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老》 第1章 [gl百合] 《春不老作者:又见棠【完结】 文案 我第一次见到俞川是五岁。 她如同从天而降的侠女,拯救我于水火。 戚照清x俞川 *本文是第三人称 *两人相差19岁,存在某人和她人恋爱的情况,但没有男人插足,介意勿入 *所有章节名包括本文文名都来源于歌词。 内容标签:现代架空 成长 正剧 悲剧 日常 古早 主角:戚照清,俞川;配角:黎月华,覃良筝,姜顺颂,尹初阳 一句话简介:人间天上,岁岁年年,多情春不老 立意:爱情故事。 第1章 诞生于亲密 戚照清第一次见到俞川是五岁。 那时她父母闹离婚,闹得非常凶。 妈妈把家里的易碎品全都打碎,客厅地上没有能落脚的地方。爸爸推倒妈妈,地上的碎瓷片把妈妈的脸全部划伤。 戚照清一个人躲在卧室里。任凭外面发生什么都装作听不到。 俞川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她如同从天而降的侠女,先呵斥住爸爸,再送妈妈去附近医院取出脸上的碎瓷片。最后从卧室衣柜里挖出躲了一天的戚照清,带她去吃肯德基。 戚照清没有心情吃。 吓了一整天,头都不敢抬,连俞川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只记得俞川穿着深蓝色牛仔裤,踩五厘米高高跟鞋,走起路来快而有力。她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香味。 俞川说话带着哄孩子的刻意的温柔:“你爸爸妈妈吵架和你没关系。你是好孩子,是他们做错事。” 做错事。做错什么事? 戚照清是小,不是傻。知道爸妈吵架是因为爸爸在外面有别人,不爱她和妈妈了。 但为什么不爱?戚照清没明白,也懒得明白。 她只想让爸爸妈妈不要再吵架了,还她一个清净。 戚照清以前不知道要怎么办。俞川出现之后,她就把希望寄托到了俞川身上。 俞川在她家待了一个下午外加一个晚上,是第二天凌晨坐飞机走的。 虽然待的时间短,但是俞川走了之后戚照清的父母确实不吵架了。 只是他们开始冷战。 不过冷战总比吵架打架好。 戚照清过了两年这样的日子。 直到她要上小学前的那个夏天,她爸妈终于离婚。 她们离婚也打了很久的官司。至少从春天就开始协议。 一直没有协商下来,原因出在戚照清的身上。 她爸爸妈妈都不想要她。 快要七岁的戚照清为此仰着脑袋在法庭上站了很久。法官问她想跟爸爸还是想跟妈妈。她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的人却是那个穿蓝色牛仔裤,身上香香的俞川。 最后法官还是把她判给了妈妈。 妈妈很生气,在法院门口和爸爸大吵一架,扯着戚照清的胳膊走。 之后戚照清就和妈妈两个人住在他们从前生活的房子里。 妈妈离婚之后,脾气变得更加暴躁。她的怒火来得莫名其妙且没有规律,戚照清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够避免挨打。 到读小学的时候,还好已经入秋。戚照清穿着长袖长裤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妈妈也找到了新工作。具体是做什么的,戚照清不清楚。但至少她白天能不挨打了。 在学校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 同学们总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戚照清不爱说话也不爱凑人堆,很快就没有朋友,总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还好,反正戚照清习惯了一个人。 可是很快戚照清的书就总是不见。再找到的时候就被黑笔画上了难看的表情。上课老师说“起立”,坐下的时候戚照清多半要摔倒在地上。同学们哄堂大笑的时候,戚照清看到老师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 戚照清放学自己一个人回家。 路上她会遇到被爸爸妈妈或者爷爷奶奶带回家的同学。 同学吃着小零食,由家里大人背着书包,在她身边问她:“你为什么一个人回家?你是不是没有妈妈?” 小学一年级的小孩子不知道恶意,他们只是会凭本能够找到这个集体中最软弱好欺负的人。 戚照清那时候还太小,小到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霸凌’这个词汇。 她只知道在学校里遇到的经历,回家还要再来一遍。 妈妈拿着被同学画乱的书问她为什么不爱护书本。戚照清什么话也不说,因为说了也没有用。反正最后妈妈手边的东西都会砸到自己身上。 妈妈发了很大的火,说:“你跟你那个死爹一样的!” 这是一个开始的信号。 戚照清熟练的蹲下身体,抱住自己的双腿,闭上眼睛。接下来茶几上的玻璃杯就正中她的腰间。 戚照清不敢动,也不敢喊疼。 她知道自己不会死,也没有那么容易死——上次妈妈把保温杯砸到她的头上,她疼的晕过去了也没有死。 她也知道这场挨打很快就会过去。只要妈妈手边没有东西砸了,只要妈妈累了就会停止。 可是她仍然不止一次地祈祷有人能够救救她。 神佛、上帝还有爸爸都离她太远,戚照清每次都向那个穿高跟鞋和深蓝牛仔裤的俞川祈祷,希望她能够听到自己的心声,希望她能够感应到自己的祈祷,向上次一样从天而降,赶来救她。 戚照清的祈祷持续到妈妈感觉疲惫,倒在沙发上闭目休息。 戚照清站起来,先去厨房给妈妈倒了一杯温水放到茶几上,然后才躲进厕所查看自己身上的伤。 腰上破了一个大口子,血已经凝固了。胳膊上和腿上都有伤,但是没有出血,只是肿了。 戚照清没有出声的叹气,忍着腰间的疼痛,手脚并用的爬上洗手台。洗手台的镜子后面有她偷偷藏的一瓶碘伏。这个碘伏是之前爸爸妈妈打架受伤时候用剩下的。她在卧室里发现之后就偷偷的藏了起来,每次受伤都会涂一点。 戚照清刚刚打开镜子,就听到妈妈怒气未消的声音:“你在干什么啊!” 接着肚子上一股重重的力气传来,戚照清猝不及防,没有办法稳住自己的身体,整个人摔到了地上。 等戚照清醒过来的时候,她还躺在厕所冰凉的瓷砖地板上。 厕所的窗户透来月光,戚照清顾不得欣赏月色,她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头。后脑勺好像是肿了一个鼓包,但是她不敢开灯,所以也没有办法确定。 戚照清把一双手搭在厕所的门把手上,一点一点的把门把手往下压,推开门的时候呼吸屏住,脚尖踮起来,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外面静悄悄的。戚照清没有关厕所的门,她怕发出关门声音吵到了不知在哪里的妈妈。 戚照清踮着脚尖走过客厅,发现卧室的门没有关严。她透过门缝,看见妈妈躺在床上睡着了。 小小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松了一口气,戚照清正要转身,忽然发现妈妈的床头柜亮了亮。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那是手机。 妈妈手机里一定有俞川的电话——戚照清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可以这样做吗?可以吗? 全身的痛楚都在这一刻席卷而来,如海啸一般的疼痛让戚照清难以忍受,颤栗着要流下眼泪。 把双手搭在卧室的门把手上,戚照清深深呼吸之后,踮起脚尖走到卧室里。 床头柜上放着正在充电的手机,床上是已经酣睡的母亲。 戚照清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拿起来,解锁,找到通讯录。 她不认识‘俞’,但知道‘川’。 戚照清翻了又翻,在通讯录里找到俞川的号码,马上拨出电话。电话的等待音在黑夜里分外响亮,戚照清的呼吸都停止,掌心也有细细密密的汗。 “喂?” 终于,电话接通先于妈妈醒来。 俞川的声音就在耳畔,戚照清的心脏一阵又一阵的狂跳起来。她慢慢的蹲下身体,用头顶住床头柜,好让自己不要哭出声音来。 怕吵醒睡得不安稳的妈妈,戚照清用气音对着电话说:“救救我。”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可是戚照清不敢再停留了。她怕妈妈随时会醒来,随时会发现她正在做不该做的事情。 戚照清拿下手机正要挂断电话的同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俞川焦急地问话:“清清,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屋里顶灯大亮,妈妈睡眼朦胧但怒气十足:“你在干什么!” 话音比拳头先落下,电话里只能听到小女孩发出的半声惨叫。 “你疯了吧?你大半夜在给谁打电话?你要死啊!” 戚照清滚到衣柜边上,长发凌乱的披散到脸前,遮住她的脸,也挡住了她头上正在流血的伤口。 戚照清的妈妈没有发现女儿的异样,兀自坐在床边骂骂咧咧的检查自己的手机。她发现戚照清给俞川打的那通十几秒的电话,回拨过去,俞川一秒就接了起来:“喂?” 第2章 戚照清的血顺着额头留下来,腻滑的,浓稠的。她透过血和发丝看到妈妈翘着二郎腿,眉眼嘴角都带着笑意,对俞川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俞川,不好意思啊。清清这小孩太皮了,半夜不睡觉玩我的手机,没有打扰你吧?” 戚照清原本捂着肚子的手一点一点地伸向妈妈的方向。 ‘救我……救……救我……’戚照清的嘴巴一张一合,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她听到妈妈快乐的笑声,对着电话那边的俞川说:“还好还好,没打扰到你就好,这个点了,你也记得早点睡啊。” 电话是先挂断的,然后灭掉的是屋里的灯。 妈妈翻身上床之前说:“你今天一点都不听话,你就在地上睡吧。” 戚照清这时候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力气。 黑暗和寒冷笼罩着她,她望着卧室的窗户,不知道明天要怎么顶着这一头的伤去上学。 ‘俞川,如果你不能来救我,就请你让我在今晚死去吧。’ 陷入昏迷之前,戚照清在心里向俞川许下最后一个愿。 第2章 等待谁可解开这心灵 戚照清没有死。 俞川听到了她的祈祷。 从川市到宁市只有两个小时的飞机,俞川没有听信戚照清妈妈的话,坐了红眼航班赶过来。到戚照清家的时候是清晨六点。 戚照清家的门没锁,因为戚照清的妈妈在十分钟前刚发现女儿昏厥。 她慌乱的不知所措时,俞川闯入从她怀里接过孩子,什么也没问,只说一句:“快跟我走。” 等到戚照清醒来,她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俞川。 俞川穿着一件白衬衫,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锁骨。 一见戚照清醒了,俞川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就多了柔软和怜惜:“清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不问还好,一问之后,戚照清马上想起所有的委屈和痛苦。 眼眶红了,鼻子酸了,戚照清先把四周看过一遍,确认妈妈不在,她才准许自己把眼泪无声地掉下来。 俞川把戚照清抱在怀里,用脸颊轻轻贴一贴她的发顶,“没关系,我来了,我来了。” 俞川真的救走她。 戚照清听到她和妈妈在医院走廊上说话。 俞川声音冷冰冰的说:“如果你不想要她,我可以把她带走。” 妈妈比俞川还要冷漠,甚至带上点刻薄:“清清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不要她?” “是吗?那你就把她留在你身边挨打?” “我对她够好了!俞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我学历不高,再加上这么多年为了她我都没工作了,现在戚雄跑了,我……我在努力了!” 妈妈这番话说完,俞川有一阵子没有回应。 戚照清的心悬起来,她担心俞川会被妈妈说服,会放弃她。 但是俞川说:“那时候我就跟你说,我们还太小。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 “俞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我也不想这样。今天早上,我真是,真是吓死了。”妈妈的语气软下来,渐渐带上哭腔。 “别说你了,我都吓死了。”俞川叹息,“我把清清带到我那去养一阵吧,你自己也休息休息。” 俞川一顿,又说:“反正我的情况你也知道,要养一个孩子不是难事。你这边,等你和清清也都缓缓,大家都冷静下来再见面也好。” “……也好。” 戚照清偷听到这里就没有继续听下去,踮着脚尖回到自己的病床上。 没过五分钟,俞川推门进来。她看着戚照清温柔的笑起来,一只手抚在戚照清的头发上,“你都听见了?” 戚照清吓得一抖,使劲摇头。 俞川捏捏她的鼻尖,“没关系,听见就听见,省得我再说一遍。” 戚照清这才小小声说:“……我听见了。” 俞川的家很大。 戚照清在那里得到了自己粉粉嫩嫩的房间。 俞川说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就让下面的人按照小女孩的喜好买的,如果不喜欢可以换。 戚照清就摇头。 她在自己家的时候也有房间,但是被爸爸妈妈砸烂了,她睡在断了好几节床板的床上也没事,不会在意这些。 俞川又说要带戚照清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戚照清又一次摇头。 俞川面对着眼前瘦瘦小小总在拒绝她的小姑娘,束手无措的问:“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或者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你跟我说,我去弄。” 戚照清还是摇头。 她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七岁的孩子只有一米零二那么高,伸手的时候手指骨节因为瘦弱格外分明,一点也不像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手。 这样的手碰上俞川的袖口,很快又像是怕什么,飞快地松开改用手指尖轻轻捏住俞川袖口的一个小角。 戚照清看着俞川的袖口说:“我哪里也不想去,也不想吃,我只想让你别走。” 俞川胸口闷闷的疼。 她把戚照清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弯腰把戚照清从地上抱起来,看着戚照清的眼睛说:“我不会走,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戚照清的眼神像是受惊的小鹿,对上俞川目光的那一刻马上蹦开。 俞川说:“虽然我和你妈妈说的是让你过来一阵子,但是我已经决定不会放你回去了。清清,你说好吗?” 戚照清没有说话。 俞川从戚照清微微抖动的肩膀和胸口渐渐的湿润判断出戚照清又哭了。 她抱着戚照清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为戚照清拭泪。 “你别不要我。”戚照清忽然说。 “我不会不要你。” “谢谢……俞川姨姨。” —————— 川市的四季并不分明,秋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去,冬天一下子就来了。再之后一眨眼,糊里糊涂的又过到了春天。 戚照清踮起脚尖,在地板上学着电视里的样子跳出一个挥鞭转。接下来她兴冲冲地回头对坐在沙发上的俞川说:“俞川!你看!我成功啦!” 俞川把放在腿上的报纸放到一边,举起双手轻轻一拍,为她鼓掌:“看来当初就应该送你去学芭蕾。” 戚照清这年已经十四岁。 当初刚来俞川家没多久,俞川就问戚照清要不要学点什么,吓得戚照清一句话也没敢说,这件事也就此作罢。 现在戚照清踮起脚尖,跳跃着蹦到俞川身前跪俯下身,把自己的上半身塞进俞川的怀里,用甜腻娇气的少女独有的嗓音说:“那你现在送我去学也不晚。” “学芭蕾要吃苦的。”俞川抱住她,指一指她的脚,“脚尖破皮出血,我舍不得。” 戚照清扭了扭身体,重新换了个姿势,坐到俞川的腿上。 她现在大了,不像小时候,坐到俞川腿上后还能有很大的空间,椅子也不显得那么吃力。 戚照清环住俞川的脖颈,把脸埋在俞川胸前,不敢再动,因为听到俞川摇椅发出了哀鸣。“你太心疼我,弄得我现在什么都不会。” “少胡说哦。”俞川当然不认,“上次测验拿年级第一的好像就是你吧。” “除了学习——”戚照清把脑袋抬起来,她鼓了一口气,把脸撑的圆鼓鼓的。 俞川伸手去戳,戚照清就把气松开,接着说:“我只会学习,别的都不会,人家都不带我玩。” “人家是谁?你不是和姜顺颂玩的很好吗?她昨天刚来过我们家里。” 戚照清‘哎呀’一声,是嫌俞川不解风情。“我就是想学点什么。” 俞川马上奉上赞扬,说看看这是谁家的小孩,别人家的孩子父母求着都不学,这个小孩自己闹着要学习。 戚照清抿了抿嘴,被俞川夸的满脸通红。 “那你想学什么呢?”俞川夸完了,转回正题,“芭蕾?” 戚照清欢欣鼓舞的点点头:“可以吗?” “可以啊,我帮你联系老师。”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一通电话就能解决。 俞川想到就马上要去拿手机。结果戚照清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只是说:“不用找别的地方,我有一个想去的地方。 “你想去哪里学?” 戚照清能知道的地方,大多数来自于姜顺颂。 果然戚照清不假思索地说:“我想和姜顺颂去一个地方学。” “好啊。” 俞川不意外,而且猜到戚照清想学芭蕾应该不是出于喜爱,应该更多的是出于对好友的喜爱。 但是具体是哪一种喜爱对俞川来说并不是很重要,因为她只关心戚照清是不是开心和安全。 “但是我跟你说好。”俞川想到这里,点一点戚照清的脑袋,“如果很辛苦就不要再去了。姜顺颂还在别的地方学英语的,我也可以送你去。” 戚照清翻了一个小小的白眼,“不要啦,我不是单纯的为了跟姜顺颂玩才要去学芭蕾的。” 第3章 “我知道你也是因为喜欢芭蕾。” “不止,还有一个原因。” 这回俞川奇了。“什么原因?” 戚照清的双腿不自觉地晃起来,摇的摇椅又开始哀鸣。只是这回她没有在意,因为她正忙着闪躲俞川好奇的目光,和控制自己不由自主扬起的嘴角,让它努力垂下去。 “因为姜顺颂上的那个芭蕾舞班,和覃良筝上的是同一个。” 俞川更奇了。 自从把戚照清带回家,俞川就被这位小小孩童‘控制’。 每个工作日的上下午她都不在公司。若有来访者询问俞董事长人在何处,她的秘书就会尴尬地笑一笑,指向川市顶尖私立学校的位置说,董事长有要事在忙。 而身为俞川‘要事’的戚照清也因为俞川天天坚持接送她,从一开始上学放学路上都沉默不语,渐渐开始习惯向俞川分享自己在学校发生的事情。 她说过很多很多事情,主要是以姜顺颂为主。 毕竟姜顺颂的性格外向,又大大咧咧敢想敢做,一天能闯至少十次祸,实在太值得去诉说和分享她那些无厘头的故事。 除了姜顺颂之外,戚照清说的最多的就是学校里的功课和老师了。哪个老师温柔,哪个老师凶,美术老师今天在课上放了电影,大家都特别开心…… 但是戚照清说过这么多事,俞川却从来没有听到过‘覃良筝’这个名字。 “覃良筝是谁?” 俞川开口时,语气里有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淡淡不悦。 第3章 看我转身 每个学校都有属于自己的风云人物。 覃良筝就是其中一个。 她长得好看,会跳芭蕾,十五岁就拿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奖状奖杯。 不但如此,她的成绩也好,常年占据年级前五名。 “而且我还听说……”戚照清说到这里的时候脸都通红。她凑近俞川,把手放到嘴巴边上,做出说悄悄话的样子,“她喜欢女孩子。” “哈?”俞川本能的惊讶了一下。 其实喜欢女孩子对俞川来说不是什么稀奇事。 稀奇的是覃良筝才那么小,怎么就能确定自己喜欢女孩子? 以及——俞川看着怀里莫名兴奋的少女,好像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就是会对这样的事情很感兴趣。 俞川问:“那她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戚照清先点点头,再摇摇头。“顺颂说,她以前喜欢一个初三的学姐。后来学姐毕业了,她好像就没有喜欢的人了。” 俞川认为自己按理来说应该是劝说戚照清最好不要去。但是她自己作为一个过来人,且戚照清的妈妈就是当年被家长压抑的太狠,所以十九岁就生下了戚照清。 基于这些原因,俞川说:“那你去和她认识认识也好,以后玩熟了想跟她出去玩也可以。只是一点,不能在外面过夜。你想几点回家就给我发个消息,我来接你,多晚都可以。” 戚照清第一节芭蕾舞课在周五晚上放学之后。 俞川送她和姜顺颂一起去芭蕾舞室。 芭蕾舞教室不大,是老师自己租的一个小场地,上课的孩子也不多,一个班算上戚照清也只有四个人。不过目前只来了三个人,而且其中两个还是戚照清和姜顺颂。 俞川看过之后就和戚照清打了招呼,说下课了再来接她。 戚照清见俞川走了,转过头去和身边矮了自己小半个头,脸蛋圆圆眼睛大大,长的洋娃娃似的姜顺颂小声说:“覃良筝今天来不来呀?” “来。”姜顺颂也小小声地回应,回头看了一眼另外那个女孩子,然后说,“覃良筝每次都是踩点的。” 芭蕾舞课晚上七点开始。 时针刚刚指到七,芭蕾舞教室的门就被推开。 当时戚照清已经见过了自己的舞蹈老师,她姓尹,是一个跳芭蕾舞很厉害的舞者。这位老师对戚照清态度平平,不热情也不冷淡,让戚照清觉得挺舒服——她不喜欢自来熟的人。 班级里另外一个女孩子叫做郑一。她的话也很少,但有种眼高于顶的优越感。 姜顺颂不怎么理她,戚照清也对她没兴趣。 “良筝来了。” 看见自己的得意门生,尹老师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覃良筝高挑纤细,哪怕只是穿着一身平平无奇的紧身的黑舞蹈服,也掩盖不住她的魅力。她走进教室,在路过戚照清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呀,来新同学了。”覃良筝嘴角微微挑起,虽然脸上没有笑,但是话音带笑。 戚照清的掌心都出了汗,眼睛根本没有办法从覃良筝的脸上挪开。 从前只是在主席台上遥遥见过覃良筝几面,也听说过覃良筝漂亮,可是真的见到覃良筝本人的时候,戚照清心里不由自主的就升起一股自卑感。 覃良筝的五官就是好看的,柳叶眉,大眼睛,看上去非常温柔。可是覃良筝的性格并不温柔,因此她柔和的五官综合了她性格里的张扬,生出一种明艳却没有攻击性的英姿。 戚照清向覃良筝点点头。她的后背已经出了一身汗,心脏也像是小鹿乱撞,蹦跳不停:“你好,我叫戚照清。” 覃良筝抱着胳膊,望着戚照清淡淡一笑。她伸出手来,指尖朝下,刚具有雏形的妩媚在这时彰显,“覃良筝,很高兴认识你。” 戚照清犹豫了一秒,看了姜顺颂一眼,又看了覃良筝一眼。最终她伸出手,轻轻碰上覃良筝的手指和她握了握手,“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尹老师在这时发话:“良筝,好啦,回你的位置,我们要上课了。” 芭蕾舞课本身是非常枯燥的。 对戚照清这种大龄又没有基础的人,尹老师给她安排的课堂内容就是柔软度练习。 戚照清的柔软在此第一次展现出来,无论横叉竖叉,她轻轻松松就能下去。看的一边疼的龇牙咧嘴的姜顺颂一脸羡慕。 之后尹老师又教了戚照清简单的地板动作让她自己先坐在一边练习。她去指点其他同学的动作。 尹老师本来对这样大龄的学生是没有接的意思的。但考虑到俞川的身份,再加上俞川再三声明戚照清只是过来玩玩,不需要学会什么。尹老师犹豫再三还是接下了她。 不过现在看戚照清坐在小角落里,认认真真的练习勾绷脚,没有丝毫因为老师不在她身边就偷懒的意思,尹老师倒觉得这孩子也还不错。 戚照清在心里回忆着尹老师刚才教她的动作,一二三四的做着,眼睛却在看覃良筝。 覃良筝不知道在练什么曲目,总之和姜顺颂还有郑一练的都不一样。 她们谁也没有放音乐,只是在练动作。 覃良筝展开她修长的手臂,挥鞭转时的熟稔自然不提,优雅高贵的就像是一只真正的黑天鹅。 戚照清在心里不停地感慨覃良筝的美丽。尹老师过去纠正覃良筝的动作,一只手虚空盖在覃良筝的手掌上。 覃良筝回过头去,对尹老师笑一下,胳膊微微上抬,手掌贴上尹老师的手心。 戚照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覃良筝的身体也往后稍微靠一下,贴近尹老师的怀里。然后尹老师的耳朵就红了,凑在覃良筝耳边说了什么。接下来覃良筝就温柔无害的笑起来,把刚贴上去的后背又直起来了。 俞川在下课前五分钟准时出现在舞蹈教室门外。 她能透过窗户看见戚照清,但是她选择侧身站着,目视前方空荡荡的白墙。 戚照清在她的注视下会紧张,俞川知道。 等到下课,郑一先从教室离开。戚照清和姜顺颂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窃窃私语。 姜顺颂说:“我能跟你回家吗?” 戚照清说:“你妈咪会不会同意啊?” 姜顺颂很嗲的,她从小就把妈妈叫做‘妈咪’。 想到妈咪,姜顺颂愁眉苦脸的叹气:“我回家吧,你不说我都忘记我数学考差,要哄她开心的事情。” 戚照清背上书包,轻轻拍拍姜顺颂的肩膀,“逃避是没有用的。” “戚照清。” 戚照清和姜顺颂一起回头,是换好衣服的覃良筝站在她们身后。 覃良筝脱下舞蹈服,换上白色吊带背心,牛仔裤,外罩一件长长的白色外套。 不知道为什么,戚照清看她这样的打扮感觉她像是一个二十岁的大人。或许是因为眼神?覃良筝的目光里永远都带着一种轻蔑的戏谑,但是和郑一不同,覃良筝的戏谑更像是游戏人间的感觉,并没有看不起谁。 “学姐。”戚照清乖巧地喊她。 覃良筝走到她面前,“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怎么叫我‘学姐’?” 戚照清就乖乖改口:“覃良筝。” 覃良筝看看一边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的姜顺颂一眼,又看戚照清。她语调软软的,但是语气不容置喙:“顺颂也喊我‘良筝’。” 不过是一个称呼。 第4章 戚照清没觉得有什么区别。可是既然覃良筝这么说,就有她的道理。 戚照清紧张的手心冒汗,‘良筝’两个字烫嘴似的往外送。 覃良筝得到了回应,用戚照清看不懂的眼神看了戚照清几秒,然后嘴唇轻飘飘一掀,嗤笑一声:“你真乖。” 戚照清应接不暇,覃良筝也不再继续,向她们道别后离开教室。 戚照清和姜顺颂共同的松一口气,背着书包往门口走。 姜顺颂先对俞川打招呼,喊她俞川阿姨。 俞川自然的接过戚照清的书包,笑着回应姜顺颂:“顺颂辛苦了。” 姜顺颂知道俞川人好随和,摆摆手半死不活地说:“我不辛苦,等会儿回家哄妈咪才辛苦。” 俞川送戚照清来上课路上就听说了姜顺颂考差,这时候贴心安慰:“我来前路上刚和你妈咪因为工作打过电话,你妈咪今晚很忙,不会真的气你很久。” 姜顺颂眼睛一亮,但马上又黯淡下来,“算了,那我数学补习班肯定还是要上。” 戚照清说:“没关系,我可以陪你一起上。” 姜顺颂刚准备感动,下一秒就听见戚照清问:“覃良筝也上吗?” 姜顺颂:“……我说大姐你别太恋爱脑了好吗?” 回家路上,戚照清一直在俞川耳边喋喋不休,说覃良筝多么的美丽,多么的优雅。 她难得这么激动。从前被俞川带回家也没有那么兴奋。 俞川有点儿莫名的微妙。 覃良筝走出教室的时候,俞川也见过她。 她的美貌确实是毋庸置疑的。更难得的是她小小年纪却已经别有风情。 不用想,覃良筝长大一定是美人。 可是这世上美人如此众多,覃良筝看起来并不像人畜无害的那一款。 俞川看着身边傻乎乎兴奋的戚照清,把叹息和忧虑憋进肚子里。 第4章 一切新鲜,有点冒险 俞川当年给戚照清办理转学时,选的是川市顶尖的私立学校。 可是你要问戚照清,私立学校和公立学校有什么区别? 戚照清只会告诉你,校服不同。 周一上午升旗仪式,戚照清在主席台上看见覃良筝领奖状,她参加了市里的芭蕾舞赛,得了第一。 姜顺颂站在队伍最前头,频频向后回头去看戚照清。 等到升旗仪式结束了,姜顺颂慢慢落下队伍,和戚照清并肩。“我妈妈果然给我报了数学补习,你要一起吗?” 问完这句话,姜顺颂又说:“覃良筝也去。” “一个班吗?” 姜顺颂瞥她一眼,“你真是恋爱脑上头。覃良筝是初三的,我们怎么一个班呀?她在隔壁班。” “那我也去。” 戚照清的话音落下来,就听到背后有凉凉笑意,“你这么想和我在一起啊?” 戚照清直呼老天爷,转过身忙着抚胸口顺气还来不及,更不用说回答身后覃良筝的话。 姜顺颂也默默地闭上了嘴:有什么比八卦到正主面前还尴尬的事情?有,就是她嘴巴乱传谣言。 被议论的覃良筝本人面容愉悦,笑吟吟地站在戚照清和姜顺颂的面前。见她们都不说话,覃良筝点名道姓的说:“戚照清,你很想和我在一起吗?” 戚照清心跳骤停了。“学姐我……” “嗯?”覃良筝一挑眉,戚照清马上意识到自己喊错。 “良筝。” 覃良筝轻快的一点头,“数学补习班是周二下午四点半开始,你是初二十一班的对吧?三点五十放学,我来接你。” 戚照清听到姜顺颂在自己身边发出低低的惊呼。 “啊?这不太好吧……”戚照清越说越轻。 覃良筝笑:“你不是想和我一起吗?很巧,我也挺想和你一起的。” 晚上放学,俞川第一时间就听到了戚照清带来的这第一手消息。 听完之后俞川胸闷半天,满心疑惑的问:“她为什么这么热情呢?” 戚照清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她不像坏人。” 俞川把车停到家门口,“你的观察力和直觉我是相信的。”俞川慢悠悠的说着,帮戚照清解开安全带,“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出去玩可以,不要在外面过夜。” “你不担心我吗?”戚照清坐在车上没动。 俞川眨眨眼,“这种事情不是靠担心可以避免的吧?你在学校里多认识些朋友,我觉得是好的。” “见到更多的人,就知道还是你最好,是吧?”戚照清轻轻巧巧的一转身,跪坐在副驾驶座上看俞川。 俞川静静地看着她。这些年俞川对她纵容,又一直尽心尽力的补她早些年缺失的营养。戚照清终于不像小时候那么瘦小,身量开始抽条长高,面孔虽然稚嫩,但渐渐开始初具大人的轮廓。 如果说昨天晚上见到的覃良筝是夺目的太阳,那么戚照清无疑就是安静的月。 她只是坐在那里,默默的,就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俞川对自己这么多年的养育成果是很满意的。 “难道不是吗?”她轻轻笑笑。 戚照清也笑。她把上半身凑近俞川,在俞川的唇角边落下一个吻。 小的时候她就会这么做,以此来表达用语言无法说明的谢意。 等到长大了,俞川说不能随意亲人,女孩子对女孩子也不可以。戚照清做的就少了。 今天晚上忽然想起来,戚照清的唇碰上俞川的唇角,还是熟悉的温热柔软。 “你又忘记了。”俞川不制止她的动作,只是淡淡的嗔怪一句。 接着戚照清就做个鬼脸,扭身下了车。 第二天放学,姜顺颂收拾好书包,做出知情识趣的样子对戚照清说:“我自己先走,你等覃良筝吧。” “好。” 戚照清的书包才刚刚背上,教室门口就有骚动。 覃良筝背着书包立在教室门前,苹果绿的连衣长裙衬得她快要透明。戚照清看过去时,覃良筝正向她看过来。“戚照清。” 戚照清应声而出,把一教室的议论都丢到身后。 “你怎么磨磨蹭蹭的。”覃良筝轻轻拽拽她书包,看上去和戚照清好不亲密。 戚照清温和地笑一笑:“我们才刚刚下课。” 她们补习的地方离学校不远,走过去大概十分钟的路。 可是覃良筝不。 她带着戚照清走到学校停车的地方,问她:“你胆子小吗?” 戚照清还没有弄清楚覃良筝的意图,就被覃良筝丢了一个头盔。“我们骑车去。” 手中的头盔是黑色的,看起来半旧。戚照清犹豫时,覃良筝已经戴好了头盔,不由分说地把戚照清手里的头盔拿走,套到戚照清的脑袋上。 “上车。” 覃良筝拍了拍停车场外沿的一辆黑色重机车。 “这不好吧……”戚照清从来没有坐过摩托车,看见那台重机车已经有点害怕。 覃良筝不理她。自己翻身上了车,拿钥匙发动之后拍了拍身后的位置,“上车,抱紧我就行。” 戚照清看了看四周,最后还是跨上了覃良筝的车。 “抱好了。” 覃良筝的话音才落下,车子就飞驰出去,戚照清打了一个晃,赶忙抱住覃良筝的腰。 戚照清隔着头盔把自己的脸贴到覃良筝的背上,眼睛闭得紧紧的,一动也不敢动。 还好很快就到了。 戚照清下了车之后一张脸煞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覃良筝起先还在笑,后来发现戚照清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话来,于是神色收敛起来,“抱歉,我不知道你真的害怕。” 戚照清摆摆手,又顺了顺胸口,“我第一次坐,有些没适应。” 她惨白的脸慢慢恢复一些血色,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但是好刺激呀。” 覃良筝愣一下,很快又发出两声字正腔圆的笑声:“哈哈!” “你真有趣。”这是覃良筝对戚照清的评价。 在以后的日子,覃良筝加入了戚照清和姜顺颂的小小团体。她们从两个人变成三人行。 不过多半是覃良筝和姜顺颂聊天,也有时候她们两个联合起来逗戚照清。 这段日子在学校里比较重要的两件事。 第一件是有人开始传,说戚照清在和覃良筝恋爱。 第二件是因为第一件事,所以戚照清在学校再次得到排挤。 可是现在和从前不同。 戚照清的书上第一次被人写了“变态”“恶心”“同性恋去死”这样字眼的时候,姜顺颂就站了出来。 她站在班级讲台上,哗啦哗啦晃动着戚照清的书,大声说:“谁敢再动戚照清一下,我就先打死你们!” 底下同学们面面相觑。 终于有‘嫌疑人’浮出水面,在讲台底下不服气的喊:“关你屁事!” “戚照清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你们就算看不爽戚照清也给我憋着,田一鸣,尤其是你,你老子的厂子还和我妈咪公司合作呢!你少在这跟我叫嚣!”姜顺颂这时候完全能让人忽略她的真实身高,霸气英勇两米高。戚照清坐在座位上,感动的不得了。 第5章 不过感动只持续五分钟,老师马上到场。把她们以及那位喊话的田一鸣同学一起叫到办公室。 戚照清到了办公室,发现初三部的老师也正在找覃良筝谈话。 覃良筝站得直,两只手自然垂放在腿边,眼皮微微垂着,十足好学生的样子。 大约察觉到办公室开门的动静,她和她的老师都向戚照清她们这边投来目光。戚照清看见覃良筝趁她老师不注意,向自己一挑眉,投来一个懒洋洋的微笑。 戚照清犹豫了一下,冲覃良筝点了点头。 姜顺颂则很大胆,直接向覃良筝挥手打招呼:“良筝学姐,下午好。” 戚照清明显看到自己班的老师脑门上滴下一滴汗。 覃良筝温温和和的说:“下午好,顺颂学妹。” 好了,覃良筝的老师开始尴尬地推眼镜框了。 “好好站好,跟我说发生了什么。”戚照清她们班的老师看不下去了,感觉再不制止两个人该聊上了。 姜顺颂口条好,清楚明白地讲了发生的事情。 她话音落下,老师看向站在一边的田一鸣:“你干的吗?” 田一鸣马上倒退两步:“不是我,老师,是赵昕苒做的。” 戚照清收到姜顺颂投来的目光,心想原来如此。 赵昕苒是郑一的朋友。 “你去把赵昕苒叫过来。”老师下了命令,田一鸣拔腿就跑。 办公室余下姜顺颂和戚照清两人,老师便开始了说教,重点无非是‘你们现在还是学生,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戚照清低着头,姜顺颂也低着头。熬完了啰嗦,老师又放软了语调说:“戚照清,以后有这种事情记得及时告诉我。” 戚照清小声嘟哝:“知道了,谢谢老师。” “没事。”老师摆摆手,看向戚照清身边装死的姜顺颂,也有点恨铁不成钢,语气就没那么和善了,“你也是,以后有这样的事情告诉老师,站在讲台上骂骂咧咧能解决问题吗?!” “知道啦。”姜顺颂敷衍。 她们两个被老师像是赶苍蝇似的赶出办公室,覃良筝正靠在办公室外的墙上笑眯眯的看她们,“出来啦。” “嗯。”姜顺颂翻了翻白眼,“还不是因为你呀,我们清清才会被同学欺负。” 戚照清想说姜顺颂胡说,结果覃良筝抬起胳膊一把把戚照清揽在怀里。她不顾人来人往,超大声的对戚照清说:“委屈你了,我的女朋友。” 第5章 一闪一闪小星星 川市到了六月初就已经开始热起来,街上穿什么的人都有。 姜顺颂穿一条黑灰色的高腰牛仔裤,上身搭一件白色圆领短袖,头发分了两股绑成双马尾,用浅玫瑰粉色的丝带缠绕,脚步轻盈地踏进高二一班。 姜顺颂从教室最前面走到教室中间,戚照清正皱着眉毛,埋头写作业。 姜顺颂在戚照清面前坐下,一只脚踩在另外一张椅子的横杆上,往戚照清面前一拍桌子,问:“良筝她们今天最后一天到校了,明天就能回家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戚照清捉住姜顺颂的手往边上放,头也不抬地看着面前的数学题,说:“不去,又不是以后看不到了。” “可是她马上要去英国读大学了,也约等于看不到了呀。” 戚照清抬头,把双手交叠在试卷上,高高的耸起肩膀,在叹气的时候又把肩膀松下来,“你总有她的微信吧。” 姜顺颂故作讶异地看她,说:“这么无情吗?好歹初中的时候你们两个还谈恋爱呢。” 戚照清无奈:“姐,那是谣言好不好。我和覃良筝清清白白的好朋友,从来没有越过雷池一步。” “是吗?我们没越过雷池?” 覃良筝一如既往的出其不意,但是还好姜顺颂和戚照清都已经习惯。戚照清也再没有出现过当年那种看到覃良筝就紧张得说不出话的情况。 “如果你说的是你偷你哥哥的摩托车送我去数学补习班的话,那我们确实有越过雷池的经历。” 覃良筝无语。 她分明记得不过两年前戚照清还是一个小白兔似的女孩子,和自己说话动不动就脸红害羞,可爱的不得了。 不知道这两年这位小白兔都经历了什么,现在总是面不改色地吐槽自己,而且自己还总接不上话。 难道是自己把她带坏了? 覃良筝一边思绪纷飞的想,一边对戚照清说:“我要过了暑假才飞,不过过两天家里会给我办升学宴,你过来吗?” 回答的很简单:“不。” “有事?” “下周要期末考了。” 覃良筝看看戚照清面前的数学卷子,沉吟片刻后问姜顺颂:“那你怎么答应得这么痛快?” 姜顺颂自打出了娘胎就没有尴尬过,眼下更是神情自然,“我又不需要稳第一名的宝座,当然能答应得痛快。” 戚照清抬抬眼,对覃良筝说:“等你生日的时候我再去吧。七月二号,对不对?” “对。” “我回去和俞川说一下。” “当然没问题,那天我送你过去。”俞川端上一杯水,放到戚照清桌前,“马上十一点了,别写作业了,睡吧。” 戚照清放下笔,伸出胳膊,向俞川展开怀抱。 俞川淡淡一笑,略过她的索抱,摸了摸她的头,“都多大了,还撒娇。” 胳膊落寞地跌下去。戚照清仰着头,有点儿倔强的说:“我不要去英国。” 俞川的话里就有些疲惫了:“我们聊过这个事情了。” 言下之意是不想再多说。 戚照清不肯放过她,“你要赶我走。” 俞川原本都准备离开,听到戚照清这句话立刻停住脚步回过头,“我不会。” “你就是要赶我走。你不要我了,你不爱我了。俞川,你要丢掉我。” 小姑娘的脸在灯光下真是白里透红,像是琉璃一样。她一双亮晶晶的眼里因为委屈含着泪,可怜又可爱。 俞川捧住她的脸,眉头不自觉皱起来:“胡说。我怎么舍得丢掉你?” “那你就不要让我去英国。”戚照清眨眼,眼泪就一滴一滴落下来。她伸手去环抱住俞川的脖颈,“俞川,求你,我最怕一个人。” 俞川盯着她,有一分钟都没有能说话。 “覃良筝也会在那里。” 环住俞川脖颈的手骤然松开了。戚照清把椅子用力一推,在地上划出刺耳难听的声音。“我说了,我不喜欢覃良筝,我也不会和她在一起。俞川,你分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 戚照清的后话还没有说完,俞川一只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嘴巴。“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戚照清握住俞川的手,把它从自己的嘴上拿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周的期末考试,戚照清不出意外又登上了学校的红榜。 姜顺颂站在榜首,超级大声的喊她:“清清,你又是第一!” 戚照清嫌人多,没有挤过去。听到姜顺颂喊她,戚照清在人群最后对姜顺颂点了点头。 肩膀上忽然多了一条胳膊,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宝格丽白茶香水的味道。 戚照清没有动,听覃良筝在她耳边低语:“怎么不过去?” 温热的气息吹到耳畔,戚照清本能地红了半张脸。她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但肩膀被覃良筝搂得紧紧的,动弹不得。“跑什么。” “太热了。”戚照清耸一耸肩,试图把覃良筝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抖开。 但是覃良筝这人的胳膊就像是涂了胶水,沾上戚照清就下不来。“不热。顺颂这回考了年纪第五十名,可喜可贺。” “真不错。”戚照清由衷的说一句,“你怎么会知道?” 覃良筝‘呵’笑了一下:“红榜是我抄的。” “我以为是电脑打印的。”这年代还有这么古老的方式。戚照清腹诽。 覃良筝说:“学校电脑坏了,所以这回是我抄的。等人散的差不多了你可以去看看。我把你的名字写的特别漂亮哦。” 戚照清没有把覃良筝的话放在心上,不过她确实听到前面的同学窃窃私语,说似乎这回的第一名写的特别大。 七月二号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骄阳把万物烤的低下头,也照得戚照清根本睁不开眼。 早上十点,俞川就驾车把戚照清送到覃良筝家。 覃良筝家在六楼顶楼,是一个带阁楼的洋房。 戚照清到的早,把自己准备的芭蕾舞鞋送给覃良筝。 覃良筝怔一瞬,扭身拿来一块钱递给她。 戚照清懵里懵懂:“嗯?” 覃良筝收下礼物盒子,盘着腿坐在瓷砖地上,当着戚照清的面小心翼翼拆开包装,拿出里面的舞蹈鞋试穿到脚上。 覃良筝绷绷脚背,站起来先做了一个小弹跳,紧接着站定,在戚照清面前跳完一个挥鞭转,又稳稳停下,满意地说:“好鞋。” 第6章 戚照清还拿着那枚硬币,举到她们二人中间。 覃良筝握住她的手,把硬币塞进她的口袋里。“你收下就行,问那么多做什么。” 硬币跌入软软的口袋,戚照清侧头去看,一只白嫩嫩的手牵着她,往阁楼走。 “我们上去吧。” 戚照清又往后看,黑色大门紧闭,不像有人要再来。“你今天还邀请了谁?” 覃良筝头也不回:“她们一个小时后才会来。” “那你叫我这么早到。” “和我多待一会儿,你不愿意?”覃良筝没有回头,但话里带上戏谑的笑音。 “倒也不是。” “一会儿阿姨会来收拾客厅,还有送餐的人会过来。我爸爸妈妈到时候也会来。所以虽然我早叫了你一个小时,但是我们能独处的时间也最多十分钟。” 说话时,两个人已经走上阁楼。 覃良筝家的阁楼不小,拥有巨大落地窗的小客厅边上门对门两间房。 戚照清没注意看房门,先看到小客厅里有一柜子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奖杯和奖状。 覃良筝注意到她的目光,解释一句:“都是我跳舞得的。”她无心在这上面留恋,牵着戚照清进了其中一个房间,“走吧,来我房间里。” “去你房间干嘛?” “你来呀。”覃良筝嘟哝,“话真多。” 覃良筝的房间不大。 衣柜嵌在房间一进门的墙上,房间里摆了一张双人公主床和一张小书桌。 不过戚照清一进房间,就先盯着屋顶看。覃良筝的屋子是斜顶,让她这个小小的房间变得像是一间小小的密室。戚照清只在电影里看过这样的房间,一时新奇,看个不停。 覃良筝习惯了客人这样新奇的眼神。她不言语,走到窗前把窗帘拉上。 房间陡然一黑,戚照清盯住覃良筝。覃良筝的手不知道在哪里一按,房顶上就展现出一片星空。 “哇——” 覃良筝时常觉得戚照清看了那么多书也没用,因为还是语言匮乏,表达惊喜只有一个‘哇’。 但她还是很开心。 覃良筝站在戚照清身后得意:“怎么样?我叫你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戚照清转过身,看向覃良筝。 她人虽然站在星光里,但是看起来比星光还耀眼。“真好看。” 覃良筝一边再一次腹诽戚照清匮乏的语言,一边走近戚照清,走近星光中。 “真不知道该说你见识少呢还是傻的天真。投影仪投出来的东西你都那么开心。” 戚照清习惯了覃良筝的嘴硬,笑呵呵地看着星空顶说:“这个是真的很好看。我很喜欢。” 覃良筝的双手搭到戚照清的肩上。在戚照清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覃良筝一张放大的漂亮面孔就出现在戚照清眼前。 “是像我喜欢你一样的喜欢吗?” 覃良筝薄薄的嘴唇轻掀,说出的话好像蛊。 第6章 不怕的人最富有 覃良筝的眼睛把星空顶里的星星也装进去,亮的戚照清有很久没有挪开眼睛。 戚照清在等覃良筝露出从前和她开玩笑时会有的那种戏谑神情。她在等覃良筝把嘴角往一边扯一扯,说‘我逗你玩你也信’。 但是戚照清等了又等,覃良筝还是直勾勾地看着她,即妩媚又暧昧。 戚照清眨眨眼睛:“你又在逗我玩啊?” 覃良筝嘴唇上下一碰,碰出一声轻笑。紧接着,她弯下腰来,额头贴在戚照清的额头上,鼻尖对准戚照清的鼻尖。 气息纠缠在一起,覃良筝身上的白茶香水味化作丝线包裹住戚照清全身,托住她的脸微微抬起,覃良筝的唇近在咫尺,只要戚照清再轻轻动一动就能触及。 “我怎么舍得逗你玩。”覃良筝说话时,唇不经意的蹭过戚照清的唇。 戚照清的膝盖一点一点悄悄的弯下去,再一弯腰,躲开了覃良筝。 覃良筝耸耸肩,对戚照清的反应不以为意:“玩不起哦。” 戚照清无奈:“不要玩我。” “为什么不玩?”覃良筝挑起一边的眉毛,“你很好玩啊。” 戚照清摇摇头:“不要做这些容易让人误会的事情。” 覃良筝笑一笑:“你怕你的心上人误会?” 戚照清看着她,没有说话。 覃良筝又说:“俞川不会误会。” 这句话一落下,戚照清脸色一变,扭过头去,拉了拉衣角,“你少胡说。和俞川有什么关系。” 覃良筝双手一撑,坐到桌子上笑话她:“别装了。你虽然不声不响,但是看俞川的眼神太明显了。” “什么啊。”戚照清强作镇定。 覃良筝微倾上身,盛着星星的眼睛里有明晃晃的直白笑意:“全是爱意啊。” 戚照清捂着嘴笑,掩饰内心的慌乱与尴尬。 覃良筝收回笑,把脊背贴到墙上,懒洋洋地说:“你放心吧,除了我没有别人知道。连姜顺颂这个天天和你在一起的小傻瓜蛋都没有发现。” 戚照清把手松下来,捏住自己的长裙裙摆,“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尹老师。”覃良筝不瞒她,修长的手指指一指自己脚上戚照清送的芭蕾舞鞋,“我的女朋友。你看俞川的眼神和她看我时一样。” “哈——?” 戚照清还没有下文,覃良筝就从小书桌上跳下来,一伸胳膊捂住戚照清的嘴巴,“太大声了,小姐,马上全世界都知道了。” 戚照清示意她松手,表示自己会小声。 嘴巴上的手被拿开,戚照清想了想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她比你大好多吧。” 覃良筝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八’,“大八岁,没有俞川大你多。你认识我那年,我还在追她。她说我太小,要等我成年。” “你今天就成年了,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恭喜恭喜。” 覃良筝重新坐回书桌上,把一双长腿盘起来挤到桌面上,歪头一笑,微卷的长发轻晃:“恭喜晚了,上个月我们就在一起了。” “她不是在等你成年吗?” “是啊,那上个月和这个月有什么区别吗。三十天而已。”覃良筝把手肘搭在膝盖上,手掌贴着脸颊,歪头漫不经心地一笑,“反正我们彼此喜欢,在一起也是迟早的事情。” 戚照清对于覃良筝的佩服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不得不’的状态。 很多事情如果放在她自己身上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但是覃良筝就是能做到,而且也敢去做。 所以很多时候戚照清未必赞同覃良筝的决定,但是她仍然不得不佩服覃良筝的勇敢。 戚照清是真心的道贺:“那也恭喜你。” 覃良筝颔首,骄矜的收下这份祝福。“那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俞川说你的心意?” 戚照清想到俞川,眼神渐渐黯下来。 覃良筝看她低落,眉毛一挑,“不会吧,难道你们还在暧昧?” 戚照清摇头。 当然不是暧昧。 随着戚照清的年纪越来越大,俞川对她就变成了避之不及又捧在掌心。 很多话戚照清不能再说,很多事戚照清不能再做。 尴尬的别扭在两人相处时无处不在,可是没有一个人会去说破。 戚照清没有办法和覃良筝说她和俞川之间隔着的那层薄膜,因为她知道覃良筝会劝她去戳破。可是戳破之后,若对面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戚照清没有覃良筝这样的勇气。 “筝妹——”女性的呼唤从房间外面遥遥传来。 覃良筝稍一用力撑住桌面,双脚落地站稳,“我妈妈来了,我们下楼吧,我介绍你们认识。” 戚照清的思绪归于原位,跟在覃良筝身后走出房间。 覃良筝的母亲是一位情感泛滥的画家。 她留着及腰的波浪卷发,穿一身棉麻质地的修身连衣裙,一双大眼睛和覃良筝长得一模一样,此时这双漂亮的眼睛正盯着戚照清看。 “筝妹,你的朋友长得真好看,叫什么名字?”覃良筝的母亲眼睛都挪不开了,上前拉住戚照清的手仔细地瞧。 戚照清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垂下眼皮去,听覃良筝说:“妈妈,她是戚照清。你别这么热情,人家胆子小。” “可是她真的很漂亮。”覃良筝的妈妈松开手,往后走了一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经意的蛊惑,“照清,你愿不愿意做阿姨的模特儿?让阿姨给你画一幅画,摆到画展里好不好?” “妈妈,你又来了。”覃良筝对母亲也颇为无奈,“清清,你如果不愿意就算了。我妈就有这个癖好,看见漂亮的小姑娘就想给人家画画。” 戚照清现在算是明白覃良筝那么多的勇气是从何而来的了。 母亲这么直白勇敢,做女儿的也不可能畏畏缩缩。 戚照清从最初的手足无措适应过来,说:“我要回家问一下俞川愿不愿意。” 第7章 她没有错过覃良筝脸上露出的戏谑,但是也没有理会。 倒是覃良筝的妈妈不解的问:“俞川是谁?” 轮到戚照清尴尬。 覃良筝瞥戚照清一眼,随即开始打哈哈:“还能是谁?她是未成年啊。” “原来是监护人。”覃良筝的妈妈做出了然神色,“你好乖。如果是筝妹,恐怕早就不管不顾地答应了。” “妈妈——”覃良筝双手插到腰上,无奈的叹息。 戚照清见过了覃良筝的妈妈梁维斯,很快又见到了她拿着大包小包进门的爸爸,一个冷静理智的外科医生覃彬。 家里很快忙碌起来,等到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大门再度打开,“小祖宗,快去看看你的生日礼物,我给你停在楼下了!” 年轻男性的声音带着天然的低沉,在刻意扬起的时候就显得有些粗犷的违和。 戚照清顺着声音往门口去看,只能感叹基因的强大:覃良筝一家非美即帅,每一个人都是能够拍模特大片的程度。 为了帮着家里一起收拾,覃良筝换下了戚照清送给她的舞蹈鞋,穿的是轻便的拖鞋。 听到哥哥这么喊,她拉着戚照清头也不回的跑进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时候,覃良筝对她哥哥说:“我爱你哟我的好哥哥。” 覃良筝家楼下,一辆黑红色的重机车正停在门口。 覃良筝一扭头,顺长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飘逸,“等我考完驾照,就可以带你了!” 戚照清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带我?只怕那时候你的后座只能容得下尹老师了吧。” 戚照清说的声音很小,后面走上来的覃良筝的哥哥没有听到。 她的哥哥把胳膊架到覃良筝的肩膀上,“怎么样?喜不喜欢?” “喜欢啊,我喜欢的不得了。”覃良筝回身抱住她的哥哥,在他的后背重重的拍了一下,“我就说,哥哥是我最爱的人。” “少来啊。”她哥哥看似不吃这一套,但咧到耳根子的嘴巴早出卖了他,“你现在自己有车了,以后少偷我的。” 覃良筝不满的咂了一下嘴巴:“怎么叫‘偷’?哥哥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用一下怎么啦。” 她哥哥把目光从她的身上挪开,看向前方,“你这么说就更不行了。你的女朋友,难道还能是我的不成?” 覃良筝和戚照清顺着她哥哥的目光看过去。 尹老师戴了一对珍珠耳坠,身上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裙,长裙裙摆裹住脚踝,没有遮住她脚上的黑色绑带高跟鞋。 她自风中一步步走来,像一只马上要振翅的蝴蝶,美丽而柔弱,又不失优雅知性。 戚照清看向覃良筝:她的眼睛都直了,看着尹老师根本挪不开视线。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概是看到尹老师的时候,覃良筝的脸部线条都柔软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她的瞳孔里只剩下尹老师一个人,其他的,连背景都算不上。 而尹老师呢? 戚照清又看向她。 尹老师的目光落入覃良筝的眼里,和覃良筝融在一起。 她们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已经足够让所有人看见她们对彼此的爱意。 ‘你看俞川的眼神和她看我时一样。’ 戚照清想起覃良筝的话。 是吗? 本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是原来她看俞川的眼神早就出卖了自己。 第7章 爱本来就该独一无二 俞川在接到戚照清的时候,明显感觉副驾驶座上的少女兴致不高。 她试探着询问:“今天玩得开心吗?” 戚照清侧脸对着她,霓虹灯掠过她的脸,在她侧脸上不停变幻,忽明忽暗,“嗯。” “累了吗?”车载广播已经开始播放深夜电台,痴男怨女纠结着对方爱不爱自己,怎么不表明心意。聒噪的声音在车里回荡着,俞川伸手关掉了它。 戚照清的头轻轻转了转,俞川余光瞥一眼,是看出了疲惫。但是戚照清说:“她们太吵了。” 顿了一下,戚照清补充细节:“顺颂笑得快要把天花板也掀了,她自己过生日都没有这么高兴。” 俞川语气淡淡的:“是吗。” “嗯。”戚照清闭上眼睛都还是姜顺颂大笑的样子,扁桃体都快露出来了,“我觉得她好像喜欢覃良筝的哥哥。” “哦?” “覃良筑,我是说覃良筝的哥哥,长得很帅,像是男版的覃良筝。”戚照清睁开眼睛,看着俞川的侧脸。霓虹灯也斑驳的掠过她的脸,照出她干净的侧脸线条。‘她好像又瘦了。’戚照清想。 戚照清:“顺颂今天和他玩得可开心了。” 俞川把车在红灯前停稳,“那你觉得覃良筑也喜欢她吗?” “我不知道。我不大会看男生的眼神。”戚照清对上俞川的眼睛。她其实也不大会看女生的眼神。只是对上俞川眼睛的一刻,她发现俞川的曈仁里也只有她一个。 受到蛊惑一般,戚照清忍不住说:“覃良筝今天说……” “说什么?”俞川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她说我……”干巴巴的三个字被戚照清从咽喉里挤出来。而刚才那点被蛊惑的身不由己已经完全在俞川的注视下消散。 俞川不会回应的,她没有说出口的勇气了。 “嗯?”俞川的眼神好温柔,像一片海。但是很可惜,戚照清不会游泳。 “我可以去做覃良筝妈妈的模特吗?”开口的时候果然换了一句话,甚至换了一件事,“她妈妈,维斯阿姨说我长得很好看,想要给我画画,放到画展上展出。” 俞川温柔的眼神里蒙了雾,是茫然:“画什么样的画?” “诶?”戚照清也紧接着疑惑,“大概……是油画?” 雾气消散了,灿烂的笑容如同雨后初霁,让人心情愉悦。俞川说:“你问一下。如果你也喜欢,那就去。” 梁维斯自称师从萨金特,画的是水彩。 戚照清不知道萨金特是谁,特意上网查了,看见该位大师的‘逝世日期:1925年’之后额头落下一滴汗。 不过最后戚照清还是去了。 戚照清在去年升入高中后就停了芭蕾舞课。不上学的日子主要依靠写作业度日。暑假很冗长,按照戚照清的计划,她半个月内就能把暑假作业写完,之后就无事可做。 俞川听过她的计划,鼓励她答应梁维斯的邀请:“那位梁女士是个风评不错的人,你可以常去她家玩。” 上一次提到还不认识,这回熟络的倒像是多年的好友了。戚照清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调查过。 俞川不提,含混而过:“我也有画画的朋友,上次你提起我就问了问。” “哦。”戚照清不疑有他,“那等我把作业都写完再去吧。” 如计划写好作业,俞川在送戚照清的路上又得到一个已经有些滞后的消息,就是覃良筝与尹老师交往这件事。 俞川对所有的事情都反应很淡,这回也是。戚照清根本没指望能在俞川眼里看到震惊。 所以路上两人偏离了原本的主题,讨论的反而是俞川怎么能对所有事情都这么淡然。 戚照清问:“等我长大了也能像你一样吗?” 俞川握着方向盘反问:“你想成为我这样吗?” 戚照清不假思索地说:“想。” “那你就能。” “只要我想就能吗?那你小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俞川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点一点,“你首先要想,之后才能。但我小时候没有这么些想法。” “为什么?” 戚照清没有触碰过俞川的往事。 但是她曾经在网上看过,俞川的童年过得似乎并不快乐。 “小时候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想这些事。”俞川并不加以遮掩,“我是家里的私生女。爸爸不管我们,我和妈妈每天忙着生活。” 这几句话就足够了。 戚照清也和妈妈一起有过两个人的生活。回忆并不美好,戚照清在它试图卷土重来之前就掐断了。 “可你还是回了俞家。”戚照清说出一个既定事实。 “是的。” “那你一定很努力。” 俞川被夸赞也不骄傲,神情仍旧平淡,说:“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做到的。” “那还靠什么?” 俞川的车停到梁维斯的画室门口,“靠本事,天赋,还有一点运气。” “运气?” “嗯。”俞川点点头,对戚照清微笑,“好了,你到了。” 戚照清还没有从俞川的话里回神,这也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被俞川当作大人对待。 可惜时间短暂,戚照清不知道是不是幻听,总觉得梁维斯在画室门口叫她。 “那我走了。” “好。我下班来接你。”俞川越过戚照清,对站在画室门口的梁维斯点头。 第8章 早说了梁维斯是情感泛滥的人了。 她戴着大檐帽,穿着一身波西米亚风的裙子,踩着人字拖从画室门口跑到戚照清身边,搂住戚照清的肩膀对车里的俞川说:“感谢您生了一位这么漂亮的女儿。” 戚照清额上的汗都冒出来,可车里的俞川还是那么从容。她微笑着回应梁维斯:“我的荣幸。” 两位大人似乎都对彼此留下好印象。 只有作为孩子的戚照清在俞川车子开走后给她发了一条消息:我不是你的女儿。 俞川直到下午戚照清和梁维斯一起喝下午茶的时候才回复了这条消息:可是拥有你确实是我的荣幸。 戚照清放下手机,用吸管喝着柠檬茶。 梁维斯的手上沾了粉色的颜料,可是她并没有在意,坐在戚照清对面喝葡萄酒。“今天画的很不错,你真是一个很好的模特。” “谢谢。”戚照清咽下口中的柠檬茶。 “暑假里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愿不愿意多来我这里玩?”梁维斯像是很喜欢她。 戚照清说:“可是我不会画画呀。” “那有什么。如果你想学我就教你,如果你不想学就在我这里待着,看书聊天都可以。” “那会不会打扰你?” “不会。”梁维斯一挥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筝妹也会时常过来。我这里还有一间舞蹈房,就是专门为她留的。” 这样就觉得轻松多了。 戚照清在七月份余下的日子里时常往来画室。 梁维斯女士虽然年长,但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她开朗豁达,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烦也只烦一阵子,很快就抛开。 戚照清跟着她玩半个月,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原来俞川不是你的妈妈。”八月的第一天,梁维斯终于得知这个消息。 当时戚照清已经能够确定这样的事情不会引起梁维斯的尴尬,所以才直接点破。 梁维斯果然不尴尬,若有所思一阵后说:“那我能问问你和她的关系吗?” 戚照清和梁维斯坐在全是玻璃盖的小花厅里。 骄阳照下来,落入小花厅时因为空调开得够冷,也不觉得热。 “我和俞川……”戚照清开口有些艰难,“大概是收留与被收留吧。” “可是你的脸上不是这么说的。”梁维斯的优点是直白,梁维斯的缺点也是直白。 戚照清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也不知道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总之我从七岁开始就和俞川一起生活了。” 梁维斯没有再深究她们的关系,倒是戚照清自己说了小时候那段往事。 梁维斯听的唏嘘不已,眼眶泛红直抹眼泪,“真是不容易啊。还好你机灵,也还好俞川警惕。” “是。”戚照清垂下眼睛,视线聚集在眼前的橙汁上,“所以我一直很感谢俞川。” 说到这里,戚照清玩笑着说:“我小时候还说要嫁给她呢。” 梁维斯哈哈大笑,笑她的童言童语。只是笑过后梁维斯说:“如果是出于爱,嫁给她也不是不行啊。俞川看起来会是很好的伴侣。但要是单纯的为了报答她,那我可不建议你以身相许。” 新奇的观点。 戚照清问:“为什么呢?” 梁维斯撩了一下自己垂落的长发,“结婚是要和自己爱的人共度余生,你们要一起历经未来的幸福和必不可少的磨难。除了你帮助她度过磨难,她也需要帮助你。这样才算‘携手共度’。而报答就简单的多,只需要你回馈你能给对方的帮助就行了。至于回馈的多少,你也可以根据对方给你的恩来判断。” “简单来说,”梁维斯喝了一口葡萄酒,“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报恩是一个人的事。再说了,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结婚并不是上上之选。” 她话讲得太深奥,戚照清目前的年纪没有办法完全理解。但是戚照清记住了。 长大之后就明白:不要把爱和谢意混为一谈。 第8章 通过悠长假期 高三开学前三天,姜顺颂与往年一样被她妈咪送过来‘借宿’。 当然,至于借宿的时候姜顺颂同学到底要来做什么,戚照清根本不用想:在姜顺颂到家里之前,她已经把暑假作业都准备好,随时‘恭候’姜同学莅临赶作业了。 果不其然,姜顺颂一到,向俞川打过招呼后就进了戚照清的书房开始猛赶作业。 “清清你真好,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过得有多累。” 戚照清坐在书房的摇椅上,吃着冰激淋甜筒看杂志,“你说的累是在马尔代夫潜水的累,还是去看富士山担心火山喷发的累?” “……”姜顺颂笔不更辍,嘴张了张,“覃良筝说你嘴巴毒,还真是没说错啊。” 戚照清淡淡的笑了两声,用牙把被冰激凌泡软的甜筒边咬掉。 覃良筝在三天前起飞去英国。戚照清送了她,在机场看梁维斯哭成泪人。 尹老师那天也去了。她站在送别队伍的最后面,全程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覃良筝要进安检前给了她一个拥抱。 戚照清看完这段平淡的情侣分别之后一句话也没说,跟着俞川回了家。 路上戚照清重提旧事:“如果你让我去英国,你连拥抱都得不到。” 开车的俞川对戚照清把她们的关系和覃良筝尹老师的关系划等号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她只是说:“但是等你回来会收获的东西就不只是一个拥抱。” 戚照清的脸立刻拉下来,恶狠狠地说:“你就是要把我送走。” 俞川抽空做一个暂停的手势,“我们不讨论这个。你想在国内高考,我没意见。” 戚照清知道这是俞川在她们产生分歧的时候做出的各退一步的决定。 通常这时候戚照清也不会再说什么。因为俞川已经打定主意不聊,那就算说的再多也不会有结果。 戚照清有时候痛恨自己这种理智,或者说是察言观色的能力。 如果她能盲目一点,假装看不出俞川的意思,自顾自的说下去,那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 “你在想什么?冰激淋都要化了。” 姜顺颂拉她回现实。 戚照清首先解决甜筒,然后再回答姜顺颂,“我只是在想你这些作业要多久能抄完。” 姜顺颂哗啦啦地翻了翻作业,“快了快了,一杆笔,一个夜晚,一个奇迹。” 戚照清把杂志合上,从书桌上抽了一张抽纸擦手,“那你快创造奇迹吧。我可不想开学第一天就看见你妈咪漂亮的套装配一张难看的脸。” 姜顺颂揉了揉发胀的手腕,“你知不知道其实老师根本不看这些作业啊?” “我知道。” “那你说我为什么还要补呢?” 戚照清瞥她一眼,觉得她说得莫名其妙:“为了防止老郑突发奇想翻开一本作业却正好是你的。” “……行。”姜顺颂听到班主任的名号,原本翘着的椅子落了地,“写,我写。” 一杆笔和一个夜晚,姜顺颂确实创造出了一个奇迹。 第二天她睡到日上三竿,清醒的时候俞川已经去上班。姜顺颂在书房找到戚照清,她正坐在小沙发上看一本不知道什么书。戚照清的长发柔顺的垂下来,遮住半张脸。 听到她进门的声音,戚照清从书中抬起头,问姜顺颂:“你要吃点什么?我让阿姨给你准备。” 戚照清长得不是第一眼的惊艳。她可能是读书读多了,姜顺颂想,她和书一样,都是耐看的。 姜顺颂一边想一边问:“吃什么都行。你吃的什么?” 戚照清合上书,站起来,“我吃的华夫饼和煎蛋,你也要吃吗?” 姜顺颂当然没有意见。 俞川在傍晚下班的时候为家中两位小少女带回了蛋糕。 姜顺颂是嗜甜的,只是跳舞让她不得不维持体重。但是偶尔一次小小的放纵她还是被允许。所以看到蛋糕,姜顺颂高兴的大呼小叫。对比起来,一边安静的泡红茶拿叉子的戚照清就显得格外成熟。 俞川把蛋糕装到带有花边的陶瓷小碟子里,第一块草莓蛋糕递给戚照清,第二块柠檬蛋糕递给姜顺颂。 草莓蛋糕甜腻,但是戚照清喜欢。 银叉子切下第一小块,戚照清先送到俞川的唇边。俞川当时正给姜顺颂递红茶,嘴下意识地张开做出要吃的动作,很快又意识到什么,说:“你自己吃吧。” 叉子没有挪开,还往俞川的唇边又凑近了一些。 俞川端好红茶,对上戚照清的眼睛,连给她吃一块蛋糕的时候都显得那么倔强,好像今天这一口蛋糕俞川不吃她就要不高兴。 俞川抬起唇角,笑着把叉子上的蛋糕吃掉。 戚照清这才满意的自己吃起来。 在一边目睹全程的姜顺颂笑着圆场:“清清真是好爱俞川哦,怎么也不给我尝一口。” 戚照清瞥姜顺颂一眼,“你不是不能吃太多甜食吗?” 第9章 姜顺颂做作的嘟嘴,做出委屈的样子:“那你也不跟我客气一下,我伤心啦。” “跟你还用客气吗?”戚照清嘴上这么说,还是把自己的蛋糕碟子推到姜顺颂眼前,“吃吧。” “我也要你喂我——”姜顺颂夹着嗓子故意发嗲。 戚照清摸了摸胳膊上被她恶心出来的鸡皮疙瘩,“你爱吃不吃啊。” 姜顺颂撇撇嘴,见好就收,自己吃了一小口草莓蛋糕。 暑假最后三天飞一样的过去了。 开学第一天俞川送戚照清和姜顺颂一起上学。两个人到了班级才坐下,班主任就抱了一叠卷子进门,说要给大家做一个开学突击检查。 于是班级里怨声载道,姜顺颂趴在桌子上对戚照清说“承蒙关照”。 戚照清默默的翻了个白眼,但是在做卷子的时候还是特意留了一大块给姜顺颂。 在开学突击检查之后,高三就此拉开帷幕。 不过戚照清所在的私立学校有一大半同学要在高三下学期出国,因此班主任特意在开学前几天找每个同学谈了一次话,之后重新调整了座位。 戚照清这种成绩优秀但又打算参加高考的同学,班主任就把她的座位往前调整。而姜顺颂则被调到了后排一些的位置:她读完高三就准备追随覃良筝去英国。 相比于姜顺颂的满腹抱怨,戚照清对更换座位没有任何异议。用她被姜顺颂评价‘薄情寡义’的话来说:“大家都还在一间教室里,又不是看不到了。” 戚照清和姜顺颂都很快适应了换位置的新生活。 前者每天埋头苦学,仿佛希望给私立学校带来本届高考状元;后者每天嘻嘻哈哈,和后排的同学们打成一片,玩的不亦乐乎。 “再来一局再来一局!”姜顺颂在教室后排叽叽喳喳,她面前的桌子上摊着一桌子的扑克牌,身边两个男同学把扑克牌收起来。 “可不敢跟你玩了。”其中一个男同学说,“我怀疑你出老千。” “出个屁呀。”姜顺颂的话刚落下,一抬头就见教室后门站了一个衣着朴素但是干净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身量不高,盘着头发,脸上布满细纹,看起来虽然陌生,但是有些眼熟。 姜顺颂和中年妇女对上眼,中年妇女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说:“同学,请问戚照清在你们班级吗?” 陌生人来问自己的闺蜜,姜顺颂在第一时间就敲响警钟。她牌也不打了,按住桌面站起来盯着那女人问:“你是谁?” 中年女人的目光在教室里游走,最后落到姜顺颂的身上。她说:“我是戚照清的妈妈。” 嘈杂的教室在这一刻突然安静下来。细不可查的一声‘啪’显得格外突兀。 姜顺颂看向戚照清所在的方向:戚照清本来在写卷子,现在一双手按在桌面上,头埋得低低的。 姜顺颂看的仔细,发现戚照清在发抖。 她不知道戚照清的过往,但是知道和戚照清一起生活的俞川不是戚照清的妈妈。更多的,戚照清没有说,她也就没有问。 姜顺颂挪了一下,挡住了戚照清和戚照清妈妈的视线,问:“你找她干什么?” 不悦立刻涌上了戚照清妈妈的眉头。她说:“我是她妈妈,找她当然是有私事。” 姜顺颂还要说,但是戚照清妈妈已经笃定了戚照清就在这里。她踮起脚尖朝教室里喊:“清清,妈妈来了,妈妈来看你了。” 旁边的同学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姜顺颂拼命阻拦,戚照清恨不能把自己藏起来,也意识到了不对。 和姜顺颂一起打牌的男同学站起来说:“诶诶,你别乱喊啊。我们一会儿就要上课了,你别打扰我们。” 戚照清的妈妈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喊戚照清:“清清,你忘记妈妈啦?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妈妈吗?” 姜顺颂回头看了戚照清一眼。戚照清还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就在她转头的功夫,戚照清妈妈发现了姜顺颂的动作,突然大步流星的跑到戚照清的位置。 她妈妈刚伸手抓住戚照清的手腕,戚照清就无法遏制的发出一声尖叫。 这一叫,叫的妈妈邪火横生,她使劲地把戚照清一拽,拽的戚照清摔下椅子。 姜顺颂“哎呀”一声,拍了身边男同学一下,自己先冲上去‘解救’戚照清。“阿姨你别拉她!” 戚照清蹲在地上,她不顾自己被拉住的手,快速的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团,脸埋进膝盖里闭上眼睛。 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来,也根本不关心来了要找自己做什么。戚照清在听到妈妈声音的第一瞬间就惶恐发作,除了按照本能做出反应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她听到一个原本以为不可能出现的声音响起:“——清清!” 俞川身上还穿着西装,像是刚开完会匆匆离场,带着还没有来的及消散的公事公办,从天而降,出现在戚照清的面前,再一次拯救她。 第9章 哪个她 巴宝莉香水淡淡的花香充斥鼻腔,戚照清在熟悉的味道中逐渐平息情绪。 俞川把戚照清打横抱起,用前所未有的冷漠语气说:“你吓到她了。” “她是我的女儿……”她听到妈妈的声音从张牙舞爪的霸道逐渐变为困惑的无助。 戚照清把脸埋在俞川的胸膛里,一直到听见有人打开车门喊“俞总”,感觉到俞川抱着她坐上那辆她熟悉的,她从小到大坐的车,戚照清才伸出手环住俞川的脖颈,死死地搂住了她唯一的‘浮木’。 俞川终于没有再说戚照清长大了,这么做不好。而是伸手也环抱住戚照清,把她当做七岁那样温柔的拍抚后背。 戚照清没哭。 她以为她自己会哭。 可实际上没有,她只是发抖,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俞川轻轻拍了她一会儿,口袋里手机震动嗡鸣。俞川腾出一只手来拿出手机,“嗯。” 手机隔音没有那么好,两个人之间离得也足够近,戚照清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俞总,今天的事情不好意思。” 虽然没有抬头,但是戚照清感觉到俞川的视线看向她。 戚照清没动,听俞川用冷漠的口吻说:“我记得我反复强调过很多次。她不可以进校园。” “……不好意思,应该是保安的疏忽,我一定加强教育。” 俞川的手还轻抚着戚照清的后背,语言是和动作截然相反的冰冷:“这不但是我一家个人的问题,也是整个学校的问题。以后有陌生人来自称是某某家长就可以进学校,你们学校拿什么保障学生安全?” “是是是,俞总。抱歉。” 戚照清听出电话那头是每周一才会出现的校长。她第一次听见‘权威人士’的卑微,心里有些莫名的不适。 于是伸手扯了扯俞川的衣袖一角。俞川果然说:“加强学校安全吧,先不说了。” 电话挂断,俞川又露出二人第一次见面时刻意压出来的温柔问:“怎么了,清清?” 被衣料闷住的声音闷声闷气的传出来:“……她走了吗?” 不用问是谁,俞川接话说:“没有。但是我会让她走。” 戚照清不问妈妈为什么要来,也不问妈妈来找她做什么,更不问俞川怎么让妈妈走。 她请了一周的假,再回到学校的时候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仍然感受到了身边好奇的目光。 姜顺颂的座位被调到她身边,据说是姜顺颂主动要求的,她跟班主任保证了很多次不会打扰戚照清学习。 班主任也找戚照清,对着她欲言又止了半天后说:“你是个好孩子,学习努力也很懂事。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过好现在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班主任老郑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平时除了学习相关的话题几乎一概不说,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为难他。 戚照清把他话里的‘懂事’标签贯彻落实,说:“我知道了郑老师,谢谢您。” 但是戚照清妈妈的出现在戚照清心里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过去。 俞川开始在上学放学的时候送她到班级门口,姜顺颂时时刻刻跟着她。班上的同学或许是足够友善,也或许是被事先叮嘱过,没有人当众对戚照清的变化做出任何议论和评价。 可是戚照清还是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尽管她原本就不怎么爱说话。 放学铃打响,戚照清背着书包和姜顺颂道别,俞川熟练的从戚照清背上接过书包自己拿着,一只手牵住她的手,“清清,她走了。” 戚照清连日来的重担被这一句话瞬间卸下。“真的?她不会再来了吗?” “真的。”俞川侧过脸,低下头来看着她微笑。 戚照清透过俞川的镜片看进俞川的眼睛里,那里有自己快乐的面孔,“啊,俞川。你真好。”戚照清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拥抱她。 第10章 俞川被抱的猝不及防,手上的书包差点跌掉。“开心了吗?” “嗯!” 怎么可能不开心呢? 俞川就像她的大英雄,无论有什么苦难降临到她的头上,俞川都能把她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 身边的小少女重新开始叽叽喳喳的和自己分享学校里的事情,俞川拎着她重重的书包,面带微笑地倾听。 俞川很高兴戚照清没有刨根究底。没有询问母亲的到来是为什么,更没有询问母亲又为什么走了。 俞川怜爱的看着笑容灿烂的戚照清,她的眼睛像是宝石,耀眼璀璨,不掺一丝杂质。 很好,很好,就这样继续快乐下去。俞川想,不要让成年人难看的事情玷污了你的心。 而另一边,戚照清的母亲从川市回到宁市,手持带有俞川签名的两百万支票到银行兑现。 她心满意足地看着账户上的余额,第一次发现生女儿除了让她嫁人收彩礼之外,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 戚照清恢复了活力,沉浸式的投入学习。 俞川为了答谢姜顺颂对戚照清的照顾,和她妈妈公司达成合作,送了姜家公司一大笔钱。 没错,俞川对这位甚至连‘养女’都称不上的戚照清就是这么大方。 姜顺颂的妈咪,乔知,端着咖啡杯站在书房里,看女儿趴在书桌上写作业的样子忍不住叹气:“幸好我不指望你当个凤凰。现在你能安安分分的上学读书,我就很满足了。” 姜顺颂手上的笔停下来,她用手背垫着下巴,看向站在书桌边上的妈妈,“妈咪对我要求好低。” 乔知笑起来,五官也温和,“我也不能给你太大的压力。但是你自己想要做什么,出人头地吗?” 姜顺颂把头一歪,脸颊贴到手背和胳膊上,嘟起嘴说:“嗯……也不一定。万一我能呢?” 乔知喝了一口咖啡,笑了两声:“能也好啊。不过你先把高中读完,去英国把本科学位给妈咪搞到手,之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那我要是读不完呢?”姜顺颂问。 乔知的眉头微微皱起来,略带不解:“你是干什么去了读不完?你又不笨,本科总还是能毕业的。” “哦——” “不过话说回来。”乔知把手上的咖啡杯放到姜顺颂的桌子上,“俞川对戚照清真好啊。” 姜顺颂重新拿起笔,“俞川又不是第一天对清清那么好。你不是知道吗?” 乔知正在回味自己下午刚签下的和俞川的大单子,听女儿这么说,她耸耸肩笑了笑:“我知道。” 她其实知道更多,但是不方便透露给姜顺颂听。 “如果有人对你这么好,你会有什么感觉?”乔知抱着胳膊问姜顺颂。 姜顺颂再次放下笔,撑着下巴想了想说:“为什么呢?” “你的‘为什么’指的是什么?” 姜顺颂解释:“你和爸爸又没有打我,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什么都愿意给我做,就像你们对我一样。” 乔知说:“她可能就是喜欢你吧。” “不信。”姜顺颂撇了一下嘴巴,“天下没有这样无缘无故的喜欢。” 乔知喝掉杯子里剩下的咖啡,“怎么小小年纪就这么不相信感情。” 姜顺颂满不在乎的说:“我只是觉得不管是感情还是别的东西,都不会没有道理的获得。” 乔知握着空杯子,随便扫了一眼就发现女儿面前的数学作业十道题错了八道,“你说的很对。这个世上确实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那你认为你今晚的作业错了一大堆的主要原因是没有好好学习还是妈咪一直在跟你聊天,让你分心?” 姜顺颂的五官马上皱起来,拧在一起冲着乔知叫:“妈咪!我哪有错很多啊?!” 乔知抬抬下巴,“你自己检查一下吧。” 乔知握着空咖啡杯走出书房,正碰上晚归回家的丈夫。 姜延解开领带,看见妻子后疲惫的神情消散:“听说你今天和俞总把单子签好了?” 乔知对姜延笑:“是的。” 姜延抱住乔知,“我老婆可真厉害。” 乔知亲了亲姜延的脸,被他的胡子扎了一下后不满的推开他,“这回不是我厉害,是你女儿凭借她自己的仁义给我们换来的合同。” “哦?又是因为那个小姑娘?”姜延说到这里明显放低了声音,眼神往书房的方向瞟,“俞川真的好喜欢她。” “是啊。”乔知也放低了声音,“别的不说,这小姑娘现在是有福气的。就是不知道传闻真假了。” 姜延笑着捏了捏乔知的脸,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空咖啡杯,“晚上少喝咖啡,你本来就睡不着了。” “哎呀,难得喝一下。”乔知撒娇的时候,和姜顺颂简直一模一样。 姜延看着乔知,满眼都是爱意:“好好,大不了明天休息,我替你去上班。” 乔知知道他开玩笑,靠在他怀里说:“姜董事长替我上班,董事会的人都要吓死了。你还是放他们多活几年吧。” 姜延笑过之后,捡回俞川的话题:“那个小姑娘……我其实不是很想让她和顺颂一起玩。” “我知道的。”说到这里,夫妻两个人一边压低声音一边远离了书房,生怕在书房里写作业的姜顺颂听见。 乔知说:“我一开始也觉得她来路不明,又是俞川……但是这个孩子也算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我觉得她是个好的。” 姜延把咖啡杯放到厨房水池里,对妻子的话不置可否:“她和俞川的关系到底暧昧,我怕顺颂也学她们。” “你女儿才不会呢。”乔知靠在水池边,反手撑住厨房台面,“你别看她平时傻乎乎的,其实脑子清醒得很。” 夫妻两人在深夜低语。 交谈声既没有传出厨房,也没有让苦着脸检查作业的姜顺颂分心,更没有被躺在俞川床上的戚照清察觉丝毫异常。 月光落下来,俞川的侧脸在戚照清眼中圣洁如神邸。 第10章 我从不需要一个他 戚照清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她跪坐在俞川身边,床垫软软把她陷下去,她不为所动,只是盯着俞川看。 月光勾勒出俞川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和微微翘起的嘴唇。 俞川在月光下白的发光,如同教堂里的圣母像。 戚照清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一点俞川的额头。 俞川睡觉不安稳,戚照清的指腹刚贴到她的额头上,她就睁开了眼睛。 俞川的眼神是茫然的,蒙着一层雾。戚照清收回手后不再动,看着她眼里的雾顺着转头看向自己的动作消散,并且很快微笑起来:“还没睡着吗?” “嗯。”戚照清想:俞川总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看见自己,都是笑着的。 俞川的手掌贴到戚照清的腰上,握住之后轻轻用力让她躺到床上。戚照清和俞川面对面,在彼此的眼中看自己。 俞川问:“你是有心事吗?” 戚照清摇摇头,说:“俞川,你长得真好看。” 俞川笑起来:“我都老了,还好看呢。” “你真的很好看。”戚照清着急的想要让她赞同自己的观点,手指轻轻贴上俞川的眉毛,“你看,你的眉毛细细的。” 戚照清的手指顺着俞川的眉毛往下移,停留在她的眼睛边上,“你的睫毛又长又翘,眼睛也大,像有星星。” 手指跟着俞川的笑声再滑落下去,停在俞川的嘴唇上,“你的嘴唇也好看,软软的。” 俞川的手掌裹住戚照清的手指,笑着用软软的嘴唇嗔:“好了,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可是戚照清好精神。 黑夜里她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大概是因为烦心的事情顺利解决,戚照清有些异常的兴奋。“我不想睡,陪我聊天好不好。” “好,聊什么?”俞川一边这么说,一边伸手悄悄搭到戚照清的腰上,不轻不重,有规律的拍了起来。 戚照清问:“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在做什么呀?” “我也在上学呀。” “然后呢?你在哪里上学?你最好的朋友是谁?你读书的时候成绩好吗?” 戚照清一连串的问题让俞川啼笑皆非。 俞川说:“我的高中和你读的是同一所,成绩一般。我的好朋友……你见过的。” “为什么你和我妈妈会是好朋友?”两个人也太不一样了。 “你妈妈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俞川的话说得很慢,声音温柔低沉,“你外公和外婆很宠你妈妈,她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和小公主一样,脾气很好,也很乖。” 戚照清想象不出妈妈小时候乖巧的样子,抿着嘴撇一撇:“不信。” “真的。她是后来认识了你爸爸才变的。” 戚照清妈妈的往事非常简单,一句话概括就是富家女爱上穷小子的故事。 第11章 不过结婚之后褪去了爱情的旖旎光鲜,两个人在自己都是孩子的情况下还要抚养一个孩子,又没有长辈的帮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俞川垂下眼睛看着自己身边躺着的渐渐开始打瞌睡的戚照清:她现在只盼望戚照清不要走上友人的老路。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概率不大。 戚照清听俞川说着妈妈从前的事情。她说的大多数事情都是妈妈在高中读书的事情,鲜少提到她父母的爱情。 戚照清忍不住发问,俞川说:“他们之间的事情我虽然不赞同,但是也不会去做评价。” “为什么?” “那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呀,她们到底过得好不好,后悔不后悔,我说了不算。而且很多事情,个中细节,也不是我一个旁观者能转达的。” “可我有权力知道我爸爸妈妈的事情。”戚照清打了个哈欠。 俞川说:“那你可以自己问她们。” “我不要……我就要听你说……” 戚照清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轻不可闻。俞川的手没有停下,又拍了一会儿戚照清的腰,听到戚照清的呼吸声绵长,俞川才停下手上的动作,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戚照清很快恢复了学习状态,在未来两个月的考试中都得到年纪前三的好成绩。 俞川虽然在家里猛夸戚照清,但是在外面她还是保持了俞董事长的威严。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去公司和俞川见面的客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就会被灌输‘我养的小孩连着两个月考了五次第一,还是年纪第一’这个事情。 当然,戚照清并不知道自己‘扬名’俞川的朋友圈。 她每天都埋头学习,推拒了一切社交活动,除了上学就是放学回家学习,外出的时候多半是去补习班。 姜顺颂被她带的也不好意思坐在她身边打牌,只能每天跟着做作业,简直苦不堪言。但是乔知知道后在姜顺颂面前夸了戚照清很多次,姜顺颂也只好继续跟着戚照清努力。 不过戚照清其实也有休息的时候。 俞川怕戚照清总是学习对身体不好,因此每周末都会选一天带戚照清外出。 戚照清也会在这一天难得休息,放松她的大脑和手。 俞川深知少女误入歧途的可怕下场,毕竟身边的戚照清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她。 因此玩也是有选择的玩。 除了带戚照清去看画展,看话剧,听音乐会之外,俞川也会带戚照清去吃路边摊,到免费的小公园坐秋千,还会带戚照清去菜场买菜。 俞川想如果戚照清见识的够多,应该就能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不会像她的妈妈一样,被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十九岁生下了她。 俞川还教戚照清化妆。 戚照清化的都是淡妆。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很喜欢化浓妆,总是试图通过妆容来改变她们的年纪。可实际上她们眼神里的清澈和懵懂根本不是化妆品能够遮盖的。 俞川在戚照清对自己的美貌有意识之前就先教会戚照清打扮自己,告诉她化妆不过是提升自己精气神的一个方法,还给她买了全套昂贵的化妆品。 姜顺颂去戚照清家,第一次看见戚照清新布置的梳妆台上有一柜子的化妆品简直惊呆了。 她说:“俞川对你也太好了,我妈咪都不许我化妆。” 戚照清就把自己新选的一支还没有用过的口红送给她,“你妈咪自己就是做化妆品的,你要化妆品还不容易吗?她只是怕你分心不好好学习。” 姜顺颂把那支口红宝贝似的揣着,打开都舍不得。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冬天。 戚照清拿着年级第一的成绩单回家过年。她一上车,俞川就发现她的脸色不好看。 试探着询问了,得到戚照清闷闷一句‘不想说’。 但是俞川很快知道原因。 戚照清的书包被戚照清丢到书房的地上。书包散落,露出夹在一本书里的粉色信封。 俞川根本不用看,甚至做出捡起来的动作也无非就是为了开启话题:“有人给你寄信了?” 戚照清趴在书桌上,听到俞川的话后脸一下子就变得鲜红,“那不是信。” 俞川没有把信封打开,只是问:“那这是情书?” 戚照清把脸埋进臂弯里,“哎呀,你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它是!” 俞川把情书放到一边,先捡起地上其他散落的书本,“是谁这么有眼光?” “有什么呀!”戚照清难得的坏脾气都展露在俞川面前,她叫嚷着,“我最讨厌这样的事情,我一点也不喜欢!” 俞川平和地回应:“那你拒绝他不就好了吗?” “我拒绝了,拒绝好多次了。”戚照清的眼圈红红的,气鼓鼓地像是五六岁的小孩子一样,“我说了我不喜欢他,他还非要给我递情书。现在大家都知道了,除了顺颂,所有人都说他是我的男朋友。” 俞川把戚照清的书收拾好,重新放回书包里。听到她的后话,俞川一挑眉:“还有这样的事情?” “嗯。”戚照清垂着头,显得可怜极了。 这件事发生的时间也不长,是从两周前开始的。 对方叫周天齐,是高二的学弟。据说周天齐的家境非常优越,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父母都对他非常宠爱。因此他也养成了大少爷的脾气做派,家里家外都是一样的横行霸道,唯我独尊。 本来周天齐和戚照清是全无关系的。 直到两周之前周天齐忽然出现在戚照清的班级门口,众目睽睽之下就向戚照清告白,说很早之前就看上了戚照清,暗恋她很久,希望她能做自己的女朋友。 高三毕业班,虽然大家都在准备出国,但是也有考试要准备,所以没有人会关心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 更不用说戚照清了。 戚照清当下莫名其妙,非常干脆地拒绝周天齐说:“不好意思,我要学习,我是不可能和你谈恋爱的。” 但是周天齐身为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除了有时间之外有的就是精力。 他不但每天上午下午都堵着戚照清,连课间的时候也堵着戚照清。 姜顺颂在边上帮戚照清骂了好几回,但是都没有能把周天齐骂退。 俞川听到这里,脸色非常难看:“你应该早和我说的。” 戚照清把自己蜷缩在椅子上,“可是我当时也没有特别在意。我就是觉得这样的人,你不理他,他很快就会失去兴趣。” 结果戚照清的无作为,换来的就是周天齐把情书送到戚照清面前,还对所有人说戚照清就是他的女朋友。 谣言只有一个人说的时候,或许不会有人相信。 但是当它传过许多人的嘴巴,就没有人会去在意它是不是真相。 俞川说:“我给你们老师打个电话吧。” 戚照清摇了摇头:“算了,我也不是没有被说过这种谣言。以前还有人说我是覃良筝的女朋友呢。别理他了,我只是因为和讨厌的人传了绯闻,所以觉得心烦。” 俞川并不能放心,但是转念一想学校也放了寒假,说不定等寒假过去,那个周天齐就自己失去了兴趣。 第11章 眼神诉心 和每一年春节一样,这年的春节也是戚照清和俞川两个人一起过的。 俞川早早就给戚照清准备好了一个厚厚的红包,还带戚照清买了两身新衣服。 她们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一起包饺子。 俞川有明显的私心,包饺子的时候把藏有硬币的饺子干脆包成花形,任谁一看都知道这饺子‘暗藏玄机’。 戚照清也早从放假那天的心烦中抽离,用沾着面粉的手去抹俞川的脸,然后笑着不许她包花形饺子,她要自己凭实力吃到。 俞川虽然笑着答应了,但是还是在包饺子的时候留了记号。 煮好饺子,俞川小心翼翼的把每一个藏有硬币的饺子挑到戚照清的碗里。 戚照清一连吃到六个硬币,开心的分给俞川三个,“我们明年都会有好运气。” 俞川把六枚硬币都清洗干净,其中戚照清分给她的三个,被她收到了钱包里时刻带着。 大年初五,姜顺颂约戚照清和班级其他同学一起出去唱歌。 俞川送戚照清到ktv,有眼尖的同学看见了,戏谑一句俞川管得紧。戚照清也就笑笑,没说什么。 她到包厢的时候,姜顺颂还有几个同学已经到了。 姜顺颂握着话筒在故作深情的搞怪,看见戚照清,她丢开话筒:“呀,清清给我们唱一首歌吧。” 戚照清又笑笑:“我不会唱啊,但是我知道你唱的《他不爱我》超好听。” “是吗?”旁边有同学三三两两起哄,引走姜顺颂的注意力。 于是莫文蔚的前奏就在包厢里响起。 姜顺颂唱出第一句的时候,包厢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开始认真听姜顺颂唱歌。 第12章 “……我知道,他不爱我,他的眼神说出他的心……” 这回没有刻意搞怪,姜顺颂坐在包厢的高椅上,一只脚踩在椅子的栏杆上,一只脚伸长撑住地。姜顺颂淡淡的唱着,像是一个受了情伤的人。 而戚照清却不由自主的想起覃良筝。 她说过自己看向俞川的眼神与看别人时不同。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不同,戚照清根本没有办法在看别人时还注意自己的眼神。 手机在这时候震动起来,戚照清低头去看,后知后觉自己原来和覃良筝也心有灵犀。 她刚想到她,覃良筝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戚照清离开包厢,走到临近厕所的安静地方接起电话。 “宝贝,你在忙什么?怎么才接我的电话。”电话那头,覃良筝故作妩媚的声音夹杂着电流传进戚照清的耳朵里。 戚照清很久没有听到覃良筝的声音。她揉了揉接电话的耳朵,顺便换了个耳朵听电话,“我在外面,和顺颂一起。” “原来是这样啊。”覃良筝的语气带着一贯的淡淡戏谑,“那你想我了吗?” 戚照清诚实地说:“想。” “哈。”覃良筝的笑声从唇齿间爆破出来,“那你回头吧。” 戚照清回过头去。 灰绒风衣里裹着同样灰色却又带着点点金色的毛衣,连裤子也是灰色牛仔裤,把黑色的马丁靴衬得格外明显。 这样一身灰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本该在大英帝国跳芭蕾的覃良筝。 戚照清的惊喜不言而喻,但是她不比外向的姜顺颂,哪怕再高兴也只是瞪大眼睛,笑着说一句:“你怎么在这呀?” 覃良筝就比她奔放的多。 等她问完这句话,覃良筝大步上前,把戚照清搂进怀里紧紧抱住,“我想你呀。” 戚照清把下巴垫在覃良筝的肩上,看见了覃良筝身后的人,“要是尹老师没跟着来的话,我就信了你的胡话了。” 覃良筝大笑着松开手,回身去牵住自己的女友。 尹老师,尹初阳,温柔的笑着看覃良筝。等覃良筝牵住她的手,尹初阳说:“你看,我就说我不该跟来。” 覃良筝在戚照清面前从来都是撩人于无形,但是面对尹初阳,她就像是一个乖乖小孩。覃良筝把上半身都贴到尹初阳的胳膊上,下巴垫在尹初阳的肩上,“可是我舍不得和你分开。” 就算在ktv昏暗的走廊上,戚照清也看到了尹初阳的脸红。 尹初阳轻轻推开覃良筝,“好了,照清还在这里呢。” 覃良筝笑着睨了戚照清一眼,故意贴近尹初阳,亲了亲她的脸。然后覃良筝才松开尹初阳的手,走回戚照清身边,一把搂住她的脖子,“走吧,我们去找姜顺颂那个小笨蛋。” “欸,这我女朋友,你搂什么?” 不和谐的男声从两人身后传来。 戚照清在第一瞬间就辨认出了男声的主人,她心烦的对象,周天齐。 覃良筝不知前因,真正的一愣,松开戚照清问:“你有男朋友了?” “没有。”戚照清生平头一回接话这么快。 肩膀被人用力勾了一下,戚照清顺着惯性跌入一个浓浓香水味的坚硬的怀里。 她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发现自己被周天齐钳住。“你放开我!” “别害羞嘛。”流里流气的调笑在耳边响起。 覃良筝很快意识到事情不对,上前去拉戚照清,“你放开她!” 周天齐不耐烦的‘啧’一下,伸手去推了覃良筝一把:“你谁啊。” 覃良筝猝不及防站不稳,被身后的尹初阳拉住才没有摔倒。尹初阳身为在场唯一的大人,自然而然担当了调解矛盾的人。 她握着覃良筝的手,温温柔柔的对周天齐说:“这位同学,你先放开她,你把她肩膀捏痛了。” 周天齐的手松开,用手指在戚照清肩膀上轻轻扫了三下,“行了,都别多管闲事儿了,我……” 他话还没说完,戚照清抬脚就要往覃良筝和尹初阳那边跑。周天齐从牙缝里抽了一口凉气,抬手就拉住戚照清的头发把她拽回来。 覃良筝抬脚就踹向周天齐的膝盖,把他踹一踉跄。 “卧槽!”周天齐骂了一声,“你他妈有病是吧?!”说话间一巴掌就要打上覃良筝的脸。 尹初阳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周天齐的手腕这才让覃良筝的脸幸免于难。 有了第一个回合的交手,再后来打起来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覃良筝天生的长腿在这时候展现优势,抬起来踹周天齐简直生风。 不过无论是尹初阳还是戚照清都没有能让他们真的打起来。前者死死拉住覃良筝,后者干脆举起手机宣布要报警。 周天齐听到警察的威名,嘴上虽然说着“有本事你真报啊”,但是身体很诚实地离开覃良筝一丈远。 最后风波以尹初阳拉着覃良筝和戚照清离开而平息。 回到包厢,姜顺颂握着话筒惊喜的尖叫着欢迎覃良筝的到来。覃良筝捂着耳朵,一扫刚才的不快,抱着姜顺颂大笑:“你怎么这么吵啊!” 姜顺颂丢掉话筒,但是说话声音还是巨大:“我哪里吵啊!你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你呀!” “拉倒吧!”覃良筝拍了姜顺颂肩膀一把,“我还不知道你?嘴巴上说的好听,我大年二十九凌晨六点的飞机到的,你起得来啊?” 姜顺颂嘿嘿笑:“那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起不来呢?” 覃良筝笑着丢给她一个白眼:“不用试,你起得来我倒立洗头。” “哎呀,尹老师怎么也来了?”姜顺颂眼睛往覃良筝身后一看,顺势转移话题。 覃良筝往后看一眼,“哦,因为尹老师现在是我女朋友。” 不但姜顺颂,包厢里的其他同学一齐爆发出一阵起哄声。 姜顺颂为首震惊:“不得了啊覃良筝,你现在这么牛?老师你都——”余下的话咽回去了,姜同学也知道不好随便乱说话。 覃良筝勾勾唇角,懒懒地笑了笑,牵住尹初阳的手对姜顺颂说:“别这么说,我们会害羞。” 话里有‘害羞’,但是没有人从覃良筝的脸上看出任何不好意思的感觉。 姜顺颂属于爱凑热闹的乐子人,当下起哄着让这一对情侣对唱。覃良筝也不是那种扭捏的人,询问了尹初阳的想法之后就开始点歌。 气氛热烈起来,戚照清躲到包厢角落给俞川发消息:‘能来接我吗?’ 俞川秒回:‘十五分钟后就到。’ 戚照清从小就觉得俞川所谓的‘董事长’头衔只是个名号。否则没见过谁家董事长能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的。 倒不是她不懂自己被区别对待视若珍宝,只是不敢相信像她这样被父母丢弃的人还能有人捧在掌心。 过了十分钟后戚照清掐算俞川差不多要到,和姜顺颂打了个招呼,又约覃良筝如果可以明天一起出去玩,就她们四个,这里还带了尹初阳和姜顺颂的份。 得到当然没问题的答复,戚照清刚走出包厢没几步远,就被突然伸出来的一双手拉进了另外一个包厢。 第12章 一心不与世俗同行 包厢里漆黑,只有电视屏幕闪着光。 可是不需要借助光亮,这股浓郁的香水味就让戚照清知道劫走她的人就是周天齐。 戚照清挣扎了两下,一双手就被周天齐牵制住。接下来戚照清肩膀受力往后一倒,后脑勺碰到皮质沙发上。跨上受到一股重力,周天齐一双手在自己身上上下抚摸,似乎在寻找什么。 本能和生物课都让戚照清知道事情不好。 “别动,不然我打死你。”男生恶狠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戚照清浑身一震,小时候挨打的记忆再度涌入脑海,恐慌发作让她无法动弹。 她不动了,周天齐的手在她身上就更加放肆。“你身材不错啊。” 戚照清今天穿的是一件长款的羽绒服。拉链已经被周天齐拉开,上身穿的毛衣被掀起,腹部的肌肤接触微凉的空气,起了一身寒颤。 周天齐的吻落到戚照清的脸上,在企图落到她的唇上时戚照清闭上眼睛,把嘴唇全部抿了起来,不留一丝唇瓣。周天齐没有钳制住戚照清的那只手扣住戚照清的下巴,迫使她松开嘴巴喊疼,“想和我谈恋爱的人多了去了,你在这儿装什么啊?你知不知道,我能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还跟我在这儿装呢?装个屁啊!” 戚照清被周天齐捏的下巴发酸,眼里激出生理性的泪水。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因为恐惧,因为深埋在童年的经验告诉她反抗没有用,甚至可能会因此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戚照清觉得自己这十一年根本没有长大。 在恐慌发作的第一瞬间,她那深埋入骨髓的绝望再一次爆发,她在心里再次向俞川祈祷:‘求求你,救救我。’ 周天齐的唇压上戚照清的唇的一刻,包厢门被撞开,压在戚照清身上的重量终于消失。随之是□□撞到东西的闷响和一声闷哼。 第13章 鼻腔中重新嗅到巴宝莉香水的味道,戚照清在俞川怀里再一次重获新生。 周天齐还想要扑上来,被俞川穿着高跟鞋的脚毫不留情的又一脚踹到心口上。这回踹得狠,戚照清好半天都没有听到周天齐的动作,只有他那坏掉空调一样呼哧呼哧的艰难喘气声回荡在包厢里。 俞川说:“我报警了。” 俞川又说:“我认识你,你爸爸是天禾房地产的副董事长周广吧。” 周天齐咬着牙说:“你他妈知道我是谁还敢坏我好事,我让我爸弄死你。” 俞川轻轻笑出声来:“哦?那我等着你爸来。” 警察和周天齐的爸爸很快赶来。 俞川还抱着戚照清,看见周广之后和善地笑着说:“周总啊,你儿子说要弄死我呢。” 周广原本在家喝茶,接到俞川的电话后急匆匆地赶过来。这时候听到俞川带着笑音说话,他额头上的汗都滴下来,问也不问就直接揽下全部错:“小孩子……呵呵,小孩子不懂事,俞总见笑了。” “爸!”这时候周天齐已经从俞川那一脚里完全缓过来,他生龙活虎的吼,“这女的上来一脚就踢我!我疼死了!” 周广对儿子使了个眼色,故作恶狠狠地说:“肯定是你在外面先闯祸!” “爸——” “好了。”警察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话,出示证件后询问,“谁报的警?什么事情?” 俞川抱着戚照清坐在沙发上,抬头看警察:“我报的警。这个男孩子伤害我的小孩。”说到这里,俞川把目光落到周广身上,“现在给我的小孩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害,我要他承担一切法律后果。” 周广不等任何人说话,拉住周天齐的胳膊,不分青红皂白地说:“你这个小孩子!你在外面都干了什么啊!快给人家道歉!” “爸!爸!”周天齐被周广压着头,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偏帮自己的爸爸在遇到这个女人的时候突然失心疯一样转了性子,“你有病啊?那女的踢我,你没听到啊?我他妈现在肚子还疼,说不定肠子被她踹破了!” 周广看周天齐还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打定主意不让他再说话,于是狠狠的拍了周天齐的头一把,“那是你活该!” “你打我?!我回去告诉我妈!你今天疯……”周天齐的嘴巴被周广捂上了。 警察和俞川都没有那么多耐心听这对父子纠缠。 警察先要求四个人一起回警局做笔录。戚照清害怕,拉着俞川的袖子不肯松手。俞川温柔的哄她,最后还是把她带到警局去。 因为未成年做笔录需要有监护人在边上陪同,所以俞川也听到了周天齐到底对戚照清都做了什么。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神,但是心底压不住的火让她恨不能当场杀了周天齐。 走出警局的时候,戚照清拉着俞川的袖子走在她的身后。 “俞川。” 俞川立刻停下脚步,回头去看戚照清。 冬天的阳光虽然很亮,但是没有一点温度。就像戚照清现在的脸,苍白的不带任何血色。 “……别送我走,好吗?”戚照清说得很轻,她怕俞川再次拒绝,更怕自己真的离开她。 戚照清害疼似的微微皱起眉毛,“求你。” 琉璃般的眼睛里全是恐惧和担忧,俞川的心口停跳,没有办法对这样脆弱的戚照清说出拒绝的话。“好。不去英国,不离开我,永远都不离开我,直到你厌烦我为止。” 戚照清弯了嘴角,淡淡笑起来,“谢谢。” 可是她的眼睛没有笑。 意识到这一点,俞川在想戚照清大概还是不开心,她可能认为自己还是会把她送走。 戚照清不知道俞川有多厉害,但是她知道这件事最后是周广亲自带着周天齐登门致歉,并且周广当着戚照清和俞川的面把周天齐转学到本市一所非常严苛的住宿学校为结束的。 戚照清问为什么。 俞川有些不明白:“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周天齐的爸爸这么怕你?”戚照清知道周天齐敢在学校横行霸道,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家里有钱,他爸爸似乎很有社会地位。 俞川当时坐在摇椅上看报纸——现在的报纸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内容可看,但俞川还是坚持订报。她听到戚照清的问话把报纸放下来,说:“他不是怕我。我没什么值得他害怕的。他是怕警察。” “如果我们不原谅周天齐,他会坐牢吗?”戚照清跪坐在俞川身边,用脸颊贴住俞川的膝头。 俞川很认真的想了想才回答:“应该也就是教育几天,不至于到坐牢的地步。” 尽管他的所作所为让戚照清开始连夜做噩梦。俞川现在每天晚上都陪她睡,能听到戚照清在睡梦中抽泣。但是他的行为还构不成‘猥亵’,顶多算是‘未遂’。如果真的要送他进去,俞川还要再门口等一会儿。 可是她怎么可能等得了? 当时俞川的车停在门口超过两分钟还没有看见戚照清,她就意识到不对。 因为一般戚照清会提早一点出来在外面等她的。所以俞川当下就下了车,找到戚照清所在的包厢。 可是姜顺颂和覃良筝都说戚照清已经出去找她了。 意识到戚照清可能出事,俞川心急如焚,她怎么舍得让戚照清受到实质性的,更深入的伤害? “那会给他留案底吗?”戚照清知道,留案底就没办法考公务员了。这似乎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俞川说:“会吧。” 会不会其实也不重要了。 俞川和周广的上司,也就是天禾房地产的董事长是多年的好友。周广除了怕警察之外,确实也害怕俞川。 他出身贫穷,能做到这个位置几乎是费了一生的心血。 他知道俞川有一个心爱的孩子,也知道前段时间宁市最大的化妆品公司就是因为董事长的女儿帮助了这个孩子所以得到了入驻本市最大的新建商场最好的柜台位置。 因此无论是俞川还是戚照清,他统统不敢得罪。 但这样的事实俞川认为戚照清不需要知道。 从接回戚照清到现在,她一直在帮戚照清筛选,构建一个她认为适合戚照清生活的世界。 从目前来看,俞川对自己的作为并不满意。因为她让戚照清遇到了太多的不快乐,甚至陷入危险。她早该在听到周天齐名字的时候就瞒着戚照清和她的老师联系告知这件事,那天戚照清去ktv的时候,她就应该在边上开一个包厢等她结束。 不过俞川对自己不满意,戚照清也还是越来越黏她。 而同样的,她也越来越黏戚照清。 尽管俞川的这种黏人从表面看不出来:只是俞川自己心里清楚,她开始担心戚照清离开她的每一秒。她担心戚照清会受伤。 这种‘黏人’具体是属于长辈对小辈的不愿意松手,还是其他的什么,俞川并不深究。 俞川知道现在有人传她有特殊爱好。名利场上的人不相信无缘无故的爱恨。俞川又没有把戚照清‘金屋藏娇’,全世界都知道她有多宠爱她。 对于那些艳羡的、嫉妒的、嘲讽的眼神,俞川从小到大都见过,因此丝毫不影响她对戚照清继续的宠爱。 “俞川,明天你要帮我把覃良筝和尹老师接来,还有姜顺颂。我那天答应她们一起出去玩,结果出了事情,我都没有心思了。”贴在膝头的人向自己发出‘命令’,俞川一一答应——只要戚照清开心,哪怕要俞川双手奉上她的全部都可以。 第13章 看透却宁愿装糊涂 姜顺颂一行人在第二天被俞川接到家中。 覃良筝一见戚照清就给了她一个熊抱。戚照清则说:“没事。” 周天齐那件事在她们之间便这么心照不宣地过去了。 为了欢迎她们来家里玩,俞川前一天晚上就让人洗了家中地下室的游泳池,给游泳池注上了新的水。 等到她们到了,俞川又给她们叫了外卖才去上班。 戚照清不喜欢游泳,她换了睡裙坐在泳池边上的躺椅上,看覃良筝和姜顺颂在泳池里打水仗。 覃良筝今天穿了一件苹果绿的吊带泳衣,姜顺颂则穿一件玫瑰红的连体泳衣,两个人凑在一起颜色格外亮眼,像绽放于夜空的烟花绚烂。 戚照清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花,转过脸去看身边换上泳衣但是也坐在躺椅上的尹初阳。 尹初阳的栗色长发发尾微卷,很柔顺的垂在肩上。她靠在躺椅上,一双眼睛不自觉的弯着,带着笑,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覃良筝的身上,情绪也跟着覃良筝起伏。 她好温柔,浑身散发着温暖的光辉,一看就是沉浸在甜蜜爱情中的女人。 察觉到戚照清的目光,尹初阳转过头来问:“怎么啦?” 戚照清温和地笑:“你和良筝感情真好。” 尹初阳看着泳池里的女友,她长发如瀑,泳衣把她的身材提现完美。覃良筝鞠起一大捧水,泼到姜顺颂的脸上。得逞之后哈哈大笑,张扬又恣意。在察觉到自己投过来的目光,覃良筝转过头来,对尹初阳夸耀:“我厉害吧!” 第14章 尹初阳自然捧场,过后对戚照清说:“良筝是最好的伴侣。” “为什么?”大概意识到这句话问的有些质疑探究,戚照清又为自己深究的目的补充,“老师怎么能确定良筝是您最好的伴侣呢?” “我已经不教你了,你不用叫我‘老师’,喊我‘初阳’就好了。”尹初阳说着,但还是在看覃良筝。覃良筝现在被姜顺颂猛烈反击,正忙着躲避。 尹初阳看她们好笑,说话的声音里也都是笑意:“你别看良筝平时爱玩,但她心里清楚的很。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她永远都会坚定地站在我这边。” 戚照清想起俞川。 她也一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俞川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自己身边帮自己。 “可是良筝比你小八岁。”戚照清比划出一个手枪的动作,“她出生的时候,你都小学二年级了。” 尹初阳喝了一口放在躺椅边上的橙汁,然后故作受到伤害的样子:“妹妹,你这样对比我也太老了吧。” 戚照清连忙道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尹初阳本来就是逗戚照清的。她不紧不慢的赞了一句鲜榨橙汁好喝,然后说:“很多事情良筝确实不会考虑的那么全面。这是她的年纪带给她的限制。我比她大,因此看的也会比她谨慎。这也是年纪和经历带给我们的差别。” 这是身边第一对认识的情侣。戚照清很难不好奇:“那你们会很容易吵架吗?” “不会啊。”尹初阳好脾气的说。 “那要是遇到矛盾了怎么办?比如你想做的事情,覃良筝不愿意。她出国留学,你不会舍不得她,不会希望她留下吗?” 尹初阳好笑地看了戚照清一眼,“遇到矛盾,我们有……”尹初阳说着,轻轻捏了捏戚照清的嘴,“嘴巴啊。” 戚照清摸摸自己被尹初阳捏过的嘴,听尹初阳说:“舍不得,肯定是舍不得的。但是她去英国确实能得到更好的发展。我总不能用爱把她囚/禁起来,对吧?” “你们在聊什么呀?”覃良筝不知道什么时候,美人鱼一样的游到泳池边上,一对雪白的胳膊搭在池边,笑吟吟地看着岸上的两个人。 尹初阳坐在躺椅上懒得动,因此有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池边的覃良筝说:“我们在聊爱情。” 覃良筝看向戚照清,“你遇到什么爱情问题了?” “没有。”戚照清挥挥手,睡裙又宽又长的袖子顺着胳膊滑下来,盖住她的手。 覃良筝眼睛尖,“你今天穿的是俞川的睡裙吧?” 戚照清知道覃良筝没安好心,闪烁其词不如坦然承认:“她这条比较舒服。” “哦——”覃良筝什么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一捧水从身后泼来,覃良筝侧身,玩疯了的姜顺颂脸蛋红扑扑的,又一捧水泼向坐在岸边的两人,“二位来都来了,还不游一个?” 姜顺颂话音落下的同时,她泼的水也落到两人身上。 尹初阳很痛快地‘应战’,“好呀顺颂,等开学了你每次多练半个小时的柔软吧。” “啊啊不要啊尹老师!你这是公报私仇!”姜顺颂的话虽然说的花容失色,但手上泼水的动作可没有停下。 覃良筝也回身朝姜顺颂泼水,“你可别欺负我女朋友。” “仗着我没有女朋友呗——清清,你别愣着,快来帮我呀!”姜顺颂又要泼水,又要回嘴,忙得不亦乐乎。 戚照清走到泳池边上,她没有换泳衣,但是俞川的睡裙已经被打湿。她折中了一下,蹲在泳池边上朝姜顺颂泼水,“你想多了,我不可能帮你的。竟然敢泼我水,‘受死’吧姜顺颂!” 姜顺颂连忙边游边跑,可惜寡不敌众,很快被泼的眼睛都睁不开。 俞川晚上回家的时候,姜顺颂一行人都已经回去了。 戚照清正坐在书桌边上写试卷。俞川还没有开口,她就说:“你今天有点不开心。” 俞川走到她身边,看她在试卷上落下娟秀的字迹,“是吗?” “你喝酒了。”戚照清把数学的最后一大题解完,放下笔抬头看她。俞川的妆容还维持着精致,一双眼睛也很清澈,没有喝多的样子。她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喝一点香槟。你刚才走到书房门口,我就闻到了香槟的味道。” 俞川避而不答,捏一捏戚照清的鼻尖,“小狗鼻子。” 戚照清缩了缩鼻子,“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工作上的事情。”俞川轻飘飘的带过,“没事,我能解决。” 戚照清知道俞川家有很多产业,只是她从来都没有具体询问过,也不了解。不过眼下俞川不开心,她就想知道:“那你不说给我听一听吗?也许我能帮你呢?” 戚照清眼里的单纯天真逗笑了俞川。她很郑重地说:“谢谢你清清,不过这是大人的事情,说起来非常复杂。” “那我什么时候是大人?”戚照清学着下午尹初阳的样子,捏了捏俞川的嘴巴,“你有嘴巴,再复杂的事情也可以解释给我听。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有脑子,能听得明白。” 俞川眼底的笑意更浓:“可是我看到你已经开心了。” 戚照清看出她眼里的笑意带着几分看小孩子的怜惜爱意,心情复杂地转过头去看向自己面前写完的试卷,“覃良筝说,尹老师当时坚持要等到她成年才愿意和她在一起。我下个月就成年了,你可不可以……”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一个孩子。” 看,不是戚照清没有嘴巴,是俞川捂住她的嘴巴不给发声。 戚照清看向试卷的眼睛又看向俞川。 俞川俯下身,一只手撑住戚照清的书桌桌面,一只手撑住戚照清的椅背。她齐肩的长发顺着垂下来,晃动时发尾碰到戚照清的脸颊,像是清浅的吻。“可是我想让你在我的保护下长大。” “书上说,只有妈妈才会这么想。”戚照清对上俞川的眼。 俞川浅棕色的瞳仁里映出戚照清倔强的脸和绷紧的嘴唇。俞川轻笑着重复戚照清的话:“书上说。” 她的这副样子实在太蛊惑人心,戚照清的目光从她的眼睛落到她的唇,最后跌下去,俞川衬衫的扣子没有扣上,顶上两颗松开,露出精致的锁骨。 戚照清挪开目光,但是仍然倔强着:“我不要你做我的妈妈。” “我也没有想让你喊我‘妈妈’。”俞川摸了摸戚照清的头顶,“我只是想让你快乐。” 戚照清把视线落到俞川撑住她桌面的手上。那只手的手指修长纤细,上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她说:“和你在一起我就足够快乐。” “我希望你以后也快乐。等你长大了,等我年纪大了,你身边还能有一个人使你快乐。” 撑在桌面上的手离开了,戚照清的目光顺着手的动作看向俞川抬起的胳膊,她在把衬衫袖子的袖扣解开。 “不会。俞川,除了你之外,不会有人再让我感到快乐。” “不要这么笃定,清清。” 戚照清看着俞川把袖子一点一点折起来,在臂弯前停下。“可是你的语气比我还要笃定。” 戚照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们的话题偏掉了。 这是俞川的本领。 年轻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前一秒还在说的话题下一秒就能被俞川不知不觉带跑,带到属于俞川的节奏上。 而她再想要让话题回到原先的地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是年纪和经历带给她和俞川的差别。 戚照清在俞川看不见的地方,落寞叹息。 第14章 是你给了我一把伞 高三下学期开学,比起高考,先迎来的是送别。 班级里的同学们开始陆陆续续出国,每一天中午休息的时候班级里都在上演‘同学情深’的戏码。 戚照清除了姜顺颂之外没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但是和同学们相处的总体都还算可以,于是每位要出国的同学都收到了一份由俞川准备,戚照清送上的小礼物。 姜顺颂也开始准备出国的事情。不过她不着急,乔知答应她等到戚照清高考完了再送她出去。 姜顺颂兴致勃勃地说:“如果赶不上九月份开学,那我就休息一年,等到明年三月再入学。” 戚照清说‘好’,然后沉浸在自己的试卷里。 有人忙着做梦,有人忙着学习,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一眨眼冬去春来,三月十七是戚照清的十八岁生日。 一切学习都要暂停推后,俞川的工作也都在前一天熬夜处理完毕。 俞川给戚照清在家中举办一场生日派对。 覃良筝在英国上学,没法亲自过来给戚照清祝贺。不过尹初阳代表她到来。 尹初阳替覃良筝送的礼物是一支价值四位数的万宝龙钢笔。 戚照清满口感谢的收下来,邀请尹初阳进门吃蛋糕。 第15章 她今日十八岁成人礼办的昂贵但不奢华,请的人也不多,主要是自己的同学和朋友,没有别的多余的人。 尹初阳一进门,先见坐在客厅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姜顺颂。 姜顺颂今天穿了一条带泡泡袖的银色小礼服,顾盼生辉的喊她“尹老师”。 尹初阳在她身边坐下,看她手上拿着的香槟杯说:“你好像还没有到可以喝酒的年纪吧。” “里面是没有酒精的鸡尾酒啦。”姜顺颂晃晃手里的杯子,“俞川一向考虑周到。” 尹初阳去人群里找俞川,她穿西装西裤站在门口,一双手搭在穿着黑色礼服的戚照清肩头,正低头和戚照清说什么话。 尹初阳说:“清清命好。” 姜顺颂顺着尹初阳的目光看去,戚照清被俞川的话逗笑,正对着俞川露出少见的灿烂笑容。姜顺颂羡慕说:“当然咯,俞川事事都依清清,我也好想有一个这样的妈咪。” “是妈咪吗?”姜顺颂回过头,看见尹初阳神情暧昧。 姜顺颂本能以为尹初阳是在笑话她的亲昵称呼,直到在吃蛋糕时看到戚照清时时刻刻望向俞川,视线粘住俞川身体根本分不开。 这时候戚照清多年的好闺蜜才后知后觉:这位今天刚刚成年的闺蜜对监护人好像不一般。 其实从前倒也不是不知道戚照清喜欢俞川。 但是姜顺颂从来没有多想,她们才多大,能有什么其他想法?却没意识到原来身边好友早就悄悄开了情窍,留她一个认真当小孩。 不过姜顺颂就是姜顺颂,她做人最好的除了直白还有不内耗。 生日宴开到一半就拉住戚照清悄悄问:“你是不是喜欢俞川?” 戚照清一张雪白面孔瞬间涨得通红。姜顺颂下一句就是:“你怎么不告诉我?” 这要怎么回答呢?总不能说觉得这样的事情没有什么值得提起的必要性?在女孩子的友谊之间,分享喜欢的人似乎是必不可缺的一个部分。 戚照清一时想了很多,最后说:“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姜顺颂知道戚照清和俞川的关系确实复杂,并且她也从来没有听戚照清说过她们之间具体的事情。大概每个人都有秘密,姜顺颂因此大大方方地拍拍戚照清的肩膀,豁达地表示没关系,她知道其实也不能改变什么。 戚照清就显得很无奈,又有些怯:“你会不会怪我不告诉你?”姜顺颂什么事情都和自己分享,一点隐私也没有。 姜顺颂摇头,不过转脸就玩笑:“你现在才怕吗?” 到底相识多年,戚照清知道姜顺颂确实没有芥蒂,这才配合她玩笑,双手捧起来放到胸前,难得嘴甜:“顺颂这么漂亮这么厉害的大美人是不会和我计较的,对吧。” 大美人很满意:“对啦。” 客人们一直到深夜才走,戚照清被俞川允许喝了两杯葡萄酒,脸蛋红红,脑袋晕晕的保持着微笑送客。 直到大门关上,戚照清的微笑才破了功,变成一看就知道微醺的傻笑。 不过她的傻笑没有能在脸上保持很久,俞川拿着手机走过来说:“清清,你妈妈打来电话。” 原本泛红的脸登时煞白,嘴唇都在这一瞬间泛青。 俞川挡住手机话筒,“我在边上,放扩音。你妈妈只是想和你讲生日快乐。” 戚照清的脖子上好像突然戴上夹板,点头的时候只有脑袋有一点点幅度。 俞川事先应该就有和戚照清妈妈说好。电话开了扩音之后,她妈妈果然只有一句:“生日快乐。” 别的话再也没有多出来的。 戚照清非常有礼貌,非常生疏的回应了一句感谢,电话就被挂断。 戚照清这时候才觉得重获新生,大口喘气。 俞川说:“她原本想来。” 刚松掉的气息一下子又堵在喉咙口,“我不想见她。”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让她过来。”俞川的口吻很像在说自己的下属,这样的感觉让戚照清觉得有些怪异。 她难得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产生一点好奇,也是源自于俞川的口吻。“她现在在做什么呢?你和她有联系的吧?” 俞川不回避:“我们偶尔会联系。她现在没有工作,找了一个新的男朋友。” “她男朋友对她好吗?” “……我不知道。” “那就是不好。”戚照清幽幽叹一口气,“如果她男朋友对她好,你不会不告诉我。” 俞川转移了话题:“你今晚累不累?今晚高兴吗?” “嗯。”戚照清点点头,垂下眼皮对着俞川展开双臂,“有点累了,我想要你抱我。” 俞川把她搂进怀里,用脸颊贴在她的额发上,“好,小寿星。” “我今晚要和你一起睡。”被俞川打横抱起的时候,戚照清说。 戚照清原本认为一个人长到成年之后,世界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毕竟是成年人了,应该有很多原本不能做的事情到了现在就可以做。 可事实是十八岁之后的太阳和过去十八年每一天都一样。 她还是需要做很多很多的试卷习题,俞川还是不肯听她说一句喜欢。 戚照清一边做着卷子,一边在心底里骂小说和时间都是骗人的,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魔法。 等到六月时,她熬过最艰难的三天。 走出高考考场的那一刻戚照清整个人都是懵的。看见俞川时她也没有实感。一直到姜顺颂冲过来抱住她,在她耳边兴奋的大喊:“考完啦!解放啦!” 戚照清把姜顺颂从自己耳边扒拉下去,嘴角弯起第一个弧度的时候,她的心也才跟着一松,“嗯,考完了。” 俞川带两个小孩一起去吃饭。 席间姜顺颂高兴的好像自己高考结束,一直叽叽喳喳,问戚照清接下来的暑假计划。 “你后天就走了,还同我说什么计划。”戚照清语气淡淡的,带着一点嗔怪,“你要和覃良筝二人世界,就别管我啦。” “呀,这是吃醋了。”姜顺颂去捏戚照清的脸,“好啦我的宝贝,我虽然身和良筝在一起,但是心还在你这边呀。” “少来这套呢。”戚照清故意皱皱鼻子,做个鬼脸,逗姜顺颂大笑。 等到真正送别姜顺颂那天,自七岁开始就没有分别过的小姐妹俩不约而同红了眼眶。 姜顺颂红着眼睛和鼻子打趣:“你送良筝那天都没哭,看起来确实更爱我一点。” 戚照清悲伤的情绪一下子被冲淡,哭笑不得的去轻拧姜顺颂的胳膊,“服了你了,什么时候还说这话?” 姜顺颂故意嚷嚷着喊疼,又被乔知一巴掌拍上脑袋,说她不要在公共场合大呼小叫,会打扰别人。 离别的气氛便这么被冲得一干二净。 送走姜顺颂,戚照清闷闷地跟着俞川坐到车上。 拉过安全带,戚照清听见俞川说:“反正成绩还没有出来,这几天我带你去玩吧?” 戚照清把安全带扣好,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出去。” 这就是早年留下的沉疴。戚照清时至今日不爱热闹,不爱出门,只喜欢待在熟悉的环境。 但是俞川好像打定主意不让她留在家里独自伤心:“那陪我去上班,好吗?” “我一个人在家就好了,我不会难过很久。”戚照清轻飘飘的揭破俞川的心思。 她的脸对着车窗,没有去看俞川。“俞川,你看世界好大,飞机能飞得好高好远。” “是的。”俞川不知道戚照清要说什么,但是应和她的话,“所以我时常想带你出去看看。” 戚照清看见一架飞机从空中划过,不知道是不是姜顺颂坐的那一架。 她摇摇头,转过脸来看俞川,“可是世界再大也和我没有关系。” “为什么?” “因为没有你。”戚照清的话和呼吸一样缓慢,“这个世界,其他的地方没有你,所以再大也和我没有关系。” 第15章 背向你 戚照清的高考分数和她预测的基本相同。 因为没有了要不要出国的分歧,所以戚照清很快就选定了本市最好的大学,心理系。 戚照清填完志愿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抬头看靠在她书桌边的俞川说:“终于结束了。” 俞川不知道在想什么,抱着胳膊,有一会儿没回神。 戚照清不催她,等她自己回过神,若无其事地对戚照清说一句:“是呀。” 俞川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 当然,十八岁女孩的真情流露不足以让她分心走神。 戚照清猜测她是在工作上遇到了什么事情。 “你都没有认真听我说话。”跟姜顺颂待久了,戚照清也学会她的直白。 俞川眉眼弯弯,向她歉意一笑:“我有些累。” “我陪你去午睡。” 她们两个人现在真正的成为一体人。 第16章 俞川连上班都要带着戚照清。安排她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待。客人来了不用介绍都认出这个安安静静的漂亮小姑娘是前阵子俞董事长夸耀的“两个月连续考了五次年级第一”的小孩。 戚照清一开始被认出还有些诧异,到后来已经成了习惯。 腿上砖头厚的书籍也不合,对每个来客温柔的应一句好。有些不大熟俞川的人就说,俞董事长你女儿和你好像。 俞川不解释,但是小孩总是要讲明白:“我不是她女儿哦,是她朋友家的小孩。” 那人便尴尬住口,因为知道了她就是传闻中俞川那个‘心爱的孩子’。 俞川牵住戚照清的手,说还不能去睡,下午马上要见一个客户。不过你不用陪我去,你去办公室休息就好。 戚照清不愿意:“为什么我不能去?” “是有点难缠的客户,要费我很多嘴皮子。”俞川不知道,自己在戚照清面前几乎藏不住秘密。 看,戚照清现在就面露怀疑,因为她看见俞川的手一直在拨弄头发到耳后:这是俞川说谎时最常做的动作。 “肯定要很久才能结束的饭局,你去了我怕你觉得无聊。” 戚照清觉得自己都十八岁,虽然世界没变但是自己需要成熟一点。因此她选了个折中的方法:“那你在你包厢边上给我单开一个包厢好不好?我在你隔壁等你。” 西餐厅的包厢隔音做的很好。戚照清在里面吃完一份牛排,看过两页书,想到俞川在隔壁,悄悄把耳朵贴到墙上,什么也没有听见。 果然是非常难缠的客户。 戚照清手腕上戴一只范思哲的手表,她进入包厢时手表短针指在五和六之间。现在她抬手腕去看,发现短针已经快到九。 口舌真是生来就有,让人能这么过劳运用。戚照清腹诽。 餐桌上摆着的书也看不下去,何况包厢灯光昏暗,照的人更加昏昏欲睡。 戚照清听到包厢开门声的时候,已经窝在沙发上睡得朦胧。 巴宝莉香水味道混合着淡淡酒味袭来,身体腾空,戚照清努力睁大眼睛,但是困意让她怎么都没法调动眼皮肌肉,“事情办好了?” “嗯。”俞川抱着她往外走,“我带你回家。” 戚照清蹭了蹭俞川的胸,闭上眼睛继续睡觉。“好。” 闭上眼睛的时候耳朵就会格外灵敏。 戚照清听到俞川的高跟鞋声音不疾不徐的走在大理石地上,一边俞川的助理轻声问要不要帮忙,俞川没有回答。 铃铛声响起来,戚照清记得这间西餐厅门上系了一个小金铃铛,有人开门就会叮叮当当的响。 夏风吹到脸上,戚照清把脸往俞川怀里一埋,接下来听到她毕生难忘的声音。 “这么大了你还要这么抱她?” 戚照清浑身一震,睡意也消减大半。 俞川轻声细语:“别吵醒她。” “等到你六十岁她多大?四十岁。哦,四十岁,那时你还能抱得动她吗?” 完全清醒了。 戚照清庆幸自己一秒钟前把脸全部埋入俞川怀里,否则此时根本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另一位。 女儿视亲生母亲如同蛇蝎避之不及,戚照清知道这在当代社会属于地狱玩笑级别。 俞川没有答话,但是低垂下眼睛的时候和刚睁开眼睛的戚照清目光撞到一起。俞川被戚照清看出心虚:原来你说的难缠客户是我妈妈。 下一秒车门打开声音,戚照清闭上眼闻到车子里皮革的味道。 车门关上前妈妈说的话落进来:“不要太娇惯她,俞川。” 一直到开出去很远,戚照清才听到头顶有俞川声音:“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戚照清眼睛睁开,但是人不动,窝在俞川怀里当宝宝,“你骗我。” 一上来就戳穿她,俞川干脆也不瞒:“我担心你害怕。” “她来做什么?”既然拆穿,这就是不得不问的事情了。 俞川看着她说:“她邀请我们参加她的婚礼。” “和之前那个男朋友?”戚照清记得那个人对妈妈不好。 俞川摇头,旧友更换男友的速度在离后极快,她记不清楚。但是这回不一样,“对方是川市的一个小学数学老师。我也见了,人很老实。” “我没听见。”戚照清觉得自己没有说明白,可是俞川听懂了她的意思。 “吃过饭之后他去开车了,所以你没听见他的声音。” “他们不是川市吗?怎么在这里也有车?” “自驾来的。”俞川说川市现在开车到宁市八个小时就到。 戚照清咂舌:“真久。” “但是他们能在狭小空间待这么久,足以证明感情好。”俞川怜爱的看着她,用手指帮她把头发理顺。“你没有看见你妈妈,她人胖了一圈,气色非常好。她让我邀请你去参加她的婚礼,还向我说很多声谢谢和对不起,也要我替她对你说。” 戚照清的手指像是小虫,一点一点爬上俞川的胳膊,“可我还是害怕看见她。” 俞川不意外:“我替你拒绝她了。” “你可以替我去。”手指小虫爬上俞川的衣领,触及锁骨之前被俞川捉下来放到唇边。 戚照清以为她要亲自己的手指。小时候俞川总会这么逗自己。但是手指被放下的时候她才想到自己已经十八,不是八岁了。 “她的婚礼在下个月十八号。”俞川说,“如果你想让我替你去,我可以替你去。” 结果到了下个月十八号,戚照清挽住俞川的胳膊,出现在川市酒店的门口。 戚照清穿了一条天蓝色的水手领连衣裙,脚上一双黑皮鞋,黑发披散,整个人看起来青春靓丽。 她在酒店门口就看见妈妈结婚的立牌。 照片上的妈妈确实比她记忆中的胖了,脸色也红润,眼睛里都带着笑。 戚照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快乐的妈妈,也一直到现在才发觉她们母女二人长得很像。 立牌上,妈妈边上搂着她的那位男性看起来和妈妈差不多高。他很瘦,戴了一副眼镜,在照片上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起来非常高兴能结婚。 俞川在旁边介绍:“他也是二婚。女儿和前妻一起在国外生活。” 戚照清盯着立牌上的男人目不转睛,嘴巴里问:“那你们有没有向她解释为什么我和你一起生活?” 俞川说:“我没有说,但恐怕是有。” “哦。”戚照清想不明白妈妈是怎么和他说的。 立牌上的男女姿势亲密无间,左边写着‘新郎:李源’,右边写着‘新娘:钱心慈’。 尽管答应前来参加妈妈二婚婚礼,但戚照清还是忍不住心想:心慈心慈,你在打我的时候,心哪里慈? 俞川不知道身边女孩的小心思,牵着她的手和她走进酒店里。 钱心慈的婚礼在二楼,一个叫做‘百花厅’的小包厢。 戚照清很远就看见钱心慈一身白纱,身边男人西装革履,夫妻两人笑着在迎客。 戚照清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不由自主开始僵硬,她的手紧紧攥住俞川的袖子。俞川理解她紧张,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母女两人相隔十一年正式见面。 钱心慈也有些紧张,李源握着她的胳膊做了和事佬:“这是清清吧?总听你妈妈说你,真是和你妈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漂亮。” 戚照清快要把俞川的手捏碎才勉强能够挤出笑容正常说话:“谢谢叔叔,祝你们新婚快乐。” “哪里的话,清清太客气了。” 俞川用空出来的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包,交到还在发愣的钱心慈的手上,“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谢谢。”钱心慈接了红包,眼睛还是盯着戚照清看。 俞川在边上帮戚照清讲话:“清清想看一看你们过得好不好,现在看过了,我就带她回去了。” 李源还要忙着招呼她们进厅里去坐去吃饭,俞川笑着婉拒。 等到二人要走的时候,钱心慈才叫住戚照清。 戚照清停下脚步,但是没有回头。 钱心慈大步走到她面前,对她说:“对不起,清清,妈妈从前对你做错好多事。” 戚照清没有说话,握住俞川胳膊躲到俞川身后露出半张脸来。 “妈妈不求你原谅,但是妈妈希望你以后的人生能过得开心。” 戚照清眨眨眼睛,有冰凉的液体从眼眶里面掉下来。她用指尖去擦掉,说:“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除此之外,戚照清对母亲再也没有话要说。 第16章 猜不透 戚照清大学开学当天,俞川送她去报道。 大学离她们两人的新家不远。 ——这话不准确。 准确来说,是俞川在戚照清大学边上新置入一套三百平大平层,位于顶楼,带一间小小斜顶阁楼。 第17章 戚照清很明白阁楼的出处:她曾经对俞川说过喜欢覃良筝的房间。 诸如此类的大手笔,俞川在戚照清身上用过太多,花钱买房为了离学校近这种事情,已经可以说到了不值一提的地步。 姜顺颂在越洋视频里开戚照清的玩笑,说不怪她爱俞川。这要是换了她自己,明天就能买一整套婚纱,哭着喊着非她不嫁。 戚照清在视频对面很好脾气的笑。 姜顺颂去英国两个月瘦了很多。原本还圆乎乎的脸颊已经瘪下去,下巴尖尖衬得眼睛很大。 她跟戚照清视频,穿着白衬衫黑西装外套,西装外套有些大,她的圆肩撑不起来,可是看上去也像是一个大人了。 “我和你说件事,你能不能别告诉我妈咪?” 姜顺颂眼露踌躇,问这话时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戚照清有闲心,玩笑问:“怎么?你一去英国就恋爱了,现在在和人同居啊?” 姜顺颂的紧张就不见了很多。她越过屏幕看看四周,然后说出惊天秘密:“我退学了。” 不得了,戚照清想到姜顺颂和人同居怀孕,都想不到姜顺颂会退学。 一时怀疑自己听不懂中文,戚照清要求姜顺颂再说一遍:“你在说什么?” 手机屏幕对面的姜顺颂晃了晃,周围的背景安静了一些,“我说我退学了,我没去上学。” “为什么?” “我不喜欢读书。” “那你要做什么?”读书又不是喜不喜欢的事情。 姜顺颂眼角眉梢带着点得意:“我准备在英国开一家中餐馆。” 不得了,这通视频最开头就是姜顺颂抱怨英国东西难吃,原来是为了在这里做铺垫? 戚照清倒抽冷气:“你这是哪里来的主意?覃良筝知不知道?你就这么退学了,你妈咪知道一定要气到生病。” “所以你一定帮我瞒住她咯。”姜顺颂在视频对面做出拜托的样子,“良筝也不知道。我们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东,而且她很忙的,见不到我。” “天哪。”戚照清一个头有两个大,只想挂断视频独自冷静。 “我准备用学费在这里盘一个地方……” “不好意思顺颂,”戚照清难得打断别人说话,“可是你根本不会做饭啊。” “你以为我这两个月在干嘛?”姜顺颂被打断也没生气,反而得意,“我本来就会做一点饭,这两个月到华人餐馆打工,和厨师也没少偷师。” 戚照清这回更是惊的话也说不出。 她知道姜顺颂妈咪是做化妆品的,这无论如何也和姜顺颂要做的事情八杆子打不着。 视频那头姜顺颂还在说自己的计划,戚照清努力听了,有一种觉得姜顺颂说的很对但又像在听天方夜谭的感觉。 最后她说抱歉,“我可能会告诉俞川。” “那没关系。全世界只要我妈咪和爸不知道就行。”一句话落下来,把姜顺颂父母隔绝世界之外。 视频挂断,戚照清果然把这件惊世骇俗的事情告诉俞川,并加上自己的评价:“我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这种事情,没想到姜顺颂还真这么干。” 俞川也有一时没有回神。等到反应过来她说:“我和姜顺颂联系一下。” “你要和她说什么?” “事情都做到这一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我在英国也有些朋友或许可以帮她,少走点弯路也好。” 戚照清拨通视频,把手机递给俞川,听她和姜顺颂说了两个半小时的生意经。 不得不说,姜顺颂还是有生意头脑的。 她说的那些计划在戚照清听来是一头雾水,但是俞川就能和她分析得头头是道,而且好像还肯定了她很多观点。 说到最后戚照清都要睡着了,俞川和姜顺颂两个人是越来越兴奋。姜顺颂还连声对俞川道谢。 等到挂断视频,俞川用指腹轻轻刮一刮戚照清的脸颊。 戚照清清醒过来,揉揉眼睛,“聊完了?” “嗯。”俞川把手机还给戚照清,“姜顺颂倒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冲动,很多事情还是有规划的。只是到底年纪轻了点,一些事情想的还不太全面。” “你们好厉害。”戚照清靠在沙发上,看着俞川由衷地说,“我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些想法。” 俞川就露出很包容的笑,说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 戚照清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那我要是没有想做的事情呢?” “那就什么都不要做咯。”俞川点点她的脑袋。 “你养我吗?” “当然。” 都养了十一年,再多几个十一年又能怎么样。俞川想到这里笑道,说不定以后我求着养你你都不要。 戚照清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那你为什么不结婚?” 真奇怪,当代虽然也有很多女性不结婚,但是这件事放到俞川身上好像就很奇怪。戚照清总觉得该有家族联姻之类的事情出现在俞川身上。 俞川坐在戚照清对面的单人沙发上,长发垂到沙发扶手上,两人懒散的如出一辙,“没有合适的人啊。” “那你有没有谈过恋爱?”戚照清好奇,“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的从前。” “我以前没有心思谈恋爱。”俞川知道戚照清是温室里的花朵,对自己的过往恐怕很难理解,“光是要让俞家承认我的存在,就耗费了我几乎全部的力气。” “可是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俞董事长了吧。”言下之意是有这么多年可供你恋爱,你怎么没有好好把握? 俞川说:“认识你那年,我才二十四岁。我是二十六岁坐上现在这个位置的。” “二十六岁……那就是我七岁那年。” 啊,竟然是那一年——她给俞川打电话的那一年。 戚照清问:“那是我耽误了你?” 俞川就笑,说:“你不如说全球变暖,或者地球引力不够,都比这个理由好得多。” 戚照清眨着眼睛看她,俞川又说:“你没有耽误我。是我自己不想要结婚。” 戚照清举起手来问:“那和我结婚好不好?” 俞川摸她的头,她的掌心软软的,很温暖,“能和你结婚的人一定很幸福。” “那你就会很幸福。”戚照清不知道她在拒绝还是答应。 每次说到这样的话题,俞川的态度就变得暧昧不明。 “你陪了我这么久,我已经很幸福了。” “那你以后也还是会继续这么幸福的。” 戚照清说完这句话后的第二天,她在学校里就被人拦住表白。 对方是一个女生,长发染着淡紫色,明眸皓齿。她一看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循规蹈矩的戚照清。 戚照清站在学校的林荫道上,看着她。 她说:“我很喜欢你,你有女朋友吗?” 戚照清挑眉:“你是哪位?” “心理系大一,你的同学,林恪婧。” 戚照清通过她生僻的名字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这么一号人物。 “第一天上课的时候,你坐在我边上对吧?” 林恪婧的眼睛狭长,不化妆都让人觉得很有气势,何况她今天为了见戚照清化的还是全妆。一颦一笑间就有一种□□老大的风范,“对,你记性真好。” “嗯。”戚照清慢慢点头,其实她对林恪婧的印象也仅停留在这里了。“不过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哦。” 反正俞川不在,拿她当挡箭牌也无所谓。 林恪婧先一喜:“你果然喜欢女孩子。”紧接着一愣:“你女朋友是谁?” 戚照清握着自己单肩包的背带,说:“她不是我们学校的同学。她叫俞川,放学时会来接我回家的。” 放学时,戚照清果然看见林恪婧跟在她身后,像是要亲眼见证戚照清话里真假。 戚照清自顾自走到校门口,看见俞川之后小跑向她,扑进她的怀里,“我想你了。” 俞川难得见她这么热情,不好拂她好心情,因而说:“我也想你。” “回家吧。” 戚照清坐上副驾驶座,余光看见林恪婧站在校门口,神情有些恍惚。 俞川问她:“在笑什么?” “我戏弄了一个人。”戚照清摸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嘴角真的上扬,“她今天拦住我,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然后你说我是你的女朋友?” “你未卜先知哦。” 俞川弯起眉眼,笑的时候被戚照清看见眼角细细的纹路。“不然你刚才在学校门口干嘛对我这么亲昵。” “哦?那你是觉得我从前太冷淡?”戚照清斜她一眼。 俞川抽空腾出手来捏戚照清的脸,“没有。” 戚照清就和俞川说林恪婧的事。 说着说着戚照清意识到,俞川没有排斥自己骗林恪婧说她是自己女朋友的事。 第18章 那是不是可以倒推,俞川心里愿意承认戚照清是自己的女朋友? 第17章 囚人自囚 第二天戚照清有早八,一到教室就被林恪婧拦下。 对方直言不讳:“那不可能是你的女朋友,她看起来大你那么多,都能当你妈。” 戚照清的脸拉下来:“但那确实是我女朋友。” “我不信。” “那随你咯。”你又不是我重要的人,还需要从头到脚把每一项事情拿出来细细解释给你听。 戚照清最不耐烦和陌生人打交道,尤其林恪婧这种杠精似的陌生人,能说这么多有来有回的话完全是出于礼貌。 可是林恪婧就像是看不懂表情听不懂人话。 戚照清在教室后排坐下了,她也跟着在戚照清边上坐下,并且还絮叨不停。 “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你到底喜欢谁呀?”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 林恪婧从下课说到上课,戚照清烦不胜烦,最后轻声说了一句:“我喜欢话少的。” 林恪婧摆了一个‘ok’的手势,又捏着大拇指和食指在嘴唇前做出拉拉链的样子。 很好,世界清静。 不过清净只是一时的。 自那之后,戚照清身后就跟了一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一到学校林恪婧就跟着她,上课跟,下课跟,中午吃饭也跟。 跟就算了,除了专业课,林恪婧的嘴巴就没有闲下来过。 她说家里发生的事情,说看的电视剧,说功课好难她不会做……戚照清从前十八年,从来不知道原来人能说这么多话。 每天回家都是耳朵嗡鸣头脑胀痛,俞川就叫戚照清离林恪婧远一点。 不用她讲,戚照清也会选择远离。 但是早先几句讲过了,林恪婧像是看不懂表情听不懂人话。她们在大学上演‘她逃,她追,她插翅难飞’的狗血霸总戏码。 不出一礼拜,林恪婧喜欢戚照清的流言就在她们系传的沸沸扬扬。 戚照清真是受够了,她根本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林恪婧这么苦苦跟随的。 在某天上午上完课之后,戚照清忍无可忍的黑着脸劈头就问林恪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林恪婧黑色漆皮双肩包的包带压住嫩粉色针织衫外套,被戚照清猛的一问她就愣住,包带顺着针织衫滑下去,又被臂弯接住。 尽管林恪婧人是懵的,但语气自然且理直气壮:“我想和你谈恋爱咯。” 戚照清忍不住翻白眼,咬牙切齿地说:“可是我不想和你谈恋爱。” “怎么了?”林恪婧抬抬胳膊,把肩带往上放到肩膀上,“是最近的流言蜚语给你带来困扰了?你女朋友不高兴了?” “你也知道流言蜚语会给我带来困扰。”戚照清从小到大没有用过这么重的口吻说话,“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林恪婧凑近一些,仔仔细细的看戚照清的脸,“你真的连生气也可以这么漂亮?” 戚照清登时更加觉得她们不在一个世界。抬脚扭头就要走,林恪婧又急忙拦住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才像点话。 戚照清止住脚步,板着脸等她后话。 林恪婧说:“我只是喜欢你,想和你谈恋爱。” 戚照清没好气地说:“但是我不喜欢你。我很明确的和你说过了,我有女朋友。” “我知道。可是我觉得俞川不是你女朋友?” “为什么?就因为她比我年纪大?” 林恪婧摇摇头:“不是。因为她看你的眼神好像在看孩子,不是在看爱人。而且你们虽然看起来很亲密,但是你们的亲密又没有……没有……” 戚照清怒从心来。俞川多年的良好教育让她勉强忍耐着,从嘴皮子里艰难地蹦出两个字:“什么?” “嗯……”林恪婧找不到合适的词,“你们亲密的不像是上过床。” 戚照清跟在林恪婧的话音后直接骂出声来:“你有病吧!你说什么呢?!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恪婧耸耸肩,摆摆手示意她冷静:“对不起,我没想到合适的词。但是你们两个看着真的不像情侣。” 当然不像,本来就不是。 原来这么容易就看出破绽。难道俞川根本不爱自己? 少年时的爱与不爱最为重要,戚照清第一次爱人,也唯一只爱过这么一个人。林恪婧的直白打破她全部幻想。 无法自我安慰的挫败和无力让戚照清扭头就走,任凭林恪婧怎么拦她,她都拒绝再次开口。 这天戚照清下午没有课。她摆脱了一直追在她身后道歉,希望她能跟自己再说一句话的林恪婧,垂头丧气上了俞川的车。 戚照清看着灰色西装外套,戴金丝边眼镜的俞川,想到林恪婧的话心里就有一股子邪火,迫不及待的要朝俞川发:“你能不能不要再来接我了?” 俞川发动汽车又停下来,摘掉眼镜看她,莫名其妙:“怎么了?” “我不想让你来接我了!”戚照清丢下这句话,脸一转看向旁边,不再理俞川。 俞川又问了几声,戚照清还是不理,俞川就伸手,用掌心贴住她的脸颊,轻轻把她的头掰过来,转向自己,“怎么了清清?你发好大的脾气,是谁惹你不高兴?” 不得了不得了,戚照清不高兴了,这可是俞川人生中第一严重的大事。 面对几个亿大项目都云淡风轻的俞川这时候手心的汗都冒出来,黏在戚照清脸上。 戚照清看着俞川满眼担忧,心里又是气又是羞又是难以启齿,最后说:“林恪婧说我们一点都不像情侣。” 说完这句话戚照清就推开俞川的手,自己再次气呼呼地抱着胳膊把头转到一边去。 俞川在她身后怔了很久。戚照清透过车窗玻璃的反光看见俞川先抬了嘴角,然后眼睛才弯起来,“原来是唬人被发现了呀。” 俞川说的又轻又温柔,戚照清嘴角往下撇,豆大的眼泪顺着眨眼往下落,“我讨厌唬人,我讨厌你。” 她能透过车窗反光看俞川,俞川当然也能透过反光看她。 戚照清眼泪落下来第一瞬间俞川的笑意就僵在唇角。她低头去找纸巾,没有找到她就把双手捧起来做成碗的样子,好像想接住戚照清的眼泪。“到底怎么了,清清?” 戚照清低下头去,不给俞川看自己哭的狼狈。“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是不是林恪婧欺负你了?”俞川用掌心轻轻帮戚照清擦眼泪。 “没有。”戚照清吸吸鼻子,眼泪还在不停往下掉,看上去可怜极了,委屈极了,“林恪婧没有欺负我,她说想和我谈恋爱,她说我们根本就不像情侣。” 她哭,俞川就替她擦眼泪。俞川温柔的哄着她继续往下说:“她想和你谈恋爱,那你说什么?” 俞川还在躲。戚照清再次推开她的手,语气不自觉提高了:“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什么呀!” 俞川收回手,放到自己的腿上,看起来乖乖的,“我听了。你说林恪婧想和你谈恋爱。” “后面——我后面还说了!”戚照清扬起声音来,一根手指指一指,好像有一根虚无的进度条能被她往后拉。 俞川镇定地点头:“嗯,她说我们不像情侣。” 戚照清对上她逐渐平静的眼神,情绪也渐渐跟着平静。 而平静之后,戚照清的心里涌起潮水般的绝望。她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和俞川在一起。她们之间隔了什么东西——戚照清看不到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但她在这时确凿她和俞川有一层非常厚的隔阂。 “……我要下车。”这句话说完,戚照清的眼眶里就掉下一滴眼泪。 俞川几乎是在瞬间就握住了戚照清的手腕,她整个人的慌乱肉眼可见,“你要去哪?” 戚照清伸手用力推开俞川握着自己的手,“我要去找林恪婧,我不要和你回家。” 俞川怕弄疼戚照清,手不自觉松开了,戚照清的手也顺势抽离。“你找林恪婧干什么?” 戚照清解开安全带,扭身去打开车门,一边下车一边发脾气:“我要去和她谈恋爱,我不要你了!” 车门被戚照清‘砰’一下关上,留下一个茫然无措的俞川。 第18章 你的不坚定,配合我颠沛流离 戚照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冲动的一天。 她坐在林恪婧的小出租屋里,面前放了一杯温水。情绪已经渐渐平缓下来,可是捂住脸的双手根本放不下来。 戚照清无法面对坐在自己身边的林恪婧。 半个小时之前她负气从俞川的车上跑下来,在学校找到还没有走的林恪婧,说:“你不是要和我谈恋爱吗?哪怕我喜欢别人,你也愿意和我谈?” 林恪婧在那一瞬间眼睛亮了一下,可她也不是傻,很快意识到戚照清情绪不对,“你和俞川吵架了?” 第19章 戚照清那时一脑门的暴躁情绪,根本不理她:“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林恪婧比她冷静得多,拉着戚照清的衣袖说:“你先跟我回家。” 林恪婧不是宁市人,她家在丘市,父母给她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 戚照清跟着她回去,小房子被林恪婧打扫的很干净,但是戚照清没心思仔细看。“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是骗我的吗?” “不是。”盛有温水的玻璃杯落到戚照清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我是觉得你现在不冷静,我怕你后悔。” 林恪婧这句话说完之后,戚照清就再也没有开口。 她用双手捂住脸,在情绪渐渐平复之后觉得自己发了疯。 从前听过人在十四岁左右就会有叛逆期到来,但是戚照清没想到自己的叛逆期推迟,十八岁才悄然而至,在今天做出这种荷尔蒙爆炸让她失去理智的事情。 “喝点水会好一点。”林恪婧的声音在戚照清左手边响起。 戚照清没有动。 林恪婧又说:“你要是冷静一点了,我们可以聊一下。” “聊什么?”戚照清的声音从指缝里透出去。 “你是和俞川吵架了吗?”左边的声音试探中带着些谨慎。 戚照清没有回答,但点了点头。 “哦……”沙发往下沉了一下,林恪婧很老成的说,“原来你是想用我气她。” “不是。”戚照清说到这里更加沮丧,“你根本气不到她,没有什么能气到她。” “那你还跑来说要和我谈恋爱?” 戚照清在掌心后面纠正:“不是我跑来说要和你谈恋爱,是你先跑来和我说的。我只是来确认。” “好好好,是我先跑来和你说的。”林恪婧耐心地回应她,“那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和我谈恋爱,但是你并不喜欢我?” 戚照清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一弯,握成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抱歉,今天确实是我失态了,你当我没说吧。” 说完这句话,戚照清就站起来要走。 林恪婧“哎哎哎”的叫住她:“干嘛呀?我话还没说完。” 戚照清自知理亏,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林恪婧光脚,盘腿坐在沙发上,两只手搭在膝头说:“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什么?”戚照清没听懂。 “谈恋爱的事情,我觉得没问题。”林恪婧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们可以试试看,如果试了一段时间还是不行,我们再分手不就好了?” “你到底把谈恋爱当成什么……”戚照清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疯了吧?” 林恪婧笑着对戚照清招手:“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啊?来嘛,试试看。” “你简直荒谬。” 林恪婧不听,当她撒娇。 戚照清留在了林恪婧家里没有回去。 期间俞川给她打电话,戚照清前思后想之后还是接起来。俞川在电话那头压抑着焦急:“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戚照清看了林恪婧一眼,“不用了,我和林恪婧在一起,我在她家里。”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你真的和她在一起了?” 戚照清也静了几秒,“对呀。” 俞川长长的叹息声和着微弱的电流声音一起传来。戚照清心里升腾起一种报复后快感。俞川说:“清清感情的事情你还是要想清楚……” ——她现在来做长辈。 戚照清此刻最痛恨俞川这幅做派,因而说:“你的这句话,我也送给你自己。” 顿了一下,她又觉得自己太过情绪化。软了一点语气,戚照清说:“让我静一静吧,我这几天都在林恪婧家住,你不用来找我。” 电话挂断,俞川知道戚照清将开启和自己的第一场冷战。 她把车停到俞氏大厦楼下,坐专梯直达顶楼。踏进办公室的时候助理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林恪婧的第一手资料。 林恪婧,丘市人。父母都是丘市余氏集团的员工。 资料上贴有大概是几年前林恪婧拍的证件照,她那时头发还是齐肩的黑色,嘴巴抿的紧紧的,瞪着面前的镜头好像和摄像师闹了不愉快,满眼青涩的警惕。 俞川把林恪婧的资料看过一遍,助理敲门进来,向俞川汇报更进一步的情况:“林恪婧的老师们说她平时吊儿郎当,但是也不会公然违反规则,每次考试都还算不错,因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她在班级里的人缘也不错,她的高中同学提起她也是夸赞较多。不过也有人说她行事出格。” “嗯。”俞川点点头,合上资料揉了揉眉心,“辛苦了。” 俞川助理秦添跟俞川工作多年,深知俞川性格。每当俞川需要她调查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她就知道事关那个叫做‘戚照清’的孩子。 而她这位老板,平时什么都好,只有遇到戚照清的时候没有任何原则底线。也不知道这女孩给老板下了什么蛊,让她恨不能日夜携带在身边,时时刻刻不敢松手。 不过幸好秦添足够了解俞川,知道她不是真和传闻一样有特殊癖好,否则她简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需要‘大义灭亲’。 秦添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公事公办又带一点人情味的劝慰:“董事长,您别太担心了,身体重要。” 俞川一头靠近老板椅,闭上眼睛都是戚照清刚才流泪的脸。她不是不知道戚照清的意思,只是……“我没事,多谢你。” 秦添说一句‘客气’,转身准备离开。 俞川在她身后嘱咐:“这几天把行程排满一点吧,我有空。” “好的。” 俞川用工作填补自己,戚照清就快乐的多。 林恪婧带她四处玩乐,戚照清在跳楼机上叫出眼泪。 等到走下跳楼机,林恪婧看戚照清脸色苍白,伸手给她揉一揉脸,试图把戚照清脸上揉出一点血色:“吓坏啦?” 戚照清的反应和她十四岁从覃良筝摩托车后座上下来时一样,“我第一次坐,有些没适应。但是好刺激,我们能不能再来一次?” 林恪婧打了个响指:“那有什么问题。” 跳楼机蹦了三次,过山车坐了五次,戚照清在鬼屋里被突然冒出来的npc吓得大叫,林恪婧就搂住她的胳膊,走在护着她一往无前。 这是戚照清长这么大第一次来游乐园。 七岁之前父母忙着吵架没人管她,七岁之后她把自己关在只有她和俞川的世界,任凭俞川怎么说她也不愿意踏出。 林恪婧不知道她的过往,也不问她要解释,生拉硬拽的带着她到处去玩。 戚照清笑了一整天,眼角都要长出永久笑纹,结果在傍晚离开游乐园的时候被路边的肯德基做了一次免费除皱。 林恪婧走出半步远就发现戚照清抬头看着肯德基的门头,她停下脚步问:“你饿了?” 戚照清没说话,只是摇头。 “走吧,我们不吃肯德基,前面不远的地方有麻辣烫,我们去吃那个。”林恪婧牵住她的手,拉着她走。 戚照清跟着林恪婧走,又回头看了肯德基一眼,好像牛仔裤高跟鞋的俞川还会坐在那里,面对一个只知道低头什么也不做的七岁小女孩。 麻辣烫店正是饭点,人和油烟一样多。 戚照清皱了皱眉,在肚子叫起来的同时松开眉头,拿着塑料夹子和透明大碗夹面前要烫的菜。 店里人多,麻辣烫打包带回了家,戚照清和林恪婧坐在沙发上吃。 电视里播着林恪婧投屏的综艺,里面的人戚照清一个也不认识。林恪婧就一边吃一边给戚照清介绍一边笑,手和嘴巴还有眼睛忙得不亦乐乎。 吃过晚饭戚照清就要看书写作业。 其实大学里没有几个人写作业,但是戚照清没有别的爱好,无聊就是看书。她坐在餐桌上写,林恪婧坐在她边上玩手机。 戚照清喜欢用铅笔写字,她的字是俞川教出来的,但是俞川的字铁画银钩,她的却又小又圆,截然不同。 戚照清一边写一边想,俞川教她写字时要她横平竖直,勾在哪里提,捺在哪里停。 写错了,戚照清下意识喊一句:“俞川,帮我拿一下橡皮。” 雪白的橡皮递过来,戚照清擦掉错字把橡皮放好。 后知后觉一秒钟,林恪婧戏谑的笑脸出现在她面前,“你想俞川了?” 戚照清躲开她的眼神继续写字,“我习惯了。” 终于发现,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有俞川的影子,俞川整个人早就刻入她的骨血里。 第19章 永远不合衬 府绸白衬衫,领扣扣紧,莱茵石做的袖口也扣的端正。搭配一条看似普通的牛仔裤,裤子口袋上方有一个倒三角。梁维斯眼神极佳,认出普拉达的标志。 戚照清就穿着这样板板正正的一身出现在梁维斯的画展门口。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浅紫发色,草莓熊嫩粉色薄毛衣,黑色哈伦裤搭配黑色马丁靴的大眼睛女孩子。那女孩子的臂弯里有一件和她搭配格格不入的煤灰色羔羊毛风衣外套和一大捧鲜花花束。 第20章 对上梁维斯打量的好奇目光,女孩子大方地冲着她笑。 梁维斯走上前和她们打招呼:“清清,这位是谁呀?” 戚照清的余光淡淡落到身边人身上,说:“这位是林恪婧,我的女朋友。恪婧,这是维斯阿姨,我朋友的妈妈。” 林恪婧对梁维斯点点头,亲亲热热地喊:“维斯阿姨好。” 消息来得突然,梁维斯粗略的消化了一下,“啊……你好你好。” 林恪婧把手上的鲜花花束递给梁维斯。“恭喜您开画展,祝您的画展一切顺利。这是我和清清送给您的花,希望您喜欢。” 戚照清站在一边看林恪婧和梁维斯客套,不得不在心里承认林恪婧在人情世故上的明事理。 戚照清在两周前收到梁维斯的邀约,说国庆节时她的画展终于要开起来,邀请她去参观。 对于戚照清来说,消息收到了就是收到了。林恪婧听说之后却提早在花店订了一束花,说要送给梁维斯。 戚照清当然随她,反正从前这样的事情也都是俞川包办,她顶多负责把礼物送给需要收到的人。 等到林恪婧和梁维斯客套完,戚照清终于能入场。 梁维斯这回办的画展规模不大,展出的是她五年以来的画作。 戚照清踏入画展,首先就看到正中间摆着那副她做模特给梁维斯画的画。 画中戚照清坐在花厅里,被阳光包裹起来。她没有笑,低垂着眼帘,手捧一小束花,看上去既纯洁,又神圣。 林恪婧在边上赞叹:“清清,你好美啊。这是维斯阿姨什么时候给你画的?这也太漂亮了,我的天哪。” 戚照清盯着画,觉得梁维斯把她美化太多,因此她毫无波澜地说:“高二那年夏天。” “太漂亮了,太漂亮了。”林恪婧一边说,一边摇头。戚照清就说她浮夸,不肯在那幅画前多待。 “清清,维斯阿姨给这幅画取名叫做‘春不老’欸。” 戚照清回过头的时候,林恪婧俯下身,在画的边上认真读标签。 “为什么叫‘春不老’呀?”林恪婧指了指标签问戚照清。 戚照清哪里知道。 最后当然是画作者亲自来解释:“少女是最美的春天,我把她画下来就成为定格,可不就是‘春不老’?” 林恪婧大彻大悟的点头,“维斯阿姨说话好有诗意。” “谈不上什么‘诗意’,随口说两句。”梁维斯说着,一人一下,公平公正地拍了拍她们的头,“你们好好玩,我先过去一下。” “好的。”应话的当然是林恪婧。 “对了,清清。”梁维斯走出两步想起什么,回过头指一指画展东边,“初阳也来了,你们可以去打个招呼。” 戚照清:“知道了。” 戚照清没有着急带林恪婧去找尹初阳。 她和林恪婧一边看梁维斯的画,一边往梁维斯指的方向顺路走。 戚照清和林恪婧都看不出属于什么流派,她们两个谁也没有学过美术,只能站在每幅画前感慨好看。 “照清。”尹初阳喊戚照清名字时,最后那个‘清’字的鼻音总是咬得很重。 戚照清从面前的向日葵收回目光,落到右手边声源处,尹初阳今天穿的白色雪纺长裙裙摆顺着她的脚步晃动,飘飘欲仙。“初阳姐。” “好久不见。”尹初阳在她面前站停,打过招呼后看向她身边的林恪婧,“这位是谁呢?” “女朋友,林恪婧。”戚照清不厌其烦地介绍,“恪婧,尹初阳,我以前的芭蕾舞老师,我朋友的女朋友。” “你女朋友?”这是今天第二个对林恪婧身份震惊的人。 林恪婧咧着嘴笑:“初阳姐您好。” 尹初阳维持着震惊又不失礼貌的懵懵的样子,和林恪婧握了一回手。 她是你的女朋友,那俞川被你抛到一边?不得了,真是小孩长大,翅膀硬了,从前看得那么重要的人也能放下。 尹初阳把这些话藏在心里,终于在林恪婧去洗手间的时候找到单独机会询问戚照清:“你交女朋友,俞川不生气?” 那件原本挂在林恪婧臂弯上的煤灰色羔羊毛风衣外套现在正在戚照清的手上,和她一身衣服搭配得当。 戚照清垂下眼皮,抚平外套上的一点褶皱,“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好啦,不用故做无事。戚照清女士,你的神情太分明,不用语言表达都能让人知道其中有内情。 尹初阳笑看她,轻飘飘反问一句:“是吗?” 戚照清把风衣上的褶皱压平了,干脆地转移了话题:“良筝在英国还好吗?我们最近都没什么联系,她是不是很忙?” 尹初阳顺着台阶往下,也不在这个敏感话题上纠缠:“对,她要准备表演,最近非常忙。别说你,我也有三天没和她视频了。今天她妈妈画展,也是我借了她的名字给她妈妈送的花。” “良筝还是那么厉害。” “是厉害。”尹初阳不避讳夸赞女友,但接下来又说,“不过太厉害也麻烦。” “怎么说?” “上个月告诉我,班级里有同学嫉妒她,说她坏话。” 排挤嘛,戚照清对此类的事情倒是非常熟悉了,但是覃良筝和她性格从头到脚都不相同,覃良筝肯定不可能忍让。“真坏。” “嗯。良筝把那个说她坏话的女孩子当众揪出来,先用中文骂了一遍,又用英文骂了一遍。” 戚照清马上便笑起来:“真不愧是良筝的风格。” 尹初阳也有些得意的样子,微笑着说:“是的。现在班级里可没有人敢说她坏话了。” “说谁的坏话?”林恪婧从洗手间走出来,正好捉到这一句的尾巴。 她从戚照清手里接过外套,继续帮戚照清拿着。 “我们在说覃良筝。”戚照清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和林恪婧简单地说了一遍。 林恪婧听完,拍手大笑:“很好!是个爽文!” 戚照清做出噤声手势,“轻一点儿,画展呢。” 林恪婧便捂住嘴巴。 画展逛过一圈,戚照清和林恪婧说想回家去。 她们在人群里找到梁维斯告辞。梁维斯从人堆里走出来,非要送她们到门口。 戚照清说:“维斯阿姨,我们自己回去就好了。” 梁维斯不理会,陪她们两人走到画展门口后,她看了林恪婧一眼,又看着戚照清说:“有空来画室玩吧,恪婧也来。” “好。”戚照清应下。 梁维斯又看了林恪婧一眼,对戚照清欲言又止的说:“那你们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再见到梁维斯就是国庆之后了。 戚照清一向言出必行,她既然答应了梁维斯去画室,就不可能不去。 林恪婧准备了一盒自己烤的小饼干带去画室给梁维斯。 梁维斯‘哎呀呀’的欣喜的嚷嚷着接过饼干,准备了红茶,说:“还是谈恋爱好呀,我头一回从清清这里收到礼物。” 戚照清喝了一口红茶,从容地纠正:“是从恪婧这里收到礼物,而且是第二次了。” 林恪婧刚要担心梁维斯尴尬,就听梁维斯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孩,还是那么不懂得开玩笑。” 戚照清放下杯子,略带无奈地说:“维斯阿姨,是您太会开玩笑啦。” 梁维斯夸过林恪婧的饼干,又和她们闲谈许多句。 等到林恪婧去看画,梁维斯和戚照清终于有单独时间。 “有人想到你会和恪婧在一起吗?”这是梁维斯的开场白。 戚照清端着红茶杯,“我自己都没有想到。” 梁维斯问:“你和俞川吵架了?你为了报复她?” 戚照清好看的眉毛拧起来,“怎么您也这么认为呢?” “还有谁也这么认为?” “初阳姐。” 梁维斯淡淡的笑了一下:“恪婧和俞川见过了吗?” “林恪婧看见过俞川,但我不记得俞川看见过她。可能从前接我的时候见到过吧。” “你们已经住在一起了?” 戚照清垂下眼皮,“嗯。但是有点复杂。” 有的人就是有独到魅力,轻而易举就能让别人交出心扉。 显然梁维斯就属于这样的人。 戚照清把她和林恪婧的事情说了,梁维斯转身从小花厅角落的木头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和高脚杯。 梁维斯给自己倒上红酒,喝了一口之后说:“尽管我不赞成你过分慎重对待感情,但是显然现在有些过于草率。你和恪婧有没有为这个事情好好聊过?清清,感情里容不得眼中有她人。” 戚照清被她说的也想喝一杯红酒。“我说过,但是恪婧说她不在乎。我不懂她,维斯阿姨,您懂吗?” 梁维斯耸耸肩,说出人间真理:“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当然懂不了她。” 第20章 唇齿吞落情话 第21章 梁维斯说的很对。 戚照清和林恪婧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样的区分并不是从物质层面,而是精神层面。她们从头到脚,对任何一件事的想法都凑不到一起。 “这会成为很严重的问题吗?”恋爱经验为零的戚照清真诚发问。 梁维斯实话实说:“你们最大的问题是并不相爱。” 从根儿上就开始产生问题,爱情的花怎么可能绽放? 何况见过梁维斯之后第五天,俞川拎着大包小包亲自登门到林恪婧的小小公寓。 林恪婧当天不在家,去学校上选修课。 戚照清开了门放俞川进来。不等俞川站定她就发现俞川瘦了很多,原本s码的衣服在她身上正正好好,现在竟然也宽松。 脸颊完全凹进去,眼角和嘴角都长出皱纹来。 戚照清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憔悴的俞川。一时有些惊住了,很久没有能说出话来。 俞川先自嘲的解围:“我是不是老了很多?” 戚照清摇头,习惯性的踮起脚尖去摸她的脸。然后才想起自己如今已经足够高,完全可以直接伸手。 她的脚跟落回地上,手也收回去。“没有老。” “什么时候肯和我回家?”俞川很直接,把这栋公寓看过一遍问,“你要在这里住一辈子吗?” 戚照清摇头:“恪婧只签了四年合同,大学毕业就会换房子。” “你要和林恪婧一直住在一起吗?” 戚照清的手落在俞川的手腕上。她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俞川的手背,丝毫没有意识到现在的行为有多亲密。“我们在谈恋爱。谈恋爱难道不应该住在一起吗?” 俞川摆出例子:“当然。你看覃良筝和尹初阳就知道。” 戚照清再次摇头:“她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尹初阳也没有放弃工作跑到英国去追随覃良筝。你也不必放弃家里的房子住到这里来追随林恪婧。” 戚照清在此时有一句神来之笔:“我不在家这么久,你有想我吗?” 俞川放下手上的东西,搂住戚照清到怀里。她身上的香水味全部进入戚照清的鼻腔,是戚照清好久好久没有闻到的熟悉的味道。 “我好想你。”俞川身上的香味和她的话一起送出来,包裹住戚照清。 戚照清在这一刻想起梁维斯的话:你和林恪婧最大的问题是不相爱。 刚刚软掉化成水的心脏在这时变成冰块。 戚照清往后退了小半步,离开俞川的怀抱,“我不该问这句话的。我和林恪婧……现在很好。” 数月前戚照清落在车里的眼泪好像没有干,现在全部落到俞川的眼眶里。 可俞川不同戚照清,她只是眼眶红红,没有让眼泪掉下来,甚至它们很快就被她憋回去,一滴都没有露在外面。 “和林恪婧在一起,你开心吗?” “开心的。” “我还没有正式见过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她见我?” “过段时间吧,我总要和她说一下。她还不知道过去的事情。” “你会全部告诉她吗?” “不一定,俞川,我不一定有勇气回忆过去。” “那过年的时候总要回家吧?” 戚照清对上俞川的眼睛。俞川真的很厉害,光从脸上根本看不出她的情绪,只会觉得她淡定。很小的时候戚照清就知道俞川的情绪要从眼睛里看。于是戚照清就直勾勾的看她泛着淡淡水光,乞求的眼神。 做不到,十几年来都是她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戚照清做不到嘴巴说的那么冷血。 “过年回来的。” 俞川眼睛弯出月牙,“好,到时候还给你包饺子,看看你能吃出几枚硬币。” 能量守恒定律是说能量不会凭空消失,只会从一个物体转移到另一个物体。 戚照清认为眼泪在此处也可以套用这个定律。 刚才还在俞川眼眶里的眼泪现在跑到她的眼眶之中,但是她没有俞川那么厉害的忍耐力,让它们一下子就落下来。 俞川这回带了纸巾,从口袋里拿出来为她轻轻擦拭眼泪。 戚照清问她:“为什么?” 俞川还在想饺子的事情,但很快意识到不是。“你和恪婧要过得开心呀。” 看看,前有戚照清离开俞川怀抱,现在就有俞川把戚照清推出自己的怀。 两个人总之在演一出虐恋爱情剧。 戚照清吞掉余下的眼泪,喉头被眼泪的咸味浸泡沙哑,“知道了。” 此后俞川离开,戚照清开始长达二十晚的噩梦。 林恪婧睡在她身边,听到她夜晚痛苦的呓语。呓语内容很多,也很杂乱。 “求求你们别吵架了”,“妈妈别打我”,“我会乖”…… 但是出现频率最多的一句话,还是“俞川,求你救我”。 林恪婧当然知道女友心之归所。她为戚照清掖好被子,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心想这就是和不爱自己的人恋爱,真是和冰美式一样苦涩。 第二十一个夜晚,戚照清哭着在梦里求俞川救她,林恪婧终于把推醒她,说:“我带你去找俞川吧。” 戚照清脸上还带着泪痕和睡意,林恪婧的手指指腹落上来擦掉她的泪,戚照清说:“好。” 两个人当真在凌晨一点半的夜里开始换衣服。 林恪婧叫了车,到达俞川家时是凌晨两点。 宁市的冬天很冷。冷风一过,戚照清整个人头脑清醒,抬头看着黑洞洞的大楼说:“算了,别去了。” 林恪婧不理她,咬着牙想‘来都来了’,拉着戚照清进楼道按电梯。 敲开俞川家门,一股暖暖的香风和着淡淡的酒味扑面而来。 俞川和戚照清心有灵犀,她根本就越过了站在前面的林恪婧,首先看到林恪婧身后的戚照清。“怎么哭了?谁欺负你?” 林恪婧回头,距离足够近才能看见戚照清的眼眶还泛红,俞川却一眼就能察觉。 如果爱情是场游戏,林恪婧根本从还没有登场就开始输。 “没有。”戚照清微微抬起脸来,“好冷。” 俞川侧身让出一条路,戚照清走在前面,带林恪婧进门。 寒气很快就被地暖的暖气蒸发消散,林恪婧脱掉羽绒服,露出深紫色的毛绒睡衣睡裤。一边戚照清也是,但她没有毛茸茸的睡衣,于是穿的是林恪婧另一套深灰色的毛绒睡裙。 俞川接过戚照清的羽绒服,挂到门口的衣架上。林恪婧知道眼下她自己成了多余,自助挂好衣服,她说:“能给我一个房间吗?我去睡,你们聊。” “我没有要和她聊的。” 看看,人一旦意识清醒就爱口是心非。 林恪婧立刻掏出听不懂人话的面具戴好,“那你最好晚上做噩梦不要喊‘俞川救我’。” 戚照清脸涨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俞川解了围,把林恪婧安顿在客房。 走出房间时戚照清不见踪影,俞川也没有停留,径直走进戚照清的房间。 戚照清躺在床上,背对着门。 俞川轻轻走过去,在她的床边坐下。戚照清便翻了个身,再次背对她。 身后传来清浅的笑意,紧接着俞川的声音就响起来,“你最后一次这么做是九岁,因为我抱张董事长的女儿夸她可爱,你记不记得?” 当然记得。 那位大腹便便的张叔叔确实有一个可爱的五岁小女儿。着粉色蓬蓬裙,黑色小皮鞋,一张圆圆脸,拉着俞川的手奶声奶气喊“阿姨”。俞川弯腰抱她在怀里,说“囡囡真可爱”。 当时戚照清站在俞川身边仰着头,看她们亲密。 当天晚上就闹别扭,不肯和俞川睡,不肯叫俞川“俞川姨”,一定要连名带姓的喊。 戚照清自己讲,俞川就是脾气太好,所以纵的自己有胆量乱吃飞醋。那夜俞川坐在她床边,她就翻身背对,无论如何都不肯理俞川。 最后到了要俞川道歉的地步,戚照清才带着哭腔开口说不许她夸别人可爱。 那时她听到俞川在她身后忍笑,也听到俞川真诚道歉,说清清才是最可爱的。她们才相拥和解。 “我向你道歉,好不好?”俞川在现在说出当年的话来,仿佛想通过这句话再一次打开戚照清的嘴巴。 戚照清只是身体长大到十八周岁,但是心里和九岁那年的区别应该不大,不然不会在同一句话面前做出两回相同反应。 “不要。”声音闷闷的,因为是从被子底下传出来。 俞川帮她把闷住头的被子往下拉一拉,“你做噩梦多久了?” 戚照清仍旧背对她,“我没有做噩梦。” “林恪婧说你做梦时说胡话。” “我没有说胡话。” “无论你在哪里,只要你需要,我都会来救你,清清。” 戚照清没有讲话。 俞川在她的身后补充:“哪怕是在梦里。” 第22章 戚照清转过身做起来,在温暖大床上对俞川展开双臂。俞川拥住她,任由她把脸颊贴住自己的肩膀。 俞川说:“明天要和林恪婧好好道谢。” 俞川又说:“还要道歉。” 戚照清没有理她。 俞川轻轻捏捏她的脸颊,又稍稍抬起一点自己的头,不让碎发落到戚照清脸上。她说:“以后不要再这样了。这样对林恪婧不好,对她不公平。” 戚照清闭上眼睛,叹一口气:“知道了。” 第21章 爱人的影子本该相近 第二天戚照清和林恪婧就把话讲开。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讲的,两个人都非常明白这段所谓‘恋情’背后的真实目的。 林恪婧还有心思开玩笑:“那我是不是该向你索要精神损失费?” 戚照清明白她的玩笑,假模假样拿出手机,“给你转一个亿哦。” “那你要记得写‘自愿赠予’。” 分开之后反倒能坦然相处,戚照清和林恪婧正式成为好友。两人家原本就不远,步行只要十分钟,每天一起上学放学,比过去更加亲密。 俞川就看不懂当代小女孩的感情,观察一阵子才发觉是当事人都足够清醒,也都没有那么浓厚的爱意。 林恪婧根本没有指望戚照清能爱上自己,她无非就是新鲜感作祟。新鲜感一过,外加和不喜欢的人恋爱让人难受,林恪婧很快放过自己。 俞川便对戚照清说:“你要学习林恪婧拿得起放得下。” 戚照清正对着电脑看林恪婧给她发的消息。林恪婧说她太优柔寡断,顾虑太多就会什么都得不到。她脸凑电脑很近反问:“你要我放下什么?” 没人把话讲明白,但是也不需要讲明白,彼此心里都清楚。 俞川转移话题:“你怎么凑这么近看电脑,是不是眼睛近视了?” 下午就带着戚照清去眼科医生那里,果然近视,但是又不严重,两个眼睛各200度,外加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散光。 拿着新配的眼镜,俞川叮嘱戚照清以后要少看书多出门。 戚照清心不在焉的应,眯起眼睛看医院外面落下濛濛不知是雨还是雪。 有小孩子欢天喜地的叫:“下雪啦!” 但是走出医院大门才发现不是。 大概是川市的冬天也还是太热,温度不够,从天而降的雪到了落下来时就融化成为雨,细细密密的把人淋湿。 出门前没有带伞,车子停的也不近。俞川就要戚照清在医院门口等她去把车子开过来。 戚照清拉住她衣角说和她一起走。 俞川不愿意戚照清淋雨,但是戚照清显然不愿意让她自己去。 最后还是折中让步,俞川在医院的便利店买了一把黑色的雨伞。 雨伞不大,在头顶变成一小片乌云。 戚照清挽住俞川的胳膊,缩起肩膀躲在伞下。俞川怕雨淋到她,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拦住她的肩头。 从背影望去,真是好亲密一对。 戚照清看俞川。 俞川的侧脸轮廓好分明,女娲造她的时候一定格外偏爱她,用的肯定不是普通的泥土,而是别的昂贵材质。否则她不可能这么好看。 “在看什么?”俞川转过脸来笑问她。 戚照清说着没什么,把头转过去看向前方。 雨越下越大了,顺着雨伞的骨节落下来,在戚照清和俞川面前形成两道小小的水柱。风一吹过,水柱便往她们两个人身上飘,打湿了俞川的风衣和戚照清的鞋尖。 俞川还要让戚照清往伞下站一点。戚照清没有理她,伸手想要接一道小水柱。 俞川叮嘱她:“别把袖子弄湿了。” 戚照清瞥她一眼,像是嫌她扫兴,刚接起来的一小捧水往她身前一挥,几滴水和着雨一起落到俞川的衣服上。 俞川无可奈何地看戚照清一眼,戚照清便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 戚照清的手再次伸出去,回来的时候如法炮制,只是这回水落到俞川的侧脸上。 俞川用袖子擦拭脸上的水,想要去捏戚照清的脸,但是又担心她的肩被雨水淋湿。她没有多余的手,只能皱起眉,微微一撅嘴,对戚照清的恶作剧表示不满。 戚照清这回干脆笑出声来。她笑着用额头贴到俞川的肩头,抬起眼的时候和同样满眼笑意的俞川四目相对。 大概是俞川笑的太过宠溺,像是无论戚照清做什么她都可以接受。又大概是其戚照清想起林恪婧评价她‘优柔寡断’,她怕自己最终‘什么都得不到’。 戚照清微微踮起脚尖,用嘴唇轻轻碰上俞川的唇。 俞川的嘴唇很凉,带着雨水,戚照清吻上去,好像碰到冰块。是到第二秒,戚照清才感觉出俞川的嘴唇软。 她没有接过吻,和林恪婧在一起时也顶多就是牵手拥抱,对于此类事情一窍不通。 唇贴上去了,戚照清对下一步失去了行动力,脚跟就落回地面上,唇也离开了。 俞川望着她笑,眼里的宠溺和爱意分毫没有减少。她将这一吻当作小孩子的游戏,戚照清看明白了。 于是不服气似的,戚照清又踮起脚尖,在她唇上再落下一吻。 等到脚跟再度落地,戚照清脸上写着‘你能拿我怎么样?’,欠揍的神气。 可是再欠揍,落到俞川眼里也变成洋洋得意的可爱。她好像因为亲吻了俞川的嘴唇,所以就拿到了世间最高宝藏。 雨水顺着风,飘落到戚照清的脸上。俞川伸出手,用指腹把它抹掉。面前小女孩的眼神亮晶晶的,像是期待什么。俞川俯身下去,两个人的眼神交融在一起,是用金刚钻绕指柔都没有办法阻断的情愫。 俞川的唇轻轻的碰了碰戚照清的唇,比起敷衍,更像是无可奈何,认命般的害羞。“好咯清清大小姐,我们可以继续往前走了吗?” 戚照清不是往前走了。她脚步轻快,后脚跟根本落不到地面,人一蹦一跳的去踩面前每一个小水洼。 俞川拉她,要她小心一点,下雨,地滑。 戚照清就侧头去看她。这人刚刚在自己嘴唇上落过一个吻,但是现在神情已然恢复从容,没有任何变动,就像刚才不过是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俞川。”戚照清侧头看她。 “欸。”俞川手上拉着戚照清,嘴上应着她的话,眼睛忙着看路,好忙。 “我是不是你初吻啊?”哇,戚照清难得问出这么露骨的话。 俞川永远冷静的脸终于露出一丝裂缝,透出震惊来,“什么?” “我说,刚才的,是不是你的初吻?”戚照清的脸都红透了,还是要指一指俞川的嘴唇。 俞川没有应答,但是脸也红透。她又拽一拽戚照清的羽绒服袖子,“走路看路,别问乱七八糟的问题。” 不得了哦,夺走俞董事长初吻的竟然是十九岁小孩。戚照清认为如果俞川是明星,这件事肯定会上热搜。 之后的日子,戚照清上学,俞川上班,所有都归为平静和常态。 值得一提的是过年时俞川又包了带有硬币的饺子,这回戚照清吃到五个,俞川吃到一个。 不过戚照清照例分给俞川两个硬币,让她凑成三个,说明年两个人要一样幸运才好。 大概是过年的硬币起到作用,这年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大多都是小事,比如戚照清和林恪婧一起复习,然后聊天聊过头两人差点一起错过考试;比如覃良筝和那个说她坏话的女孩子结了梁子,一个星期能公开吵好几次架;比如俞川梳妆台上的护肤品不知道哪一天开始陡然多起来。 过了这一年,戚照清升上大三,日子如流水般匆匆过,鸡毛蒜皮的小麻烦和快乐并肩而行。 这几年唯一的大事件出在姜顺颂的身上。 天下当然没有不透风的墙,她退学开中餐厅的事情不知道转了几手消息,终于传到她妈咪耳朵里。 乔知在一次晚宴里和某位挂着‘总’头衔的男人相见。该总一见到乔知就握手,冲她谄媚微笑的时候加上奉承:“听说您女儿的第一家分店都开起来了,您真是好福气啊,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儿。” 结果马屁拍到马腿上,乔知问一句:“什么?”脸色阴沉的像是特大暴风雨袭来之前。 乔知这回是真的动了气,她常年出差各类签证都在有效期内,当夜就飞到英国去要把姜顺颂‘遣送回国’。 母女两人最后是怎么完成商定的,戚照清就不得而知,但是‘风暴’三天过后姜顺颂给戚照清视频,说到这件事语气颇为骄傲:“我把我妈咪搞定啦。” 戚照清就为她鼓鼓掌,说还是姜总厉害,乔董事长也能搞定下来。 当然,在这场名为‘离经叛道’的‘风暴’里,母女亲缘占了最大一部分,姜顺颂确实小有成就占了一小部分。 乔知从英国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拎着一支钢笔和一串蓝宝石项链来俞川家。 第23章 前者是送给戚照清的,后者送给俞川。乔知一脸疲惫之态,向二人道谢,尤其是俞川。 “如果不是俞董事长在背后多加帮助,我这孩子真是荒废了自己都不知道。” 俞川没有客气,眼神示意戚照清可以收礼物。戚照清便收下礼物道谢,坐在一边当个安静摆设。 俞川说:“顺颂自己有想法是好事,不过我也确实不赞成她这么做。但是知道时她已经退学,我也只能希望她少走弯路了。” 乔知叹了一口气。她也知道女儿这回做事出格,虽然目前看起来是大获成功,但眼前这位搬出董事长理智冷漠面具的俞川才是真正最大的助力。 “孩子大了,渐渐也不听家里的话。多亏交到真正的好朋友,不然她现在在英国哭还来不及。” 乔知话里话外都是感谢,听的戚照清不好意思,脸红心跳。 俞川自然从容,微笑着说:“不用客气。顺颂心好,是个好孩子,哪怕我不出手也能前途光明。” 乔知笑一笑,将包里的请帖拿出来,说顺颂新店开业,邀请她们打飞的去英国尝一尝。 俞川看戚照清一眼,戚照清没说话,但眼里是赞同。她便收下请帖,“有空我们一定去。” 第22章 享受她给予的任何 乔知的请帖送来是在秋天,戚照清和俞川真正前往英国是在春节。 这一年比较特殊。 不但姜顺颂没有回国,每年过年都要回来的覃良筝也没有回来。 因此三家人商议干脆一道去英国过春节。 飞往英国的飞机要行驶十五个小时。天还亮的时候戚照清还坐在飞机上看《24个比利》,等到时间晚了,俞川就压下她的书关掉她的小灯不许她看书。 戚照清提出异议,俞川就拿她的近视眼说事。 被人捏住软肋,戚照清头挨着俞川肩膀,百无聊赖说她刚才在书里看到的内容。 只是说着说着又跑题,因为戚照清太过无聊,玩起俞川的手。指腹轻轻盖住俞川的掌纹,顺着掌纹往下滑到俞川的手腕。 俞川说:“你划过的这一条叫做生命线。” 戚照清又重新把这一条‘生命线’划过,问:“你会看手相吗?” “不会。只是以前读书的时候听别的同学说过。”俞川握着戚照清的手,划过生命线之后又讲事业线,最后在婚姻线落定。 戚照清把她的手凑到自己面前,真神奇,三条长长细线就能道出人的一生。 “你的命很长呢,真好。”戚照清说,“婚姻线和事业线都很长,看起来是很美满的一生。” 俞川去握戚照清的手来看,生命线的尾巴有好几道杂乱的线,事业线短短,唯独婚姻线长的恨不能包裹住整个掌心。 俞川笑她:“你将有一个好伴侣哦。” 戚照清这几年和林恪婧待得多,已经很能对着俞川说某些话,比如当下的这一句:“你就是我最好的伴侣。” 俞川捏捏她的脸,“又开始发疯。” 戚照清握住俞川的手,张开五根手指和俞川的手贴在一起。 俞川的手比她长一些,指节也更分明一点。戚照清弯下手指,和俞川五指相扣。“你知不知道你的生命线有另一个名字?” 不用问,小孩眼带狡黠,肯定没有准备讲正经话。“什么?” 戚照清凑到俞川耳朵边上说:“叫戚照清哦。” 俞川轻轻拍掉她的脑袋,被戚照清说话气息落到的那一边全部通红,“等回国一定不能让你和林恪婧一起玩了,你都被她带坏了。” 戚照清把脸埋进俞川的肩窝里,闷声闷气的说:“我说的不好吗?” 俞川怕她闷,把她的脸捧起来。“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戚照清闭上眼睛,摆出非常委屈的样子嘟起嘴巴来。 俞川真就是宠她到骨子里,捏捏她的嘴巴哄她睡上一觉,温言细语的说不然等到飞机落地会头晕难受。 尹初阳坐在她们过道对面,迫不得已听完这一整幕。心里先说当年那位林同学怎么比得过俞川?再叹她们二人至今好似还没有说开,两人不知道要这样暧昧到什么时候。 明明嘴巴就长在脸上,上下嘴唇翻一翻就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尹初阳知道戚照清在学校模拟心理咨询的时候很有一套,时常把人说到泪流满面。更不用说俞川,动动嘴皮子能决定一栋大楼上千号人的生死。 可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凑到一起说的话没有一句能掀开那层波如蝉翼的窗户纸。 梁维斯在尹初阳身边问:“在想什么?” 这回去英国,她和覃良筝家一道,右手边是‘婆婆’梁维斯,坐在她们前排的二位男士是覃良筝的父亲覃彬和哥哥覃良筑。 尹初阳当然不提戚照清和俞川的事情,只是说在惦记覃良筝。 梁维斯说:“我也惦记她。上回视频看她瘦了好多,英国真是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所以我给她准备了好多吃的。” 就算是浪漫不接地气如梁维斯,面对女儿的时候也没法免俗。 尹初阳的身份在覃良筝家是过了明路的,除了覃良筝的爸爸有点儿难接受之外,家中其他二位都适应良好。覃良筑还不要脸的让尹初阳喊他‘哥哥’,然后挨了妹妹一记大腿。 “良筝一定很高兴。”尹初阳想起女友就忍不住露出微笑,“她最喜欢您做的辣椒酱,每次都能就着它吃一碗半面。” 梁维斯耸耸肩,想起早年旧事,忍不住拿出来戏谑尹初阳:“是啦,她爱吃,一个月胖了两斤,她的芭蕾舞老师就给我发消息,让我注意一下她的饮食。” 尹初阳面红耳赤,捂住脸颊柔柔喊梁维斯‘妈’,要她“别拿我开玩笑啦”。 梁维斯很爽快的大笑。 左右整架飞机头等舱也就是她们三家,否则一定有别的客人要说梁维斯太吵啦。 尹初阳余光看见俞川轻轻捂住睡着的戚照清耳朵。拜托,要不要这么夸张哦?尹初阳没有忍住,轻轻拽拽梁维斯的袖子,示意她看。 梁维斯看过,很小声的感慨:“她们两个,也不知道是谁拿捏了谁。” “是哦。”尹初阳附和。 戚照清在俞川怀里,一觉睡得很安稳。 醒来就要下飞机。俞川站起来轻轻跺一跺脚,甩一甩手。戚照清没有反应过来,呆呆问俞川是身体不舒服吗? 俞川说没有。 尹初阳站起来看似闲聊,其实暗中点醒戚照清:“清清这一觉睡得好香,俞川都没敢打扰你。” 戚照清茫然的眼神在尹初阳的笑脸上停过一秒,终于反应过来:“哎呀,我是不是把你的胳膊压麻了?” 俞川拿下行李箱来,对戚照清说没有关系。 芝麻灰羊绒风衣外套,内搭一身白衬衫黑西裤,脚上有八厘米恨天高。姜顺颂真是超越实际年龄,看上去很事业有成。站在她边上的覃良筝长发披散,裹一身朴实无华的黑色羽绒服,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像是怕冷。 戚照清刚和俞川耳语这不大像是覃良筝的风格。 下一秒覃良筝操控双手抬起羽绒服,露出一件单薄的黑底红玫瑰丝绸衬衫和高腰牛仔裤,裤腿遮盖不到的地方由马丁靴补足。她把朝着她走过来的尹初阳用羽绒服包裹进怀里,又在尹初阳唇上落下一枚吻。 戚照清对覃良筝这种完全不属于冰天雪地的穿着叹一句上帝,再次对俞川耳语:“这回就对了。” 梁维斯跟在尹初阳后面赞许覃良筝这一身打扮漂亮,只是外面实在不适合罩一件羽绒服。 覃良筝一直把尹初阳搂在自己怀里,手从口袋里出来,只是为了更好的抱住女友。她说:“妈妈,不穿羽绒服我会冷死。” 梁维斯就很诧异:“你都穿成这样了,还知道怕冷啊?” 好咯,妈妈嘲讽她,她没有听出来。 覃良筝和大家一起好脾气的笑。 覃良筝‘有女友万事足’,她身边姜顺颂也‘有妈万事足’。母女两人经过上次事件之后好像更加亲密,姜顺颂一直挽着乔知的手,‘妈咪’长,‘妈咪’短,把一边的姜延冷落。 三家人虽然一起来,但是短暂分开一会儿,各自坐上车,又在同一间酒店再次重逢。 小孩子们凑在一起就是玩。 尽管现在戚照清她们外加尹初阳四个人的平均年龄都到二十岁,但还是不能免俗。 叫酒店送上一副麻将,戚照清坐在牌桌上脸色严肃,根本记不住自己要胡什么。 姜顺颂干脆乱打,摸到什么丢什么,最后送给覃良筝‘清一色’,牌桌上三个人就丢掉一点颜面,往脸上贴住一张纸条。 等到乔知和梁维斯从各自房间收拾好到戚照清她们房间的时候,姜顺颂已经要撩开纸条才能看见她妈咪。 乔知在一边看了一会儿,恨铁不成钢的敲女儿的脑袋,要求换场让她来。 第24章 乔知刚坐下,一抬头就发现原本戚照清的座位也换了人。俞川坐在位置上对乔知微笑着点头:“还请乔总多多指教。” “呀,那你这不是欺负我们没人嘛。”梁维斯说着对上覃良筝的眼,下一秒就拍拍脸上同样贴了一堆纸条的尹初阳,“下来,换妈给你露两手。” 覃良筝看着对面三位成年女性对她露出微笑,张张嘴说一句过分。 很好,就欺负她一个总赢的人。 能量守恒定律再次出现。 被替换下的三个人脸上的纸条都到了覃良筝的脸上。姜顺颂看热闹不怕事儿大,趁覃良筝不注意给她拍了照片。 最后覃良筝嚷嚷着欺负小孩儿,把脸上纸条统统摘下,将麻将场转给覃彬。 很显然,今晚坐在覃良筝位置上的人注定是‘团欺’。 覃彬医生平时在医院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然而面对牌桌上三位女性,身份地位就完全没有用处,女儿刚摘下的纸条又贴到脸上,覃氏兄妹在边上没心没肺的大笑。 这一帮人打麻将打到凌晨三点钟,原本定好第二天中午去姜顺颂的餐厅吃饭也推迟到第二天晚上。 姜顺颂的餐厅开在闹市区的附近,主打的是川菜系,用辣椒狠狠刺激英国佬寡淡的味蕾。 戚照清不大能吃辣,一顿饭吃的面红耳赤,不停喝牛奶。姜顺颂在餐厅里就和昨天在酒店房间随性打牌的女孩子判若两人。她专业又体贴,见戚照清辣的厉害,马上吩咐厨房做两道清口小菜,又准备一碗米饭来。 席间梁维斯还问她打不打算把餐厅开回中国。姜顺颂想了一下说:“没大可能。我在这里做的好,一个是因为我做了‘饥饿营销’,一晚上接待人数都有固定,她们对我这间餐厅很好奇。另一个是川菜在英国暂时还不多,我占到一些先机。回国了就没有这样的优势。” 覃彬就在妻子边上摆出老爹态度,说:“那你父母在国内就没有人能照顾了。” 姜顺颂的眼神立马心虚一秒,看向她妈咪。乔知不理会她的试探,自顾自地吃辣子鸡。不过很快姜顺颂又说:“我过一年打算去学西餐,回国开西餐厅。” 覃彬前脚说那还挺好,后脚俞川就说:“上次我和你说的david认识米其林的chef,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联系他。” “多谢俞川阿姨。”姜顺颂拿着高脚杯站起来要向俞川敬酒。 俞川和她碰杯,痛快的把杯中红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时对乔知说:“和这样的小朋友做生意真是有趣。乔总养出好女儿。” 乔知摆摆手,“您别臊我。”她看一眼戚照清,又觉得不好把姜顺颂和戚照清两人放在同样的位置对比,干脆换了话题。 一顿饭吃的开心,回到酒店戚照清的话也多了很多,在俞川耳边说姜顺颂的餐厅。“顺颂真厉害,从前都没有发现她这么厉害。” 她说着看了看俞川,“她这么厉害,你会不会太喜欢她?” 俞川笑着摸摸她的耳朵,“不会的。” 第23章 尽情地旋转 戚照清和俞川在英国待了整整十天。 这也是戚照清第一次在别的地方待那么久,并且还是和一群人。 到了最后戚照清都觉得自己开始厌人,除了俞川她谁都不想看见。集体活动一概不参与,也幸好这些人都没什么特别强的集体观念,什么活动都属于一个“爱来不来”的心态。 戚照清和俞川在闭馆之前去参观了博物馆。 博物馆以古罗马式建筑矗立在闹市区北侧,里面的冷气开的非常之足,以至于戚照清走马观花时觉得自己好像在观看一个个冷库里的遗体。 她们是特意选在闭馆之前两个小时去看的,就是为了避开人群。 从博物馆出来,俞川又特意带戚照清去支持了一下姜顺颂的餐厅。戚照清不太能吃辣,俞川就在主打川菜菜系的餐厅点出一桌海鲜。 吃到很饱,戚照清被俞川拉着在伦敦街头散步。 下午的时候下了雪,她们走出餐厅时雪已经停了,堆到路两边。 伦敦的高楼不少,霓虹灯闪烁乱人眼。 戚照清走几步,说觉得和在川市没有什么区别。 俞川就应景地看看四周,指着眼前一栋大楼问戚照清这里像不像川市的英雄大厦? 戚照清说像,又指向另一边的商场,“这个像你的商场。” 俞川和戚照清一路看一路比,最后干脆把伦敦都变做川市。俞川最后就笑她们两个说:“这要是让市长听见我们的城市能和人家首都比,肯定要乐得嘴都合不拢。” 戚照清耸耸肩,踏进房间里脱掉羽绒服外套。 俞川有时候觉得戚照清人前人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刚才走在街上散步还是好好的二十一岁大人样子,关上房门脱掉外套一转身,马上像是三岁小孩展开双手要她抱。 早说咯,俞川宠爱她,戚照清要做什么都可以,何止是一个拥抱。 俞川马上拥抱她,风衣都来不及脱掉,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戚照清用脸颊轻轻蹭一蹭她的肩头,俞川说:“让我先脱外套啦。” 戚照清便站直,看俞川把风衣脱下来和她的羽绒服一起挂好,又给房门挂上锁。 “这回可以了。”俞川重新展开双臂,戚照清便落入她的怀里。 戚照清在俞川怀里悄悄感叹:“好想一直这样呀。” “嗯,以后我们可以多多出来玩。”她曲解戚照清的意思。 环住自己腰的手果然加重了一点力道,怀里戚照清仰起头来,把好看的眉毛皱到一起。 她真好看,真好看啊。俞川每看到戚照清一次,就要在心里感叹一次。伸手去摸一摸戚照清的眉毛,俞川帮她抚平,“皱了眉头会有皱纹哦。” “你不喜欢我有皱纹吗?” “当然不是。”俞川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就算你的皱纹肯定也比其他人的皱纹漂亮。 太肉麻,太亲密了。尽管确实这么想,但是俞川没有办法说出口。 “俞川。” 戚照清声音和语气都是柔柔的。俞川最听不得她这种说话方法。 因为一般她这么说话只有两件事:要么就是想要什么她认为很难得到的东西,要么就是她想诉说爱意。 俞川垂下眼皮去看戚照清,她早就和七岁时那个半夜打电话求救的女孩不同。 别人都是年纪越大越成熟,戚照清五岁时就拥有比现在更成熟冷漠的眼神。不知道如果五岁的戚照清能看到现在的戚照清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嗯。”俞川声音低低的应她。 果然下一秒,戚照清就眼睛亮亮的说:“我喜欢你。” 俞川弯起唇角和眼睛,说我知道。 戚照清不放过她:“那你喜欢我吗?” 话说到这里,再往下就会越界。 俞川想起前几次她的不悦,捏捏她的脸,笑着反问:“你说呢?” 反问真是好用又卑鄙的句式。 戚照清真的长大,不再会被俞川这样的话套进去。 她笑一笑,离开俞川的怀抱去沙发上坐,“我总能等到你说喜欢我。” 俞川跟在她身后,没有回答。 戚照清的英国之行,参加的最后一个集体活动是去参观覃良筝的大学。 其实也不算多么正经的参观,但是女儿上学的地方做父母的总想要去看一下。 覃良筝的大学非常大,有喷泉,还有一大片一大片的草坪,比戚照清的大学要大得多。 俞川在她身边耳语:“如果三年前坚持送你过来,你现在也该在这样的地方读书了。” 戚照清倒是神色淡淡,“那你现在送我来好了。” 俞川就说她长大,不像小时候好吓唬。如果这句话放到三年前,戚照清又要白了脸红了眼。 覃良筝带她们到练舞厅,这时候学生们都在放假,因此练舞厅除了她们也没有别人。 戚照清简单的参观了一下,没有觉得和尹初阳当时学跳舞的地方有什么不一样的。当然,肯定比尹初阳那里要大,而且教室里没有中文,全是英文。 到了练舞厅就属于到了覃良筝和尹初阳的地盘。 尹初阳的职业病发作,要在这里检查覃良筝的功课。 姜顺颂先调侃她们这种特殊的爱好可以放到私底下,接收到尹初阳非常职业性的一眼警告之后闭了声。 覃良筝倒是换上芭蕾舞鞋和衣服,站在练舞厅中央看向尹初阳:“《吉赛尔》?” 尹初阳抱着胳膊抬抬下巴,“嗯。” 没有放音乐,覃良筝提起裙摆做出一个足尖小跳,定点干脆利落,之后是慢板控腿,优雅如同天鹅。 戚照清在边上轻声地向俞川和梁维斯解释:“《吉赛尔》的这一段是非常难的,很考验芭蕾舞者的技术。简单说,别看她只是跳几下转几圈,但是力量和技术不够,控制不足连站都站不稳。” 第25章 “哦——”戚照清身边的两人发出异口同声的了解。 姜顺颂凑过头来,给她们两位补充:“很多老师会用这一段和《埃斯米拉达》的变奏来筛选她们的女主角,所以也可以说,能把这一段跳好,就可以在很多舞台做女主角了。” “哇——”梁维斯又发出一声感慨,然后侧头去问姜顺颂,“那我们筝妹跳的好吗?” “脚稳住了。”姜顺颂还没有应答,尹初阳严厉的声音先响起。 戚照清众人的目光看过去,覃良筝正在连续的足尖小跳,挥鞭转之后做出ending pose。 一边的男士们纷纷鼓掌,尹初阳没有理会他们,对覃良筝说:“前面还不错,怎么开始后继不足?足尖稳定的事情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还是老样子。轻盈感还不如上次在视频里看你跳的时候,过个年倒是退步了。” 戚照清和姜顺颂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回来了,那股熟悉的,上课被支配的感觉回来了。 覃良筝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我力量还不太够。” “过了年就加上。”尹初阳有些恨铁不成钢似的,“你的稳定性不太够,要不是过两天就要回去,你必须要加练。” 覃良筝皱起眉毛来,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知道了,把练习发过来,我自己会练。” 姜顺颂悄悄冲戚照清吐吐舌头,压低声音说:“你看,这就是我们和学霸的区别。” 戚照清:…… 姜顺颂以为自己说话的声音足够轻,但尹初阳听力奇佳,回过头微笑着对姜顺颂说:“顺颂也跳一段吧,反正你好久没有跳过了,就当玩玩的。” “啊我……” 姜顺颂刚要摆手,梁维斯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按住她的手露出虚假的情真意切说:“你也去玩玩,正好让你妈妈也看看,到底送你去学跳舞学了这么多年,对吧,乔知。” 乔知配合说:“是啊,从来没有看见过我家顺颂给我跳舞呢。” “妈咪?学校年会……” “学校年会那是学校的事情,跟妈咪没有什么关系呀。你去吧,你跳一个,妈咪想看。” 母亲大人都发话,姜顺颂不敢不从。 借了覃良筝的备用舞鞋,衣服没有换,姜顺颂今天好巧不巧,穿的就是一条宽松的裙子。 姜顺颂站在练舞厅愁眉苦脸,“尹老师,我跳的不好,你别骂我啊。给我点儿面子。” 尹初阳还是抱着胳膊,非常骄矜的点头:“知道了。” 戚照清看出姜顺颂是真的怕挨骂,她挑的是非常早期就学过的《睡美人》里公主变奏的一段。 这段舞曲在《睡美人》里是公主为庆祝婚礼时的一段独舞,整体轻快。姜顺颂把气氛演绎到位,也没有出错。 摆好ending pose,姜顺颂忐忑地看着尹初阳。尹初阳说话算话,很给面子:“还不错,就是选的曲目也太简单了。” 这已经算是尹初阳能给的很好评价。 长舒一口气,姜顺颂刚从‘火坑’出来,立刻就准备拉戚照清一道下水:“清清还没有跳呢,我们都跳了,让清清也跳一个吧。” 有一个成语呢,叫做‘自取其辱’,姜顺颂很快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因为她的话音才落下,尹初阳和覃良筝,甚至她亲生妈咪乔知都不约而同地表达出同一个观点:“清清才学过多久啊,你让她跳什么?” 梁维斯坐在戚照清边上,看姜顺颂欲哭无泪的表情大笑。然后她拍一拍戚照清说:“你要不上去随便跳两下?” 戚照清很痛快地站起来,说句‘好呀’,然后接过姜顺颂递来的鞋。 她的芭蕾只学了三年,皮毛都没有学到什么。 不过反正她看出尹初阳也不会为难她。先做了一个小跳,挥鞭转的动作是戚照清最喜欢的。 结尾戚照清轻轻松松落地,向尹初阳鞠躬。 尹初阳点点头,“不错。”她回过头去看俞川,“照清的柔软度一直很好。” 俞川微笑着肯定尹初阳的话:“她是什么都好的。” 姜顺颂在一边对着戚照清捂住脸,偷偷做出被酸倒了牙的表情。 戚照清皱皱鼻子,懒得理她。 乔知没看见两个人的动作,在边上接话说:“一般小孩子年纪大些了柔软度就不好,顺颂虽然从小就学,但是我们没有怎么带她练习过,到现在都还是不太软呢。” “没关系,顺颂反正也不走专业的路。”尹初阳这时候真的就只是她们三个的舞蹈老师了,说出来的话都很客套,“作为业余者,顺颂已经算不错的了。” 乔知做出明白的样子,又笑着问戚照清:“老师说你柔软度好,那想来那种一字马什么的也难不倒你了?” 戚照清□□,一字马轻轻松松就下去,收获在场一票惊呼。 要知道,她今天穿的可是牛仔裤。 不过俞川和戚照清本人倒都没有什么大反应。 戚照清脱下鞋还给覃良筝。走回俞川身边,俞川握住她的手。 两个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戚照清知道俞川在无声地安慰她。 戚照清没有天生的柔软,只是小时候挨打的多,需要躲得多,所以才练就一身‘软骨’,让自己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藏得让爸爸妈妈找不到。 戚照清从来都没有说过,可是俞川懂得,俞川明白。 第24章 人类死于浪漫 十八个小时旅途,飞机终于在川市落地。 一切回归原状,好像英国之行从未发生。 戚照清开学大三下学期,在要不要考研中犹豫。 林恪婧就没有她那么纠结,说读书的苦吃够了,准备尝尝工作的苦。 这一年翻过去,戚照清读到大四,终于决定不继续读书,出来工作。 想通的理由很简单:姜顺颂一通越洋视频,本意是给她看覃良筝的毕业典礼,但聊天时提起经济独立的快乐。她想买什么都可以,不用通过任何人的允许。 当时恰逢俞川快要生日,戚照清不知道除了省零花钱之外还有什么既能赚钱又不会被俞川发现的途径,姜顺颂一句话倒是打开她思路。 对呀,出去工作就好了嘛,哪有那么复杂。 俞川对她想要工作是举双手赞成的,尽管不知道戚照清心里的目的,但俞川帮她联络本市一间靠谱的心理诊所。 诊所的负责人姓易,五十岁,有一张温和的圆脸,戴着一架黑框眼镜,看上去就让人觉得亲近。 不过带戚照清的不是这位易老师。 易老师年纪大些了,精力有限,每日只能接待最多一位来访者。剩下的时间她要写书,要办讲座,要参加各种各样的交流会。 所以戚照清被她交给她的‘亲传小弟子’。 这位‘亲传小弟子’姓黎名月华,见到戚照清的第一天刚满二十八周岁。 黎月华比戚照清长得差不多高,一头长发常年披散,黑顺及腰,但不显厚重。她和俞川一样,办公的时候喜欢戴金丝边框眼镜,看上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斯文。 不过该位斯文人平时表情不多,话也很少,看上去非常高冷。只有在面对来访者的时候才会露出冰雪消融般的微笑。 在得到来访者许可之后,戚照清被她安排在咨询室的角落。 虽然看上去是咨询,但其实这样的咨询只是为戚照清展开的教学表演,不是真正的咨询。 “要给来访者保留足够的尊严和隐私。” 这是黎月华常说的。 因此哪怕是表演,戚照清也尽量不让自己获得存在感,缩在角落里用手机当录音机,一边听一边记笔记。 不要问“为什么”,尽量让来访者感觉这里安全,感觉被接纳。 黎月华将这些隐形的规则贯彻到底,无论对面的来访者开始有多么暴躁焦虑,她都不动声色的温柔接纳。 所以不要说好像心理咨询只是说说话,有些来访者只是看上去因为工作的事情在发愁,但根源竟然来自家庭压力。 这些都要通过咨询时的沟通来一点点找到根本。 有关来访者的资料信息统统不能带出大楼,戚照清有时就留在诊所里把今天听到的咨询过程回忆写在本子上,复盘完才回家。 很多时候从办公室走出来外面天都已经黑透,俞川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展现出非凡的耐心。 “都整理好了?”俞川问。 戚照清点点头,一整个白天用脑子,到了晚上她连话也懒得说。 诊所尽头走廊里传来脚步,戚照清回过头,黎月华背着一只黑色单肩背包从黑暗里走来。 “小师姐。”戚照清向她打招呼。 黎月华抬起头,一双丹凤眼,眼尾上翘,“嗯。” “我回家了,小师姐明天见。” 黎月华也是,一整个白天用脑子动嘴,本来就不爱说话的她到了晚上更加不爱说话。这时候的“嗯”都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含糊的一声。 第26章 俞川要帮戚照清留好印象,询问黎月华怎么回家,是否需要接送。 黎月华抬手露出藏在掌心里的车钥匙。 俞川便很贴心地说:“好,路上小心。” 后来见得多了,俞川也知道这位到下班时间几乎不开口说话的是黎月华,平时人虽然很冷淡,但是对戚照清关照颇多。 于是下班时俞川手上常会提些凉茶之类润嗓子的饮品,一杯当然是戚照清的,另一杯分给黎月华。 然后终于听到黎月华冷漠但温柔的声线:“多谢。” 俞川没什么感觉,戚照清却一愣。她这时候才发现黎月华有俞川公事公办说话时的口吻。 从前只是觉得黎月华冷淡,但是又不排斥和她亲近,原来是声音和基因搞的鬼,戚照清骨子里就辨别出她们的相似,下意识的就领她靠近。 是不是人长大,时间也会跟着变快? 戚照清总觉得自己刚刚到诊所没有多久,结果一眨眼她自己都要毕业。 易老师提前为她送上毕业礼物,是一只录音笔。又说黎月华对她评价很好,如果她愿意,毕业之后可以继续来诊所上班。 戚照清接下礼物表达感谢,同时对黎月华给她的良好评价感到疑惑。要知道她们平时几乎不怎么说话,偶尔说话还是黎月华提醒她回忆来访者的情绪。总之都是和工作有关的事情。 易老师说:“你不要看月华平时不声不响,但是看人很准。她很少给人好评价,能说你不错,可见你是非常好的了。” 戚照清并不相信这样的言论。但是倒也不至于当众提出异议。因此她笑着说:“承蒙易老师和大家照顾,我以后一定会更努力的。” 走出诊所的时候,黎月华从后面走上来。 她叫住戚照清,递给她的东西很神奇,是一个非常卡通的大袋子。“恭喜毕业。” 她的声音真的很像俞川,只是没有俞川那么温柔。戚照清在心里偷偷把黎月华当作‘测量工具’。她从黎月华每次和自己说话的口吻来确定俞川爱自己。 “谢谢小师姐。”戚照清接过袋子,“小师姐破费了。” 黎月华看看那个大口袋,又看看戚照清,“谈不上破费,你喜欢就好。” 那戚照清肯定要说会喜欢咯,否则多不给人面子。 到了俞川车上才打开袋子,里面竟然装了一只将近一米高的米白色小熊。 小熊豆大的眼睛呆呆的看着戚照清,戚照清不自觉就笑,伸手轻轻捏捏小熊的鼻子。 俞川在开车,余光也没法忽视这份巨大礼物,打着方向盘问是谁送的。 “是月华师姐。”戚照清的眼睛落在小熊上挪不开。 俞川说:“你小时候也有这样的熊。” “你给我买过很多呀,后来就没有了。” “你最喜欢的是一只粉色小兔子,你给她取名叫露比,记得吗?” “记得。”戚照清用自己的鼻尖去顶一顶小熊黑乎乎的扁鼻子,“我要叫它‘皎皎’。” 俞川不会去问戚照清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啦。 因为她知道‘皎’有月光的意思,含了赠礼人的名。 俞川趁开车的间隙按了按藏在西装口袋内侧装在精致礼盒里的红宝石项链,最终没有把它送出去。 第二天是戚照清的毕业典礼。 她换上学士服和林恪婧一起先领毕业证,再拍毕业照。 周围都是欢乐的笑声,戚照清脸上笑容也多。 俞川担当今天的摄像师,给戚照清和林恪婧拍了好多照片。 最后林恪婧邀请俞川和戚照清一起拍一张照片,俞川却婉拒了:“今天是你们的日子,你们拍就好了。” “为什么?我想和你拍。”戚照清微微抬起头,学士帽上的流苏垂到肩膀后面,俞川伸手帮她履平。 她太知道戚照清的心思,因而说:“我看好多都是和家长拍的。” 戚照清看了周围一圈,“不拍了。” 有同学叫戚照清,她便走过去和她们聊天。 俞川拿着相机站在原地,看戚照清对她的同学们微笑,和她们说话。阳光落在她的身上,戚照清在俞川眼中闪闪发光。 戚照清在同学们中转了一圈又回来,俞川问她:“不和同学们去吃饭吗?” 俞川刚才听到她们对她盛情邀请。 “不去了,我只想和你一起。”戚照清摘掉学士帽,露出被汗浸湿的头发。 俞川用纸巾帮她擦了擦,“好,那我们先去吃饭。” 餐厅定在她们常去的西餐厅。 经理认出老主顾,热切的引她们进包厢咯里坐。 俞川不用看菜单,点出五分熟的鱼子酱菲力牛排和红酒佐小羊排,以及一份法式香煎鹅肝沙拉,搭上次存在店里的红酒。 “我要喝可乐。” 和俞川心情不好就会喝香槟一样,戚照清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想喝碳酸饮料。 俞川便向服务员要一杯可乐给她。 可乐是冰镇的,冷气裹住杯子,戚照清凑近去看杯子里的气泡和冰块。 “清清。” 戚照清应声抬头的同时,俞川停在可乐杯上,握着拳头的手也松开。 亮闪闪的银色出现在眼前。 戚照清要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前出现的亮眼银色来源于项链,更亮眼的部分来自于项链上坠着的小皇冠的钻石。 她的嘴角勾起来,给唇边露出两个小小的笑涡:“它是怎么套到项链上的?” 戚照清是想问,戒指怎么可以套到项链上?她以为戒指只能戴在手指上。 俞川轻轻晃一晃项链,项链上坠着的小皇冠戒指也随之摆动,“戴上看看,好不好看?” 戚照清伸手摸了摸那枚冰凉的戒指,看向俞川难以置信:“你是要送我一枚戒指?” “准确的说,是戒指项链。” 戒指的用途是什么? 是装饰、是信物、是象征。 它的含义不需要解释。 戚照清看见它的时候脑海中已经非常熟稔的想起那一段有关‘无论贫穷、无论疾病’的宣誓。 俞川走到她身边,戚照清自然的低下头,胸前一点冰凉提醒她把视线投过去。 小小的皇冠造型戒指,上面以钻石点缀。 戒指项链难道就不是戒指?俞川足够此地无银三百两。 戚照清摸一摸戒指,抬头问等待她答复的俞川:“怎么想到送我戒指呢?” 俞川正在欣赏她戴这条戒指项链的样子,她半身靠在桌边,歪着头,“你毕业嘛。” 戚照清又不是三岁小孩,能被俞川这样的话轻而易举地糊弄过去。她伸出右手,五根手指分开来,“那这个戒指,你可以把它戴到我的手上吗?” 俞川拢住戚照清的手指,把它们合到一起。脸上带着数十年如一日的温柔微笑,对戚照清说:“这是项链,清清。” 是,这是她昨天临时更换的,跑遍了川市所有珠宝店买下的最昂贵,最欲盖弥彰的项链。 第25章 世界承载着悲欢离合 “……但是没有任何意义,戚老师,你能懂我吗?” 夜色降临时特别适合说丧气的话。这是戚照清的第一位来访者程颐在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对戚照清说的话。 戚照清,她穿定制的白衬衫和灰色西裤,脚下穿高跟鞋,怎么看都是一位成熟的职场女性。 这一年戚照清二十五岁,大学毕业已经有一年多。 程颐是她在心理诊所待了一年之后,第一个独立接待的来访者。 戚照清合上手中的笔记本,和程颐一起看向咨询室的窗户,说:“我能明白你的意思。” 程颐的长发是散着的,有点杂乱。她用五根手指插在头发里,把头发抖一抖,长舒一口气:“我就知道你能明白。戚老师,虽然你比我小了一点儿,但是我觉得你特别能懂我。” 戚照清收回目光,看向程颐微微笑:“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戚老师结婚了吗?”话题忽然转到戚照清个人问题上。 戚照清还是很耐心地回答:“没有呢。” “你有谈恋爱?”程颐指一指她的脖颈,“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脖子上就戴了那个戒指。” 戚照清下意识地把藏在衬衫和胸前的那条项链露出来,“哦……不是。” “不是?” “嗯。它……”戚照清顿了一下,“是一条项链,是我大学毕业的礼物。” 程颐挑挑眉,“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送你的定情信物。” “不是不是。”戚照清眉眼俱弯,像是听到了好玩的话,捂住嘴,“很多人都误会过,但是一位女性朋友送的。” 不止是程颐,戚照清戴着这条戒指项链出现在诊所的第一天就被黎月华指着脖子提问。 戚照清腹诽平时不见你有那么多话,怎么我戴一条项链你倒像是要问出我祖宗八代的架势? 第27章 最后戚照清回答‘俞川’二字,黎月华就停止了提问。 和程颐一起走出咨询室时,俞川正坐在等待区。 她还是维持了戚照清从小到大上学的习惯,负责接送戚照清上下班。 程颐眼睛尖,看见俞川后问:“这就是你的女性朋友吗?” 戚照清忙着登记她下一次见面咨询的时间,头也不抬的回应:“嗯。” “她很漂亮。” 戚照清放下登记册,看向等待区和自己穿同款西装的俞川,对程颐说:“谢谢。” 很快戚照清又把话题拉回程颐本人身上,“之前和你说过的,下周三的咨询我们要暂停一次,需要我让前台在周二晚上提醒你一下吗?” “需要。”程颐说,“最好周二早上,我通常从周二早上就在期待你了。” 戚照清笑着回应:“好。” 送走程颐,戚照清走到等待区去。 俞川不等她叫,就从杂志里抬头,“下班了?” “嗯,下班了。” “回去吧。” “好。”戚照清挽住俞川的手。 下周三,那个被戚照清请假的日子,是覃良筝人生中重要的日子。 覃良筝大学毕业之后就回了国,和尹初阳过上如胶似漆的生活之外,还加入了川市最著名的剧院。她整天跟着剧院到各大舞台表演,获得一大票粉丝。 覃良筝无疑是芭蕾舞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而这位新星在下周三将要开展第一场个人芭蕾舞会,到时还会有国外的大咖前来参观。 覃良筝说,只要她正常发挥,通过这次舞台她就能走上国际。 戚照清听她说话有点儿当年听姜顺颂退学开餐厅时的感觉一样,就是好像很厉害,又好像不怎么靠谱。 但是鉴于覃良筝身边的尹初阳也这么肯定,那戚照清就彻底相信了。 第二个周三很快就到。 春天的缘故,川市的花草盛放,天气晴朗时整个城市都显得特别可爱。 戚照清跟着俞川走到川市大剧院的门口,已经看到覃良筝的海报。 海报上的覃良筝比十五岁更美艳,她已经成了一朵完全盛放的玫瑰,光彩夺目,让人根本挪不开眼。 戚照清知道覃良筝的美貌,可是看见海报的一刻还是惊叹她的绝艳。 覃良筝在后台准备,尹初阳给她们送来了工作证。 后台很乱,什么人都有,覃良筝对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好感,也没有什么存在感。她总觉得每次在后台时的这些人都忙着跑,忙着喊,忙着低头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到底在做什么。 覃良筝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化妆,然后在镜子里看到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当然,长相不同,其中一个人手上还捧着一大束花。但乍看之下,她们就是同样的人,套用了同样的模板:白衬衫、西装裤、高跟鞋。 戚照清不知道她自己有多么像俞川。 开口说话时下意识的挑眉就和俞川一模一样:“良筝。” 覃良筝放下口红,在镜子里弯起她漂亮的眉目:“你来啦。我今天好看吗?” “好看,你今天一定是最佳女主角。”戚照清把手里的花送上。 覃良筝掀起上嘴唇笑:“很好,比小时候会说话一些了。” 她又对着镜子里的俞川喊:“俞川姨。” 俞川便向她点头,笑起来嘴角的弧度都和戚照清一样:“今天加油。” “我会的呢。”覃良筝站起来,用刻意捏过的软糯嗓子回答。 她抻抻胳膊,伸个懒腰,手落下的时候搂住尹初阳的腰。尹初阳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吻结束的时候正好是戚照清话响起的同时:“顺颂回不来,她给你快递了花。” “替我谢谢她咯。” 戚照清和俞川在开场前十五分钟回到观众席。 覃良筝给她们送的票在前排,和她的家里人一起。 梁维斯好久没见戚照清,一看见她就有和她说不完的话,从生活聊到工作,又聊到她准备再次开的画展,问戚照清愿不愿意再次当她的模特。 戚照清还没有回答,观众席的灯光陡然暗下来,梁维斯抬头看看,喃喃说:“应该是要开场了。” 她的话音落下,剧院提示‘不要开闪光灯’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戚照清重新坐好之前往右手边看了看,覃良筝的爸爸和哥哥都坐在那边,但是最中间的位置却空缺。 如果没有猜错,那个位置是覃良筝预留给尹初阳的。但是尹初阳还没有来。 不安的感觉一闪而过,音乐悠然响起,先是伴舞出来,轻快的,喜悦的。 戚照清的右手边传来窸窣的动静,她看过去,尹初阳弯着腰走到她的位置坐下。 一颗心安定了,又好像没有。 直到覃良筝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上,戚照清才轻轻拍了拍胸口。 覃良筝轻快地跳上舞台,在踮起脚尖的第一瞬间——大概是戚照清离得太近,她看见覃良筝的眉头皱了一下。 那是很快的一下,下一秒覃良筝又戴上笑容在舞台上旋转。 但很快梁维斯也发现了不对。 她凑到戚照清耳边问:“你看见筝妹的鞋了吗?” 戚照清在位子上坐的直直的,头和上半身都没有动。她的掌心变得黏腻,因此手指僵硬的抽搐了一下,摸到掌心上的冷汗。 “芭蕾舞鞋的鞋尖……应该不是粉红色的吧?”梁维斯困惑的声音在戚照清耳边响起。 戚照清正忙着和喉头的酸涩对抗,分不出半点精力回答梁维斯的问题。梁维斯只好转身去问身边的丈夫。 不是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没有人敢回答这个问题。 戚照清冰凉的手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暖。 她还是没有动。恐慌发作,但是她知道是俞川的手盖上来,想要安慰她。 舞台上覃良筝若无其事的跳着轻快的舞台,旋转时有一滴一滴小小的猩红色液体,自鞋尖缓缓落下。 上半场结束,覃良筝摆出最完美的ending pose。 等到大幕开始拉起时,尹初阳已经先冲上舞台。 不但如此,戚照清听到身后传来议论的声音。 “是不是不对啊?” “她的脚……” “那是血吗……” 耳朵被捂住了,戚照清才回过神来,用发软到根本感觉不到的手拉住俞川的衣袖。 她不用说话,俞川就知道牵住她的手,扶她起来带她去后台。 后台再次乱做一锅粥。 有男人大喊的声音:“芭蕾舞鞋是谁哪来的?!” 有梁维斯带着颤音的哭:“筝妹,你,你的脚……” 有覃良筑爆粗口的声音。 还有慌乱的女孩子声音:“啊……覃老师上台前忽然找不到舞鞋,最后是小张在角落里找到的……” 太多嘈杂的声音和太多可怕的信息一股脑的涌来,戚照清把全部力气都用在拽住俞川的衣袖才勉强支撑。 话题的中心,覃良筝坐在沙发上,一张脸苍白的毫无血色。 她的脚,戚照清顺着她毫无血色的脸看到她的脚,‘血肉模糊’四个字是率先涌上脑海的。 “怎么……怎么会这样?”戚照清的膝盖当场就软了。俞川在边上架住她。 尹初阳开口也带哭腔:“她鞋里有钉子,不知道谁把她的鞋子里放了钉子。” 戚照清的心脏都停止跳动了。 “是谁……谁……”谁要害她? 覃良筝的身前半跪着一个医护人员,她正在用棉球帮覃良筝处理伤口。 “好了。”覃良筝清了清嗓子,用含着眼泪的眼睛说,“让我把下半场跳完,再研究这件事。” “什么?!” “不行!” “你还要跳下半场?!” 这几道声音同时响起来,戚照清没有办法判断都是谁的声音,也没有办法判断是不是自己的声音。 覃良筝在这时候显得非常非常冷静。当然,如果她没有发抖的话,那就完全能骗过在场所有的人。“都不要说话。我肯定要跳。刚才上半场我都跳过了,下半场不会有问题。” “你不能跳!”梁维斯的眼泪豆大,几乎是从眼眶里喷涌而出,“筝妹你听妈妈说,你再跳,脚会废的!你不能让这次的舞台成为你人生最后一场舞啊!” 覃良筝仰起头看向自己的妈妈。 后台暖橙色的灯光仿佛给覃良筝没有血色的脸注入了颜色。她的脸和眼睛都变做橙色,给戚照清一种远在天边的神圣感觉。 “妈妈,难道我不跳下半场,这次的舞台就不是我人生最后一场舞了吗?” 所有人都静默下来。 呼吸声第一次在后台也能被人察觉。戚照清像是被人捂住了口鼻,她费力地挣扎在自己呼吸的自主权上。 这时候是尹初阳发声:“好。麻烦医护人员给我们准备止痛药。你吃过上台。” 第28章 第26章 你憔悴,我替你明媚 鲜花和掌声送给舞台上的覃良筝。 她用完美的舞姿为世人带来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盛大的表演。 下台之后马上躲开准备过来采访的媒体和被特邀而来的大咖,那些都留给剧院的院长解决,覃良筝在尹初阳的保护下匆匆离场。 刚坐上尹初阳的车,覃良筝就开始大哭。 两只脚里分别取出三根三厘米长钢钉,别说跳舞,以后走路可能都有困难。 戚照清站在病房门口,紧紧拽着俞川的衣角。 病房里的覃良筝她根本就不认识。 那样干瘪,病弱,暴躁的女人不是戚照清记忆里永远风情万种,永远戏谑人间的旧友,她更像是……钱心慈。 “我说我不要吃!我不要吃你听不懂吗!” 这已经是出事之后的第二周,覃良筝脚上的钢钉已经取出,虽然只要修养好还是不影响生活,但是医生说覃良筝以后未必能够再跳舞。 尹初阳被覃良筝推搡,粥碗打翻在地也没有作声,默默的蹲下来用餐巾纸把一地的白粥擦干净。 覃良筝就开始大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俞川侧过头去,身边的戚照清脸和嘴唇都是白的。她伸手想要打横抱起戚照清带戚照清离开,可是手刚伸出来她想到什么,轻轻拍了拍戚照清的肩,小声说:“我们走吧。” 一直到离开医院坐上车的时候,戚照清的眼泪才涌出来。“怎么会这样呢?” 俞川为她擦泪,“覃良筝家已经报警了。这件事现在在舆论上也很有热度,解决起来应该会很快……伤害她的人肯定能被抓住。” 戚照清伸手要抱,俞川就抱住她。戚照清恨不能把自己揉进她的怀里。“可是抓住了,良筝也不一定能够跳舞了。就算能跳,受过伤的脚怎么能一样?” 俞川的心跟着戚照清的哭声一起揪起来。 她不是在心疼覃良筝,只是在心疼戚照清。“我来找最好的康复师,我一定想办法让她能继续跳舞。清清,清清别哭好吗?” 戚照清在俞川怀里一点一点冷静了。她重新坐直,擦掉眼泪,拿出手机给尹初阳发消息。 尹初阳很快回了个电话来:“我刚才没注意你们来了,不好意思。” “没事。”戚照清脱掉了鞋子踩在副驾驶座的椅子上,尽力地把自己团成一小团,说话时还带着点哭腔,“看你在忙,就没有打扰你。” 尹初阳疲惫的叹了一口气:“嗯……清清,你是做心理咨询的,能不能帮我给良筝找一个医生?” 俞川在戚照清身边为她拆开薄荷味的糖送到嘴边。戚照清张嘴叼住了,薄荷味直冲大脑,她整个人也精神一些:“能。等她出院好不好?你们来我的诊所。” “谢谢。” 身体伤的伤只要不致命,慢慢休息都能复原。 可是心里上的伤就不一样。 戚照清深谙这个道理。她要俞川把车开到诊所,向黎月华求援。 黎月华相当的冷漠:“不要。” “可是其他师哥师姐们都好忙,我都遇不到。” “你的意思是我很闲?” “当然不是。”戚照清一辈子没对除了俞川之外的人说过甜言蜜语,这时候全用上了,“小师姐能力好,又最能和人共情,只有把良筝交到您的手上,我才能安心。” “……不要。” “我会避开的。良筝一定不愿意和我谈咨询的事情,我也不会问您。好不好嘛?求求您了。” “……不。” 戚照清把双手合起来举到胸前,拜佛似的拜黎月华,声音是从来没有对她展露过的甜腻:“求求小师姐了,小师姐,我最好的师姐,您要是能帮良筝,那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我会一辈子感谢您的。” “……”黎月华瞥了戚照清一眼,松动了语气,“那你欠我一个人情,愿意就愿意。” 戚照清先被她古怪的说话语法绕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马上开心的原地蹦:“愿意愿意!谢谢小师姐!” 黎月华就露出古怪的眼神:“你还不知道我会让你怎么还?” “没事,怎么还都可以。” 覃良筝坐着轮椅到诊所的那一天,伤害她的人也被抓到。 戚照清那天做了回避,在俞川那里听到第一手消息。 这是一个她不陌生的加害者:郑一。 原来郑一一直在学跳舞,后来也考入舞蹈学院,毕业之后和覃良筝在同一个剧院。 她害覃良筝的理由很简单,就是嫉妒。 郑一嫉妒覃良筝从小到大都比她优秀,嫉妒覃良筝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所有女主角的位置。 尹初阳没有听到她这番动机剖白,否则一定会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覃良筝在练习的时候你在睡觉,你和我谈她不费吹灰之力? 戚照清坐在沙发上静默。 俞川问她想什么。戚照清就回答:“郑一好蠢。” 俞川说:“覃家找了最好的律师,这回一定送郑一在监狱里待够。” 戚照清拥住俞川,胸前那枚小小戒指硌住她的肌肤,“是不是人的一生都会遇到很多很大的挫折,然后一辈子都会不一样?” 俞川反手抱住她,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通常来说,每个人会遇到她们人生里认为重大的事情。” “那她们能够从这样的事情里离开吗?” “这要问你呀,戚老师,你觉得可以吗?” 戚照清窝在俞川怀里。 她长大,俞川怀里连她上半身都很难抱完整,不像小时候。小时候她觉得俞川那么大,那么高,能把她牢牢护住在身后。 “可以。但是她们可能会带着这一段经历,变成不一样的人。”戚照清话里有些落寞,是想到自己小时候。 她抬起头,看着俞川的脸,“你也会变成不一样的人吗?” 俞川望住她的眼睛,“遇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变成不一样的人了。” 黎月华为覃良筝打开门,覃良筝自己推着轮椅离开咨询室。 尹初阳从等待区迎上去,问覃良筝怎么样。覃良筝眼睛红红的没说话,尹初阳就越过她去看站在她后面的黎月华。 黎月华脸上的笑容属于冰雪消融后的初春,有温度但不够温暖。 尹初阳拍了拍覃良筝的手,“我和黎老师聊一下。” “嗯。” 心理诊所里每个人都有单独的咨询室。 黎月华的咨询室是小小的正方形,有一面墙的木头架子。架子上错落有致的摆着小盆栽和一些心理学的书籍。架子前面是两张深蓝色的布艺沙发,一张沙发是单人位的,另一张是长沙发。 黎月华在单人位沙发前站定,对尹初阳说:“关于她在我这里说了什么,我不能告诉你。” 尹初阳收回打量的目光,“没有关系。我只想知道她会不会好起来。” 黎月华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会。” 黎月华做出请尹初阳坐下的手势,见尹初阳坐下后她开始对自己刚才的观点举例补充:“她目前的情况确实不乐观,但是有在积极调整状态。她在尽力,所以还请你多多给她支持。” “这是肯定的。”尹初阳听到黎月华给出的积极答复,闭上眼睛疲惫地叹一口气,“她有在调整就好,我就担心……” 后话咽回去,但是黎月华也明白。她尽心尽力的安慰尹初阳不用太过担心,身边的人保持情绪稳定和积极就是对覃良筝最好的帮助。 尹初阳推着覃良筝离开诊所不到十分钟,戚照清就推开门进来。 她果然遵守承诺,看见黎月华只是乖乖喊一句:“小师姐。”别的什么也没有说。 黎月华也不多理她,转身去办公室整理关于覃良筝的档案。 覃良筝的咨询密度比较高,一周有四次。戚照清每次都会刻意在诊所里错开覃良筝。 程颐的咨询也进入比较重要的阶段,戚照清正好顺势不去考虑其他事情,一心放在程颐的身上。 夜幕降临的时候,程颐第一次开口说起她家里的事。 挨骂挨打都是家常便饭,有时候还要挨饿。明明家里也不是吃不起饭,但就是不给她吃。“很多时候我都觉得需要做心理咨询的不是我,是她们。” “我同意你的观点。”戚照清不由得想到钱心慈。 小时候不理解,后来长大了明白钱心慈当时确实状态不对,有类似躁郁的情况。 “那为什么结果却是我们要来做咨询呢?”程颐说完这句话看向窗外。窗外是浓浓的黑夜,树影在月光下斑驳,衬得她格外落寞。 戚照清在这时候不知道合不合时宜的想起俞川。 俞川从来都是平和冷漠的,她所有的感情都仿佛只因戚照清而生。戚照清哭,她也想哭;戚照清笑,她也快乐。 俞川不是提线木偶,但是戚照清仍然觉得自己是提线人,操控她的喜怒哀乐。 第29章 “可能是因为,我们想要找一个能说话的人吧。” 那么被她操控久了的俞川,偶尔会不会有这个念头呢? 第27章 人人寻找快乐园 芍药和牡丹争相盛放加浓春意,路边柳絮也爱飘,惹路过人打好多喷嚏。 川市人得鼻炎的频率都比其他各地人高。前几年有专家提议把路边的柳树都砍掉。倒是也确实这么做了。那一年城市里犯鼻炎的人少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过了几年柳树又多起来。 不过戚照清察觉不到这些。 事实上周围很多事情戚照清都察觉不到。她被俞川保护的太好,车接车送,连世界都特意构建。 黎月华坐在办公室里,看她对面工位正低着头写字的戚照清有一会儿了,戚照清也没有察觉到,还是在很认真的写她对程颐咨询的阶段性总结报告。 戚照清是那种很老式的人。 在电子设备这么发达的当代,戚照清还是很喜欢手写报告,戴手表,用有线耳机听歌。 黎月华合理怀疑她还会写那种“见信如晤”的信。 戚照清的头发及肩,很黑顺,还很亮,没有烫染过的痕迹。她经常会用一根黑色的发圈把头发松松绑成一个马尾。诊所里有其他人问过她怎么不绑高一点,这样发圈容易掉。戚照清就很好脾气地笑着说因为绑紧了会坠着头皮疼。 她笑起来的时候,长长的睫毛会在弯眼睛时不自觉的多轻颤两下。和那个每天接送她上下班的女人一样。 那个女人——黎月华知道她叫俞川。 俞川看起来就是不好惹的人。 虽然瘦弱,但是眼神犀利,看谁都带着上位者的打量。尤其是她站在戚照清身边的时候,俞川对戚照清周围一切人的目光都是不友善的,生怕谁会抢走了戚照清。 戚照清没有解释过她和俞川的关系,但是她们看起来就不是母女,尽管俞川的年纪大的足够做戚照清的妈。 黎月华不是好奇的人,只是易老师把戚照清交给她的时候说过一句:“介绍她来的人是我朋友的女儿,她们关系很好。” 好到什么地步呢? 易老师没明说,黎月华也没问。 但日常细节就能暴露很多。 她们穿一样的衬衫,手腕上都戴瑞士产的百年灵手表,走路的时候都先动左腿,偏爱清淡口味的饮食。 最后一点是黎月华通过平常俞川给她捎带的点心饮品里推测出来的。 后来从戚照清口中得到一点点消息,戚照清很少说她的私事,所以黎月华只是推断:俞川是把戚照清养大的人。 为什么俞川替代了她父母? 黎月华没有那么多好奇心,也没有问。 但是后来看到戚照清脖颈上的戒指,黎月华也明白两人不只是简单的“关系很好”可以概括。 “小师姐?” 写完报告抬头的时候,戚照清终于发现了黎月华在看自己。 黎月华没有收回目光,坦然的垂半幅眼皮对她露出微笑。 “小师姐有事吗?”戚照清说完话才想起微笑,脸皮慢半拍,笑容很机械。 黎月华张口就说有。 “什么事呀?” 黎月华学她皮笑肉不笑:“你还欠我一个人情,记得吗?” 戚照清诚实的说:“记得。” “今晚有空吗?把人情还给我。” 戚照清给俞川发过消息,要她今晚不用来接,说自己和黎月华出去,会在外面过夜。 俞川问她去哪里,戚照清隔了很久才回复说去黎月华家看电影。 收起手机,戚照清站在闪烁的霓虹灯之下抬起头,招牌上用五颜六色拼凑出来的“红月”两个字几乎要闪花她的眼睛。 黎月华牵住她的手把她拉进门里。 在外面就听到的嘈杂音乐声和人声,进门之后放大了一百倍不止。 黎月华和戚照清说话都靠吼:“别去管你的监护人啦!” “什么?!”戚照清生平第一次用这么大的声音对人说话。 “我说——别去管你的监护人啦!” “她不是我的监护人!” 可惜戚照清的声音还是不够大,被音乐卷走。黎月华也没留意,拉着她到卡座坐下。卡座里虽然也很吵,但是稍微安静一点,戚照清能听到走过来的服务员上来喊黎月华“月华姐”。 因为很吵,所以戚照清要和黎月华说话就迫不得已的要贴近她。还是因为很吵,所以黎月华也把耳朵贴过来,两个人就做出这样一副暧昧的样子。 当然,戚照清没有觉得。 “小师姐经常来这里吗?” “嗯。” “来这里做什么呢?” 服务员端上两个宽口的玻璃杯来,黎月华递给戚照清一个,凑在她耳边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喝酒啊。” 戚照清环顾四周,她只看到红色蓝色橙色的光,和灯光下摇头晃脑看不清在干什么的人。在这个叫做‘酒吧’的地方不喝酒,也确实足够奇怪。 五个小时之前,穿米黄色针织衫和白色长裤的黎月华面无表情的要她偿还人情。 三个小时之前,戚照清给俞川发消息说她今晚不回家,然后下了班就被黎月华拉走。黎月华问她饿不饿,她摇头。 两个小时之前,她确实去了黎月华的家里。黎月华脱了针织衫和阔腿裤,换上黑色长袖包臀裙,露出肩膀和锁骨。除此之外,她还换了一套妆容。 现在的黎月华和平时在诊所判若两人。平时只是对同事冷漠对来访者温柔的心理咨询师,但现在冷漠中带着妩媚风情。 戚照清上网少,不知道‘姐姐’这个词除了亲戚关系之外还有别的意思。如果她知道,那么眼下肯定会用这个词来形容黎月华。 当然,戚照清本人也没有被黎月华放过。 她原本穿的衬衫和裤子都没换,只是头发上的发圈被黎月华摘下来,衬衫扣子最上面解掉两颗。 之后,之后就有了戚照清把酒吧叫做黎月华家,把烂醉的人跳乱七八糟的舞当作电影给俞川发消息的那一幕。 “你就是要让我陪你来酒吧吗?”戚照清的话落在黎月华耳朵里带着难以置信。 黎月华不答她的问题,在她耳边给她送个新问句:“你会喝酒吗?” 杯子里的液体可能是棕黄色,戚照清看不清,她说:“我只喝过红酒和香槟。” 黎月华已经一杯酒下肚,嗤笑一声:“娇小姐脾气。” 戚照清头一次被这么评价,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好在黎月华的话只是一瞬,说过了就没有了。她拿着杯子对戚照清诱哄:“尝尝。” 戚照清把杯子接过来,小小的浅啜一口已经感觉到杯子里酒的苦涩辛辣。她不知道黎月华是怎么一口气喝完的,但是慢慢的把杯子里的酒喝光,然后捡回了刚才的问题:“小师姐,你只是需要我陪你来酒吧,就算还人情了吗?” 戚照清喝一杯酒的时间,黎月华已经喝了三杯,第五杯酒在手上,她还是清醒,“你欠我的人情,我想让你怎么还就怎么还,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害怕了?” 戚照清的手上又被塞了一杯酒,“没有害怕。只是我本来以为你会让我在工作上帮你做什么。” “工作上,你能做什么?” 戚照清被她理直气壮又轻蔑的语气反问的哑然。一会儿之后才干巴巴地说:“也是哦。” 黎月华凑到戚照清耳朵边上,语带戏谑调侃:“而且你不觉得让一个好孩子来这种地方,很刺激吗?” 戚照清要反应一下才知道‘好孩子’说的是自己。皱皱鼻子,戚照清说:“小师姐好奇怪的爱好。” 她小师姐奇怪的爱好不止这一点。 酒吧里响起盖过一切音乐的敲钟声。戚照清好奇地问声音的来源。 黎月华就告诉她这是有人点了皇家礼炮。“这是这里最贵的酒。” 戚照清看酒吧里的人像是看猴子。 她们为有人点了最昂贵的酒发出猴子一样的叫声,酒吧最前方有一个小舞台,舞台上一直不知道在叫什么的摇滚歌手大吼着皇家礼炮的归属者。 戚照清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为此欢呼,那瓶酒根本就不是给他们的。 然后黎月华就在她耳朵边上,用黏腻的声音问她:“你想不想要?” “嗯?” “来一次吧。”黎月华说完这句话站起来,走到服务生边上耳语。 戚照清看见服务员脚步很快地离开,回来的时候黎月华手上多了一整瓶香槟。 黎月华握着香槟再度回来在戚照清身边坐下的时候,和刚才一样的敲钟声再次响起。 戚照清懵懵地看着黎月华,因为她听到那个摇滚歌手大喊:“皇家礼炮,送给戚、照、清——!” “喜欢吗?”黎月华抬高音量。 戚照清皱了皱眉,歪一歪头,“小师姐,这太破费了。” 第30章 黎月华不理她,使劲晃着手上的香槟。戚照清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就好奇的看。 等晃到一定程度了,黎月华用了个很巧妙的姿势把香槟上的瓶塞一拔。 ‘嘭。’香槟打开的声音和酒吧里其他的杂音相比不值一提,但是瓶里的酒一下子从瓶口喷涌而出,不偏不倚,全都喷到戚照清的身上。 在戚照清的目瞪口呆中,黎月华恶作剧得逞的哈哈大笑。 第28章 试探你眼睛 戚照清在一身酒臭味中醒来。 她僵硬的抬了抬自己的胳膊放到鼻尖下面,马上就被臭醒。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不在家里。 四周的墙是深绿色的,搭配红木家具有一种厚重的艺术感。 戚照清后知后觉的想起这里是黎月华的家。 而她身边,有一位上半身赤条条的女性——不用说,那必然只能是黎月华。 戚照清盯着黎月华光滑的后背,慢吞吞的回忆起昨晚的后续。 她被黎月华喷了一身香槟想要找个地方清洗干净。黎月华告诉她不要紧,自己有办法。 在这之后,黎月华的唇就落到戚照清的衬衫上。“操,不好喝。” 戚照清凑近去看黎月华的眼睛,那里蒙上一层薄雾。黎月华喝多了,难怪这么荒诞。 后来戚照清就半搂半架黎月华走到酒吧门口。 她本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黎月华却好像被春风吹过,脑子就清醒起来。“回家吗?” “嗯,回你家吧。”戚照清记得自己当时还是很清醒的。 回到家之后,黎月华就脱掉了她的包臀裙丢到地上。戚照清跟着在她身后捡起来,搭到沙发椅背上。 黎月华好像全不在意戚照清,自顾自地赤裸着,只穿内衣内裤走到衣橱前。她从乱糟糟的衣橱里准确无误的抽出一条光面的草绿色睡裤穿上。 戚照清在她身后说:“小师姐,你穿衣服呀。” “太热不穿。”说到这里,她回过头,脸颊又染上绯红,眼神迷离,“我们都是女孩子,你羞什么。” 戚照清说:“你喝醉了。” “嗯。我知道。”黎月华又从衣柜里抽出一条水蓝色的睡裙丢给戚照清,“去换。” 戚照清拿着睡裙叹气,自己到洗手间把湿漉漉的衣服脱掉。 她从洗手间里探出一个脑袋来,“小师姐,我想洗个澡,你介意吗?” “别洗了,赶紧换完。” 戚照清不知道,黎月华看她乖巧看的牙根痒痒。 怎么能这么乖呢? 到了那样的酒吧也能乖乖坐着,让喝酒就喝酒,身边人喝多了就回家。黎月华躺在沙发上,一只脚翘在茶几上,脸颊通红的看着洗手间的方向。 这副模样如果让戚照清看见了一定会吓一大跳。因为眼前的黎月华不止和白天不一样,甚至都超出了她能够做出的想象。 太乖了——真想把她欺负哭。黎月华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冰啤酒喝了一大口,让自己冷静一点。 戚照清走出洗手间,黎月华的睡裙穿在她身上稍微有点大,领口垂下来,露出前胸一点隐约的轮廓。 戚照清一边不安的提起领口,一边问:“小师姐,你还有别的睡衣吗……这个好像有点大。” “没有。不穿就裸着。”黎月华说完这句话,又往嘴里猛灌啤酒,让自己继续冷静。 戚照清不知道她心里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看黎月华又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听啤酒,傻乎乎地笑着说:“小师姐家里好多酒呀。你家里有酒,我们为什么还要去酒吧喝酒呀?” “操。”黎月华又骂了一声。她的啤酒喝完了,她把罐子捏扁,“想去就去,你的问题也太多了。” 戚照清以为黎月华不高兴,乖乖闭住嘴,不再说话。 黎月华把手上的易拉罐扔掉,打开冰箱又拿出两大罐啤酒。 “来,我教你怎么不容易喝醉。” ——这是戚照清清醒记忆里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这个说要教她不容易喝醉的人就和她一起喝多了,两个人是怎么上床睡觉的都不知道。 “唔……醒了?”黎月华撑住床面坐起来,手掌揉着头,眉头紧皱,“累死了。” “还好今天是周六。” 黎月华不置可否地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哼”。她显然是清醒了,又开始恢复到话少脸冷的样子。 昨晚好像一场梦。 戚照清借用了黎月华的洗手间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可是衬衫昨晚没有洗,不但浸透了酒气,胸前还有一枚标准的大红色口红印。 黎月华看戚照清拎着那件衬衫头疼的样子,靠着洗手间门框对戚照清说:“我洗干净了给你送回来。” 俞川在周六见到的戚照清,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衬衫长裤,只有高跟鞋是戚照清自己的。 俞川眉头轻轻一挑:“衣服呢?” “……弄脏了。” “怎么没有带回来?” 戚照清把头发撩到耳后,在发现这是俞川说谎时总会做的动作后她又急忙停手,“小师姐帮我洗了,没干,我就没带回来。” 俞川神情暧昧的看了戚照清一眼,说:“我今天有一个视频会议要开,开完我们再吃饭好吗?” “好。” 尽管俞川的语气还是很温柔,尽管俞川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戚照清本能地感受到了俞川的不高兴。 俞川真的去书房开会,戚照清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耳边还有昨晚在酒吧里喧闹嘈杂的声响。 原来小师姐平时是这样的人啊。戚照清想。 但是‘这样’是哪样?戚照清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只是觉得黎月华和自己印象中不一样,也和自己认为的很不一样。 有了第一次外出,再要有第二次就是很容易的事情。 戚照清跟黎月华第二次见面的地点还是酒吧。 戚照清搞不懂黎月华为什么这么喜欢酒吧。只是幸好这次黎月华带她去的不是第一次那种吵嚷的地方。 这一回她们去的属于清吧。 大家安安静静地喝酒,安安静静地听歌,舞台上的歌手也安安静静地唱歌。 戚照清在这里待的就比上一回惬意的多,一杯莫吉托喝了半天也没有喝完,一直跟着歌手轻轻哼歌。 黎月华点的是长岛冰茶,她今晚喝的也很慢,主要在和戚照清闲聊。 夜晚的黎月华和白天的黎月华不是同一个人。 虽然只是第二次和黎月华外出,但是戚照清已经足够明白。 黎月华在白天的时候,面对除了来访者之外的人全都冷漠,一个多余的字也不想蹦。但是晚上时,黎月华就会有万种风情,不自觉就从骨子里溢出来。 而且晚上的黎月华,话很多。 “你总是和我晚上出来,你那位监护人会不高兴吗?”黎月华喝了一口长岛冰茶,用手背拖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戚照清。 戚照清乖乖说:“俞川不是我的监护人。” “哦。”黎月华应一声,但是没往心里去,“你监护人知道你在酒吧吗?” “我说了,俞川不是我的监护人。”戚照清收回目光,落到黎月华的身上。 黎月华还是慵懒懒的笑,半幅眼皮垂着,微醺似的,“那她是什么?你的女朋友?” 戚照清闷声:“倒也不是。” 黎月华就笑。一根手指指尖挑住戚照清脖颈上戴着的那条戒指项链,“不是女朋友,送戒指?” 戚照清一歪头,“我记得我和你解释过。” “解释过啊。”黎月华喝长岛冰茶的时候顺便咬了一块冰,含在嘴里说话就变的含糊,“你说是俞川送你的,又没有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戚照清一想还真是。 可是她和俞川的关系,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黎月华看着戚照清若有所思的样子,把冰块在嘴里咬碎。冰块在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成功吸引戚照清。 “这个声音有点吓人。” “什么声音?”黎月华揣着明白装糊涂,重新含了一块冰到嘴里嚼碎,“这个声音吗?” 戚照清小幅度地点点头。 黎月华闭着嘴,闷闷笑出声来。她把冰块咽掉,说:“好,我不吃了。” 戚照清又弄不懂黎月华。 晚上的黎月华没有那么听话的时候。这是头一次。 她有心想找梁维斯请教,但是梁维斯和尹初阳一起忙着照顾覃良筝。 戚照清事先有说明她在覃良筝做心理咨询的时候最好不要和覃良筝有太多接触,免得她把自己对黎月华的感觉带给覃良筝,或者把自己对覃良筝的感觉带给黎月华。 因此自从覃良筝出事,她们已经有将近三个月没有见过面。 戚照清就算想问,也没有到时间。 想到这里,戚照清有些落寞。 第31章 而黎月华不知道她那百转千回的心思,只是看见自己乖乖答应戚照清之后她反而不是很开心。 黎月华的脑海里冒出巨大问号,这人怎么回事?难道就喜欢挨凶? 戚照清的胳膊被捅一捅,她侧头去看,对上黎月华写了个问号的眼睛。 戚照清就笑着说:“覃良筝。” “哦——”黎月华悟了。长岛冰茶顺着唇舌而下,“你知道的。” 戚照清把眼睛弯起来,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嗯。所以不问,只是想一下。” 覃良筝的话题不能持续太久,免得两人都忍不住想。忍不住想就会忍不住说。 戚照清弯下腰去拿自己的杯子,胸前戒指又碰到玻璃杯上,发出‘叮啷’一声脆响。 话题自然又回到原位。 黎月华:“这枚戒指还是挺好看的。” “谢谢。”莫吉托清爽的味道在口中弥漫,“俞川眼光一直很好。” 这时候再不问就显得太刻意了。黎月华清了清嗓子:“俞川到底是你什么人?” 戚照清不爱说自己的私事。 但大约是酒精的加持,大约是出于对眼前人的信任,又大约是黎月华在问这句话时声线里的刻意和俞川明知故问时非常相似。 戚照清盯着黎月华浅棕色的瞳仁,慢慢说出她的过往。 第29章 逃跑的原因 人和人之间拉近距离的最好方式就是持有共同的秘密。 戚照清和黎月华在两次外出之后下意识就变得亲密。 这样的亲密不用人说,只看每天中午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下班时戚照清会特意绕到黎月华的工位和她说再见就能知道。 夜空之中,月朗星稀。今晚是一个很好的晴天,适合看月亮,适合出去玩,也适合喝酒。 俞川把杯子里的香槟一饮而尽,戚照清从后面走上来的时候,她从玻璃窗户里看见她的倒影。“怎么还没有睡?” 戚照清故意买了大一号的睡裙,长袖遮住她的手,裙摆拖到地上,游魂似的走过来。“你不开心啊。” 香槟杯搁到一边地上,俞川拨弄自己的头发到耳后,睁着眼睛说谎:“没有。” 戚照清看着香槟杯,又把目光落到俞川拨弄头发的手上,“发生什么了?” 其实是明知故问。 今天下班的时候,戚照清和黎月华打招呼说再见时就已经发现俞川表情不好。 更何况今天一整晚她几乎都没有说话。 俞川视线下垂,不知道在看地毯还是在看什么。她欲盖弥彰,故作轻松的一耸肩:“没有啊。” 戚照清把眉毛先抬得高高的,然后一点一点拧起来。 这是她不高兴时常有的动作。 通常来说俞川这时候就会说些什么,让她不要不高兴。 但是这里有个前提是,‘通常来说’。 俞川现在的情况就不是‘通常’。 所以俞川看着她,沉默的微笑。 戚照清对任何人都能有好脸色,对任何事情都能保持心态平和。 十六岁时说想要变得和俞川一样泰然自若,二十五岁不完全实现——面对俞川的时候,戚照清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拥有各类激烈的情绪。 比如现在。 戚照清走到俞川身边,抬起一点脚,用脚尖把香槟杯踢倒。 香槟杯落到地毯上,没碎,连倒下的声音都没有。 “小心。”俞川叮嘱她,“别碎了扎到脚。” 戚照清蹲下身去隔着袖子把香槟杯子捡起来握在手里,袖子一挥杯子就顺着她的力气砸到玻璃窗上。 这回是真的碎了,玻璃碎片落到地上,藏进地毯里。 俞川看着碎片,笑容也忘记回收,僵在脸上。时间久了,那张笑脸就变成面具。 戚照清学她,提起唇角,眼睛不动,露出假笑:“是不是因为我和黎月华关系好,所以你不高兴了?” 俞川徒劳无功地把本来就在耳后的头发再次拨弄到耳后,“没有,我一向觉得你社交太少,朋友也不多,现在很高兴你能有新朋友。” 戚照清恨自己没有长出獠牙,好让自己咬破俞川喉头惩罚她说谎话。 “你知不知道。”戚照清用力地说完这五个字之后顿了一下,“你说谎的时候就会做这个动作。” “什么?”俞川抬眼去看戚照清拨弄头发。 她温吞的笑:“真不愧是心理咨询师,观察的真仔细呢。” 戚照清一拳头打在棉花,虚假的笑脸面具裂出一条缝来,底下藏着愠怒:“你要是不高兴就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要藏着不肯说?” “我没有啊。”俞川的面具还是完好的,她保留着成人虚假客套的微笑,“我没有不高兴,也没有藏着。” 上一次这样之后,戚照清扭身下车去找林恪婧。 但是戚照清不是十八岁了。 她眯起眼睛来盯着俞川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每次到这个时候就不肯说。” 戚照清走近一步,俞川伸手挡在她身前,“小心玻璃碎片。” 戚照清便停下脚步,深吸一口之后把自己调整到心平气和的状态,试图和俞川沟通:“俞川我觉得你喜欢我呢。但是我不明白你不肯承认的原因。” “我没有不承认。我是喜欢你。”俞川收回手,靠到窗边。 戚照清不依不饶:“是吗?那你说的是哪种喜欢?” 她太执着。 俞川明白她的执着,可是俞川有自己的忧虑。 还能怎么办呢?俞川伸出双手做出安抚的动作:“清清,你知道的。” “可是我想听你亲口说。”戚照清又想要上前,但是被俞川的手挡住。“你是哪种喜欢我?” 俞川的手垂下来,嘴唇像是涂上胶。 “我不明白。”戚照清摇摇头,“说出来很难吗?” 俞川嘴唇上的胶水等到戚照清这句话落下之后才失灵:“说出口的话是要能做到的。而在感情上,我不能保证很多事情。这就像我不能保证你靠近一步会不会踩到地毯里的玻璃碎片,所以不让你走过来一样。” 戚照清觉得自己长大。 具体表现在她听懂了俞川的话外音。 因此戚照清说:“可是我不走一步,不尝试踩一脚,就永远不会知道下一步到底会不会踩到玻璃碎片上。” 俞川笑着叹了一口气。戚照清觉得俞川脸上的面具终于碎裂出一条缝,露出潜藏的爱意和无奈。 俞川的双手捂住戚照清的眼睛,那股熟悉的淡淡的巴宝莉香水的味道和着香槟酒气一起袭来,戚照清听到俞川柔柔的说:“试错的代价太大了,清清。脚踩到玻璃碎片休息一阵子就会好,但是心呢?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果你踩到玻璃碎片,下一步你还敢不敢走?我不能拿你的一辈子去赌。” 戚照清握住俞川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前,“可是这是我自己愿意的。” 俞川用指腹按住她的心,用很轻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可是我不愿意。” 戚照清捏住俞川的手指,往前迈了一大步,几乎和俞川要亲到一起。 戚照清的鼻尖贴住俞川的鼻尖,她用俞川从前安慰她的语气对俞川说:“你看,我走过来了,也没有踩到玻璃碎片。我是安全的,你也会是安全的。” 俞川用鼻尖蹭一蹭戚照清的鼻尖,不置可否。 戚照清的双手捧住俞川的手,像是在托举圣物,置于自己的胸前。 她的眉头拧起一点点,又走上前小半步,“试错的前提是要尝试。和我试一试好不好?俞川,和我试一试。” 俞川反手握住戚照清的手,把它贴到自己的脸颊上。“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字?” “不。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不’。”戚照清的心悬起来,即将蹦出胸膛的却不知道是喜悦还是痛苦。 俞川的面具碎了。 她没有藏住眼底的爱意,也没有藏住自己的动摇和挣扎。 俞川握着的戚照清的手从自己的脸上又贴到她的脸上。 月光下,俞川浅棕色的瞳仁与戚照清黑色的瞳仁相对,彼此眼中都只有对方。 俞川轻轻抚摸着戚照清的脸,“你长大了。” 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俞川心口一跳,疼的她差点说不出话。 但是俞川没有停。 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够阻挡俞川说出接下来的话:“你不像小时候那么脆弱,不像小时候那么无助。现在的你很厉害,很强大。所以清清,我可以对你说‘不’了。” 戚照清的心离开了胸膛,坠落到不知何处,遇到猛烈撞击,疼的她立刻掉下眼泪。 “那你……你很早就讨厌我了吗?你很早就觉得,我是个累赘?你很早就想对我说‘不’?” 俞川用指腹抹掉她的眼泪,“我从不讨厌你,更不觉得你是累赘。我喜欢你,喜欢你在我的身边,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 第32章 “那为什么——要对我说不。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试试?我说了,我不怕试错!”戚照清险些把这些话喊出来。但是她忍住了,它们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从她口中不听话的往外冒,每一个字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她的痛苦和难以置信。 可是俞川没有再解释。 她碎裂的面具飞快地愈合复原,被她重新戴到脸上。俞川在戚照清脸颊上落下一个吻,“睡觉吧,清清,你明天还要上班。” 戚照清僵直在原地,一步也不肯动。 俞川松开她的手,从她的身边路过。 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好像是俞川第一次主动先走。 从前都是她看着戚照清离开。 走到门口时,俞川没有回头,但停下脚步。 俞川说:“我会麻烦李医生过来出夜诊,你脚底的玻璃碎片今晚一定要取出来,不然明天会发炎。” 戚照清没有动,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会知道。 俞川又说:“清清,你能发现我说谎,难道我就看不出你吗?” 戚照清没有回答。 身后传来不疾不徐,由近及远的脚步声,戚照清仍然没有动。 直到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戚照清才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无声的哭泣。 宽大睡裙的裙摆遮住了她赤裸的脚,也挡住了她脚底渗出的殷殷血迹。 第30章 美梦太仓皇 午饭是黏糊糊的荷叶糯米鸡,一叠凉拌海带丝,一盘小炒黄牛肉。 戚照清口味清淡,但是午饭是黎月华点的,她没法说什么,就不停的往那叠凉拌海带丝伸筷子。 黎月华坐在她对面,吃的也心不在焉。她用黏糯的和糯米一样的语气讲着川市方言打电话。 川市方言和普通话相距较远,俞川不怎么说,戚照清就不会说,也听不懂。 等到电话挂断,黎月华说:“你怎么了?要死了吗?” 戚照清耸一耸肩:“没有啊。” 说完才发现自己这个样子和俞川何其相似。 “你可不像没事。”黎月华瞥一眼面前的菜,“中午根本没吃什么。不合胃口?” 戚照清又发现黎月华的话比以前多了很多。“没有啊。” 黎月华咽下嘴里的海带丝,“你复读机啊?” 戚照清没回答。 她昨晚没睡好,和俞川吵架耗费她全部精力,脚底现在也在隐隐作痛。 黎月华倒是很贴心的没有继续说话了,一边吃糯米鸡一边盯着她看。 戚照清被盯了十分钟,一叠海带丝被两个人分食干净,终于戚照清忍不住先开口:“别看我了,小师姐。” 她小师姐从善如流,收回目光还干脆利落地回答一个“好”。 下班时晚霞落进办公室里,戚照清背好她的普拉达黑色皮革包,特意从自己的工位走到对面黎月华的工位,对黎月华说:“我先回家了,小师姐。” 黎月华一开始觉得戚照清过分的讲究。她每次大费周章的绕过来都只是为了和自己说这句话,但是分明她们的工位是面对面的,一抬头就能张嘴,甚至都不用刻意抬高音量彼此就都能听见。 直到现在黎月华都还是这么觉得。 但是她一次也没有提过——又不是大事。 “好。”黎月华拿起自己手提包,另一只手拎起椅背上的灰色开衫外套,“我也走。” 等候区里身材高挑纤细的女人一头长卷发保养得当。她侧身站着,抱着胳膊,露出和戚照清同款的银色腕表,只是大了一号,应该是男款的。 听到脚步声俞川转过头来,她的脸很小,妆很淡,但足够精致。俞川整个人都写着‘精致’,笑起来的时候一定是先颤动睫毛,再提起唇角。黎月华已经看习惯了。 “回家吧。”俞川像戚照清伸出手,习惯性地要接她肩上的包。 戚照清微微侧身躲过去,余光递给黎月华,“俞川。我忘记给你发消息。”戚照清说着开始徒劳无功的撩头发,把本来就在耳后的头发再次别到耳后,“我跟小师姐约好下班一起出去玩,今天晚上就不回家了。” 黎月华眼里清清白白两个字:是吗? 俞川短促的笑了一下:“这样。我还约了你最喜欢的那间餐厅。” 戚照清挽住黎月华的胳膊,也学着俞川的样子短促笑了一下:“下次吧,不好意思哦。”语气轻飘飘的,像随风起舞的羽毛。 和俞川擦身而过的时候,黎月华感觉到一股雷雨要来前的沉闷郁气。 ‘我可能会被暗杀。’黎月华在心里念佛。 走出诊所,黎月华把所思所想直言不讳地告诉戚照清,随后收获戚照清诧异中带着歉意的眼神。 “抱歉小师姐。”戚照清把她挽着的手松开了。“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俞川肯定不会杀了你,你放心。她连背后骂人都不会。” “……”所以这是重点吗? 黎月华看着戚照清一本正经的脸,把叹气咽回去:“走吧。” “啊?没事。”戚照清摆摆手,“我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别的地方住。” “你能住哪?”黎月华和戚照清说话时走到自己的车边,她打开车门,隔着车对戚照清说,“上车吧。” 黎月华的车白色半旧,车上挂了一个茉莉花香包,整辆车上都透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味,车后座上乱糟糟的放了一张毛毯和一个深蓝色的靠垫。 戚照清再次向黎月华道歉:“小师姐,我不是故意要那么说的。我只是不想回家,打扰你休息了,对不起。” 黎月华开车的时候放着节奏明快的轻音乐,手指随着音乐的节奏轻点方向盘,倒是没有丝毫不悦的意思。“没关系,反正我下班也没有事情做。”而且现在对于‘研究你’这件事,我很有兴趣。 黎月华没有说明后半句,只是前半句话已经让戚照清非常感激。 “小师姐,你人真好。” 黎月华勾勾唇角,把手机丢到戚照清的怀里,“晚上想吃什么?自己叫外卖吧。” 戚照清接住黎月华的手机放到自己的腿上,“不用了,小师姐,我来点吧。总不好麻烦你一晚,还要让你出钱给我吃饭。” 黎月华抽空用余光瞥她一眼。 自己的手机被戚照清端端正正的摆在膝头,戚照清低着头,长发垂下来一点,遮住她的脸。她手上握着手机,页面停留在外卖上。“小师姐想吃什么?今晚我请你。” 黎月华对饮食一向没有追求,所有东西只要能入口她就都能吃。 不过既然戚照清这么问了,黎月华就说:“那我要吃贵的。” “什么算是‘贵的’?”戚照清问完,抿起嘴唇来,找的更认真了。 黎月华算是彻底明白了戚照清寡淡的幽默感。 她按下戚照清的手机,“算了,别找了。” 戚照清放下手机侧过头去看她。 “泡面你吃不吃?” 黎月华,白天在心理诊所是不苟言笑的心理咨询师。但是一旦离开心理诊所,她能做出的奇怪事情让戚照清数也数不清。 比如现在,戚照清坐在黎月华家的餐桌上,面前是一碗红烧牛肉面。 红烧牛肉面桶装,上面还卧了一个溏心蛋。 用桶装面是为了可以不洗碗,但是煮溏心蛋的时候又用了锅子,最后还是要洗碗。 戚照清用塑料叉子挑起面条,没明白黎月华这一出是为了省事儿还是干嘛。 黎月华没管戚照清的心思,自己捧着面桶拿着叉子,把一碗面吃的虎虎生风。 等到喝了最后一口汤,她才发现戚照清正斯斯文文的一只手按着披散的长发,一只手握着叉子慢慢的吃。 黎月华用餐桌上摆着的抽纸擦了擦嘴,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土匪。 戚照清吃完了面,主动把垃圾收拾干净扔到楼下。 再回来的时候浴室里有哗啦啦的水声,戚照清没有轻举妄动,在沙发上坐下来。 黎月华家无论是墙面还是家具,用的都是非常深的颜色。 深绿深红交织在一起,被黎月华搭配的很好,看不出俗气。 戚照清坐在牛皮沙发上和姜顺颂聊天。 姜顺颂最近很忙,她一边学西餐一边管理自己的餐厅,恨不能把一天变成48个小时甚至更多。 戚照清也怕打扰她,听她说了几句最近在学的东西然后就让她去忙。 黎月华洗澡用了好久好久的时间。久到戚照清靠在沙发的扶手上睡着。 身上感觉到一层薄薄的毯子,戚照清迷迷糊糊地嘟哝:“……俞川,我不困。” “醒醒,叫错人了。”身边的沙发坐垫陷下去,陌生的洗发水香味涌入鼻腔,戚照清一瞬清醒,看见黎月华坐在自己身边,正在用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 “说说吧,你和俞川怎么啦?” 戚照清张了张嘴想要说,但是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她和俞川的感情太过纠葛,好像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 第33章 更何况她们吵架的根源,根本就是和眼前这个不明真相擦着头发的人有关。 黎月华把擦头发的毛巾随手丢到一边的单人位沙发上,她的头发还是半湿的,但是她似乎并不介意,任由它们披在自己的肩头。 戚照清忍不住说:“这样会受凉。” 黎月华瞥一眼刚被自己扔开的毛巾,“懒得擦,也懒得吹。” 戚照清站起来,重新把毛巾拿起来,坐到黎月华的身后帮黎月华擦干头发。 戚照清的手法很温柔,轻轻的,除了偶尔牵动到几根头发,黎月华根本察觉不到戚照清的动作。 黎月华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双手搭着膝盖,“让我来猜一猜。你和俞川应该是因为我吵架的吧?” 戚照清没有说话,在心里奇怪她是不是半仙,否则怎么一下子就算到? 黎月华回过头向她确认:“是不是?” 看见戚照清闷闷地点头,黎月华就嗤笑:“俞川可真小心眼。” “她不是小心眼。”戚照清在她身后为俞川小声辩解,“她只是担心我的安全。” 黎月华就伸手指向大门,“那你回去找她好了。” 戚照清不作声了。 黎月华放下手,说:“你也不争气。天天‘俞川’长‘俞川’短的,你就不能有点自己的事儿?” 戚照清就回嘴:“难道我不就是因为做了自己的事儿才和俞川吵架的吗?” 黎月华就转过身,摆出莫名其妙的嘴脸给戚照清看:“那你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摆出一脸要死的样子是为了什么啊?” “我没有啊。”话音落下对上黎月华瞳孔震荡的神情,戚照清开始反思自己,“我有吗?” “有,你太有了。”黎月华一边点头一边转过身,“你一整天都有一种‘我和俞川吵架啦,完蛋啦,这个世界要毁灭啦’的样子。” 黎月华一边说,一边摆手耸肩,把每一个‘啦’字都说的轻快又欠揍,终于让戚照清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31章 夜的山火 戚照清在黎月华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下班还是老老实实和俞川回去。 黎月华在俞川看不见的时候对戚照清做个鬼脸,笑话她没有自己的事儿做。 戚照清皱皱鼻子,没有理她。 回了家之后,戚照清开始和俞川冷战。 戚照清对所有人都有好脾气,但是所谓‘恃宠而骄’,全部的坏脾气都面对俞川,一点点也不愿意忍耐。 俞川喊她吃饭,她就装作听不到。路过俞川身边时也当做看不见她。 从前俞川早就会好脾气的向她解释,说到她理她为止。 可是这回两个人都铁了心,打定了主意谁也不理谁。 戚照清不理睬俞川,俞川就自顾自的吃早饭,送戚照清上班,再自己上班下班并接戚照清。 如此一个月,戚照清到底年纪轻,率先在本次冷战中败下阵来。 她横眉冷对俞川:“我今天发工资了,我要搬出去住。” 俞川温柔相向:“不用,你大学住的房子反正也空置,你可以搬过去。” 戚照清不知道在哪里听到关于‘女性独立’的话语:“不要,我要用自己的工资养活自己。” 俞川真心夸赞:“好骨气。” 不过这句话被戚照清当做了阴阳怪气。而且事实上怎么听怎么都让人觉得不是好口吻说出来的话。 因此戚照清皱起眉头来:“你不用笑话我。我能做到。” 俞川软和了自己的音调:“我知道,我相信你。” 戚照清极其迅速的就从家里搬走。 她的新居在诊所步行五分钟的距离,是一个一室一厅的老小区,由黎月华帮忙寻找。 戚照清没有邀请俞川去参观,但告诉了俞川新家的地址。 俞川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戚照清拉着行李要走的时候,她在戚照清身后问:“你脚上的伤好了吗?” 戚照清的动作就停了一下。“早就好了。” 行李箱在石板地上划出巨大的声响,戚照清后知后觉的想:她没有告诉俞川,这么多年她欠下的债她还是准备还。 此后工资分为三部分:一部分用来日常开销,一部分是房租,最后一个部分存下来,是戚照清准备还给俞川的钱。 但是这个钱到底要存多少,戚照清心里没有数。只是存着,只是攒钱。 人生和诊所的来访者相同。有来访者离开,就有来访者新到场。 程颐在和戚照清工作一整年之后回了老家,另外一个叫做‘宁愿’的小朋友填补了她的位置。 宁愿五岁,她爸爸妈妈带着她一起来,说她不爱说话。 戚照清和她工作时宁愿多半也是安静,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等到时间到了,宁愿会说唯一一句话“老师拜拜”。 戚照清不催她,也不要求她说话。宁愿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 那时候的她也不愿意说话,恨不能全世界都没有人发现她才好。 虽然暂时不明白宁愿不说话的理由,但是戚照清本能的不愿意强迫她。 每次和宁愿工作的时候,戚照清就会带一本书看,表示自己没有特别关注她。 大概过了一个月,在黎月华告诉戚照清:覃良筝的情况好了很多之后,宁愿在那一天的咨询里第一次开口。 宁愿的声音细细的:“老师,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戚照清合上正在看的书,抬头看宁愿,“是的。” 宁愿梳着两条羊角辫,用彩色的发圈扎着。她歪头看戚照清,脑袋上的羊角辫也跟着晃:“是因为你吃到糖了吗?” 戚照清对孩童的纯真投以微笑:“是呀,你今天吃到糖了吗?” 宁愿低下头去,羊角辫晃动:“没有。” 戚照清的笑便收起来一些,“那……老师这有糖,你想吃一颗吗?” “表现好才有糖吃呢。我不要。” 宁愿说完了这句话又陷入沉默,无论戚照清怎么问都不肯再开口。 戚照清从柜子里拿出一颗牛奶糖放到宁愿坐着的沙发边上,“我觉得你表现很好。糖放在这里,你愿意吃就可以吃。” 说完这句话,戚照清又低下头去继续看书。 虽然宁愿之后还是没有说话,但是咨询结束的时候,那颗牛奶糖不翼而飞了。 戚照清把它视作一个好的开始,心情更加快乐。 黎月华在她对面说:“今天跟我回家吧。” 戚照清翻开她的笔记,头也不抬:“这个月才十二号,我已经跟你回了十二次家了,我也想回我自己家住两天。” “但是我有事想和你说。” “你在五号,七号,十号和昨天约我去你家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戚照清开始记录宁愿今天在咨询时的表现。 黎月华在她对面问候了一句大爷,然后压低了声音:“这回真有事。我把覃良筝给小罗师姐了。” 戚照清手上的笔停下了,头也抬了起来:“怎么了呀?你不是说她好转了吗?” 小罗师姐针对重度抑郁症是一把好手。 黎月华见她紧张,向她解释:“不是覃良筝不好,是我个人问题。” “哦。”戚照清的头又低下去了。 两个字写完,她二度抬头:“你怎么不说了?” 黎月华坐在她对面,靠着椅背。她其实等着她这句问呢,但偏偏还要装傻:“说什么?” “说你的个人问题呀。”戚照清用手里的钢笔敲敲桌面。 黎月华就把下好的套在这时候收起来,“你今晚跟我回家我告诉你。” 黎月华蛮黏人的,还有点爱耍无赖。戚照清想,她除了声音和偶尔的举动和俞川很像,别的地方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反正俞川就不会把自己喝的醉醺醺的站在沙发上振臂高呼:“我宣布,明天全人类都不上班!” 每到这时候戚照清就会坐在她旁边的单人位小沙发上,一边小口喝着啤酒,一边把她当作一场劣质喜剧电影观看。 “清清。” 桌面被叩响两下,戚照清短暂回神又很快出神。 黎月华第一次喊她“清清”的时候,戚照清的心灵简直被击中。每次黎月华这么喊她都有一种俞川喊她的口吻。 她和俞川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搬新家第二天,俞川问她要不要帮忙,她说不用。 此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联系,已经接近两个月。 这是她们分开最久的两个月。 戚照清也忽然发现人和人之间关系连接的脆弱。从前形影不离,好像谁离开了彼此都不能活。可现在两个月也活下来了。 “清清。” 桌面再次被叩响,戚照清不得不专注到对面人的身上了。 黎月华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想什么呢?” “没什么。”戚照清继续写宁愿的笔记,“我去。” 诊所上班时间很人性化,虽然明面上是早八晚五的八小时工作制,但是易老师允许大家没有事情可以晚点来早点走。 第34章 不过因为底工资过低而咨询费高的关系,所以大家基本都不会迟到早退,每天想着维系来访者稳定自己的收入。 这就是易老师的妙处了。俞川曾和戚照清分析过,这属于用看似宽松的管理提高效率,达到最高产出。大家都属于一个相对双赢的局面。 傍晚六点的时候,诊所里剩下一两个师兄师姐还在忙碌,黎月华见戚照清还在写东西,就说先去把车开好等她。 戚照清应一声,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闻到一股异味抬头查看的时候,戚照清才发现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 橙红色的霞光把办公室所有的东西都染成橙红色,因此火光在办公室角落蹿出来的第一瞬间,戚照清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黎月华在门口等戚照清,等了半天人都没有出来。 她正想给戚照清发消息说她慢的像个乌龟,乌龟的乌字才打了个w,就听到急促而持续的火警警报声。 半间办公室都是火,腾腾热气灼烤着戚照清的大脑。 在发现着火的第一瞬间戚照清就恐慌发作。 她有这个毛病,从很小时候留到现在,一旦恐慌发作就很难做出动作,大脑一片空白僵直在原地,要很长的时间或者闻到俞川身上安定剂般的巴宝莉香水味道才能缓解。 尖锐的警铃声音在戚照清耳朵里响,响出回声变成声柱在她的脑海里肆无忌惮的狠狠撞击。 戚照清垂在身体边上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又一下,终于抽动她的上臂抬起来。 手指按上太阳穴,戚照清想把警铃的声柱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但是她没有成功。 不但如此,她还听到小罗师姐大喊“着火快跑”的声音,和门外零星散乱的脚步。 行动力在这时候终于找回来。 戚照清两根手指按一按怦怦乱跳的心口,当机立断地拿起桌上自己的笔记本,还有自己工位对面黎月华的电脑——她所有重要的文档都在那里。 跑到门口,戚照清的手还没能贴到门把手上,先被铁质门把手上的热气隔空烫到。 门出不去,戚照清把目标放到窗上。 窗户是铝合金的窗框,这时候估计也烫的不能碰。办公室已经被火烧了一半,能供戚照清拿起来砸窗户的东西并不多。 正在她犹豫着拿起自己被黎月华形容成板砖的书去砸窗户的一瞬,办公室大门被‘嘭’一下打开,浓烟之中,披头散发的黎月华赤着脚站在门口朝她骂:“你大爷的,你在里面沉思人生呢?还不快跟我跑?!” 戚照清回头,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人生中最快的速度。 第32章 不可抱紧 据小罗师姐事后回忆,起火的时候她们都逃出来,正撞上在门口打完消防电话的黎月华。 “从来没有见过月华这么着急。” 黎月华原本穿着的鞋有一点粗跟,在看见大家都出来却没有戚照清的身影之后两脚一甩把鞋子甩飞出去,从师兄手里抢一瓶矿泉水浇到头上,头也不回的就往诊所里冲。 办公室的门是烫的打不开,黎月华随手抄起门边的盆栽对着门锁的位置使劲砸开。 砸开门之后据黎月华气不打一出来的说:“这人淡定着呢,站在办公室里,看夕阳似的。” 戚照清就有些羞涩的垂着眼皮微笑。 这时候是火灾发生的第二天,她们诊所全部九个人围坐在易老师家里的茶室里,经历了这场火灾的五个人劫后余生的和其他人分享经过。 黎月华坐在戚照清右手边,伸手拧了她的脸一把,“你笑什么笑。” 其中一位师兄年纪大些,手捧着茶杯笑着圆场:“小师妹这叫从容,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多好的气度。” 小罗师姐跟着附和:“就是,月华你也多像小师妹学学。那么大人了,还毛毛躁躁的。” 黎月华的丹凤眼眼尾一挑,还没说话就让人察觉她的不满。不过她说话时又有点懒散腔调,比起真正不开心,不如说是玩笑式的无奈:“拜托各位哥哥姐姐,偏心也要有个限度。这位从容女士还是我救出来的。” 诊所里的诸位师兄师姐们平均年龄都在三十五岁往上,因此对这两位师妹都相当的有包容性。在戚照清来之前,黎月华是独一无二的‘团宠’,谁都喜欢和她聊两句,问问她工作时有没有困难。 不过黎月华的性格不如戚照清随和,至少没有工作和其他事情的时候她是真不爱说话。大家碰壁碰多了,等到戚照清来时才会把一腔关怀都放到看似软和好说话的戚照清身上。 戚照清很能理解并且很感谢大家对她的好意,不过这时候她在走神。 俞川的视频昨晚就打过来,当时戚照清在黎月华家缓神。 黎月华见戚照清对着手机发愣,帮戚照清按下接通,俞川的脸很快出现在屏幕上。 视频里的俞川素颜,整张脸憔悴且苍白,没有了平时下班打照面时看到的精气神。黎月华从手机侧面偷看俞川,她的眉毛很淡,几乎变成和脸色一样的白,还泛着一点青。整张脸唯一色彩浓重的地方就是眼睛,瞳仁是浅棕色的,看起来和自己的还有些许相似。 总之俞川素颜的样子就像是褪去一切归于平淡的普通的中年女人,没有半点董事长的架子。 不过大概也是因为,她面对的人是戚照清。 “我听说今天傍晚的事情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戚照清两只手合在一起,上下的轻搓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事。” “那就好。” 俞川的这句话落下之后,两人都默契的安静。 黎月华坐在一边替她们尴尬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的想起似乎是自己多余。于是站起来绕开手机摄像头走进房间里。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但原本不是黎月华的天性。 进入卧室之后,黎月华趴在门上,耳朵贴住门背尝试偷听。屋外客厅里静悄悄的,两个人好像还是没有说话。 黎月华就在心里骂她们磨叽。 事实上戚照清和俞川在沉默五分钟之后才开口。 是俞川先问的:“你想什么时候回家?” 戚照清的右手手指贴住左手掌心,无比认真地揉搓,好像掌心上有什么脏东西需要她擦掉。“我没打算回家。” “过年呢?” 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大学时的那次对话。 可是这一回戚照清没有哭,也没有询问俞川‘为什么’。 大概是所有的情绪在那一次都用光,到现在戚照清已经不想再问她‘为什么’。 戚照清平淡的,甚至冷漠的说:“现在刚刚夏天,过年,等过年的时候再说吧。” “或许你会带黎月华回家?”视频那头的俞川挑起一边眉毛,“你好像没有在你家。” 疲惫感海啸般袭来,戚照清有些无力招架,强撑着说:“你没有吃醋的身份,俞川。” 而她对面的俞川,像是一个耍无赖的孩子,张口就反咬:“我没有吃醋,是你觉得我在吃醋。” “是吗?”戚照清反问她。 “当然。” 戚照清重复:“当然。” 这一晚的视频显然是没有办法和平的挂断。 戚照清干脆破罐子破摔的伤害俞川:“今天遇到火灾的时候,我好害怕。但是我当时根本就没有想起你。” 俞川没有说话,但是表情像是被子弹击中。 “我以后应该不需要你来救我了。”戚照清慢条斯理地把每一个字都讲清楚,“我可以自己救我自己。” 克服恐慌发作,还抢救下自己和黎月华重要的办公物品。黎月华当然帮到了她,但是如果没有黎月华,戚照清觉得自己应该能从火海里逃生。 她没有想到俞川,没有像七岁那年,像从前每一年那样在心里祈祷俞川出现救她。 戚照清不知道这算是长大,还是算抛弃俞川成为‘白眼狼’。 但她确实没有想起俞川。 俞川长久的沉默之后,用脸颊上的肌肉努力调动起唇角。她很努力,戚照清看见俞川的唇角抬起整整三次,才有微笑定格住。“那很好啊。你长大了。” 喉头是干涩的,俞川每一个字都从里面挤出来。 “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 这是视频最后戚照清对俞川说的话。 挂断视频,黎月华心有灵犀似的从卧室走出来。 “喂,傻了?” 戚照清脸颊一阵细微的疼痛。她回过神去看黎月华,黎月华今天的眼线画的很好看,把她的丹凤眼衬得格外有神。 黎月华又问:“怎么不说话?” 戚照清揉揉自己被她捏痛的脸,“没什么。” “好了。”易老师坐在戚照清的左手边,她不紧不慢地用温和的语调对大家说,“这回火灾的原因警方还在调查,我们的诊所暂时没有办法继续工作。大家可以根据来访者的意愿,询问她们要不要暂时线上咨询,或者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先来我家里。但是你们要商量好时间错峰过来,我家只有两个房间能做咨询的。” 第35章 大家纷纷答应,之后又聊一会儿便各自散了。 戚照清背上自己的小包准备回家,黎月华把她拦住:“我还没有跟你说我的个人问题。” 戚照清站定,后知后觉想起昨天下班之前是有这么一说的。她试探着问:“我跟你回家去?” 黎月华就按响自己的车钥匙,走到车边上为戚照清打开车门,“请。” “到底是什么事情呀?” 戚照清回了黎月华家,和她一起吃过石锅拌饭的外卖,戚照清都洗过澡换上睡衣了,黎月华还是没有说。 拜托,这样真的很容易让人怀疑她是为了诓骗自己回家而说的谎话。 黎月华弯腰从客厅的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在高脚杯里给自己和戚照清一人倒一杯,“睡觉前喝一点,对皮肤好。” 戚照清接过高脚杯还不忘道谢,看黎月华坐到她身边的沙发上,把一整杯红酒一口气喝光。 接下来黎月华又为自己续上一杯,戚照清忍不住说:“你不会又是为了让我来你家所以随口说的吧?” “当然不是了。”黎月华盘着腿坐到沙发上,背靠沙发的扶手,面对着戚照清。 她又把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的时候说:“你知道咨询时接待来访者的要求吧?” 戚照清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这时候提起工作,但还是配合的点头:“像是覃良筝和我的关系存在,其实你最好避免和覃良筝进行工作。但是因为我的坚持,你还是接下了,所以我一直很感谢你。” 黎月华的红酒又倒进高脚杯里,“这段时间你一直避开,倒也没有影响我和她之间的工作。我向她提出更换咨询师的时候,她还有些犹豫。” 黎月华女士,你也有嘴巴,平时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说,怎么现在开始吞吞吐吐? 戚照清简直摸不着头脑,“我知道。你说是你的个人问题所以才需要更换。” “嗯。”高脚杯里的酒又一次消失,进入了黎月华的口腔直达胃部。“那你应该也知道,如果两个人的关系再亲近一些,我和覃良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继续工作的吧?” 她这句话说的有些绕,戚照清慢吞吞地喝了一口酒,试图用酒精加速大脑的运转。下一秒她瞪大眼睛:“啊!什么?!” 黎月华等她思考时,高脚杯的杯沿停留在唇边。见戚照清瞪大眼睛,杯沿一下磕到牙齿上,嗑得她说话一结巴:“你,你明白了?” 戚照清猛地喝下一大口红酒,“你疯啦?覃良筝和尹老师的关系很好的!你怎么能这样啊?!” “我怎么样啊?!”黎月华说完这句话才发现戚照清误解到了非一般的境地,一只手揉上自己的头,抓狂的说,“你发神经啊!我没有当人小三的癖好!” 戚照清也抓狂,“那你说的‘两个人关系再亲近一点’,不是你和覃良筝恋爱吗?!” “我为什么要和——哎呀我要气死了。”黎月华说着,没有拿高脚杯的手捂上胸口,浮夸而剧烈的大喘气。 戚照清冷静下来,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觉得自己红酒喝多正在发疯,不然干嘛要对黎月华这么大声? 声音和语气一起软下来,戚照清一根手指戳一戳黎月华的膝盖,“那你说嘛,到底是怎么了?” 黎月华喝掉今晚第三杯红酒,脸颊泛上一点红晕:“我不能和覃良筝再工作,因为我想和你再亲近一点。清清,我想和你谈恋爱。” 第33章 我偏要做不熄的野火 再次见到覃良筝已经是深秋。 天地都被覃良筝家小区的枫叶染上浓墨重彩的红,是黎月华会喜欢的颜色。 戚照清敲响大门,来开门的是尹初阳。 她看起来气色比半年前刚出事那阵好了太多,一见戚照清就笑,眼睛汪着水,亮亮的,“你终于来了,良筝一早就在念叨你了。良筝——” “诶——是清清来了吗?”屋里女声柔中带着懒散,妩媚是覃良筝天生拥有的风情。 从屋里来的覃良筝,因为家里早早开起地暖,所以穿着红黑黄三色的□□小熊拖鞋,脚上没穿袜子,脚趾裸露在外面。戚照清看见她的脚趾上留了很狰狞的疤,脚趾甲也残缺,但覃良筝不以为意,走过来用胳膊勒住戚照清的脖子,像小时候一样把她搂到自己怀里,“清清——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良筝。”戚照清回抱住覃良筝。 半年没见,彼此的世界早都翻天覆地。 戚照清给覃良筝送上礼物,是一对蓝的和大海一样的耳坠,没有太过繁杂的加工,是简单的样式。 覃良筝立刻戴上,转头去问女友:“好看吗?” 尹初阳按住她的肩,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很漂亮,衬得你更白了。” 覃良筝就不肯拿下来,尽管她身上穿的是一条□□熊的粉色睡裙,和端庄雅致的蓝宝石耳坠并不相称。 免不了询问近况。 覃良筝说的言简意赅,把她的痛苦留给昨天,轻描淡写一句:“基本上三点一线,诊所,医院,家。不过还好有我的阳宝陪我。” 她最后一句话说出矫揉的甜腻,故意看戚照清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再大笑。 覃良筝的状态确实非常不错,和半年前那个在医院崩溃的脆弱女人截然不同。 戚照清发自肺腑为她高兴,但还是忍不住要问:“那你以后有什么计划呀?” 覃良筝坐在沙发上,胳膊贴在尹初阳的胳膊上,“我啊,我有很多计划呀。前两天有个模特公司找我,说我好看,可以去当模特。还有好几家芭蕾学校都找我。虽然我现在……不太能跳舞了,但是指导别人没什么问题。我还想和初阳周游世界呢。” “真好。”覃良筝的人生听起来还是那么美好,像从前一样,拥有无限的希望。 覃良筝笑起来,少年时代的犀利和戏谑已经不见踪影,剩下的只是温柔甜蜜:“郑一以为她能毁掉我的下半辈子。她不可能得逞。哪怕我不再跳舞,我也才二十八岁,我还有好多好多时间去做其他的事情。” 说就说了,覃良筝还要在尹初阳脸上落下一个吻。“我一定会过得很好,让郑一在牢里嫉妒到发疯。哈……哈哈,一想到我就很开心。” 话说到这里,覃良筝刚才还不见踪迹的戏谑骄傲又一次流露。 戚照清被她逗笑,伸手去捏她的脸,“好啦,你这么有活力我就放心了。” “那你呢?”说完覃良筝了,自然轮到戚照清。 覃良筝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看着戚照清还带一点儿小动物似的天真:“你和黎老师……最近怎么样啦?” 想起黎月华,戚照清又想笑又无奈,脸上表情丰富起来,被覃良筝解读出‘甜蜜’。 戚照清:“我们这几天放假,她说想过年之前带我出去玩一次,现在正在家做攻略呢。” “真甜蜜——”覃良筝拖着长长的调子,咂咂嘴,“现在可不是前段时间你气呼呼和我打电话说再也不想理她的时候了?” 戚照清被覃良筝提起往事,窘得脸颊滚烫。 前段时间为了黎月华喝酒的事情,戚照清和黎月华说了好几次。但是黎月华就是不肯听——这人一喝酒就爱喝多。喝多也还算了,以前喝多就去睡觉了。自从她们在一起之后,黎月华的新爱好是抱着戚照清说她有多爱她。 那情话说的之甜蜜,之露骨,之密集,让戚照清根本招架不来。 戚照清因此给黎月华下达‘禁酒令’。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黎月华总能偷偷找到喝酒的机会,然后脸颊红红,眼睛水润润的看着戚照清,故意摆出做错事的小孩脸,让戚照清说不出话来。 气冲冲和覃良筝打电话那天也是为了这件事。那天也巧,戚照清刚说完“我再也不理你”,然后覃良筝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你这人。”戚照清赧颜,“仗着你和初阳姐不拌嘴就来笑话我是吧。” 覃良筝双手一摊,摆明‘你能拿我怎么办’。 戚照清就假装正色:“你偷偷抽烟最好别被我逮到了。” 要不说闺蜜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得罪的人呢。 戚照清话音落下,尹初阳就从鼻子里发出“嗯?”一声危险警告。 她用胳膊肘推推覃良筝,“你什么时候抽烟的?” 覃良筝一拍脑袋,浮夸的懊恼:“我真是忘了你这家伙的嘴毒。”然后覃良筝双手合十,对尹初阳拜佛似的拜,“那都是在英国的时候了,我觉得好玩,和顺颂偷偷抽的,就一次,呛得我泪流满面,从此再也没有了。” 尹初阳虚张声势的吓唬她:“你要是敢再有第二次,看我不拧掉你的脑袋。” 覃良筝把嘴翘的高高的,不是为了亲吻,只是撒娇:“姐姐好凶。” 戚照清从覃良筝家出来的时候,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这两个人爱的不分你我。戚照清虽然很为好友高兴,但是遭不住那种哪怕覃良筝和尹初阳不说话眼神都能拉丝的爱意袭击。 第36章 戚照清打车回了家,她现在没有和黎月华住在一起,因为此人也属于覃良筝那种恨不能粘在女友身上的人,所以戚照清坚定的拒绝了和她住在一起,回了她自己租的房子。 房门打开,厨房里传来丁零当啷的声响。 戚照清不以为意,猜到是黎月华又来祸害她的厨房,因此把自己随身的背包在门口衣架上放好,换了拖鞋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我的锅子是新买的,你用的时候小心一点。” “好的。”厨房里的黎月华从善如流,“我做的旅游计划,放在桌子上了,你看看吧。” “嗯。” 戚照清不爱外出,黎月华做的计划因此没有去远处。她准备一路开车,先路过宁市但并不停留,然后往丘市去,看当地新开发的音乐喷泉,最后在樟市停下脚步。 樟市有很多漂亮的香樟树,还有以香樟做的木雕,戚照清对此有些兴趣。除此之外,到达樟市那两天还有黎月华喜欢的管弦乐团的表演,黎月华在计划里诚邀戚照清陪她一起去看音乐会。 戚照清觉得一趟七天的旅程也不算太长,至少比起英国那热闹非凡的十天算不了什么。 等到真正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戚照清收拾好行李反倒有点紧张。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最后想起当年俞川评价钱心慈二婚时说的那句话:‘他们能在狭小空间待这么久,足以证明感情好。’ 那么她和黎月华呢? 她们的感情足以被证明是好的吗? 清晨七点黎月华准时在戚照清楼下等她。 戚照清提了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后备箱放不下,黎月华把它塞进后座里。 等戚照清在副驾驶座上坐好,黎月华又变戏法似的给戚照清拿了一堆东西出来,什么眼罩啦,戚照清爱喝的乌龙茶啦,还有小蛋糕。 看着自己怀里的小东西,戚照清忽然想:大概和黎月华出去玩也没有那么糟糕。 到达宁市是六个小时之后。 戚照清在车上睡了一觉,醒过来后知后觉回了自己的老家。她把眼罩摘到额头上,睡眼朦胧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我饿了,我们去吃肯德基,好不好?” 戚照清是在黎月华等红灯的时候看到那家肯德基的。 她几乎是下意识伸手去指,话出口之后脑子才在后面追上来,“算了,不去了。” “去吧。”黎月华抽空瞥一眼,“想吃就吃。” 五岁那年没有吃的肯德基,在二十六岁这一年终于吃上。 只是对面的人不再是俞川。 黎月华知道戚照清和俞川的全部过往,买了套餐递给戚照清,既没有开她的玩笑,也没有露出吃醋的样子。 汉堡有些辣,戚照清吃一口就喝一口可乐,眼睛还盯着角落里儿童乐园的小孩们。 黎月华和她一起看,看小孩子们把儿童乐园的塑料楼梯踩得‘咚咚’响,看小孩子们轻巧又笨拙的从滑梯上滑下来,看小孩子们嬉笑着追逐。 黎月华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些片段,一些她以为自己早都忘记的片段:被爸爸举在肩上骑大马;考试没有考好被妈妈戳着脑袋骂笨蛋;高中早恋被老师喊了家长,结果被爸爸说眼光不好……还有那个阴雨天,在外公葬礼上说要去给她们买点肯德基吃,补充能量的爸爸。他站起来之后踉跄了一下,跌在泥泞里,再也没有站起来。 一顿肯德基吃完,两个人默默无言地上了车。 戚照清继续睡觉,黎月华继续开车。 她们一起向前走,没有人回头。 第34章 无人幸免于神明的爱 戚照清和黎月华在丘市待了两天。 丘市新开发的音乐喷泉每天晚上八点半准时开始,一场一个小时。 戚照清自认不懂欣赏,只看到五颜六色的光束和长长短短的水柱,还有因为音量过大而失真的纯音乐,没觉得有什么意思。 黎月华也看的百无聊赖,音乐喷泉的场地边上是石阶,她席地而坐,并且妄图拉动戚照清和她一起坐在石阶上。戚照清以‘想站一会儿’为由客气的婉拒了她。 有时候黎月华会觉得自己没有和戚照清谈恋爱。 在黎月华从前的感情经历里,但凡确定关系之后两个人通常就会好的如胶似漆。这个如胶似漆的保质期有多久因人而异,但是没有一个像戚照清这样,在确认关系之后还是使用礼貌用语,并且和恋人保持一定距离的。 更何况谁家好人谈恋爱快四个月,除了牵手拥抱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动静的?现在十七八岁的孩子谈恋爱也要亲个嘴儿吧? 但是她和戚照清就没有。 不过黎月华也觉得自己发疯。 戚照清的性格主打的就是一个‘有话不说,有事不做’,而她也饶有耐心的陪着戚照清。 戚照清不近一步,她也不动。 这要是放到从前,她早就不耐烦了。 很好,大家一起出家好了。 音乐喷泉这时候结束了,戚照清叫黎月华一起回酒店。 黎月华三心二意的站起来,和戚照清牵手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满脑子黄色废料,有点猥琐。 但很快她又自己反驳自己,大家都是成年人,难道还不能有点儿正常需求了? 天人交战的时候,戚照清问她:“你在想什么?” 抬眼看见对方纯真眼神,黎月华忽然有一点儿理解俞川为什么迟迟不肯对戚照清吐露心声:戚照清的眼神看起来太单纯了,在她面前谈正常生理需求就像亵渎她似的。俞川搞不好也是觉得会带坏小孩儿,所以干脆不和她谈论情爱。 “在想人类需求和亵渎之间的关系。” 戚照清的眼神里果然冒出问号,“啊?” “没事。”黎月华撸狗似的呼噜戚照清的头发,“你暂时不用知道。” “哦。”戚照清倒是也没有心思知道,毕竟头发被黎月华呼噜的乱七八糟,她忙着整理。 在丘市看过音乐喷泉,吃过夜市的酱烤大鱿鱼——戚照清口味清淡却意外的喜欢这个,不要辣椒,撒上一层芝麻,涂上厚厚一层烧烤酱。戚照清连吃两个晚上,吃的黎月华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烧烤酱的味道。 到达樟市的时候,天已经很冷,离过年也近了。 香樟树万年青,矗立在道路两旁,虽然种植距离并不紧密,但是无处不在。 黎月华一边开车一边解释:“香樟树的香味虽然有人喜欢,但是闻多了会让人不舒服。” “那怎么还种那么多。”戚照清侧着头,懒懒地看着窗外一棵棵疏离的香樟。 “这个地方蚊虫多。香樟能驱蚊虫。” 樟市和丘市就很不一样。 丘市很晚了街上还有很多人,车水马龙,戚照清晚上睡觉时都还听到外面有车子按喇叭,大概是堵车。霓虹灯也忙忙碌碌,把丘市装点成不夜城。 而樟市到了晚上八点多街上已经看不见几个人的踪影。加上树多灯少,樟市有些像是恐怖片里的鬼城。戚照清总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哪里跳出一只吃人的怪兽。 办理好入住,黎月华喊饿,戚照清看看外面墨黑的天,“走吧。” 还是吃夜市。 这趟行程她们吃的最多的就是夜市。 因为人多热闹,也因为戚照清没有去过夜市。 第一次听戚照清这么说的时候,黎月华就觉得戚照清可怜,但是并不意外。身上全套衣服加起来要上万的人,哪个是去夜市的? 戚照清没有在夜市吃拉肚子,黎月华就已经觉得戚照清很有能耐了。 戚照清坐在摊子边上摆的塑料椅子上捧着纸盒吃烤冷面。 樟市的夜市就像是‘桃花源’,身处另外一个世界。 明明外面还是那么黑那么暗,一点人烟也无。但是进入夜市就变得灯火通明,人声和烟火味道一并袭来。 戚照清原本还以为樟市没有夜生活,原来是夜生活躲起来,不影响早睡的人。 黎月华坐在她对面吃辣牛肉炒面。辣椒辣的她满头是汗,嘴唇通红。戚照清坐在她对面偷笑,在她发觉被笑话之前递上纸巾转移注意,还收获一句“你真好”。 吃饱喝足,两个人手牵手回酒店,肩并肩头并头挨在沙发上一起看《重庆森林》。 戚照清没看过此类文艺片,对拍摄手法和剧情都表示出极大困惑。她看着看着,大概是头发滑,又或者是黎月华的衣服滑,她整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滑入黎月华怀里。 黎月华臂弯枕着戚照清的头,听她困惑金城武吃那么多凤梨罐头会不会牙痛?还奇怪凤梨罐头是什么味道。 她在金城武爬着电梯大喊“三浦友和我要杀了你”的时候把下半张脸埋进黎月华的前臂里偷偷的闷声笑。她笑的上半身都在发抖,像一片挂在枝头被风吹过的小树叶。 等看到梁朝伟安慰家具,戚照清皱起细细的眉毛,指着电视屏幕问黎月华:“他是因为失恋然后发疯了吗?” 第37章 她说到‘发疯’两个字的时候,声音突兀的尖锐了一下,听上去格外字正腔圆,格外可爱。 黎月华回应她的每一句话,说梁朝伟不是发疯,只是把自己的难过寄托给东西了。 戚照清不大认同,摇摇头说就是发疯了,不然阿菲把他家里的东西都要换完了,他怎么还没有发现? 她的发疯言论在一个小时后又转移到她人身上,“我看不懂这个电影在讲什么。但是随便进别人家是不对的,这要是放到现实里,要报警。” 黎月华两根手指绕着她的头发,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走神,“我也没看懂。我不是艺术家。” “所以最后他们在一起了是吗?”戚照清打了个哈欠。 黎月华看《重庆森林》就从来没有从头到尾认真看过,就像她说的,她不是艺术家。但是她看过影评,知道梗概。“可以这么说吧。” 她们看了整晚的电影,跨度之大从《重庆森林》到《致命id》,最后看到《蓝宇》。 戚照清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哈欠,总之眼泪沾了满脸,把披散的长发也黏在脸颊上,用手背怎么抹也抹不掉。黎月华抱着她,睡一句“睡吧”,戚照清就合上眼睛,跌入睡眠。 等到再次醒来,戚照清已经躺到床上,身上换好的睡衣显然是黎月华的手笔。 黎月华躺在她身边,睡觉的时候眼睛和嘴巴都闭得紧紧的。戚照清一直觉得黎月华睡眠不好,她看起来总像是在做噩梦,有时候身体还会痉挛。 不过黎月华告诉她那是正常生理现象,大脑会通过痉挛看一看她是不是还活着。 黎月华总是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知识。 和她待得越久,戚照清就觉得黎月华越来越不像她当初认识的那个不苟言笑,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小师姐’。黎月华时常会冒出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做一些她不明白的事。不过和当初林恪婧不同,戚照清不但没有觉得黎月华发疯——虽然她还是时常会说黎月华‘疯掉了’,但是打从心底,戚照清更想敲开黎月华的脑袋,看看黎月华到底在想什么。 否则怎么能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主意从脑子里蹦出来? 黎月华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对上戚照清的眼睛。 她先笑再说话:“你这么爱我啊,睡觉也要看着我。” 戚照清侧躺着看她,看她笑自己也笑。下午的阳光很亮,从窗户里透进来成为一道光束,不偏不倚的落到戚照清脸上,照出她脸颊上的小绒毛,并且为它们镀上一层金。 昨天,准确的说是今天睡得太晚,黎月华的大脑迟钝又清醒。她在这一刻把戚照清看作天使,身下的床是云朵,托着戚照清降落人间来找她。 有没有人说过亲吻天使会怎么样? 黎月华在心里自问自答:没有。 她前倾上身,在自己的脸和戚照清的脸只有半指距离的时候突兀的停下。戚照清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些错愕的茫然。 黎月华学戚照清,运用礼貌用语,做文明人士,“请问,我能吻你吗?” 戚照清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马上都能拂过黎月华的脸。她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算作默许。 唇间触及柔软,黎月华准备昭告全世界,亲吻天使的下场是会被上帝责罚,坠落到一个名为‘幸福’的地狱。 第35章 谁值得被偏爱 冬夜里的羊肉汤店,老板站在门口用力的剁着羊肉,引来路人侧目。有人被羊肉的香味吸引来,老板就招呼客人里头坐。他一只满是青筋的手一把拉开紧闭的双开玻璃门,刚氤氲到玻璃门上的白色雾气消散,露出店里两位穿着精致的女人。 戚照清的羊肉汤浓白,洒一点绿葱碎点缀,正腾腾冒着热气。 她拿起勺子和筷子,先用勺子将碗底的羊肉连带粉丝一起舀起来,再用筷子把羊肉夹住。戚照清怕烫,撅起嘴巴把羊肉吹凉。 这一幕落在黎月华眼里,又被她认为可爱。可爱的想搂在怀里使劲亲。 接收到黎月华的目光,戚照清抬起眼皮来,话倒是没动作可爱了:“到底谁会在看完高雅的音乐会之后来喝羊肉汤啊?” 黎月华伸手从桌边拿起装辣椒油的罐子,往她自己面前的羊肉面里倒辣椒油,“我,还有你。” 戚照清把羊肉送到嘴里,细嚼慢咽的咽下之后才说:“对哦。” 黎月华没听出戚照清的恍然大悟,倒是听出一点无奈。 大约半个小时之前,她们两个人一起欣赏了一场精彩绝伦的管弦乐表演,戚照清在音乐厅里也怡然自得,一脸惬意。 直到音乐会结束,她们走出音乐厅,冬夜的冷风吹到黎月华脸上的第一秒,黎月华就说得赶紧走,找个热乎的地方喝一口热汤,不然她一定会感冒。 戚照清分不清她是真的还是在胡说八道,但总之感冒不好,于是陪同黎月华路过了很多中西餐厅之后在羊肉汤店里坐下。 黎月华吃饭很快,一碗羊肉面很快就见了底。她擦一擦嘴,一边等戚照清吃羊肉粉丝汤一边说:“我们明天去做手工好不好?我看现在很流行做这些呢,你想玩吗?” 戚照清咬断粉丝,“什么手工?” 黎月华的眼神有些闪烁,不确定的问:“戒指,做戒指,可以吗?” 戚照清看看她空荡荡的右手,又看看黎月华空荡荡的右手,再对上她略带忐忑的眼神,安抚地笑着说:“可以啊。我也从来没有做过这些,正好去试试。” 黎月华的手机里是有一个塞满狐朋狗友的群的。 以前她都是在群里喊得最欢的那一个,今晚去这个酒吧,明天到那个ktv,自从谈了恋爱之后黎月华就基本再也没有出现过。 昨天群里还有人问起她。黎月华当时正在和戚照清接吻,等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有另外一个朋友回复了:她去搞纯爱了,你就当她死了吧。 黎月华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合上手机假装无事发生。 如果让她的朋友们知道她不但搞起纯爱,明天还要去做情侣对戒,恐怕一群人会像是害怕传染病一样把她从群里驱逐出去。 黎月华找的手工店开在樟市城南,一条安静的小巷子里。 手工店的推拉门上系了小铃铛,门一动就跟着响。 戚照清先进门,黎月华跟在她身后。 店面很小,除了靠门的这一边,其他三面墙上都打了一整面的木头柜子,柜子上放有一些白惨惨的石膏和陶艺。另外还有盒子整齐的装着小装饰品,是给来的客人装饰自己作品用的。 戚照清把店面扫过一遍,最后目光落在她右手边的架子上。 那个架子上摆了许多绿萝和花,而在这些植物中间有一张,也是店里唯一一张画像。 画像上的女孩子看起来十七八岁,头上戴一个好大的红色蝴蝶结,额头饱满,眼神明亮,看起来像是泡在蜜罐里的公主。 “你们好。”坐在店中间做陶艺的老板在这时候闷闷开口,打断戚照清对那副画的打量。 黎月华说明来意,又说她有过预约。那位老板根本没有确认预约信息,指了自己身边长木桌让她们坐下,然后自己起身从架子上拿下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戒指琳琅满目,“你们先选样式,选好我教你们做。” 戚照清和黎月华选了最简单一款,老板拿了小银条给她们,自己示范的同时让她们跟着做。 戚照清登时就开启了学习模式,一步一步盯得很紧,生怕错过一步就会做错。 这家店的老板看着和黎月华差不多的年纪,二十八九岁。她话不多,脸颊削瘦,五官深邃的夸张,像是被她自己刻意打破重塑过。她的眉头时常皱着,看起来非常严肃,甚至可以说有点凶。 戚照清按照老板的步骤测量过黎月华的手围——她们彼此给对方做戒指——然后把银条按照黎月华的手围弯成圈。 “好了。”老板对戚照清点一下头,又去看黎月华。 黎月华的戒指也已经成型。老板又点一下头,宣布“这样就完成了”。 这家店的老板真的很闷。她不像其他店里的老板会追着推销,或者说好听话,打探戚照清和黎月华的关系。她只是按部就班的完成需要的指引,指引过后就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做她的陶艺。 别人可能觉得老板冷漠且不耐烦,但是对戚照清来说她却是个很好的老板。 黎月华满意的看着无名指上戚照清给她做的那枚戒指。戒指是戚照清仔细打磨过的棱面,上面刻了黎月华名字的首字母缩写,还有一枚小小的弯月。 她欣赏过后问起正事,“老板,在哪里付钱?” 那位开始做陶艺的老板头甩了甩,黎月华看向角落的收银台,径自走过去扫二维码。 戚照清跟着过去,在木制收银台上看见一台电脑,电脑边上有一盒名片:野火手工坊 陆祺燃。 第38章 原来她叫陆祺燃。 戚照清回头去看上半身前倾,认真做陶艺的老板,很难想象这么冷的人有一个这么炙热鲜明的名字。 做过戒指,戚照清又去买好几只樟木雕。 除了她自己喜欢的之外,梁维斯覃良筝等人当然没落下,连黎月华也因为不和她住一起的缘故,被她送了一只小摆件。 之后在樟市的旅程便告一段落,戚照清和黎月华也踏上回程的路。 不过她们旅行的日子是黎月华提前算好的。 等到回了川市就正赶上诊所的年会。 戚照清把一路上给诊所众人买的礼物送掉,还顺便把年会上的特等奖给抽走了。 于是各位师哥师姐就故意哇哇乱叫:“难怪小师妹给我们送这么好的礼物,原来在这儿等着我们呢。” “就是呀,收了她的礼,谁还好意思嫉妒她的好运气。” 连易老师也忍不住打趣:“老天也知道照顾小孩儿啊。” 戚照清就只是捂着嘴笑。 特等奖奖品是一部手机。 戚照清说自己的手机没坏,至少还能再用两三年,就和抽到一等奖的小罗师姐换了吹风机。 黎月华是在场唯一什么奖都没有抽到的。 大家笑话她,她就坦荡地说因为好运气都用来和戚照清谈恋爱了。 心理诊所的各位都很包容。毕竟做这一行业,几乎什么事情都能遇到。见得多了,也就没什么惊讶。加上易老师也没有禁止过办公室恋情,因此大家很早就知道诊所里内部消化了一对。 不过听黎月华说的这么直白,众人还是忍不住一边倒的告诫她秀恩爱可耻。 等到年会结束了,诊所为期两周的假期也开始了。 俞川在放假第一天就打过电话来。询问的主题当然只有一个:“过年回家吗?” 戚照清听到俞川的声音,心尖尖猛地被掐住,浑身微乎其微的颤了颤,呼吸也紊乱片刻才重新找回规律:“嗯。” “自己吗?还是要和谁一起。”俞川把暗示说成明示。尽管没有告诉她,但是戚照清不相信她不知道自己和黎月华在恋爱。 “我要问她一下。”戚照清垂下眼睛,手指指腹盖住眼皮划着圈轻揉,“我们还没有说到过年。” “好,那等你问过黎月华再给我答复吧。” 果然,她不可能不知道她们在谈恋爱。 戚照清挂断电话,又拨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被手机加工过,听起来似曾相识又截然不同:“清清,怎么啦?” 戚照清还在揉眼睛,“俞川刚打电话来。” 对面黎月华也很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短暂走神又很快回归:“她什么事?” 戚照清放下手,睁开眼睛时面前的茶几变成模糊的虚影。“你过年要回家吗?” 说起来两个人恋爱四五个月,戚照清还不知道黎月华的家庭构成。不但如此,黎月华在戚照清这里如同白纸一张,她对黎月华的一切都不清楚。 “要,但是我不在家吃饭。” “为什么?” “我妈妈要出去打牌,没空给我做饭。” 她平淡的语气让戚照清不知道自己需不需要安慰她。 不过黎月华倒是也没有给她安慰的机会。因为她马上说:“如果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去见俞川,我愿意的。” “好。”戚照清也不考虑安慰的事情,也不去追问黎月华的过往,“大年三十那天我们在俞川家门口见吧。” “我可以去接你。” 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戚照清说不用,俞川一定会去接自己,让她不用多跑。 第36章 爱是妒嫉加上欲妄 大街小巷都是穿着新衣服乱跑的孩子,黎月华拎着两大袋子东西,小心翼翼的躲过一个接一个横冲直撞的小孩儿,还要躲过他们手里根本不知道会从哪里跌落的摔炮,最终来到她妈妈面前。 黎月华的妈妈,张烨女士穿戴一新,正坐在沙发上用遥控器百无聊赖地给电视换台。 听见大门开启的动静,张烨撇下遥控器看向大门口:“月华,你回来了?” “嗯。”黎月华在门口换鞋,“你约了王阿姨几点打牌?” 张烨没回答她这个问题,棉拖鞋的鞋帮‘啪嗒啪嗒’打在地上。她探头探脑的往黎月华身后看,“就你一个人?你那小女朋友没跟你一起回来?” 黎月华换上拖鞋,皱着眉抬头时及腰的乌黑长发顺着动作落到身后,“妈——妈。你别那么八卦好吗?” 张烨斜黎月华一眼,伸手扯扯女儿衣袖,把她拽进客厅里,在沙发上安顿好。做这一切动作的同时,张烨的嘴也没闲下,絮絮叨叨地说:“我这怎么是八卦?我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好不好。你上次电话里跟我说你有女朋友了,我还以为你今天要带来给我看看,好歹是过年了——这可是过年啊!” 黎月华不说话,不是她生性不爱说话,是张烨的话实在太多。这么长一段话说下来,快要六十岁的张烨脸不红气不喘,也没停顿,没给黎月华留一点可能插话打断的机会。 “妈妈还想看看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子呢。”最后,张烨瞥黎月华一眼,目带责怪。 “她害羞,你太热情了吓到她。”黎月华摆摆手,在看见张烨警告的目光后求生欲上线,“等我回头问问她,她愿意的话明天我就给你带回来。” “行。那你早点问好,不然耽误我约你王姨打牌。” “……你对我和我女朋友的关心也不过如此嘛。” 黎月华的新年礼物是一枚‘爆栗’。 在俞川家门口遇到戚照清,黎月华简单的问了一句明天有没有空,要不要和她回家见妈妈。 戚照清先“啊?”再说“好”。 答完了话,黎月华就被戚照清请进屋里。 俞川家是一栋两层高的小别墅,简约的黑白灰作为主色调。戚照清向她解释自己从七岁开始就在这里生活。 黎月华心想:嗯,是俞川的‘大本营’。 黎月华对坐在沙发上的俞川打招呼说新年好,没有加称谓,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打过招呼,她又送上事先准备的礼物,是一根据说百年的老山参。实际上还是不知道送什么。除了戚照清,俞川好像没有什么爱好,黎月华就只能挑不会出错的选。 俞川也没有在意,反而一边收礼物一边很熟络的喊她“月华”,说“来都来了,还带什么礼物”。 客气的活脱脱似是戚照清正经长辈。 不等她们两人继续维持虚假的客套,戚照清带黎月华参观整栋别墅。 从一楼的客厅到厨房,客房也没有放过。再经过白色之形楼梯上楼,“……这里是俞川的卧室,她边上就是我的房间。” 在简约又单调的房子里,戚照清的房间是整栋别墅色彩最突兀的一间。 墙面是淡粉色,床是有围帘的奶白色,衣柜也是法式,柜顶上还雕有小蝴蝶的样式。 “这个房间是我刚来的时候俞川布置的。”七岁那年到现在,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过。戚照清在这里活下来,长大,工作。 其实当中有一年俞川提出过,说戚照清大了,房间里的家具可以改变一下。是戚照清不愿意,说她恋旧。 黎月华看过之后评价:“很可爱。” 毕竟是七岁女孩子的房间嘛,没有人会想用黑白灰让小朋友的世界变得沉闷单调的。 戚照清的书房和俞川的书房中间有一道小门,这也是当初俞川特意改造的。 这道小门常年不关。哪怕现在戚照清不在家里住,她带黎月华参观的时候,这道小门也没有关起来。 从前这里是她和俞川待得最多的地方。 无论谁有什么事,只要喊一声彼此都能听到。 黎月华能想象到戚照清在自己的书房里学习,俞川在她的书房里办公,遇到不会的问题,戚照清喊一声‘俞川’,俞川就马上放下手里所有工作来帮戚照清解决问题的场景。 作为客人的身份参观过房子,回到一楼时黎月华又作为‘女朋友’回答了俞川很多有关她自己的问题。 戚照清在边上似乎是听的烦,说肚子饿了,想吃饺子。俞川便停下问题去煮饺子给她吃。 这一年戚照清照例吃到了最多带有硬币的饺子。 她分给黎月华三个硬币,又分给俞川一个,自己留了一个。 俞川拿着那唯一一枚硬币,眼睛弯弯说:“清清长大了。” 黎月华没有说话,默默的把三枚硬币上的饺子馅擦干净藏进自己的口袋里,不继续摆在桌面上碍俞川的眼。 吃过年夜饭,她们三个人坐在客厅里看春晚。 谁也没有说话,直到黎月华接到电话短暂的离开。 是俞川先开启的话题。 “你和黎月华在一起快乐吗?” 戚照清手上捧着俞川给她热的牛奶,眼睛盯着电视,故意不去看她,说:“很快乐。她是很好的另一半,有趣又体贴,我和她在一起很快乐。” 第39章 俞川的视线停留在戚照清身上,电视里热闹喜庆的气氛和她全无关系。“她知道过去的事情吗?” 戚照清轻巧的一点头,终于将目光落回俞川。 俞川瘦了很多,早在早上她来接戚照清回家的时候,戚照清就已经察觉这一点。 s码的衣服穿在俞川的身上都有些空荡,衬衫的袖口垂下来,露出俞川用皮肤包裹着的骨骼。戚照清想起当时她和林恪婧在一起的时候,俞川也是这样。 但尽管有‘前车之鉴’,早上的时候戚照清还是询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否则怎么会这么瘦。 俞川说没有,上个星期刚刚做过体检,一切都很好,只是最近吃得少。 戚照清当时就皱起眉毛来,叮嘱她好好吃饭。 那时俞川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回答一个‘好’。 “知道。我们没有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全部知道。” “哦……”俞川把尾音拖得有些长,眼皮垂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她又抬起眼睛,对上戚照清的眼睛,露出面具似的微笑:“她还真是特别。”同样的角色,当年的林恪婧就没有这样的待遇。 俞川对于戚照清的了解源自于这么多年的养育,自然戚照清对俞川的了解也是如此。 她们太过相似,俞川这句话刚说出来,连后面的话都没有说出来,戚照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因此戚照清拧起眉毛,语气有些不善:“当然。俞川,我不是十八岁了。你也不用像当年那样对我。月华和林恪婧,她们是完全不同的。” 戚照清说完这句话,俞川便安静下来。 戚照清从来没有觉得俞川可怜。 但是在这一刻她觉得俞川好可怜。 俞川像一只刚打满气的气球,还没有来得及等到钟爱自己的主人就被淘气的小孩子一下子戳破。她猝不及防,只能万念俱灰的看着自己的身体随着气体漏光而迅速的干瘪下去。 俞川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茶,她搬出那个旧问题加以改编:“和黎月华在一起,是你想要的吗?” 望向俞川的目光柔和又复杂,戚照清说:“你一直知道我想要什么。” 俞川干干的咳嗽一声,再喝茶。 她的眼神刻意落到戚照清的脖颈——今天早上她就发现的事情,她非要留到现在才来问:“我送给你的礼物呢?” 热牛奶放到现在已经变凉,但留在戚照清掌心里的感觉还是热的。戚照清喝了一口牛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晚了,她不爱喝凉牛奶。一根手指按一按原本应该待在胸前的戒指,戚照清轻描淡写地说:“不搭今天的衣服,我摘掉了,没有戴。” “那是戒指。” 戚照清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的诧异。她端着凉透了的牛奶错愕的瞪着俞川,连嘴巴也忘记合上。 怎么,你现在肯承认?是不是和戚照清手里没有来得及喝光就凉透了的牛奶一样,太晚了。 戚照清开口,声线里都带着震惊地颤抖,尖细又锐利,听起来简直不像是她自己的声音:“不,俞川。你忘了吗?你自己说过的,那是一条项链。” 俞川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手指节叩叩软绵绵的扶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我想收回我的话。” 戚照清在她话音落下第一瞬间就驳她:“俞川,说出去的话不是你想就能收回的。” 等到自己的这句话落下,戚照清又觉口气太生硬。她把手中的牛奶杯放到茶几上,叹一句:“太晚了。” “我不觉得晚。”俞川说过一遍,把这五个字又含在嘴里喃喃重复一遍。 与其说她看着戚照清说话,不如说她看着戚照清的方向在对自己说话:“一切还没有成定局,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俞川。”戚照清低声呵斥住她。 俞川的双目逐渐聚焦回来,重新落到戚照清的脸上。“抱歉,我失态。” 话已至此,不能再说。 黎月华也打过电话回客厅来坐好。 三人继续沉默,等到十二点钟的钟声敲响,新的一年又来到。 第37章 每一步混乱 黎月华的妈妈张烨女士长得和黎月华很神似。 她们的脸型很像,都是窄窄的,嘴巴也像,尤其是抿起嘴来笑的时候。 张烨说话很多,把女儿的话一个人全部说尽。 她对戚照清说黎月华小时候多么顽皮,说黎月华读书时候早恋,还说黎月华叛逆。 “这副野骨头,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收住的。”张烨不仅话多,表情还很丰富,她掌心伸到半空,做了个抓握的动作,还搭配皱眉摇头的样子,很替戚照清感觉辛苦,“难为你了。” “妈——”一直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黎月华把视线越过手机,“你怎么越说越离谱?” 张烨立即反击女儿:“本来就是嘛,你以为你很好带啊?你两岁的时候……” “妈!我两岁尿裤子的事情你就不要宣扬的全世界都知道了好吧?” 张烨白她一眼,对戚照清是和颜悦色的。 她拍着戚照清的手背说:“你这孩子一看就叫人喜欢。有空多来,阿姨做饭给你吃。你看你瘦的。” 到她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张烨从抽屉里拿出一只厚厚的红包。戚照清推辞两句,张烨就故意板起脸来想装不高兴。 “拿着吧,拿着吧,月华交个正经女朋友不容易。以前那些黄毛绿毛的……哟,我不说了,拿眼睛白我呢。” 戚照清侧头去看,黎月华浅棕色的瞳仁果然藏起来,给自己的母亲一个没好气的神情。 “看,我说是不是?”张烨趁戚照清走神这功夫握着戚照清的手,大红包拍到她的掌心上。察觉出一点痛,戚照清回头去看张烨。 张烨说:“好孩子,不用跟阿姨客气。” 到底是收下了,“谢谢阿姨”四个字也没少说。戚照清最后被黎月华带走,走出很远张烨还在后面对她们挥手。 戚照清把红包放进背包里,回头看不见张烨身影了,她说:“阿姨好像很寂寞。” 大年初一,黎月华家住的老小区里没有人遵守不能燃放烟花爆竹的条例,地上都是炮竹炸开后红红的碎片。 她脚尖踢开面前的碎片,有些心不在焉地应戚照清的话:“我爸走了以后她就一个人生活。每天不是跳广场舞就是打牌。” “那你怎么不多多去看看她呢?” 三三两两的孩子跑过她们身边,笑声压住黎月华答话的声音:“她不让啊。” “什么原因不让的?”简直是职业病,戚照清现在都很少问‘为什么’。 黎月华把车子解锁,为戚照清拉开车门。等到她也上了车,系上安全带时想起要回答戚照清的问题:“她本来就非常厌烦群居生活。” 这是真的。 很小时候黎月华就发现家里人越少,张烨的精神面貌就越好。反而热热闹闹的时候,虽然张烨也笑也说话,但神情里总有一种疲惫。 父亲走了之后很多人说过要黎月华多回家陪陪妈妈,毕竟就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但是张烨女士的想法根本不能用常理揣测。 在第一年确实艰难度过之后,张烨就和她亲爱的女儿大手一挥,让她“没事别找妈”。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不大精准,张烨又补充:“最好有事没事都别找妈”。 黎月华当时心想还好她年纪大了,知道张烨心里还有母爱。放在小时候必定要以为自己被抛弃,在深夜痛哭到淹没房屋。 戚照清自己也没有和妈妈好好相处过。听完黎月华的解释难以置信中又带着无条件的信任:“那阿姨还让我总去呀?” “那说明她是真喜欢你。换了别人,才没这待遇。” 戚照清咬文嚼字:“那个黄毛绿毛就没有吗?” 黎月华无可奈何的长舒一口气,把上嘴唇都叹的要飞起来,“真服了我妈那张嘴。” 这也是真的。 张烨管黎月华管的很松,人生前十八年全靠黎月华自己管自己的把自己送上大学,然后她就开始放飞自我。 早在戚照清还和俞川玩‘赌气跟别人交往’这种幼稚戏码的时候,黎月华已经把女友当衣服了。 至于张烨说的‘黄毛绿毛’,她根本就不记得是谁。 在戚照清之前,每个女人在黎月华眼里都差不多。 “你好渣。”戚照清对黎月华坦白自己的过往时皱起鼻子毫不留情的评价。 “我……”黎月华噎住。 戚照清:“难怪当时你带我去酒吧那么熟悉,酒吧里的人还都认识你。” “我……” “你还知道皇家礼炮什么的。看起来给很多人点过吧?” “我……” “被我说中了?” 黎月华一口气终于提上来,虚张声势的坚定,“没有。皇家礼炮那么贵,哪能见谁都点?” 第40章 戚照清看黎月华吃瘪,嘴巴扁扁的,眼皮也拉下来变成一个三角形状,委屈可爱的不得了。她趁红灯蜻蜓点水的碰碰黎月华的脸颊,字句都是从嘴里蹦出来的:“我逗你的。” 黎月华哪里听不出她的语气,配合她做出被捉弄后的懊悔:“啊,你现在也学会耍人啦。” 戚照清就在边上颤抖着身体笑,笑的头发丝儿也跟着晃。 年过得很快。 大年初五的时候戚照清跟黎月华去看了一场今年的贺岁档喜剧,两个人做出如出一辙的百无聊赖,黎月华在笑点部分挤出一个假笑,不知道在给谁面子。 初八那天大家就都上班,黎月华的金丝边眼镜再度带回脸上,戚照清坐在她对面有一瞬失神,总感觉和她一起旅游一起过年的不是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女人。 不过不能怪戚照清恍惚,确实是黎月华上下班拥有两幅面孔。 金丝边眼镜就像她的符咒,戴上之后虽然世界清晰,但是世界太清晰就会让人失去探究欲望。 黎月华又开始非必要不说话。 只有对戚照清是特例。 戚照清太独特了。 不是因为‘她女朋友’的身份独特,也不是因为‘爱她’的感情独特,而是这个人本身就是独特的。 她好像无所谓你怎么对待她,对她好对她坏她都照单全收,然后继续安静的生活,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也没有谁能掀翻她的生活。 哦,俞川除外。 想到俞川这个人,黎月华又有点儿牙根痒痒。 她从前巧合下在杂志上偶然看到过俞川的一次采访,关于经济内容。杂志上刊登的俞川的照片非常精致,举手投足都是霸总气质。俞川回答的问题也非常专业,专业到黎月华根本懒得看那满页的字。 可真的见到俞川时,她和杂志上又完全是两种人。 私底下的俞川和戚照清很像。 要不说戚照清是俞川养育长大的,她们两个人都有一种温和但难以亲近的气质。可以和她们相处愉快,但是别想走进她们的心。 因为她们两个之间已经有一道无形但紧密的链接,纠缠着她们,谁都别想逃。所以这样亲密的关系就很难再分给别人。 哪怕到了现在,黎月华很清醒她是戚照清的女朋友,戚照清爱她,但是她和俞川还是不同。 没有人能和俞川相同。 但是话反过来说,也没有人能和黎月华相同,连俞川都不行。 俞家的名字几乎遍布川市每一个叫得上名号的产业,可是任凭俞川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在戚照清身边得到女友名号。 黎月华想着想着就美起来,小老鼠偷到灯油似的,唇梢往眼睛的方向运动。 戚照清正准备去见宁愿,站起来和黎月华面对面,发觉此人正在得意洋洋的傻乐,不知道又做了什么好事。 她忍不住笑她:“你在笑什么?” 黎月华带着唇角还没有收起的笑意看她:“我在笑我自己厉害咯。” 她的喜悦得意顺着字句传染给戚照清,戚照清的心情也豁然开朗。离开办公室前给黎月华留一句“你是天下第一厉害呢”。 宁愿坐在咨询室的沙发上,小手小脚不知道要放哪里。 年前那场大火让她们搬迁了新的场地,这是宁愿头一次来。 戚照清在宁愿这一次过来之前就给宁愿打过电话,说明了情况。她认为宁愿是敏感的,这类剧烈变迁会影响她,所以她提前告知,给宁愿一个心理准备。 等到真正见面时,戚照清又向宁愿逐字逐句的解释了一遍,这回带上更详细的理由:“……是有一位来这里的叔叔没有熄灭香烟,香烟把垃圾桶里的纸点燃了,所以着火了。” 宁愿在电话里就没说话,现在也没有说话。 戚照清安安静静等了一会儿,看宁愿没有要说话的样子,就对宁愿笑一笑,自己翻开准备好的书看。 过了大概五分钟,宁愿细细小小的声音响起来:“老师,你有没有受伤?” 戚照清合上书,微笑的表情不可避免的滞后了一下。她没想到宁愿会先关心她。等到笑起来之后说:“我没有受伤,但是吓了很大一跳。” 宁愿的小脑袋往她身边凑了凑,很快缩回去,小鹌鹑似的,“很可怕吧?” 戚照清认真想想大火,又看看眼前小女孩脸上淡淡的恐惧,实话实说:“是挺可怕的,我第一次遇到着火。” “我就没有遇到过。” 借由大火,戚照清觉得自己找到切入点,“那你遇到过什么事呢?” 宁愿又安静下来。 她长长的睫毛像振翅时的蝴蝶轻轻翕动。 戚照清最有耐心,双手搭在书面上,陪她一起沉默。 过了很久,久到时间仿佛凝固,阳光在咨询室里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戚照清以为自己和宁愿要变成雕像。 宁愿说:“他们打架。” 很轻很小的声音,戚照清依靠读她的唇语才拼凑出这四个字。 第38章 总要肯试飞 面对儿童咨询时和养育孩子时或许有一个共通点:安抚她们的同时也是在补偿那个年幼的自己。 戚照清面对宁愿安静了很久。 衣柜里薰衣草洗衣粉的味道,狭窄黑暗的空间,木门可以阻挡外界所有的光线但是没法隔断声音。 哀嚎和辱骂是可以同时出现的因果词。 它们流动的出现在健壮的男人或者娇小的女人身上。 还是那个定律,能量守恒。 但是出现在孩子身上,不变的能量只有一个,那就是‘害怕’。 五岁的自己和现在的宁愿身影重合到一起,戚照清张了张嘴说:“那你一定很害怕。” 宁愿点头的幅度很小,肩膀和胸都缩起来,佝偻成一个小老太太的样子。“我怕。” “我小时候也怕。”戚照清无法避免的说起自己的故事,“我小时候爸爸妈妈也打架,妈妈砸碎花瓶,一地都是碎片。” 宁愿听到‘打架’两个字,身体又瑟缩,“我妈妈没有砸花瓶。是爸爸砸啤酒瓶……” “那时候你在哪里呢?” “……衣柜。” 是不是孩子们在面对害怕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选择密闭的地方?黑暗又带着熟悉的味道,通常是母亲身上的味道,让她们感觉安心。 “爸爸妈妈经常这样吗?” 宁愿很慢很慢的摇头,“有两次。” 戚照清一口提着的气还没松开,宁愿接一句“但是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这样”,让她把本来要松开的气叹出来。 “长大了会好吗?” 宁愿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没有看戚照清。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扣着身边的沙发布,闷声闷气又不带任何指望。 “什么叫做‘好’呢?” 宁愿歪着头皱眉,有点儿痛苦有点儿纠结的想了很久,说:“他们不要这样。” “或许会好,也或许不会。”戚照清的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书的封面,“如果可以的话……我和爸爸妈妈说一下,他们可能马上就不会这样了。” 宁愿说不用。因为说了也没有用。爸爸妈妈不爱对方了,说得再多也没用。 “他们也可以分开的。” 这对五岁儿童来说不知道算不算新鲜事。但是五岁的戚照清成天盼着父母分开。只是她不知道方法。 宁愿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里都是错愕:“怎么……怎么分开?” “他们可以离婚。” “如果他们不愿意离婚呢?” “我们就再想别的办法。”戚照清很真诚的说,“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让你不再害怕。” 事后宁师姐说她在这次的咨询里确定的部分可能有点太多。 自从黎月华和戚照清恋爱,本来属于黎月华的督导工作就换给另外一位宁师姐来做。 宁师姐四十岁上下,为人亲和,对待所有人都像是母亲。她哪怕在给戚照清提意见,话里话外都是安抚似的鼓励,说她做得好,说下次可以尝试改变太确定的部分。 “还是要尊重来访者的个人想法。” 戚照清知道宁师姐的意思是她强加了自己意愿到宁愿头上。 在和宁愿父母做家长访谈的时候,戚照清就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自己的想法,努力引导大人们把看法说出来。 然而没有人记得他们激烈的争吵。 至少在父母心里,那几次吵架虽然厉害,但是最后都和好,也没有影响他们的感情。 宁愿爸爸说:“夫妻吵架嘛,难免的。” 宁愿妈妈夫唱妇随:“就是呀,我们也没想到会对她有这么大的影响。” 幸好的是这对夫妻有把女儿送来看心理咨询的意识,本质上还是关心女儿。 他们跟戚照清惊讶了很久,本来以为女儿受到很厉害的欺负,被孤立被嘲笑,当妈妈的甚至连女儿是不是被侵犯了都想到,独独没有想到是因为他们认为并不严重的吵架。 第41章 你看,你以为无关紧要的事情却是别人眼里天大的灾难。 送走宁愿父母之后,戚照清有一瞬间的冲动。 她想问一问钱心慈,是不是当初和爸爸吵架的时候也没有觉得这对于年幼的她来说是巨大的灾难? 但电话到底是没有打出去的。 不说她根本没有钱心慈的电话,黎月华从她身后披上一件外套,另一枚脸颊吻。“晚上喝老鸭汤好不好?” 黎月华很有本领,一句话就把戚照清从纠结中拉出来。戚照清脸上三分怀疑七分惊恐:“你做吗?” 黎月华迅速地表现出受到伤害的样子,“我不能做吗?” “倒也不是不能……”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你自己有‘厨房杀手’的称号啊?戚照清思考着怎么说才能最大程度地降低对黎月华心理的伤害,“只是我担心砂锅太烫,烫到你的手。” 黎月华上次做饭就有类似经历。 结果黎月华眨巴眨巴眼睛盯着戚照清三秒,然后就在诊所走廊上笑弯了腰。 春天和戚照清的生日一起到来。 今年生日在戚照清的家过,连姜顺颂都来。 她穿灰白色西装衬衫马甲三件套,通身英国人的做派。见面就拥抱,咧嘴大笑时眼睛不动,看着很假。 戚照清嫌她装,给她五分钟缓冲时间,让她给她的心办个签证,赶紧从伦敦飞回来。 姜顺颂这回大笑,不但眼睛动了,连眼泪也笑出来。她笑完评价:“你怎么这么可爱了?” 戚照清撇撇嘴,拍拍站在自己身边看她们拌嘴的黎月华的胳膊,“我女朋友,黎月华。” “看见了,没瞎。”这回就是戚照清最熟悉的姜顺颂回来了。 她目光大大方方落在黎月华身上,把人从头到脚看个够。末了点点头:“像个温柔的老师。” 戚照清意味不明的“哟”一声,邀请姜顺颂进门的同时说一句:“很难讲。” 覃良筝和尹初阳随后而来。覃良筝在看见黎月华的第一瞬间表情凝了一下,很快黎月华向覃良筝打招呼说:“你好,我是清清的女朋友,很高兴见到你。” 覃良筝恢复正常,媚眼如丝的扫过戚照清,再对黎月华说“你好”。 梁维斯的鲜花比她人来得要早。一大捧盛放的花束被戚照清捧在怀里,差点拿不动。 她前脚刚问屋里众人“这放在哪合适呢”,后脚没有关的大门外就传来梁维斯的笑语“送花瓶的人来了”。 一身墨绿色提花缎的大袖旗袍把梁维斯衬得像是一樽玲珑玉瓶,完全看不出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手捧一个半身高的礼盒,走过来时身姿聘婷,“要不要放在卧室和电视柜的拐角处,这样回家时也能看见。” 屋子里响起零零散散不整齐的打招呼声。有喊“阿姨”的,也有喊“妈”的。 梁维斯笑吟吟地把这一群人看过一圈,最后在一个陌生但漂亮的女人身上落住目光。 那女人和戚照清差不多高,一头及腰长发柔顺的披散着,奶白色的针织包臀连衣裙衬出她令人羡慕的好身材。对上梁维斯的目光,女人不闪躲也不紧张,她站在阳光下,对梁维斯得体微笑。 “……清清,我能不能……” 覃良筝坐在长沙发正中间,看看黎月华,又看看梁维斯。 要说‘知母莫若女’,早在梁维斯说话之前覃良筝就先预判了梁维斯接下来要说的话。因此打断:“妈妈你又开始了。” 梁维斯对女儿摆摆手,又去看戚照清,“这位是你的女友吧?” 戚照清放下礼盒,走到黎月华身边。她笑说当然,又对黎月华说维斯阿姨看上你了,要你做她模特。 梁维斯此刻有求于她,甜言蜜语即刻奉上,说清清就是聪明,就是不知道你的女朋友愿不愿意。 覃良筝坐在沙发上故意大声的唉声叹气,说妈妈痴咯。尹初阳就在一边打圆场:“妈第一次见清清也是这样,之后她们关系就一直很好。可见这是一个好开始。” “是是是。”覃良筝面对的反正是自己的亲妈,吐槽起来全无负担,“我妈对漂亮的女孩子向来包容度超强。” 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时,戚照清已经用细细的声音和黎月华解释了缘由。 黎月华客气地说:“谢谢维斯阿姨看得上。做您的模特,我没有意见。只是不知道您是否愿意为我和清清一起画一幅?” “哇宝贝你看,我妈妈眼神亮的像是突然修好电线的灯泡。”覃良筝伸手指梁维斯,言辞愈发犀利。不用梁维斯教育,覃良筝的脑袋就挨了尹初阳一巴掌。 寻到了合适的模特,梁维斯就说不打扰年轻人一起玩,匆匆离开回了画室,准备下一次的画展。 戚照清等人玩到天黑,姜顺颂还现场购买食材,利用戚照清家的烤箱给戚照清烤了一个草莓奶油蛋糕。 熄灭顶灯,点上蜡烛,戚照清头上戴的是覃良筝裁剪,尹初阳绘制,黎月华加工的生日皇冠帽。 她被爱人和朋友簇拥,合起掌心,闭上眼睛,许下生日愿望。 第39章 再看一眼你模糊侧脸 川市的春天多晴,阳光和温度在大多数时间都正正好好,让人心旷神怡。 戚照清坐在梁维斯画室花厅的地上,阳光与艳红色的郁金香把她和背靠着的黎月华一起包围。 黎月华今天穿了一件暗红色的雪纺衬衫,领口有两根系成蝴蝶结的黑色飘带,穿黑色裤子黑色鞋,是她喜欢的浓墨重彩的风格。 戚照清则是延续黑白灰的简约风格,白色衬衫加白色裤子和白色鞋,在一片红黑之中扎眼的不像话。 梁维斯开始画画之前,戚照清有些犹豫的询问她是不是色调不搭。 梁维斯一边调色一边抽空瞟她们一眼,“你不觉得这样正好吗?你是她的另一面,她也是另一个你。” 是不是艺术家讲话都叫人听不太懂,又觉得含有哲理? 戚照清维持着屈一条腿抱膝的姿势靠在黎月华背上怔怔出神。她想起和黎月华在樟市看一夜电影的那晚。 “一个人有24个人格会是什么样?” “和malcolm一样,分不清‘我’是谁咯。” “那我是谁?” “你是戚照清。” “你怎么知道?为什么我是戚照清?万一我不是呢?” “那请问你是谁呢?” “我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嚯……这可是哲学家都没法回答的问题。” “那你觉得呢?” “因为跟俞川一起长大的是你,考上本市最好大学的是你,覃良筝的朋友是你,黎月华的女朋友是你。这些经历组成了你,而你又被父母命名为‘戚照清’,所以你是戚照清。至于‘黎月华’……她所经历的事情你没有经历过,所以就不能作为‘黎月华’的载体咯。” “哇,你好厉害。一下子就说到我根本没有想到的地方。” “不要去纠结这个。想太多容易发疯。” 我不是黎月华,却能成为另一面的她——维斯阿姨该去做哲学家。戚照清想。可是另一面的黎月华又是什么样的? 戚照清没见过月亮的背面,也不知道黎月华不在她身边的样子。 但是从过往只言片语大致可以想象,总之不是什么安分的角色。 她于是又觉得,与其说自己是黎月华的另一面,不如说黎月华是自己的另一面,听上去是活色生香,敢爱敢恨的。比她一直平静如死水的生活要痛快得多。 一天当然没有办法画完她们两人。 梁维斯有先见之明的先为她们拍过合照,又给黎月华拍几张单人照。 画至傍晚,梁维斯停手,请她们吃晚饭。 戚照清在地上坐了一天,腰酸背痛,估计黎月华也好不到哪里去。但看了,黎月华很好脾气地在微笑,有问有答得和梁维斯说话。 从梁维斯的画室离开,戚照清向她道谢。 “谢我什么?” 她们今天是打车来的,回去的路上没有着急打车,大家都坐了一天,戚照清提议走一走,活动一下筋骨。 “谢你今天一天都在帮维斯阿姨呀。” 夜里春风拂过脸颊,带来温暖和花香,让人想要跌入这夜色沉睡。 “这有什么。是我答应过的。而且我还把你拖下水,让你陪我坐了一整天。”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答应维斯阿姨的。”戚照清的直白是用在这种时候的。“如果维斯阿姨不是我好朋友的妈妈,你根本不理她。” “我脾气有这么坏?” “不是脾气坏。你只是不在工作的时候对很多事情都没有耐心。” 黎月华把落在戚照清脸上欲言又止的目光收回来了。月光在她头顶,她和它对视,眯一眯眼睛,“你说的是。”她确实对工作之外的事情没耐心。 “但你对我很有耐心。” 女朋友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羞涩。戚照清不擅长说这类剖白的话,声音不自觉夹起来,细细软软的,“你对我总是很有耐心。” 第42章 黎月华看着月亮,心说你看我的女朋友多可爱。你呢?你有吗?你只能天天挂在天上偷偷看我们,呵。 还好月亮不会说话,和黎月华也没有心灵感应,否则气到月球撞地球,黎月华就是千古罪人。 “你不一样。”黎月华嗓音有些沙哑。 “是吗?” “嗯。” 她接下来该问‘哪里不一样’,黎月华在心里做好准备详细地夸一夸戚照清是多么独一无二的宝贝。但是戚照清就是戚照清,她没问,“哦”了一声。 黎月华跟她走了一段路,始终没等到后续。 她有点抓狂:“你就‘哦’?” “啊?”戚照清好像已经想到别的地方去了,根本没明白黎月华在说什么,侧过头来,脸上是昭然若揭的茫茫然。 黎月华在这一刻打消了说情话的念头。 她拦住路边开过的出租车,把自己和戚照清一起塞到车上,“我说走累了。” 戚照清眯起眼睛斜她:“不是吧?我只是没明白你在说什么,不是没听见。” 黎月华修长的食指按到戚照清的嘴唇上,“不,你就是没听见。” 下了出租车,戚照清跟在黎月华身后,小尾巴似的问她:“你刚才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啊?” 黎月华走在前面大步流星,“没有。” “是吗?” “是啊。” “不太像。” 黎月华猛地转过身,戚照清没有来得急刹住车,额头磕到黎月华的额头上。黎月华先问她痛不痛,戚照清后退一步揉着脑袋,皱着眉头闷闷地说:“有一点。” “对不起对不起。”黎月华连连道歉,最后从戚照清揉着脑袋的手下面看到她狡黠的眼。 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黎月华故作恼怒,打横抱起戚照清,像个山大王,“你骗我呀,你完蛋了,怎么学坏了呢?” 戚照清被她一把抱住,双脚腾空后在她怀里又惊又笑。戚照清怕黎月华站不稳,便伸手搂住她的脖颈,贴紧她的前胸,让自己不再乱动。 不过两人的笑声很快一起戛然而止,因为俞川正站在戚照清家门前。 黎月华放下戚照清,两个人一起下意识的脚尖贴脚尖,像犯错的孩子。 但是戚照清率先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俞川说:“我来看你。” 黎月华就意识到自己电灯胆般的存在,知情识趣的说:“那我先回去了,清清,明天见。” 戚照清拉住黎月华的袖子,“你在家里等我。” “这不好吧。”俞川的脸色阴沉的都能杀人。“你请俞川进屋坐吧。” “不用,你进屋,我在门口和她说。” 黎月华进了门,俞川脸上的黑气还没褪去,但她尽量在提起唇角:“你收到我给你的生日礼物了吗?” “收到了。”俞川送她的是一套婚纱。戚照清不认识设计,只是觉得好看,还是覃良筝报出大名鼎鼎的设计师大名,说这位设计师的设计费高达七位数。 戚照清知道俞川的用意,当场没忍住黑了脸,把一整套婚纱塞进衣柜底层。不过最近几天她看不见那套婚纱了,应该是黎月华趁她不注意偷偷藏起来了。 戚照清故意曲解俞川的意思:“我会穿那套婚纱和黎月华结婚。” 果然俞川怔住,被命中心门的皱起眉来,还没有完全体起来的唇角又放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 “哦,那是我误会了。”时过境迁,戚照清也学会打断。 她熟练地运用着过往俞川对她说过的话:“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确认我有没有收到你的礼物吗?我收到了,很喜欢,很漂亮,谢谢。” 俞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的:“我还收到一笔钱。” “嗯。我转给你的。”戚照清痛快承认,“是还你的。这么多年你照顾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回报。” “你可以和我……” “所以我就攒了钱。但是我知道那是杯水车薪。不过我会一直给你还钱。” 原来揣着明白装糊涂是这样的感觉。戚照清看着俞川的脸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灰败,她脸上永恒的面具裂开一条条细纹。 俞川长长的睫毛颤了又颤,最终说:“我不需要。” 她不等戚照清再打断,径自说:“清清,如果我……我可以把你强行带走的。” 戚照清的心脏痉挛,本能反应让她脱口而出:“你不会。” 俞川目光在戚照清脸上停留良久。她嘴角含着苦意,自嘲又轻蔑的笑:“是啊,我不会。但我希望我会。” 戚照清歪头看俞川,她觉得她没办法明白俞川的想法。俞川背负着什么,太沉重了。“可是俞川,是你先不肯承认,是你先不要我。” “我从来没有不要你!”俞川掷地有声地丢下这句话,打断戚照清全部的想法和语言。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会吓到戚照清,俞川脸上的肌肉马上松下来。她伸手抱住戚照清,就像安抚年幼时的戚照清一样摸着她的头,“对不起,我不该大声。” 戚照清在她怀里,熟悉的巴宝莉香水味道再次袭来,她把脸埋进俞川的脖颈里,“没关系。” 两人便这么无言的相拥了一会儿。最后是戚照清说:“我不在家,你也要乖乖吃饭。你太瘦了,我过年和你说的话你都不听吗?” “……对不起。” “不要道歉。”戚照清的额头贴在俞川的肩上。那里有一块骨头小小的突起一些。 腰间的力量加重了,是俞川抱紧了她,“清清,你还喜欢我吗?” “我从来没有不喜欢你呀。”戚照清开口时都带有哭腔,“从小到大,只有你对我最好。可是俞川,我喜欢你,但是我爱黎月华。或许我小时候你说的对,等我长大了,我身边会有另外一个人让我快乐。” 俞川再度沉默下来。 腰间的力量渐渐松开,戚照清抬手为自己擦眼泪。隔着泪水朦胧,她看到俞川的眼眶也红,一颗晶莹的泪珠,可能有,戚照清看不清楚。但是她听到俞川慢吞吞地用力地说:“好,那就好。我唯一愿望,是你快乐。” 俞川走了。 戚照清第一次发现她的背影那么单薄,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似的。她僵硬的抬起胳膊去按电梯,身上好像有千斤重。 直到这时候戚照清才看见俞川的鬓角边还有了白发,皮肤也松弛下来。 俞川真的开始老了。戚照清想起那个穿深蓝色牛仔裤,五厘米高跟鞋,从天而降的侠女,恍若隔世。 第40章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 春日里的下午,阳光暖融融的从窗户外化进来,给心理诊所正在坐班的小前台带来一点初春的关怀。 前台正对面,双开玻璃门上的小铃铛轻轻碰一下,叮啷啷响起时也把来访者一同带来。 “您好。” “您好。” 略带局促的声音和轻快愉悦的声音同时响起。刚踏进门来面生的来访者和前台对视。 小前台是新来的小姑娘,今年才不过二十二岁。 她原本叫做殷周光,取自父母的姓氏加上一个单字。顶着难听的名字过了二十一年,去年才把名字里的‘周’改做‘洲’,变成殷洲光。 殷洲光展现出自己亲切的一面,笑着问:“有什么我能帮您的吗?” 来访者是一位二十六七岁左右的女性。梳盘头,穿刻板职业的灰色西服套装,双手拎着一只黑色公文包,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含着满满的紧张和焦虑。“我……我听说你们这儿有一位戚老师……” “您和戚老师有预约是吗?”殷洲光低下头去翻面前的预约册子。但心里知道翻也白翻,今天戚老师休息。 “呃,没有。”果然对方发出一个像是被掐住嗓子眼的局促声音。“我是想问问,戚老师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找她……我听说她很好。” “是您本人想和戚老师咨询对吗?” “嗯嗯,对对。” 殷洲光放下册子,从前台柜子里又拿出另一张表格。她耐心地向这位来访者解释每天都要说好几遍的话:“是这样的,我刚才看了一下,戚老师今天是休息的。我们这边小罗老师现在有空,可以和您做一个初次面谈,先了解您的具体情况,以便后续戚老师和您工作。” 来访者那双握住公文包的手握的更紧了,指节泛出淡淡的青白色,“不,不。我只想和戚老师沟通……我,可以等戚老师方便的时候再来。” “那麻烦您留一个联系方式给我们好吗?这样戚老师明天上班了可以联系您。” “好的。” 来访者留下电话转身走了,殷洲光抓起手机给戚照清发了一条消息:师娘师娘,又有来访者点名要你哦。 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机震动两下,戚照清看一眼手机后笑笑没有回复。贴在她身边的黎月华没有看见消息,信口问一句谁找你。 第43章 戚照清推一推她,试图让她离远一点,同时回答说是你的小爱徒。 黎月华不动。戚照清还没有说什么,坐在她们两个边上的几个女孩子就笑起来:“月华真是太黏人啦。” “就是,你们两个都多少年了,怎么还不腻啊。” 是了,已经从春天又到春天,戚照清都在上周过完三十五周岁的生日。和黎月华一起度过的春天数一数,马上就要超出一双手。 黎月华淡淡笑笑,“不会。” 戚照清在边上接话帮腔:“你们没看见我闺蜜和她女朋友,她们都在一起十八年了,还和刚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呢。” “我们确实没看见呀。”其中一个女孩儿说。 黎月华和戚照清属于真正的妇唱妇随,戚照清说完了,黎月华补充:“肯定见过。覃良筝。” 在场三个女孩子,各个都明白,异口同声:“哦——” 覃良筝和尹初阳一起到处旅游拍vlog,拍照片,攒下不少粉丝。前几年她们在巴黎街头的一组照片意外火起来,又给她们增了不少人气。现在覃良筝的公司都开起来,干的如火如荼。 那组照片戚照清也看到过。 照片上她们在巴黎街头,尹初阳穿一件黑色抹胸星空小礼服,搭一条黑色颈圈。她慵懒懒靠在路边的窗台上,垂着眼皮看着牵住她的覃良筝的手。 覃良筝坐在窗台上,一双脚赤裸,高跟鞋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她一身银闪闪的亮片人鱼姬晚礼服,在照片里就算侧着头只有半张脸,也能看出耀眼。 确实是非常亮眼,非常漂亮的一组照片。 这组图被戚照清存下来,一直到现在都是她和覃良筝尹初阳的聊天背景。 那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问起戚照清怎么会和覃良筝认识。戚照清说她们从十几岁就是朋友。 “果然美女的朋友都是美女。” 这几个女孩子是戚照清新认识的朋友,都是在姜顺颂开在川市的餐厅里认识的。 “各位久等啦,尝尝我们店的新品。”高跟鞋和姜顺颂的声音一起来到,然后每人面前多了一杯蓝湛湛的鸡尾酒。 戚照清指一指自己身边空出来的椅子,姜顺颂便拉开椅子坐下,“怎么样?我这家新店还可以吧?” 倒退二十年,没有人会把化妆品公司董事长的千金和餐厅老板联系到一起。 姜顺颂三年前回国,在各方的助力和自己的努力下成功在川市开起第一间西餐厅。如今戚照清她们所坐的是第二间分店,将于三天后正式开幕。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和姜顺颂说着话,黎月华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尝着面前的鸡尾酒。余光一扫,坐在身边的女友走了神,目光呆愣愣的看着窗外。 她跟着戚照清的目光看过去,窗外从马路对面走过来的女人,高跟鞋深蓝牛仔裤,白色衬衫领口系紧。 戚照清站起来,转身往外走时低声对看过来的人们说一句:“我出去一下。” 姜顺颂和黎月华看见窗外来人都意会,向她点一点头表示知情。 不过不用等戚照清出去。 俞川不让戚照清等。 她推开餐厅的门,对走到门口的戚照清柔柔唤:“清清。” 往前倒十年,戚照清还会混淆俞川和黎月华喊她时的声音。 可是现在不会了。 “俞川。” 她们上一次见面还是过年,俞川至今还保留着给戚照清包硬币饺子的传统。她好像旧时光里屹立不倒的标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戚照清想要回忆过往,她都会在那里。 一直都在。 俞川把手上的礼物袋子举高一些:“我来恭喜姜顺颂开分店。你等一下把礼物给她吧。” “好。” 虽然说她们上一次见面还是过年,但现在她们也只在过年见一面。 两个人其实都没有刻意回避和彼此见面,只是平时没有什么机会,又好像没有什么必要。大家都很忙,俞川至今还没有退休,仍然工作到深夜。 长达一整年不见面,少聊天,平时的时候戚照清其实也没有怎么想过俞川。 她不会去想俞川身上巴宝莉香水的味道,不会去想俞川不喜欢吵闹的环境,不会去想俞川笑起来时睫毛要颤两下的习惯。 她也不会去想在这个互联网日益发达的时代,俞川还是报纸的忠实爱好者。戚照清读大学毕业头一年俞川眼镜的度数加深,又带有老花,每次看报纸时一定要戴眼镜。 大家都说俞川冷漠理智,但其实不是的。因为她们没有见过俞川找不到眼镜时唉声叹气的样子。 但是戚照清见过。 她喜欢看俞川那样子。那是俞川有活力,有情绪的样子,像一个鲜活的人。 戚照清不会去想俞川。 俞川本来就是她,她对她的教育,她对她的爱,全部刻在她的骨血里,无法分割,无法拔除,把她塑造成今天的戚照清。 俞川淡淡的笑起来,眼角细细密密的纹路暴露她的年纪,嘴角和脸颊也都有皱纹。“清清,你看起来很快乐。” “是吗?” 是,戚照清不知道自己比从前更爱笑。无论什么时候谁看见她,她都是笑眯眯的样子。眼睛也亮,皮肤也好,白里透红,堪比十八少女。 人们常说在爱情里过得好的人才会越活越年轻,戚照清就是最好的例子。 “是。”俞川喟叹,“但我仍想将你带回去。我们一起,你也会快乐。记得吗?你小时候曾那么笃定,除了我不会再有人让你快乐。” 戚照清一震。 她记得,当然记得。可她不得不承认俞川的永远正确。那么早说出的话到现在都还能够证实真相。 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俞川才能让她快乐,黎月华也可以,她自己也可以。 “我已经三十五岁啦。”戚照清笑着摇头,“真的想要回去,还用你带?” 俞川看着她,眼神温柔,如看这世间最脆弱不可触碰的珍宝,“你不再是七岁,不用半夜给我打电话,也能救得了自己。” 戚照清便伸手抱住她,整张脸埋进她的怀里,拼命拼命闻着她身上巴宝莉香水的味道。 她很用力的把自己的脸埋在俞川的胸膛,像是要把自己整张脸刻入俞川的心里一样,像是要把她的话说给俞川的心脏听:“能被你救下,被你养大,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情。” 俞川的手抚上她的头。 七岁时留在戚照清后脑的伤早就好透,一丝一毫的伤口也看不出来,一切如同从未发生,但又已经时过境迁。 “好了。你女朋友还在那里。”俞川拍一拍戚照清的肩。 戚照清往后退了小半步,接过俞川递过来的礼物袋子,“再见。” “再见。” 俞川和戚照清一起转身。 前者推开餐厅大门离开,后者将礼物袋子放到姜顺颂面前。 同桌的女孩子们问戚照清刚才的女人是谁。 戚照清坐回位置,眼睛还在窗户的方向。俞川的背影在那里,挺拔的、悠然的、孤单的,走向马路对面。 黎月华拍了拍戚照清的胳膊。 戚照清回过头,对上朋友们好奇的目光微微一笑:“她曾是我的监护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喜欢~感谢支持~ 还有两篇番外哦 第41章 俞川·想到归去但已晚 戚照清认为第一次见到俞川是五岁。 但其实早在她五岁之前俞川就见过她。 戚照清的满月酒席上,当时还沉浸在幸福中的钱心慈抱着小小的她满宴席的炫耀。 俞川那天有事在宁市出差,赶上这一件事情就过来随礼。 戚照清小小的,在钱心慈怀里很惬意地打哈欠。 俞川夸戚照清可爱,又说孩子名字取的好听,问是谁的杰作。 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就和这个孩子有缘。 俞川自己是人憎鬼厌的私生女,妈妈是天真卑劣的酒店服务员,企图依靠她和一晚上绮丽的梦境换取通往上流社会的门票。 可现实生活又不是喜宝,哪来那么多有钱人看上一个漂亮女孩? 况且妈妈也不如喜宝聪慧努力,也没有就读于剑桥。 梦境之后留下难堪现实。 俞家不肯承认她们母女,连基本的生活费也不肯给。俞川妈妈带着她不能上班,只好辞去工作开始做零工,收入一下子就断崖式的落下来。 俞川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小朋友们对她的野种笑话和妈妈的哀叹“如果你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七岁的俞川已经学会‘飞刀’,利用眼神和语言对妈妈进行心灵伤害:“如果你是俞兆飞就好了。” 俞兆飞是她爸的名字。 妈妈当即不再说话,露出被痛击之后绝望的神情。 可俞川只觉得她自作自受。 同样的神情十七年后在五岁的戚照清脸上出现,俞川当时就觉得被扼住咽喉,难以呼吸。 第44章 俞川被妈妈骂了一辈子冷血,到最后她躺在病床上要死的时候都在质疑俞川会不会有痛心的感觉,会不会爱一个人。 如果妈妈知道自己面对戚照清死灰般的神情出现波动,一定会惊得从骨灰盒里把自己拼回原型来看看戚照清是何许人。 俞川面对自己的地狱笑话忍俊不禁,可在看向七岁戚照清后脑的伤时怎么也笑不出来。 小小女孩细细的气音带着颤抖和恐惧,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运用在这里就不适宜。戚照清打过来电话时根本不知道俞川会不会过去救她,语气中是最虔诚的教徒向上帝祈求时的不求回报又满怀无限期冀。 二十四岁的俞川带不走五岁的戚照清,但二十六岁的俞川可以。 那时她从重围之中杀出,一张dna报告和一个足以毁灭俞兆飞唯一儿子的重磅新闻让她得到继承权,成为俞氏集团新一任董事长。 不过在公司里,俞川毕竟是‘空降兵’,没有人看好她。可她不怕报复,也不怕被人记恨,做事龇牙必报非常果决。 她在遭到无数人记恨的同时也给公司带来丰厚的收入回报。 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更何况记恨都在俞川身上,轮不到其他人。 而站住脚跟的俞川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收养戚照清。 小女孩出现在俞川家里本来就是俞川的私事。但总有人会想要把私事放到台面上,加上俞川未恋未婚,流言很快就传出来。 俞川没有解释。比起这种无稽之谈,她更关心戚照清的心理健康。 但当然,俞川不在乎,有人会在乎。 俞兆飞的妻子多次向俞川提议让她结婚,还安排过好几个门当户对的相亲对象。 可俞川根本不在乎这些,她拒绝每一场相亲,直白的告诉俞兆飞的妻子:“我不会让我的私事影响公司的股票。” 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就像没有人相信俞川真的能坐上董事长的位置。 但是俞川全都做到了。 以每天四个小时的睡眠和几乎全部的精力为代价,俞川不仅没有让流言蜚语和压力波及到年幼的戚照清,还放出许多‘炸弹’,在自己获利的同时让大多数人没有心思去关注她的私生活。 大概是自己小时候听过太多难听的话,俞川希望给戚照清打造无菌世界。 学校是挑过的,俞川甚至还加了好几个妈妈群打听。姜顺颂也是在开学第一天俞川领着戚照清认识的——她和姜氏合作过几次,很欣赏乔知和她丈夫为人,想来教出来的女儿也不会差。 果然姜顺颂明白事理,非常清醒。 对于戚照清接触的人和环境,俞川全部筛选。她什么都挑,却独独忘记给戚照清挑选一个合适伴侣。 少女汪着水的眼睛含着俞川前半生少有的情愫,俞川只是没有心思恋爱,不是傻。她在察觉到戚照清念头的第一瞬间就本能逃避:没有人会那么轻易接受自己养大的小孩爱上自己。 大概是见到的人太少,等长大了就会好。大概是少女情窦初开,总会对年长者有本能的仰慕……俞川站在落地窗前心烦意乱喝香槟,眼前全是戚照清的脸。 ‘等她长大就好了。’ 全世界的年长者好像都会有一个通病:无论遇到什么事都盼望着孩子长大,长大就能好。‘长大’仿佛是世间最有效也最有用的良方,只需要等待就好,别的什么都不用做。 可是长大了没有好要怎么办呢? 没有年长者对这个问题做出过解答。 可能是因为孩子长大了还是老样子,年长者也可以用她们长大作为借口抛之不管。 但是俞川想要知道答案。 她想要知道孩子长大了还是执迷不悟应该怎么办。 她没有办法面对戚照清看向她时爱恋依赖的眼神,也没有办法面对戚照清的步步紧逼。 可是没有办法面对的到底是戚照清的心意,还是她自己的心意——不好说,也不可说。 戚照清和林恪婧玩笑似的交往的那段时间,俞川每天都在公司,恨不能住在公司里。疲惫的时候抬手摘掉鼻梁上的眼镜,俞川会看见自己掌心的纹路。 戚照清曾经红着脸,笑着用指腹摩梭过她掌心的生命线。 ‘你知不知道你的生命线有另一个名字?’ ‘叫戚照清哦。’ 俞川在疲惫的时候时时会抚摸过自己的那条生命线。 是啊,她的生命,戚照清。 服软,求和,重归于好。 俞川面对几个亿的项目都能不眨眼,面对一个才十九岁得小女孩却会紧张忐忑。 拎着东西站在林恪婧家门口犹豫再三,最终得到完美结果,俞川在凌晨重得戚照清归家。 晦涩难言的情愫早在暗中生根,连住俞川的筋脉骨血,和她生长为一体。 戚照清的唇软软的,带着冬日里雨水的冰凉。 如果能停在这一刻——如果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俞川愿意付出自己的全部。 但是怎么可能? 黄粱一梦之所以叫人流连忘返,正是因为它容易失去又难以再得。 时光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哪怕连勇气也不会长期停驻。 俞川站在镜子前看着赤身裸体的自己,已经快四十岁,尽管保养再得当也难掩岁月的痕迹。何况她早年过度的工作透支她的身体,消耗她的精力。 戚照清看不见她的衰老,源自于对心上人天然的滤镜。 但是俞川能看见自己身上逐渐增加的细纹,能看到自己渐渐松弛的皮肤。 有一天抬起胳膊,忽然发现胳膊上垂下肉来,或者说垂下的不是肉,是空荡荡的皮肤。 她真的在衰老,而戚照清却那么鲜活,像是饱满新鲜的红苹果。 更何况戚照清的身边又多出黎月华。 俞川看见黎月华第一眼就不喜欢她。 那种冷漠的挑剔的眼神看物品一样的看着她和戚照清,真正和她说起话的时候又故作温柔,黎月华根本就不是什么秉性纯良的人。 黎月华只是年轻,也只仗着年轻作为资本。 可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戚照清偏偏就是选择了这样的人。 良好的教养让俞川没有在得知戚照清和黎月华恋爱时发疯,她只是在那一晚喝了一地的香槟酒,还要固执的嘴硬告诉自己她只是口渴。 黎月华的资料被俞川一张一张的贴在落地窗上,月光穿过窗户透过纸,资料上黎月华面无表情的证件照被镀了一层月光。 ……哪一年出生,读的是什么小学初中,高中和大学考到了哪里……前女友是……哪一年进的心理诊所……父亲什么时候去世……流连于声色场所…… 俞川一遍又一遍的借着月光逐字逐句的看,连黎月华高三第二次月考每一科的成绩都能背下来。 香槟杯子在地上打碎,无声无息地藏进地毯里。 俞川就赤着脚在地毯上走。然而事实上无论如何她都会踩到香槟杯的玻璃碎片。 怎么可能踩不到?那么多的碎片落在地上,只要走向杯子破碎的位置一定能踩到。 在很多个夜里,俞川睡不着,喝香槟看黎月华的资料,然后打碎杯子,踩在碎片上。 大概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对的。 尽管心脏酸涩,但如果活到六十岁时注定要撒手人寰,到时候才刚过四十岁的戚照清要怎么度过下半生? 戚照清的下半生不能跟着她过。 如果黎月华真的能够对她好,那么不是俞川愿不愿意,而是俞川不得不祝她们幸福。 只是到底会有不甘。 如果戚照清跟着自己,如果戚照清愿意疯一次,她们肯定会有不同的结局。 可是她们好像永远都在错过。 不是俞川在往后躲,就是戚照清在退。 幸好两个人从来没有一起跳过舞,否则一定会成为最差的舞伴,总是在音乐中踩到彼此的脚尖。 戚照清三十五岁这年的春节没有回来。她和黎月华去了云南度假。 打电话告诉俞川,戚照清压抑着快乐又带着歉意。 俞川说没关系,叮咛她好好玩,多拍点照片。 春节那天俞川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到最大,剁戚照清最爱的白菜猪肉馅包饺子。饺子包好下锅,俞川给自己盛出一碗。 她一边吃一边听电视里的喜气洋洋,然后把六个硬币全部吃出来,擦干净,放到餐桌边属于戚照清的位置上。 俞川对着戚照清的位置,说出戚照清当年对她说的话:“明年我们都会有好运气。” 时光倒转至三十五年前戚照清的满月酒上,钱心慈怀抱着一个月大的戚照清骄傲的无以复加:“我取的。‘溪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人在小溪边走,水也清澈,天也清澈,怎么样,是不是听上去心情就很好?” “是,听起来很有春天意境。”友人满怀美好期盼给女儿取出名字,俞川就不好告诉她这首诗写的其实是诗人被贬之后的苦闷心境。 第45章 钱心慈怀里的小戚照清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小小的嘴巴圆嘟嘟又红彤彤,无忧无虑,确如春天美好。 俞川便不由自主地笑起来,放软语气对她说:“你好呀,清清。” 第42章 黎月华·尘世的梦 黎月华推开红月酒吧的大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各式各样的人声酒气扑面而来,熏得她险些撅过去。 乌杏袅袅婷婷的走过来,一双手像蛇,缠上黎月华的胳膊把她领进门。“月华姐来啦,今天想喝什么?” 黎月华跟着乌杏到卡座坐下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在一个月之后会爱上和自己坐在同样卡座上的另一个女人。 黎月华百无聊赖地喝了两杯酒,没有在热闹的气氛里找到一点自己的热闹。 她抓起手机,找到正在和别人聊天的乌杏,“跟我走。” 乌杏是红月酒吧的人,和黎月华认识三年,深知这位漂亮女人的古怪。她于是不推拒,和正在聊天的人你侬我侬的分开,一转头又和黎月华难分难舍起来。 黎月华把她带上停在地下室的车,还不等人坐好已经翻身从驾驶座坐到副驾驶座,乌杏的身上。 乌杏的嘴唇很软,尝起来还有一点威士忌的烟熏味道。 黎月华不喜欢威士忌,她更喜欢伏特加这种清澈爽口的烈酒。 它不甜、不苦、不涩,只是刺激。就像黎月华,她无所谓甜苦,只图刺激。 乌杏艳红色的上衣被黎月华推到胸部上方,露出腹部雪白的肌肤。黎月华的吻便从乌杏的唇上离开,落到她的小腹。 吻一路顺着小腹而上,乌杏渐渐开始小声地喘息。而她的喘息一旦开始,黎月华的吻便更加用力,一定要在她胸前留下点点红杏才肯罢休。 黎月华是在三年前夏天的一个晚上踏进红月的。 乌杏记得很清楚,那天黎月华和一群人一起来,她走在人群的最后面,而无论前面有多么热闹,她一双眼里的神情都是淡漠的,没有任何情绪。 她们那天要了包厢。 点酒的时候一帮人七嘴八舌地要这要那,黎月华还是不动声色的坐在人群中间。 乌杏从十六岁就开始做这一行,到认识黎月华时二十三岁的年纪已经很明白观察人群。于是她当机立断意识到这个不苟言笑的女人是这群人众星捧月的c位。 乌杏嘴唇和脸上都是特意抹的蜜,笑起来时又艳又甜。举着红月的酒水册子递过去,乌杏特意问她:“您想喝点什么呢?” 黎月华定定地看了她三秒钟,要了一瓶伏特加。 黎月华如同暴雨骤降,又急又狠,乌杏开始讨饶。 她的讨饶声随着黎月华的动作支离破碎,零落在车厢内,很快被车里的隔音板吸收。 黎月华恍若未闻,乌杏就知道她又走神了。 比起红月很多其他客人,比起乌杏自己熟悉的常客,黎月华除了拥有最大方的头衔之外,也是最古怪的一个。 黎月华好像很沉迷于□□,几乎每一次找乌杏最后都会带她出去。但是大概从两年前开始,乌杏就发现黎月华时常在这样的事情里走神。 起初当然以为是自己不够吸引她,偶然试探一句,乌杏才发现黎月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出神。 乌杏因此弄不懂她。 肩头突兀有细微的痛楚,黎月华下意识皱起眉来,失焦的双眼逐渐回聚,身下女人的脸颊和眼框一样红,看起来楚楚可怜。 黎月华这才停下,翻身回到驾驶座用车上的湿巾擦了擦手,再把凌乱的衣服收拾好。 乌杏粗略收拾自己的同时,黎月华已经发动了车。 她说:“回我家。” 乌杏说好。 对于黎月华来说,乌杏长得漂亮,性格温吞且不是那种搬弄是非的人,是最好的for one night的人选。 黎月华很喜欢她,但只是在无聊的时候喜欢她。 比如今晚。 房子是四年前买的,装修花了一整年,整个房子都是厚重的色彩,看起来让人格外压抑。 但是黎月华踏入家门之后惬意的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表情也和软很多。 放在包里的手机不断震动,黎月华把它从包里拿出来,是她那个塞满狐朋狗友的群在说今晚有什么活动,讨论的热火朝天。她没屏蔽群,消息一条接一条迫不及待地涌出来。 黎月华大略看几眼,发现有人在问她的安排。她就回一句:已经有约了。之后屏蔽了群里的消息。 黎月华不喜欢聊天,也不喜欢说多余的话。 乌杏去洗澡的时候,她就坐在餐桌前吃路上让乌杏点的外卖。等到她的外卖吃完了,乌杏也洗好澡。黎月华就把属于乌杏的那一份外卖推给乌杏,自己坐在她的对面喝酒。 乌杏吃饭很快,一是自身习惯,二是职业需要,她没什么休息吃饭的时间,从来都是速战速决,以便应付随时出现的客人。 黎月华就坐在她的对面看她。 乌杏便有意识地把自己吃饭的形象注意了一下。 一碗米饭还剩个底的时候,她听到黎月华说:“以后我应该不过来找你了。” 乌杏第一反应是黎月华有了女朋友,或者要离开这里。她还没有来得及婉转的询问原因,黎月华今晚很难得主动向她解释原因:“我累了。” 乌杏不知道黎月华的‘累’具体指的是什么。 但是她们之间,黎月华本来就只是客人,乌杏也没有身份权利去探究她更私人的生活。 乌杏把勺子里的米饭送到嘴里,咽下之后对黎月华说:“好。” 她也没有什么别的话能说。 这一晚黎月华的兴致不高。 她们又做了一次黎月华就收手,不知道为什么乌杏总觉得她今天有些异常的烦躁。 乌杏贴在黎月华的身边试探着说:“姐姐,你今天好像有心事。” 黎月华靠在床头,手指轻抚过乌杏纤细的胳膊,看她胳膊上自己留下的红痕,答非所问:“如果你离开红月,会去哪里?” 乌杏眼波一转,“我不会离开红月的,姐姐。但是如果的话,我也不知道。离开红月可能会去别的地方,绿月,蓝月,黄月……这之类的。” “你没有想过做点别的吗?” 乌杏听不出黎月华问她这句话时的语气,只好诚实地说:“没有。除此之外,我也不会做什么。” 黎月华有一阵子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的空气渐渐的沉下来,要凝结成冷气的时候黎月华说:“我大概会去找一个女朋友。” 红月酒吧里人来人往,很多客人来了一阵子之后不再来。 不再来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也有像黎月华这样玩累了,准备收心的。 乌杏对此并不震惊,但说出这句话的是黎月华,乌杏便有些错愕。 黎月华不像是会对任何人类能够产生长久感情的。 乌杏从前也见过黎月华的一些‘女友’。黎月华会带她们来红月喝酒,她们花枝招展,会放肆的笑闹。 黎月华就坐在她们身边安静的看着她们,在和她们四目相对时露出虽然宠溺,但多少有些敷衍的笑容。 当时乌杏就觉得她们不会长久。 很简单的,谁在谈恋爱的时候会把女友带来酒吧呢? 果然这些所谓的‘女友’很快就都消失在黎月华身边。她们换了一波又一波,乌杏就想到‘韭菜’两个字。 乌杏顺着这个话题问下去:“姐姐有喜欢的人了?” 黎月华的眉毛拧起来。 乌杏直勾勾的看着黎月华,因为本能觉得黎月华不是对她的问句感到不满。 果然下一刻黎月华说:“算不上喜欢,我没有搞纯爱的想法。” “她是什么样的人?”乌杏都被黎月华挑起了好奇心。 今晚的黎月华虽然烦躁,但是脾气出奇的好。乌杏渐渐摸出来,黎月华今晚的烦躁大概率来源于这个她没有承认喜欢的女人。 “不知道。” 这一晚的黎月华确实烦躁。 心理诊所里新来的那个叫做戚照清的女孩子,易老师把她交给自己带。 这一句话黎月华刚想说出来,先意识到身边人的身份不对,不是能说这些事情的,再觉得这又怎么样?当时自己也是被几个师兄师姐围着带出来的。她只是做了她们从前的事情而已。 可是这个戚照清就是很烦。尽管她总是乖乖的样子,交代她做什么,让她学什么她都很听话的完成,每天晚上还主动加班做笔记总结,但她就是让黎月华心烦。想到她黎月华恨不能点一支烟抽——她从前抽烟,后来戒掉了。 乌杏到那一晚的最后也没有知道能让黎月华那么心烦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在第二天离开,再见到黎月华的时候乌杏没有上前打招呼。 因为她看见黎月华身边有一个女孩子。 她之所以用‘女孩子’来形容,是因为黎月华身边的这一位,乌杏不知道能不能称得上是黎月华的女友了。总之这个女孩子的眼神懵懂慌乱,和黎月华之前的女友们完全不同。她更像是不小心走错的中学生。 第46章 或者说,她看上去比中学生还要单纯。 乌杏那天很闲,躲在角落里看她们。 黎月华以超出乌杏认知范畴的热情对待那个女孩子。 主动贴近、劝酒,甚至还附在那女孩子耳边说话,说话的时候唇角带着戏谑地笑意……乌杏认识黎月华三年,没有一回在黎月华那里看到过这么多的动作和神情。 她一下子鲜活起来,在那个叫做‘戚照清’的女孩子面前,黎月华好像从一个冷冰冰的漂亮假人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真正人类。 乌杏讶异于黎月华的变化,但她敢肯定黎月华这回是真正的喜欢这个女孩子。 果然后来黎月华再也没有来过。 乌杏从黎月华从前的朋友们口中听说黎月华这回是来真的。不但减少了和她们的联系,而且也再也没有和她们一起出去玩过。 她的朋友们还想着叫黎月华把这位神奇的女友带出来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从前黎月华没有任何一任女友能做到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任何一任女友能约束她。 只是黎月华当然没有这么做。 于是黎月华的女友就成为了她朋友们口中最神秘的对象,谁都想看看这位不费吹灰之力就收服黎月华的女人到底是圆是扁。 后来乌杏又有了新的客人,她为生计奔波,当然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留意黎月华的消息。 最后一次见到黎月华的时候,乌杏已经三十五岁。 那时她有了一个五岁的小女儿,也早不在红月上班。尽管乌杏已经忘记,但是她用实际行动回答了黎月华当年问她的问题:她现在在一个饭店做服务员,养活她们母女二人。 乌杏的丈夫原本是开长途车的,但是去年死在了车祸里,留下一大笔赔偿金。 乌杏是牵着女儿和女儿一起去买菜的路上遇到黎月华的。 她当时几乎没有认出黎月华来。毕竟算一算,她们至少要十年没有见过面。 还是女儿不懂事,指着黎月华大喊:“妈妈,这个阿姨好漂亮!” 乌杏一边制止女儿的行为一边满怀歉意的去看,她先看见一顶粉色的毛线帽子,再看见黎月华。 黎月华挽着的还是当年那个女孩子。 乌杏怔了一会儿,和黎月华四目相对数秒之后两个人都认出彼此,也想起那个女孩子叫做‘戚照清’,她在黎月华送皇家礼炮的时候记住了这个名字。 但是谁也没有挑破。 乌杏责备的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脑袋,“不好这样指别人,不礼貌。”再对黎月华道歉,“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冒犯了。” 黎月华看了看她的女儿,说:“没关系。” 她身边戚照清蹲下来,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谢谢你夸她呀,我也觉得她很好看。不过下次如果你还是遇到漂亮的阿姨,你可以悄悄告诉她,不用那么大声的。” 女儿抬起头看了自己一眼,乌杏对她点点头,女儿才开开心心的接过棒棒糖说:“姐姐你也好漂亮。” 两个人手挽手走远了,乌杏还能听到戚照清带着得意的说:“她叫我‘姐姐’,叫你‘阿姨’欸。” 黎月华说了什么,乌杏没有听清,但是她听到戚照清脆亮的笑声。 这笑声一直在乌杏的耳边回响,让乌杏想起十多年前她曾经发过的梦。 梦里站在黎月华身边的自己,也有这么清亮快乐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再次感谢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