的缝隙升起,照亮大地。 春天,万物生长。 一切新的事物正在取代旧的,形成全新的秩序。 洛斯年低笑,挂了电话。 绿灯亮起。 他迈出脚步,走入人群。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