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劝师姐向善》 第1章 [gl百合] 《每天都在劝师姐向善作者:问西来意【完结】 简介: 平平无奇十八年后,言稚川终于捡到了话本中的“金手指”,自此之后对自己天道之女的命运更是深信不疑。 只是这“金手指”总爱发布一些任务,让她阻止师姐湛玉节堕魔,让师姐一心向善。 可师姐明明冰清玉润、风雅无双。 虽然看不出师姐堕魔的迹象,言稚川为了奖励努力完成任务。 在师姐受了情伤后,对师姐进行无微不至的关怀。 在师姐被家人抛弃的时候,让师姐感受到家一般的温暖。 然而后来—— 师姐突然间变得奇怪了起来,非要带着她叛出宗门。 言稚川:“!!”师姐要黑化了吗?她明明完成了任务了啊。 - 湛玉节与同门相处和谐,唯独对言稚川感情复杂。 在她与渣滓一刀两断的时候,言稚川敲开了门,非要带着她出门,说那是她打下的江山。 在她知道家人无情,其实一直在觊觎她的剑骨、准备斩断亲缘的时候,言稚川再度出现,说什么“你要是缺亲情的话,我做你娘也不是不可以”。 以前听同门说言稚川可能是神经病,她还不信。 不是可能,她根本就是啊! 出鞘的剑按了回去,她决定对言稚川好一点。 后来,得知言稚川魔种身份后,湛玉节义无反顾地带着她远走高飞。 可言稚川竟然不愿意?!说自己生是九渊的人,死是九渊的鬼,说她要留清白在人间。 湛玉节:“……” 难道是不想活了吗? 第1章 001 开卷有益,诸事皆宜。 将老黄历翻到一个吉语多的日子,言稚川很熟练地将日期涂掉重写。 把吉祥日变成今天。 她挑了一座九渊宗中一座很僻静、无人往来的山练剑,挥完基础的一千下后,她绝不多练,将法剑收起来,从乾坤囊中掏出话本,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话本中的主角是孤儿,机缘巧合被仙人搭救,拜入宗门。 起初,她在宗中不起眼,被同门欺负,后来宗门大比上一飞冲天,狠狠地惊艳所有人。 这不是在说她吗? 好吧,她没有被人欺负,也没参与过宗门大比。 但被她看见了,那就是有缘。而有缘,说明气机相合,同类惺惺相惜嘛,所以她也是气运之子! 只是她的金手指什么时候到来? 看书看困的时候,言稚川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 没有遇到挫折,诸事皆宜,老黄历果然没有骗人。 下山时,言稚川才看见人。 踩着剑的师姐在送货,飞剑摇摇欲坠的,要不是她闪得快,那从剑上掉下的果子绝对砸到她脑门上。 “唉?言师妹?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了?是练剑回来了吗?”剑上飒爽的修士匆匆跳了下来,一边说话,一边很熟练地朝着言稚川手中塞灵丹。 好险,还要师妹闪得快,要不然她这个月挣得丹玉都得赔光了。 言稚川点了点头。 明明她不是突然出现的,不过她对同门们注意不到她的情形见怪不怪。 天才总是孤独的。 “师妹要回九渊峰吗?”修士又问,她的视线在言稚川身上打转,“怎么不御剑飞行。” 言稚川一噎。 她现在是筑基一重境了,但不知怎么回事,学不会御剑。 乌溜溜的眼转动着,她掩着唇咳了一声:“今天不适合飞行。” 飒爽修士没问,本来送货就要把剑压垮,再搭一个人就很勉强了。 她一点头,嗖一声御剑飞远。 言稚川看着剑尾气满脸羡慕。 她怎么!不会飞! 言稚川愤愤地踹了一颗石头。 路上的石头不会反抗,总算是让她欺负到了。 石头在半空中留下一道弧线,咚隆一声没入草丛中,砸飞一只叽叽喳喳叫的小雀。 言稚川假装听不懂小雀在骂她。 她直勾勾地望着石子飞离后露出的手掌大的石坑,里头一枚朴素的青铜戒在斜阳下闪烁着微微的光。 路上遇到的青铜戒?机遇?言稚川脑子中瞬间浮现了话本中出现的内容,她毫不犹豫地朝着青铜戒扑去,按照自己的“广读书”积攒的经验,注入法力、滴血认主,一气呵成。 随着鲜血没入,戒指上浮动着一股玄之又玄的清气,一团银白色的光团缓缓升起,如云雾般围绕着言稚川的手打转。 “天道系统,为您……你谁啊?”一道飘渺空灵的声音从戒指中传出,可在那团光晕扫过言稚川的时候,顷刻变调,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 言稚川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戒指。 四五年来,她捡了不说百个,那也有八十了,这是唯一一个有反应的青铜戒。 所以她真的是天道之女吗? 言稚川心花怒放,她清了清嗓,依然使用了从话本中得来的经验,一派矜持道:“你的主人。” 天道系统:“……”如云雾的光团围绕着言稚川旋转了一圈,勉强扫出了一团信息。 【姓名:言稚川 年龄:十八 种族:勉强算个人 阵营:随机应变 修为:筑基一重境 根骨:剑道废物、草木亲和极佳 身份:九渊宗掌教言济之真传 评价:默默无闻,妄图靠睡觉成为剑仙,疑似智力有缺陷】 什么言稚川,不认识,但九渊宗—— 天道系统很快询问:“你知道湛玉节吗?” 言稚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知道,她是我师姐。是平天下峰峰主钟湛兮的真传,虽然跟我不是一个师尊,但钟真人时常出入我师尊的房间,四舍五入就是一个师尊。” 天道系统化作一张耷拉着嘴角的苦脸,谁问这些了! 它来这里要绑定那位堕魔者,指引她走向正途的。 这不是那堕魔者必经之路吗?怎么会有人走路踢石头啊?而且还强行将它契约了。 它只有一次绑定机会,一旦解开契约就会彻底崩散,那这个世界就没救了。好在事情也没那么坏,言稚川不就是那位堕魔者的师妹吗? 在跟言稚川提正事前,天道系统问道:“你见到陌生的物什都强行契约吗?不怕碰到魔物,遭到反噬吗?” 言稚川一愣,她对着那团光晕,委婉道:“你是不是不太聪明?这里可是九渊宗,魔物怎么可能进来?就算遇到什么,我也可以喊我师尊啊!” 九渊宗可是九夏大陆一流宗派,有六位洞天大真人坐镇,还能怕区区魔物不成? 天道系统烟云聚散,默默地在言稚川的身份卡上添上一句:纨绔二代。 但应该……还是有的救的吧? 就算是个白痴,它也有药能够拽回来。 “我是天道的意志化身,查九夏大陆九渊宗湛玉节命轨,疑将堕魔,特来改变其命数。” 言稚川:“?” 她虽然跟湛玉节不太熟,但在她的印象中,不管是同宗姐妹还是异宗道友,都对她赞不绝口,夸她清心玉映、琨玉秋霜、贞不绝俗……但凡她知道的美好词汇都能往湛玉节身上丢。 这样的人,会堕魔? 言稚川眉头一蹙,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这机缘,不会是个坏的吧? 天道系统:“湛玉节,大你两岁,五岁拜在九渊宗钟湛兮门下,金丹一重境。母亲赵平川,妹妹赵玉露,未婚道侣冲虚宗柳烟青。” 言稚川狐疑:“这些九渊宗门口捡破烂的都知道。” 天道系统:“她天生剑骨。” 言稚川:“啊?怪不得她修行这么快,原来不是我天资不好。” 天道系统:“?”这是重点吗?“赵平川并非是她的生母,赵玉露天生剑心奈何身体有缺陷,赵平川养她只为取一截剑骨,为亲生女儿使用。” “柳烟青是湛玉节未婚道侣,得到诸多好处,但她早与妙手宗医修朱凤暗通款曲,日后设计坑害湛玉节,并倒打一耙。” “此后湛玉节根基、名声俱毁,在九夏大陆人人喊打,转入魔道修行。她的天资好,修玄修魔都能大成,她与魔宗一众打破仙魔两界的壁障,使得魔族涌入人间。” …… “所以,作为湛玉节的师妹,你的任务是指引她回到正途。” “天道系统会发布相关的任务,完成之后,你会获得相应的天道奖赏。如果完不成——” 言稚川好奇道:“完不成会怎么样?” 天道系统言简意赅:“有雷刑,以儆效尤。” 言稚川:“?” 倒反天罡了不是?! “我契约了你,我是你的主人,你还想惩罚我?我做任务那是你的荣幸!你是不是有点问题!” 第2章 言稚川心中发凉,可能这破戒指最初说的话是对的,不会是个魔物吧?言稚川脸色变了又变,从袖中取出一枚木制的小哨子,凑到唇边吹响。 尖锐的哨声响遏云霄。 一股强悍恐怖的气机猛然间从天而降,化作一道朦胧的化影出现在言稚川跟前。 言稚川将那枚青铜戒往前一递,大声告状:“师尊,我们九渊宗里进了魔物!它要用雷劈我!” 天道系统:“???” 那道凛然如寒霜的化影朝着天道系统一瞥,轻轻一拂,便将那团云气光晕荡回到戒指中。 她将戒指摄入掌中,又把气鼓鼓的言稚川带上。 “你来这里做什么?”言济之有些头疼。 “练剑。”言稚川理不直气也壮。 言济之:“……挥了多少下?” 言稚川眨眼:“一千。”她认为自己已经很努力了。 没有剑道天赋就算是一万下也不济事啊。言济之有些发愁,她问:“余下的时间呢?” 言稚川:“学习。” 言济之诧异:“你终于去药峰取道册了?” 言稚川:“……没。”她上回前往药峰,看到偌大的石碑上,刻着“活人去死峰”五个血红大字,她有些害怕就折了回来。低头思考片刻,言稚川又说,“师尊,咱们宗门的各大峰不能改名字吗?” 除了九渊宗九渊峰是正常名号外,其余峰头一听就很文盲啊。 剑峰叫平天下峰,这还有点样子。 但刀峰就不对劲了,叫平平天下峰。 修持力道的呢,叫大力峰。 器峰叫穷人别来峰。 言济之想了一下改名时,各峰头吵成一团的场景,化影险些散掉。她毫不犹豫道:“不能。”怕言稚川还琢磨着改名,她又道,“小稚,你没有剑心、剑骨,学剑不容易。” 事倍都不能功半,别说划水摸鱼成剑仙了。 “不要紧。”言稚川眼神坚定,“师尊,我是天道之女啊!” 言济之:“……”行吧,又犯病了。 被控制住的青铜戒在言济之掌心中弹了弹,给言稚川传音:“别想了,天道也不能成全你。” 言稚川吓了一跳。 她反应过来,立马高声说:“师尊,它说我没用!到器峰把它炼了填窗缝!” 第2章 002 言济之将言稚川带回九渊峰大殿,便将她扔在一边,独自研究那似是拥有器灵的青铜戒。 言稚川在襁褓之中便被言济之捡回,对九渊宗最是熟悉不过。 她很自然地爬上了秋千架,从乾坤囊中摸出话本,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直到有人来时,言稚川才抬起头。 是平天下峰峰主钟湛兮,看神色不像是跟刀峰吵架吵输了来告状的。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乌发如云,红绫半束,额间点缀着一枚水滴形的玉。一身蓝白色衣裳,系着红绫腰带,带子两脚垂落,随着她的脚步与绣着浪纹的衣摆一起轻轻飘拂。 言稚川知道她。 青铜戒念叨的会堕魔的湛玉节。 如果是真的,那也忒凄惨。 言稚川眼神逐渐地变了,像是看山中可怜巴巴的小动物。 在言稚川打量湛玉节的同时,湛玉节也注意到了那直勾勾的眼神,她的脚步一顿,很困惑地回眸看言稚川。 那是谁?她怎么没有印象?还有那眼神—— 在同情她吗? “她是你言师妹,掌教真传。入门比你还早,只是年纪小了些。”钟湛兮注意到了湛玉节的视线,随口道。 湛玉节闻言露出一抹讶色。 掌教真传?还不是新人?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言师妹比较不起眼,记不住也没关系。”钟湛兮又说。 湛玉节点头:“嗯。”她很快就收回了落在言稚川身上的视线。师尊说不用在意,那就说明未来不会有什么交集。 是在宗中混吃等死的,跟她不是一路人。 言稚川:“……”她听得见! 这个仇,她记下了! 言稚川气鼓鼓地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立马被言济之喊到殿中了,她张望了一阵,没有看到钟湛兮和湛玉节,只有她师尊瘫在椅子上,浑身上下萦绕着一种淡淡的“死感”。 “你看什么呢?”言济之随口问,她对言稚川的行为其实不大好奇,没等她回答,便将青铜戒抛回到言稚川手中,道,“罗浮仙城中,一处几百年前的妖魔封印松动了。那妖魔约莫金丹修为,到了合适的时机,你跟玉节下山一趟,将那妖魔斩杀了。” 妖魔?言稚川闻言一喜,轮到她大发神威了吗?可等听到金丹两个字,她又是一呆,苦着脸说:“师尊,我可以不去吗?我才筑基一重境啊!”外面那么危险,她还是躺在九渊宗比较合适。 言济之横了言稚川一眼:“玉节会动手。”她哪会不知道言稚川是筑基?而且这一重境的斗战能力也很难说,约莫能战宗中一只鹅吧。 言稚川点头:“对啊。湛师姐会动手,我去干什么呢?”五吧凌陸死以误灵误 言济之张嘴吐出四个字:“见见世面。”看言稚川仍旧是一副迟疑的神色,她勉强支撑起身体,循循善诱道,“你先前不是一直想着有个器灵,在它的陪伴下下山大杀四方吗?现在不是有个机会吗?” 她已经检查过了,那青铜戒无害,的确是天道意志的化身。只可惜天机不可泄露,她只知道天道意志下世是为了阻止一场魔祸,跟在小稚身边倒是一件好事。 原先觉得言稚川这般自在没什么不好,但现在天道注视人间,既然有遏制魔祸的办法,倒是可以把她往前推一两步,省得离开九渊宗后连自保能力都没有。 言稚川张了张嘴,她的确想要一个话本中那样的随身戒指,但她捡到的这个,好像是傻的啊! 言济之有丰富的应对言稚川技巧,没等她说话,就把她送出殿中。 她太累了,今天一天做的事、说的话,抵过去一旬了。 言稚川:“……”好的,她师尊又要关门睡觉了。 言稚川蔫头耷脑地回到小院中,书也没心看,觉也睡不着。 她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山脚下小镇。 “我要是迷路了怎么办?”言稚川自言自语。 天道系统:“你又不是一个人去的,你只是湛玉节的挂件。” 言稚川被突然响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垂眸觑了眼黯淡无光的青铜戒,很快又打起精神,在心中问候天道系统:“你叫什么名字?是只有一个吗?还是很多人都捡到了?” 天道系统:“至道无名,我是唯一的,我——” 言稚川仿佛没听见系统的话,又喜滋滋道:“就叫你小天吧。” 天道系统:“……” 言稚川嘴巴闲不住,又开始看着青铜戒嘚啵:“你是唯一一个?难道世间只有湛玉节有可能堕魔吗?为什么你只关心她?” 天道系统:“因为不同人堕魔会有不同结果,有的人堕魔会给天地一刀。而有的人——”说到一半,它停顿了片刻,一股云烟从青铜戒中浮了出来,化作一只圆滚滚的肥啾停在言稚川的跟前,它乌黑的豆豆眼紧盯着言稚川,意有所指,“有的人堕魔很快就会被人一刀,比如你。” 言稚川眨了眨眼,没忍住戳了戳肥啾,手指并没有从肥啾的身体上穿过,而是触摸到了柔软的绒毛。言稚川大喜,直接将肥啾捉到了手中揉搓一阵,口中道:“太好了,我就知道我是好人。” 天道系统:“?”谁问她是不是好人了! 奋力地从言稚川的魔爪下逃出来,天道系统捋了捋翅膀上的羽毛,气急败坏:“总之,我之前的话不是危言耸听,你快点开始做任务,才能救苍生于水火之中。” 怕继续被言稚川摧残,天道系统火速地在言稚川眼前映照出一块简陋的透明面板,毛茸茸的翅膀先是拍了拍左侧的“寂静之地”,介绍道:“这是修炼之地,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要缓慢十倍。但能够在其中修炼多久,得看你的意志。依照你现在的意志,约莫是外界的……”天道系统声音突然哽住,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一炷香。” 言稚川是一款十分标准的好吃懒做、低意志躺平型修士。 天道系统怕自己被言稚川的状态气死,赶紧挪到另一块,介绍道:“这是万宝阁·草木,能够兑换各种奇植。是炼丹不可或缺的东西。” 言稚川对这两样兴致缺缺,就差明说“就这”。 天道系统:“你亲近草木,能够聆听万物之音,只要修持丹道,日后必能借此登上洞天。”还好是有天分的,在一堆坏消息中勉强找到一个好的。 介绍完系统的功用后,它等着言稚川开口。 哪知言稚川神色变化,最后大声说:“我不要学医!” 第3章 天道系统都快被言稚川气笑了,这倒霉孩子。它道:“你没有练剑的资质。” 言稚川瞪它:“天道不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吗?你可以把我塑造成剑道奇才。”反正话本里都这么写的。 天道系统懒得跟她说话,只催促道:“你抓紧时间完成任务,到时候系统会有奖励。”至于惩罚……算了。“在既定的命运线中,湛玉节会在罗浮仙城遇见她的未婚道侣,被对方栽赃陷害,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 “那我告诉师尊,让她不要去罗浮仙城好了。”言稚川轻哼了一声。 天道系统:“天机不可泄。你能做的就是跟湛玉节一起前往罗浮仙城,让她从麻烦中脱身。” 言稚川听得头疼,她小小的脑袋容不下那么大的事情。她双目无神,缓缓地朝着榻上躺下,露出一副半死不活的姿态:“世界毁灭吧,没关系的。” 天道系统气不打一处来,它飞到了言稚川脸上,拍了拍她的脸:“你就不能奋斗?” 言稚川掀了掀眼皮子,有气无力:“我就不能不劳而获?我看书里都是那么写的。那些人碰到戒指、玉佩,还能获得礼物。我呢?”言稚川越想越无力,觑着天道系统,唏嘘叹气。 天道系统拿她没办法,气得嘤嘤乱叫。 言稚川瞥它:“你是鸟,不是嘤嘤怪。” 天道系统:“……”它不能言稚川争辩,很勉强地一挥翅膀,扔出一个“新手大礼包”。 ——道册《神农百药经》、灵器药神鼎、代步工具一片云。 原本这些都是言稚川完成任务的奖励,可照言稚川这摆烂的模样,十有八.九不会行动,天道系统只能提前将它们取出吸引言稚川上钩。 “你要是学会了百药经,锤炼自身道法,到时候别说是上品丹药,就连道丹也手到擒来。”天道系统道。 在九夏大陆,丹药分成灵丹、武丹。灵丹是治愈疗伤用的,而武丹则是激发自身潜力、能配合斗法使用的丹丸。不管是灵丹还是武丹,都分成上下两种品质,但在上品之上,其实还有一种只在传说中出现的“道丹”。任何一种丹药炼成道丹,都会生出道纹,能提升生命层次以及对道的领悟。但丹道残缺,就算是洞天境的大丹师,也无法祭炼出一枚道丹。 “这药神鼎是灵宝,能随着你一道成长,在未来极有可能成长为道宝。”天道系统又说。法器分成法宝、灵宝和道宝,其中灵宝是有灵性的法器,有成长的潜力,而道宝则是灵性生本识,成长为器灵。 “一片云呢,则是随心所欲,去往任何一个地方。” 天道系统费尽唇舌介绍“礼包”,可言稚川一直是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懒散模样。也就是天道系统提到一片云时候,才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旋即又信誓旦旦道:“我会学会御剑飞行的!” 天道系统:“……” 用什么学?白日梦吗? 作者有话要说: 同辈排行看年龄,不看入门时间。 第3章 003 威逼她会喊师尊。 利诱吧,又诱不到她的心坎上。 天道系统拿言稚川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个学医的奇才为什么好端端地非要去当剑仙啊? 就不能认清楚自己的命吗? 天道系统不能改变言稚川的根骨,只好想其它的办法。沉默了许久,在言稚川枕着话本睡着前,天道系统咬牙切齿地开口:“我可以让你暂时学会剑术。” “嗯?”一听这句话,言稚川眼睛就亮了。 “但是有个前提,你得与湛玉节多接触。”天道系统又说。它原先准备绑定的主人是湛玉节,故而与对方之间有点微弱的联系。虽然出了点意外,但那联系并不会断去。言稚川要学剑,它可以暂时借用那联系将湛玉节的剑法复制出来,借给言稚川用用。毕竟是个幻影复制品,接触越多,它才会越像。 天道系统跟言稚川解释一二。 言稚川睁大眼睛:“为什么不能一步到位学我师尊,或者学剑峰钟真人的呢?”在同龄人中,湛玉节的确一骑绝尘,是佼佼者。但她还是金丹期,金丹之下唯有筑基,金丹之上尚有元婴、化神、洞天,她干嘛不直接学洞天的道法? 天道系统被言稚川问的心态崩了,也化作一滩鸟饼落在言稚川身侧:“对,我没用,我就是废物。” 言稚川呀了一声,安慰说:“没关系的,你可以以后努力。” 天道系统恹恹的,不说话。这片天地毁灭了,也不是不行。 翌日,九渊宗,平天下峰。 湛玉节收起剑。 昨日与师尊去了九渊峰一遭,只是为了说她出门历练的事。按理说,这等小事情知会掌教一声就行了,可师尊偏要去见掌教一面。 于是话题结束后,就多了个累赘——要她带上言稚川。 作为掌教的真传,打小就在门中修行,按理说会有点长处吧?可为什么只有筑基一重境……这十多年才修到入门?她都在干什么啊? 她对这小师妹印象实在是稀少,要与她出行的话,或许还得打听打听她是什么样的人? 正巧九渊峰的一位师妹送丹砂来了。 湛玉节一边接丹砂,一边询问:“谢师妹,你知道言稚川言师妹的事吗?” 谢师妹一怔:“那是谁?”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师姐说得是掌教门下的言师妹?” 湛玉节纳闷,怎么九渊峰的人都不记得她?这言师妹好奇怪啊。她点点头,说了声:“是。” 谢师妹蹙眉,绞尽脑汁地翻找跟言稚川有关的讯息,良久后,才挤出一句:“言师妹很喜欢看话本。” 湛玉节等待着下文。 哪知谢师妹不说话了,安静良久,谢师妹才又说:“非常喜欢。作为掌教真传,她的月例不少,可都拿去换话本了。她不相信勤能补拙,认为悟道只在灵光一闪,外药都是身外物。”停了停,谢师妹又怅然说,“连丹砂都卖了换杂书。” 丹砂是天地元炁所聚,是修道不可或缺的资粮。丹砂中元炁纯粹干净,可直接摄来取用了。倒不是说不能直接从天地中获得元炁,但一来只有修到了金丹才能做到,二来元炁需要用法力提炼了才能用,远不如丹砂方便。 总之,丹砂对修道人是有利无弊的。 谢师妹想不通,言稚川是怎么成为掌教真传的。 筑基一重境的原因有了。 湛玉节眉头紧锁,脸色肃穆,如临大敌。她又问:“她每天都做些什么?” 谢师妹:“练剑,看话本,睡觉。” 湛玉节:“……” 她安慰自己,言稚川还会练剑,倒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有点上进的心,可能不多,但还有救。 “她平常在哪练剑?”湛玉节又问。不可能在九渊广场,如果在的话,她早就记住言稚川了,哪会像现在一样没有半分印象? “不确定。”谢师妹摇头,“大概都在荒僻无人迹的地方。不过我昨日路过龟不生蛋峰看到了她,可能今日也在?” “嗯?”湛玉节扬眉,那处很适合练剑,还有一处剑壁,她时常去,怎么没见到过言稚川?朝着谢师妹打了个稽首,湛玉节又道,“多谢师妹。”旋即便在谢师妹迷茫的视线中化作一道遁光掠向龟不生蛋峰。 可言稚川今日没有练剑。 不只是今日,明日、后日她都不打算练剑了。 既然她没有剑道天赋,那怎么练都是没有用的,还不如等着湛玉节努力。 前往罗浮仙城的时间还没确定,想来也不会很远。在出发前,她得打探点跟湛玉节相关的消息。 “我觉得你应该提升下自己的意志,在寂静之地修行炼丹术,最起码炼一枚灵丹出来吧?”天道系统化作肥啾停在言稚川的肩头,用沧桑的语调劝她。 “不要。”言稚川想也不想地拒绝,她都能复制湛玉节的剑术了,为什么还要努力?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天道系统也摸清了言稚川的德行,它说:“复制湛玉节的剑法消耗的是我的能量,你不炼丹给我恢复能量,我怎么替你找来剑术?” “你还能吃丹药?”言稚川诧异,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大不了我月例中的丹药不卖掉就是。” 天道系统:“只有通过万宝阁交易的丹药才能化成能量回到我的体内。”怕言稚川再度动歪脑筋,它又强调说,“得是道丹。” 言稚川:“……”早说的话,她就不答应做任务了。 但剑道——九渊之剑,她要当剑仙! 九渊之剑是九渊宗镇宗宝典,可惜这代门人中,唯有湛玉节一人练此功。 言稚川也想学,可别说是九渊第一重鲵旋剑了,她连宗中入门的基础剑式都没学会。 怀抱着当剑仙的伟大梦想,言稚川少见地前往九渊广场冒头。 怕被辅师逮着练剑,言稚川鬼鬼祟祟的,揪了个眼熟的师姐,借一步说话。 第4章 虽然说平常想不起言稚川来,但一见到言稚川,那些被压制的印象就纷涌了上来。 譬如说一起去抓鹅被打得抱头鼠窜。 她痛定思痛一心修炼,可言师妹似乎还是老样子,做着白日飞升的美梦。 言稚川小声地问:“师姐,你知道平天下峰的湛师姐吗?” 师姐一挑眉,也压低声音问:“你找湛师妹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问问。”言稚川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湛玉节已经修成金丹了,而她还在筑基期徘徊,很明显就不是一路人啊。她左右张望了一阵,见没人来,才又悄悄说,“听说湛师姐有个未婚道侣?” “对,是冲虚宗的柳烟青柳道友。”师姐点头。 说起来冲虚宗跟她们九渊宗渊源甚深,两宗的祖师都是出自同一师门,领了师命各自下山传道,开山立宗。两宗关系好,时常有联姻之事。譬如湛玉节和柳烟青的婚事,就是钟真人和隔壁的柳真人醉后指定。 “感情好吗?能接触吗?”言稚川又问。娃娃亲这么老套了,实在是有反人性。 师姐瞪大了眼睛,她盯着言稚川看了又看,最后谆谆劝诫道:“言师妹,我劝你早早歇了那份心。那柳道友是冲虚宗柳真人门下真传,虽然天赋不如湛师妹,可也修到了筑基三重境。”比你这个废柴不是强多了。师姐在心里嘟囔了一声,瞧着言稚川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她又说,“每次湛师妹领到了宗门发放的月例都将它分成两份,一半寄回家中,一半送到柳道友手中,你说感情好还是不好呢。” “这样吗?”言稚川一愣,紧接着眉头又紧紧锁起。 这任劳任怨啊,看来湛玉节与家中,与柳烟青都感情甚深,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得知真相后,不道心破碎呢? “是啊。”一起八卦的师姐也很是唏嘘,全部都送给了人,至于自己用的,则到处历练,靠着双手挣来——而且历练所得也会寄些过去呢,就这样还能修到金丹一重境,实乃宗中的典范。 “反正,言师妹你换个人追逐吧。”话音落下,师姐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也没有必要,她又补充说,“算了,仰慕湛师妹也没关系,你多仰慕几个,反正不要一心扑在她的身上。别爱她,没结果的。” 言稚川愣住。 不是啊,她就打听个消息啊! “我没有。”言稚川开口。 师姐一副很熟练的模样,摆摆手说:“不用解释的,我已经安抚了十几个仰慕湛师妹的师姐妹了。正青春年少嘛,多正常啊!” 言稚川:“……”哪里正常了。 “我只是怕湛师姐误入歧途。”言稚川有气无力。 师姐一脸讶色。 说别人她或许可以相信一瞬间,但说湛师妹——那何其滑稽? “师妹,你是不是买了山下书局新出的《师姐入魔后,我把她带回了家》?消遣可以,千万不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念想啊。你真要对湛师妹伸出魔爪,绝对会死人的。” 言稚川眼睛一亮,她还没看过。顷刻间,她就将正事抛到九霄云外,急不可耐道:“我还没买,那书中写了什么?能够透露一些?难道里头的师姐任师妹为所欲为吗?” 师姐没说话,脸色变了变,不住地给言稚川挤眉弄眼。 可言稚川……一点都没接收到。 “怎么不说了?”言稚川急声催促。 正等待着,一道如戛玉敲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言稚川浑身一僵。 “言师妹。” 坏心眼的天道系统:“啾啾。” 是湛玉节来了。 第4章 004 天道系统提醒有点晚。 言稚川想装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听不出湛玉节的声音,可能够认出她的身影。 那忙里偷闲的师姐很不厚道,火速开溜,只留下言稚川跟湛玉节面面相觑,拖拖拉拉一阵,才挤出一句苦哈哈的“湛师姐”。 虽然她的脸皮有点厚,但偶尔也会生出那么一点不好意思。 也不知道湛玉节听见了多少,万一跟师尊告状没收她的话本那就不妙了。 “师妹会御剑么?”湛玉节问。 言稚川一呆,不明白湛玉节问她做什么。但今日之她已非昨日之她,她眸光明亮,大声地说了声“会”,随即一声“云来”,召唤出了代步工具“一片云”。 在听到言稚川说会的时候,湛玉节暗松一口气,认为这师妹也不是那么废物,可紧接着,她便眼睁睁地看着法器“一片云”化作了剑形,言稚川纵身跃上,笑得得意。 这是会御剑? 湛玉节面无表情地望着言稚川,把才升起的那点期待按了回去。 “跟我来。”她道。 言稚川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湛玉节都这么说了,为了九渊之剑,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要跟上。 但她们去的不是龙潭虎穴,而是龟不生蛋峰。 言稚川认识这座山,近段时间,这座山是她的快乐老家,但仅局限于半山腰。 太高了爬不动。 她一路跟随着湛玉节攀到了罡风凛冽的山巅,最后在呼啸的崖风中,站在一处剑意森然的剑壁前。 言稚川打了个哆嗦,跟系统说悄悄话:“小天,难道我师姐提前堕魔了吗?她这是要杀人灭口?” 天道系统并不想搭理言稚川,只是扑棱着翅膀从她的肩膀跳到了发顶,直勾勾地盯着湛玉节看。 它的原主人,嘤。 言稚川正想让系统别学嘤嘤怪,湛玉节的声音响起来了。 “七天后我们出发前往罗浮仙城,言师妹,希望你能在七天内成功迈入筑基……二重境。” 想了想,湛玉节将到嘴边的三改成了二。 言稚川愣住。 不是七年,是七天?她这十年没做到的事情要在七天里完成? “有问题吗?”湛玉节问,“如果没有的话,言师妹可以取出丹砂坐在这处修炼了。剑壁上有历代剑道修士留下的剑痕,师妹你吸摄丹砂运转法力的时候,兴许会引起剑壁的共鸣,到时候在剑意中修行,事半功倍。” 言稚川听着就难受,她知道山峰上的剑壁。但剑意共鸣的时候她会挨打的啊。她每天按部就班挥剑还不够吗?悄悄地觑了眼湛玉节平静的脸色,她嘟囔道:“好像有点问题。” “嗯?”湛玉节扬眉。 “我、我没有丹砂了。”言稚川急中生智,她这不算是说谎,在发月例的第一天,她就用光了。 湛玉节:“……”她很自觉地没去追问丹砂上哪里了,蹙了蹙眉,她一拂袖,将一斛上乘丹砂取了出来,原先要送到冲虚宗柳烟青手中的。柳烟青虽是洞天真人的真传,但她还有师姐、师妹,她的天分不如她们,得到宗门的扶持也就更少。柳烟青那边不肯解除婚约,等她道行提上去,想来就不会执迷于此道了。 但还是七日后罗浮仙城之游更重要。 万一这脆弱的师妹死在那里,就不好了。 言稚川灿烂如朝阳的快活笑容僵了僵。 “湛师姐,你上有老下有小要养活,就不用给我了吧?”言稚川眼神闪了闪,脸色诚恳。 湛玉节眉头蹙得更紧,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不跟言稚川废话,直接道:“练!” 言稚川哽咽。 这个仇……她记下了。 半日打坐吸摄丹砂锤炼法力,半日练剑。 湛玉节将时间安排得很好。 可一直是划水咸鱼的言稚川哪能顶得住?要知道每天挥剑结束,都是她自由时间。而现在,她想躺倒都不行。 “湛师姐,厨房今日做什么?”言稚川舔了舔,神色游离。 湛玉节:“?” “我饿了。”言稚川又说。 湛玉节横了她一眼,道:“筑基之后便已辟谷,饥饿之感只是幻觉。言师妹,凡间的习性,暂时放一日也不要紧。”话音落下,看言稚川垮着一张脸,如丧考妣,湛玉节又缓和了语气,说,“师妹吸摄丹砂的效率很高,资质还是很不错的。” 不同人道基不同,吸摄丹砂效率不同,因而道行增长也有快慢之分。在山中十八年才修到筑基一重,湛玉节已经不对言稚川抱希望了。那一斛丹砂可能七日都用不完,剩下的可以送到柳烟青手中。但言稚川给了她一个惊喜,可能不到一日就能将丹砂炼化尽。 只是有这样的根骨,她为什么才筑基一重境啊?这么多年都在做什么啊? 湛玉节的夸奖没有给言稚川带来任何激励作用。 言稚川一边炼化丹砂,一边念叨:“灵韭炒鹅蛋、烤灵猪、红烧龙鱼——” 现在湛玉节说什么她都听不见。 湛玉节:“……”她抚了抚眉心,九渊广场上哪个道人会像言稚川!为什么师尊非要自己带着小麻烦精过去?筑基一重境实在太弱了。虽然二重境也好不到哪里,但至少是个心理安慰。 第5章 在听言稚川报了半刻钟菜名后,湛玉节败下阵来,用通天宝鉴联系在食堂打工的师妹,打包了一份食物送到龟不生蛋峰。 “谢谢师姐,你真是个好人。你一定要继续好下去。”言稚川双手合十朝着湛玉节拜了拜。 湛玉节一转头,照着剑壁演剑法。法剑出鞘,大鲲虚影现出,一个回旋带起了大片狂澜。这是九渊之剑的第一式——鲵旋。 言稚川吃东西的动作停了停:“小天,快复制!” 天道系统呵呵冷笑:“没能量。” 言稚川:“……”她一边进食,一边喜滋滋地看着湛玉节照着剑壁演剑式,九渊之剑如游龙出渊,比每天对着鼎炉灰头土脸的炼丹烧火人好看多了。 “言师妹,你往常是怎么练剑的?”湛玉节瞧着言稚川享受得差不多了,才慢条斯理地收起剑,蹙着眉问她。 言稚川也来了兴致,取出自己的法剑挽了个剑花,然后在湛玉节的跟前演示起了“挥剑”来。 湛玉节看着言稚川,脸色变了又变,她一时间不知道怪言稚川偷懒,还是谴责掌教失职。她道:“挥剑是为了找寻一种感觉,师妹都筑基了,难道不与人演剑吗?” “啊?怎么演?”言稚川好奇问。 湛玉节从乾坤囊中取出两柄木剑,丢给言稚川一把。她言简意赅道:“来。” 言稚川接住剑:“这、这不太行吧?” 湛玉节:“出招。” 天道系统撺掇言稚川:“你要是不动的话,就是她来打你了。” 打吧打吧,最好看看差距在哪里,然后死了当剑仙的心。 “那我出剑了?”言稚川看着湛玉节说,但是一琢磨,又觉得不太妥当,她又道,“师姐,你将修为压制到筑基一重境。” 湛玉节道:“我不用法力。” 言稚川一喜,那不就是手到擒来? 湛玉节是九渊这代中的第一人,那她战胜湛玉节岂不是第一人之上? 气运之子的第一战就这么刺激吗?她也不是有心将师姐当垫脚石的,师姐相邀,实在是盛情难却。 言稚川怀着美好的愿想,持着木剑用力向前一刺。 啪嗒一声响,木剑被湛玉节挑飞,化作一道弧线下坠。 言稚川:“……” 湛玉节:“……” 天道系统憋着笑,替言稚川把木剑叼了回来。 “再来。”言稚川面色微红,试图找回颜面。 可不管多少次,都是一个照面就被击飞了木剑。 湛玉节深吸了一口气,又从乾坤囊中取出一个陪练的傀儡人来。 总不会打木桩,还拿不住剑吧? 事实证明,一鹅之力不足以在陪练傀儡人的机械攻击下全身而退。 在又一次把木剑崩飞后,言稚川看了看自己红肿的虎口,说什么都不要继续练剑了。 明明可以靠天道系统复制的,她做什么要练剑? 那老黄历出问题了,诸事不顺,今天就不该出门。 “她太坏了,果真是堕入魔道了吧。这么残忍地对待同门,她还是人吗?我劝她善良。”言稚川哭丧着脸。 湛玉节转眸看言稚川,平静道:“师妹说什么?” 她隐约有些后悔,言稚川的剑道资质太差。她有这个闲工夫陪言稚川练习,还不如趁这七天提升自己的道行。 言稚川看着湛玉节如古井无波的脸色,不知为何生出几分惧意,她用力摇头说:“没什么。”顿了顿,她又眼巴巴地看着湛玉节,“湛师姐,我想起来了。我的梦想其实是当炼丹师,我都没有剑道资质,练剑什么的,是误入歧途啊!” 她胆战心惊地看着湛玉节取走傀儡人掌中的剑。 然后,木剑化作齑粉,随风飘扬。 言稚川退了一步,怕自己成为那柄剑。 可转眼,湛玉节便恢复了云淡风轻、从容温雅模样。 “你的力量还是有的,再坚持一会儿,傀儡人的木剑便经受不住了。不过你志不在此,也不能强求。” “言师妹,我送你去药峰。” 言稚川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刚才是错觉吧?湛师姐还是那个善解人意的湛师姐,不过药峰—— 她可以不去吗? 言稚川小声地跟湛玉节提出自己的要求。 湛玉节“嗯”了一声,又说:“那师妹你自己回九渊峰吧。” 在言稚川转身前,湛玉节又取出了几斛丹砂递给她。 “师姐这是?”言稚川一脸受宠若惊,难道她也要变成吃湛玉节软饭的那个? 湛玉节微微一笑:“言师妹,我相信以你的天分,很快就能迈入二重境的。” 她不管言稚川修什么道,在这七天里,必须给她提升境界! 第5章 005 回到九渊峰的言稚川瘫成了一张饼,连晚饭都没吃。 可没能成功地混到第二天,被噩梦惊醒的她眼一睁,恰好是半夜。 月明星稀睡意浅,言稚川坐起来长吁短叹。 梦里的湛玉节是亲自与她对战的,没有压制修为,下手毫不留情。 她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醒来的时候更是腰酸背疼。 湛玉节是不是悄悄来打她了? 屋中烛火幽幽。 天道系统跳到了桌子上,与言稚川对视:“现在知道练剑的苦了吧?还想要成为剑仙吗?” “想。”言稚川点头,这个念头根深蒂固。她打算走捷径,只要湛玉节足够努力,就能带动她技艺提升。短短一天的接触,言稚川就确定,湛玉节是个能够带着她起飞的人。 毛茸茸的小鸟儿,那双乌溜溜的眼倒是灵活,很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你的意志提升了,可以在寂静之地修行两炷香时间。” 言稚川懒洋洋地“哦”一声,取出了那卷《神农百药经》。 “你要开始修行了吗?”天道系统一喜,有种苦尽甘来的愉悦。 言稚川回忆着梦中浑身筋骨作痛的凄惨,打了个哆嗦,她问:“有没有可以降低痛感和增强体质的丹丸?止痛散?不行,我见到药峰炼制,这个效果太差了。” “我建议你炼制凝神丹,能够辅佐你炼化丹砂,顺便提升提升意志。”小肥啾绕着言稚川打转,开始进入引导者状态。 “你不懂。”言稚川将小肥啾一拍,梦里的她难受着呢,现在还浑身发凉。“有没有一种丹药能够增强我的体质?让别人不能打伤我?” 言稚川又开始做梦。 系统果真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是药三分毒,一旦丹药服用过度,余下的药力无法炼化,未来便有损道基。不过——” “不过什么?”言稚川追问。 “道丹除外。”天道系统又说。吃够了练剑的苦,总该回头看一眼丹道了吧?放着大好的天赋不管,非要去练剑,它这是绑了个活祖宗啊。 言稚川的面色变幻不定,许久后下定了决心,说了声“好”。 反正也睡不着,先进入那什么寂静之地修炼两炷香时间看看效果。 天道系统这回是真松了一口气。 但当言稚川进入寂静之地,一抬手就是拨弄炼丹炉的时候,它又想尖叫了。 “你这就开始炼丹了?” 不然呢?言稚川给了天道系统一个眼神,早点学会炼丹。她想好了,到时候道丹……自己吃一部分,给系统一部分,要是还有余下的,就拿出去卖掉。 “你认识那些草药吗?”天道系统替言稚川着急。 “不认识。”言稚川很诚恳,但……她还有个很鸡肋的天生神通,聆听万物之音。原先她还想听同道们的心声,可修行之人心声哪会外显?自身意志被法力重重包裹,除非她将人打得半死,不然是听不到的。虽然修士不成,但草木鸟兽却是可以让她欺负的。 言稚川很快就在天道系统的空间里,找到了忘忧丹丹方,以及所需要的灵植。 天道系统:“……”它不可思议地瞪着言稚川,旋即又高兴起来。扫描出来的信息让它以为自己绑定了个大傻瓜,现在看来,太好了,还有救,而且不用花费它的能量。欣喜地绕着言稚川一圈,它试图扭转言稚川的想法,“真的不学炼制凝神丹么?如果有凝神丹,你可以提升炼化丹砂的速度,早日迈入二重境。” “丹药都是身外物,你听说过天才靠嗑药提升修为的吗?”言稚川很是不屑。 天道系统:“请问你现在在干什么?忘忧丹难道不是自用的吗?” 言稚川理直气壮:“忘忧丹只是让我忘怀疼痛,并不是伤害就不存在了。它跟凝神丹有着最本质的区别。” 天道系统无言。 它才不信言稚川的胡咧咧。 “这里面炼成的丹药能带出去吗?”言稚川又问。 “你这是想无中生有?”天道系统发出一道尖锐的鸣声。寂静之地,材料都是虚拟的,只能提升熟练度,言稚川竟然还妄图将东西带出去?它快气得模糊成一团虚影了。 第6章 “你给了丹书、丹炉,但似乎没有给我丹火。”言稚川又说,她眼神诚恳,只是真切询问,没有半点找茬的意思。 天道系统彻底没话说了。 九渊宗中有药峰,不比专精医道的妙手宗差,怎么可能缺丹火! 次日。 修炼到睡着的言稚川在剑扣院门的时候惊醒。 她推门一看,屋外风光正好,没有半个人影。 枝上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从它们的口中,言稚川得知湛玉节来过一趟。 这是在提醒她,两眼一睁,就是修炼吗? 但更难受的还在后头。 言稚川猛然醒悟,她不仅缺丹火,还缺药草。 系统的万宝阁倒是能置换草药,但需要用道丹换,而炼制道丹需要草药……总之,她怎么样都得前往药峰一趟。 “师尊——”言稚川试图找外援。 但言济之殿门一关,直接躺倒装死。 “药峰不是你们九渊宗的一宗吗?虽然名字叫活人去死,寒碜了些,但总不会为难你吧?”系统觉得奇怪,它也观察了九渊宗的状况,各峰头尤其是剑峰和刀峰打打闹闹,但其实很和谐。 言稚川苦着脸。 她唉声叹气说:“前年,我挑了一座清静的山练剑,看到一些果子长势很不错。都说奇珍异果跟话本最搭,我就吃了亿点点。结果那果子是药峰的巫师姐精心培育的,我欠下了一笔巨款。” 本来她跟巫绛约好了时间还钱的,但等她过去后,巫绛根本没有出现。她哪里留得住财啊?一听镇上的书铺出了新书,立马就花光了。 “她不来,你不能去药峰找她吗?你就是不想还钱吧!”天道系统笃定地说。它在九渊宗中,扫到的修士阵营都是善,只有言稚川是“随机应变”。要堕魔的真的是湛玉节吗?会不会是天道检验错了,其实是言稚川? 谁说憨瓜不能当坏人了。 “你在质疑我的品行吗?”言稚川哼了一声,“那你自己做任务去吧。” 天道系统:“……”这连天地毁灭都不在意,她不是坏东西,谁是?! “前往药峰很累的,当然,可怕的巫师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那边种着许多的灵植,每一株都对着我招摇,诱惑我将它们吞吃入腹。虽然我的意志力很强,但我怕灵植坚持不住,主动跳进我的口中。”说着,言稚川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眼神发亮。 天道系统灵光一闪,福至心灵:“所以你吃了不少吧。” 言稚川一脸谦虚:“一般一般。” 系统哽咽,不是,言稚川她自豪什么啊! 言稚川拖了三天,都没前往药峰。 在寂静之地,炼制忘忧丹的经验累积,已不会出现炸炉事故,但实操仍旧是一次都没有。 到了第四日。 言稚川听到了剑扣门时,眼睛都没睁开。 只是剑令,晚那么一刻钟起床也不会有事的。 但笃笃的敲门声,很有节奏,在言稚川耳畔环绕不绝。 “是湛玉节。”系统赶紧催促言稚川起床。 它再度扫了扫湛玉节,阵营仍旧是“善”。 挺过了言稚川这关,还会道心破碎堕魔吗? 一刻钟后,言稚川衣冠整齐,正襟危坐。 “师妹的梦想不是成为炼丹师么?怎么没去丹峰?”湛玉节道。 已经过去一半时间了,还没到二重境!不会是把丹砂拿出去卖了吧? “我在背草药。”言稚川睁着眼睛说瞎话。 湛玉节“嗯”了一声,又说:“我去药峰的时候,遇到巫师姐了。她忽然记起你之前欠她的丹玉没还。” 言稚川心酸,差点落泪。 “我会……努力挣丹玉的。” 哪个气运之子要自己挣钱啊?钱不是哗哗就来嘛?她的话本子,还有机会再见吗? “不用了。”湛玉节轻描淡写道,“我替你结清了,言师妹你认真修持就是。” “啊?”言稚川张着嘴,一副很吃惊的神色,“可是师姐你的修道之资不是要送到冲虚宗吗?” “下月再送就是。”湛玉节不以为然。送谁不是送,反正留在手里也会被刀峰的师姐借走,再也不还。 “我会还你的。”言稚川认真道,等她炼出了整个九夏大陆都没有的道丹,一定能让人刮目相看。 到时候,丹玉源源不断,她就不用吃软饭了。 “真是个菩萨。”系统啾啾叫了两声,朝着湛玉节离去的方向感慨。 “所以我说,师姐不会堕魔。”言稚川嘟囔,先前说湛玉节是坏人的话早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越是善良的人,黑化后恨意就越深啊。你也不想到时候被堕魔的她大卸八块吧?所以任务还是得做的。”天道系统开口,丝毫不给言稚川躲懒的机会。 第6章 006 无债一身轻的言稚川在磨磨蹭蹭一阵后,终于出发前往活人去死峰。 怕自己控制不住霍霍药峰的草药,她特意吃得很饱。 半山腰,一块石碑高高耸立。 “活人去死”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隐约透着一种凶光。 天道系统飞近碑文看了几眼,发现还有四个不那么扎眼的小字:死人别来。 啊?活人去死,死人别来,那这药峰是干什么的? “这是药峰两位祖师留下的,她们的理念不同,一个是‘活人不医’,一个‘生死天定,不管死人’,最后是‘活人不医’赢了。”言稚川眼神明亮,说起九渊宗的八卦来,如数家珍。 “怎么赢的?”天道系统虽然是天道意志的化身,可只是窥探到了湛玉节的命运,需要更改她的命轨,而在职责之外的事,它一概不知。 言稚川:“那‘活人不医’真人学医的同时顺便炼体,以力服人。” 天道系统:“……” 到了药峰,浓郁的药味从开垦的田中飘来。草木枝叶在微风中摇晃,窸窸窣窣作响。 一只小肥啾立在言稚川的肩头,隐约听见风中传来的说话的。 距离最近的自然是言稚川的低喃了,口水快流出来的言稚川在给自己洗脑。 ——那不是参宝宝,那是萝卜,一定很难吃。 ——没钱还想要送货上门?老娘直接送你上西天。 这道骂骂咧咧的声音中气十足,吓了天道系统一跳。 ——多亏道友来得及时,要不然……伤口都要愈合了呢。 ——师姐,快扶我一把,给我喂一粒丹药,我要继续研究。 ——呜呜呜,一天里我只背下七百八十九种药材。 言稚川神情从容,轻松自若。 还好她不是药峰的。 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呆的。 “我们绕去药堂取了药材,再去借了丹火就溜。”言稚川小声说,猫着身子,眼神打转,鬼鬼祟祟的。 器峰是没钱别来,药峰也同样。 除了领了任务的人,私人用具都要用丹玉或者宗门的贡献点买。 在言稚川例行赊账的时候,忽然间想起,她要跟湛玉节下山除妖魔啊,可不就是为宗门作贡献。 对上管事的视线后,言稚川腰背立马挺直了。 “我要与湛师姐下山除妖,每种药材都给我来一份。” 管事耷拉着眼皮子,拿出法器通天宝鉴就要联系巫绛。 言稚川眼尖,瞥见了巫绛的通讯号,忙咳了一声,改口只报上了忘忧丹、龙血丹所需要的药材。 这是她近来学会的“唯二”丹方。 “结束任务后,让湛玉节前来销册。”两副药材,管事还是能够做主的,嘴皮子一动,就将事情挂在了湛玉节的身上。 至于言稚川—— 她八成是湛玉节的挂件。 等到言稚川取了药材离开后,管事忽地反应过来了。 她们都不是医修啊?取了药草让谁祭炼?为什么不取成品的忘忧丹、龙血丹?管事满腹狐疑,清点了药簿,发现她们药峰并没有这两味药。 她愣了一会儿,取出通天宝鉴,痛心疾首地群发消息:“平天下峰的湛师妹需要忘忧丹、龙血丹,可我们药峰竟然没有人能祭炼。她现在取我们宗的药,去请妙手宗医修炼丹了,这传出去我等面上无光啊!” “龙血丹我听说过,是一种已经失传的增强体质的炼体丹方,忘忧丹是什么?” “啊,我昨天刚背到的古书上有,忘忧丹是升级版的止痛散。因为是一种掩耳盗铃式丹药,服用了伤还在,很少有人去祭炼它。” “失传的龙血丹妙手宗怎么可能有,我不信!” 药峰的道人们睡不着了,尤其是巫绛。 她跟湛玉节私交不错,想也不想就去平天下峰问湛玉节。 一个剑修要忘忧丹、龙血丹做什么?难道是送人吗?她知道罗浮仙城妖魔井里封印的那一只妖魔,想不明白哪里要用这两味丹药,兴许是湛玉节约了冲虚宗的人。给柳烟青?她似乎挺需要的。 第7章 湛玉节:“?” 闻所未闻! 巫绛见湛玉节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又解释说:“来药堂取药材的师妹说是跟你一起下山除妖魔,那些都是除妖所需。” 湛玉节脑子中很快就浮现一张无忧无虑的笑脸,以及那连剑都拿不稳的“本事”。“是言师妹要用。”光吸摄丹砂中的元炁还不成,想要破境,还得通过其它办法来锤炼自身。剑修么,自然是练剑了。但言稚川很明显跟剑无缘,或许她真的适合当炼丹师。心想着,湛玉节少有的露出一副欣慰的神色来。 “言师妹?唔?”巫绛想起了言稚川,往事一一浮现,立马黑了脸,“她当初吃了我一树的灵果,我都怕把她撑爆了,结果活蹦乱跳的一点事情都没有。那些灵果一头猪吃下去都能立马筑基了,她为什么还在一重境?” 湛玉节:“。” 她吐出了一口浊气,靠着强大的自制力才将恶言吞了回去。 “你请了谁炼丹?”巫绛骂了言稚川好几句,才将话题拐了回来。 湛玉节垂眸,平静道:“是言师妹自己要炼丹,她的梦想是成为炼丹师。” 巫绛一脸震撼:“你说什么?她不是想靠着躺平做梦成为剑仙吗?怎么改主意了?” 湛玉节不说话。 不可能是她打消了言稚川的剑仙梦。 “湛师妹,你要不向钟真人申请换个同伴吧。”巫绛同情地看着湛玉节,抬起手指了指脑袋,“不少同门都说言师妹她脑子有问题。” “巫师姐,不要在背后妄议她人。”湛玉节一脸正色,“言师妹只是聪明得不明显。” 巫绛:??? 不就是傻吗? 那头言稚川丝毫不知道自己又带动了药峰的内卷,她笑容满面地领着药材回到九渊峰,按照道书上严格的步骤将草药扔进了药神鼎中,手中则是打出一道道法力控制着摇曳不定的丹火。 “一副药材能炼一炉,一炉最多出九粒,也不知道能不能出道丹。”天道系统也在张望,怕把自己幻化的羽毛给灼了,它没敢靠得太近。 “到时候我一粒我一粒,你一粒。”言稚川抽空跟天道系统说话。 天道系统懒得搭理言氏算法,啾啾两声说:“别分心。” 药神鼎中嗡嗡作响,金色的光芒形成了一个气旋,将鼎盖冲来一线。 浓郁的丹香从炉中荡出,如波浪向着外头侵袭,最后在一声响遏行云的龙吟中,九枚闪烁着璀璨光芒的丹药从那一道缝隙中飞了出来。 “快接住。”天道系统急了。 言稚川“哦”了一声,快速地将九枚丹药摄入掌中。但丹药的模样没有维持太久,丹丸很快便融成了一坨,可依旧散发着诱人的丹香。 圆形的丹药是“法天”之象。 言稚川手中的东西很难称为龙血丹,但其中的确夹杂着道道龙吟之声,药效并没有流失。 一道道玄奥的金纹在那一坨上面流淌,天道系统想吃的同时,又十分无语。 “都叫你不要分心了吧!”天道系统快要哭出来了。 “明明是丹火的问题。”言稚川振振有辞。她试图手动把它们搓成丹,可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将它弄成灵丹,但是可以切下一角。“这算九粒还是一粒啊?”言稚川警觉起来。 天道系统有气无力地比了个“一”,它安慰自己,头一次出点问题没事的,好歹是个蛮不错的开端。“万宝阁中有一粒道丹可以兑换的草药,你——” 可话还没有说完,言稚川就照着那“龙血丹饼”咬了一口。 九变成一,怎么看都不合算啊,还不如自己吃了呢。 九渊宗中风啸龙吟,气象的变化哪能瞒得过在宗中的几位真人。 最先抵达的是言济之,紧接着剑峰钟湛兮,药峰真人方知我的身影也跟着化出。 言济之打量着言稚川,见她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方知我蹙眉,她凝视着言稚川,眼皮子一颤,问:“小稚,你在吃什么?” 言稚川没想到炼个丹都能惊动几位真人,三下五除二将龙血丹饼啃完,打了个饱嗝,说:“龙血丹。” “那一坨……”在方知我冷浸浸的眼神中,钟湛兮省略了后续的形容词,直截了当道,“上面有道韵。” 方知我深吸一口气:“我能感知到。” 药神鼎还在,残余的道韵还没有消散。上品的丹药不可能有道韵生发,被言稚川吃下的只可能是道丹。 “还有么?”方知我按捺着打孩子的心,强作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 言稚川呆呆地摇头。 四目相对,方知我说:“你收拾包袱,从今天起到药峰长住,跟随我修行!”在掌门将言稚川带回来后,她们一行人还因为言稚川日后投谁门下有争执,等言稚川大了后,发现她满脑子想当剑仙,但一没根骨,二不肯努力,再多拔苗助长的心都散了。 言济之也说,浑浑噩噩过一生,倒也没什么不好。 各峰峰主也就熄了教言稚川的心。 但现在,言稚川主动炼丹了。 而且一接触炼丹就炼成了道丹。 适合她们药峰。 “大师姐,她虽然拜在你的门下,可当初谈道友其实将她托付给了我们九渊宗,按理说是我们共同的徒儿,你不会不同意吧?”方知我蓦地扭头看懒洋洋的言济之。 “我、我不同意。”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是言稚川发出的。 巫绛很凶。 药田诱惑多。 老啊姨整理 六八五零五期九六九 来看新章 药峰没有休息日。 她不要被抓去药峰。 求救的眼神投向了言济之。 她的师尊总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原地睡着吧? “小稚要出去历练了。”言济之开口。 方知我一脸诧异:“她历练什么?打不过大鹅就算了,连我峰中药鼠都比她强。” 言稚川:“?” 可恶,她被人看扁了?! 第7章 007 方知我不同意言稚川出门历练。 一个炼丹的好苗子关在丹房里没日没夜炼丹才是正经事。 言济之也不太想言稚川出门,但天道意志已经注意到她了,再这么摆下去也不太合适。 言济之索性将九渊六峰的峰主全部喊来,一次性说完,省得后面再有师妹来闹腾。 “小稚已经被天道意志注意到了,那只不聪明的小胖鸟就是天道之化,来免除我等的魔祸。”言济之道。 万载之前,九夏大陆上曾有一场打得天崩地裂的仙魔之战,在激烈地厮杀后,玄门道人将魔族驱逐,并设置了一道“玄天仙障”,让九夏大陆与魔族隔绝。但当年的魔祸没有清理干净,由玄入魔十分容易。那些残余的魔念侵蚀了一些人的心,他们聚集在一起,演化出了与玄门对抗的魔宗。 魔宗作为魔念肆意催生的魔族傀儡,唯一的目的就是打破玄天仙障,将被隔绝到另一端的魔族释放出。 九夏大陆擅长推演天机的天衡府,在二十年前就推算到了魔祸将现,十八年前只是个预兆,她们迟早要与妖魔真正一战。 “要免除魔祸,让小稚一直留在九渊宗,不是更合适么?”方知我眉头紧锁。 “天机预警,天道意志降临,或许放任小稚出去历练才是最好的。”顿了顿,言济之又道,“她的身上有我们设下的‘封名之印’,那边不会发现她。” “掌教大师姐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刀峰峰主师无净问。 言济之仰头看天,睁着眼说瞎话:“刚刚。” “这次只是去罗浮仙城见见世面,有小湛在,不会有事的。”钟湛兮瞥了心虚的言济之一眼,别说是师无净了,就连她也不知道呢。看来夜里,得好好问问了。 “我不觉得留在峰中有什么不好的。”方知我坚持己见,道丹,那可是道丹!虽然样子寒碜了些,但言稚川目前只有筑基一重境修为,等她道行提升了,一定能炼制更完美的丹药。 “二师姐,下山历练能长长见识。”大力峰峰主素已闲从容道。 方知我:“她能炼制失传的龙血丹,可增加力道修士的体质。” 素已闲掩唇咳了一声,立马改变立场:“二师姐说得有道理。” 一声轻哼响起,器峰峰主妙天音将一枚骰子朝着桌上一扔,跃跃欲试道:“打吧。”这枚骰子是她的本命法器,名曰无相。大部分时候以骰子形貌出现,可它千变万化,能化作任意一柄武器。 在无法通过商议解决的时候,九渊宗的传统是“打成共识”。 - 九渊峰中。 言稚川兴奋地想打拳。 在刚刚,她成功地迈入筑基二重境。 再去单挑峰中大鹅,她绝不可能输。 但更让她高兴的是另一件事情。 “依照师尊往常的拖延,解决这件事情非得十天半月不可。她们通常会尊重我的意愿,所以我八成不用去药峰。” 第8章 “而历练的事未定,我不用下山吃苦了!” 天道系统还以为言稚川因为道行提升高兴呢,听了她这番话立马气得仰倒,它一脸恨铁不成钢:“任务,任务!”是要她跟着湛玉节,阻止湛玉节堕魔,难道还指望她杀灭金丹妖魔吗? “你不会真的不想成剑仙了吧?”系统警觉,它是靠九渊之剑诱惑言稚川的,目前言稚川对丹药兴趣不大,如果再丧失成为剑仙的执念,那它拿什么推动言稚川啊! “啊?”言稚川呆滞,半晌后,她喃喃自语道,“梦碎一下,好像也不是不行。” “你欠了药峰的钱都是湛玉节替你还的,你忍心见她堕入万劫不复之地吗?” 言稚川挠头:“可我觉得师姐她不会堕魔啊。” 系统咬牙切齿:“万一呢,万一呢!”见言稚川神色纠结,小肥啾毛茸茸的脸上愣是出现一种饱经世事的沧桑憔悴,“等你完成任务,我送你一柄剑,是灵宝。”整个任务系统都是跟医修、丹道挂钩的,看言稚川那态度也不想学,它只能用自己的力量顺来一柄剑当奖励。 言稚川“哇”一声,诚心诚意道:“我最喜欢跟湛师姐下山了。” 出发时。 九渊宗六位真人已达成共识,放任言稚川离开宗门历练。 湛玉节抱着剑来接言稚川。 察觉到她的修为已经迈入筑基二重境后,湛玉节心中大石落地。 “厚积薄发,等从罗浮仙城回来后,想来也能迈入三重境的。”湛玉节一脸赞赏,心中暗暗思忖着,要不要将那妖魔打成残废,供言稚川修行。 是,言稚川的梦想是当炼丹师。 但她们九渊宗的药峰,一个个医修都是力能扛鼎的。 当初那位祖师特意针对医修开发了一门道法,名曰《鼎诀·砸》。 言稚川笑不出来。 她紧紧地握拳,这还是人吗?要不世界毁灭了算了。 就算湛玉节让她吃一辈子软饭她也不会屈服的。 罗浮仙城是九渊宗镇守的诸仙城之一,只用半日便能御剑抵达。 封印是几百年前留下的,彼时被封镇在妖魔井中的妖魔是化神修为,只是被封印之力消磨得只余下金丹。 以九渊宗修士的道行自然能够早早地将这妖魔斩杀,但这封印下的禁阵能够将这只妖魔的力量化为己用。可惜这妖魔跌到了金丹一重境,已无法推动禁阵的运转。 没有用处,只能送它上路。 话本看多了,罗浮仙城的旧事,言稚川也是信手拈来。 当务之急是找到妖魔井,将那没用的牛马杀死,然后再恳请湛玉节带她在仙城中玩两天,尝一尝那号称“天上仙露,人间罗浮”的罗浮酒。 “师姐,我们什么时候去妖魔井?”言稚川摩拳擦掌,眼中神光濯濯。 湛玉节一怔,没想到在山上摆烂的言稚川到了山下这么殷勤。是在提升道行后信心大增了吗?所以之前是没找到合适的路?湛玉节凝眸望着言稚川,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色:“三日后,新月出。” 言稚川:“!” 那就是说可以在罗浮仙城玩三天吗? “师姐,我们住哪里?”言稚川又问,她踩着一片云,眼神只往熙熙攘攘的热闹街市落。听说朱雀街的西市有很多好玩又好吃的商铺诶。里头的书坊也比小镇里的大,会有新出的书吗? 言稚川正做着美梦,湛玉节一盆冷水泼下。 “城外,山洞。” 言稚川看着云淡风轻、矜贵无双的湛玉节欲言又止。 这是……没钱了吗? 就在言稚川耷拉着脑袋准备跟湛玉节去体验餐风露宿的苦时,天道系统又爆鸣了起来。 “目标人物出现!” 言稚川大惊失色,目标?那妖魔井里的妖魔跑出来了?言稚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看满脸从容的湛玉节,又松了一口气。 没事了,师姐都没发现,不可能是妖魔。 言稚川:“你鬼叫什么!” 天道系统再度开口:“目标人物,柳烟青出现。” 言稚川顺着天道系统的指引看过去,城中出现了一青一红两道亲密依偎的身影。 怕她不认识人,系统直接在对方的脑袋上贴大字。 “柳烟青,冲虚宗柳空桑座下真传,筑基三重境。” “朱凤,妙手宗医修,筑基三重境。” 言稚川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旁若无人的两人。 她都升级了,怎么柳烟青还是筑基三重境啊,这么没出息的吗?她还以为跟湛玉节结缘的,也能是个惊才绝艳的天才呢。 “言师妹在城中看到了故人了么?”湛玉节问。 言稚川讳莫如深地点点头。 湛玉节对上言稚川那看破一切的睿智眼神时,心中腾升起一种异样的情绪。 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来了。 “要去跟她们打招呼吗?”湛玉节又问。 “不用不用。”言稚川赶忙摇头。 可话音落下,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了点问题。 她能看到的人,湛玉节不是也能看到吗? 柳烟青不是湛玉节的未婚道侣吗? 湛玉节不是隔段时间往冲虚宗送东西吗? 为什么见到了真人,一副不认识的模样啊? “小天,你是不是坏掉了。”言稚川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 天道系统气得不行:“不可能!” 言稚川噢一声,系统没坏,那就是她师姐突发恶疾,眼瞎了,她十分同情地看着湛玉节:“抱歉,我不知道师姐眼睛有伤。等我学医有成,我会替师姐治好的。” 湛玉节:“?” 第8章 008 湛玉节很平静,如凛凛青竹。 她不跟言稚川一般见识。 眼神将言稚川从头扫到尾,她微微笑道:“多谢言师妹,只是我暂时不需要。” 言稚川:“……”她知道了,湛玉节没有瞎,只是目中无人。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见到那对狗女女,到时候心情大坏,影响斩妖除魔大业。思绪一转,言稚川压下满心的跃跃欲试,暂时将八卦之心尘封。她咳了一声,假装自己没有说过那句话。 只要她镇定自若,那有问题的就是别人。 “师妹要入城买什么吗?”湛玉节问。 “要。”言稚川点头如捣蒜,可冷不丁想起自己身无分文的窘迫。她期期艾艾地望向了湛玉节,小声问,“师姐可以借我点丹玉吗?” 万一住山洞只是癖好呢? 湛玉节仿佛没有听见言稚川的请求,她垂着眼,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师妹无心外物,如此甚好。我从巫师姐那处要来了《鼎诀》,正好找个地方修炼。” 言稚川哽咽,在一片云上坐立难安。 湛玉节又说:“师妹是我所见的人中天赋最好的,不出两月,必入金丹。”她教过的同门后来都有所精进,她不允许异数出现,不能让言稚川成为她完美生涯中的瑕疵。 言稚川闻言如遭雷击,双目无神地缓缓躺倒。 之前不是说三重境吗?怎么现在又是金丹了? “小天,是不是还有个天道意志,我就是对方的目标。对方拼尽一切,就是为了不让我偷懒。”言稚川跟系统说悄悄话。 天道系统:“做人不要这么自恋。” 言稚川哼哼:“那她为什么要我修炼!” 天道系统琢磨一阵,很认真地给出一个结论:“可能真的是眼瞎。” 在它窥探到的未来命运里,除去一些无法选择的故旧给她带来伤害,还有识人不清带来的沉痛。不过在千夫所指的情境里,知己的确十分重要。可惜所谓的友情也只是个弥天大谎。 离开九渊,她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什么。 现在的湛玉节还没有到那地步,但眼瞎大概有迹可循的吧? 竟然试图扶起言稚川这条咸鱼。 荒谬! “柳烟青的确不像个好人。”言稚川十分赞同地点头。 天道系统:“……我是在说你!” 言稚川主动忽略恶评,踩着一片云慢悠悠地跟在湛玉节身后。她安静不到一刻钟,又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打探起湛玉节的事情来。 小天可是说了,完成这个任务会奖励给她一柄有灵性的剑。 她必定守护我方湛师姐! 言稚川问:“师姐,你阿娘和妹妹都姓赵,为什么你姓湛?”不是她要刨根问底,而是为了了解师姐的家庭状况。对方想要挖师姐剑骨,大概是回不了头了,她只能在师姐受到伤害后很好地安抚她。 湛玉节瞥着言稚川,她很少在宗中提家中的事情,言稚川怎么知道的?但转念一想,虽然这师妹没什么本事,但好歹是掌教真传。她师尊漏一点,掌教再漏一点,言稚川可不就知晓了。“湛是取师尊名中首字,感谢师尊教导之恩。” 言稚川“哦”了一声,没多想。 第9章 就像她也跟师尊姓,同门一度怀疑她是师尊的私生女。 “冲虚宗的柳道友好像不怎么来我们九渊宗?”言稚川话题跳跃得很快,一转又回到柳烟青的身上。 她对宗中大小事了如指掌,如果有热闹可以看,她不可能不知道。 湛玉节蹙眉,心中有些不耐,可面上分毫不显:“来九渊宗做什么?” 言稚川不假思索道:“探望你啊。”话本里鸳鸯缠绵,可师姐看起来既没有金风玉露一相逢,也没有朝朝暮暮。 湛玉节奇怪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她上次见到柳烟青还是十多年前。 通天宝鉴中倒是有过点联系。 她会想办法退掉这婚事,她这些年做的事情够多,就算她主动毁约,旁人也没什么立场指摘她。 言稚川瞪大眼睛,嘴唇翕动着。 她不理解。 “小天,我师姐她真的会受情伤?这看起来就像个没得感情的傀儡人啊。”言稚川痛心疾首,再度怀疑天道系统是个傻的。 “在原命运线里,她与柳烟青姻缘未成,又因为朱凤的污蔑,身败名裂。的确是从这个时候走上堕魔之路的。”天道系统翻了翻湛玉节的原命运,至于到底是因为什么感情黑化,都不重要。 “怎么污蔑的?”言稚川终于找到了点做任务的状态,想起来询问系统究竟。 天道系统很是欣慰:“朱凤被柳烟青唆使,来引诱湛玉节,想让她对自己动情。但湛玉节凛如松柏,心如铁石。朱凤无计可施,最后只能选择最龌龊的下药手段,而这个时候,柳烟青恰当好处地出现,表示自己伤心欲绝……” 言稚川呆住。 这是什么话本子情节? 柳烟青好阴毒,不想结道那就解除婚约就是了,用得着大费周章将湛玉节拽入万劫不复之地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冲虚宗中,竞争十分激烈。柳烟青并非她师尊门下唯一的真传,她得到的资源也不多。得靠着湛玉节的帮忙,才能勉强维持自己真传的位置。现在,她卡在筑基三重境有段时间了,而朱凤那边催得急,她才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败坏湛玉节的名声,将自己变成受害者,从九渊宗那处获得大量补偿,能让她功行快速提升。” “太坏了。”言稚川脸色不好看,她问,“我要是直接杀了她,是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天道系统没接腔,它震惊地看着言稚川,半晌后,才出声打破她的幻想:“你连木桩都打不动!” “言师妹,言师妹!”那头湛玉节回眸,喊了一片云上的言稚川好几声。只见言稚川神色变幻不定,最后定在了跟掌门如出一辙的“超脱”上。 不过她的师尊把这叫作“死感”。 剑上嗡鸣。 下方风吹林海,如骇浪惊涛。 “啊?”回过神的言稚川抬头看湛玉节。 湛玉节面上不起波澜,她说了声“到了”。 剑芒出鞘,九渊之剑如奔浪,横扫下方野林。 在连绵不断的剑啸声中,剑势摧枯拉朽般行进,割草一般将野林子夷为平地。 言稚川:“!” 她要学! “你学个屁。”天道系统心累,言辞实在雅驯不了。 “这是我从药峰取来的道册。”湛玉节取出《鼎诀·砸》,将它递给言稚川,“两刻钟,背下它。” 言稚川:“……” 湛玉节问:“有问题吗?” 言稚川比了根手指,差点泪奔,她跟湛玉节讨价还价:“一天?” 湛玉节蹙眉,想了想,言师妹是有些不太聪明,她放缓了时限:“一个时辰。” 言稚川:“半天?” 湛玉节言简意赅:“背!” 怕说到最后连一个时辰都没了,言稚川只能先记仇,忍气吞声翻开道册。 可只看了一眼,她眼中便旋转起了星星。 给她一百年都背不下来!这是用道文写成的道册,而不是用九夏大陆通行的夏语写成的译本! 这下言稚川真的要哭出来了。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湛玉节,磨蹭了一会儿,红着脸小声说:“我不认识字啊。” “什么?”湛玉节怀疑自己听错了,那平静如镜面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隙。她的从容优雅在这一刻都见鬼去了,“你是掌教真传,你不认识道文?” 要知道译本终究是隔了一层,想要攀到洞天飞升,非得学会道文不可。 哦,她这混吃等死的师妹可能连元婴都修不到,那没事了。 湛玉节黑着脸从言稚川手中拿回了道册,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 一旁天道系统心惊胆战,它问言稚川:“你做了什么,为什么她的立场一下子转成了混沌?” 这不是什么都没来得及发生吗? 言稚川乖巧跪坐,不敢说话。 一刻钟后,湛玉节将道册合上。 她注视着言稚川,神色恢复了沉静。她道:“鼎诀·砸一共有四式,扛鼎、旋风、鼎火、鼎落,你看好了,我只演示一遍。” 言稚川点头如小鸡啄米,快速地将自己的药神鼎递给湛玉节。 那鼎在湛玉节的手中虎虎生风,等演示到鼎火的时候,别说是旋风了,就连天上的云都被火气渲染成一片红,烈焰飞扬。那还是鼎吗?那是大火炉啊,先前侥幸从剑下逃脱的草木瞬间化作了灰烬。轻烟弥漫,散发着一股焦气。 “记住了吗?”湛玉节问。 言稚川点头,眼睛记住了。 湛玉节挑眉:“那你演示一遍我看看。” 言稚川:“?” 她哭丧着脸:“师姐,我是炼丹师啊。” 湛玉节淡淡道:“这是我从药峰取来的最契合医修的道法。” 言稚川:“我、我扛不动。” 湛玉节平静道:“你在峰中服用了一枚龙血道丹,药峰已经传遍了。” 言稚川:“……”吃这么多苦,她会死的! 小心翼翼地将药神鼎收回,言稚川跟湛玉节打商量:“师姐,我想先学道文。” 湛玉节转念一想,点头道:“可以。” 学会了道文看道册更能融会贯通,练习的话,有的是时间。 在湛玉节的督促下,言稚川不眠不休地学了三天道文。 没学会。 心中祈祷了亿遍,新月之夜,可算是到来了。 “你师姐她真的……是菩萨吧?”天道系统十分感动。 在被言稚川折磨三天没气死,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堕魔的难度又增加了呢。 不过,应该不会被言稚川气到堕魔吧? 第9章 009 新月夜,罗浮城外妖魔井。 乌云如潮奔涌,四面八方的雾气也似奔马滚滚而来,眨眼间便笼罩四野。 满天黑云滚动,天阴至极。一道道电光在云中游动,如金蛇狂舞,闪得人眼花缭乱。 数息后,一个大霹雳打了下来,隆隆之声震天响。 在那雷霆电芒照耀下,一口老井中,一股滚荡的魔气奔涌而出。 一黑一黄两缕长烟从井中飞出,一落地便开始暴涨,顷刻间便化作一只丑陋诡异的双头巨魔。 “桀桀”的笑声从雷霆轰隆中渗出,那巨魔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幽火般的视线瞄准罗浮仙城,那里生气十足,都是它的血食—— 可没等那巨魔迈步,一道湛然的剑芒便飚掠出来。剑影如大鲲盘旋,顿时生出激流漩涡。水光中迸射出万道银光,如电转,眨眼间便将巨魔的一只头颅削落。 巨魔一声凄厉的咆哮,诡异的双眼紧紧地凝住从雾气中走出来的两个人。 湛玉节在前。 言稚川在后。 剑光泼洒,言稚川哇了一声后,很自觉地往湛玉节的身后缩。 她在宗中也补过关于魔宗的知识,那些堕魔的人,有的会保持人的模样,而有的会选择放弃躯壳魔物化。眼前这一只双头巨魔就是魔物化了。 湛玉节神色从容, 这次下山根本算不上历练,这妖魔被封印数百年,境界跌到了金丹,浑身力量更是被阵法抽空,应付起来丝毫不吃力。 它的咆哮声渗人,那也只能吓吓没什么见识的人。 在打巨魔的时候,湛玉节还有闲心朝着言稚川瞥了一眼。 很好,没有吓到闭眼,还可以拉扯。 泼洒的剑气毫不留情地削去那只巨魔的头颅和四肢,只剩下一个柱状的流血躯干,在地上来回翻滚,好似一颗蠕动的肉瘤。 言稚川不是很怕。 但恶心。 为什么师姐不一剑削了它啊?早点完事儿早点走人。 在言稚川快要按捺不住,想催促湛玉节行动的时候,湛玉节的话响起了。 “言师妹,去,用《鼎诀·砸》。” 言稚川一脸痴呆。 湛玉节推了言稚川一把。 那巨魔死到临头还惦记着血食,看到手无缚鸡之力的言稚川,根本压不住神魂深处的暴虐,就算是没有四肢也要奋力滚向言稚川。 第10章 言稚川:“!” 天道系统快速地扑棱着翅膀,换一个合适的位置围观。 它抽空看了眼湛玉节的状态,依旧是“善”,很好,菩萨一定是为了磨炼言稚川。 总不能是挟私报复吧? 言稚川:“啊啊?!” 她两条腿比不上那团肉瘤用滚的,每次她想跑到湛玉节身边去,都被她用剑气推了回去。 她就是想完成个任务,为什么要牺牲这么多? 言稚川悲从中来,力量也随之生出。 药神鼎被她抡在手中,照着那团血肉模糊的巨魔狂砸。 许久后,湛玉节的声音传来:“够了。”全天'出文机器人11037.96]8二医 那巨魔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言稚川将药神鼎撇到了一边,她的心灵遭到了荼毒,看什么都是血色。 等视野变得清晰了,她才猛地向着边上唯一一个人身上扑去,一边朝着她衣摆抹污血,一边呜呜呜。 湛玉节额上青筋跳了跳,没将腿从言稚川的手中拔出来。 她抬手,法剑嗡鸣。 数息后,出鞘的剑才又被按了回去。 她弯腰提住了言稚川的后领,将她揪了起来。 她唇角挂着一抹淡若清风的笑,问:“怎么样?” 言稚川双眼无神。 “小天,她堕魔了吗?” 什么堕魔?这不是惩恶扬善吗?天道系统很快意,幸灾乐祸道:“没有哦,她善得很。” 言稚川缓了缓神,在心里恶狠狠地记上了一笔。 她施展了净身咒,将从魔物身上沾来的脏污扫去,抬眸对着含笑的湛玉节,嘴硬道:“区区魔物,不过如此。” 再看一眼魔物。 言稚川还是想干呕。 她扭头看湛玉节,又问:“回九渊吗?” 原先还想着借湛玉节的保护,在罗浮仙城中逛个遍。 可她没有丹玉,湛玉节还很恐怖,早些回宗门更安全。 至于天道系统说的任务,这不没碰上吗?下回碰上再说吧。 湛玉节道:“今晚先休息,明日去一趟玉龙峡采石。” 玉龙峡就在罗浮仙城东面,是顺路的事。 “采石做什么?锻剑吗?”言稚川好奇道。 湛玉节的法剑是灵宝,名曰“道非身外”,是能随着她的道行提升而成长的。 湛玉节淡淡道:“柳烟青需要。” 言稚川警觉! 她想偷懒的,但柳烟青的身影又出现了,难道避不开吗? 柳烟青自己都在罗浮仙城,为什么不去挖矿?一定有阴谋。 “小天!”言稚川呼叫系统。 天道系统扒拉一阵,说:“玉龙峡底下有个天然福地,那里元炁充沛,会禁绝道法。在湛玉节前往玉龙峡采石时,朱凤会在洞中呼救,引诱湛玉节上钩。” “孤女寡女在一个出不去的密地——”言稚川一凛,湛玉节的清白岌岌可危。 不去最好,但依照系统的意思,迟早会绕回到那关键的节点,甚至变得更加危险。与其堵,不如疏。 “那我要是跟着过去,不是也掉进了洞里?那我的清白怎么办?”言稚川问。 已知朱凤准备了下作的手段,那万一她中招了呢? “神农百药经中有一味筑基期能炼制的武丹,名‘梯云丹’,服用后就算不用法力也能一蹦三尺高。” “有一种丹药名‘破秽丹’,可以驱散合欢散等药物的效果。” 言稚川:“……”所以她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吗? 今晚湛玉节没让她学道文,她就得进入寂静之地学习这两种丹方吗? 言稚川愁眉苦脸:“可我们没有钱啊。” 学会了又怎么办?根本没办法将丹药从系统空间里带出。 买草药可是得花钱的! 天道系统爱莫能助:“你自己想办法。” 言稚川揉了揉眼。 她瞥着在一块石头上打坐的湛玉节,心想,她这么努力是为了谁?那明天,刷爆湛玉节的名望卡,也没事吧? 翌日,东方既白。 言稚川在剑啸中睁眼。 翩若惊鸿,宛如游龙。 可搅她好眠,记仇! 昨晚的念头还没打消,此刻被吵了耳朵,言稚川越发心安理得。 “师姐,我想去一趟罗浮仙城买点草药。” 湛玉节觑了言稚川一眼,说了声好。 就跟采石一样,送言稚川前往罗浮仙城药铺,也是举手之劳,她不会拒绝。 药铺早早就开张,门庭冷落,只有几只小麻雀在叽叽喳喳叫。 言稚川跟掌柜的讨价还价,湛玉节抱着剑在外头等待。 约莫一炷香后,言稚川喜滋滋地出门。 湛玉节的名声就是好用。 在她说赊账的时候,掌柜立马拉长一张驴脸。 可听见“九渊宗湛玉节”这几个字时,立马转怒为喜,还送了她几样草药。 “可以走了吗?”湛玉节问。 言稚川点头,乐陶陶地跟在湛玉节的身后。 等到湛玉节挖石头的时候她炼丹,出门前,师尊她们替她加强了药神鼎的效果,遮掩了道丹出世的异象。 “师妹还有丹玉吗?”湛玉节又问。 听说言稚川每回进入城镇,都会直奔书坊,可这回怎么没去? 妖魔已经解决,师妹要任性点也无妨。 言稚川咳了一声。 她不好意思地望着湛玉节,眼神熠熠生光,她无辜道:“湛师姐,我用你的名义赊账了,你应该……不介意吧?” 与其给白眼狼用了,不如用来投资她。 她是天道之女,未来大富大贵,她吃肉,湛师姐一定有一口热汤喝! 湛玉节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压剑柄。 这是同门师妹,不能打死了。 她吐了一口浊气,云淡风轻道:“不介意。” 第10章 010 玉龙峡中,盛产玉龙宝矿。 这种宝矿是很常见的炼器矿石,也不稀罕。 只要有丹玉,随便哪个商店都能购买到。 跟着面如沉水的湛玉节往玉龙峡中飞,言稚川确定一点。 湛玉节现在没钱了。 言稚川的计划是湛玉节当矿工的时候,她安心炼丹,哪想到到了玉龙峡中,湛玉节从乾坤囊中摸出了一个傀儡人。 她差点以为湛玉节要她站起来奋斗,哪知那傀儡人拿了个铲铲就开挖。 而湛玉节在一旁打坐。 傀儡人运铲如风,那是矿石、渣滓起飞,效率很好,但……这傀儡人不是专为挖矿而生的,不能过滤一些没用的或者低品质的矿石。 这是打算等挖完后再自己整理?言稚川暗自琢磨。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太多了,湛玉节根本没有进行什么精细的操作,顶多就是矿石堆积的时候来上一剑,破碎的是凡石,而留下的是品质层次不齐的玉龙宝矿。 然后打包丢进乾坤囊里。 “怎么了?”湛玉节察觉到了如影随形的目光,她觑了眼嘴巴张大、一脸吃惊的言稚川,有些纳闷,又有点心烦。 过去十多年,她大部分丹砂、丹玉不是送到家中的母亲和妹妹手中,就是给了柳烟青。 但这几日为了言稚川,她操了点心,落了个身无长物的窘境。 哦,不止,是倒欠药铺一笔钱。 她这师妹还没长进……好吧,还是有一点点的。 她指点过很多同门,言稚川是天赋最好、收货最少的那个,说出去都嫌丢人。 如果少送些回家,母亲极有可能要抱怨。她妹妹天生剑心,奈何身体残缺,不仅难以迈入仙道,甚至活下来都十分艰难。如今用药养着倒是好很多了。如果只做凡人就够了,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 她暂时不能将她们抛到一边。 至于冲虚宗柳烟青那边,她急着迈入金丹境。自知跟同一脉的师姐妹竞争不过,她将视线瞄准了冲虚宗的“十大”之位。只要成为冲虚宗十大门人之一,就能获得冲虚宗的扶持,未来更有可能迈入洞天。到时候柳烟青前途坦荡,也没必要抓着她们俩的婚约不放。 得设法挣些丹玉了。 湛玉节皱眉沉思,神色不太好。 言稚川摇了摇头,捣鼓自己的鼎炉炼丹。 “小天,我怎么觉得她对未婚道侣不怎么上心?”言稚川鼓着腮帮子,跟天道系统说悄悄话。 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到底是湛玉节有问题,还是她坏掉了? “这日复一日送修道资粮,难道不是爱吗?”天道系统振振有词,可在乌溜溜的眼睛望向那傀儡人时,它又沉默了下,“可能是跟巨魔斗法的时候受伤了,才不能亲力亲为。” “是吗?”言稚川不太信。 天道系统转移话题:“你别分心,不然又是一坨。” 言稚川:“……” 丹火在言稚川的操控下变化多端。 第11章 寂静之地中的练习让言稚川熟能生巧。 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一炉破秽丹炼制好。 只是将丹药收摄的时候还是出了点意外,九粒破秽丹很快就变成了卖相极差的一坨。道纹好似波浪,也像是无声的嘲弄。 天道系统:“?!”怎么回事,在寂静之地模拟时候都是正常的丹药。 言稚川诚恳地转向系统:“你要不变成乌鸦吧。” 小肥啾这么可爱,乌鸦嘴不配。 丹炉嗡鸣的时候,湛玉节也转眸看。 九是极数,如不是天纵之资,开炉取丹未必是九之数。 可能言师妹在炼丹上真有天分? 湛玉节欣慰地点点头,可下一刻,她就看着那九粒神光湛然的丹药来了个大交融。 虽然不像丹药,但药效是有的。 言稚川快速地将它收入玉盒中,朝着湛玉节说了声“是意外”。 湛玉节颔首,勉强接受了言稚川这个解释,她想了想:“也许是师妹你法力不济,到了收丹的时候难以圆满。” 言稚川点头如捣蒜:“对,就是这样的。” 天道系统沉默。 在傀儡人挖够矿石的时候,言稚川的梯云丹也炼制好了。 她将丹饼装入玉瓶里,问了天道系统,得知还是只能算“一”的时候,气得不轻。 什么奸商,明明是九份的量! 湛玉节开口:“回去吧。” 言稚川“哦”一声,觉得四面平静得很不正常。 话本里,往往在这个时候,要生出大风波了。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不其然,在离开青龙峡的时候,隐约传来呼救声。 修道之人耳聪目明,很容易就辨认出了方向——在东南方的地下。 她来了,她带着坏心思来了。 言稚川搓搓手,她还没经历过话本中的情节呢。 天道系统用翅膀拍了拍言稚川的脸,非常无语,它问:“你激动什么?” 这还是之前死活不肯干活的废物小点心吗?怎么一会儿一个样? “师妹?”湛玉节也看出言稚川的异样,但她实在是读不懂言稚川的心绪,只蹙眉看她。 言稚川眨眼:“有人在呼救,师姐听到了吗?” 湛玉节点头:“听见了。” 言稚川:“……”那为什么还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啊?难道是出门前翻了黄历,确认这一天诸事不宜? 湛玉节道:“我先送你回九渊宗。”如果只是她一人,必定会去一探究竟,天然形成的福地,不仅元炁充裕适合修行,而且极有可能藏着宝物。只是带着不是很能打的言稚川,她怕生出异变。 那怎么能行! 言稚川的任务魂熊熊燃烧,哪能放湛玉节独自行动? 她义正词严道:“往返九渊宗要些时间,一去一回,可能那人尸体都凉了。”她拍了拍胸脯,又说,“我有师尊送我的护身符,不怕遇到危险。还是救人要紧。” 要是这次命运拐了弯,下次危机到来的时候,她可能错过,也可能又被湛玉节带出去。 她不要跟着湛玉节学习!做完任务后,少见一次是一次。 湛玉节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言稚川。 言稚川讶异:“师姐,你难道想见死不救?” 这可是魔道行为啊! 湛玉节:“?”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湛玉节只能满足言稚川的“侠义心肠”。 东南角,地下洞窟。 叫到嗓子哑的朱凤饮了一口蜜水,她留下那处的符纸明明察觉到了道人的气息,难道来的不是湛玉节? 柳烟青跟她保证湛玉节会过来。 可一个虚伪至极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自己的三两声呼救而动容? 除非有玄门修士与她同行。 但她们要做的事情,容不下第三人。 走到尽头是一处绝崖。 声音是从下方传来的。 “这是元炁很是充沛,似是天然化生的福地。”湛玉节感知敏锐。 “那不是很适合修行?”言稚川明知故问。 湛玉节摇头,说:“如果没有坏处,早就被道人开辟做立宗之地了。无人问津,应当是有弊端。”她的视线落在崖边的藤蔓上,数息后,才说,“从残余的气机来看,往下走的不能是凡人。没有感知到魔气,对方的呼救声虽然急切,但没有死到临头的震怖,可能是误入此处迷路了。” “底下要么存在着古阵法,要么就是禁绝法力。” …… 言稚川听着湛玉节的分析,打了个呵欠。 是的,底下法力无用。 那攀爬的藤蔓很有可能会被人一把火烧了。 只是,去还是不去啊,能不能给个准信? 湛玉节道:“我先下去看看。” 言稚川用力摇头,不行不行,她不能让湛师姐落单。“师姐,你下去了,如果上头有危险怎么办啊?” 她可是一个柔软无力的炼丹师。 湛玉节用言稚川先前的话来搪塞:“你不是有掌教留给你的护身符吗?” 言稚川一噎,在湛玉节的视线下,点头说:“好哦。” 湛玉节顺着藤蔓往下爬。 片刻后,言稚川紧跟着下去。 湛玉节:“……” 言稚川看懂了湛玉节的眼神,理不直气也壮:“我反悔了。” 湛玉节额上青筋跳了跳。 言稚川这言而无信的样子,是不是太熟练了? 崖中一片平台上,被火灼烧的藤蔓露出了黝黑洞窟。 呼号声就是从里头传出的。 湛玉节取出一枚宝珠照亮通道。 宝珠闪着幽幽的光,从上到下照在言稚川那张无忧无虑的脸上。 言师妹毕竟只是筑基,第一回离开山门,一个人待在崖边,害怕是应该的。 是她考虑不周。 湛玉节按剑,顺了顺心气,她道:“跟紧我。” 洞窟中别有一番天地。 湛玉节喃喃道:“果真禁绝法力。” 里头如果有凶怪,不管境界如何,都跟她们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了。 “我看书上说,天然形成的洞天福地里都会有天生宝物,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一小团光晕只能照亮很小团的距离,言稚川走了一阵,先是觉得冷,紧接着开始怕了,恨不得黏在湛玉节身上。 但湛玉节一声不吭。 可怕加倍。 言稚川只好没话找话。 湛玉节道:“福地之中的充沛元炁必有来源,这里元炁不曾枯竭,说明源头还在。” 言稚川听到宝藏,眼睛一亮:“小天?宝物在哪里?” 天道系统:“……”它又不是寻宝的,它只知道湛玉节悲惨的命运。 第11章 011 在言稚川的催促下,天道系统还是花了亿点能量去细扒湛玉节的既定命运。 “罗浮仙城、玉龙峡,是了,她在这里还得到了一枚金刚无瑕果。”新旧命运交错,就算是天道意志的化身,天道系统能见到的命轨也是模糊不定的。 也知道言稚川是什么货色,不等言稚川询问,天道系统就认命地解释说:“这是一种十分稀罕的奇珍异果,无根而生。它能提升修道人的资质,但既名为‘无瑕’,对修道人的心性自然会有所更易。” “洗涤我师姐的心灵?”言稚川诧异,“那就更不应该堕魔了吧?” 天道系统:“不,无瑕即是纯粹,不是纯佛,就是纯魔。” 言稚川感慨:“……好极端的果子哦。” 光顾着跟天道系统聊天,言稚川没注意湛玉节停下了脚步,一脑袋撞在湛玉节后背,将人砸得脚步踉跄。 言稚川一怔,忙耷拉着脑袋认错,跟湛玉节连连道歉。 湛玉节忍痛微笑:“ 无妨。” 言稚川松了一口气。 又在心中小声嘀咕,难道湛玉节就没有错吗?谁让她好端端地停下来呢? 天道系统鄙夷:“你有本事当她面说。” 言稚川直视自己的软弱,笑嘻嘻道:“我没本事。” 就叨叨几句话的功夫,湛玉节和言稚川就到了洞窟深处。 宝珠闪烁着光晕,洞穴里萤火成群,仿佛千万点幽绿的星芒在闪烁。 言稚川从湛玉节的背后钻了出来,抬头看洞窟不漏分毫天光的石顶,又瞅瞅歪坐在洞穴里的朱凤,发自内心地感慨:“道友修了狮子吼吗?”这都能听得到的吗?外头是不是装了什么扩音法器? 朱凤正因湛玉节的到来而暗喜不已,忍着恶心摆着一副含情凝睇的妩媚样态。她没注意到湛玉节身后有人,等言稚川闪了出来,她吓了一跳。待到听清楚言稚川说什么后,直接破功,脸色在萤火的映衬下越发幽绿。 湛玉节注视着朱凤,挑眉问:“道友是?” 言稚川抢答:“我知道,她是妙手宗的。” 第12章 朱凤心中一凛。 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湛玉节不是一个人来的?这与湛玉节同行的人又是谁?而且她怎么知道自己是妙手宗的? “师妹认识她么?”湛玉节转向言稚川问。 言稚川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是掐指一算。” 湛玉节不信。 猜测言稚川可能是跟同门们闲侃大山时候知道的。 言稚川有医道天赋,跟药峰师姐妹们有话可聊。而药峰,将妙手宗视为竞争对手,因而对妙手宗医修不陌生。 “道友怎么会在这里?”湛玉节问。 “我察觉到此处元炁浓郁,知晓有福地诞生,便来一探究竟。谁能想到这福地是禁法之地,看来福地中的宝物是与我无缘了。”朱凤摇头苦笑,说的话半真半假。她仰起头,眼睫轻颤,“道友来得正好,这窟中有一枚金刚无瑕果,我愿为道友指引前路。” 湛玉节跟朱凤对话时,言稚川也在暗暗嘀咕,询问天道系统要怎么办。 柳烟青没有出现,这抓不到现行,她说这人跟柳烟青有染,湛玉节大概也不会信吧? “小天,这些人让师姐无法保持纯粹,而吞服了无瑕果的师姐只能落入两极,如果我把金刚无瑕果吃了,是不是就能避免师姐堕魔呢?”言稚川眼睛一亮,觉得自己想出了个好主意。 她还没看到金刚无瑕果就开始饿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金刚无瑕果完全就是为她而生的! 天地真是太慷慨了。 天道系统:“?”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言稚川美滋滋地做了决定后,一抬头猛地看见湛玉节迈步朝着朱凤走去。 她心中一寒,神色大变,想也不想地朝着湛玉节扑去,用力地将她薅了回来。 湛玉节脚步趔趄。 言稚川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好像……力大无穷了? 她是天道之女,果真是无敌的。 “言师妹,你做什么?”湛玉节捋平了衣上的褶皱,耐着性子问。 “我有话要问她。”言稚川一脸严肃,她扭头看朱凤,学着湛玉节摆出一副冰山脸,“朱道友,你不是妙手宗的医修吗?站不起来不能给自己治疗?” 朱凤心中大骇。 她还没通名姓,这人怎么就知道她姓朱? 她心虚至极,在言稚川满含审视的视线下,掌心渗出了汗水。 垂着头,她不再看言稚川的神色,说:“医者不自医。” 言稚川冷笑:“你骗人。” 这都是用来糊弄外行人的,你说凡人医者不自医很合理,都是修道人了,第一个学会的就是“内视自身”,她会不知道自己伤在哪里?话本上的医修们出门在外,随手一掏就是五花八门的瓶瓶罐罐,而且从不把所有丹药都塞进乾坤囊里。又不是什么绝症,朱凤怎么可能治不了自己? “我身上丹药先前用完了,没有补充。这里有禁法,无法运使丹诀,不能开炉炼丹。”朱凤面色泛白,开始找理由。话音落下,她意识到自己只是很小的挫伤,需要人来扶一把,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但话已经放出去,只能硬着头皮乱答。 言稚川哦一声:“那你挺倒霉的。” “是啊。”朱凤戚戚然,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神色。 言稚川冷不丁又问:“你不问我跟师姐来历吗?你邀请我们去取宝物,不怕我们是恶人吗?你不会在那边埋了什么吧?” 比如到时候山壁里大变活人? 此刻的言稚川就像是一只警觉的小鹿。 朱凤恨不得将话多的言稚川打死。 她张了张嘴,咬牙道:“九渊湛玉节之名,天下谁人不知呢。” “那我呢?”言稚川期待地看着朱凤。 朱凤:“……” 你谁啊! 言稚川撇了撇嘴,迟早有一天她要让天下人都惊掉下巴。 她继续嘚啵:“明明这里有两个人,你这么重视我师姐——哦,我知道了!” 湛玉节抚了抚眉心,十分希望言稚川闭嘴。 “言师妹。” 言稚川扭头:“师姐,你不要打断我,这样很不礼貌。” 湛玉节额上青筋跳了跳,将剑往地杵了杵,发出笃笃的响声。 天杀的言稚川,她说谁没礼貌? 朱凤也心浮气躁的,想了想藏在暗处的柳烟青,努力压住内心喷涌的怒意,继续掐出百转千回如莺啭的嗓音:“道友不要误会,我——” 言稚川打断她,直接定性:“你不要解释了,你就是对我师姐心怀不轨!放弃吧,我师姐心有所属,当第三者不太好,你们是没有未来的。” 噗一声,朱凤气得呕血。 湛玉节面无表情地看着意犹未尽的言稚川。 剑鞘下怼着的硬石四分五裂。 她错了。 巫绛的评价对极了。 她这师妹真的很有病! “抱歉,朱道友,我师妹她脑子有疾。”湛玉节当了一回议论人长短的小人,凝视着朱凤道歉。 “我不是朱凤。”朱凤神志不清,可还在那挣扎。 湛玉节一定是故意的!她就说,柳烟青那点道行怎么可能玩得过湛玉节?她就不该听柳烟青的馊主意,弄什么蹩脚的陷阱。 柳烟青道行不如同门那是有迹可循的!她的脑子就不太聪明。她也是中邪了,信了柳烟青的鬼话。 言稚川一时间顾不得质问朱凤,她震惊地看着湛玉节,慢慢的,眼神中多了委屈和谴责。 她这是为了谁?! 作者有话要说: 天道系统:为了任务奖励。[狗头] 第12章 012 湛玉节铁石心肠,忽略了言稚川强烈的谴责视线。 “小天,我们走。”言稚川看湛玉节不理她,立马气鼓鼓的。 可脚步分毫未动。 在危险的地方,跟着湛玉节比较有安全感。 朱凤逐渐地冷静了下来,她注视着言稚川,有一刹那认为她意有所指,浑身被冷汗浸透。 可仔细看着对方那“睿智”的眼神,她又认为自己是多虑了。 依照柳烟青描述出来的湛玉节,如果知晓真相,在人前或许会假装君子,可人后就难说了。 “不知这位道友是九渊宗哪一峰的师妹?”朱凤扬起了笑容问。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见湛玉节脚步不移,没有半点扶一把的意思,又暗暗在心中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湛玉节:“是掌教座下真传,言稚川。” 朱凤怔愣。 她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九渊宗掌教真传?就她还能被洞天选做真传?走后门的吧! 言稚川眼神乱瞟,见朱凤没有委在地上,笑盈盈道:“朱道友站起来了,医学奇迹哦。” 朱凤心中一梗,拳头更硬了。 她只是伤了腿脚,又不是要死了。 湛玉节眼睫颤了颤,没有去搀扶摇摇欲坠的朱凤。 怕言稚川又乱讲,到时候回到九渊宗中嚷嚷,那她的名声就毁了。 “湛道友,跟我来。”朱凤忽略了言稚川。 湛玉节嗯了一声,福地之中有机缘,那必须要取到手的。 言稚川歪着头,见朱凤和湛玉节都不理她,有些气闷。她揪了揪肩上小肥啾的羽毛。歇了片刻,又朝着走在前方引路的朱凤叭叭。 “朱道友这么年轻就出来闯荡,还不准备自己要用的丹丸,一定很厉害吧?不知是哪位洞天真人座下真传?” 朱凤背对着言稚川、湛玉节。 她实在是忍耐不住,脸色倏地一黑。 她不是洞天真传,甚至连记名都不是。 她的师尊只是妙手宗的一位元婴真人。 跟冲虚宗一样,如果不能得到宗中倾力培养,她想要成就洞天就会极其艰难。就算是遇到了莫大的机缘,光靠着她自身的能力,未必能够守得住。 可言稚川是九渊宗掌教真传。 就算她以后不做九渊宗掌教,她也能够得到一份将她推向洞天的资源。 朱凤对言稚川印象极差,很难不认为她是在阴阳怪气。 沉默片刻,她淡声道:“我师尊只是元婴真人。” 言稚川一呆,这件事情她倒是不知道。 根据系统的描述,她将柳烟青看作是一个吃软饭的,放着湛玉节这么个无限提丹玉、丹砂的人不要,不就是找到更好的了? 啊,她们之间,难道是真爱? 也是,一个见面不识的未婚道侣,似乎真的没那么重要。 可路还是走岔了吧,为什么不能先解除婚约呢? 总不能是既要又要吧。 同情的视线在湛玉节的身上打转。 言稚川就差上前一步拍拍她的肩膀要她别灰心。 她的视线过于灼热炽烈,湛玉节无法忽视。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言稚川一眼,内心深处攀升起一股无奈之感。 第13章 又来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言稚川的眼神被湛玉节抓了个正着,她赶紧挪开目光,盯着朱凤,“朱道友这么厉害,一定能够炼制出道丹的吧?” 朱凤都要被言稚川气笑了,她猛地一转头,问:“言道友知道道丹是什么吗?”九渊宗掌教言济之是个剑修,她门下真传想来也是。 一个练剑的,懂什么炼丹。 言稚川谦逊一笑:“略懂一二。”顿了顿,又说,“洞穴中太安静了,朱道友既然是妙手宗高徒,不如我们切磋切磋?我虽然是个剑修,但不会炼道丹的剑仙不是好剑仙。” 湛玉节面无表情,心中冷呵。 她这师妹算哪门子的剑修? 朱凤道:“荒谬。” 言稚川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万年前,仙魔之战,丹道几乎断绝,如今传世的丹方是靠着后世炼丹师逐渐修补完整的,就连洞天真人都不敢说能炼道丹,她一个剑修在这里大言不惭。 “你应该见见世面,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被否定的言稚川不太高兴,她是天道之女,跟寻常人能一样吗?她语重心长,“沉溺情爱终究不好,道友应该将心思放在大道上。” 朱凤:“……” 她吸了吸气,怕一时忍不住破功。 默念了几遍不要跟言稚川计较,她的心气才平复下来。 “到了。”朱凤对着湛玉节说。 石壁之间,只留一隙。 勉强能够挤进去一个人。 可石缝尽头要是出现什么东西,挤在石头中的人可能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朱道友进去过吗?”湛玉节问。 她看到地上有脚印。 朱凤注意到了湛玉节的视线,一点头:“就是因为去过,我才知道有金刚无瑕果的存在。这种异果是天地灵韵蕴养出来的,无根而生,无枝而衍,我没办法取到手。” 湛玉节嗯了一声。 如果是在其它地方,可试着一剑劈开石壁。 但这里禁绝法力,剑上威能削减大半。 “言师妹,你的灵宠能否进去一探究竟?”湛玉节转向言稚川,视线抬了抬,跟跳到言稚川头顶的小肥啾来了个对视。 “小天,你去看看。”言稚川恍然大悟,她催促天道系统,想得十分美好,“只有你会飞,如果有金刚无瑕果,把它衔出来。” 天道系统:“……我是能量体化成的,衔不了。” 言稚川:“哦,那去探路。” 天道系统不就是用来使唤的。 天道系统啾啾两声,认命地钻过了缝隙。 没多久又飞了回来:“元炁很浓郁,适合清修。有一枚金刚无瑕果悬浮在洞中,触手不可及。山壁有一处是虚的,通向出口,藏了人。” 湛玉节问:“怎么样?” 言稚川眼神往朱凤身上扫:“里头没有生灵存在,但是——” 朱凤心中发凉,升起一股不祥的预兆:“但是什么?” 言稚川眼也不眨:“但是有迷情散在。”她迈步走向了朱凤,几乎快压到她身上,鼻子耸了耸,“跟朱道友身上的一模一样。” 朱凤闻言刹那变色,又惊又怒。 她身上的确有迷情散,可还没有散到里头,怎么可能会有? 她猛地伸手推了言稚川一把,然而仿佛怼到铁石上,自己反而往后跌去,背脊撞在冰凉的石上。 湛玉节将朱凤变幻的神色收入眼底。 她跟言稚川不熟,但和朱凤是完全不认识。 只要言稚川不发癫,她还是更相信同门师妹的话。 “朱道友?”湛玉节垂着眼,慢条斯理地开口。 朱凤眼神躲闪,她心虚气短,色厉内荏道:“道友这是空口白牙污蔑人吗?!” 言稚川唯恐天下不乱,兴奋地搓搓手:“师姐,搜魂!” 话本中都是这么写的。 别说是朱凤,就连湛玉节神色都变了变。 她望向言稚川的眸光多了几分审视。 是谁教她的?! 天道系统:“……” 它绑定的这个主人,是不是有点邪啊。 第13章 013 朱凤的后背被冷汗浸透。 在她心中湛玉节就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人,再加上言稚川的怂恿,可能真的会选择搜魂。 那到时候她与柳烟青的事不就被湛玉节知晓了? 朱凤无比地期望柳烟青会在这一刻从暗处现身。 明明是柳烟青的主意,可为什么到最后只有她一个人承受所有的不安? 她闭了闭眼。 手指掐到了掌心,她赌咒发誓:“如果我在里头放置迷情散,就让我天打五雷轰!” 湛玉节挑眉。 言稚川不依不饶:“那你身上呢?” 朱凤脸色发青。 等着湛玉节她们动手将迷情散搜出来,倒不如她自己交待。思绪刹那间转定,朱凤嘴硬道:“我妙手宗修士出门在外,身上什么药物都有,自然也不缺迷情散。” 湛玉节皱眉。 言稚川朝着朱凤伸手。 朱凤后槽牙咬得格格响,将腰间悬挂着的药囊递到言稚川的手中。 “药囊漂亮。”言稚川夸了一句,又问,“朱道友自己做得吗?绣的是柳枝吗?” 朱凤抿唇,没说话。 再看言稚川,只觉得她像是一只恶鬼,浑身上下渗着阴森的鬼气。 她到底知道多少? 柳烟青想让湛玉节身败名裂的办法恐怕行不通了,那在这个无人的鬼地方,让湛玉节消失,不是更好吗? 言稚川将装了迷情散的药囊收好,又取出了自己盛放“丹饼”的小囊。 提前知道这是禁法之地,她没将东西塞到乾坤囊里。 从破秽丹饼上用力掰下一小块递给湛玉节:“湛师姐,这是破秽丹,服下能抵御外邪。” 湛玉节亲眼看到言稚川炼丹。 但这黑糊糊一块,她还是不怎么吃得下去。 朱凤看着言稚川手中的“破秽丹”冷笑。 丹药?狗屁! 言稚川见湛玉节不动,有些迷茫。 “还要我喂她吗?”言稚川跟天道系统嘟囔。 天道系统说了句大实话:“可能是嫌弃。” 言稚川:“?” 不要拉倒。 僵硬冷凝的氛围在洞穴里弥漫,湛玉节看着言稚川脸色变幻,心想,她的拒绝可能会挫伤师妹修行的积极性。 就在她犹豫片刻,准备伸手去接的时候。 言稚川蓦地缩手,直接扔到口中嚼嚼。 那气哼哼的架势,像是在刀人。 “言师妹。”湛玉节喊言稚川。 言稚川不理人。 她还在生气。 一声不吭地朝着石缝里挤去。 不知好歹,就让她吃亏没了清白算了。 堕魔吧,仙道毁灭了有什么关系? 言稚川甚至灵机一动:“那我还有师尊她们也堕魔,跟师姐一个阵营,不就好了吗?” 天道系统沉默。 片刻后,在言稚川识海中炸出高亢尖锐的叫声。 “你干什么?”言稚川被吓了一跳。 天道系统:“九渊宗真人们不会堕魔,她们也不会让你堕魔。” 言稚川脑子转起来:“不对啊,她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师姐堕魔?” 天道系统:“我难道没有告诉你吗?九渊宗不在了啊。湛玉节堕魔后,钟湛兮认为自己也有责任,愿意替湛玉节受罚,可入魔的道人动了手脚,使得钟湛兮变成了废人。你师尊言济之为了找寻医治钟湛兮的药离宗,半道被人伏杀。素无闲前去为言济之复仇,不知所踪。九渊宗就靠三位真人苦苦支撑,结果又被埋怨她们不肯交出魔物的同道暗算,只余下师无净一个人。” 言稚川:“!” 她的一颗心咚隆跳动着,差点跃出嗓子眼。 耳中嗡嗡作响,轮到她尖声爆鸣:“你没说啊!” 天道系统:“不可能啊,天道意志降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交待命运线的因果。我——”它忽地一僵,想起被打断的“仪式”。 言稚川这厮不按常理出牌,把它上交给了言济之。 然后,它就忘了。 言稚川还在嘶嘶抽冷气。 她的双目无神。 湛玉节堕魔等于九渊宗要完蛋。 她的家没了,她怎么办啊! 任务,她必须完成任务。 难道这就是她的伟大使命吗?她要挑起九渊宗大梁啊! 言稚川在石缝中磨蹭了半截路。 湛玉节眉梢一扬:“朱道友,请。” 朱凤懒得再说什么,漠然地转向了石缝。 这里是她跟柳烟青无意间发现的福地,原本打算是将它封印隐藏,等到金丹后再来。 但柳烟青选择牺牲整个福地的元炁,借此陷害湛玉节。 可现在看来,她的牺牲是多余的。 第14章 要怎么样才能拿住湛玉节呢? 禁法之地,湛玉节的道法就没了用武之地,只要柳烟青从藏身地出来,她们未必不如对方。 但是她跟柳烟青的约定是迷情散香气散出后再动手,要怎么才能暗示她提前出来? 至于言稚川—— 默默无名之辈,又是跟言济之一样的言姓。 不像是正经修士。 她自称是剑修,可身上都没一柄剑。 就算剑在丹田蕴养,在这也拔不出来。 就是不知道,柳烟青是否愿意冒这个险。 杀人和害人,毕竟不一样的。 挤过狭窄的石壁,眼前豁然开朗。 石壁上星星点点的萤火萦绕,一丛丛聚在一起,摇曳多姿。 半空中悬浮着一枚流动着秘纹的金色果子,元炁浓郁,气机饱满。 言稚川原本还因系统的话心不在焉的,这会儿完全被金刚无瑕果迷了眼。 满脸都是“想吃”两个大字。 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缠着金刚无瑕果,抬手掖了掖唇角。 天道系统大惊:“你都饿到眼睛发绿了吗?” 言稚川语调幽幽:“饿。” 没多久,朱凤、湛玉节也挤进来了。 朱凤面无表情道:“整个福地的元炁因它而生,将果子取走后,元炁就会失衡。最好是先借着它修行,等福地中元炁落到低潮,禁法领域有所松动时候,一举取下果子最好。” 道法神通无法使用,但金丹之后,气脉已张,会快速地吸摄天地元炁锤炼道体。她只有筑基三重境,无法将浓郁的元炁化为己用,浸润在其中得来的好处远不如金丹道人。 “你想要什么?”湛玉节问。 朱凤眼神沉了沉。 她想要的不需要湛玉节给,福地的好处迟早会落到她跟柳烟青身上。 可为了打消湛玉节的怀疑,她微扬起头说:“能将我功行推到金丹的丹砂和大药。” 湛玉节点头:“可以。” 言稚川在跟自制力做斗争。 金刚无瑕果在半空,但服用了梯云丹后,还是有办法取到的,用不着那么麻烦。 她艰难地抬眼望湛玉节,扁了扁嘴问:“师姐要借元炁修行吗?” 湛玉节眸光幽邃,淡淡地嗯了一声。 言稚川很替湛玉节着想:“有人捣乱怎么办?” 唯一一个外人朱凤哪会不知道言稚川在说她,忍气吞声说:“我可以发道誓。” 言稚川:“要是你呼朋引伴呢?” 朱凤:“禁法之地,通天宝鉴也无法使用。” 言稚川力求面面俱到:“可能提前知会了。” 朱凤心态早已经失衡,最初的方案不可行,早被她抛到一边。她很不耐烦地反问道:“一枚金刚无瑕果怎么分?” “朱道友说得对。”言稚川用力点头,话锋一转,又说,“只是一条进出的路,很容易被人瓮中捉鳖,我再挖一条出来。” 她举起拳头朝着一处石壁上比划了下,可想到拳头碰撞石块带来的锐痛能够,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湛玉节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强硬地从她的手中抢走了法剑,猛地朝着壁上砍去。 乱石如雨,尘灰满面。 言稚川与抱剑而立的青衣人大眼瞪小眼。 言稚川将剑朝着湛玉节一扔,撒腿就跑。 “师姐,救、救、救命——” 第14章 014 湛玉节接住剑,将言稚川掩在身后。 看到洞中“大变活人”,她的脸上也没太多意外之色。 她朝着朱凤瞥了一眼,似笑非笑道:“朱道友费心了。” 朱凤被湛玉节那一眼看得毛骨悚然,但跟九渊宗这对师姐妹相处短短的时间,朱凤便已经饱受折磨。她不想再感受那种直通黄泉的森冷。她的脸上带上了点讥讽的笑,朝着柳烟青道:“她知道了!” 湛玉节冷淡的视线落从灰尘中跳出来的柳烟青身上,不动声色打量她。 她的眸光平静,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柳烟青被朱凤的一句话震得四肢僵硬。 情况跟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在湛玉节冷冷的眼神中,她生出几分退缩之意。 但紧接着,言稚川一句话就勾起了她的怒火。 言稚川:“师姐,她就是柳烟青。“ 朱凤又冷浸浸地笑。 她看到了柳烟青的退缩、怒意,眼神寒芒一闪,重复道:“她知道我们的事情了。” 既然已经暴露了,等着湛玉节来清算她们,让她们身败名裂,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湛玉节不知道。 但在刹那间感知到了来自朱凤、柳烟青的敌意。 她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剑。 铛一声响。 柳烟青率先动手。 思绪如电光转,她能想出那个恶毒的主意,就证明她不是好相与的人。来自湛玉节的威胁打消了她的疑虑。 湛玉节是金丹一重境修为。 在外界她不可能是湛玉节的对手,但在这洞穴里,神通道法皆被禁制,她自认为剑技不弱于湛玉节。 言稚川缩着身子,避开了剑锋,一脸哇撒。 这比话本子还热闹。 天道系统翅膀糊了言稚川一脸,急声说:“有你这样看热闹的吗?” 不是才决定将拯救九渊宗责任抗身上?这关键时刻又躺平了? 剑器交击,金铁鸣响。 在无法使用的时刻,纯粹是剑术之间的对决。 言稚川看着湛玉节和柳烟青的身影交错,剑上蹦出一溜闪烁的火花。 她没有武器,冲上去只能当人质。 没等言稚川将那看热闹的神态收起来,一旁的朱凤也跟着动手了。将藏在腰间的鞭子一抽,抖出一阵噼噼啪啪的脆响,宛如电弧一般打来。 言稚川心里一凉,那鞭子上带着倒刺,鞭影重重,挨上一下就得皮开肉绽。 她猛地一矮身,在地上打了个滚,避开了朱凤的袭击。而那处湛玉节注意到了言稚川的情况,将柳烟青的剑一格,剑花一挽,便朝着朱凤刺去。 朱凤一声冷哂,鞭子卷上利剑,摩擦声刺耳。 柳烟青看湛玉节剑被鞭子缠住,当即觑准这个机会,将剑一抖,朝着湛玉节身上刺去。 湛玉节一屈身,避开了剑锋。 言稚川看得心惊胆战,她灵机一动,打着哆嗦将炼制的梯云丹取了出来,恶狠狠地啃上一口。福地中的元炁因那枚金刚无瑕果而生,如果将它取走,那禁法领域就会失衡。 金刚无瑕果无根而生,悬浮在两丈高。 如果不借外力,依照自身的弹跳根本无法将它取到手。 言稚川捋了捋袖子,她飞速地朝着朱凤那处望了一眼,拔高声音道:“看我迷情散!” 朱凤心中一惊,只一刹那的失神,言稚川就如猛兽出笼,恶狠狠地朝着朱凤的后腰撞来! 湛玉节神色冷峻,张开左手从重重鞭影中抓到了鞭尾,不顾手掌被刺得鲜血汩汩,猛地将鞭子一抓。 朱凤正被言稚川撞了个趔趄,腰几乎折了,哪里还能稳住下盘?她紧抓着鞭子不肯松手,却是被湛玉节带着旋转了一圈,朝着柳烟青的剑上撞去。 柳烟青怕伤了朱凤,不由得快速变招。 而她一迟疑,湛玉节的剑如吐寒芒,照得森光凛冽。 言稚川撞了朱凤一把,知道再想插手就难了。 她仰起头看着那枚金刚无瑕果,猛地吸了一口气,直冲上方。 无根之物无定处,眼见着要抓到果子了,哪知一股风凭空升起,将它往边上推了推。 底下跟湛玉节缠斗的柳烟青看到言稚川飞起,不由一愣。 这里不能运用法器,也不能运转神通,她是怎么上去的? “朱凤!”柳烟青急了,朝着大声道。 朱凤仰头,嘶了一声。 鞭子一抖,朝着在半空中的言稚川身上打去。 言稚川吓了一跳,猛地再接再厉,往上一窜。 这金刚无瑕果不好控制,而底下的朱凤出鞭会骚扰她。 得想个办法让她没法继续。 “小天,你怎么不多说点,早知道我就准备一些毒.药了。”言稚川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 天道系统:“……” “唉?有了!”言稚川眸光一亮,朝着湛玉节露出一个抱歉的眼神,将从朱凤手中要来的药囊取出。她毫不犹豫地将迷情散朝着下方一洒。顿时,粉色的香雾弥漫,荡开一波波腻人的甜香。 香雾扩散的速度极快。 一经吸入,便手脚绵软,眸光迷蒙。 幸好她吃了破秽丹。 言稚川心想,抓紧时间去捉那枚金刚无瑕果。 等到言稚川满头大汗地捉到果子时,刀光剑影不见了,随之而起的是一种暧昧黏腻的呻.吟声。 言稚川面色泛红,听着怪不好意思的。 第15章 不过,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你没给湛玉节吃丹药啊!”天道系统尖叫。 言稚川:“啊?” 这下浑身冒冷汗了。 她在快速地在香雾中找到了盘膝坐在一旁的湛玉节。 她的右手压着剑,身上多了几个汩汩渗着鲜血的伤口。 瓷白的面颊好似上了桃花釉色,可那阴森冷峻的眼神仿佛地狱中攀爬出来的恶鬼,活似要吃人。 言稚川亲眼看到她眉头都不皱一下地给了自己一剑,压制迷情散的药效。 要死了。 言稚川哭丧着脸,忙跑到湛玉节身侧,单膝跪在她脚边,掰下一块破秽丹送到她的口中。 温热的舌尖扫过手指,言稚川耳垂充血,头皮发麻。 她不敢看湛玉节的眼神,将破秽丹往湛玉节口中塞。 这事后吃药,顶用吗? 言稚川胡思乱想着。 哪知手指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湛玉节咬住了她的食指,用力之大,已刺破肌肤,渗出了鲜血。 红唇越发艳红,像阴森古墓中爬出来的鬼。 言稚川不敢动,她胆战心惊,哭丧着脸问:“小天,她她她堕魔了吗?” 不是她不肯给丹药啊,明明是她自己嫌弃不要嘛。 天道系统:“……没。” 在它看到的人物面板里,代表着湛玉节阵营的,虽然不是善,但也没有变恶。 言稚川:“……” 这不合理! 没堕魔干嘛咬她,手指都要断掉了。 第15章 015 半晌后。 湛玉节漠然的视线从言稚川身上扫过,她沉着脸起身,将剑提了起来。 言稚川微仰着头,一滴鲜血砸落在她的脸上。 她现在浑身上下都凉飕飕的。 流血的手指有点疼。 她迷迷糊糊地想,以后要多服用点龙血丹,湛玉节再咬她,就让湛玉节把牙崩了。 不远处,柳烟青和朱凤的喘息声暧昧缠绵,清晰可闻。 但毕竟是柳烟青想的毒计,朱凤的药囊里没有解药,但她身上携带了。神思找回了一点清明后,柳烟青七手八脚地推开贴在身上的朱凤,往她的口中塞解药。 可解药尚未入口。 一道寒芒迸射,直接将那一粒药丸打入尘土中。 药丸滚了一圈,湛玉节面无表情地抬脚碾了碾,她用剑指着柳烟青,迟迟没有动作。 “完了。”柳烟青的脑海中滚过这两个字,但重新席卷而来的药效吞没了她的刹那清明。 “师、师姐?”言稚川追上湛玉节,瑟瑟发抖。 她也不知道这任务是完成了还是搞砸了。 小天说没有堕魔,那应该就不会有事吧? “闭眼。”湛玉节扭头看言稚川。 言稚川不敢再作妖,乖巧地“噢”一声,只从指缝里悄悄地看柳烟青她们。 湛玉节似是猜到了言稚川的不安分,忽地拽住了她的衣领,将她丢到了一边。 在没了金刚无瑕果后,福地中的元炁开始流失,那对法力的限制也松动。 她皱了皱眉头,思忖片刻后,积蓄了法力后,抬剑朝着石壁上扫去。 九渊之剑,澜生! 剑气如暴涨的泛滥河水,悍然朝着上方荡去。 一阵惊天动地的炸响,满地烟尘弥漫。 巨大的响声惊动了罗浮仙城中驻守的九渊宗修士,她们如同流星般划过天际,到达了悬崖石壁崩塌处。 烟尘滚滚。 言稚川浑身灰扑扑的,她抱着手臂直打喷嚏。 湛玉节衣裳染血,可狼狈中依然不改凛若霜雪的身姿,仿佛雪山屹立。 至于柳烟青和朱凤,她们衣衫不整地纠缠在一起,柔情媚态。 “湛师妹?”驻守罗浮仙城的道人面色一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湛玉节神色淡漠。 言稚川悄悄地看了她一眼,自告奋勇做总结:“我跟师姐撞破了柳烟青和朱凤的奸情,她们想杀人灭口。” 道人张大了嘴巴,用不着吧? 不对,柳烟青?那不是湛师妹的未婚道侣吗?! 道人回过神来,大惊失色。 小了说是两个人的事,往大了说,关系到九渊和冲虚两宗之间的交情。 “回宗中说。”道人赶忙开口,没忍住又瞧了柳烟青一眼,问,“她们这副中药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言稚川取出证物:“是朱道友自己炼制了助兴的,这是她的药囊,还有迷情散残余。” 湛玉节睨了言稚川一眼。 天道系统:“你怎么睁着眼说瞎话啊。” “不可以吗?”言稚川发自内心的询问,她没有损人不利己啊,琢磨了一阵,“那我下次闭着眼说?” 道人找了医修来替柳烟青、朱凤二人解毒。 回宗的路上,氛围尤其凝滞。 唯一有好心情的是言稚川,她盘膝坐在一片云上,哼着不成调的歌。 “小天,我师姐身败名裂这一劫过去了,算不算完成任务?我的奖励呢?”言稚川迫不及待地问。 “你的任务是阻止她堕魔。”天道系统心情很沉重。 言稚川实在太离谱了。 “意思是她受了情伤,需要我给她疏导?”言稚川若有所思。 送佛送到西,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等她回去看看话本,学习一下安慰人。 情伤化解之后,就没有堕魔的理由了吧? 湛玉节被言稚川的视线骚扰,有些不耐烦。她心中积蓄着郁气,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哪个而生。 忍了忍,她还是没有按捺住,转头问言稚川:“那枚果子呢?” 言稚川被湛玉节冷漠的声音吓得一哆嗦,低头看看指节上还没消退的牙印,缩了缩,老实说:“我要问问师尊,能不能吃了。”在湛玉节的冷哼声中,她又挤出了笑,“师姐,你都金丹了,应该不会跟我抢吧?” 如果湛玉节说是,那她现在就拿出来吃了! 湛玉节:“……不会。” 她转头不看言稚川。 看着生气。 就多余找她说话。 柳烟青和朱凤的事,不可能瞒着掌教和真人们。 在道人领着柳烟青回禀的时候,湛玉节没事人似的前往药峰销册。 先前言稚川以下山除妖魔的名义取药,签的是她的名。 还有罗浮仙城药铺。 言稚川赊的账得尽快还上。 “师尊,我能吃吗?”言稚川在殿中缠着言济之问东问西。 言济之神色不太好,她双眼无神,仿佛随时都能睡倒。 “能吃。”她敷衍了一声,又直勾勾地看着殿外,等待着钟湛兮到来。 不是下山解决封印中的妖魔吗?怎么还牵连出这么多的事? 言稚川放心了。 从见到那枚金刚无瑕果就开始馋了。 她一边啃果子,一边将话题带到湛玉节的身上。 “那人用心险恶,绝不可留。她跟湛师姐的婚约一定要解除啊!” “这是自然。”钟湛兮的声音先一步传来,在她迈入殿中时,抬眼就看到一大一小用同款咸鱼姿势窝在椅子中。她没了跟言济之调笑的心情,黑着脸从柳烟青骂到了柳空桑,整个冲虚宗连只猫都没放过。 “我们宗派与冲虚宗道念相去甚远,不如绝交吧。”钟湛兮怒气冲冲。 那婚约也不是不能更改了,不愿意解除就是,现在算什么样子?!柳烟青分明是故意作践她徒儿!柳烟青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冲虚宗被魔修侵蚀了? 绝交?麻烦。 言济之眼皮一合。 先死一步。 “绝交前先将师姐送到柳烟青手中的东西要回来了,对了,还有精神损失费。”言稚川唯恐天下不乱,三两下将金刚无瑕果吞入腹中,手舞足蹈地对着钟湛兮比划。 钟湛兮点头,十分认可言稚川的话。 她随口问:“吃了什么?” 言稚川:“金刚无瑕果。” 钟湛兮茫然,片刻后猛地醒悟过来,她快速地走到言济之跟前,掐着她的肩膀摇晃:“那是小稚能吃的吗?” 言济之掀了掀眼皮:“难道小稚不纯粹吗?” 钟湛兮:“……” 她已经听了湛玉节说明事情经过。 跟言稚川告状的内容两模两样。 纯粹吧?纯魔也算吗? 钟湛兮暗自叹息。 她注意到言稚川眉心若隐若现的火莲之印,朝着她招了招手。 “怎么啦?”言济之与言稚川异口同声。 钟湛兮抬起手指,朝着言稚川眉心轻轻一点。 她接住晕眩的言稚川,扭头看言济之:“封名之印又松动了。天衡府很早便卜算出了魔祸,她们迟早会注意到小稚。”十八年前,玄天仙障不稳,在血与火中,诞生一朵莲,而言稚川从莲中诞生,是死气中的纯魔之种。魔种应天地之数,斩了也会重新生出,斩之不穷。在魔种化生的紧要关头,谈莲见殉道,为魔种铸莲心,并将她交给了九渊宗。 第16章 言济之抿了抿唇:“既然已经决定放她出去历练,那就不要再顾忌太多。” 钟湛兮蹙眉:“你不担心吗?” 言济之:“担心。” 可连天道意志都干涉了,容不得她们像过去那般了。伍巴灵陸思依伍凌舞 当年在杀与度中,她们选择了后者。既然答应了谈莲见,有的事情就得一肩挑起。 言济之重新为言稚川落下“封名之印”。 这道法印会削减她的存在感,同时也限制了她的本源力量。 湛玉节抵达法殿的时候,言稚川正窝着睡得很香。 “冲虚宗那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没这么容易了结。”钟湛兮朝着湛玉节温声道。 湛玉节嗯了一声。 钟湛兮:“你不要伤心,道侣容易找。” 湛玉节:“……我没伤心。”她对着师尊说了很多次,况且她也不需要道侣。 好在钟湛兮没有执著地要替她找新的道侣。 坏在钟湛兮指了指言稚川:“那好,将你师妹送回去吧。” 湛玉节:“。” 她不该来的。 第16章 016 言稚川睡得沉。 似乎在做什么美梦,口中呢喃着“没有人比我更懂练剑”。 湛玉节面无表情地将言稚川抱了回去,放在榻上。 这次下山历练,吃了一些很没必要的苦。 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瞥见了言稚川乱七八糟的书案。除了一些无聊的话本子外,还有些旁门左道相关的书籍。譬如《剑道百日速成:从入门到精通》《大梦游仙·剑仙篇》《红尘一剑》。 如果是别的师妹,湛玉节不会在意这些书册,毕竟她们都有基本的辨别能力。 但言稚川—— 湛玉节有些不确定。 她本来不想管的,过去她不怎么注意到这位师妹,日后历练也未必有交集,可一想到,自己的同门堕落到这种地步,脚步就有些挪不动。 忍耐了片刻,她发觉自己忍不了,一旋身在书案边落座,将一片狼藉的书册分门别类。 然后,就在最底下发现一本练剑笔记。 就算是言稚川,也要前往法坛听辅师讲道的。 笔记上字迹一溜歪斜,几个练剑小人也歪七扭八。 还注释到:“有师姐觉得我这样画不对,怎么可能。” 湛玉节额上青筋跳了跳,恨不得在笔记上落下一个大写的“x”。 某种程度上,言稚川也是很有本事的人,她一意孤行瞎练,没有走火入魔也是一种天赋异禀。 吐出一口浊气后,湛玉节耐心地替言稚川修正笔记,末了还留了一枚玉简,希望言稚川尽快将道文掌握。 言稚川一觉睡到半夜才醒。 屋中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她先是揉了揉肚子,感慨又少吃了一顿。紧接着,她惊奇地看着整齐干净的屋子,揉了揉眼睛:“难道话本中的田螺仙子显灵了吗?” 天道系统踩了踩言稚川的头发,没好气道:“是湛玉节。” 言稚川吃惊:“她来做什么?报恩吗?” 天道系统不想跟她说话。 言稚川蹭蹭蹭跑到书案边,低头看到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言师妹,请勿不务正业,白日做梦不可取。”伸手拂去那行刺眼的大字,言稚川又拿起玉简观察片刻,过了一会儿,才苍白着脸,有气无力地感慨,“她是来报仇的。” 天道系统:“……” 练剑是不可能的。 言稚川将笔记收好,前往寂静之地学习炼丹。 比起其它道途,似乎嗑丹药更能不劳而获。 “我之前就告诉你了,炼丹才是最适合你的道途。”天道系统扑棱着翅膀,“想当年丹道何其辉煌,武丹才是丹师的正途,有毒丹、有破开防御的妙丹、有百分百命中的神丹……古时候的炼丹师可是能够一人成军的。” “那得多累啊?一个人包揽一切,那领多少份资粮?”言稚川感慨。 天道系统抽了抽,在听了言稚川的话后,它好似浑身力气都被剥离了,无力地瘫到了台上。 算了,愿意进寂静之地学习已经很好了,最起码意志力提升,能坚持好几个一炷香了呢。 努力一刻钟要用大睡特睡来弥补,等到言稚川再次醒来时,都已经日上三竿了。 冲虚宗的道人已经抵达九渊宗,在正殿中议事。 言稚川悄悄地摸过去时,最先听到的是柳空桑的那句“会不会有误会”。 误会个大头鬼。 言稚川啐了一口。 柳空桑眉头微蹙,神色不太好。 她门下真传多,柳烟青并不是资质最好的那个,故而得到她亲自指点的次数也不多。 冲虚宗不像九渊宗那般门徒凋敝,别说是洞天道人,就连化神境的修士门下真传和记名徒儿都不计其数。 大浪淘沙,由剧烈竞争中走出来的,才是最强者。 像九渊宗,有的洞天门下只有一名,甚至是一位真传都没有。将所有资源都倾注在一个人身上,这样培养出来的人很容易不知,一切得来不易。再者,如果折在半道怎么办? 柳空桑不在意柳烟青的成败,只是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到底不好听,她希望能够私底下处理,维持住冲虚宗的颜面。 “烟青是个好孩子,我不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兴许是被有心人蛊惑了。”柳空桑又说,想要将冲虚宗摘出去的办法也有,只要将一切推到朱凤的身上即可。朱凤的恩师只是妙手宗的元婴,妙手宗怎么都会给冲虚宗一个面子。 可钟湛兮不是会听柳空桑狡辩的人。 朱凤打一巴掌,柳烟青更是要打两巴掌。 她注视着垂头丧气跪在地上的柳烟青,蹙眉道:“我不知道玉节哪里亏待你了。” 垂死挣扎是没有用的,以洞天的能耐轻而易举就能知道真相,故而她懒得去否认言稚川那番胡言乱语。她抬起头,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不满自然是有的,在这一刻,万千抱怨汇聚成一句话:“我站到湛玉节跟前,她竟认不出我。” 钟湛兮:“……”她瞥了眼侍立在身侧,默然无语的湛玉节。 “你大可解除婚约呀,你们都自由,这不是很好吗?你不喜欢湛师姐,但喜欢她送给你的东西?”言稚川听不下去,啧啧两声,从暗处钻了出来。 “小稚。”首座的言济之抬眸看她。 “徒儿知错。”言稚川赶忙低头,胡扯理由,“徒儿不是有意来偷听的,只是有事找寻师尊,一时听到狗吠没忍住。” 柳空桑眸光微动,她的目光转到言稚川的身上。 她从来不知言济之座下有真传。 只是……才筑基二重境。 平平无奇。 柳烟青抬眸看言稚川,将牙咬得格格响,神色狰狞了不少。 她恼恨湛玉节,更恨让她跟朱凤出了那么大丑态的言稚川,跟她拼命的心都有了。 言稚川蹭蹭跑到言济之的身侧,低眉顺眼当老实人。 钟湛兮不准备跟柳空桑废话了:“解除婚约,将这些年吞下的东西都还回来,并在通天宝鉴中张出通告。” 柳空桑脸色变了变,话从牙缝中飘了出来:“总归是小儿女家的私情,贴出去对冲虚宗、对九渊宗名声都不好吧?” 柳烟青固然会被人喊打喊杀,可湛玉节,难道不会被人议论吗? “我冲虚宗自会赔偿九渊宗的损失,只是私事私底下解决就够了。言掌教觉得呢?” 言稚川插话,义正辞严:“我师姐清清白白,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怎么会对九渊宗名声有损呢?如果有人指指点点,那不是九渊宗的问题,而是他们的。” 钟湛兮点头说:“是这个理。” 被小辈插嘴,柳空桑脸上有些挂不住,认定了是九渊宗要给她们难堪。但这事说到底错的是她们,也不好在九渊宗拿出宗师的架势来。她沉默一会儿,才道:“烟青不堪用,但我门中还有——” “打住。”钟湛兮不听她叨叨,她现在看冲虚宗的人十分不顺眼,一张嘴火.药味十足,“贵宗的人,还是自己留着吧。” 湛玉节出来打了个圆场,不卑不亢道:“玉节心系大道,无心情爱。” 底下跪着的柳烟青啧了一声。 而言稚川眼神欣慰,露出兴奋的神情,她问:“任务完成了吗?” 她师姐自己说了无心情爱,那不是情伤也消失了? 第17章 017 天道系统也不知道任务算不算完成。 湛玉节没有身败名裂,九渊宗还没有滑向深不见底的幽渊。 但她的阵营在“善”和“混沌”中来回晃荡。 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天道系统没忍住跟言稚川叨叨两句。 言稚川笑容消失了,她蹙眉,一脸沧桑地叹气。 那就是情伤没有根除。 第17章 她还需要再努力。 柳空桑来了半天就走了,把柳烟青和朱凤一起提了回去。 冲虚宗和九渊宗渊源甚深,可没想到,这次九渊宗竟一点面子都不给。 九渊宗要让此事人尽皆知,她拦不住。 冲虚宗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挽回自己的声望,树一个“大义灭亲”的形象。 杀了当然是一了百了,可惜离开前被钟湛兮阴阳怪气了两句,说什么成全那对“有情人”。 解除婚约后,湛玉节没受什么影响,继续风雨无阻练剑。 可言稚川在发愁,破系统迟迟不给奖励,说她师姐还是有堕魔的风险。 思来想去,言稚川翻了十来本话本,才找到一个好法子。 ——如果一个人非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那十有八.九是因为没见过森林。 十分合理。 言稚川的志气立马燃烧,她决定了,要带湛玉节去见见世面,抚慰她的情伤。 可言稚川不知道湛玉节在哪里练剑,她去九渊广场打探消息,很快就被一个眼熟的师姐揪住了。 “这几天,大家可是乐开了花,一个个都往剑峰那边跑。师妹,你也要过去吗?” 言稚川点头,顺势问道:“师姐知道湛师姐在哪里吗?” 师姐比了比手指。 言稚川意会,朝着她手中塞了一枚丹玉和一瓶她精心炼制的丹药。 她的努力是有效果的,虽然炼制道丹还是一坨,但炼制上品丹药,终于是丹药的模样了,药效不比药峰出品的差。 师姐眨了眨眼:“平天下峰东侧的纯狱峰。” 狱,炼狱的狱。 这座峰上关押着九渊宗的罪人,以及一批无法杀死、只能利用起来当妖魔的牛马。 它是剑峰管辖的,剑修喜欢用一些危险的存在磨剑。 要是不幸对方死了……那就死了吧。 纯狱峰上剑气森森。 从山脚到山顶,到处都洒着断裂的长剑。 而且这些都不是普通长剑,像是有几年前的怨气集聚,冲得山顶上云层永远都是阴沉漆黑,像是风暴即将到来。 剑威很凝重。 剑峰出来的修士如果对自己的剑没有超强的掌控力,很容易被底下怨气满满的断剑给冲撞了,然后凄惨地坠落。 得到消息来剑峰的人很多,有的是找湛玉节切磋,有的就是单纯来表示仰慕。 言稚川仰起头,看到几个黑点,如饺子下锅,溅起一片惨雾,还伴随着凄厉的哀嚎。 追逐湛玉节未半而中道折戟。 太惨了。 “还好我不会御剑飞行。”言稚川嘟囔一声,自信满满,喝了声,“云来!” 她一翻身落在云上,怕断剑丛中有怨气暗算她,嗖一下就窜上了半山腰。 “她先前不是在龟不生蛋峰练剑吗?怎么来纯狱峰了?”言稚川嘟囔,百思不得其解。她抬起手点了点眉心,忽地灵光一闪,“不会是想不开吧?!” 天道系统敷衍:“你说是就是。” 纯狱峰上。 湛玉节衣上染血,连面颊上都出现渗血的伤痕。 在那处禁法的福地中,她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如果不能运用法力神通,她光靠剑术,能够赢谁呢? 没能在第一时间制服柳烟青和朱凤,这对她来说就是失败。 要是她再强悍些,言稚川根本没有作妖的余地。 她很不喜欢败落的感觉。 过去没有经历过禁法之地,没考虑到这一点,而现在既然发现了缺陷,那就得将这块短板补上。 太虚九渊剑是九渊宗上法。 道法之间也有区别。 很可能她过去的“赢”只是占据了道法之利。 如果用普通的剑势,再换上一柄普通的剑,她在同境界之人中,又站在什么位置?能做到第一吗? 湛玉节不知道答案。 等言稚川晃上纯狱峰时,湛玉节那用来对敌的木剑已经断了。 别说是剑,她的胳膊也已奇异的角度扭曲着。 不用法力甚至不用那柄是灵宝之剑对敌,湛玉节在生死边缘游走,潜能到了激发,但吃的苦也不会少。 言稚川不懂,大为震撼:“她这是在干什么?疯了吗?” 不用法力全靠剑术对敌?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在湛玉节又一次起身,准备前去“吃苦”时,言稚川从一片云上跳了下来,朝着湛玉节身上扑去。 “湛师姐,你不要想不开。这未婚道侣没了可以再换一个,反正你都记不得柳烟青长什么模样,换成别的陌生人也没差的。” 湛玉节没听清言稚川说什么。 纯狱峰上的风声喧嚣。 她的意识有些模糊,靠着本能限制自己的法力。 身上的伤势让她的动作变得迟滞,最后没避开言稚川的那一“砸”。 湛玉节扑哧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眼前一黑,迷离的意识彻底陷入昏暗。 言稚川脸色沉重地接住湛玉节,赶忙驾着一片云前往药峰。 “右手骨断裂,三根肋骨断裂,小伤而已。”巫绛一扬眉,熟稔地替湛玉节治疗,“只是修行的强度太大,有些疲累,得张弛有度才好。” 言稚川听得面色发白。 这是小伤吗?听得她都浑身疼痛了。 她的面色变了又变,最后唏嘘叹道:“湛师姐是将情伤转化为动力了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迟早要登上顶峰,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你在叽叽咕咕些什么?”巫绛抬手拍了言稚川的后脑勺。 剑峰和刀峰的人都这样,每个都有“第一”癔症。 湛玉节也不例外。 看她的表象看不出来,那是因为病入膏肓了。 “去炼续骨丹。”巫绛指挥起言稚川。 言稚川磨蹭,期期艾艾:“我、我是剑修啊。” 巫绛一巴掌拍碎小几:“老娘让你去就去。” 言稚川呜呜两声,耷拉着脑袋说:“好的。” 所以她不爱来药峰。 第18章 018 “活人去死峰”治病就得交钱,就连同门也不例外。 湛玉节醒来的时候,首先面对的就是一张账单。 她眉头微微蹙起,吐出一口浊气。 一转头,看到言稚川蹲在那看药峰修士炼丹。 “用不着这么勤恳吧?”巫绛盯着湛玉节看,她清楚湛玉节的本事,从她身上的伤势来看,很不合理。难道真像言稚川嘀咕的那样,遭此一劫,心念俱灰了? 湛玉节说:“玉沙师姐已经二重境了。” 她口中的“玉沙”是刀峰峰主师无净座下真传覆玉沙,比起在宗中,她更喜欢到处游历,常年寄回几只小礼物,和一沓厚厚的账单。 巫绛道:“她入门时间早,年纪也比你大。” 湛玉节:“哦。” “湛师姐,你醒啦?”听到对话声的言稚川扭头,将目光从炼丹炉上拔了回来。她喜滋滋地跑到了床畔,将炼制的丹药摸出来一半,递给巫绛。她知道药峰的规矩,挠了挠头问,“可以做药钱吗?” 冲虚宗赔的钱还没送过来,湛玉节有一家白眼狼要养,压根没有丹玉。 巫绛收下丹药觑了一眼,都是上品灵药,没见着师尊说得道丹。但初入门就能炼制上品丹药已经很不错了,尤其是出自言稚川之手。她将丹药收起,抬起手指点了点言稚川的眉心,哼了一声道:“你的算盘打得真响。用我药峰的丹火,用我药峰的草药,炼制的丹药自己扣一半,而拿出来的一半还想折药钱。你付出了什么呢?” 言稚川咳了一声,理直气壮:“我的劳动是无价的。” 巫绛指着言稚川,气不打一处来:“带着你的丹炉麻溜地离开药峰。” 言稚川扭头看湛玉节:“湛师姐?” 是她将人救回来的,得负责到底。 湛玉节不会继续想不开吧? 琢磨片刻,她道:“师姐,你不要伤心,改日我带你去看看我打下的江山。” 湛玉节:“……” 她抚了抚额,面无表情地躺了回去,静静地合上了眼。 巫绛听着有些好笑。 她道:“在我药峰不会出事的,她需要休养。” 言稚川听了巫绛的保证,稍微放下了心。 她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在下山前,她直奔药堂,将余下的一半丹药卖给药堂,并且换来了一堆炼制龙血丹的药材。 天道系统差点感动得落泪,毕竟言稚川终于开始奋斗了。 只是—— “为什么只炼制龙血丹,别的丹方你不学了吗?” 言稚川撇撇嘴,还不是龙血丹最适合她。 她屈起手指将立在肩头的小肥啾一弹,不高兴道:“在将奖励给我前,你不要跟我说话了。不对,是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第18章 明明事情已经结束了,说好的剑也没给她。 说什么湛玉节很可能入魔,但她看着,湛玉节压根没什么堕魔的迹象。 反倒是这天道意志不诚实,魔里魔气的。 天道系统一僵。 还不是湛玉节的立场飘忽不定,虽然不曾堕落到恶面,但在混沌中徘徊许久。 它也说不清到底怎么一回事。 “你不是准备带她出门感化她吗?等你完成这个任务,我就将剑给你。”天道系统退了一步。 言稚川眼眸一亮:“真的?” 天道系统暗暗叹气,沧桑道:“我怎么会骗你呢?” 原本以为将湛玉节带出去小菜一碟,可等到实施的时候,言稚川发现难于登天。 湛玉节才从药峰下来,就又去了纯狱峰修行。 难得没在纯狱峰的时候吧,却现身另一座峰头,听说是指导器峰的修士打造一处禁法之地。 言稚川茫然,不明所以:“这是做什么?” 天道系统心不在焉地敷衍:“……推己及人?” 自己在纯狱峰吃够了苦头,呸,是修行,就带领同门们一起奋斗。 想不明白的事情,言稚川一惯选择将它抛到脑后。 她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请湛玉节出门的妙法。 ——湛师姐,欠罗浮仙城药铺掌柜的丹玉还没还。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 湛玉节:“……” 是言稚川欠的债,但用的是她的名义。 她合理怀疑,只要说一声“不”,这师妹就不下山了。 或者在进入罗浮仙城后,欠债没还,反倒去书坊转一圈买一堆乱七八糟的读物。 九渊宗山门外,“太虚九渊”四个字风骨峻峭。 一看就不是开派祖师题的。 言稚川盘膝坐在化作一柄“云剑”的一片云上,看到了锐利的剑芒划破云霄,顿时眉开眼笑。 “我就说师姐会来,她还是很在意我这个师妹的。” 天道系统没吭声。 它隐约把握到了一点规律。 在言稚川传讯后,湛玉节的立场转为混沌。 它的心在颤抖,难道导致湛玉节堕魔的炸.弹就在身边吗? 湛玉节言简意赅:“走。” 言稚川点头如捣蒜,拍了拍一片云追上湛玉节。 湛玉节想得没错。 在言稚川从云头落下,走在街头第一件事情就是探头探脑地找寻书坊。 只是在即将折向那条巷子时,又鬼鬼祟祟地转身,脸上写着一点心虚。 “师姐,冲虚宗还没将东西送来,我先替你还上。”言稚川眼神晶亮,唇角扬起笑容,面上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 湛玉节没被言稚川灿烂的笑容感染,她忍了又忍,最后受不了,提醒说:“言师妹,那是你欠的。” “是哦。”言稚川一掩唇,如黑山白水分明的眼眸中露出一丝丝吃惊。 湛玉节的手落在剑柄上,收紧了又松开。 如果言师妹走向书坊,那她就用自己的办法让师妹迷途知返。 可事情没有湛玉节想得那么糟糕。 言稚川还是克制住了购买话本的欲.望,凛然走向药铺。 湛玉节跟在言稚川身后,漫不经心地传音:“师妹的丹玉哪来的?” 这还没到宗门发月例的时候吧? 言稚川鼓着腮帮子:“卖药挣的。”一坨坨的道丹她自己吃了,边角料炼成了几枚龙血丹,高价卖给了大力峰的师姐。其实还有师姐自带药材请她炼丹,但炼丹好累啊,她现在不缺丹玉,懒得动弹。 湛玉节点头。 当炼丹师,言稚川还是很合格的。 她松了一口气。 炼丹师最是不缺钱,想来这也是最后一次欠债了吧? 可没等她这口气顺过来,就听到言稚川用她名义借药材的说话声。 欠债,还了。 然后,又借了更多。 那掌柜竟然没有半点迟疑,十分阔气地将价值连城的药材取出,任由言稚川挑选。 湛玉节:“……” 第19章 019 “还完钱”后,时间还早。 言稚川归心并不热切,上次路过罗浮仙城,风餐露宿,背了三天道文,都没好好看城中的风貌。 她凝视着湛玉节,眼神中带着恳求:“我想逛一逛,可以吗?” 话音落下,她又想起了自己任务,又补充说:“师姐,难道不想散心吗?” 她不想。 湛玉节面色如古井无波。 可她亲眼看到了言稚川三言两语糊弄掌柜。 如果不跟着言稚川,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声还能被她糟蹋几回,不知道在不知不觉中会欠下多少丹玉。 她不安心,看着言稚川的脸就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要是能跟以前一样,记不住这位师妹该有多好。 言稚川:“那好,我们现在就走吧。先去绿江书坊买新书,再去太平坊听曲。” 湛玉节没跟言稚川达成共识,她狐疑道:“你知道太平坊是什么地方吗?” 言稚川一愣,讷讷道:“不是听曲的吗?”话本中好多舞文弄墨、听曲弈棋的地方,都叫太平坊。 她想湛玉节整天都在修行,情绪都放在未婚道侣以及那一家人的身上,她理应找到自己的快乐。 这样的话,就不会伤心了吧? 湛玉节深呼吸。 她就知道是这样。 湛玉节神色凝肃:“辅师介绍九夏大陆各宗派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呢?” 言稚川眼神躲闪:“在学习。” 湛玉节控制不住情绪,呵呵冷笑。 言稚川虚心求教:“那太平坊是什么地方?” 湛玉节说:“一曲消千愁,太平镇魔音。你当太平坊是谁都能去的?它是白玉京太平音部下的组织,非魔念入心者不得入内听曲。”这是镇魔之地,哪是寻找乐趣的地方? “这样吗?”言稚川吃惊。 白玉京她知道,跟九渊宗一样,是九夏大陆七宗之一。 但是太平坊和白玉京的关系她不知道。 那话本还宣称纪实文学呢,原来都是骗人的。 言稚川等着湛玉节拿主意,毕竟下山的目的是逗她开心:“那哪里可以去?” 湛玉节似笑非笑地瞥了言稚川一眼,嘴唇翕动,冷冰冰的吐出三个字:“霸王擂。” 言稚川大惊失色。 那是闲着没事干的道人们的竞技斗法台,她过去能有什么可做的? 不会要被湛玉节拎去的历练吧? 言稚川:“我们还是——”“回去”两个字还没说完,言稚川就闻到了酒楼里飘香,她硬生生改口,“湛师姐,我请你吃饭吧。” 湛玉节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 做好了继续破财的准备。 不过吃顿饭能欠下多少呢? 只是到了酒楼中,湛玉节还是遵循了内心深处那点不安的指引,先言稚川一步取到了菜单,点了几个便宜的素菜。 她挺直脊背,凛然如翠竹不可摧折。 她道:“最朴素的食材,最简单的烹饪方式,能复还草木的灵韵。” 言稚川啊了一声,眨眼说:“师姐还懂灵膳吗?” 湛玉节:“……” 她可以懂。 好在言稚川没怎么挑剔食物。 她支棱着耳朵在偷听隔壁桌道人们聊天。 隐约捕捉到了“三途河斗剑”等字眼。 就算是个扶不起来的学渣,言稚川也知道斗剑代表着什么。 这是修道人的盛会,是扬名四海的好机会。 她是天道之女,斗剑盛会可不是为她准备的吗? “师姐,三途河斗剑——”言稚川眼神一动,眼中倒映出的光芒像是一蓬灿烂的星光。 “你想都不要想。”湛玉节不客气地开口。 言稚川不服气:“为什么?” 湛玉节平静道:“三途河是万年前仙魔大战的遗址之一,几十年前才显露人前。各宗派的洞天联手净化、改造遗址,可里头仍旧魔气环绕,还残存着不少被感染的魔物。这次三途河斗剑,非意志坚定的金丹不得入内,不然被魔气同化后,也视为魔物处理。” 大劫后,魔念留存,人人心中都有魔影。只要魔念一启,可在刹那间将玄门清气化作魔息,堕入魔道。会起恶念的未必是魔修,但入魔后,恶念会逐渐侵蚀本心,扭曲自我。 覆玉沙回来了,这次斗剑,各峰应该都会出一人。 除了九渊峰。 “听起来很危险。”言稚川嘀咕。 “不是听起来。”湛玉节抿了抿唇,又认真道,“三途河斗剑,必定有人有去无回。师妹你才筑基二重境,留在宗中好好修行吧,不必前往三途河。” 九渊宗肯定要派人去参与的。 斗剑大会诶,她修道以来第一次撞见,下一回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怎么能不参加? 第19章 “我师姐会在那个地方堕魔吗?”言稚川问天道系统。 天道系统:“没有检阅到相关剧情。” 言稚川蹙眉。 那就是群众里没有敌人。 一点来自魔气的威胁算什么?她难道是会被魔气侵蚀的人吗? 言稚川很想去。 她理直气壮说:“舒服是留给死人的,三途河斗剑我也要参加!我明天,不,下个月就突破!” 湛玉节不相信言稚川的话。 可能下一刻言稚川就不这样想了。 但她还是说:“既然如此,师妹明天就跟着我一起去禁法峰修行吧。” 言稚川:“禁法峰是什么地方?”她在九渊宗的各大峰头乱窜,也没见过有叫“禁法峰”的啊?而且“禁法”,是她想得那样吗? 湛玉节平静道:“是新晋辟出来的历练之地,峰中禁法。一共有十八关,由器峰炼制的傀儡守关。一旦迈入禁法峰中,除非一气闯过十八关,否则是不能出来的。” 言稚川:“……”打扰了。 湛玉节继续:“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从现在开始吧。吃饱了,师妹就跟我回宗吧。” 言稚川扁了扁嘴,呜咽道:“我还没吃饱。” 湛玉节也不生气,甚至朝着言稚川露出一抹优雅雍容的笑。 她问:“师妹邀请我下山,不是想让我开心些吗?” 言稚川低头,含泪说:“师姐,我吃好了。重铸九渊峰的荣光,我义不容辞。” 第20章 020 黄昏。 言稚川跟着湛玉节来到禁法峰,一脸如临大敌之色。 器峰的师姐们行事效率高,不仅将禁法峰布置完毕,已经开始运行。 禁法峰尚未被纳入日常修行课中,但得到消息的修士,知道是湛玉节的主意,第一时间跑来凑热闹。 峰头乌压压一片。 言稚川视线扫去,有一脸轻松嗑瓜子闲聊的,有大胆进入阵中闯荡竖着进去最后横着出来的,还有药峰来的,坐地起价的师姐,将账单往昏迷的人脸上一拍,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就算达成交易。 言稚川暗松了一口气,没意识了会被送出来,而不是因为闯不过去饿死在里头。 她小心地朝着湛玉节递了个眼神,不抱期待地指着药峰师姐那边,问:“我是去那儿吗?” 湛玉节微笑:“不是。” 言稚川顿时蔫头耷脑,死气沉沉。 她沉默片刻,试图垂死挣扎:“排队的人这么多,我改日再来吧?” 湛玉节随口道:“一人一阵,傀儡会随机应变。”看着言稚川如丧考妣的坏脸色,湛玉节又觉得好笑,“今日师妹就回去好好做准备吧。” 原本还半死不活的言稚川听了这句话立马活泼了起来,朝着湛玉节一拜道:“多谢师姐,我就知道师姐最心善。” 湛玉节啧了言稚川一声,没再理会她,一转身迈入禁法峰“十八关”。 “你瞎高兴什么,明天不还是得练吗?”天道系统不理解。 “你不懂。”言稚川哼了一声,“能逍遥一夜是一夜,及时行乐啊。” 感慨了几句“太惨了”后,言稚川折回洞府,开始翻看《神农百药经》。在药典中,她很快就找到了“铁身丹”“金身丹”等武丹。这些丹药服用之后能够提升自身的防御力,甚至达到刀枪不入的地步。可就算是道丹,服用后也是有时限的。 言稚川眉头时而舒卷、时而蹙起,许久后,才合上药典,大叹道:“不行啊,药效无法支撑到闯过十八关,况且师姐未必同意让我服丹药。” 天道系统:“你炼制点道丹给我,到时候就能用湛玉节的剑法了。” 言稚川明明已经学会炼丹了,可因为她所需的草药药峰都能薅到,一次都没在万宝阁中做交易。 言稚川呵呵冷笑:“现在九枚合一枚,我不是很亏?”她瞪了小肥啾一眼,将它从自己肩上扒拉下来,“任务奖励呢?” 天道系统巴不得言稚川忘掉,可惜这只是它的一厢情愿。 觑了眼湛玉节的阵营状态,勉强还算不错。它不甘不愿地排出一柄剑,当一声扔到了石桌上。 “你不会剑法,要剑有什么用?拿着它,你也过不了禁法峰。”天道系统阴阳怪气。 言稚川揪了揪它的羽毛:“谁说我要用剑闯关了?”她已经想到了好主意,武丹之中大多有时限,那她就炼制灵丹,譬如龙血丹。这丹药能够增强她的体质,再配合可以掩住疼痛的忘忧丹,她就是无敌的。 是的,她打不过傀儡人。 但可以让傀儡人打她打到自身四分五裂。 自己吃掉,可比给系统换剑法合算多了。 在开始炼丹前,言稚川抱住了她得之不易的法剑。 剑光照眼,瑟瑟生寒。 看到了剑上铭文“无名之朴”时,言稚川一愣,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这不是我们九渊宗某位祖师留在宗中的法剑吗?” 祖师留下的剑中灵宝不多,而且极难收服。 言稚川曾经也打过祖师灵宝的主意,但最后被扔出去了。 只有湛玉节取到了一柄铭为“道非身外”的法剑。 言稚川:“好哇,你偷我们九渊的剑给我当奖励。上次还是能量体不能碰果子呢,现在又行了。” 天道系统恨不得塞上言稚川的嘴,剑和果子又不一样!它问:“靠你自己能收服它吗?” 言稚川信誓旦旦:“现在的我不行,未来的我必定可以。”她琢磨一阵,又道,“我拿到了我应得之物,跟你无关。所以,是不是还能拿一份奖励?” 天道系统:“……你真是个大聪明。”它转移话题,催促言稚川,“不早了,你草药准备好了吗?能炼出足数的龙血丹吗?” 言稚川:“师姐说那傀儡依照入阵之人而变,我只是筑基期修士,那必须是最低难度吧?”不过天道系统说得没错,她得去药峰薅点炼制龙血丹的药材。 “就算炼制出了,你能一气服用么?”天道系统又问。道丹本身没有副作用,但是它的元炁极为磅礴,道体容纳有限,服用多了药效无法消化,堆积过度那就变成致命的毒,它不希望宿主因为乱嗑药死了。 “为什么不能?”言稚川反问,她跟天道系统炫耀自己还没筑基时候的战绩,一天之内吃完十八种天材地宝,也只是打了个饱嗝。 天道系统:“……” 它的注意力挪到了言稚川的种族上。 ——似乎是个人。 不是在骂她,而是在写实吗? 言稚川忙活到了丑时才躺下,可闭眼没多久,就听到了剑扣门。 “小天,什么时候了?”言稚川闭着眼坐起身。 天道系统:“寅时一刻。” 言稚川:“……”峰中的鸡都没开始打鸣,她一定要起这么早吗? 可剑叩门声不绝。 言稚川抓了抓头发,生无可恋地坐起。 她摸黑打开门。 庭院中的石灯散发着幽幽的光晕。 湛玉节坐在寒气甚重的石凳上,平静道:“如果是敌人,你早死了千百次。” 言稚川点头,如小鸡啄米。 道理她都懂,但这里是九渊峰啊,还能有刺客吗? 湛玉节给了言稚川准备时间:“一刻钟后,出发。” 言稚川垮着脸,怨气几乎要化作实质。 她愤愤地跟系统说悄悄话:“小天,我要变坏!” 天道系统嗯嗯敷衍:“反正你服用了龙血丹、忘忧丹,等会儿还要吞铁身丹吧?在阵中睡一觉,不成问题。” 半死不活的言稚川总算是打起了点精神,说:“你说得对。” 天道系统:“……” 可言稚川没有睡着。 傀儡人将棍棒挥舞得虎虎生风,伴随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高低起伏的鬼叫,她换了好几种入梦的姿势,都没能睡着。 明日还得带能够瞬间入梦的丹药。 不对,哪里还有明日? 看着当头砸下的棍影,就算知道没有痛感,瞳孔也骤然紧缩,带起点惊悸来。 下次她不来了! 禁法峰十八关外。 湛玉节眉头微蹙,心中纳闷。 怎么还没出来?依照言稚川的身法,可能第二关就被打晕了。 “她昨夜来我药峰要了一堆炼制龙血丹和忘忧丹的药材,可大力峰那边没谁买到,极有可能是自己服用了。”巫绛的声音传到湛玉节耳中,施施然走来。 湛玉节:“……”她抚了抚额,叹气道,“这样的历练没有效果。” 巫绛纳闷:“你管她作甚?”这师妹以往不都这样过来的吗? 湛玉节平静道:“她想去三途河斗剑。” 巫绛嗤了一声:“她不是才筑基二重么?在斗剑开启前,到不了金丹的。” 如果依照十八年修成一重境来看,湛玉节也这么认为。 第20章 但她心中始终浮动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尤其是在看到言稚川时候,眼皮子跳得特别厉害。 湛玉节说:“万一是大器晚成呢?” 第21章 021 “大器晚成”的言稚川在两个时辰后,靠着“头铁”闯过了十八关,在一众同门中遥遥领先。 她的额头上有发红的印子,手臂也因为空手接白刃变得肿胀机械。 巫绛将要哭不哭的言稚川提了过来,检查了片刻后,惊奇道:“没有内伤。” 言稚川双目无神。 她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只当着巫绛和湛玉节的面升到了筑基三重境。 巫绛:“……” 湛玉节惊诧:“还是有效果的么?” 难道不是龙血丹的功劳,而是靠着她自身力量闯过来的? 言稚川张了张嘴。 过往凶巴巴的巫绛,此刻在她心中形象蓦地高大了起来,泛着能够普度众生的慈光。言稚川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给巫绛使“带我走吧”的眼神,她说:“是昨天炼丹了。” 巫绛挑眉,她转向湛玉节道:“把人借我?” 见湛玉节面色犹豫,她又说:“我接下来有些私事要处理,三途河斗剑我可能赶不上了。”言师妹虽然傻了点,但炼制的丹药品质还是不错的,如果能跟过去,就相当于她们药峰也去人了。 湛玉节思忖片刻,说了声“好”。 依照她的想法,言师妹两头奔也不是不可以。 但言师妹一副要死的样子,或许强度还是太高了。 言稚川毫不留恋地跟着“救命恩人”巫绛走了。 “巫师姐,我要做什么?”言稚川好奇地问。 巫绛作为药峰峰主方知我的真传,知晓的事情要多些。她问:“言师妹,你现在会炼制几百种丹药?又有多少能炼制成道丹?” 言稚川闻言大惊失色,几、 几百种?她、她都是要炼制的时候现学的。 她掰着指头数了数,最后小声说:“十三种。” 巫绛一脸震撼,她大喜道:“十三种道丹?言师妹果真天资卓绝,合该入我药峰!”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师妹除了吃之外还有其它本事呢? 掌教和辅师们耽误了言师妹啊! 言稚川眨了眨眼。 十三种道丹也没错。 巫绛又说:“师妹接下来练习其余丹方,争取每一种都能炼出道丹。” 言稚川背在身后的双手交握,手指绞在一起。她仰头看着满面春风的巫绛,无辜道:“巫师姐,我只会炼十三种丹药。” 巫绛脚步一顿。 “你说什么?” 乍得奇才的兴奋被言稚川一句话给浇灭,满脑子回荡着言稚川只会炼制十来种丹药,她实在是忍不住:“老娘在你这个年纪已经会炼制几百种丹药了。” 言稚川歪头:“那师姐会炼制道丹吗?” 巫绛心一梗,差点被言稚川气死。 她深呼吸一口气,安抚自己的情绪。 十三种?不要紧,道丹成丹率百分百,言师妹依旧是个天才。 一定是她平常偷懒看话本,没时间背丹方以及炼药。 巫绛不再看言稚川那张纯净天真的脸,快步地领着她往药峰走。 她将言稚川带进自己的炼丹房,取出一沓丹方,一个字掷地有声:“背!” 言稚川咋舌:“这、这么多吗?” 巫绛肃声道:“三途河斗剑十分凶险,同门的性命都交托在你的手中。你想去,就必须将它们都学会。” 言稚川缩了缩脖子,有那么一点不想去了。 可她是天道之女,窝在九渊宗好像也不怎么像话。 她也要去闯荡江湖的。 言稚川叹了一口气:“我会背下来的。” 巫绛一走,言稚川就从乾坤囊中取出话本。 天道系统绕着言稚川打转:“你是糊弄人的?” 如果言稚川点头,它就要抽她一巴掌了,人总不能烂到这种程度吧! 言稚川睇它:“认识字吗?你给我念。” 她需要补充点能量。 这不是一沓简单的丹方,还夹杂着用道文写就的不同的炼制丹诀和手法。 短时间内言稚川背不下来,甚至认全道文都是问题。好在能将一切都映照到寂静之地中,言稚川拥有十倍的时间去领悟。 “我真的不能不劳而获吗?”头悬梁锥刺股的言稚川仰头,眼神绝望。 “你还不算吗?有的人炼制同一种丹方重复一万次都没有提升,但你每一回炼制,都能积攒经验,从量变达到质变,实现品质上的飞跃。”天道系统念话本念得口干舌燥,幸好言稚川还算是有点良心。看在它拥有“苦劳”的份上,终于同意大吃亏,用道丹在万宝阁中换东西。 可惜它的欣慰没持续多久。 “不要将能量消耗完了,到时候还要偷学师姐的剑法呢。”言稚川冷酷无情地提醒。 天道系统:“啾。” 鸟生无望,如果它最初绑定的就是湛玉节,还会沦为工具吗?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后,言稚川成功结丹。 天道系统惊异言稚川的修行速度,扫描了一通才发现,是过往吃下的天材地宝积蓄的力量被催发了。 以前言稚川的修行就是“挥剑一千下”,然后看话本、睡大觉、做美梦。 法力就没用过几次,能提升就有鬼了。 “书里说了,勤不能补拙。修道就在灵光一闪,会心一悟。我若是悟了,就能摘下道果,什么丹砂、大药都是身外物。”言稚川还在嘴硬。 天道系统:“……”焚书!它要建议九渊宗掌教将言稚川的那堆破书都给烧了。 不过,它忽然想到了一点,瞪着言稚川说,“不对,我之前给你念的话本里,不也有平凡少年一步步靠着苦修成为剑仙吗?” “那是别人,我是天道之女啊。”言稚川振振有辞。 天道系统啄了啄她。 什么天道之女,天道只想给她一巴掌。 “刀峰的玉沙师姐回来了。”言稚川的思绪跳跃,很快就兴高采烈地开口,“她常年走南闯北,一定有很多故事可以讲。” 禁法峰。 覆玉沙听说了十八关后,提着刀过去,以最快的速度杀穿十八关,成绩与湛玉节不相上下。 她抚了抚黄金面具,将寒骨刀往身前一横,朝着湛玉节大笑道:“湛师妹,来!” 她肩上栖着一只雪貂,感知到了寒霜之气后,麻溜地从她的身上跃下去,如一团雪飚向了一旁药峰的修士,从她手中抢走了一枚灵丹。 言稚川抵达的时候,覆玉沙和湛玉节已经打到了另一座峰头。 她伸着脖子围观,冷不丁,一团雪照着面门砸来,紧接着就是天道系统的尖叫。 “救、救、救我!” 言稚川还有点良心,伸手将扑鸟的雪貂揪起。 雪貂使劲挠言稚川,爪子抱住了它的手臂,恶狠狠地咬了她一口,崩掉了几颗牙。 小肥啾趁着雪貂愣神时候,趁机踹了它两脚。 那头覆玉沙和湛玉节打得正激烈呢,听到雪貂的惨嚎,覆玉沙立马将刀一收,说:“先不打了。”她快速地掠向禁法峰,将冲着言稚川疯狂乱抓的雪貂接了过来。 黄金面具下一双眼幽幽深邃,寒骨刀上乱芒如雪。 像个恐怖故事。 言稚川很识相地倒退一步。 好在覆玉沙也知道自己那只貂貂恶霸的德行,只是很好奇地打量着言稚川。 “你是?” “是言稚川言师妹,掌教门下的。”一团剑芒掠空,湛玉节落地。 覆玉沙大惊失色:“掌教什么时候收的徒儿?” 言稚川:“……十八年前。” 天道系统沉默。 它没忍住指指点点:“你是怎么混到人皆不知的?” 第22章 022 覆玉沙仔细地打量言稚川。 与其说在看言稚川,不如说是在注视她身后背着的那柄剑。 被覆玉沙抱在怀中的雪貂气愤到发出“吱吱”叫声,它抬起爪子指着自己的牙,愤怒又委屈。 可覆玉沙没有替雪貂“报仇”,她饶有兴致地问:“言师妹这柄剑是从武库中取出来的‘无名之朴’?”武库是九渊宗藏兵之地,有从敌人手中收缴来的,有雇人打造的,也有祖师遗留给后辈的法器。取一柄剑出来容易,但要拿到灵宝,却是要经过重重考验。 言稚川高兴得点头,先前看戴着面具的覆玉沙,总觉得她是阴森古墓中爬出来的鬼,现在听她一句话,立马感到亲切。 像覆玉沙这般慧眼识珠的人不多了,她拿到剑很刻意地转了一圈,竟然没人认识。 覆玉沙挑眉,说了声“好”,她将刀往地上一杵,兴奋道:“你是掌教的真传,那学的也是剑吧。” 言稚川不假思索:“对,我是剑修。” 第21章 覆玉沙很满意,她又道:“不知比起湛师妹如何,来,拔剑!” 言稚川:“!!!” 这一回宗门就要亮兵器的吗? 她能屈能伸,十分快速地改口:“ 我的梦想是成为剑修,但我其实是个医修。” 湛玉节叹气。 言稚川的斤两,她已经摸清了,可能没两招就被打飞了。 她拦在言稚川的跟前,说:“师姐与我对战吧。” 覆玉沙撇嘴:“每次回来都是你。” 言稚川从湛玉节身后探头,很小声地嘀咕:“你还嫌弃上了。” 覆玉沙凝视言稚川,微笑:“师妹说什么?” “我说——”言稚川一缩脑袋,清了清嗓子,“玉沙师姐,你非要戴着那张面具吗?”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见到覆玉沙,还是亭亭玉立的清荷,难不成在跟人斗法的时候毁容了? 覆玉沙往前一步,抬手在言稚川额头上一戳:“你懂什么?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用黄金打造的。”她刻意咬重了“黄金”两个字音。 “哇。”言稚川很捧场,眼神闪烁着,顿了一会儿又问,“这面具有什么效果吗?我也想打造一个。” 湛玉节:“没效果。” 对有心窥探覆玉沙面容的人来说,戴没戴都一个样。 覆玉沙振振有辞:“湛师妹这是哪里话?富贵难道不算吗?” 湛玉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覆玉沙寄回宗中的账单如山高了,这么富贵为什么还欠债? 覆玉沙在湛玉节的眼神下逐渐心虚,她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三途河斗剑就要开始了,咱们宗中决定派遣哪些人去了吗?” 湛玉节神色缓和道:“各峰皆出一人,不过巫师姐私事在身可能无法随我等前往。” “唉?”覆玉沙一愣,“那药峰谁去?总不能让我们在三途河靠正气抵御伤势吧?” 言稚川冒头,指了指自己:“我啊。” 药峰金丹修士先前就外出行医了,巫绛一走,峰头只剩下小猫三两只。 她虽然不是药峰的,但九渊峰难道不能代表所有吗?必要的时候,她言稚川可以是任意一峰。 湛玉节一颔首:“言师妹在炼丹之道上,颇有心得。” “真的吗?”覆玉沙嘀咕,要是真这么厉害,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这号师妹? 坦白说,湛玉节对言稚川也没有信心。 但巫绛推荐了言稚川,总不会害她们。 于是,在迟疑片刻后,她笃定道:“是真的。” 覆玉沙又道:“三途河是仙魔大战的遗址,还是曾经的魔皇殒身之处。里头的魔物已经被清理,至多不过元婴。杀戮魔物小菜一碟,棘手的是里头驱散不去的魔气以及潜伏进去的魔修。” 言稚川眼睛一亮,道:“魔皇?是那个魔族最强者吧?” 湛玉节解释说:“是魔族道果。”在玄天仙障树立前,魔族和人族争斗不休,魔界征伐人世,以人为奴隶、为血食。万载前那一战,双方都损失惨重。九夏大陆道统几乎断绝,进入漫长的失落时代,休养千年元炁才渐次恢复。可就算恢复后也不如过去,毕竟重塑的九夏大陆无法承载道果境界的存在,最高也只有洞天。 可玄天仙障那一边,是否能够承载道果境,却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历代修士,誓死守御玄天仙障。 言稚川“哇”一声,就转移了神思。 她才金丹,连元婴都遥不可及,更别说中间隔着元婴、化神、洞天的道果了。 “总之三途河中魔气很重,一不小心就会被魔念侵蚀。它跟往常的历练不同,是会死人的。”覆玉沙神色慎重,做了总结。 言稚川用力颔首。 她犹豫一阵,又问:“那什么万年前的魔皇尸骸还在嘛?” 覆玉沙说:“看古书记载说是死之前选择了神魂自爆,躯壳炸得四分五裂。” 言稚川小心翼翼地问:“那是没有了,还是无处不在。” 覆玉沙:“……” 湛玉节掀了掀眼皮,沉静道:“虽然危险,却也不是为所有人准备的坟场。洞天真人们已经清理过三途河遗址了。” 听到了“坟场”两个字的言稚川打了个哆嗦。 她更怕了。 一个月后。 言稚川前往九渊峰大殿。 殿中立着的除了她,还有湛玉节、覆玉沙,以及大力峰的别离歌、器峰的幽莹两位师姐。 “三途河斗剑的事情,你们自己都打听得差不多了,既然如此,那就出发吧。”言济之温声道。说完后她觉得自己叮嘱太少,又说,“不明白的就问妙师妹。” 三途河斗剑总要有在外的护道真人的,除了言济之,每个人都想去,最后通过抓阄选出了器峰峰主妙天音。 另外几个峰头的真人怀疑妙天音作弊,但又找不到证据。 言稚川第一次参加历练,眼神在几个师姐身上打转。 她隐约发现几个师姐脸色不对,覆玉沙戴着黄金面看不出来,但器峰的幽莹师姐那可是满脸惨白啊?就连湛玉节都眉头微蹙,眼中萦绕着几分愁绪。 言稚川心中一紧,难道她们接到了什么特殊的任务?氛围才变得如此沉重? “我们是要揪出人奸吗?”言稚川悄悄地问湛玉节,通过看话本经验脑补出一个故事。 湛玉节眼皮子一跳,没答话。 等妙天音出现在殿中的时候,众人脸色更糟糕了。 言稚川恍然大悟。 师姐们都是穷人,所以对大名为“穷人别来峰”的真人有意见。 师姐们爱憎过于分明,不像她宠辱不惊。 挑起九渊的大梁还得看她。 妙天音面上笑盈盈的,她慵懒地窝在椅子中,撑着下巴,漫不经心道:“让我们来看看出行方式吧?点数大就坐飞舟,点数小就靠你们自己了。”说着,她将自己那枚小巧玲珑的骰子法器扔了出来。 言稚川直勾勾地凝视着那枚在半空中打转的骰子,看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覆玉沙将刀往地上一杵,刚好让后仰的言稚川靠在刀上,不至于凄惨地跌倒。 湛玉节若无其事地扬了扬袖子,遮住言稚川的视线。 妙真人的法器名曰“无相”,是一件道宝,哪能直视? “大还是小?”言稚川有点急,没有领会到湛玉节的好意,扯着她的袖子还不够,又去拽她的腰带,希望她挪开。 湛玉节抿了抿唇,恼怒地拍下了言稚川的手。 幽莹有气无力:“除了小,没有其它可能。” 她师尊就是希望她们自个儿过去! 妙天音啧了一声,扬眉说:“很不幸,是小。” “三天时间,抵达三途河遗址外,你们可以做到吧?” 第23章 023 没日没夜地赶路,在三天中勉强可以抵达。 一旦道上遇见了什么,想要做到不耽搁,那是可以预见的狼狈。 妙天音落下了一句话,身影由实入虚,最后化作一蓬碎光消散。 首座的言济之抚着额,对上言稚川求救的神情,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无奈神色。 遇到妙天音师妹,算她们倒霉。 “走!”最先说话的是幽莹,她一身绿衣,面色苍白如鬼,身影掠动的时候留下了道道残影,仿佛一丛萤火聚集。 等言稚川跟出去的时候,幽莹的确坐上了一只庞大的萤火虫法器,快速地在眼前消失。 “幽莹师姐不是有法器吗?怎么不载我们一程?”言稚川呆了呆。 覆玉沙回头看了言稚川一眼,叹气道:“辅师的言外之意是竞速。” 言稚川:“……”有吗?她怎么一点都听不出来? 不过有一点她是明白的,别管有没有,照办就是了。 覆玉沙一走,大力峰优雅从容的别离歌也化作一团遁光消失。 言稚川的视线落在立在原地的湛玉节身上。 太好了,不枉她之前费尽心思安慰师姐,这是要载她一程吗? 可湛玉节只是笑了笑,留下了句:“师妹,不要迟到。”她并不担心言稚川的安危,毕竟她们全程都将在辅师的注视中。言稚川跟着她,可能会遇到麻烦。 言稚川:“……” 她看着剑芒留下的“尾气”气得跺脚,她那是稀罕别人载她吗?她是不认识路啊! 言稚川气咻咻:“小天,导航!抄最近的路,做第一个抵达的人!” 半日后。 言稚川面无表情地盘膝坐在一片云上。 她的衣上沾着五颜六色的鸟毛。 天道系统朝着天空中盘桓的鸟气愤地啾啾叫。 言稚川抄的近道是一片森林,里头不乏成精的妖兽。地上爬的奈何不了她,可天上飞的总是想方设法来啄她一口。 言稚川抬起手看了眼手背上被金雕啄出来的红印,十分庆幸服用了一堆龙血丹。 第22章 如果还是当初的那个她,早就被金雕锋利的鸟喙和爪子撕裂了。 “近和安全不可兼得吗?”言稚川眉头微蹙。 天道系统不敢吱声。 言稚川唉声叹气:“是不是你太不努力了?到最后还是得靠我自己吗?” 天道系统:“你有什么办法?”不是它不信,是言稚川就不值得人信。 言稚川耷拉着眉眼。 她取出药神鼎,坐在一片云上炼起了丹药。 一段时间后,鼎中散发出浓郁的丹香,别说是天上盘旋的妖兽,就连天道系统化作的小肥啾也莫名地犯馋。 天道系统晕乎乎的,要不是言稚川揪住它,它早就扑上去衔一枚:“这是什么?” 言稚川:“超级无敌螺旋爆裂丹。” 鼎炉被那股气机撞开的刹那,言稚川没像过往那般将丹药收起,而是打出一道法力,将它们朝着空中的妖鸟一推。 丹香四溢,妖鸟肉眼可见得增多。 黑压压一群,聚集在一起散发着呕哑嘲哳的啼鸣声。 九粒上品爆裂丹落入最强横的九只妖鸟口中,然后像是一场灿烂的焰火绽放,砰一声巨响,血肉和碎羽如骤雨纷纷扬扬飘落,余下的鸟群被血光吞噬,来不及逃亡的,俱被卷入躁动的元炁中,化作一场新雨。 天道系统心有余悸。 不过—— “《神农百药经》中并没有这一味丹方。” 言稚川直勾勾地注视着纷纷扬扬的血雨,甚至抬起手接住一片沾血的羽毛。 她舔了舔唇角,有些莫名的馋。 可太脏了。 言稚川又松手。 她若无其事地将药神鼎收起来,说:“这是丹峰自己钻研的残方,炼制的药材也只剩下一点点。不知道三途河中的魔物能不能被引诱来。” 到时候她负责用丹药拉怪,师姐们负责斩杀魔物,那第一可不就属于她们九渊宗? 三天后。 言稚川有惊无险地抵达三途河外,抄最近的路,仍旧是最后一个抵达的人。 就是乾坤囊扁了些许,不过言稚川也不心疼。 她这次是来历练的,一切花销都由宗门支付。除了从药峰薅来的草药,还有用湛玉节名义在药铺借的,暂时不愁没药材。 “就算没有,你也可以在万宝阁中买。”天道系统的算盘打得更响亮。 它只从言稚川手中抠了两三回丹药。 可言稚川说了,如果那一坨不给她算成“九”,她宁愿自己吃了,也不会给天道系统。 言稚川:“呸!” 她挪着脚步朝着湛玉节她们靠去,发现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像是被什么撵着打。 妙天音翘着腿坐在一张金椅上扔骰子。 骰子转动发出哗哗声,别说是湛玉节她们脸色越来越白,就连一旁不知名宗派的道人也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样。 湛玉节灵光一闪。 这跟妙天音气质绝不相称的金椅……不会是抢来的吧? “小稚来了,坐。”妙天音起身,指了指金椅子。 言稚川眨了眨眼,有道是长者赐不敢辞,好吧,她累了。 她在同门复杂的视线中款款落座,就差一歪脖子呼呼大睡。 妙天音对着排成一排的九渊宗修士道:“我以为你们会毫发无损呢,那点儿挫折都应付不了,如何在三途河斗剑中全身而退呢?” 湛玉节:“……”每回跟这位真人出来,都得先遭受一轮磨炼,她的道法提升,而道上人为的“坎坷”也会增多。 “不过至少还活着。”妙天音话锋一转,“希望今日如此,未来也如是。” 她笑了一声,腰间悬挂着的金铃叮铃作响。 没再继续说什么,一旋身就去找人领计分的玉简。 “这椅子,有什么奇怪的吗?”言稚川小声问。 幽莹直勾勾地望着这没什么印象的师妹,皱眉思索。 师尊也邀请了她们坐下。 但除了覆玉沙,根本没人应。 至于覆玉沙,倒不是因为自信,完全靠着对黄金的炽热上前,然后就被尖刺扎了一手。 怎么言师妹就没事啊! “这椅子是哪里来的?”言稚川稍稍提高了声音。 湛玉节吐出三个字:“冲虚宗。” 一旁怒发冲冠但不敢动弹的就是冲虚宗带队真人——金婆娑。 同样是洞天层次,道法也有高下悬殊。洞天斗法极为消耗自身元炁,往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修持。大部分洞天都会选择静修,但妙天音不一样,是真的会不惜元炁动手的。 在众洞天眼中,九渊宗妙天音喜怒无常,十分邪性。 可偏偏她是九夏大陆唯一一个炼器和阵道都臻于化境的,得罪不得。 言稚川:“……”误把聆留4依5灵5 她忽生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蓦然间起身。 一扭头就看到椅子上都是凸出的尖刺。 路上她服用了忘忧丹,因而没感觉到痛意。 但等她发觉尖刺的时候,开始觉得浑身上下都被针扎了。 她气道:“冲虚宗真是小人!上梁不正下梁歪!” 怎么用刺扎人啊? 冲虚宗洞天:“?” 那是妙天音随手布下的“陷阱”,关她们冲虚宗什么事? 言稚川瞪洞天瞪累了,视线一飘,落在金婆娑身后一个垂着眼的青衫道人身上。 天道系统顺势扫了那道人,啾啾叫了起来:“恶、恶、恶!” 言稚川摸了摸肚子:“是啊,有点饿了。” 天道系统:“!” 它是说那人阵营是恶。 穷凶极恶啊,群众里混进了一个魔修!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 第24章 024 柳离朱。 柳空桑的真传,柳烟青的师姐,冲虚宗这一代中的天骄。 言稚川直勾勾地凝视柳离朱,从那白净的脸上看不出半点魔化的痕迹。 “话本里的魔修不都是丑得奇形怪状的吗?”言稚川好奇地问。 天道系统:“……少看点没营养的东西。”它停在言稚川肩头,视线扫过了乌泱泱的一群人,发现有十多个“红点”,出身于各个宗派,都是混进三途河的魔修。它焦躁地踩了踩言稚川,三途河让它不安。 可能是言稚川的目光太灼热,对面的柳离朱一派从容地回视,朝着言稚川扬起一抹友好亲和的笑容。 言稚川也回以一笑。 覆玉沙皱了皱眉,将跟人“眉来眼去”的言稚川拽到了身后去,压低声音道:“冲虚宗的人有什么好看的?” 言稚川传音:“我在看魔修。” 覆玉沙讶然:“你知道是谁?”每回玄门斗剑都会有魔修混进来伺机破坏,玄门修士都知道接下来要面对魔修,但魔修伪装的本领强,本性狡诈,很难从人群中将对方揪出来。 言稚川乖巧地点头,报菜名似的说出一溜人名,末了又扯起了言济之这面大旗:“是师尊告诉我要小心对方。”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证据?”覆玉沙又问,要是有的话,直接在三途河外将对方给斩了。 言稚川眨眼,摇头说:“没有。” 覆玉沙嗯了一声,将记下的名字分享给了同门。不管是不是,防着一些总是没有错。 言稚川还在嘀嘀咕咕,那头领了计分玉简的妙天音回来了。 她将玉简分发给言稚川她们,漫不经心道:“斩杀魔物、魔修后,玉简会记下积分,到时候依照积分排次序、定先后。我九渊纵然不能争第一,那也不能落在第二。” 言稚川:“……” 这还不是争第一吗? “玉简中有一道传送符,在遇到无法应对的危机时候,可以将传送符催动。不过事先提醒你们,别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了。连霸王擂中都能出现死伤,更别说是仙魔之战的遗址。生死一瞬,真到大难临头,可能连催动玉简的机会都没有。” “明白。”九渊宗道人异口同声。 妙天音满意地点点头,一旋身取出一张柔软的垫子,又坐回到了金椅上。她手中把玩着那枚骰子,指尖一抹,骰子便一分为二,在她的掌心打转。她道:“那就去吧。” 三途河古战场范围极为广大,穷尽目力也无法望到边际。 各宗洞天真人梳理三途河古战场的魔气、斩杀高等的魔物后,便设下了阵法,只需要一道秘境之门可通行。 言稚川慢吞吞地缀在湛玉节她们的身后,视线不停地往四面晃。来这处历练的不仅是七大宗的修士,还有些中小宗派出身的,甚至还有金丹境的散修。不过她们不是冲着什么名次来的,而是为了积分。依照惯例,积分也是能兑换修道资粮的。 “热闹吗?”覆玉沙抱着双臂,瞥了好奇张望的言稚川一眼。 言稚川用力地点点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金丹道人聚集在一块。 第23章 “那些穿着青白衫、腰间别着一只小药葫芦的是妙手宗的。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替穷人治病,不收一钱。为富人留命,十倍取金。未来找她们治疗伤势,把自己弄得狼狈些。” “黑红衫、铜钱坠饰,头戴七星簪的,是天衡府的。神神叨叨的,很喜欢替人算命,而且要价极高。” “白衣如雪、项戴璎珞,头戴莲花金冠,发披白纱的,出身慈航斋。别要小看她们,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她们已经从念经超度变成了靠拳头超度。” “穿得花里胡哨,一看就很有钱的,身边还跟着灵兽的,八成是万兽宗的道人。咱们宗中豢养的一些灵兽就是从她们那买来的,吃起来很香。”说着,覆玉沙舔了舔唇,露出一抹怀念的神色。 湛玉节瞥了覆玉沙一眼,抿着唇,语调冷肃:“玉沙师姐。” 言稚川脑子已经是浆糊了,如果再将她带坏了怎么办? 覆玉沙掩着唇咳了一声:“最后一个白玉京,它下属三个势力,潜龙部的人掌情报,混入人群中你都认不出来。镇魔武部的人,脾气坏,不太好接触。唔,至于太平音部,基本不会参加斗剑,她们的任务便是以乐曲净化魔念,想见她们最好是去太平坊。” 言稚川眸光闪了闪,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妙手宗,朱凤,坏。 天衡府,江湖骗子。 慈航斋,度化超人。 万兽宗,富到流油。 …… 说几句话的功夫,一行人已到了那道虚幻的秘境之门前。 湛玉节垂眸道:“可能会分散。”她想了想言稚川那三脚猫的本事,“如果我们没落在一处,第一时间找到言师妹。” 猎杀魔物固然重要,但比不得同门性命要紧。 覆玉沙说了声好。 幽莹取出五条红绳,分别让自己和同门系上。她晃了晃手腕,红绳化作了一道红光渐渐消失。“魔气压制,通天宝鉴必定无用。我这法器,也不知道能起多少效用。”她注视着脸上写满了好奇和兴奋的言稚川,抿了抿唇道,“要是不在一起,师妹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言稚川:“……” 她可是要猎杀魔物争第一的。 但在师姐们关怀的视线中,她还是很乖巧地说了声:“好。” 覆玉沙、幽莹她们很满意。 湛玉节皱眉打量着言稚川,她抿唇,忽然道:“你发誓。” 上回在罗浮仙城外,言稚川前脚才应声,后脚就跟上来了。 言稚川抬眸,楚楚可怜。 对上湛玉节没什么表情的脸,只能很憋屈地立下发誓。 “我为她辛苦为她忙,劳心劳力,她竟然怀疑我。”言稚川心中愤愤不平。 天道系统听着没有丝毫的波动,它戳破言稚川:“因为前车之鉴。” 言稚川是个听人话的吗?当然不是啊! “要不是你布置的任务,我会那样吗?”言稚川振振有辞,快速甩锅,“我原本不是那样的人。” 天道系统:“不,你就是。” 言稚川在那委屈巴巴地叹气,师姐们已经渐次往“门中”走。 湛玉节回眸看她。 “言师妹,等我找你,到时候会有很多斩杀魔物的机会。” 言稚川仰头看天:“好哦。” 如琉璃般的梦幻的光晕中折射出无色光彩。 言稚川第一次入秘境探险,很新奇地在门中停留刹那,甚至抬起脚在四面踩了踩,想知道触感与大地是否有所不同。 可她不行动,有一股力量推着她往前。 一阵不可抵御的风从身后吹来,言稚川控制不住往前一扑。 眼前刹那间出现一片灼目的明光,她下意识地避开炽烈的光束,等再睁眼的时候,前方景致已经变了。 天地惨惨,阴风呼啸。 四野茫茫,不知前路。 言稚川抬起手腕看那系着的红绳。 一阵幽风吹来,才显形的红绳好似被什么力量压制、侵蚀,化作一种纯粹的装饰物,无法用来感知师姐们的下落。 “小天?”言稚川在心中喊。 天道系统:“啾。” 言稚川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她一个人。 她的目光环视一圈,这魔气浩荡的地方,并非寸草不生,反而生长着许多草药。 她的鸡肋天赋在她采药的时候,又发挥了重要作用。 “那红绳没用了,师姐们找不到我,我还要在原地等待她们吗?”言稚川思索,“我在意外之中,做出意外选择,不算违背誓言骗人吧?我不是乱走,我是有规划地走。” 天道系统:“……” 言稚川提着剑。 无名之朴非但没有成就她的“剑仙”之名,反而被她当作药锄在泥土里掘药草。 她真的一点剑道天赋都没有,无名之朴十分安静,一丝剑气都激不起,那可怜的药材落在言稚川手中时,还是全须全尾。 在看着言稚川拿剑挖药草、看荆棘一阵后,天道系统想起了正事:”我能定位湛玉节。“ 言稚川眨眼:“不能定位玉沙师姐吗?” 在三途河中又没有她需要完成的任务,她可以不当湛玉节的小尾巴。 天道系统冷漠道:“不能。” 要不是因为湛玉节是它的关联目标,连她都定位不到。 言稚川精神振奋,一脸乐观:“好吧,湛师姐也不错啦,安全感很足。” “云——别来了。”言稚川张嘴就召唤法器,只是拖曳的语调才挤出一个字,她又想到了话本上看到的秘境求生指南,还是不要太招摇了。 她要是乘着法器在三途河中乱晃,一是吸引魔物,二嘛,万一碰到心地不善良的道人怎么办?难道被对方抢劫吗? 言稚川:“小天,规划最安全路线。” 天道系统“啾啾”乱骂一通,它哪知道什么样的路线是安全的? 言稚川眼前出现一幅云烟缭绕的舆图,立脚处标记着“暗水之森”四个字。而在另一端,是一个始终在移动的蓝点,象征着湛玉节。 既然处处都是危机,那就抄最近的道。 言稚川嘟囔两句,握着无名之朴给自己壮胆,艰难地在泥泞的森林中行走。 桀桀的古怪叫声从林梢传来,夹杂着悠长的“咕咕”声。 “小天,你帮我看看四边有没有——” 危险还没有说出,一道莹绿色的闪电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面目袭来。 言稚川瞳孔骤然一缩,无名之朴插在地上,而药神鼎在下一刻现出,狠命地朝着那绿芒砸去。 砰一声响,绿芒坠落在地。 言稚川定睛一看,是一条已经血肉模糊的蛇。 她才送了一口气,脚边水洼中就荡开了一圈圈涟漪,一股浓郁的魔气从汩汩的气泡中钻出,那些布满了青苔的“树干”好似活了过来,猛地向着上方一供。 言稚川气还没顺过来,一抬头就对上一双赤色的蛇眼。 这是一条已经魔化的蟒蛇。 来之前的刷积分大愿,言稚川已经忘记了。 她吓得浑身僵硬,嗓子里就差挤出高亢悠长的“救命”。 可怕归怕,没耽误她将药神鼎抬起来。 她十分庆幸湛玉节对她的训练。 剑招是花架子,但是“鼎诀·砸”那是实打实的。 药神鼎在言稚川的手中被舞成了一团旋风,法力催动,鼎火骤然间燃烧起,宛如一蓬蓬乱溅的火星朝着下方的蟒蛇砸去。 言稚川耸了耸鼻子,闻到了一股蛇肉焦香味。 她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天道系统飞起:“你别想着吃,小心——” 尖叫声凄厉到破音。 那魔化的蟒蛇被药神鼎砸烂,但从它躯壳内破障而出的红光才是危机所在! 蟒蛇不过是一具傀儡身,这红光才是真正的魔物! 红光来得太快。 言稚川来不及将它打飞,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朝着自己口中丢了颗铁身丹。 红光依旧是一条蛇。 它咬在了言稚川的手臂上,仿佛嗑到了金铁,毒牙顿时崩裂。 言稚川腹中声响如擂鼓。 她低头看着那尾魔气腾腾的蛇,不由得怒从中来,一把将它揪起,恶狠狠地咬了它一口。 天道系统崩溃:“等等,你住嘴啊!” 不是啊,怎么什么东西都想吃啊,饕餮转世吗? 但紧接着发生的事情更是惊悚。 落入言稚川腹中的不是那魔蛇的血肉,而是—— 魔气! 片刻后,言稚川将死蛇往地上一扔,狠狠地踩了两脚,一抹唇,哼声道:“区区魔物,不过如此。” 天道系统:“……” 它心情沉重地飞到了言稚川的肩上,用毛茸茸的翅膀不轻不重地拍着她的脸。 它不理解。 “你为什么吸摄魔气啊?!”天道系统就差嚎啕大哭。 第24章 言稚川垂着眼睫,眉心的火莲印记若隐若现,她的脸色很无辜。 思考片刻,才道:“因为我是天道之女,因为我肩负净化魔气的使命!” 天道系统摇摇欲坠。 它看到了言稚川个人信息中出现了新的变化。 那一行“似乎是个人”渐渐消隐。 取而代之的是让它差点螺旋升天的可怕字眼:魔种。 天道系统又瞥了眼阵营,还是让人绝望的随机应变。 它绑定了一个魔种去度化堕魔的湛玉节? 哈哈,都别活了。 言稚川困惑:“小天,你怎么不说话了?” 这幽暗的暗水之森,到处都是毒蛇爬虫,她一个人走着有点害怕啊! 天道系统木然开口,自我洗脑:“你是天道之女,你的任务是——” 言稚川羞怯一笑:“我知道的,你不用跟我强调我的特殊,我怕我骄傲。我的任务是,杀尽一切看不顺眼的人,让天地回归清朗。” 天道系统:“……不对,你的使命是铲除魔物。” 言稚川不服气:“哪里不对了,魔修我也看不顺眼啊!” 天道系统语塞。 算了,她开心就好。 昏暗的天光自树隙落下,衬得森林中越发幽微昏暗。 前方出现一片宁静的清澈水域,漂浮着许多水生的植物。 言稚川学乖了。 她缩在后头,将炼制爆裂丹的草药全部用完,炼制了几炉爆裂丹。 她往水域中扔了一枚,数息后,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从水下传出,水珠溅得一丈高。 水面上飘起一些翻着肚皮的狰狞怪鱼。 言稚川看了看自己上涨的积分,又说:“我要是去水域中炸鱼,那积分不是来得很快?” 天道系统:“……爆裂丹最好留着。” 这可是言稚川除了那张嘴外,极少数的杀伤力强悍的东西之一。 言稚川满不在乎:“我刚才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丹药。” 天道系统:“?” 言稚川诚心发问:“有灵丹、武丹,为什么没有魔丹?” 天道系统:“……玄天仙障那边可能有传承。” 言稚川:“所以百药经分类有问题,它都没有提魔丹,难道不喜欢的就等于不存在吗?” 天道系统辩解:“《神农百药经》是玄门药典。” 言稚川唏嘘:“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前辈坐井观天,不知道有容乃大。” 天道系统:“……” 玄门修士怎么炼制魔丹? 你有主意还不是因为你就是个魔种! 不对,一个魔种为什么能修玄门功法啊?难道是九渊宗给她重塑根骨,筑仙身?这得耗费多少天材地宝啊,还不如出生时候一刀砍了呢。 天道系统有气无力:“你炼制魔丹,会被当作魔修的。” 言稚川自信满满:“让它看着不像是魔丹不就好了吗?” 天道系统:“……”它只能安慰自己,有想法和能做到是两码子事情。它主动转移话题,“湛玉节在反方向挪动,你再不去找她,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在跟魔丹斗争和寻找湛玉节后,言稚川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如果有湛玉节在,她想要采的药材得来都会容易许多。 言稚川快速赶路,在黄昏的时候,她终于走出了暗水之森。 期间砸死、咬死的魔物至少二十只。 天道系统心惊肉跳地看着言稚川吸食魔气,一度以为她会在这暗无天日的森林里魔化,可她没有。 面上笑嘻嘻的,不像魔,也不像是个好人。 “你——”天道系统欲言又止。 言稚川在九渊宗这么多年,想来是不知道自己来历的。 九渊宗的真人们没有告知她真相,或许心有顾忌,它要是在这时候拆穿,想来也不大合适。 “你是不是指错方向了?”言稚川没有察觉到系统幽微的心事,她有气无力,这都走了快一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难不成这三途河遗址是个会吞人的恶兽,每个进入其中的活人都被吃了? 天道系统很无辜:“她也长了腿,是会动的。” “那你让她别动。”言稚川一边摸出药神鼎,一边跟系统耍无赖。 天道系统不理她,十分困惑地看着她将草药、魔物血肉等物扔到了丹炉中,掐丹诀手法如行云流水,十分自在。 “你在炼制什么?”系统很惶恐。 “鬼面蛛、隐容草、碧鳞魔蛇……”言稚川报菜名似的说出一串名字,“我的直觉告诉我,它们搭配在一起可以炼制一种‘易魔丹’,一种暂时将自己伪装成魔修的丹药。” 魔物固然危险,但是根据她积累的阅读经验,最可怕的事情应该来自那些伪装成玄门修士的魔修。 “只要我跟他们是同类,他们就不会打死我了。”言稚川乐观地开口。 天道系统无言。 它尽职尽责地飞了起来,眼观八方。 很快地,它就窥见了一个超速移来的黑点,大惊失色:“有魔修!” 言稚川眼皮子一跳,恰好一炉魔丹出炉,她快速地将一枚丹药丢入口中。 “你都不——”天道系统看得心中发寒,这都没有试验过啊,全新的丹方她就这么扔到嘴巴里吗?还是说这是一种魔道传承? 它眼睁睁看着言稚川魔气缠身,仿佛从莽莽山林中走出来的魔物……幼崽。 而另一边,外玄内魔的修道人也抵达了。 正是在三途河外系统察觉的魔修中的一个,散修出身。 他眼神中掠过一抹饶有兴致的光,朝着言稚川一挑眉,将声音压得很低沉:“魔修!竟然敢来到三途河!” 言稚川抱着双臂,气定神闲:“都是天幽城来的,道友别装了。” 那道人也没怀疑言稚川,看她一身魔气充盈的邪恶样态,嘿嘿笑了一声,又道:“道友怎么这般放肆?直接显露正身?难道不怕玄门道人发觉?” 言稚川大言不惭:“发觉又怎么样?不如我一剑。” 道人兴奋道:“除了个别人物,其余修士的确不需在意,可道友别忘了,我们这回是有任务在身的的,最好不要与玄门道人起冲突。” 任务?什么任务?魔修还有比杀死玄修还重要的事情吗?言稚川眉头微微一蹙,继续放话:“就不能两手抓吗?” 那道人一噎,心想,这位同道还真是狂傲。 他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友难道是找到线索了?” 言稚川一脸轻松:“手到擒来。” 道人狐疑地望着言稚川,开始怀疑她在胡说八道。 进入三途河才一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眉目? 要知道三途河里的魔物没有意识,也会攻击魔修的,他们抵达此处并不能像回老家那么自在。 “哦?不知在哪处?”道人问。 言稚川警惕看他:“你要跟我抢功劳?” 道人:“……”他的确有这个心思,但这么直白戳破好吗? “湛玉节逐渐靠近。”天道系统兴高采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言稚川跟这道人一样,都是金丹一重境,可它对言稚川就是没信心。 但很快的它又意识到不对劲,如果湛玉节发现言稚川这模样,会不会将她一起砍了? 要知道现在的湛玉节可没有堕魔,不会放过魔修的。就算她堕魔了,也不见得对魔修友好。 道人轻咳一声:“都是天幽城出来的,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人的复苏。” 言稚川没怎么接触过跟魔宗相关的讯息,不知道道人口中的大人物是谁。但这也不妨碍她满嘴胡言:“当然,重铸天幽的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她的视线看似落在道人的脸上,实际上在看系统调出来的舆图,蓝点越来越近,以湛玉节剑遁的速度,很快就会刺穿黑暗。 言稚川朝着那魔修道人招手:“你过来。” 道人不疑有它,挪动着脚步向着言稚川走去。 他的右手背在身后,只要察觉到法力的波动,随时都准备出手。 可言稚川并没有催动法力,她换了个姿势,将手搭在药神鼎上。在道人靠近她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药神鼎抡起,朝着道人身上砸去!放声嚎道:“湛师姐,救我!” 道人猝不及防,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天际一道湛然明亮的剑芒刺穿黑暗,宛如一蓬蓬燃烧着星火。 道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抚了抚晕眩的脑袋。他看了眼缩在边缘的言稚川,瞪大了眼睛。片刻后,他不怒反笑,一身魔气的可不是他啊!他故意朝着湛玉节急声道:“道友,快,这里有个魔修!她十分厉害,我——” 话还没有说完,道人的胸膛便被锋利的剑芒刺穿。 道人:“?” 难道是一伙的? 湛玉节垂着眼,她瞥了喋喋不休的道人一眼,知道这人就是进入三途河之前,覆玉沙说的魔修中的一个。 第25章 掌教的叮嘱,想来不会有错。 那喊她“师姐”的人魔气冲天,这道人吧,虽然看着一身清正。 但没关系,判断不了就抹去,这样就无需再判断了。 “湛师姐,别把他打死了,留一口气,他们来这里有任务的。”言稚川躲在一旁给湛玉节鼓劲。 湛玉节只是轻飘飘地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瞥了眼,旋即抬剑对付那道人。 道人气急败坏。 比起湛玉节,他更恼恨言稚川。 他转动着脑子,很快就想到这两人是一伙的,他毫不犹豫地调换攻击目标,直指言稚川。 言稚川:“……” “小天,剑来!” 天道系统:“?” 言稚川躲在药神鼎后催促:“九渊之剑!” 她可是喂过系统几次道丹的。 天道系统认命地“复制粘贴”。 九渊之剑,鲵旋! 言稚川反手拔剑,仿佛一股莫名强劲的力量冲入她的体内,主导着她的动作。 恍惚中,又像是湛玉节就站在她的身后,手把手教她使用出这一剑式。 言稚川眼神发亮,面色泛红。 她挥剑,大鲲盘旋,剑芒如水流。 剑刃交接迸射出一连串的火花。 言稚川朝着近身的道人,本能地抬腿,砰一声巨响,将那道人踹到几丈外。 而湛玉节的剑也落了下来。 飞旋的剑芒照亮了暗夜,斩落在道人身上将他打得奄奄一息。 言稚川喝了声“好耶”,她迈步往前,但飒飒的剑气骤然生出,甚至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一道红痕。 言稚川晃了晃脑袋,有些发懵。 怎么连她都打? “你现在看着是魔修啊!”天道系统痛心疾首。 言稚川:“……”她委屈巴巴,“可话本里不是不管入魔多深,不管变成什么东西,不都能被亲友一眼认出来吗?” 天道系统冷酷无情:“因为现实没有,所以话本中百般强调。” 再说了,言稚川在九渊宗混了十八年,混成了别人记不住的样子,不久以前,湛玉节还不认识她呢! “湛师姐,是我啊。”言稚川没敢乱动,那剑气一旦暴乱起来,她可能抵抗不住。 龙血丹还是吃得太少。 湛玉节将废掉那道人后,注视着言稚川,摇头道:“你不是我言师妹,她人呢?”随着湛玉节冰冷的语调落下,剑气越发激烈,剑啸之声如天地间的潮动,好似天河悬在头顶,下一瞬间就要落来。 言稚川急了:“我哪里不是了,我是服用了丹药才变成这样,等过一会儿药效消退了就好了。” 她不就是违背了诺言吗?但情况特殊,定位法器已经没有作用了,她总不能就地躺下吧! 言稚川继续抱怨:“我确定了,湛玉节就是眼瞎。” 湛玉节无动于衷,她甚至凉凉地笑了一声,笃定道:“我言师妹不可能学会九渊之剑。” 言稚川:“……” 这比认不出来她更扎心。 言稚川不高兴地瞪着湛玉节:“难道魔修就能学会吗?” 看湛玉节陷入沉默,言稚川再接再厉:“我仰慕师姐风姿,夜以继日练剑,就是想在三途河中,能让师姐你刮目相看。” “我一个人穿过暗水之森何其艰难?道友之中又埋伏着用心险恶之辈,我只能靠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这有错吗?”言稚川扁了扁嘴,唏嘘道,“同门多年,我还以为师姐能够在第一时间认出我的本心,哪想到竟是如此。” …… 湛玉节凝视着魔气充盈的言稚川,将凌厉迫人的剑势收了几分。 她直言道:“你每天睡到日高起,没有练剑。” 言稚川眨眼,惊讶道:“师姐这么关注我?” 身上那枚易魔丹带来的魔气渐渐地消隐,言稚川转了一圈,又摸出一枚:“师姐不行的话,我可以再表演一次变身。” 她振振有辞道:“我言稚川心向光明,要重铸九渊峰的光辉,绝不可能堕魔!” 湛玉节:“……”行,的确是她言师妹,至于九渊之剑是怎么学会的,难道真是会心一悟?思忖片刻后,湛玉节舒了一口气,她打断道,“行了。” 言稚川将易魔丹收起,她还没忘记那魔修道人,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侧,踢了几粒石头到他的身上,见他没什么反应,才卸下了防备。她扭头看湛玉节,兴奋道:“师姐,搜魂!” 道人奄奄一息后,道法已经无法防御他的意识,言稚川隐约听到了他的心声,但没怎么听明白。 湛玉节抬手将那道人的元灵从躯壳中拉扯了出来。 这道人并非中途被魔念侵蚀的,而是一开始就来自魔宗天幽城,在九夏大陆行走。 “魔皇殒身之处,找寻魔皇残魂带回,供主上修复自身力量?”湛玉节眸光微暗,天幽城中有将近十尊洞天,谁为其主? 这道人知晓的事情不多,他口中的主上似乎是一只沉眠在人世的魔族,如今急需力量复苏。 “师姐?”言稚川眨巴着眼,好奇地注视着面色凝重的湛玉节。 “先找到其余的人。”湛玉节沉吟片刻,慎重道。原以为魔修跟过往一样,只是专门入斗剑之地掠杀玄门道人的,但如今看来,对方另有目的。 魔皇残魂?古书中记载魔皇神魂自爆后四分五裂,又该去前往哪一处找寻呢?遗址中心的三途河岸么?只是从这处走,还得越过混沌莽原,方能抵达。 几个同门中,她们担心的其实也就言稚川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师妹。 如今找到了人,也算是了结了一番心事。 想至此,湛玉节吐了口浊气。 她注视着言稚川,道:“跟紧我。” 言稚川说了声“好”。 顿了顿,她又问:“师姐,你一次能对付多少金丹境魔物?” 湛玉节:“看情况。” 言稚川闻言露出一抹遗憾之色,要是湛玉节跟她说能够一次性解决兽潮,她一定会扔下一堆“魔化爆裂丹”拉来一群小怪的。 她突然间打通了任督二脉。 天道系统:“你可以炼制削弱魔物力量的万毒丹。” 毒丹是武丹中的一种分支,可有传承的大多是层次较低的丹方,对魔物的效果有限。整个九夏大陆,也就灵丹的传承相对完整些。 这万毒丹就是失传丹药中的一种。 依照言稚川的丹道造诣,耗尽法力炼制一炉应该没问题的。 言稚川闻言来了兴致,一扒拉药典,立马躺平。 “这万毒丹中最重要的一味草药寒生草已经灭绝了。” 她拿什么来炼制? 天道系统循循善诱:“万宝阁不是有吗?” 言稚川:“……”图穷匕见了。“先不说九枚道丹抵一粒,这种断绝的草药没法源源不断使用,不如没有。” 天道系统:“没关系,万宝阁里还卖种子。我的能量越多,对既定的命运线看得越清楚。” 言稚川无动于衷。 天道系统改变话术:“太虚九渊之剑,一共九式,现在只能复制来鲵旋,可随着能量的增多,迟早能够复制到第九剑——回春的。” 言稚川抬眸问湛玉节:“师姐,九渊之剑,你练到第几重了?” 湛玉节:“第五式,悬河。” 言稚川又对系统说:“看吧,没必要。” 第25章 025 言稚川还是用道丹在万宝阁中买了一株寒生草。 她跟着湛玉节,和在暗水之森中的“狗狗祟祟”完全不同。 湛玉节毫无顾忌地纵剑飞驰,地上的追不着,可天上的魔物咆哮着朝她们扑来,险之又险。 俯冲的魔物在湛玉节的剑下首尾分离、鲜血四溅,言稚川催动了一片云,忙着揪羽毛、接魔兽血。 她的动作正大光明,很快便引来了湛玉节的疑惑。 “言师妹,你收集它们做什么?” 斩杀一只魔物后,魔气会注入随身携带的计分玉简中,不需要靠着魔物的尸身来清点具体数目。对于玄门修士而言,魔物没有任何收集价值。 言稚川说:“有用。” 湛玉节蹙眉,没再询问。 很快她就知道言稚川的“有用”的是什么意思了,将一堆草药并着魔物扔进药神鼎中。她炼丹的时候,不像练剑时候是一副空架子,行云流水的操作后,丹香四溢。 言稚川利用魔物做材料炼制的是“魔爆丹”,怕丹药的香味引动四面八方的魔物,在丹丸出炉的刹那,她就将九枚上品魔爆丹收进玉瓶里。 “你炼的什么东西?”湛玉节困惑地询问。 她不会丹道,但去药峰的次数着实不少,没听说有哪个同门是用魔物来入药的。这些魔物里里外外都被魔物侵蚀了,炼成的丹丸难道不是剧毒吗? 那日巫绛带她回药峰,到底教了她什么? 第26章 言稚川缩了缩脖子,含糊道:“一种武丹。” 但魔版。 湛玉节扬眉,倒也没多说什么,将十分从容地出剑将前往的一道黑点斩杀后,她道:“师妹不是会九渊之剑么?这三途河中,生死困境,是历练的好地方。” 言稚川:“……小天?” 天道系统:“需要积攒能量,哪能随便用?” 言稚川也不想动手,她闻言缓缓地躺了下去,露出一副虚弱的模样:“先前炼丹将法力消耗完了。” 湛玉节好脾气道:“那师妹好好休息。” 言稚川心里感慨:“不嫌我是个累赘,我师姐是个心善的人啊,怎么可能会堕魔呢?” 天道系统没吱声。 它现在也开始怀疑自己了。 明明言稚川才是最大的魔头。 它被言稚川绑定,其实是对的?要时时刻刻将她拽回正轨?可它怎么看,都觉得言稚川不像是有毁灭天地的本领的啊? 言稚川闲了一会儿,可也没好意思一直躺着。 等法力恢复了几分,她就开始炼制凝神丹和清心丹。 凝神丹能够提升摄取丹砂的效率,而清心丹则是用来清静心神、驱逐魔念的。 有的宗派只专一道,没有自己的炼丹师,便会到处找妙手宗的医修,与她们合作行事。 在魔气充盈之地,意志再坚定的人,都不敢说自己不会被魔念影响。 “不是道丹。”湛玉节接过了清心丹,瞧了眼道。 言稚川一愣,还不是因为她之前有表现出嫌弃“丹饼”的一面。她问:“师姐要道丹么?”虽然说丹药多少有点副作用,但不是大量服用都会随着运行大周天将杂质排出躯壳的。上品清心丹用着,也不会碍事。 湛玉节又道:“师妹尽力就好。” 道丹在九夏大陆绝迹,连洞天真人都不能随心所欲地炼制,何况是金丹? 言稚川“噢”一声,重新炼制了一炉。 九枚丹丸飞出来的时候,融成了一坨。 言稚川习惯它们的模样,将它装到玉盒里,递给湛玉节。 她抿了抿唇说:“分不成丹丸。” 明明在寂静之地练习的时候没问题,一出来就这样了。 只能说是这边风水不好,影响她发挥。 湛玉节扬眉一笑道:“已经很好了。” 看到这一坨没谁会相信它是道丹的,能够将此事遮掩一二。 夜色阴沉,星月无光。 夜半赶路终究是不安全。 湛玉节带着言稚川找了个地下洞窟休憩。 湛玉节打坐调息。 言稚川没有偷懒,抓紧时间钻到寂静之地里,学习“万毒丹”的炼制。 那寒生草买都买了,如果到时候不能炼制出完全的万毒丹,岂不是亏大了? “小天啊,你说要道丹,那魔丹之中的道丹也可以的吧?”言稚川跟系统打商量。 灵草是要钱的,但是魔物到处都是,就是炼制的时候废心力、法力,可这两样东西都能恢复,约等于无本买卖。她完全可以炼制一堆道丹,扔给系统换寒生草的种子,这样就能源源不断了。 “你滚。”系统无情地打断了言稚川的畅想。 当它这道天道意志来人世,阻止湛玉节堕魔后,就有了立场,它怎么能接受魔丹。 翌日。 言稚川是被地动声惊醒的。 扑簌簌的沙土、碎石下落,仿佛一条黄色瀑布。 耳畔是隆隆的宛如雷霆般的震颤声,隐约间杂着千军万马愤怒的咆哮嘶吼。 言稚川闪避地不及时,被碎石砸了一下。 她揉了揉脑袋,惊慌失措地找寻湛玉节。地动了,那藏在地下洞窟不是自取灭亡?湛玉节怎么坐得住? 湛玉节神色沉静。 一把将到处乱窜的言稚川拽了回来,她道:“是混沌莽原上的兽潮。”这地窟还没脆弱到被踏破的地步。要是现在钻出去,极有可能在万兽的踢踏下粉身碎骨。 言稚川一愣:“怎么会有兽潮?”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同行,难道有妙手宗的道人用药驱逐魔物了? 湛玉节还是很冷静:“也许是魔修。” 言稚川的一颗心在咚咚隆隆的声音中跳到了嗓子眼,可瞧着湛玉节镇定自若的从容模样,又将心落了回去。 只是她还是做了防备,将药神鼎取出放大,一旦有什么事故发生,她第一时间跳到药神鼎里。 这可是一件灵宝,不至于一点用都没有。 可万兽奔腾带来的滚雷般巨响,到了晌午都没消散。 言稚川双目无神,在这震天响中,既睡不着也不能定下心去修炼。 她盘着腿,双手托腮,朝着定心打坐的湛玉节望去。 趁着湛玉节没心情搭理她,她肆无忌惮地用视线描摹湛玉节的眉眼。 言稚川思维发散:“小天,如果师姐堕魔了,那是不是会头发变白,脸上出现如藤蔓般的魔纹?眼睛周围一圈黑红,唇如烈焰?对了,衣裳也要换了。是那灰扑扑的黑袍?佝偻着腰?拄着根拐杖?” 天道系统:“……你都看些什么话本?” 湛玉节倏然睁眼。 眸光凛冽清寒,如雪如月。 言稚川被她逮了个正着,可一点都不心虚。她扬起灿烂的笑,朝着湛玉节眨了眨眼,一会儿后,才意犹未尽地挪开目光。 湛玉节:“……” 言稚川的眼神让她觉得有些异样,可她很识相地没有去问。 这位师妹的奇思妙想,还不如不知道。 她起身朝着洞口走。 言稚川一惊,三步并作两步窜到湛玉节的跟前,拽住她的袖子:“兽潮还没散,难道要出去吗?” 湛玉节眯了眯眼:“有人在呼救。” 言稚川怔了怔:“我怎么没听见?” 她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支棱起了耳朵,还真被她听到呼救声。 “可我们也出不去吧?”言稚川没松开湛玉节,为了救人赔上自己的性命,这好像不合算。 师尊和辅师要她们活着回去,可没让她们带着所有人都活着出去。 “呼号声并不虚弱,想来那道友有护身的本事。声音渐近,迟早会找到这个地下洞窟,我只是给她指一个方向。”湛玉节道。 还需要守住洞口,占据有利的位置。 毕竟在生死关头,不是同门都无法交托后背,她不确定来人是好是坏。 万一已经被魔念侵蚀了呢? 只是后面一番话,湛玉节没告知言稚川,怕吓着她。 言稚川松手,像条小尾巴缀在湛玉节身后。 她内心感慨,师姐真是个好人。 顺势又把天道系统骂了一通。 湛玉节抱着剑,来到石林掩映下的洞口边。 剑芒一催,剑的嗡鸣声不绝于耳。 那呼救的道人在石林中乱窜,追着她的兽潮很快就分散很多,只余下一些小型的魔物,在石林中来回窜动。 在确定了洞窟的位置后,她也没有第一时间前往洞窟,而是一转身,朝着追来的魔物一通乱捶。等到法力几乎耗尽了,才服用一枚灵丹,蹭蹭蹭地朝着洞窟跑去。 “多谢道友,不知道友是哪个宗派的?”那道人在窥见一线冰寒的剑芒时停步。她双手合十竖在胸前,自报家门,“贫道慈航斋江慈竹。” 湛玉节不动声色道:“九渊湛玉节。” 言稚川忙说:“还有言稚川。”她的笑容殷勤热切。 天道系统扫描出来的阵营是善,意味着没有堕魔。 听闻是九渊宗的道人,江慈竹才松了一口气。就算在三途河中的人逐渐被魔念侵蚀,那九渊宗也只会在最后。 如果是散修道人,她是万万不敢冒险进入的。 她擦了擦额上的汗,跟随着湛玉节、言稚川二人进洞。她道:“进入三途河时,我与同门失散,只能向着中心的三途河岸走。暗水之森中没遇到什么危险,哪想到在这边遇见了兽潮。” 按理说金丹期的魔物已经有了地盘意识,不可能走到一块的。这边声势浩荡,似是整个混沌莽原的魔物都聚集在一起了。 “不对劲。”江慈竹判断道,她抬眸对上湛玉节沉静的视线,又道,“是那些混进来的魔修做的?” 经历得多了,不可能不知道会有魔修混入,但想要将十分擅长幻化伪装的魔修找出来,无疑是天方夜谭。 “道友要度化他们吗?”言稚川眸光发亮,听了覆玉沙的介绍,她很想知道慈航斋是怎么让人知道“回头是岸”的。 “言师妹。”湛玉节轻咳一声,挡住了言稚川过分热情的视线。她觑着白衣染血的江慈竹,道,“道友身上有伤。” 江慈竹甩了甩手,不以为然说:“被抓了几把,不碍事。” 她从乾坤囊中取药瓶,可探了个空,不由得浑身一僵。 出门时候携带的清心丹全部用完了? 第27章 原本找到师姐师妹们就能互相用经咒驱逐伤口处的魔气,但她的运气不好,清心丹先一步服完。 言稚川看出江慈竹的窘境,取出一瓶上品清心丹递给江慈竹。 江慈竹没接,要知道在三途河中,清心丹是稀缺资源。 湛玉节名声在外,是个剑修。 至于言稚川……没听过。 她还能借着金刚咒、伏魔咒、清心咒等学了一半的经咒加以克制。 湛玉节温声道:“我师妹是医修。” 江慈竹一愣,满怀期待地注视着言稚川,改口说:“道友还有吗?” 言稚川困惑:“你要那么多清心丹做什么?难不成是将自己当诱饵吸引魔物来刷积分的?” 江慈竹:“……”她就是这么做的。 “江道友先休憩片刻。”湛玉节道。 兽潮半日不散,一直藏在地窟中不太现实,得设法冲过兽潮将那暗中操纵的魔修解决了。 “师姐想解决兽潮吗?”言稚川眼珠子乱转,她挪到了湛玉节的身侧,小声地询问。 湛玉节蹙眉“嗯”了一声。 可那魔兽潮中有不少金丹期的魔物,别说金丹了,当筑基期的魔物汇聚成兽潮时候,也能带来极大的灾难。 她一个人或许可以冲出兽潮,但带着言稚川是不可能闯出去的。 言稚川说:“我有办法。” 湛玉节:“哦。” 言稚川:“……”察觉到湛玉节语调敷衍,言稚川急了。她双手落在湛玉节肩上,硬是将她扭过来与自己面对面。 湛玉节眼皮子一跳。 拿出十成的力量克制着不将言稚川的手拍下。 言稚川察觉到湛玉节骤然冷峻的视线,若无其事地松开了她,甚至在拿开手时候替她抚平衣上的褶皱,仿佛她从来没有动过手。 湛玉节扼住言稚川的手腕,阻止她摸向自己的前襟。深呼吸了一口气,她问:“师妹有什么好主意?” 言稚川取出了三瓶丹药。 “这是忘忧丹,止痛的。” “魔爆丹,会爆炸的诱饵。” “万毒丹,对魔物有很强的克制作用。” “我在药典中发现有一种武丹叫升龙护道丹,又名鸡血丹,能够充分压榨潜力。不过这丹丸有时限,也不能多次服用,不然有损道基。” 魔爆丹对魔物的诱惑力强,能抢到魔爆丹的,必定是兽潮中的强悍者,等它们在爆炸的艺术中四分五裂,兽潮就容易被切割成块了,而万毒丹一落,魔物再遭削弱。就是师姐要累些,得在万毒丹的药效消失前将魔物收割。 湛玉节蹙眉,认真思忖言稚川的话。 片刻后,她问:“魔爆丹和万毒丹,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武丹中毒丹分支,但对魔物的作用并不强。 “魔爆丹是我根据药峰的残方改良的,万毒丹在药典中有记载,只不过其中一味草药寒生草灭绝,这丹方也就废弃了。可气运在我,我恰好找到一株,炼制了九枚万毒丹。” “所以师姐——”言稚川拿鼓励的眼神望着湛玉节,“你放心地去吧!” 医修时常是孱弱的代名词,但她可是天命之女,怎么可能跟别人一样! 升龙护道丹是现学的。 由于准备的草药不够充分,言稚川又从万宝阁中兑换了些,这导致她多炼制了十多炉一点儿自己用不了的丹药,还必须是道丹品质。 等真正炼出升龙护道丹后,她像是一具尸体,瘫在地上。 江慈竹的法力逐渐恢复,她悄悄地打量着言稚川。 在最初借来清心丹的时候,她对言稚川很信服,可等看到她炼制的“一坨坨”时,她又瞪大了眼睛。 那是施肥用的吗? 出于礼貌,她将困惑藏在了心里。 翌日。 尸体复苏。 可言稚川的神色还是恹恹的,有种莫名的饥饿。 天道系统怕她当着湛玉节的面去咬魔物,赶紧道:“魔物滚过泥潭、钻过臭洞,又脏又臭,你可别下嘴了。” 言稚川有气无力地点头。 她就是觉得三途河中有食物等着她去享用。 “师妹?”湛玉节注意到言稚川的异状,有些忧心忡忡的。 “饿。”一有人关心,言稚川就不忍了,扁了扁嘴,可怜巴巴地开口。 湛玉节没有办法。 她早已经辟谷,身上顶多带点丹丸。 “言道友,我有!”江慈竹从乾坤囊中取出半只烤鸡、一壶酒,热情地跟言稚川打招呼。 湛玉节:“……” 言稚川直勾勾地看着烤鸡,顿时把那不知道位置的“美食”抛到九霄云外了,她一只手接江慈竹撕下来的鸡腿,一只手接酒杯——可酒杯才到掌心,就被湛玉节收走了。 “我师妹还小,不能饮酒。”湛玉节温声道。 江慈竹愣愣的,十八难道还小吗?她八岁就开始喝灵酒了。 言稚川怕湛玉节来一句“我师妹辟谷,不吃鸡腿”,忙不迭将食物往口中塞。她凝望着仙风道骨的江慈竹,还没忘记问:“慈航斋不是出家人吗?怎么又吃肉又喝酒的?” 江慈竹道:“身在红尘,心向菩提。”顿了顿,又说,“慈航斋是出世,不是出家,也不禁酒肉。” 言稚川吃惊:“那《情迷慈航》是骗人的啊。”什么出家人不落情天恨海,什么吃素,都是假的,那书坊还卖那么贵。 江慈竹:“……” 湛玉节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很想假装不认识言稚川。她瞥了江慈竹一眼,转移话题:“江道友,我们准备出去对付魔物,你有什么打算?” 江慈竹扬眉一笑:“一道好了。”顿了顿,又说,“只是兽潮成阵,不好分化。” 湛玉节:“无妨,我师妹有主意。” 江慈竹闻言露出一副犹豫之色,要是湛玉节说她有办法,自是跟上前。 但言道友,看着不怎么聪明啊! 只是看着湛玉节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悬着的心又渐渐落了回去。 毕竟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洞窟的入口在石林中,虽然会有魔物挤进来,可数目不多,形不成狂潮,不至于一探头就被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撕碎。 石林就像是茫茫兽潮中的小孤岛。 不过在地上行走时候还能遮掩行迹,等到一纵身跃至半空就被天上飞翔的魔物给发现了。 言稚川坐在一片云上,毫不犹豫地朝着朝着这处掠来的鸟群丢魔爆丹。 在轰隆的漫天巨响中,那最先衔到的巨鸟被炸成了一堆血沫,与它距离近的也被气浪崩飞。 湛玉节觑准时机,剑芒旋转。大鲲旋转间带起一片狂澜。湛玉节一剑接着一剑,等到第四式澜生催动,仿佛天地间充盈着一道泛滥的长河。 “下。”湛玉节朝着言稚川道。 言稚川忙不迭颔首,几枚魔爆丹丢出,一枚万毒丹也被她打到了半空。 在魔物争抢魔爆丹的刹那,高悬的长河猛然间下坠,仿佛滥水下灌。 九渊之剑——悬河! 剑如水,水如剑。 万毒丹刹那间便消融在了茫茫滥水中。 奔腾的魔物气息有片刻的凝滞,等到它们晃动着脑袋挪动着,更是被削落了几分。 “万毒丹有时限,快打!”言稚川催促着瞪大眼睛的江慈竹。 江慈竹回神,倒抽了一口冷气。 医修?竟然这么恐怖的吗? 解决虚弱的魔物就像是割草。 但人有极限,总会到法力耗尽的时候。 被魔爆丹炸得多了,魔物似乎长出了一点灵智,有几只竟然靠着自己克制住了欲望。 言稚川的脸色凝重。 一株寒生草只能炼制九枚万毒丹,如果在消耗完之前,不能控制兽潮,那战斗会越发艰辛。 “小天,你去找那个魔修。”言稚川吩咐。 反正天道系统是能量体,被吃了也不要紧。 捕捉到言稚川心思的天道系统炸毛,犹豫再三,还是扑棱着翅膀前行。 湛玉节服用了一枚升龙护道丹。 跌落的气机再度回到全盛时刻,她注视着前方的魔物,眸光幽邃。 言稚川得到系统回复,催促湛玉节:“师姐,往东南方向走三里地。” 湛玉节看到了那只小肥啾消失。 兴许言师妹真有办法找到源头?医修的鼻子要比寻常人要灵些。 湛玉节选择相信言稚川。 “湛道友。”江慈竹面色煞白。 玉简中的积分飞速上涨,但这样的强度,恐怕命都要丢了。 她颤着手取出了言稚川赠送的升龙护道丹服用,西北方向打开一道口子,是有机会逃出去的。 但她很快就做出了抉择,追上湛玉节! 东南方向。 柳离朱抱着双臂,摇头晃脑地听着万兽奔腾的轰隆声,仿佛在听一支玄妙的大曲。 第28章 “这片区域的确有不少玄修,可我们的目的是找魔皇残魂,没必要跟对方动手。”一个佝偻着身的黑袍魔修捂着鼻子,在搅拌着药锅。 风吹来,一股股令魔物狂躁迷离的药味散出。 柳离朱面色嘲弄,漫不经心道:“可她们会碍事。” 第26章 026 万兽咆哮,奔腾如雷。 剑气好似爆射的雨点,劈头盖脸地朝着横在道上的魔物打去。 言稚川原本冲在前头,抡着药神鼎开路,等湛玉节追上来后,便安心地缩在她的身后,顺手捶从一边偷袭的魔物。 “有三个玄门道人过来了。”那身形佝偻、搅拌着药锅的黑袍道人脸色沉重。她仍旧认为该离开这片区域,与玄门修士硬碰硬不是什么好事。 “你觉得她们从魔物群中杀出来,还剩下几分体力?”柳离朱不以为意。别说是金丹期道人,就算是元婴期的也别想在兽潮中讨到好处。 黑袍道人紧抿着唇,没再说话。 她是魔修中很稀有的药师,自身并没有斗战能力,需要靠柳离朱保护。到时候打起来,柳离朱可能逃生,但她未必有那么幸运了。可要是让她自己离去,她又做不到,因为前方,同样存在着危机。 “那不是冲虚宗的柳道友吗?”江慈竹手中持着一根青竹杖,碧绿色的光芒旋飞,法力一鼓动,无数碧芒如坠落的竹叶般纷纷扬扬,沾在魔物的身上就带来一片血光。她眼尖,很快就看到了前方的柳离朱以及一个陌生的道人。 “那药锅有问题。”言稚川耸了耸鼻,喊了江慈竹一声。 “嗯?难道是她们在对付魔物,我们只是不幸被困住?”江慈竹纳闷道。 “她是魔修。”言稚川横了江慈竹一眼,觉得她不大聪明。她直白地说出柳离朱的身份,可在江慈竹的脸上只看到震愕、不可思议。先前在三途河外,不说出那些人的名号是对的,因为除了自家宗门的,没有真凭实据,压根就没有人信。 湛玉节没有这么多废话,她从魔物中杀去。如水流生生不尽的剑芒,直指那散发着怪味的药锅。 柳离朱哪能让湛玉节得逞?她抬起手洒出一蓬剑芒,浑身气机往上一拔,直接迈入了金丹三重境。她叹气似的开口:“湛道友啊。” 湛玉节眸光微凝。 在进入三途河斗剑之前,柳离朱与她一般,是金丹二重境的修为,可现在却又往上一步。是在三途河突破了?还是说过去都是伪饰? “一直想找个机会同道友切磋,我看便是现在吧。”柳离朱唇角噙着笑容,将青白色的剑芒一放。 冲虚宗与九渊宗有交情,可她其实同湛玉节碰面次数不多,但她知道湛玉节的许多事,毕竟她曾经可是她师妹的未婚道侣。 湛玉节性情冷淡,与柳烟青的合道事,在她看来是不成的。莫说是她,柳烟青也同样如此想。柳烟青曾经想着两个人没什么感情,早些提出解除婚约,也算是换自己一个自在。 可她却暗示柳烟青走另一条路。 冲虚宗中竞争激烈,以柳烟青的资质,能拿到多少资粮呢?能维持真传的地位多久呢? 湛玉节不曾来访,可她却数年如一日给柳烟青送修道资粮啊。 没了这些东西,恐怕柳烟青的功行会落到更后吧? 人都是自私的。 可能一开始有愧疚、不甘,但长此以往,为了甩开那些情绪的负担,她会潜移默化地塑造自己的识忆,将自己定位成受害者。 于是,她的所得便是一种补偿。 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 “师姐,当心!”言稚川惊叫道。从魔物中杀出来的她们不是全盛状态,而这柳离朱突然升到了三重境,着实不好对付。她瞥了眼呆在原地的江慈竹,“江道友,你还愣着做什么?” 江慈竹不明所以,蹙眉道:“不是切磋?” “诶呀,谁会在这个时候切磋啊!”言稚川跺脚,她一边催促着江慈竹向前,一边将药神鼎抡了出来,朝着那黑袍的药师身上砸去。 “医修?”黑袍药师轻而易举便嗅到言稚川身上的药味,虽然对方还背着剑,但她笃定是个跟她一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医修。柳离朱那边她帮不上忙,可将这人拿住,她还是有成算的,毕竟她是金丹二重境。 黑袍药师将一只金刚飞轮放出,一掐诀,顿时漫天银雨,电转光飞。 言稚川看得心中发怵,可她没有后退,吞服了一枚忘忧丹,便朝着那黑袍药师冲。 银光洒落,落在言稚川的身上荡出叮叮当当的响动。 黑袍药师心中纳闷,以为言稚川身上有什么防御的法器。 要真是如此,她是没办法打破的。朝着斗得正激烈的柳离朱那处望了眼,黑袍药师眉头紧锁,选择避让。她的身上腾出一片黑烟,整个人几乎融入了浓雾中。这是一门无定形影的虚实遁法。 以言稚川的眼力,自然是不可能看破药师的真身。 但有天道系统的警报在。 偌大的红点十分刺目。 旋转的药神鼎仿佛燃烧的日轮,带出阵阵焰光。言稚川佯装朝着黑烟腾腾的地上砸去,可心念微动,朝着天道系统要九渊之剑。 无名之朴骤然出鞘。 一式鲵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放出。 湛玉节有多厉害,系统复制来的剑也就多有能耐。 那藏身在黑雾中的黑袍药师哪想到言稚川还会用剑?就算想要遁逃也来不及了。一阵连绵的破裂声响起,一声哀嚎,身首分离的黑袍药师就从烟雾中掉了下来。 言稚川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虚汗,扭头去处理那散发着怪味的药锅。那些奔腾的魔物被她们撕开很大的裂口,但药味不尽,会重新聚合起来。留着等解决柳离朱,她们或许能够借此收割魔物,获得积分。可万一有不幸的道友被困在兽潮中奄奄一息呢? 思考片刻,言稚川还是选择将药锅砸烂。 只是悄悄地抠了一小瓶藏好。 等言稚川将药锅处理后,湛玉节和江慈竹也折了回来。 言稚川觑见湛玉节袖口上的血迹,眼神倏地一凝,关怀道:“师姐,你受伤了?” 湛玉节摇头道:“不碍事。” 言稚川见她面色苍白,便没理会她,取出了一坨“丹饼”给湛玉节服用。 这是她在药峰学会的凝血丹,治伤用的。 她瞥了江慈竹一眼,又取出上品的凝血丹丸递给她。 江慈竹忙道:“多谢道友。” 只是看着湛玉节服用的“药物”,心中暗自打嘀咕。 自家同门吃鼎中抠出来的“锅巴”,而将上品丹丸赠送给了她,九渊宗的人也太心善了吧? 言稚川四下张望:“人呢?” 湛玉节眉心微蹙:“逃了。” 她对自己有几分不满,与江慈竹联手都没能拦住柳离朱。 要知道,柳离朱在其它人跟前没暴露身份,一旦她与冲虚宗的人聚集在一起,没有证据就无法将她拿下了。 言稚川哦了一声,又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继续往三途河岸去。”湛玉节思忖片刻后,又转向江慈竹道,“江道友呢?” “我与你们同行吧。”江慈竹忙接话,都是玄门同道,在一起有个照应。 她独自在三途河,很有可能迷失了道路,到时候别说找到同门,自己能否存活,都是个问题。 她实在是太衰了。 湛玉节、言稚川都不介意路上多一个。 湛玉节不怎么说话,言稚川闲得无聊就拉着江慈竹叭叭,跟她说自己在话本中看到的“慈航斋”。 “假的。” “胡说八道。” “不实谣言,我要上告。” …… 听到了最后,江慈竹有些麻木,她注视着言稚川,讷讷道:“言道友真的是博览群书啊。” “是的。”言稚川用力点头,没听出江慈竹的咬牙切齿,她感慨道,“我夜以继日看书呢。” 走在前方开道的湛玉节闻言回眸觑了言稚川一眼。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之前言稚川还说不舍昼夜地练剑呢。 言稚川捕捉到湛玉节的复杂视线。 看不懂,她只是朝着湛玉节露出一抹灿烂的笑。 湛玉节面无表情地转身。 江慈竹夸言稚川:“那道友还能修到金丹,真是天资不凡。” 言稚川很得意,自吹自擂:“我师尊说了,我是天道之女,跟别人不一样。成道在会心一悟,睡梦之中,也能修持。” 江慈竹瞪大眼睛:“这样吗?” 想她起早贪黑修行,寒暑不停,风雨无阻。 结果跟言稚川道行相差无几。 言道友既是医修,也是剑修。 那九渊之剑,与湛道友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剑意都分毫无差。 同一功法,在道念、道心不同的人手中,是有些许差异的。 第29章 可她们—— 江慈竹注视着前方直走的湛玉节。 并没有因为魔物的消失而放松警惕,一旦有异变,湛玉节会第一时间护住言稚川。 江慈竹恍惚片刻,隐约明白了什么。 “湛道友是个很好的师姐。”她道。 言稚川眨了眨眼,随口附和道:“是的吧。” 混沌莽原中。 风中的药味早已经散去,但魔物留下来的断肢残骸,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同样吸引了一批魔物。 湛玉节砍瓜切菜。 言稚川在试她的“魔爆丹”。 筑基期和金丹一重境的一炸就没,到了二重境的要是有所防备,不会一击毙命。 由此可推,碰到更高境界的魔物,魔爆丹就等同于刮痧了。 “难道没有更高级的吗?”言稚川嘟囔。 天道系统冷酷无情:“你自己是金丹,能炼制出来的必定是同一层次的。难不成还能给你炸死洞天吗?” 言稚川:“我就说不如剑道!” 在话本里,剑修可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 不能越境界杀人的剑修都是废物。 “前边有人。”湛玉节忽然间,话音才落,剑芒已经掠去,在一声轰隆响后斩中了一堆如坟山般的碎石。 碎石支出的空间里,躲着一个人,横着一具尸体。 她们一身青白衫,可腰间悬挂着的药葫芦已经碎了,只余下半截红绳。 她跪在地上,抬起手遮了遮眼,并没有取出抵抗。 湛玉节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地上躺着的那具魔气缠绕的尸身上,蹙眉道:“堕魔了?” 还活着的人语气沉重地说了声“是”,她的手肘有些不自动,一挪动,缠绕着黑气的鲜血便汩汩流动,将袖口染成血红色。 她喘息了一口气,从乾坤囊中取出一本册子,哭丧着脸道:“请道友将此药典带出。” “不是心念堕落,是伤口感染。”江慈竹注视着这位道人,又问,“清心丹不起作用了么?” 这两位明显是妙手宗出身的医修,身上不可能缺少清心丹。 况且,这位还没到失去行动能力的时刻,完全能够捏碎玉简传送出去,除非—— 她觉得自己没救了,只能把三途河当作归宿。 妙手宗道人摇头道:“无用。” 从一开始看着同门沦入失智魔物的绝望,到了现在的万念俱灰。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会幻化成魔气腾腾的模样。 她几度想趁着清醒自尽,可又无法真的下手。五把聆溜肆医五铃误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缺失一种勇气。 兴许等魔化后见到玄门修士,就会得到解脱。 “是被魔物弄伤的吗?”言稚川问,她往前一步,蹲在妙手宗道人的跟前看,将她的手拽出来让错位的骨节恢复,仔细地看着鲜血淋漓的伤口。 “我们之前遇到了魔物,也受伤了,可那萦绕在伤口的魔气能够被清心丹驱逐。”江慈竹道,心中困惑不解。难不成妙手宗的道友比她还倒霉,遇到的是胜过金丹层次的魔物? “那魔物什么模样?看清了吗?”湛玉节也问。 妙手宗道人摇了摇头,苦笑道:“只瞥见一抹黑色的魔影,不知形貌。” 在她说话的档口,言稚川抠出一坨清心丹饼塞到了她的口中。 妙手宗道人一人,身为医修,自然能够辨别那一坨怪药的不同,只是她也没有往道丹上想。对丹饼的好奇心腾升,似是将内心深处的一蓬死灰点燃,她本能地询问:“这是什么?” 言稚川:“清心丹饼。” 妙手宗道人:“可药效似乎比上品清心丹要强。” 言稚川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它的确比上品要好,是用烹饪的手法炼制出来的膳与药结合的妙品。”她仔细地观察着妙手宗道人的伤口,那魔气被短暂地驱逐后,很快又缠了上来。 “你别凑上去咬!”天道系统敛着翅膀,看言稚川直勾勾地盯着魔气缠绕的伤手它就害怕。 言稚川舔了舔唇。 她眸光有刹那的幽沉,旋即又恢复明明灿灿的模样。 她道:“丹饼还是没有用。” 连道丹都不能起效,说明清心丹可以淘汰了。 妙手宗道人沉重道:“我师妹最先出现症状,在她出事前,我们试了十几种药方都不能见效。” “道友还能撑多久?要是能找到我慈航斋的道友,或许——”江慈竹话音一顿,她没有把握找到人。 “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等被魔气侵蚀,我也会变成魔物。我不愿让妙手宗名声蒙晦,请道友下手——” 言稚川晃了晃万念俱灰的妙手宗道人,说:“你先别死。” 在药典中她扒拉到一味药方,叫“清心伏魔丹”,是清心丹的升级版。 它能够净化魔族带来的魔气侵蚀,更别说是魔物带来的异气了。 但这清心伏魔丹也是一味因草药灭绝而失传的丹方,其中有一味必不可缺的“降魔灵草”,九夏大陆就没有。 “万宝阁里有。”天道系统适时地跳了出来。 言稚川:“……”她就知道是这样。 她得到的这本道册中,一些药方必不可缺的灵草,都只能从系统那兑换! “有一味丹方兴许能够解决魔气。”言稚川对着妙手宗道人开口,“等我两炷香时间,我去领悟一下。” 妙手宗道人困惑地看着言稚川。 什么丹方两炷香就能学会了? 可言稚川没有理会妙手宗道人的困惑,她扭向湛玉节道:“师姐,如果这位道友魔化了,先不要打死了,打到不能动就行了。如果她疼,就给她喂一粒忘忧丹。” 湛玉节颔首说“好”。 有湛玉节护道,言稚川还是很放心的。 她进入寂静之地,火速尝试清心伏魔丹的调配炼制,要知道那“降魔灵草”是天价。 她不能犯错。 魔气在妙手宗道人的体内蔓延,道丹层次的清心丹终究是提供了那么一点效用,魔气侵蚀的速度降了下来。 江慈竹仔细地观察着妙手宗道人的状态,实在是藏不住内心的纳闷:“那一坨不是从鼎中抠出来的残渣吗?” 湛玉节没提“道丹”,她淡然道:“那是我师妹新钻研的炼丹手法,药效比上品更好。只是碍于功行,法力不足,难以完美收丹。” 在魔化和死亡的阴影下,对医道的渴求让妙手宗道人精神振奋了几分:“她是九渊宗药峰的巫绛道友吗?” 九渊宗并不专修一道,门中修士依照天赋各得传承。就药峰而言,虽然人数比不得妙手宗,但要说丹道造诣,并不比妙手宗差。 湛玉节道:“她是我宗掌教座下真传。” 别说是妙手宗道人一愣,就连江慈竹也一呆。 九渊宗掌教言济之,剑道非凡,怎么教出了一个医修? 而且,在过去都不曾听闻九渊掌教座下真传之名。 其实言稚川才是九渊宗藏得最深的天骄? 江慈竹不由得肃然起敬。 两炷香后,言稚川睁眼。 一想到要支付许多道丹换取降魔灵草,她的心就开始滴血,连脸色也不由得垮了下来。 她现在炼制的道丹是“九九归一”,万宝阁需要越多,她亏得也就越大。 “你不要这么小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天道系统啾啾叫。 言稚川脸色还是惨白。 她对着碎石坟包,都想掏两炷香,悼念自己即将失去的道丹。 “不成么?”妙手宗道人察言观色,她苦笑一声,摇头道,“道友不必为我费心。” “成的。”言稚川点头,白着脸说,“只是我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说着她也不理会妙手宗道人,从乾坤囊中掏出了附带降魔灵草的草药,丢进了药神鼎中。 妙手宗道人闻言惊喜,可又夹杂着几分忐忑不安。 为了救她一命,这位道友不惜牺牲自己,实在是玄门典范。 这般大恩,她要如何偿还? 怕上品清心伏魔丹不起效,言稚川还是决定耗费点力气,将它炼制成一坨道丹。 等到药神鼎嗡嗡作响,几枚丹丸从鼎中飙飞出后,言稚川无力地瘫倒在地。 她的法力被压榨一空。 湛玉节用玉盒接住那一坨,可反手便将她递给江慈竹,而她则快步走向躺倒的言稚川,将她抱在怀中。 “言师妹?你怎么样了?” “言师妹?” 湛玉节眉头越蹙越紧。 昏昏欲睡的言稚川只觉得她的声音烦人,抬起手朝着声音的来处用力一推,结果在湛玉节下巴留下了红色的指印。 湛玉节抿了抿唇。 言稚川很安详地睡着。 那头江慈竹接到了清心伏魔丹,也不知道怎么用,便抠出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塞到妙手宗道人口中。 第30章 清心伏魔丹入便化,药力顺着道人四肢百骸游走,很快地便跟魔气纠缠在一起。 剧烈的疼痛从伤口处传来,道人死咬着下唇,唇角溢出了鲜血来。 她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像是铁匠铺中的风箱,把江慈竹吓了一跳。 不会是被这一坨毒死了吧? 她心慌意乱地往那道人口中塞忘忧丹,希望能够缓解她的痛苦。 数息后,道人的呼吸逐渐地平复,她伤口处的黑气一点点地消退,涣散的眼神开始聚焦。 妙手宗道人问:“这是……什么丹?” 江慈竹呼吸也急促起来,抱着玉盒指了指言稚川。 “清心伏魔丹。”言稚川靠在湛玉节怀中,半梦半醒,她很快就否认了这个名字,嘟囔道,“不行不行,反正失传了,改名换姓也可以。它就叫言氏清心丹吧。” 湛玉节:“……”她转头,凝视着要说感谢话语的妙手宗道人,手指抵着唇很轻地“嘘”了一声。 妙手宗道人意会。 她默不作声地转身将同门的尸身掩埋。 尽管知道来此处会很危险,但真到了生死相隔的时候,又很难将萦绕在心的情绪放下。 半个时辰后。 小憩一阵的言稚川醒了。 她眼睫颤了颤,睁眼就对上了湛玉节平静如水的眸子。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火速地从湛玉节的怀中挣脱,理了理衣裳,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言道友,多谢。”妙手宗道人朝着言稚川走来,一躬身向她道谢。 在言稚川睡着的时候,她已经与湛玉节她们通过名姓。 她名解天悬,是妙手宗的真传。 言稚川扬起热情的笑,十分殷切道:“妙手宗的道友是不是特别擅长种草药啊?听说还有专门培养的种药人?能不能送我几个啊?” 她痛定思痛,决心在万宝阁里换种子! 可她不会培养药材。 第27章 027 九渊宗药峰名下也有不少药田,但比起全宗都是医修的妙手宗而言,不够规模化,也不够精细,都是修士们自个儿抽空培育的重要药材,至于更多的,都是药堂从外头采购来的。 言稚川知道药峰的师姐们会对失传的草药有兴趣,可一样两样还好,未来种子数目一多,便有些麻烦,会碍着她们的正事。再者就是,也不好与她们交待草药的来历。 解天悬一怔,没想到言稚川会对妙手宗种药人感兴趣。要知道妙手宗与九渊药峰也是交流过的,曾经也想赠送一批种药人给九渊宗,但是被九渊宗以“养一批人麻烦”为理由拒绝了。她们宁愿到妙手宗采购草药。 她冲着言稚川扬起和气的笑容,温声道:“言道友需要种药人的话,待到出去后,我便送一些过来。” 言稚川闻言兴冲冲地抓住解天悬的手,殷勤热切道:“多谢道友,你真是个好人。” 解天悬抽了抽手,没拽动。 她心中暗自纳闷,言道友力气怎么那么大? 自言稚川醒来,湛玉节便不动声色地在一旁看着,见言稚川三言两句就跟解天悬打成“一片火热”,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师妹,我们准备出发了。”湛玉节道。 三途河中生出了新的变数,被那黑影抓伤了后,压制魔气的清心丹也失去了效用,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中招,得抓紧时间找着其余的人。 “黑影会跟魔修有关吗?”江慈竹嘀咕道。 “未必。”湛玉节摇了摇头,她沉思片刻,道,“这是昔年的古战场,是魔皇殒身的重煞之地。” 言稚川:“到时候抓一只看看?” 跟在她身后的解天悬说:“我们与那魔影交手,发觉它们并无固定的形体。” 往三途河岸方向走,道上还遇见几只魔物。但它们与解天悬描述的魔影不同,带来的魔气也能依靠清心丹压制了。 到了翌日。 混沌莽原中出现了一片广大的、散发着腐臭的沼泽。沼泽上漂浮着几根快要烂彻底的浮木,在吹过莽原的风中,沼泽中的浮沤升起又破碎。 湛玉节她们没有贸然行动,朝着沼泽中丢了一具魔物的尸体。刹那间,死寂的沼泽像是活了过来,那藏在泥沼下的怪物倏地从泥潭中飙飞而出,溅起漫天的烂泥。它们撕咬着魔物,刹那间便就将尸骸拉扯得四分五裂,随即又没入沼泽中,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言稚川看得头皮发麻,得一气横穿沼泽,要不然朝着泥沼中跌去,那麻烦可就大了。 “怎样?”江慈竹问。 湛玉节道:“我感知到沼泽中有一股颇为强横的气机,恐怕有一只金丹三重境的魔物藏在里头。从沼泽上飞遁,遇见它可就不妙了。” 在原野上作战,未必不能与金丹三重境魔物一斗,但在沼泽上方,没了地利,行动便会处处受到掣肘。 “师妹。”湛玉节朝着言稚川喊了一声。 言稚川意会,取出一枚魔爆丹递给湛玉节。 湛玉节用法力将那丹丸一裹,朝着沼泽深处扔去。 先前沉潜的魔物纷纷跃出沼泽,紧接着,又是一道如走雷般的嘶吼,一只庞大的黑黢黢的魔物瞬间从沼泽中蹿出,衔住了那枚丹药。 轰隆一声爆响,脏脏恶臭的淤泥飞溅。 咆哮声越来越凄厉,泥沼中心下陷,出现了一个庞大的漩涡,隐约见到一条数丈长的凶怪飞速地移动。 在泥沼的腐臭味掩盖下,空气中只有很淡的血腥味。 言稚川遗憾地看着那只魔物,道:“炸不死。” “小心。”湛玉节忽地开口,话音才落,如同匹练般的剑芒已经朝着前方扫去。那潜藏的魔物主动发出攻击,一跃出水面,两条长须一抖,口中喷出黄浊的“水箭”。 水箭颇为强劲,与剑光交击,当初一片金铁击鸣的声响。 言稚川“嘶”了一声,那怪物密密麻麻的利齿,看着就很是恐怖。她思考片刻,取出了一瓶花花绿绿的奇怪东西。这是魔修炼制的,先前砸烂药锅的时候,言稚川偷偷收下了一瓶。这东西能让魔物失智,如果沼泽中的魔物发狂,会形成兽潮吗?这一瓶量不多,估摸着味道没那么容易荡太远。 “师姐,退远!”言稚川喊了湛玉节一声。 湛玉节一眼就觑见言稚川手中的小瓶子,她不知道师妹又炼制了什么东西,或许跟魔爆丹类似?一剑将那从沼泽中飙飞出来泥墙荡回去后,她和江慈竹两人迅速地往后退去。 言稚川将那玉瓶打开,丢到了一片云上,将它送到沼泽中。 古怪的、刺激魔物的味道被风吹来,整个沼泽躁动了起来。原先潜伏在沼泽中的魔物一个个冒出头,连带着那条大魔物,也失智似的朝着岸上冲。 “那是什么药?”解天悬眉头微蹙,嗅了嗅风中传来的气味,内心深处弥漫着一种不安。 这东西有些邪门,不像是玄门手段。 言稚川眼珠子转了转,无辜一笑,道:“是冲虚宗柳离朱道友送我的,我也不知道用什么炼制的。” 上了岸的鱼,就没那么棘手了。 湛玉节和江慈竹觑准时机,将那金丹三重境的魔物拦在岸上,不让它遁回泥沼。 天空中传出魔鸟的长鸣。 “师妹,将它收起。”湛玉节放声道。 源源不断的气味飚散会带来魔物,她们将那三重境的魔物诱引上岸即可,一旦超越那个度,生出的就是坏事了。 言稚川噢了一声,将那玉瓶打碎。 没有添入新的药物,药效其实也没剩下多少了。 解天悬眉头紧锁,仍旧在苦苦思索,她不解道:“柳道友怎么会炼制这等邪物?”言稚川是她的救命恩人,解天悬哪能看她沾上不祥,“言道友,那东西魔气甚重,非我玄门修士使用之物。” 言稚川眨眼:“你是说柳道友入魔了?” 解天悬:“……不是。” 她没这样说。 言稚川点头。 她注视着跟魔物缠斗在一起的湛玉节和江慈竹,剑芒急转,一声声连绵不绝的爆响传出,那魔物喷出来的水箭全部被绞碎。 魔物虽是三重境,可毕竟没有太多的智慧,不如三重境的魔修棘手。 两刻钟后,剑光一旋,将那庞大魔物的头颅斩落,魔气散作一缕缕,分别汇入几人的玉简中。 言稚川松了一口气,喜滋滋地往前。 可在嗅到了湛玉节和江慈竹身上散开的恶臭时,脚步一顿,若无其事地往后退了一步,注视着前方的沼泽,道:“应该可以飞渡了吧?” 湛玉节掐了个法诀,扫去一身的污秽。 觑着踮着脚尖、四面张望的言稚川,淡声道:“走吧。” 没了金丹三重境的魔物阻拦,横渡沼泽倒也不算什么难事。偶尔有几只盘桓在苍穹的魔物向下俯冲,最后在湛玉节的剑下身首分离。 “是先前那药锅中收的?还有多少?”湛玉节注视着言稚川,传音询问。 第31章 言稚川抖了抖,乖巧道:“没了。” 湛玉节“嗯”了一声,又叮嘱道:“那东西邪气甚重,师妹以后遇见了,也不要碰,传出去终究不好。” 言稚川耷拉着脑袋。 天道系统倒是扬了扬翅膀“啾”一声。 没冲上去咬魔物都已经很好了,那点邪气,对这大大的魔种来说,又能算什么? 跨越沼泽后,一望无垠的混沌莽原上,出现一片刺眼的水晶色,仿佛远在千里,可又好似近在咫尺。 湛玉节对着满脸好奇的言稚川道:“那是冰原,听说三途河之战中,有一只趋近道果层次的魔族在那陨落,将附近演化成亘古不变的冰川寒谷。” 言稚川问:“里头有什么好东西吗?” 湛玉节瞥了她一眼,很想告诉她,她们来三途河是历练的,不是发财的。 解天悬:“可能会有一些草药。” 江慈竹:“也有可能是魔影。” 她的话音才落下,一道黑影便悄无声息地窜了出来,扬起了怪模怪样的肢体,带着寒锋朝江慈竹后心扫去。当一声脆响,那黑影扫在了湛玉节扔出来的剑上。“爪子”被剑上濯濯灿灿的寒芒一荡,像是日光下的冰层,快速地融化。可旋即,黑影又将消失的躯体给催生了出来。 湛玉节抓着剑,神色冷肃。 解天悬骤然变色,拔高声音道:“是它!当初打伤我们的就是这种黑影!” 别说是湛玉节、江慈竹,就连言稚川都紧抓着药神鼎给自己壮胆。 虽然已经炼制出了清心伏魔丹、服用了等忘忧丹,但她心中还是会产生一种很痛的错觉。 飙扬的剑气带出一连串的破空声,慢慢的,又汇聚成了江潮奔腾声。 那黑影在剑气中崩散,可旋即又重新聚拢,生生不尽。 九渊之剑没有用,那降魔渡厄的慈航斋妙法也无法起效。 “杀不死。”湛玉节的神色越来越凝重,这对她们来说是一个极坏的消息。 就在她们为这魔影头疼万分的时候,一道叱声传出。只见一道橘红色的光芒比电还疾,忽然间将那魔影一照。好似肉块落在烧红的炭火中,冒出一连串滋滋的响声。魔影中挤出了一道凄哀的嚎叫,旋即在光芒中消散。 言稚川顺着那道光芒望去,最先瞧见的是一盏散发着光晕的莲花灯。 她的腹中不知怎地打起了鸣,一种难以言喻的饥饿感攀升,几乎压过她的理智。 天道系统急了,拼命地啄她头发。 这都不是双眼放绿光了,都开始红眼了。 什么人啊,对着一盏灯产生食欲? “师姐?”一道夹杂着惊喜的声音响起,那提着灯的人蓦地开口,一双水盈盈的眼眸,紧紧地凝着解天悬。 言稚川甩了甩脑袋,她回过神,视线挪到了提灯人身上。 “师妹怎么在这里?”解天悬也一脸喜色,顿了顿,她又问,“这灯、这魔影——” “说来话长。”妙手宗道人叹了一口气,朝着湛玉节她们打了个稽首,在前方引路,“道友随我来。” “这魔影撕裂的伤口会被魔气侵蚀,清心丹无法压制。”引路道人一边往前走,一边解释。她的神色有些黯然,“原本我和几个冲虚宗道友都受伤了,还以为会死在这次斗剑中,哪想到柳离朱柳道友带着这盏引魔灯出现了。” “这灯的作用师姐你也瞧见了,是能够侵吞魔影的。不仅如此,它还能拔除我们伤口处散不去的魔气,要不是柳道友,我们可能都要魂归九泉了。”说到这里,道人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神色。 解天悬一愣,将到了唇边的“清心伏魔丹”吞了回去,她问:“那魔影呢?” 妙手宗道人正色道:“柳道友说,魔皇留下的气机万年不散,一些存在被魔皇残魂影响,才变成这般不死不生的样貌。” 湛玉节不动声色地听着,只是在听见“柳离朱”的名号时,神色略有些古怪。她的目光是不是落在那盏灯上,夹杂着几分探究。 可这法器气机清正,没有丝毫破绽。 “对了,还有一事。”那妙手宗道人脚步一顿,脸色倏地沉凝。她压低声音,沉痛道,“柳道友说,之前遇见九渊宗的湛道友,她似乎没有抵住魔念的侵袭,已经堕入魔道中了。” 言稚川:“啊?” 湛玉节:“?” 解天悬的脸色也有些奇怪,这一路走来,湛玉节是否堕魔,她还是有数的。她眉头紧蹙起:“柳道友当真这么说?” 那妙手宗道人一脸笃定:“对。”顿了顿,她又感慨道,“柳道友身上还有九渊之剑留下的伤口。” 解天悬瞥了眼神色古怪的湛玉节,揉了揉太阳穴,叹气道:“兴许是个误会。” “是啊。”言稚川接腔,她也没说自己的来历,只是盯着那让她十分饥饿的引魔灯看,转移话题,“姐姐,能让我摸一摸吗?” 妙手宗见言稚川是跟着解天悬来的,很是放心。她朝着乖巧的言稚川露出一抹轻柔的笑,便将引魔灯递给了她。 在接触到引魔灯的刹那,言稚川的眼前骤然出现一片散发着红黑色光芒的雾气。 耳畔的声音、眼前的景致瞬间抽离,她忍不住,朝着那雾气咬了一口。 言稚川喟叹一声,在这一口下,莫名其妙的饥饿感消失了,反而是一种熨帖的饱腹感。 天道系统:“……” 幸好在旁人的眼中,言稚川只是磨牙舔唇。 被人当成有脑疾,总比被发现是魔种好。 系统自我安慰。 “言道友饿了吗?”江慈竹瞥了言稚川一眼,递给她一条肉干。 饱腹后的言稚川对引魔灯没兴趣,也不动脑子思考那雾气是什么,将引魔灯塞到湛玉节手中,一转身接下肉干就啃。 湛玉节:“……” 她抿了抿唇,趁着这间隙打出一道法力检查这引魔灯,发觉它的的确确是玄门之器。 妙手宗道人又问:“对了,道友怎么称呼?” “慈航斋江慈竹。” 言稚川礼貌回答:“九渊言稚川。” 湛玉节将引魔灯递还妙手宗道人,温声道:“九渊湛玉节。” 妙手宗道人扬起笑容:“原来是九——九渊?湛玉节?”她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眼神逐渐变得惊恐、震撼,再一扭头看神色无奈的解天悬,很快的,种种情绪都转化成了挥之不去的尴尬。 她相信救命恩人柳离朱,但也相信自己的师姐。 可能,真的有什么误会吧? 她的脑子飞速地转动着,最后苦哈哈地望着神色淡然的湛玉节道歉。 湛玉节笑道:“无妨,兴许是有魔修假扮成我的模样,打伤了柳道友吧。” 言稚川仰头,一派天真:“总不能是柳道友记恨先前的事情,想要为她朝三暮四的师妹出头,污蔑我师姐清白吧?” 妙手宗道人辩驳道:“不可能,柳道友不是那样的人。” 她的心中打起了鼓,情绪中渗出了一丝丝的茫然。 妙手宗道人带她们去的是暂时的驻扎地。 里面有各个宗派的道人,以及数个散修。 其中不乏认识湛玉节的,见她跟着妙手宗道人抵达,立马神经紧绷,霍然站起身道:“九渊——湛玉节?!” “这都是个误会,道友稍安勿躁。”妙手宗道人忙上前安抚。 在三途河中,医修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伤口处的魔气被引魔灯拔出,可一些内外伤却是要妙手宗道人来处理。她费了一番口舌,力证湛玉节的无辜。那些认为湛玉节堕魔的,其实也是从柳离朱那处听来的,哪里有真凭实据?不一会儿,便陷入迷茫中。 “那魔修变化多端,能伪装我等玄门道人,那我们之中,会不会也有魔修在?”一位散修嘀咕,她的话让众人心中一凉。 解天悬眸光闪了闪,笑道:“这引魔灯不是能拔除魔气么?我们都置身于引魔灯光芒中,未曾发生异变,想来还是能保本心的玄门同道。” “对哦,那没事了。”才鼓噪的情绪很快就被安抚了下来。 湛玉节寻了个僻静的角落打坐,与那帮道人泾渭分明。 言稚川跟着她,很是纳闷地传音:“柳离朱想要做什么?把我们一锅端了吗?她人呢?去招呼其它魔修了吗?” 湛玉节垂着眼睫,这几日来,她头一回遇到这么多的同道,可其中仍旧没有师姐们。是没有遇见?还是师姐们婉拒了柳离朱的邀约?半晌后,她才回复言稚川:“静观其变。” 言稚川点头,在湛玉节的右手边坐下。 一旦有什么不对,她立马缩到湛玉节身后。 驻地中,道人们的窃窃私语不断。 言稚川撑着下巴打瞌睡。 可没多久,她就被此起彼伏的“啾啾”声惊醒。 一只小肥啾叫不出高低起伏、抑扬顿挫的交响乐。 第32章 言稚川抬头一看,两只撅着尾巴的小肥啾,一左一右地站在她的膝盖上。 “小天,你还会分.身?”言稚川震惊,那要是分出一百只岂不是可以更快打探消息了? 天道系统鄙视地瞪着言稚川:“那是万兽宗修士的宠兽,不过,它被魔气侵蚀了,可能没多久就要没命了。” 言稚川挑眉:“嗯?” 她伸手抓起小肥啾搓了几把,手感比小天这个假货好。 “道友你好,那只是我的。”一道很轻的声音响起,言稚川一扭头,就瞥见了一个面色苍白的道人。 言稚川有些困惑。 覆玉沙师姐说万兽宗都穿得花里胡哨的,但眼前这朴素的道友有一种拿个碗就能去要饭的困顿感。 “在下常知。”万兽宗道人很礼貌,“快被你掐死的是我的伙伴,常不知。” 言稚川:“……” 哪里要掐死了?胡说八道。 可怕担上一条命,言稚川还是将小肥啾还给了常知,嘟囔道:“那也是被魔气侵蚀的,可不能赖上我。” 常知听到了言稚川的嘀咕,脸色越发黯淡。 在作战的时候,常不知受伤了,可引魔灯无法拔出灵兽身上的魔气。 如今只是借血脉力量压制着,等到无法克制的时候,必定会暴露出来。 到时候,道友们会逼着她动手。 回到了常知手中的小肥啾并不耐烦停在她的怀里,蹬了常不知两下,又跳到了言稚川的身上,使劲地往她怀中蹭。 言稚川:“?” “小天,它是不是看上你了?” 天道系统:“……” 常知有些尴尬,在言稚川的注视下,面上冒起了热气。 小肥啾望着言稚川,可怜巴巴:“啾啾。” 言稚川听明白了。 小东西说“饿”。 但饿了找常知啊,找她做什么? 她拽了拽打坐的湛玉节袖子,从她身上汲取点力量。接着,对着常知诚挚地发问:“这是你的吗?是不是偷来的?你虐待它了吗?” 听明白自家灵兽说什么,常知面色酡红,恨不得有条地缝能钻进去。 她从没有亏待常不知。 小肥啾在扒言稚川乾坤囊。 倒不是言稚川铁石心肠,而是她并没有准备给灵兽吃的粮谷,毕竟小天也不需要吃东西。 言稚川问:“小天,丹药你们肥啾能吃吗?” 天道系统气急败坏:“我不是鸟!” 言稚川想了想,取出受潮的瓜子,小肥啾不要。 拿出剩下的肉干,小肥啾还是不吃。 犹豫一阵后,言稚川拿出丹药。 但小肥啾越过了忘忧丹、凝血丹等灵丹,眼巴巴地望着装着清心伏魔丹的玉盒。 它的本能告诉它,这是它最需要的东西。 清心伏魔丹,鸟也能吃吗? 要知道她用来引诱妖兽和魔物上钩的,都是那种针对兽类特制的爆裂丹、魔爆丹。 言稚川抠出了一点清心伏魔丹给小肥啾。 小肥啾翅膀一张,非常高兴。 将那点清心伏魔丹一衔,就振翅飞向常知。 “常知,我要到饭了!” 常知眼前一黑。 第28章 028 常知只能希望言稚川不懂兽语。 可看着对方礼貌中夹杂着尴尬的笑容、同情里又深藏着嫌弃的眼神,常知的心中像是被冰风吹过,一派冰寒。 对方像是在说,你们万兽宗的丹玉,难道都是靠着灵兽出门打工、乞讨挣的吗? “道友,我——”常知张了张嘴,讷讷开口。 言稚川继续往湛玉节那处缩,直到湛玉节睁眼,用剑鞘抵着她的后背。言稚川不怕她,顺势扭动着,在剑柄上剐蹭。 湛玉节磨了磨牙,将剑收起,在言稚川耳畔低语:“坐好!” 那边冲虚宗以及散修视线看来,让她如芒刺在背。 言稚川“哦”一声,抬眸注视着常知,说:“吃好了下次要收费,吃坏了概不负责,是它自己非要要的。” 常知抿了抿唇,没接小肥啾要塞给她的那一角“丹药”,甚至想要将它扒出来。 可小肥啾就常知不要,一翅膀拍落她捏自己鸟喙的手,将那一角清心伏魔丹吞了下去。 它“啾啾”两声,继续活蹦乱跳。 常知和小肥啾心神相系,很快就发现了异状。先前小肥啾靠着凤凰血脉压制魔气,才能保持一副好状态,可那对常知来说是一种回光返照,她不知道会维持多久。 但现在—— 在服用了那奇怪的一小坨后,常不知身上的魔气消散了! 这不是靠它的血脉压制的。 常知又惊又喜,蓦地抬眼看言稚川。 能听懂兽语,又能炼制治好小肥啾的丹药,身边还跟着一只不知血脉的小肥啾,难道是—— “道友?你修的是御兽之道的兽医一脉?”她们宗中也有师妹修行这个,但在三途河跟师妹失散,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言稚川一愣,紧接着就是愤怒! 她还听到了一声低笑,是谁在嘲笑她? 将背上的剑一解开,横在膝上。 言稚川一拍,气咻咻道:“我是剑修!你没看见我背着剑吗?” 常知:“啊?” 这九夏大陆……用剑做法器也不等同于剑修啊。 况且,有的人背着剑就是为了好看。 她没从言稚川身上看出丝毫剑意,难道是修到“返璞归真”了? “对不起,是我眼拙。”常知非常识相地道歉,“道友剑道修为臻于化境,我并不擅长此道,一时不察,便误会了道友的功法。” 言稚川被哄得眉开眼笑,她一挥手,大度道:“没事,我原谅你了。” 常知见她不气了,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不过她对言稚川那一坨“兽粮”很好奇,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言道友,你那兽粮是从哪个兽医处买来的?” 言稚川:“……” 这万兽宗的道人一定是故意来气她的。 言稚川胸膛起伏,一转身,泪眼汪汪地看着湛玉节。 湛玉节敛起面上的笑意,她对着满脸慎重的常知道:“常道友,那是我师妹炼制的清心伏魔丹。” 常知瞪大了眼。 清心伏魔丹?是比清心丹还要强效的灵丹妙药?可丹药是长那样的吗? 可常不知身上的魔气已经被驱逐了。 官它是不是丹药,准备一些也是有好处的。 于是,她又问:“那清心伏魔丹还有吗?” 言稚川哼了一声:“只此一份。” 常知:“是因为灵植的问题么?道友需要什么,只管说来,我万兽宗一定会替道友找来。” 她虽然现在没钱了,但是等离开三途河,就不愁丹玉了。 言稚川:“降魔灵草。” 常知:“……”什么东西,她没听过。 她的脸上保持着微笑,转身就询问妙手宗的道友,这些人从小背诵药典,想来是知道的。 如果妙手宗有卖,那就更好。 “降魔灵草是一种炼制克魔丹药的必备灵植,只是——”解天悬开口,神色复杂地瞥了言稚川一眼。 “只是什么?钱不是问题。”常知张嘴,终于有种出身万兽宗的阔气。 可解天悬无情地掐灭了她的心思:“只是在记载中,早已经灭绝了。” 至于言稚川从哪里找的她不清楚,估计就是报个名号逗一逗常知。 “那道友是从哪里得来的?”常知一呆,愣愣地看着言稚川。 言稚川笑眯眯道:“是我过去历练的时候,从一个秘境中得来的。那秘境生机浓郁,只允许木灵根的道人进入。到了里头还要经过三关六险,过了重重的考验,才能见到一个种着失传草药的药园……” 常知蹙眉:“木灵根?是什么东西?” 湛玉节垂眼,心说道:“言师妹还真是会骗人。” 这三途河是言稚川走过最远的地方,她哪里历练过了? 万兽宗的道人傻不愣登的,还信了。 等到言稚川添油加醋说完自己的“历险记”后,别说是常知,就连妙手宗的修士都围过来,询问她那个秘境的踪迹。 一个有着所有失传灵植的草药园?那是她们梦寐以求的地方! 三途河,什么垃圾! 湛玉节:“……” 这些道友能不能清醒一点? 言稚川神神叨叨:“天机不可泄露。” 一个飒爽的道人催促:“言道友,你别学天衡府那些家伙。” 言稚川:“秘境千变万化,我怎么能知道新的落处?”她一摊手,又说,“不过线索就在书坊中的传奇里。” 江慈竹听得津津有味的,可等言稚川提到了“传奇”,她忽地有种不祥的预感,她问:“哪本传奇?” 言稚川:“《妙手天医》。” 第33章 妙手宗道人:“……” 她们听过这个名字,这是一本妙手宗的禁书。书中的主角是被妙手宗驱逐出山门的弃徒,整个话本都说妙手宗老顽固、妙手宗修士有眼无珠……她们一度以为是其它医修写出给她们泼脏水的。 这书里还有灵植秘境的线索? 可常知不是妙手宗道人,她不管那么多,对着言稚川道:“这《妙手天医》哪里买?” 言稚川:“我们九渊宗山脚下的书坊就有,但那套路有些过时了,不知道剩下的有没有被清理掉。” 妙手宗道人一听,眼神越发奇怪了。 湛玉节察觉到一丝不妙,她抬眸对着解天悬道:“道友别误会,那《妙手天医》与我们九渊宗药峰无关。” “是吗?”解天悬将信将疑的。 九渊宗药峰,可能有亿点点阴险。 湛玉节沉默。 她回宗之后,要怎么告诉掌教和辅师,九渊宗名声持续被言稚川败坏。 言稚川可不管别人在想什么,她喜滋滋地收下了常知打下的欠条,再分给她一角号称已经没有了的清心伏魔丹。 丹玉、丹砂都是身外物,等离开三途河后,她就去万兽宗包养一群毛茸茸的灵兽,听说有的灵兽很懂事,能垦地、会浇菜,到时候她的药田就很完美了。 天将暗的时候,不知道去哪里鬼混的柳离朱和一个冲虚宗道人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柳离朱依旧是红名,那冲虚宗道人则是没什么魔气,一看就是被蒙在鼓里的。 乍一看见湛玉节时,柳离朱眼神寒光凛冽。 平静的氛围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冲虚宗道人无声地起身,围拢在柳离朱身边。 而其它宗派的道人沉默地坐着,很想置身之外。 妙手宗的道人自发地站了出来,缓和这凝滞如铅铁的气氛。 她道:“柳道友,湛道友并非魔修,想来之前是个误会。恐怕是擅长变幻的魔修做的恶事。” “是么?”柳离朱扬眉,她勾唇笑了笑,似是感慨,“那魔修变化本事的确强,连我都不曾分辨出来。” 言稚川抬眸:“为什么你能辨认出来,难道你有火眼金睛吗?” 柳离朱仿佛没听见言稚川的话,她继续道:“有湛道友在,我等对付魔物、魔影,更有把握了。” 她一提到魔物,先前十分安静的道人们活跃起来,七嘴八舌地问她出去后查探到的情况。 引魔灯只有一盏,黑影多的话,她们其实也应付不来。 柳离朱温声道:“有几只飘荡的,不算多。这里毕竟不是魔皇殒身的三途河岸。”顿了顿,她又道,“我们发觉了一处有同道行迹的山洞,只是保险起见,并未进入其中。这次回来,也是想询问诸位道友的意见。” “柳道友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们跟着就是。”一位道友出声道。 在这边的,很多都是被柳离朱和冲虚宗的道人救回来的,散修们本来就希望在危险的时候找个主心骨,至于大宗派出身的,在势力不足冲虚宗的情况下,也只能唯她们马首是瞻。 “我准备去寻找那些道友,三途河太危险,大家走在一起更安全。”柳离朱开口,眸光转到了湛玉节的身上,“湛道友认为呢?” 没等湛玉节回答,柳离朱身侧的道人便阴阳怪气道:“湛道友若是不喜与我等同行,也无妨。说来湛道友一身清骨,我等也无颜与道友一道。” 过去九渊与冲虚宗关系还不错,但柳烟青那事儿闹开,损了冲虚宗颜面,双方也就不冷不热了。 湛玉节蹙眉。 她虽不喜冲虚宗的作风,但也不希望她们在三途河全军覆没。 她还没开口,言稚川就站了出来,很诚恳地出主意说:“那你们蒙着面走嘛。” 冲虚宗道人:“……” 柳离朱瞥了说话道人一眼,假惺惺制止她:“师妹,切莫胡言!” 湛玉节笑了一声,也不紧不慢道:“言师妹,我们不看她们就是了。” 一种紧张的氛围在没有硝.烟的战场弥漫,道人们嗅到了双方之间的火.药味,可哪个都不想得罪,哪敢说什么?连先前的窃窃私语都小了下去。 驻地之中,冲虚宗道人与湛玉节她们各据一边,泾渭分明。 “她们人多势众唉。”言稚川托着腮,唉声叹气,“要不还是算了吧,反正跟我们也没关系。” 她干嘛要管别人的死活? 湛玉节摇头:“一涨一消,放纵毕竟不好。” 言稚川“哦”一声:“我去上进了,师姐有事叫我。” 说着,眼睛不闭,不再说话。 相比言稚川的无忧无虑,江慈竹可是紧张至极。自柳离朱出现后,她紧绷的神经就没有松懈过。对柳离朱是魔修事她还怀着一丝疑虑,但对方跟一位魔修走到一起,想来也不是那么清白。可现在,响应柳离朱的人颇多,拿不出证据,是无人会信的。 “湛道友,那山洞——”江慈竹给湛玉节传音。 如果柳离朱跟魔修勾结,那处等待她们的不会是迷路的道友,而是一个无情残酷的坟场。 湛玉节道:“是好是坏,都要探探。” 一夜宁静无事。 到了翌日,柳离朱领着一行人朝着那疑似出现道友的山洞出发。 天光惨淡,路上碰到几只魔影,引魔灯收了两只,余下的逃了。 迎战的道人们也有受伤的,柳烟青让冲虚宗的人提着引魔灯,替她们吸收伤口处的魔气。 常知也受伤了,她安心地等着提引魔灯的道人来拔除魔气。 小肥啾“啾啾”叫了两声,本来只是轻轻地啄常知,等那盏引魔灯越来越近时,它改拿翅膀扇了。 别看它只是一只小肥啾,可力量已经到了金丹层次,哪会像表面那么无害? 常知被它打一巴掌,面颊立马就肿了。 常知:“……” 她面无表情地将常不知从肩膀上抓下,朝着提灯的道人说了声“抱歉”,就迈步朝另一边快步走去。 耳畔清晰地响起同道们的议论声。 “我就听说万兽宗是给灵兽当狗,还好我没去。” “你也没御兽天赋啊。” “被毛茸茸扇巴掌是我的荣幸。” …… 常知压低声音:“为什么不行?” 之前引魔灯试着给常不知引导魔气时候,它反应也没那么大。 小肥啾瞪着黑豆似的小眼睛,那架势,大有常知一去,就把她啄死的趋势。 常知抚了抚额,指了指自己的伤口:“清心丹没有用,难道你想让我死吗?” 小肥啾:“啾啾!”清心伏魔丹! 常知蹙眉:“那是你的药物。”引魔灯不能够拔除灵兽身上的魔气,她不能把东西用了。 小肥啾用翅膀指了指瘫在一片云上的言稚川。 湛玉节将那用过的清心伏魔丹递给了不耐烦等引魔灯的解天悬,紧接着又从言稚川那苍白的手上接住了新的一盒。 常知:“?” 那什么草不是灭绝了吗?言道友是睁着眼说瞎话呢? 言稚川其实也不想努力的。 但一想到黑影可能还有很多,清心伏魔丹可能不够分,她就振作了起来。 别的灵植就算她没有,也能从妙手宗那边薅,但降魔灵草只能跟系统兑换。 她拼命似的炼了很多坨道丹,然后一点不剩地被系统吃下。 等到将几株降魔灵草都炼完后,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解天悬想要帮忙。 言稚川没同意。 倒不是她怕泄露了丹方,而是解天悬初上手,万一炼坏了怎么办?那些降魔灵草都是她的心血,一点都糟蹋不得。 “多谢道友。”解天悬压低声音道谢。 言稚川没说话,又将一枚玉简递给解天悬。 解天悬一怔,扫上一眼后神色大变:“不可,太贵重,我不能收!” 玉简中正是“降魔灵草”的丹方! 听到她的话,言稚川恹恹转头:“没事,反正降魔灵草灭绝了。” 解天悬:“……”如果真灭绝了,言稚川是从哪里弄来的?难道九渊宗药峰已经将它种活了?这丹方其实是九渊宗要跟妙手宗深入交流的信号?那一瞬间,解天悬想了很多,神色变了又变,最后收下了玉简,慎重地朝着言稚川拜了拜。 湛玉节也在传音问:“那丹方给她们不要紧么?” 她不相信言稚川那从秘境中得到降魔灵草的鬼话,但这灭绝的东西的确被她弄出来了。 言稚川眼珠子乱转:“我才没有想要骗她们的钱。” 湛玉节眼睫颤了颤。 好的,她明白了,免费的就是最贵的。 知道言稚川还有药,常知就放了心。 她也不想等那盏引魔灯,直接就吃了清心伏魔丹。 药到病除,这东西比她过去斥巨资买下的上品灵药要好。 第34章 言道友到底是御兽师还是剑修?亦或是医修? 常知不懂了。 催动引魔灯需要法力,少一个人,冲虚宗也轻松些。 只是她以为常知是用别的办法将魔气压制了,好心提醒道:“如果没有将魔气拔除,就算压制了,也会卷土重来,甚至还会更加迅猛。” 常知朝着那道人一拱手,正色道:“多谢道友。” 不过她现在好得很,用不着引魔灯了! 提灯的人换了两个,最后才转悠到看着没有魔气的道人跟前,温声细语地询问她们有没有受伤。 湛玉节护着言稚川,在与黑影的斗战中,两人都无事。 可等到冲虚宗道人过来时,言稚川面色变得更白,露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冲虚宗道人没看出她们有伤,懒得询问,提步就走。 言稚川忽然出声:“魔气侵入内府,我要死了。” 湛玉节:“……” 就算对九渊宗道人不满,可人还是要救的。那道人催动法力在言稚川身上一旋,没发觉异状。她惊疑不定地看着言稚川,心中暗忖,是不是故意找事的?可瞧着言稚川那惨淡的脸色,好像真的要咽气了。 言稚川可怜巴巴:“再靠近些。” 她咬不到。 冲虚宗道人忍着不耐烦提灯靠近。 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挣扎的黑雾被言稚川一口吞下。 火烛在风中摇曳,光芒一下子黯淡许多。 言稚川坐起身,摸了摸肚子。 她苍白的脸颊上绽出一抹灿烂非常的笑,她眨了眨眼:“我活了,多谢姐姐。” 冲虚宗道人拧眉。 有种被戏耍的憋屈,但抬眸撞见言稚川那灿若春花的笑靥,硬生生将那股气给压了回去。 她睨了湛玉节一眼,冷淡道:“湛道友,看好你的师妹,别让她再受伤了。”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湛玉节面无表情。 她扭头看言稚川,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她很难理解言稚川的举措。 哪知言稚川没心没肺,往一片云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哼着快乐的小调。 湛玉节只能告诉自己。 是犯病了。 她要原谅一个病入膏肓的师妹。 反正被耍的也不是她。 但冲虚宗道人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她还听到了一句“枉有虚名在外”。 天道系统化身的小肥啾在一片云中使劲踩。 就一定要这么馋吗?最大的问题是,她完全不觉得自己吞吃黑影的行为有问题啊! 言稚川的阵营还是“随机应变”,但湛玉节为什么开始走马灯了?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啊? 天道系统崩溃。 一转头看到湛玉节那双冷漠得不像人的眼眸,小肥啾浑身一僵,羽毛炸起。 一片云上的言稚川昏昏欲睡。 可忽然间,吹到了身上的寒风凛冽如箭,刺得她遍体生疼,头顶好似悬着千钧重物。 言稚川猛地从恍惚中惊坐起,想也不想地朝着口中丢一枚忘忧丹。 一边湛玉节见她自己醒来,也省得再喊她。 前方的冰川在日芒下折射出五色光彩,而在那炫目的光芒中,一只庞大的魔影缓缓出现。它并不似先前遇见的魔影那样只有一团,而是有着清晰的轮廓,仿佛一只张着翅膀的魔鸟降临人世。它扇动着翅膀,带起一阵阵冰寒刺骨的风。 惨淡的日头也在烟雾的掩映下消失,好似暗夜降临。 “它是那些魔影之首吗?”言稚川嘟囔,她伸了个懒腰,看到周边的道人们都是一种如临大敌的恐惧,她呆了呆,为了合群,也展现出一副被威压镇住的模样。 “这气机——”江慈竹面色惨白。 “元婴!”湛玉节吐出两个字。 话音才落下,那魔影发出一阵尖锐的啼鸣,整座冰川都在剧烈地震颤。 在魔影的头颅出,忽然间生出两道猩红的光芒,仿佛魔物睁眼。 剧烈的风暴往前横扫,伴随着一连串噼里啪啦的骤响,冲在前方、道行不足的直接化作了冰雕!然后又被劲风拍得支离破碎! 九渊之剑,鲵旋一出,水流浩荡如天河倒悬。 可在跟冰风接触的刹那,瞬间凝固成了一堵冰墙。 湛玉节抬眸注视着柳离朱。 有一瞬间她以为这魔物是她弄出来的。 但柳离朱并没有显露出自己的跟脚,反倒是招呼着冲虚宗道人结剑阵,她自己提着剑身先士卒,那被冰风刮出来的伤痕不像作假。 看来三途河中的魔影—— 也是魔修之敌。 那盏引魔灯是玄门法器,可以压制魔气,但不知为何,她心中始终藏着一抹不安。 人群中传来一道声音:“打,不行再用玉简传出去。” 她们不是单枪匹马,这么多金丹还是能够磨死元婴的! 第29章 029 来三途河中历练的都不是胆怯懦弱之辈,甚至做好了有来无回的准备。如果遇到危险就启动玉简传出去,那又何必来呢?若跟前是化神、洞天几乎无有可能战胜的,道人们愿意退,可它只是比修士高一个大境界的元婴! 迎面的冰霜飙来得疾,先前毫无防备,才导致同道折损。如今将法力催起,便也不见谁在寒霜中冻结了。 江慈竹是知道柳离朱奇怪之状的,在觑见那操控着冰霜的魔影时,她第一时间想到了柳离朱。就算在柳离朱指挥冲虚宗道人们抵抗魔影,仍旧没能放松警惕。 是柳离朱建议走这条路的,那这魔影是不是跟柳离朱有关呢?她身先士卒的表现是不是在做戏呢?等到魔影消失,是不是轮到柳离朱来收拾她们了呢?到时候法力耗尽,岂不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不过—— 江慈竹扭头,瞧见言稚川朝着她们眨眼。 她倏然意会,此刻耗尽全力也无妨,言稚川先前炼制的升龙护道丹还没用完! 各色的宝光飙飞,在寒风冰霜中来回冲荡。修持力道的道人血气旺盛,纯粹靠着自身对抗风暴,她们逐渐顶在了前方。她们之后,是一些修持杀伐道法的修士,比起力道道人,进攻的手段强横,可自身却有些脆弱。被围拢在中间的是医修,妙手宗的道人还擅长飞针,一道道银光闪烁,既能使得受伤的道人回春,也能催使银针攻击那魔影。 言稚川也在医修的队列中,她一边好奇地观察着那诡异的魔影,一边利索地炼制凝血丹、回元丹等丹药。在不远处,那盏引魔灯落在了地上,由一个妙手宗的道人操纵,光焰照亮了一团,逐渐向外荡开,将受伤退回的道人们身上魔气一点点拔除了。 一群金丹道人包抄一只元婴魔影,还是很有胜机的。那魔影眼中猩红色的光芒逐渐地暗淡了下来,连刮起的风呜咽咆哮之声,都小去很多。风暴中道人元炁流失得快,可偏生有医修在此。 魔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黑影中两点猩红又如灯笼一般悬起了。尖利的啸声骤然拉得极高、极长。庞大的魔影开始扭曲、破碎,倏然间化作百道黑芒朝着缝隙中飚去。它化出的魔影极多,外围的道人哪能尽数阻拦了? 一道“小心”入耳,便见魔影如阴云,顷刻间便夺去了视野。 妙手宗道人心跳到了嗓子眼,那持着引魔灯给受伤道人治疗的修士,忙不迭将灯芒一转,罩定冲到了最里层的魔影。她的法力毕竟有限,长时间催动法力,隐约有些支撑不住。灯芒向外一张,又噗嗤一声,向漏气的气球,蓦地向内一缩。 千钧一发之际,言稚川将药神鼎一推,身后背着的无名之朴飒一声出鞘。剑芒一旋,只听得汩汩的水潮声响起,仿佛江河泛滥,江水奔腾。剑芒如涓涓细流,可茫茫不尽。剑气盘旋,眨眼间便吞没距离她们最近的魔影。 恰是九渊之剑中的第三式——流水。 那魔影非引魔灯不能散,不过等到它们再聚合的时候,道人们已经开始回援,牢牢地将医修们护在身后。 冰川中的魔鸟之影陷入虚弱状态,眼下正是攻击的好时机。柳离朱没注意那剑式出自谁之手,以为是湛玉节回援,她从妙手宗道人手里取回引魔灯,催起灯焰,她的道行高,引魔灯光焰上涨,顷刻间便如一道烈阳,将冰霜和魔影一一融化。而在灯光笼罩之中的道人,身上的伤口处丝丝缕缕的魔气也仿若游烟一般挪动,渐渐地汇入那盏灯中。 “这碰到的魔影越来越厉害了。”妙手宗道人感慨道。 湛玉节垂着眼,漫不经心问:“先前柳道友查探地形,没发觉此处的异状么?” 柳离朱催动引魔灯又耗去不少法力,此刻面色煞白如纸,周身萦绕着一种不堪一击的脆弱。她听了湛玉节的话语,只是微微蹙眉。 可冲虚宗道人不太痛快,目光不善地望着湛玉节,喝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我们故意引人前来。” 第35章 湛玉节直勾勾地望着柳离朱,不紧不慢道:“随口一说罢了,道友急什么?” 冲虚宗道人:“你——” 其余的道人安静得像只鹌鹑,丝毫不想卷入两个宗派的斗争中。最后是解天悬出来调和,岔开话题说:“这一带魔影出没,洞中的道友兴许也遇见了。我们有这盏引魔灯才能够解决魔气,若洞中道友没有这般手段,岂不是身陷险境?” “是啊。”那些不吭声的道人见解天悬出头,也开始缓和氛围。 解天悬又道:“后边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大家先服用些丹药调理元炁吧。” 冲虚宗中并不似九渊宗设了药峰,她们的丹药仰赖妙手宗,自然愿意给解天悬一个面子。 湛玉节挑了挑眉,没再说话。 言稚川站在湛玉节身侧,眼珠子乱窜。等与湛玉节视线对撞,她又露出一抹天真乖巧的笑容来。 天道系统扑棱着翅膀,立在言稚川肩上。 柳离朱是个魔修,那言稚川是个好东西吗?不是! 它亲眼看到言稚川来了个“偷梁换柱”,将一枚易魔丹混入了妙手宗替柳离朱准备的药中! “哪里学的?”天道系统不相信言稚川有这样的手法。 言稚川:“九渊宗厨房。” 天道系统:“……” 柳离朱不会怀疑妙手宗的道人。 在她准备收割前,擅长医道的妙手宗修士都很重要,甚至胜过了冲虚宗的师妹们。 与那魔影斗战,她的确受了点伤。她是借着天幽城赐予的一件法器遮掩自身气机,甚至修起玄门道术来的。那是一件道宝层次的法器,名曰御中敕印,是当初道果境修士祭炼的法器。 万载前仙魔同在,自然也会有人仙魔同修,只是需要调和体内气机。那道人战殁,法器便落到魔族手中,随着主上苏醒,那敕印才跟着现世。不过那枚敕印落下的烙印,不是谁都能挺过的,像她这样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潜藏在玄门中的,其实是服用了某位玄门道人炼制的无心丹。 只是御中敕印落印后,需要她体内气机平衡,一旦玄门清气受损,那隐藏的魔气便有可能失制,所以她要服用灵丹来调养元炁。 言稚川不动声色地拽着湛玉节往后退了两步。 江慈竹与她们同行,显然更相信她们。 常知正跟毛茸茸说话。 小肥啾很忽然地啄了常知一口,告诉她可能大事不好。 常知大惊失色,难道又有魔影? 但并没有魔影再度出现,只是被冲虚宗道人簇拥在中间的柳离朱,身上忽地爆发出一团极为浓郁的魔气,肆意纵横的魔息震荡四野的碎冰,她浑身上下萦绕着一种不祥的气机,比那魔鸟还渗人。 柳离朱心中一惊,神色骤变。 难道法器出问题了?不对,她运转的依旧是玄门功法,那魔气是从哪里来的? 柳离朱惊疑不定,余下的道人更是慌乱无措,纷纷向后退去,手压住了法器。 “师姐?”冲虚宗道人色变,可没往柳离朱堕魔的方向想,急惶惶道,“师姐被魔气侵蚀了?灯?引魔灯呢?”冲虚宗修士手忙脚乱地催动引魔灯,哪知那光芒罩定下柳离朱身上,魔气分毫不减。 冲虚宗道人倏地一僵。 这盏引魔灯,对付魔物魔修不起作用,但能克制魔影以及其带来的魔气侵蚀。 如果它都没有用,岂不是说魔气自内生发?是魔念没有压制住? “所以柳道友是故意引我们来魔影这边的?”青竹杖击在冰原上,竟荡出一阵金铁交击的脆响。 冲虚宗道人怒瞪着江慈竹:“道友胡说什么?” 解天悬眉头紧皱,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多。 她蓦地回忆起先前言稚川开玩笑似的一句话。 也许柳离朱是魔修呢? 可柳离朱—— 冲虚宗的天之骄女,她怎么可能堕落成魔修? 冲虚宗的道人愿意相信柳离朱,愿意站在柳离朱这边,可其余人不一样。 纵然是为柳离朱所救,可觑着她身上萦绕的魔气,就打心底地发怵。 常知嘟囔:“依照我们九夏大陆的规矩,不管何种缘由,堕魔者,斩。” 玄门正道不幸跌入魔道,死亡是一种解脱。 她一开口,氛围越发凝滞了。 柳离朱对上湛玉节寒浸浸的视线,讥讽道:“湛道友真是好手段。” 众道人扭头看湛玉节。 湛玉节抿唇,眉眼间露出几分嫌恶来。 言稚川眨眼,故作困惑:“你是说,是我师姐逼着你将大家带到元婴魔影出没的地方?我师姐逼着你变成了魔修?哦,对,你还说我师姐之前要杀你——这一切,不会是道友你自导自演吧?想为你师妹出气?” 众道人又看柳离朱。 是了,冲虚宗与九渊宗交恶,归根究底是冲虚宗道人的错。 “冲虚宗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小气?实在是丢祖师的脸。那件事事涉及三宗,看人家妙手宗,却不曾与我九渊交恶。”言稚川在抱怨,她自说自话道,“冲虚宗如此不在意祖师颜面,不会都欺师灭祖了吧?” “噫,冲虚宗变成了魔宗在我玄门的驻点!” 言稚川一张嘴,密集的话语好似连珠串,将冲虚宗道人气得面色铁青。 “说来,冲虚宗与我九渊宗祖师同出一脉,冲虚宗要包庇魔物,那就由我九渊宗来替天行道、大义灭亲!”言稚川大义凛然,她又往后退了一步,将湛玉节推到了前方去。 湛玉节哪会猜不到是言稚川在捣鬼?柳离朱选择了伪装玄门道人,便不会轻易揭下面皮,十有八.九是言稚川让她吃了易魔丹,而那丹药是时效的,得快些解决柳离朱。 “请了。”湛玉节不说废话,将剑芒一催,顿时向前洒出一片冷艳艳的剑光。 柳离朱仍旧不知自己身上的异变如何诞生,只有冲虚宗的人她还可以辩解,可偏偏九渊宗道人还在。想来对方是不会放过她了。她心念一转,朝着湛玉节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她道:“元炁未曾调和,你还能是我的对手么?”她抬手一指,旋飞的剑芒仿若群星洒落,朝着湛玉节飞起。 余下的道人犹豫着没动手。 虽然柳离朱魔化的迹象很明显,可冲虚宗道人在怒目而视。 柳离朱到底是不是魔修?如果是魔修,为什么还要救她们? 道人们纳闷不解。 可江慈竹、常知没那么多顾忌。 除魔卫道,是玄门修士之职责。 一道嘹亮的凤鸣声响起,那只浑身银白色的小肥啾冲天而起,化作一只浑身萦绕着火焰的凤凰,翅羽扇动,便见天火纷纷下落,将冰原上突兀的冰棱砸得粉碎。 言稚川“哇”一声,落在天道系统身上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天道系统:“……” 霹雳声声,雷火纷飞。 那些道人心间犹豫,还在围观,可很快的,便由不得她们自己选择。 柳离朱仰天大笑,声音越来越尖锐刺耳,她伸手将那盏引魔灯摄入掌中,法力一转,顿时从光焰中飙飞出一条条淡红色的丝线,牵着那帮道人。 “傀儡丝?”湛玉节眸色一寒。 柳离朱扬眉:“这样你还能脱身么?” 引魔灯是她携带的法器,主要是用来收敛魔皇残魂的。一开始她并没有走近玄门道人的打算,只是碰到了魔影后她改变了主意。那魔影可不是能够控制的魔兽,也会将她打伤,还不如借助玄门道人的手行事。 至于“治疗”,她的确替玄门道人将魔气拔除了。 不过借着治疗之便,种下了傀儡丝,让这帮人关键时刻为她所用。 这不,机会来了。 那被傀儡丝牵制的道人行动受制于人,可自我意识并未泯灭。 柳离朱这一手,坐实了湛玉节的话。 原本不信柳离朱堕魔的,此刻纷纷拿仇恨的眼神瞪视她。 可柳离朱不以为意,灯焰不灭,这些人还不是得受制于她? “师姐,你——”冲虚宗道人受到的冲击最大,怎么都没想到柳离朱会这么做。 如果是不慎堕魔,那走出去仍旧是冲虚宗的道人,是牺牲在三途河中的勇者。 但瞧她的神色,分明是早有算计! 常知心中发凉。 她没被傀儡丝控制。 解天悬、江慈竹她们也没有被控制。 她们没受伤,或者直接服用了清心伏魔丹,没被引魔灯拔过魔气,所以逃脱一劫? 可是言稚川,之前不是虚弱得快死了吗?她也被拔除过魔气吧?怎么没事? 啊,难道是骗人的? 常知思绪纷涌,可也只是刹那。 眼前的柳离朱身上萦绕着魔气逐渐地散去,举手投足间一派玄门道人的气象,可在傀儡丝一出手,没人认为她是玄门正道了。 “师姐,灯!”言稚川朝着湛玉节大喊。 第36章 湛玉节意会,剑起剑落,直指柳离朱手中的那盏灯。 她的动作极快,仿佛一阵吹过的风,在那“傀儡”之中穿梭,只留下飒飒的白芒。 柳离朱也修剑招,同样在道人之中穿梭。 这些傀儡尚未堕魔,尚有自我意识,难道湛玉节能将所有人都杀死吗? 她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眼睫一颤,眸光落在言稚川的身上。 她的眉头蹙起,心中浮动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异样情绪。她神色倏地一愣,剑鸣声起,剑气已如雷霆向着下方灌去! 言稚川:“……” 她一边乱窜,一边鬼叫,将柳离朱和冲虚宗上下骂了个遍。 湛玉节有心去救言稚川,可前方横亘着的道人着实缠人,仿佛一张极厚的网张开。 她有些不耐,杀人之心骤起,直到余光瞥见生龙活虎的言稚川,她才渐渐地安下心来。 小师妹道行怎么样很难说,毕竟在宗中闯过禁法峰的十八关,没那么不济事。 魔氛浩荡,暗如鬼域。 柳离朱注视着言稚川,没想到一个医修也这么灵活难缠。 剑气偶尔有几道落在她的身上,可仿佛撞击在金铁上,没有起到半分作用,难不成是有宝衣在身?只是宝衣上的宝光又能支撑几时?磨损之后,她还怎么抵抗呢? 就在柳离朱冷笑的时候,心中警兆陡然升起。 她身形一闪,宛如赤光冲天。在她身形骤然消散的地方,一道九渊之剑飙出。 她几乎以为湛玉节闯了过来,可定睛细看,湛玉节仍旧被困在傀儡之中。 柳离朱心中大石落地,但很快,便有发觉一丝异样。 不是湛玉节,那是谁?九渊之剑催动时候怎么没有任何动静?像是凭空出现? 在疑惑之中,柳离朱看到言稚川提着剑。 她认识那柄剑。 无名之朴。 言济之竟然将一柄灵宝剑器扔给一个连剑意都没有的废物? 柳离朱觉得荒谬。 就在这时候,她心中警兆再度生出。 她终于看到言稚川出剑了。 一举一动都很僵硬刻板,可运使出来的九渊之剑,仿佛是又一个湛玉节出招。 怎么回事? 柳离朱有些不解,内心逐渐拔起一种莫名的心焦。 她的注意力控制不住落在言稚川的身上,等下一次两道九渊之剑聚合时,她才猛然间回神。 湛玉节已经从傀儡中闯出来了,正倒提着剑,神色冷峻地望着她。 她的气机像是退潮的海水,跌至一个低谷。 “师姐,打死她,替我报仇!”言稚川中气十足地大叫。 柳离朱一手提灯,一手提剑。 一道道赤红色的丝线漂浮着,在刹那间宛如箭矢般冲向了湛玉节。 “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柳离朱道。 “对付你,够了。”湛玉节抿了抿唇,神色讥诮。 “是么?”柳离朱笑了一声,“可你的敌手,仍旧不是我。” 湛玉节没接腔,身后劲风袭来,那被她打晕的道人在刹那间醒转,如木偶般任由柳离朱操控。 冷森森的剑光旋动,破空之声连连。湛玉节将法力一催,水潮骤然而动,茫茫水光、茫茫剑意,如天上悬河,千钧之力仿佛下一刻便会悍然砸下。 就在这时,灯焰噗嗤一声,似有熄灭之兆。 那些意志坚韧的道人,趁此时机,硬是将种在身体中的傀儡丝拔了出来。 柳离朱一惊,心间越发迷茫。 这引魔灯吸摄的魔影都是得魔皇残魂所催化,以其为薪火,能源源不断燃烧,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灭掉?难道是控制这帮道人耗去太多光焰? 柳离朱眼皮子一跳,而湛玉节明显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以身剑合一,毫不留情地朝着她这边杀来! 拔出傀儡丝脱困的道人受创不小,可心知不能放柳离朱逃去,尚有道友身化傀儡,横在前方?她们哪能调息,纷纷催动法器加入战局中。所幸解天悬并未负伤,将炼制的灵丹朝着道人们一散。她还有同门被困住,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成为魔修的伥鬼。 局势顷刻间翻转。 柳离朱目标不曾完成,是不会拼死与湛玉节她们斗战的,估量着再这么下去,很快就会落入下风,心念顿时如电转,化作一道遁光要逃。5吧铃6思以误凌舞 湛玉节哪肯纵得她脱逃? 先前让柳离朱离开,已是一种耻辱。 湛玉节眸光微黯,毫不犹豫地服用了升龙护道丹,她的气机顷刻间回到了巅峰。 柳离朱大惊,瞪着湛玉节道:“催动周身元炁,为了杀我,你竟不惜损毁道基?” 湛玉节不与她废话。 悬河坠落,浩荡的水潮顷刻间向着前方奔涌。 柳离朱捂着唇,咽下涌到喉中的血,她冷笑一声:“就算如此,你也休想拿住我。”说着,身化剑芒,向着另一个方向飙飞。哪知隆隆水潮声如影随形,剑气仿佛在泥沼中催动,受到了层层叠叠的阻碍。先前水起如浪落,可眼下四面水声,她置身于茫茫之海域,已经被水潮彻底包围了。 柳离朱握紧了剑:“九渊之剑第六式,四合,你竟然在金丹期就领悟了!” 冲虚宗出自九渊宗,原来镇派之功也是九渊之剑,可少有人能够修行此道,冲虚宗祖师便是潜心研究无果,转修杀伐猛烈的雷火之道。 她虽是魔修,可入冲虚宗多年,多少也沾了点“冲虚人”习性,对九渊之剑怀着莫名的情绪。 就在柳离朱恍神间,一道剑气自下往上逆冲。 柳离朱毫不犹豫地朝上拔升,可在上方等待她的是一只旋转的鼎炉。 咚一声大响,柳离朱被拎着药神鼎的言稚川砸落。 言稚川收起药神鼎,两手叉腰:“师姐,话本里说了,人都死于话多,你跟她啰嗦什么呢?” 柳离朱被拿住,一部分道人松了一口气。 可那些被傀儡丝牵着的,身上开始滚荡着浓浓的魔气。 言稚川没管处置柳离朱的事,悄悄地摸到了那盏灯,咬了一口又一口。 天道系统:“……” 算了,不管她了。 言稚川这样的魔种,魔宗天幽城大概也不想收吧? “言道友,救人!”解天悬面色煞白,伸手拽言稚川。 另一边。 几个冲虚宗的修士蔫头耷脑,气机萎靡,软绵绵的好似被抽走了脊骨。 “湛道友,剑下……留人。”她们的声音发虚,显然有些底气不足。 “好啊。”湛玉节扬眉,朝着满脸惊讶的冲虚宗道人扬起了一抹堪称和善的笑。 她将柳离朱的功体废去,取来纸笔写了柳离朱的累累罪行,要此处所有道人都签字画押。 常知悄声问:“这是——” 江慈竹随口接道:“将她送出去让外头的真人们处置。” 少年心性,仍旧留有热血和旧情。 但,各宗的辅师却要以大局为重了。 冲虚宗的洞天,拦不住的。 第30章 030 言稚川虽然在炼制丹药,可视线始终落在湛玉节的身上。 天道系统说这个副本并没有触发原命运线中的悲惨事,但根据她浏览话本的经验,进入彀中的人,可能逃不过那持续让她“黑化”的命运。 “我现在要去劝她善良吗?”言稚川悄悄地问天道系统,她眨巴着眼,“好像要杀人唉,而冲虚宗那些人大概是不愿意见到的,要是她们出去抹黑我师姐怎么办?” 天道系统没吱声,它的系统快要烧起来了。 不过很快的,湛玉节就做出了决定:不杀。 “好一招借刀杀人、祸水东引。”言稚川发自内心地赞叹。 天道系统:“……” 三途河外。 妙天音拉着几位洞天同道在打牌。 那些洞天、化神道人对打牌没什么兴趣,可看着旋转变化的骰子无相,也不好拒绝妙天音,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变成一柄剑来捅她们一下。 整个九渊,就属妙天音最反复无常。 很多时候她的行事准则都是依据那骰子变化的,甚至在炼器价格上也会依据点数来打折。 她们原以为妙天音用那骰子作弊的,但妙天音一直输,这让她们变得迷茫起来。 可能是她们误会了? 不远处,冲虚宗的洞天金婆娑面色阴沉。 在过去两宗也有过矛盾,氛围僵硬上一段时间,在外还是会顾全双方面子的。 这回如果来的是九渊别的洞天,也不至于场面闹这么难看,偏偏来得是任性妄为的妙天音。 当初才入道的时候就被妙天音欺负,如今修到了洞天,依然讨不到好处。 是欺负她们掌教因为重伤闭死关吗? 别跟她一般见识。 金婆娑默默地跟自己说。 忽然间,一道光华自那通道处闪过。 第37章 众人皆知是里头的修士遇到危险选择传送出来,按理说不至于惊动洞天,可那一缕逸散出来的魔气实在是太明显,连妙天音都放下了手中的牌,眉头紧锁着,注视着前方。 “是冲虚宗的小友,她身上……嗯?魔修?!”将柳离朱提过来的人是等待在外的元婴修士。 话音才落下,以为柳离朱被魔气侵染的金婆娑神色骤变,顿时身化一道疾光掠向。 可妙天音的动作比她更快,那枚随她动作的骰子将金婆娑动作一阻,妙天音一手揪住柳离朱,冰冷的视线中夹杂着审视。 金婆娑怒气冲冲道:“你在做什么?”她眼中的柳离朱丹田、气脉破碎,浑身魔气充盈,奄奄一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才变成这般模样?柳离朱虽不是她的门下,可也是整个冲虚宗最重视的后辈之一啊! 妙天音从柳离朱的身上取下那封落有各方名印的手书,匆匆扫上一眼,便冷笑着将它扔给了金婆娑。 金婆娑怕妙天音将柳离朱捏死,只得忍气吞声看她丢来的东西。只是看上几眼,她的面色变得惨白,沸腾的怒意被一盆冰水彻底浇灭,她的嗓音卡在喉咙中,仿佛一只被掐着脖颈的鹅。 “冲虚宗连门人堕落成魔修都不知道吗?”妙天音冷声质问,话音一落,紧跟着过来的道人们心中一惊,纷纷有数。 这人不是在三途河中被魔物侵蚀了,而是原本就是魔修。 “不可能!”金婆娑大声辩驳,气血逆涌,有一瞬间想要将这封飞书撕得粉碎。只是一抬头,冷不丁对上妙天音冰寒讥诮的眼神,她的理智又逐渐回笼。这张薄薄的纸上,书写了柳离朱的出身,落下名印的除了各宗道人,还有她们冲虚宗的。 会是所有人都被强迫吗? 金婆娑心中发冷,她低头看着晕眩的妙天音,张了张嘴,良久后,才挤出一句话:“我会将人带回冲虚宗审问。” 妙天音微微一笑:“魔修藏身冲虚宗多年不曾暴露,是谁在接应她?” 她将整个冲虚宗都怀疑上。 妙天音对魔没有极大的偏见,天幽城出来的魔修要洗心革面,她也能容。可惜魔修中不存在这种可能,倒是魔族还有点自主。 但柳离朱催动魔兽潮,又在道人们身上种下傀儡丝,那是身心都在无间啊! 金婆娑耳中嗡嗡作响,数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浑身力量被抽空,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怀疑起柳空桑来。 柳烟青虽未堕魔,可行事有违冲虚宗宗旨,紧接着又是柳离朱出事,柳空桑难辞其咎。 “闲来无事,不如在这里审问吧,魔修来三途河,为了什么呢?”妙天音不紧不慢道,她说是“审”,可不是寻常的问话,她照着柳离朱的元灵一抓,堂而皇之地施展搜魂之法。 在场的真人注视着她,眼神微变,可没有谁真敢出来阻拦她。 陷入浑噩中的柳离朱在元灵被抽离的剧痛中苏醒,她的嘶声尖锐而痛苦,像是意识到什么,她催动元灵中的力量,直接神魂自爆。 只是一个金丹期的自爆,哪能对洞天真人造成什么伤害。 妙天音只是轻轻一拂,像是扫落衣上的尘埃,便将那涌动的狂澜扫了下去。 她啧了一声,道:“魔修对天幽城倒是忠心耿耿。” 将破败的躯壳丢回给怔愣的金婆娑,妙天音像个没事人,又招呼着牌友继续先前的对局。 许久后,金婆娑身躯才一抖,像是接了一个烫手山芋。 不需多久,冲虚宗真传中出了个魔修的事情就会通过通天宝鉴传遍九夏大陆各个角落。 只是她已经无暇思考冲虚宗名声。 宗中除了柳离朱,还有谁? 冲虚宗不自查,各大宗派也会施压来彻查! - 三途河冰川寒谷中。 四面荒寒,寂静无声,静荡荡的。 各宗道人们兴致不是很高,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言稚川瘫在一片云上,累得不行。 那些被种下傀儡丝的道人身上魔气爆发,得用清心伏魔丹来解决。 至于那盏引魔灯,被言稚川悄悄地藏了起来,反正也没有人敢去用它了。 先前炼制的清心伏魔丹已经分完了,炼制一炉新的,却要重新从系统商店换取降魔灵草,而这就意味着言稚川必须要炼制其它的道丹。 好在道丹都是一坨坨的,她将那些道丹收起兑换,也没人在意,还以为是她抠出来的炼丹废渣。 同样是医修,妙手宗的道人却有些清闲了,她们炼制的清心丹没有用处,只有在处理其它伤势时候能发挥自己的力量。 “还不够。”一声很压抑的嗓音传出。 言稚川翻了个身,假装没听见。 是的,清心伏魔丹并没有分到每个人的手中。 但她不可能夜以继日地炼丹,她需要休息。 言稚川整个人现在绵软的云团里。 她一边想着天道系统送的礼包还是很有用处的,一边使劲朝着湛玉节那侧挤,像是在找寻绝对的安全感。 湛玉节:“……” 她觑了言稚川一眼,眸光幽邃。 这傻不愣登的师妹身上有许多的秘密。 一路上她计算过师妹炼制的道丹,有相当多的一部分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总不能是她自己偷吃了吧? 言稚川睡得安稳,可那些道人却有些按捺不住了。 起初只是很小声的嘀咕,见言稚川没反应,声音又慢慢地大了起来。 “好几炉后才能炼成一炉清心伏魔丹,而且没有丹药的样子,想来是言道友法力不足吧?” “我们这儿不是还有妙手宗的道友么?到了这等时候还要将丹方藏着掖着吗?” “珍贵的丹方是一个宗派的不传之秘,哪能这么容易送出去?” …… 解天悬正帮一个受伤的道人包扎呢,一站起来就听到了边上的闲话。 她眉头紧紧地蹙起,不悦地扫视那说话最大声的冲虚宗道人。 她往对方那处走了几步,在对方困惑的视线中,她平静道:“言道友早已经将清心伏魔丹赠予我。”怕冲虚宗道人又找其它话头,解天悬没说缺乏降魔灵草,而是说,“是我辈能力不济,无法学会,只能依靠言道友。” 那道人面色红红白白,良久后才挤出一句:“我只是有些心焦,言道友一个人炼制丹药太疲惫了,魔气缠绕的道友们可能等不及了。” 解天悬淡然道:“那就传送出去吧,玉简不正是遇到危险时候用的么?” 妙手宗行医济世,其实见多了道德绑架的患者。 那人立马闭上了嘴。 先前并没有听说过清心伏魔丹。 很有可能是九渊药峰新折腾出来的。 在与冲虚宗交恶情况下,还会给她们用吗? 再说了,留在秘境中还有机会收积分,并没有真正到无药可救的时候。 “清心丹虽不能拔除魔气,可多少有点压制效用,先服用吧。”解天悬转向那些被魔气折磨的道人,她的眸中掠过了几分怜惜之一。这些人比她师妹幸运,不是吗? 四面重新安静了下来。 可这种静谧并没有持续多久,湛玉节站起身,提着剑走向了那废话最多的冲虚宗道人。 道人心中发紧,对上湛玉节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有些害怕。 她从湛玉节的身上察觉到了一抹杀气,湛玉节在离她还有数尺的地方停步,冰寒冷峻的眼神打量着她,仿佛是在寻一个一击毙命的角度。 湛玉节要杀她?! 道人头皮发麻,神经紧绷起来。 半睡半醒的言稚川被天道系统啄醒。 天道系统不明白,怎么湛玉节莫名其妙的,就有黑化的趋势。 “师姐?”言稚川脑子还没清醒,她眼神发懵,傻愣愣地望着湛玉节。 湛玉节回眸瞥了言稚川一眼,似是解释:“太吵了。” 言稚川又躺了下去,她也觉得太吵了。 要是天道系统一起闭嘴就好了。 难道因为太吵了就要杀人吗? 冲虚宗道人被湛玉节寒峻的眼神吓得快要大叫出来。 讥讽她、嘲笑她、辱骂她都行,为什么要一言不发? “先前柳离朱的事情处理得不好。”湛玉节开口了。 冲虚宗道人:“……”哪里不好了,难道因为师姐堕魔,她们每个人都得死?她扯出一抹僵白的笑容,问,“那应当如何?” 湛玉节微笑:“缺个人证。” 要想找愿意退出三途河的人容易,像一些得到些许积分的散修,权衡之后,可能会选择不冒险。 但此刻谁都能看出来湛玉节在针对这个人,没有谁敢在这个时候吱声。 到最后,只有冲虚宗一个被魔气侵蚀的道人站出来:“我出去。” 湛玉节挑眉:“你们要结伴同行?” 第38章 站出来的道人平心静气:“既是同宗,就该共进退。” 湛玉节点头,她取出一只匣子递给那道人,里头剩下些清心伏魔丹。她知道降魔灵草已经灭绝,外界是找不到这一味灵药的。不过出去之后,兴许妙手宗洞天能救呢?不过瞧着妙手宗道人在被魔气侵蚀后的反应,就知道这样的可能不大。 湛玉节彬彬有礼道:“就此别过。” “师姐。”那道人有些不甘心。 可被称为师姐的,接过湛玉节递来的玉匣,催促着同门也离开三途河。 柳师姐被送出去后,冲虚宗必定掀起波澜,跟宗中的变局相比,三途河斗剑不算什么了。 冲虚宗道人一走,余下的人有些慌张。 “我们接下去该如何?”她们只能重新找一个主心骨。 “湛道友,你觉得呢?”江慈竹抬眸看湛玉节。 湛玉节思忖片刻,道:“去山洞。”她没有做领袖的意思,也不管那些人听后的反应。 柳离朱堕魔,冲虚宗道人不知。既然将身份隐瞒得很好,那探查山洞的消息,就是真的。 湛玉节这么想,可其余道人不是。 她们一想到遇见的魔影,就觉得心惊胆战,想要快速离开冰原。 但清心丹无用,又怕在其余地方遇见恐怖的魔影,思来想去,一直没有做下决定。 一位道人望向好说话的言稚川:“言道友,我们能够购买些清心伏魔丹?”如果有救命的丹药,或许就能自由行动了。 言稚川小憩一阵,恢复了精力,她伸了个懒腰,兴致勃勃道:“你们那有什么特产?” 道人一呆,纠结一阵才道:“矿?” 言稚川一听,就觉得很没劲。 她道:“那你们先打欠条吧。” 那道人又问:“丹玉不成么?” 用丹玉一次性结清,总比落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还的人情好。 江慈竹替言稚川说话:“你们的命是用丹玉称量的吗?” 道人:“……” “而且看你们的样子也出不起买命钱吧?言道友也是照顾你们。” 道人面色有些发白,选择写欠条。 “师姐,等我一下。”言稚川朝着湛玉节喊了一声。 湛玉节看着跟道人们打得一片火热的言稚川,眉头微蹙。 可能是“有利可图”,言稚川重新活力四射,一边闲侃,一边炼制丹药。 直到黄昏,她才恍恍惚惚地收起药神鼎,转头看打坐的湛玉节,问:“我们出发吗?” 湛玉节无言。 天都等黑了。 从言稚川手中取来清心伏魔丹后,道人们便不必强迫自己跟着去山洞了。 不过湛玉节没准备出发,她们仍旧一道度过一夜。 “师姐,你生气了吗?”言稚川悄悄地问。 这一下又一下的,的确有些久。 湛玉节瞥了言稚川一眼,不爱搭理她。 言稚川立马从一片云上滑了下来,半跪在湛玉节的跟前。 她认真地看着湛玉节,双手撑在她肩上:“我错了。” 湛玉节身躯一僵,想将言稚川的手扒下来,但是想到她出奇的“大力”,又不愿意弄伤她,只能忍耐着。抬手落下了屏蔽四周的阵盘,她垂着眼:“你没错,我也没生气。” 言稚川得到湛玉节这句话就满足了,她笑了笑,又说:“师姐,我也是为了你好。等你以后天下皆敌,不至于没有藏身的地方。多一个朋友,多一条门路。” 湛玉节:“?” 她蹙眉,有些烦躁:“什么天下皆敌?” 言稚川面上带着笑,她微微地向前倾,一缕乌黑的发丝从肩头滑落。 湛玉节往后扬了扬,不动声色地别开眼,不去看那近在咫尺的白皙面颊。 言稚川眼眸乱转,像是一只狡黠的小狐:“就是人有失足呀,万一呢?当然,我相信师姐你是个好人,大慈大悲的菩萨。” 湛玉节:“……”她听不下去了,就不该搭理言稚川,听她讲这些鬼话。 她这师妹就是话本看多了,才会像被核桃砸了脑门。 湛玉节终于伸手推了推快要塌到她身上的言稚川。 她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言稚川一呆,她想起来,她就是来问问湛玉节生气没。 可倾诉的欲望来了,哪怕是面对着湛玉节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也可以继续叭叭叭。心念一转,她又自顾自地说:“我给她们我通天宝鉴的联络号了,等她们出去就会来加我好友。师姐,有几位姐姐嗓音好听,她们住的地方我都没听说过,那样新的东西也多吧?都不用看了,到时候让她念给我听。” “对了,还有从盛产戏班的城中来的,以后有机会让她们把我喜欢的话本都演一次。” …… 湛玉节逐渐麻木。 等言稚川意犹未尽地停止嘚啵,她才说:“不是为我好吗?” “是啊。”言稚川点头,“你可以跟我一起听、一起看嘛。” 说完后,她才想起先前跟湛玉节扯了什么。她脸上没有胡说八道被揭穿的羞愧,依旧是高兴中夹杂着嘚瑟,“师姐,我们不能既要又要吗?” 为什么要做选择? 湛玉节淡淡道:“还是师妹你想得周全。” 言稚川情绪饱满,抑扬顿挫:“是啊,谁让我被天道眷顾呢?” 湛玉节:“……” 一整夜。 没有魔影干扰。 可湛玉节没修成,也没睡成,被迫听了言稚川念叨了一整晚的九渊光辉事迹。 她很少离开宗门太久,但言稚川说的事情,她隐约知道,又好像是不知道。 如雾里观花。 作为掌教的真传,十八年天下不知名。 这实在是不寻常。 将言稚川“藏”住是洞天手段。 为什么这样做?她的身份特殊?能力特殊? 总不能是怕她闯祸吧? 湛玉节想划掉这个荒谬可笑的可能,但看着撒欢似的跑走的言稚川,又觉得这个理由,还是能站住脚的。 日出后。 闹哄哄的一行人各奔前程。 湛玉节、言稚川自然是要同行的,江慈竹思考片刻仍旧选择留下。 倒是那被小肥啾养着的御兽师常知,半道又追了上来。 队伍变成了四个人。 冰原之中的魔影比混沌莽原众多,可如先前那元婴境的魔鸟,却是一只未见。 金丹层次的魔影,倒没那么棘手,只是打散了又重聚,直到言稚川拿出了那盏引魔灯。 “你怎么还提着它!”常知被言稚川吓了一跳。 “它是玄门灵宝,光焰能解决魔影。”湛玉节道。 灵宝其实不分玄魔,端看运使的人如何做。不过一些很明显邪气冲天,是用非常手段祭炼的法器,玄门道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沾手的。 “不用它照人就好了。”言稚川道。 “可是——”常知面色犹豫,之前发生的事情让她心中落下了阴影。 “那你说那魔影如何解决?”言稚川问她,打散了又重聚,虽然闻着有点香,可看着有些丑陋,总不能让她上前咬一口吧? 常知哑然无声。 她扭头看常不知。 让她跟上言稚川她们是常不知的主意。 常不知那种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们少吃了很多苦头。 冰原上,寒风激荡。 一处山崖下,挂起数根长短不一的冰柱。 阳光自云隙中照落,幻出五色异景,煞是多彩。 言稚川她们很快就找到冲虚宗道人说的那个山洞,四面的确浮动着修道人残余的气机。 言稚川还没发现什么,天道系统便生气得啾啾叫起来。 被吵得耳朵疼的言稚川顺着天道系统指引的方向望去,日光下刺眼的雪浪中,一只小小的雪貂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言稚川眼睛瞪大,忙喊湛玉节朝着那雪貂方向看:“师姐,是貂貂恶霸!” 雪貂在,那覆玉沙师姐是不是也在这边?! 人多势众……不对,是人多力量大。 雪貂机灵,也看到了言稚川她们。 它气鼓鼓的,一边吱吱乱叫,一边像颗炮弹一样喷射过来。 它的目标是天道系统。 只是天道系统有防备,直接振翅飞起。 雪貂又在半道转道扑向常不知。 可它是覆玉沙的灵宠。 常不知是万兽宗出来的战宠。 直接被常不知一翅膀扇得找不着北。 言稚川把雪貂抱回来,它一个劲地朝着言稚川怀中钻。 爪子还时不时比划几下,忒是凄惨。 湛玉节问:“玉沙师姐呢?” 雪貂头一歪,叫得更惨了。 第31章 031 雪貂吱吱哇哇的叫声越来越急,等看到湛玉节眉头微蹙,一副没听明白的样子,它爪子一扬,甚至想打人。 第39章 言稚川忙将快要从怀中蹬出去的雪貂抱紧,在它脑门上敲了两下,雪貂泪眼汪汪,想要咬言稚川,但还记得自己之前被崩掉的牙,又委委屈屈地缩了回去。 常不知跳到了言稚川的肩膀,啾啾叫。 常知与常不知心灵相通,但她不通兽语,此刻听了小肥啾的叫声,斟酌一会儿,准备当翻译。“它说洞里——” 言稚川一口气说完雪貂的话:“它说洞里有几个人,原本有许多的,都是被救回来的,可随着师姐失踪,洞里的人陆续走了,只剩下穷得没有一口粮的老弱病残,害得它要自力更生,自己出来找吃的。” 雪貂惊奇地抬眸看言稚川,也不怪她打自己了,使劲地扒着她喊饿。 言稚川摸出了从江慈竹那要来的肉干喂雪貂,嘟囔说:“一堆废话,玉沙师姐她人呢?” 雪貂猛塞肉干,用前爪抹了抹嘴,才可怜兮兮地叫了起来。 “它说什么?”湛玉节问。 她第一次见言稚川跟雪貂沟通,想来这就是师妹的长处了。 通灵者,与天地草木生灵联系极强,难怪师妹一出手就是道丹。 言稚川:“它说师姐进了一个雪洞,又跳进了一个黑洞。” 湛玉节:“……”算了,吐出一口浊气,看着“左拥右抱”的言稚川,湛玉节又强迫自己快速地收回视线。她道:“我们过去瞧瞧。” 雪貂用爪子指路。 在茫茫的雪中,人的行迹一点点变得明显,还有很新鲜的气息,应当是不久前留下的。 洞里寒冰凝成空灵的蓝,倒映出行人的身影。那通透的冰壁向前蔓延,约莫走了一刻钟,才见到了灰青色的石壁。 四面逐渐幽暗,逐在身后的天光根本照不进这处石洞。 言稚川小心翼翼地朝着湛玉节身侧缩了缩,勾住了她的袖子。 湛玉节没有取明珠照明,那雪亮的一截光线映入眉眼,正是出鞘的霜锋! 当一声脆响,一枚从暗中袭来的红线铜钱四分五裂。 雪貂吱吱地叫了起来,跳到了湛玉节的身上,却被她无情地揪住,丢入言稚川的怀中。 湛玉节问:“是哪位道友在?” 一片死寂的山洞,过了好一会儿才传出很轻的叹气声。柔和的光晕从山洞角落荡开,慢慢地推开如同潮水般的幽暗。一位着黑红衫的道人蜷缩在角落里,腰间悬挂着的铜钱串随着她的动作,荡开一道道碰撞声。 “天衡府的道友?”江慈竹探头,她眨了眨眼,问,“不是说山洞里还有几个人吗?怎么只剩下一个了?” “原来是湛道友。”黑红衫的道人认识湛玉节,松了一口气,和气地笑了笑,自报家门,“天衡府姜璇玑。” 言稚川也问:“其它人呢?” 姜璇玑蹙眉:“不久前都走了。” 雪貂歪着脑袋,很快就愤怒地吱吱乱叫。 覆玉沙落入那洞中有些时候了,那些人就这么走了,实在是不讲义气! 言稚川问:“那你怎么没走?” 姜璇玑掩唇咳了一声,掌中摩挲着几枚铜钱,她道:“天意让我留在此间,等待着一线生机。” 言稚川:“……”她的视线从姜璇玑那张苍白的脸上向下挪,最后定在血迹斑斑的双腿上。言稚川“哦”了一声,认为自己看破了真相,“你腿断了,走不了。” 姜璇玑一噎,又道:“但让其余道友带走我,也不是做不到。” 可言稚川其实不关心她的去留,她问道:“我师姐呢?” “是找覆玉沙道友么?”姜璇玑努了努唇,抬起手指朝着洞中最深处一指,“往那边去了。” 言稚川点头,作势要走。 可一股力道传出,有人拽住了她的后领。 湛玉节将言稚川拖到了身后,她注视着姜璇玑,淡淡道:“那边没有洞口。” 姜璇玑:“现在没有,等到子时,山洞上会露出一隙。月光从缝隙间照落,那洞口便会现出一刻钟。” 这也是那些道友们不愿在洞中停留的原因。 谁知道那神秘出现又忽然消失的洞口里还藏着什么东西?至少在覆玉沙下去前,洞口出现带来的是无法打散的魔影。 想了想,姜璇玑又将先前发生的事情讲给湛玉节听。 她们一行人中有人被魔影打伤了,魔气无法借着清心丹拔出,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魔化。 有的人死了,有的半死不活,借用玉简传送了出去,但愿外头的洞天有办法驱逐魔气。 “又是魔影,难道那洞是魔影的来源?”江慈竹眉头紧锁。 “你们也遇见了?”姜璇玑道,没等言稚川她们接腔,又露出一副理应如此的神色。到了冰原地带,潜藏的魔影出现,不可能只有她们遇到。 原以为只是某种幽灵化的魔物,谁知道魔影更在魔物之上,是她们想得太简单了。 来时起卦大凶,果真应验。 言稚川:“魔修说,那魔影是昔年魔皇残魂催化出的诡异。” 姜璇玑面露诧异:“你们还遇见了魔修?” “是啊。”言稚川看着姜璇玑的脸色,又露出一抹笑,“没关系的,你其实也遇到的,只是你不知道。你们天衡府的人中不也藏了一个吗?” 姜璇玑:“?” 她一愣,继而大惊,那扭曲的双腿支撑着身躯站了起来,摇摇晃晃两步,又痛得脸色发白,不得已重新跌坐在地。 “能治吗?”湛玉节转身看言稚川。 “能。”言稚川点头。 这位不是红名魔修。 她取出了药神鼎,从乾坤囊中取出了一堆药材,开始就地炼丹药。 “这位道友是医修?”姜璇玑再度露出惊色。 跟着湛玉节过来的,又背着一柄灵宝层次的利剑,她还以为是个气机内敛的剑道修士。 言稚川点头:“可以是。” 姜璇玑:“……那你还跟我聊这么久?医修不是第一时间救治伤患的吗?” 言稚川一脸无辜:“你又没说你需要。” 要不是湛玉节提醒,她还不想干活呢。 姜璇玑笃定道:“你不是妙手宗的。” 言稚川哼了一声,自我介绍道:“九渊宗掌教真传言稚川。” 姜璇玑扬起笑,客气道:“原来是言道友,早闻道友之名,如今终于得以一见。” 言稚川眨眼,惊喜地看姜璇玑:“真的?” 姜璇玑:“……真的。” 才怪。 湛玉节、覆玉沙等人她早有耳闻,但这九渊宗掌教真传,是头一回听说。 九渊宗掌教什么时候收徒的?而且一个剑修为什么收一个医修当徒儿?掌教真传,难道是未来的掌教吗?这人其实比湛玉节她们还要厉害? 言稚川不管姜璇玑是不是哄她的,漂亮话总是容易心花怒放的。原本想着潦草一点,炼制一炉上品丹药就行了。不过姜璇玑这么有见识,必须得上道丹。 一段时间后,姜璇玑看着摆在跟前的一坨陷入沉默。 她不就是说了个谎吗?至于毒死她吗? 求助的眼神落在湛玉节的身上,哪知湛玉节没有半点反应,活似玉雕。 常知出来讲了句公道话:“它的药效极少,在上品丹丸之上,连妙手宗道友都赞不绝口。” 姜璇玑眼睫颤了颤。 道理她都懂,但这一坨跟丹丸有什么关系? 江慈竹一本正经道:“这是丹饼,牺牲了丹药的美观,将草木药效发挥得淋漓尽致。” 姜璇玑狐疑:“是么?” 言稚川沉着脸,亏她还以为天衡府的人能慧眼识珠呢。 没眼光!爱吃不吃! 就在言稚川准备将东西收回的时候,姜璇玑抬手接过了。 她没有选择。 那些道人都离开了,等到子时洞口开,魔影如果重新出现,她可能就会陷入危境中。 湛玉节这帮人是她掐算到的生机,她们无冤无仇,不至于害她吧? 看到姜璇玑用了丹药,言稚川才哼了两声,不高兴说:“我们活人去死峰不做亏本买卖。” 元炁在气脉间游走,别说是饱经摧残的断腿,就连先前断裂的气脉都在药力的修复下逐渐复原。姜璇玑眼眸一亮,抬手朝着言稚川一拜:“待离开三途河后,我天衡府必定有好物奉上。” 言稚川哼了两声。 她忽然间想起一件事情,在系统描述的原命运线中,天衡府跟九渊宗也是敌对势力,就是天衡府推演出魔物藏在九渊,认定九渊是魔祸之始。 她这不会是救了敌人吧? 言稚川面色变了变,很隐晦地朝着湛玉节瞥了眼。 “怎么了?”湛玉节低声问言稚川。 言稚川眼珠子转了转,传音道:“九渊宗和天衡府交情好吗?” 湛玉节不明所以,依旧答道:“正常往来。” 要说“坏”,反而是和应当情同姐妹的冲虚宗交情更糟糕。 第40章 天道系统听着她们的对话,怕言稚川依据自己认定的道理出来坏事,忙说:“这不是还没发生吗?九渊和天衡府也没交恶。” 它有些摸不清了,不会是天衡府掐算到魔种存在的痕迹,但因为湛玉节这么个堕魔修士在,这个黑锅被湛玉节背起来了吧! 言稚川点头,思维活跃了起来。众所周知,魔修指认玄门道人的话不能信,到时候谁说她们九渊宗有问题,她就先投毒,用易魔丹将她们变成魔修。不过易魔丹得服用下去才有用,能不能有更便捷的方式呢? “小天,你觉得怎么样?”言稚川把自己的思路告诉天道系统。 天道系统:“……你可真是个天生的坏东西。” 这可是栽赃嫁祸啊,一点都不羞愧吗?先不说她们对堕魔后的湛玉节态度,但推演出魔种踪迹那是实打实的吧?一定要窝里斗吗? 湛玉节又喊了言稚川一声:“师妹?” 她的师妹忽然间僵硬起来,仿佛中邪似的,脸上还时不时流露出些许诡笑,着实让人不安。 言稚川回神,凝望着湛玉节,郑重其事地保证道:“湛师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污蔑你、欺辱你,不会允许别人坏你清白、损你名声。” 湛玉节跟九渊宗一体,她要在九渊宗混吃等死,所以,湛玉节绝不能有事! 湛玉节:“……”隐约感知到同道投来的怪异视线,如芒刺在背。 她怎么觉得最后要毁在言稚川身上。 好的,是她想多了,言稚川没有中邪,她为什么非要多此一问。 姜璇玑嘴角抽了抽,有一点惊吓,但更多的是惊讶。 在这里,她跟言稚川她们最陌生,她合理怀疑这句话是冲着她来的。 她倒是没什么可气愤,只是不知道湛玉节遭遇了什么,让她师妹有如此发言。 她的眸光挪到了湛玉节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隐约又带了点同情。 不知道出去后,能不能在通天宝鉴找到相关的讯息。 “等入夜。”湛玉节出声。 姜璇玑思忖片刻,道:“兴许她已经离开三途河了。” 湛玉节取出计分玉简,散修们有团队,而她们也是以宗门为一个整体的。玉简上的积分持续上涨,象征着覆玉沙的光团,并没有从玉简上消失。湛玉节道:“她在下面。”无论如何,都要走上一趟。 常知探头,好奇地盯着姜璇玑:“你不是天衡府的吗?算一算吉还是凶。” 言稚川一听,也来了兴致,对着姜璇玑道:“道友,算算我的气运怎么样?” 姜璇玑道:“覆玉沙道友的事我已经算过了,卦象给出的是绝处逢生。” 至于言稚川,她盯了一会儿,还没起卦,掌心那摩挲到包浆的铜钱就四分五裂了。 言稚川小声嘀咕:“师姐说得不错,果然是江湖骗子。” 姜璇玑:“……”她不满地扫了此刻唯一在言稚川身侧的“师姐”一眼,想要反驳两句,可看着碎裂的铜钱实在是无力。原本她还优惠很多枚红线铜钱,但都被当暗器霍霍掉了。等出去了,一定听师尊的,找一件趁手的法器用用。 子夜,月出。 幽暗的石洞中只有那一线光亮,言稚川、湛玉节一行人屏息以待。 一道道如水波纹的涟漪在石上荡开,原本矗立在那块的石头悄无声息地匿去了踪迹,露出一个一人高的黑暗洞口。 众人等待片刻,不见一只魔影现身。 湛玉节道:“过去看看。” 来三途河历练,自然不会因为危险而退缩,再者,师姐还在里头。 雪貂叫声很小,在一行人中,它只有靠近湛玉节才会有安全感,可惜湛玉节冷酷无情,并不理会它,只能退而求其次窝在言稚川怀里,时不时发出不满的吱吱声。 言稚川低头看雪貂。 骂得好难听,玉沙师姐教的吗? 她戒备前行,悄悄地拽住了湛玉节的衣袖。 在穿过那道门时,她还以为会跌到万丈深渊呢,哪知眼前景致一变,是广约十亩地的方形地带,像是一座地下宫殿。 “这边空间交叠了。”姜璇玑小声道。她的视线望向前往,四壁很多斗战的痕迹,中间是一座广大的圆形祭坛,祭坛上方摆着一张石案,上头设置着樽俎之类的祭器。石案四面有九只雕琢着奇异纹路的大釜,釜里燃烧着万年不灭的人鱼灯。 姜璇玑一怔,又说:“是祭坛,但是祭祀谁的?” 没人接腔,四面静沉沉的。 言稚川揉了揉肚子,又开始饿。 天道系统团在言稚川肩上,看她这模样就开始炸毛。 它摸出了规律,言稚川每次“饿”了,都是前方有吃的。天材地宝是一种可能,而强横的魔息是另一种可能。 这鬼地方……十有八.九是后者。 言稚川跟着湛玉节继续往前。 越过祭坛看见的是十八个戴盔、披甲的卫士,它们形貌各异,或是头戴双角,或是背生双翼,端然正立,身材魁梧。 姜璇玑面色一沉,吐出两个字:“魔宫。”在传世的典籍上,万载前魔皇麾下有十八高等魔族,传纪中形貌猥琐,可依旧能看出两者的相似之处。 “前方有一具宝棺。”湛玉节眸光锐利,“不是说魔皇已经自爆了吗?那这座宫殿——” 江慈竹沉声道:“典籍中没有记载,兴许当初的道人们也不知情。” 正说话间,一连串金铁交鸣之声传出,十八卫士跃跃欲动,脸上忽地呈现出了怒容。 “后退!”湛玉节心中警铃大作,即刻出声。可已经晚了,那十八卫士好似是“复苏”一般,将刀戟一扬,指向了她们所在的方向。 这些沉重的卫士挪动起来的时候,地面震颤,顶上的石灰扑簌簌向下落。它们原本没有气息,可此刻气机层层拔高,隐约升到了金丹境。 那九只大釜之中的灯火忽地蹿了起来,约莫有半人高,摇晃的灯火明灭闪动,变幻不定。 剑鸣骤然响起,湛玉节横剑在前,刹那间格住了凶猛砸下的巨斧。 十八卫士的动作太快,想要撤退已经来不及了。 但是观察四面印记,卫士似乎首次挪动。覆玉沙没有惊动卫士吗?从山洞到此间明明只有一条路,还是说那道门通往的是不同地方?湛玉节思绪纷涌,心念如海潮翻动。 言稚川被那砸落的巨斧吓得不轻,那力道可比禁法峰上的傀儡人强横多了,一旦被砸中了非得脑浆崩裂。她朝着湛玉节觑了一眼,只见一团剑芒乱闪,交击声连绵不绝,到处火光迸射。 灵宝层次的剑意竟然无法破开这些卫士的防御。 在这关键时刻,言稚川的思绪还乱七八糟地涌动着,其中有一条上升占据了她整个心神。 “好香啊——” 香味从哪里来?里头那具棺材?还是十八卫士? 言稚川甩了甩脑袋,拎着药神鼎将那落下的盾牌砸开。她的眼中红芒一闪,隐约窥到藏身其中的黑影! “小天,是魔影吗?”言稚川问。 没等天道系统回应,她就将那盏引魔灯给取了出来。可这团灯焰太弱,跟那九只大釜中蹿升的光芒相比不值一提。但好歹有些作用,被灯光照中的卫士行动都滞缓了很多。 “师姐,那九只灯!”言稚川乱窜,朝着湛玉节大喊。 湛玉节已经察觉到那灯火的异处,本身就朝着祭坛窜去。 见言稚川蹦跳着朝着她掠来,眉头微蹙,唇角往下一压,道:“小心!” 言稚川无所畏惧。 无名之朴出鞘,九渊之剑——悬河,顿时如天河倒泄,万千剑芒恰似洪流向下泻出。 湛玉节一愣。 又是太虚九渊之剑,言稚川是真的学会了? 但怎么觉得有些奇怪! 可情况紧急,容不得湛玉节多想。言稚川提灯而来,让她找到了一丝缺隙,她毫不犹豫地化作一道锐利剑芒向着九只大釜冲去。灯火摇曳,光焰盈盈,半釜灯油被剑气一搅,顿时四分五裂。燃烧的烈焰黯淡了下去,没了高亢的火光,卫士的行动也越来越迟缓,像是陷入泥沼之中。 趁着卫士魔影虚弱,言稚川忙拿引魔灯去照。 她借着提灯之便,也趁机咬了几口,试图填饱莫名其妙变得饥饿的肚子。 可香味始终如影随形。 饥肠辘辘的感觉未曾消散。 言稚川幽幽开口:“好香啊,师姐你闻到了吗?” “嗯?”湛玉节挑眉,对上言稚川的眸光,“师妹闻到了什么?” 言稚川笃定道:“香味。” 她看着重新变成雕塑的十八卫士,快速地迈步越过它们,朝着最前方灵堂中那只棺材走去。 “不是,你没闻到!”天道系统啾啾乱叫,恨不得立刻长出双手拽住言稚川。 湛玉节不放心言稚川。 她如一道清风,快速地掠到言稚川身侧,顺着她的视线去寻找“香味”的来源。 第41章 不是香炉。 不是灵植。 是一具黄金棺材,棺盖不知道用什么打造,如琉璃般通透。 而视线所及,是一块好似活过来的、一直在蠕动的血肉。 湛玉节头皮一麻,心中警铃大作,寒光一闪,横剑挡在言稚川的跟前。 “你在说它香?”湛玉节无法维持平静,声音直接变调。 “没有,不是。”言稚川摇头,矢口否认。她嫌恶地瞥了那团血肉一眼,好似被伤了眼似的,快速挪开眸光。 “那异味是从哪处传来的?”湛玉节蹙眉,片刻后,她平静地看着言稚川,总不会是瞎说的吧?饿昏头了?湛玉节又注意到言稚川揉肚子的动作,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饿了?” 言稚川用力点头。 棺材里一定还藏着什么! “江道友?”湛玉节转头看江慈竹。 江慈竹耸了耸肩,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神色,她的乾坤囊已经被言稚川掏空了。 常知倒是扒拉了乾坤囊,取出一根青枝——常不知用来磨鸟喙的树枝。 言稚川:“……” 一道低沉沙哑的疲惫嗓音忽地从外头传来:“别动那破棺材。” 拖曳的刀尖在砖石上带出一连串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言稚川猛地转身。 阴风吹动,妖火明灭之间,一道金光闪了闪。 湛玉节身形一动,将言稚川掩在身后,抬手接住了那张飞旋来的黄金面具。 第32章 032 来人脚步沉稳,刀尖拖曳,溅出一片火花。 她的左手拽着一具尸体,看服饰俨然是天衡府出身。尸体伤痕累累,蜿蜒的鲜血淌了一路,只是周身浮动着浓郁的魔气。 姜璇玑一句尖叫卡在喉咙里,心惊胆战之余,到底没敢上前去认人。 言稚川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看,这身形、这长刀,还有那之前怎么都不摘下的黄金面具—— 是覆玉沙师姐吗? 她的心念才起,就听到湛玉节一声释然轻快的笑:“师姐。” 雪貂也回神,猛地从言稚川的怀中蹬出,吱吱叫着飚向了覆玉沙。它手舞足蹈,可怜巴巴的。 覆玉沙抚了抚雪貂,取出一块肉干塞给它。她的视线从湛玉节、言稚川身上一一扫过,又越过常知、江慈竹,最后定在了头皮发麻的姜璇玑身上。她一挑眉,懒洋洋道:“喏,要还给你们天衡府吗?” 姜璇玑面色煞白,有些惊惶。 先前就有人道天衡府中藏匿着魔修,难道就是那位吗? “这是怎么回事?”江慈竹觑了那被覆玉沙丢在一边的魔修一眼,旋即撇开眼。 覆玉沙道:“我是追着她进入这座地宫的,没想到三途河底下会有这样的地方。”她相信了言稚川的说辞,在进入三途河,恰好遇见了“魔修”,哪能不重点关注?道上救人只是顺手之事。覆玉沙轻描淡写地掠过了这魔修斗法的过程,又说,“我搜了这魔修的魂,这座魔宫是万载前魔皇留下的殒身之所。” “魔修怎么知道?”言稚川好奇地问,那不是百年千年,而是万年,魔修都不知道换过了几茬。当初作为魔族走狗的魔修,能知道这么多的事情吗?不会是话本看多了,得了癔症吧。她们之前遇到的魔修就不知道那么多。 覆玉沙眸光一沉:“因为天幽城中藏着一位复苏的魔族,她才是真正的魔宗之主。”这是一个必须要带出去的秘密。不过眼下覆玉沙没有多说,她话锋一转,指着前方那具棺材道,“如果消息没错,棺中封着昔年魔皇留下的一滴血。” 湛玉节道:“已经催生出了血肉。” 覆玉沙嗯了一声,又说:“魔族之间是可以通过互相吞噬血脉变强的,那位复苏的魔族派遣魔修来此,就是想要收敛魔皇的残魂和精血,供自身提升力量。”魔皇曾是魔族之主,但对魔族而言,与其复苏主上,不如自己坐上那个位置。玄天仙障对面的魔族会有新的皇者诞生,可天幽城的那位,未必甘心。 言稚川听着覆玉沙的讲述,眸光迥然发亮,没想到昔年的遗址中,能挖出这么多的旧事。 湛玉节神色凝重,她垂眼望着那尸骸片刻,说:“先将消息送出去。” 覆玉沙闻言一耸肩:“我试过了,地宫里很特殊,可能因为是交叠的空间,玉简无法将东西传出。”她一转身,又指着回头路,“那边,子时会出现的入口也消失了,我们想要离开,得寻找其它的路。” 覆玉沙轻描淡写,点出了她们不太妙的处境。 听的人头皮发麻、内心惊骇,可说的人却是一派轻松,仿佛遇到一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姜璇玑:“既然这里有魔修的目标,那魔修会过来的吧?” 覆玉沙一点头:“魔修地位不同,知道的事情也不尽相同。”她眉眼间藏着笑,凝眸注视着姜璇玑,“藏在你们天衡府的这位,在天幽城里出身极高,能接触到许多秘事。” 姜璇玑抿了抿唇,神色有些黯然。 她不知道那师妹一开始就是魔修,还在在悄无声息中被人给取代了。 “魔修准备怎么取走魔皇遗留东西?”湛玉节沉吟片刻后,皱眉询问。 这棺中的诡异血肉如果是魔皇之血催生,不管怎么样都要除去的。既不能让魔皇复苏,也不能让东西落在天幽城手里。 “魔修那边得到了七件玄器。”说着,覆玉沙取出了一盏灯来,“我不知道你们是否碰到过那缥缈不定的魔影,它是魔皇残魂催生,可同时也附着着魔皇的气机。这引魔灯将魔影一照,便能将它们摄入灯中。” 停顿片刻,覆玉沙又说:“还缺六盏,凑齐了七件后,或许就有劳什子异象出现。” 湛玉节摇头,平静说:“五盏。” 言稚川收到湛玉节眼神示意,也将那灯取了出来。她直勾勾地盯着覆玉沙提着的引魔灯,花纹更漂亮,上头逸散出来的气机也更加浓郁香醇。 灯在覆玉沙手中,言稚川没什么顾忌,凑到近前围观,趁机吞了几口灯中逸散出来的气机。 “那我们就在这边等待么?”江慈竹问。 “这引魔灯上有种不祥,凑齐了之后兴许有什么坏事发生。”姜璇玑内心深处浮动着一股强烈的不安,她焦躁地拨了拨腰间悬挂的铜钱串,听着铜钱撞击荡开的脆响,心情才平复少许。 覆玉沙扫了姜璇玑一眼,笑道:“在这鬼地方你还指望发生什么好事情吗?在这等着吧,我四处走动过,没找到出口。有些甬道看似通向各方,实则是死路。” “能再过去看看么?”姜璇玑又说。不是她不相信覆玉沙的话,而是一个刀修,很有可能窥不破阵机变化。 覆玉沙颔首,又道:“有点危险。” 姜璇玑:“无妨。” 覆玉沙哼了一声,转向湛玉节道:“师妹,我带她去走一遭。天衡府的人嘛,总是疑神疑鬼的。” 姜璇玑:“……”她还在呢,覆玉沙就这么说她们天衡府,这样好吗?不过——姜璇玑面上露出一抹惊色,她道,“湛道友她们不过去吗?” 没等湛玉节回答,覆玉沙便一脸理所当然道:“我师妹她们又不好奇。” 姜璇玑心中开始打鼓,尤其是覆玉沙从湛玉节手中取回黄金面具戴上后。她转头看常知:“常道友?” 常知吹了一声口哨,假装没听见。 姜璇玑再度转换目标:“江道友?” 江慈竹沉吟片刻,说了声:“好。” 姜璇玑、江慈竹二人跟着覆玉沙走,明明看去四面都是差不多的地宫,在走向某处的时候,眼前倏地一花,眼中的景致全变。妖云邪雾弥漫,无数大小不一的火球迎面飞来。姜璇玑一惊,袖中数道符箓已如天女散花般打出。 “留着些力气。”覆玉沙不痛不痒地站在火球中,丝毫不在意火焰舔舐着发尾,烧出一团焦煳气。 姜璇玑惊了惊,看向覆玉沙的视线多了些怀疑,可没等她说什么呢,甬道就走到尽头了。前方站着几具身穿着各色道袍的僵尸,它们的肌肤皱得像是枯树皮,睁着火炬似的幽幽怪眼,红光一阵阵闪烁。枯瘦的长臂挥来,一道道灿烂若霞彩的光华旋转,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她们打来。 狰狞的怪笑传出,四面都是桀桀之声。 覆玉沙拔刀,金铁般的交击荡出,刀芒斩在僵尸的身上,只留下一道森白的淡痕。 “仔细看看有没有异样,没有的话就退出去。”覆玉沙道,这一群僵尸她可招架不住。岁月无情,昔年陨落的道人身上都发生异变,死去的尸骸中生出一股“生气”,可早已不是当初的人,只是喋血的怪物。 伴随着僵尸的挪动,还有金星乱转、红光爆射,好似火雨落下。处在其间的人,更像是骇浪中的孤舟,在急漩之中仓皇挪动。 这哪里是有点危险?简直是要命! 急归急,姜璇玑还记得自己的目的,看绝路之中能否找寻到新的通道。 第42章 在两刻钟后,覆玉沙长刀横扫,将那一只怪物打了回去。她的额上渗出了汗水,气机也逐渐地杂乱。“好了没?”覆玉沙问,声音中夹杂着不耐。 姜璇玑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声没,可能被覆玉沙一起砍了。 “没有出路。”姜璇玑道。 覆玉沙嗯一声,又说:“撤。”这僵尸也是有限制的,生自此间,也只能在此间活动,走不得太远。 等到眼前的地宫又出现,姜璇玑才吐出一口浊气,擦了擦额上的汗。 “还有别的甬道,要去吗?”覆玉沙问,面具底下那双笑吟吟的眼,又多了几分雀跃。 姜璇玑咬了咬牙:“去!” 魔修带来的“出路”,她不敢信。 - 另一边,湛玉节、言稚川和常知在那具棺材处守着,提防那卫士再度暴动。 可随着大釜中火焰黯淡,那些奇形怪状的卫士,终究没有再动弹了。 言稚川站累了,软趴趴地倒在一片云上,时不时朝着棺材那处靠。 湛玉节正耐心检查棺材的异处,哪知眼前倏地出现一片阴影,她眼皮子一跳,将剑往前一横,把一片云推到了一边去。 言稚川舔了舔唇,唇角洋溢着灿烂的笑,离开没一会儿又飘了回去,然后又被湛玉节推开,反复数回。 常知看得纳闷,憋了一阵,最终忍不住了,问:“你们在玩什么?” 这飘来飘去的,新式荡秋千? 言稚川眨眼:“没玩呀。” 湛玉节闻言浑身一僵,再度觉得常知的视线刺眼。 她将法剑收起,转向言稚川,一脸正色道:“师妹,别乱晃!” 言稚川“哦”一声,面上还是很高兴。 她从一片云上翻了下来,问道:“师姐发现什么了吗?” 湛玉节:“……没。” 言稚川又说:“这血肉是新生的,本身没有很强横的力量,所以被天幽城那边当作资粮。或许我们可以将棺材打开,将它杀到死到不能再死。”然后她就可以找到棺中始终诱惑她的东西了。 湛玉节听得眼皮子直跳,朝着探头探脑的言稚川走去,将她拉远。 她拧眉道:“我们忌惮的不是肉瘤。” 言稚川不懂就问:“那是什么?” 常知抢答:“是魔气。”要知道魔皇残魂催生的魔影带来的侵蚀都那般难解开,更别说是魔皇留下的“后手”了。如果找不到很好的办法将魔气解决,开棺的时刻,便是她们尽数堕魔之时! 言稚川很遗憾。 她本能地觉得魔气没什么,但分得清轻重缓急,也知道在什么时候要听话。 她乖巧地应了一声,顺便嘟囔魔修什么时候来。 结果挨了一记充斥着怀疑的冷眼。 湛玉节不信她。 “她竟然怀疑我!”言稚川不爽快,在心中偷偷跟天道系统抱怨。 天道系统:“……就你做的事情哪件事情值得信任?如果你是其它宗派的,早就被拽入黑名单了。” 的确是达成目的了,但那过程实在是让人崩溃。 错误的过程得出正确答案……不对,她完全是根据结果胡来的。 言稚川痛心疾首:“小天,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到底是谁的系统?除了骗我丹药,你还有什么用!” 天道系统说了句大实话:“……湛玉节的。” 本来是这样,可惜半路被人拐卖了。 在言稚川痛斥吃里扒外的天道系统时,湛玉节忽然间警觉起来,道:“有人来了!” 她快速地将言稚川推到了安全的位置,摆出严阵以待的姿势。 来的人有三个。 为首的是个被天道系统标记过的散修。 剩下两个病残,一高一矮,灰扑扑的,都很不起眼。 三打三应该没问题。 不对,只有一个是魔修伪装的。 言稚川不想跟她们玩什么识破身份的戏码,她眨了眨眼,扬起了热情殷切的笑:“道友受伤了吗?我是医修,让我看看。” 灰扑扑的矮道人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倒是那魔修,淡笑着朝着言稚川打了个稽首,温声道:“多谢道友,不过我们自己有——” 一个“药”字还没脱口,言稚川就像是离弦的箭一步蹿到后头,她按住了灰扑扑的矮道人,掐着她塞了一枚丹药。 吃吧你! 等那矮道人瞪着眼睛被迫将丹药咽下去时,她又闪电般地退了回去。 她自己没这样的身法,但没关系,可以复制湛玉节的。 矮道人想骂人。 可药力入体,那自伤口处荡开逐渐侵蚀着她的异力开始消退,原本勉力压制的伤势,竟有好转之相。这人给她塞的还真是灵丹妙药。 她瞥了眼湛玉节,最终看在九渊宗的面上决定放下疑心病,快速地盘膝打坐运化药力。 湛玉节接收到了矮道人的眼神。 她吐出一口浊气,打圆场说:“我师妹也是救人心切。” 言稚川也飞快地、没有半点诚心地说了声“抱歉”,然后又取出丹药殷殷地望着高道人。 高道人觑了矮道人一眼,她们都是白玉京潜龙部出身的,知晓湛玉节以及常知的一切资料。 至于那师妹—— 没见过画像。 九渊宗来的都是各峰真传,这位是医修,那么是药峰出身的真传? 思绪翻转,高道人接过了言稚川递来的丹药,状若无意道:“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言稚川一脸雀跃:“九渊宗六峰镇峰之宝、九渊峰真传言稚川。” 湛玉节:“……” 高道人一怔,言?九渊峰出身?难道是九渊宗掌教的亲属?这条信息要记下来。她面上不动声色,微笑称谢。 言稚川摆摆手,眸光狡黠灵动。她抬眸凝望着魔修假扮的道人,也取出一枚丹药来。 那道人见高矮道人都服用了丹药,不疑有它,也将这枚丹药服下。 可丹药看似清气氤氲,如灵丹妙药,实际上是一枚被言稚川刻意捏过卖相的易魔丹,那道人一服下,浑身魔气就爆发了出来! 原本还在调息的高矮道人大惊失色,倏地起身退向后方。 而湛玉节法剑铿然出鞘,湛湛寒芒朝着那魔修身上落去。 常知慢了一步,凤鸣声起,尾羽如火。 那魔修眼皮子狂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将法器一催,忙抵住了如大浪拍来的剑气。 她瞪大眼睛看一脸得意的言稚川,情急之下试图甩锅:“你害我?” 言稚川一脸正气:“道友说什么话!我那丹药都是费了不少心血才炼制成功的,药到病除,是玄门道友必不可缺的宝贝!你难道想说我的药有问题吗?可为什么她们没事,就你有事?” 不知情的常知附和:“你是魔修,那药自然无用!” 法力冲击,传出隐隐的雷震之声。魔修心中暗骂,见那高矮道人惊疑不定,连搭把手的举措都没有,只得催动自己的力量,来抗衡湛玉节、常知毫不留情的杀招。 九渊峰,言。 魔修很快就想到这人跟言济之关系匪浅,打定主意拿下她,好让湛玉节投鼠忌器。 她一抬手,法器飞旋,带出一道匹练似的火光,飞驰电掣,直冲言稚川。 言稚川听到了破风声,哪会不知道有人暗袭。 那飞梭似的法器已经迎面啄到,她徒手举鼎,猛地往前一砸。 魔修冷哼一声,身后出现重重化影,虚实不定。 只要这些化影能够拦住湛玉节片刻,她便有把握拿住那医修。 她知道九渊宗医修有些怪癖,可毕竟是医修,就算修行了具有攻伐之力的道法又有什么用? 正当她朝着言稚川掠去时,乍然剑器交击的铿然响动。 她一时不妨,那如大浪般的剑气已经当头打来! 言稚川踩在化作剑器的一片云上,手中持着无名之朴。 她一抬手,一道奇亮的剑芒绽出,紧接着化作万千光芒如电射。在爆散之后,剑芒又回旋,如水潮四下合拢。 正是九渊之剑中的悬河与四合剑势。 剑芒所到之处,如风卷残云。那魔修没料到言稚川还是个“剑修”,顿时被剑气打中。一团团魔影散去,她的真形跌出,狠狠地砸在地板上,震起一片尘烟。 “你、你——” 言稚川没等她完一句话,又给了她一剑。 一个个有眼无珠,她是天之骄子,不是软柿子! “道友,剑下留人。”那矮道人忽然出声制止。 湛玉节垂眸注视着道人,眼神冰寒,似是在审视。 矮道人怕自己也被打为跟魔修一伙,忙自报家门,跟这道人撇清关系:“我们是白玉京的,半道遇见了这等。她手中有一盏灯能够对付诡异的魔影,便与她结伴同行了。”顿了顿,她又道,“我并非要救下魔修,只是想从她口中探问些消息,某略懂审讯之道。” 第43章 常知嘀咕:“听说白玉京潜龙部的消息都是从鲜血中挤出来的。” 白玉京道人脸色一僵,无语地瞪了常知一眼。 言稚川将魔修的乾坤囊拽了下来,然后将她踢给了矮道人。 乾坤囊中的确藏着一盏引魔灯。 灯光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似是吞噬了不少魔影。 言稚川拿在手中掂了掂,还缺四盏。 魔修见言稚川拿到了引魔灯,先是急眼,可等她摆出来三盏后,又化作冷笑连连。 可她的声音没有持续多久,便被白玉京的两个人无情地拖走了。 湛玉节不甚在意白玉京道人的手段,她注视着言稚川,后知后觉地发现,言稚川做这些事情,也太自然了些。 那易魔丹能让玄门道人化作魔气缠身的模样,即可用于潜入魔宗,反过来也是栽赃嫁祸的好物。 她要是将她用在玄门道人的身上,那不是有冤都喊不出? 湛玉节扯了扯嘴角,可笑不出来。 湛玉节传音询问:“师妹,那易魔丹还余下多少?炼制起来麻烦吗?” 言稚川:“还剩下几枚,炼制不麻烦,倒是用来炼制的材料,都是魔物,离开了三途河就不好找了。”顿了顿,言稚川又笑嘻嘻回复道,“师姐,你也需要吗?出门在外,的确要先下手为强。与其等着别人指责你,不如先一步栽赃!” 湛玉节磨了磨后槽牙:“没人指责我。” 言稚川抬眼看湛玉节,脸上写满了“真的吗”。 不久前,她这师姐还被陌生的未婚道侣陷害呢。 还有失败的亲情、失败的友情在等着她。 湛玉节殷殷嘱咐:“师妹,这药得用在正途。” 等离开三途河就禀告掌教,最好将东西全部收起。但时候没了魔物,她也不能炼制新的了。 言稚川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诚挚的亮芒:“我明白的,师姐说喂给谁我就喂给谁,绝不让别人有栽赃师姐的机会。” 湛玉节:“……” 她心力交瘁,想要说些什么,可在看到言稚川灿烂的笑脸时,心中又浮现出了深深的茫然和无奈。 好像在言稚川的眼中,她是个非常不幸的人。 湛玉节张了张嘴,半晌后,说出一句:“那你以后要听我的话。” 言稚川眉飞色舞:“好,我只听师姐的。” 那头给常不知梳理羽毛的常知冷不丁听到这忽然响起的奇怪对话,朝着言稚川那处瞥了眼。 通天宝鉴上,湛玉节跟柳烟青的婚约破碎,冲虚宗那处传出些许不利于湛玉节的流言。 比如说湛玉节冷心冷情,柳烟青才走错了路。 难道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人?其实湛玉节也心有所属? 常知被自己的念头吓了吓,忙捂住了嘴。 湛玉节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第33章 033 湛玉节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传音变成了低语,也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常知心中一变再变。 她对着可能走上弯路的言稚川千叮咛万嘱咐,幸好言稚川没说“啰嗦”一类的话来刺激她,可谁知道,说到了最后,言稚川反过来劝她善良、大度。 湛玉节的心绪起伏,在言稚川的“劝解”下,原本不存在的情绪生出,让她不由自主地按住了剑柄。 在这个时候,白玉京的两个道人拖着魔修的尸体回来了。 “这座地宫是古时候的遗物,是昔日魔皇为其自身复苏归来暗中做下的准备。”稍矮的道人斟酌片刻,对着湛玉节说出了拷问出来的消息,见所有人都注视着她,她才继续道,“但魔修的目的并不是复苏魔皇,而是试图收敛魔皇陨落后的残魂,以及取走对方留下的后手。” “当初修建魔宫的魔修空间造诣极高,这座魔宫只进不出。除非魔皇再度复苏。” “既然空间阵法跟魔皇相关,除却魔皇亲自打开出路这一可能,是否还存在另一种呢?譬如说,魔皇彻底消亡后,阵法崩塌。”湛玉节注视着白玉京的道人,平静说道。 “是。”道人一点头,眉眼间浮动着笑意,她道,“魔修来地宫,俨然是把握住了这点,当魔皇的气息尽数被抹除后,出口便会出现。” 湛玉节“嗯”了一声,是个好消息。 可也不太好。 “魔修那边准备怎么做?”言稚川兴致勃勃地询问,她对棺中那股气机十分感兴趣,恨不得立刻撬开棺盖。 “七盏引魔灯。”矮道人道,她迟疑片刻,叹了一口气,“但应该怎么做,那魔修也不知道。她的任务就是将引魔灯送到这处来。” 湛玉节眉头紧锁,片刻后才道:“总会过来的。” “湛道友似乎有辨认魔修之法?”一直沉默不言的高道人倏然间开口道。白玉京潜龙部以观世为己任,见到的东西多了。她在那魔修身上隐约察觉到几分异样,似乎是药力所致。 湛玉节淡淡道:“我和师妹并无秘法,是出门前师长的嘱咐。” 高道人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每个宗派都有自己的秘密,白玉京要与她们维持关系,便不能过界。根据她得到的线索,玄门不少地方都有魔修渗透,可具体是什么人、魔修又是如何做到的,却是始终找不到头绪。 安静了数息后,高道人从乾坤囊中取出了几枚通体碧绿的树叶,一一递给湛玉节、言稚川、常知。 言稚川卷了卷叶子,凑在唇边吹出一道清越的哨声。 湛玉节眼皮子跳了跳,她不动声色地拽了言稚川一把,又注视着高道人惊讶道:“这是障形叶?” 白玉京中有一株通天宝树,枝叶着生长着一种障形叶,能够遮掩道人们身上的气机,这也是白玉京潜龙部能游走各处的保障。 高道人说了声“是”,她提醒道:“碧叶有时,金叶无限。这枚碧叶最多能遮掩气机三日。” 常知把玩着叶子,将凑到跟前的小肥啾推开,省得它啄叶子,她叹气道:“也够长了。”三日的时间已经足够发生许多种事了。五巴灵留四以5铃舞 小半日后,去探路的覆玉沙、姜璇玑一行人回来了,只是队伍又壮大了许多。三人出行,将近十人归来,还拖曳着几句魔修的尸骸。 但对湛玉节她们来说,最大的喜事不是拿到那直接凑到了六盏的引魔灯,而是和幽莹、别离歌碰头。至此,她们九渊宗分开的五个人又安然无恙地聚集在了一起。 “我之前碰到离歌师妹的时候,她正拿着她的宝贝箜篌在砸泥沼中的魔物。泥点飞溅,到处都是腐臭味。”幽莹抿着唇,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越发苍白,整个人置身相随的萤火中,仿若一只幽气森森的鬼。 “这就是师姐你假装没看到我的理由吗?”别离歌垂着眼,慢声细语的。她虽然是大力峰出身的力道修士,可跟素已闲一般,只要不是战斗时,都很斯文儒雅。 幽莹狡辩:“我不是等你了吗?” 别离歌斜了她一眼,微笑不语。 “安静。”覆玉沙被师妹们吵得脑袋疼,她用刀点了点砖石,转向唯一不幼稚、唯一可靠的湛玉节,问,“湛师妹,你有什么想法吗?”看来她们从魔修中得来的消息都差不多,大致能拼凑出一个真相。 湛玉节道:“我们没有其它路可以走了。” 地宫有进无出,让她们成为魔皇脱身的血食么?不可能的。 可要依据魔修的办法,也有一定的危险。 “早知道这个鬼地方不能使用传送玉简,我就不来冒险了。”一位道人长吁短叹,她环视一圈,发现没有碰到冲虚宗的人,又道,“冲虚宗的道友这般机警么?” 人群中静了静,一会儿才听见有人低声嘀咕:“冲虚宗的道友都在三途河外了,岂不是幸运吗?” 湛玉节眉梢上挑,她瞥见一旁玩着引魔灯并依照北斗七星位将它们摆放整齐的言稚川,到了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一把将言稚川拽到了身侧,牢牢地系着她,湛玉节才将眼前的困境告知众道人,又问道:“诸位觉得怎么做呢?” “可能还存在着别的出路?道友们谁擅长阵道?过了那么长时间,阵法力量不可能处于圆满的状态。” “是啊,地宫早于那场斗战,三途河之战打得天崩地裂,地宫阵法兴许也遭到了破坏。” 道人们心中踌躇,你一言我一语,试图寻找一种更为稳妥的办法。 “的确是残阵。”幽莹掩着唇轻咳一声,她柔声道,“不然我等在进入地宫刹那,便已经化作血食了。”她又睨了眼不动弹的卫士像,就算没有被阵法碾碎,也将死于卫士刀戟之下。 有多思多虑的,也有跃跃欲试想拿那棺材开刀的……道人们念头不一,湛玉节也没有强制她们的喜好。反正还差最后一盏灯,就算想要做什么都不成。她温声道:“那就先四下找寻出口吧。” 道人们闻言称是,各自散开。 不过九渊宗五个人谁也没有动作,仍旧停留在原地,注视着那光芒幽幽的引魔灯。 第44章 “这灯能吞噬魔皇的残魂,可打散了魔皇后,等待我们的,也许是魔宗中降临此处的强者。”幽莹道。 虽然说辅师她们也在外头,但等洞天抵达,也许她们的尸体都凉透了。 引魔灯虽然是一件玄器,但经由魔宗修士之手,变数极多,就像先前的傀儡丝,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异变。 “会不会有更强悍的魔修映照进来?”幽莹又猜测道。 三途河外有洞天镇守,魔宗道人亲身来此概率不高,但借着法器将一部分力量映照出来,还是极有可能的。 覆玉沙抬手一拍幽莹的肩膀,将重任交给她:“那就有劳师妹你检查一下。” 幽莹眉头紧蹙:“我才金丹一重境。” 覆玉沙把偷偷打饱嗝的言稚川揪出来,理所当然道:“你们看,言师妹也才迈入金丹,她能炼制道丹,那师妹你——也能研究道器,不是吗?这几盏引魔灯还没到道宝的层次。” 幽莹:“……”她幽怨地瞪了言稚川一眼,哪知道这籍籍无名的师妹一下子变得这么厉害。“我……试试。”她开口道。 她很确信,自己研究不出什么东西来。 “先前搜魂没得到消息么?”别离歌不知道从那摸出一把团扇,很优雅地扇动着,不动声色地搅动幽莹身侧飞舞的流萤。 “没有。”湛玉节摇头,“可能得等那最后的提灯人出现。” 约莫半个时辰后,去找寻出口的道人们还没回来,不过前方气机波动,倒是出现了一个身着玄门装束的道人,看年纪二十来岁。她的眉目英朗,神采奕奕,身上盘桓着青光,仿若缠着条大青蛇。她等前胸挂着一张半人高的大弓,背后斜挂着一个箭囊,共有九枝箭,泛着淡金色的光。 “万兽宗的?”覆玉沙挑眉,她转头想问常知,可常知不在,她也去人群凑热闹,想要找到地宫的出口。 那道人打了个稽首,微笑道:“万兽宗万俟灵。” 湛玉节漫不经心问:“道友怎么来此?”她注意到道人的视线落在六盏引魔灯上,心中浮现出几分警兆。虽然此人不在名单上,可那种怪异的感觉驱使湛玉节按住了剑,随时都准备暴起。 言稚川从湛玉节的身后探头,盯着那张精心雕琢的漂亮大弓看。 “你不会又喜欢上了弓吧?”天道系统一边问,一边习惯性地扫描前方陌生的道人。数息后,尖锐的警报拉响,言稚川被吓了一跳,脚步趔趄,一头撞到了湛玉节的后背。 “你鬼叫什么?”言稚川揉了揉脑袋,一抬眸对上湛玉节无奈的视线,忙扬起笑容表示无辜。 “魔修!”天道系统大叫。 怎么在三途河外没发觉这个人?它翻到了先前的记录,那时候万俟灵的阵营是正常的。难不成是被魔气侵蚀堕落了?可在三途河中堕落的魔修不会有遮掩自身魔气的手段。 这个世界气机衰竭,还没复苏到道果境的层次,不可能连它都无法看穿。或许是那魔修有“完美夺舍”的本事。 在进入三途河后,她选择换一张皮! “我是从冰川寒谷的一个山洞进来的。”“万俟灵”道,“那边有道友们遗留的气息,不知为何没有见到诸位道友。” 湛玉节先是垂眸看了眼揪着她袖口的言稚川,过了一会儿才问:“从那处过来,那道友遇见魔影了吗?” “遇见了。”“万俟灵”颔首,她微微一笑,取出了一盏引魔灯,“不过我从一个魔修的手中取来了此物,它能镇压魔影,也能吸摄侵染道体的魔气。” 说着,“万俟灵”又往那六盏引魔灯上看了一眼。 第34章 034 九渊宗三个道人放空脑子,湛玉节沉默不言。 言稚川眼珠子转动,倒是想要“故技重施”,只是在她张嘴前,湛玉节就很有先见之明地通知她闭嘴。 “万俟灵”见氛围逐渐凝滞,眉头微微蹙起。她思忖片刻,叹了一口气道:“这地宫不同寻常,难以找到出路。” “倒是不知道友得到了什么样的讯息?”湛玉节轻描淡写地询问。 “万俟灵”等待的就是这句话,她眉头一挑,侃侃而谈道:“道友先我一步来此,又取到了引魔灯,想来也知道地宫的事情了,我便不赘言了。引魔灯能够克制魔影,当其力量聚合在一块时,也能够压制那残存的魔气。只要将地宫里的棺材毁去,就不愁找不到出路了。” “道友之见与我等相同。”湛玉节注视着“万俟灵”,温声说道,“只是尚有同道在外,需要等她们过来再做商议。” “万俟灵”一颔首,应得十分爽快。她在远离湛玉节她们的地方盘膝打坐,好似真在等待去找寻出路的道人归来,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没有趁着人少动手,是不想暴露身份吗?”言稚川悄悄地在心中嘀咕。 “也有可能想将你们一网打尽。”天道系统拿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万俟灵”。 “她的道行怎么样?”言稚川又问。 天道系统迟疑了一会儿:“金丹。”不是伪装的,而是真的金丹道行。 言稚川朝着“万俟灵”方向探头探脑,湛玉节哪会注意不到她的动作?她垂着眼睫,不动声色地将言稚川往身后一塞。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万俟灵”不同寻常。既然如此,师妹不靠近她最好。 “她是魔修。”言稚川给湛玉节传音。 “也是掌教告诉你的么?可先前你说的人里并没有她。”湛玉节拧眉道,她怕言稚川打起坏主意,又叮嘱她,“你那易魔丹不可胡乱使用。” 言稚川拖长语调“哦”一声。 要是让湛玉节知道先前那些人不是师尊告诉她的,而是假借师尊名义扯了个旗帜,会怎么样? “小天,能达成目的不就是好的吗?”言稚川悄悄说。 天道系统心累:“不能那么做。” 这段时间观察下来,湛玉节的确有些摇摆,可要说有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在言稚川的身上。 这人,呸,这魔种压根没有是非观、道德观啊! 也太随心所欲了。 “你一个人嘀咕些什么呢?”覆玉沙瞥了眼黏在湛玉节身上的言稚川,怀中的雪貂很不安分,这会儿有了倚仗,蓦地跳到了言稚川的肩头,抬起爪子就要抓小肥啾。言稚川在天道系统的鬼叫中揪住了雪貂晃了晃。 雪貂恶狠狠地看言稚川,想咬她一口,但又想到先前崩掉的牙,又不敢胡乱动作。 它吱吱乱叫。 言稚川低头看它,哼一声说:“之前被湛师姐咬了一口,我便有了防备,服用了一堆丹药增强了体质。” 湛玉节没管跟雪貂玩闹的言稚川,她的精神始终紧绷着,鞘中的剑蓄势待发。 言稚川话音落下,她还没反应过来,等听到同门口中传出一声不可思议的“啊”,后背蓦地一凉! “你们——”覆玉沙吃惊。 湛玉节深呼吸一口气,道:“别听言稚川胡说八道。” 言稚川:“我没有胡说,在罗浮仙城那个人迹罕至的洞穴里,你——” 湛玉节面上泛起一抹红晕,明知道言稚川说的是事实,但听着着实怪异。她不准备让言稚川说话,一把捂住言稚川的嘴,抬眸望向外头,转移话题:“有人回来了。” 覆玉沙已经四处转过,地宫中没有出路,心怀不甘的道人们只能铩羽而归。 见多出来一个人,道人们先是吓了一跳,可看九渊宗的都没什么反应,又将提起的心放了回去。 “万俟师姐?”常知也在回来的人群中,看到“万俟灵”她眼眸一亮,还没上前叙旧,便挨了小肥啾一巴掌。 小肥啾踹开了常知,朝着背对着众人的言稚川飞去。 常知揉了揉面颊,讪讪一笑。她跟“万俟灵”说了声“抱歉”,忙迈步跟上自家的常不知。 言稚川直勾勾地凝视着湛玉节,“唔唔”反抗。 湛玉节不动声色地松手,将被呼吸灼得发烫的右手笼在袖中。 她道:“这位道友带回了第七盏灯,诸位道友觉得如何?要试一试么?” “真的能成吗?”传出的声音很轻,藏着几分忧虑。 “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万俟灵”抬眸,眉眼也似含愁。 “或许我们可以在这里等待?外界的真人见我们久久不归,或许会察觉异样,来到此间救下我等。”一道乐观的声音响起。 “三途河遗址是被真人们联手清理过的废墟,真人们将它改造为历练之所,却不曾发现这座魔宫,现在再来,也许还是找不到。我们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万俟灵”又道。 “万俟师姐说得不错。”常知用力点头,在这只有两个万兽宗的,她得撑一撑师姐。 “九渊宗道友是什么打算?”又有人问道。 覆玉沙将刀往地上一砸,咚隆一声响后,她笑道:“这里头的东西是一定要毁去的。” 第45章 “我等也依九渊宗道友。”很快便有人做下了决定。说话的人相信大宗出身的修士,必定有护持自身的手段。要知道九渊宗来的是各峰真传,未来的一峰之主,不可能自寻死路。与其自己乱闯,倒不如跟着她们走。 找不到出口,一些怀有希冀的人只能歇了先前的心思,稀稀落落的声音响起,都是同意动手。 湛玉节转向“万俟灵”,捕捉到了她面上的一抹喜色。她若有所思,片刻后,说道:“道友从那魔修处得知不少消息,那知晓七灯联结,如何运使么?” “万俟灵”忙道:“知道!”她取出了最后一盏引魔灯,作势要往地上摆。 可言稚川忽地从湛玉节的身侧跑出来,从“万俟灵”手中抢过那盏引魔灯:“让我看看。” 摸到灯的时候,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言稚川又是嗷呜一大口。 湛玉节从容道:“还有些道友没来,再等等吧。” “万俟灵”面上笑容一僵,一点怒色一闪而逝。一息后,她抿了抿唇角,故作平和道:“好。” 又过了半日,道人们陆续归来。 湛玉节悄悄地摩挲着掌中的“障形叶”,眸中闪烁着异光。 “劳请道友了。”湛玉节朝着“万俟灵”一颔首,从言稚川手中取来那盏灯递给了“万俟灵”。 “万俟灵”将最后一盏灯摆在了空缺的“天枢”位。 七灯如星斗,那具棺材恰好在“紫微星”方向。 “接下来就请道友们用法力催动引魔灯。”“万俟灵”笑微微的,停顿片刻后,又提醒道,“七星连结,法器更上一层次,恐怕所需法力不少。” 湛玉节一颔首:“好。” 言稚川看着“万俟灵”问:“那你做什么?” “万俟灵”道:“开棺。” “若是魔皇遗留的手段,棺中封存的魔气必定很恐怖,到时候道友能经受住吗?”一道充斥着疑惑的声音响起。 “万俟灵”正色道:“只要道友将引魔灯催起,便算是有魔气侵体也能够直接拔除,这点危险,算不了什么。” 这是一句实话,那引魔灯吸引魔气的手段,玄门道人是见过的。 幽莹也拿出毕生本事去研究,没有发现引魔灯本身有什么问题。 “好危险啊。”言稚川一脸唏嘘,她正气凛然道,“我九渊宗天下第一,这等事还是我来吧!” “师妹!”别说是湛玉节,九渊宗的修士一个个眉头皱起,知道这事儿危险,并不愿意让言稚川去做。 “言师妹你是医修,留在安全的地方最好。”覆玉沙道。 言稚川瞪她一眼,不开心道:“我是剑修!”她一拍剑鞘,长吟道,“九渊之剑——天上来!” 无名之朴飒一声出鞘,直指往前走的“万俟灵”。 “万俟灵”一惊,几乎忍不住出手。她对上言稚川那双无辜的眼,深呼吸一口气后,往后退了几步,故作无奈道:“那就有劳道友了。”顿了顿,又很不经意道,“医修应当很了解魔气才是。言道友这般自信,一定有能破解的手段吧?” 湛玉节眼睁睁看着言稚川上当,被“万俟灵”激得答了声“自然”。 不对,也不能说是被激的,她就是有这个想法。 “言稚川!”湛玉节咬牙切齿。 她这师妹就是话本看多了,以为自己是救世主,有种不顾一切往前的莽撞。 言稚川眨眼,她注视着湛玉节道:“师姐放心,我也是金丹啊。” 覆玉沙没遭过言稚川荼毒,比湛玉节沉静些,她沉吟片刻,很快便做出了决断,她道:“湛师妹,你是关心则乱。出来历练,总不能让师妹一直待在我们身后。” 无名之朴是祖师留下的法器,能被无名之朴认可,想来言稚川也不是纯粹的医修。 就从她方才露的那一手,可以看出,在剑道上是有一定造诣的。 只是那起手式以及那骤然绽出的剑意,都十分熟悉。 覆玉沙忽然问:“湛师妹,是你教她的吗?” 就算是手把手教,也不至于剑意一模一样吧? 总不能是双修后互相气机交融吧? 这么想着,覆玉沙的神色顿时变得奇怪起来。 湛玉节否认:“我没有。” 她这不是关心则乱,是—— 如果这一路与言稚川同行的是覆玉沙,她应当也会有跟自己一样的心情。 言稚川身上始终有种脱缰野马似的失控感。 说不上好还是坏,总之让她的心情如井中的吊桶,上下摆荡不已。 引魔灯上的光焰渐渐明亮起来,仿佛烈阳悬空。 言稚川提着剑挡在棺材前,摆明了不让别人动作。 湛玉节泄气,嘴唇翕动着,说了声:“小心。” 言稚川连连点头,众目睽睽之下,收剑取鼎,徒手砸棺! 第35章 035 湛玉节眼皮子跳了跳,无声叹气。 朝着棺材方向望去的道人,只看到言稚川一拳下去后,又取药神鼎在手,赤色的火焰迸射,还以为她真有特殊的破棺手段。 可在天道系统视角,见到的却是身为魔种的言稚川与那棺材产生了共鸣,棺材并没有排斥她。 棺木破开了一个口子,浓郁的魔气从中逸散,宛如黑雾般转眼便充斥四面。道人们心神一凛,顾不得那么多,用法力催动那七盏引魔灯。魔气滚荡,可灯上的焰光也越来越强烈,与那浓稠化不去的魔气交缠在一起,进行一场无声地厮杀。 言稚川站在破棺前。 在魔气和那蠕动的血肉荡开的刹那,她就要药神鼎砸了下去,将棺中诡异的东西纳入鼎中。在电光石火间,她终于找到始终的诱引着她的美味存在——一滴保存着精纯力量的血。 那是魔皇的后手,也是催动魔皇“重塑肢体”的东西。 言稚川面对着棺木,眼放绿光,她额上的火莲印记又逐渐地显露出,本能催动着她吞下那股力量。 她也的确是那样做的,动作快得连天道系统都来不及阻止。 天道系统:“!” “你在叫什么?”一息后,言稚川回神,额上印记消隐,她仿佛不知自己先前的举措,揉了揉耳朵,朝着天道系统嘟囔了。 天道系统:“……” 丝毫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言稚川打了个饱嗝,随后忽视了一惊一乍的天道系统,转向湛玉节她们。 棺中逸散出来的魔气极为强悍,张牙舞爪的,仿佛怪物在咆哮。七盏引魔灯得靠法力全力催动,才能一点点将其吸收。从场面上看,虽然效率不高,但魔气的确被灯焰压制了,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呈现出一种道涨魔消之势。 言稚川前去帮忙。 引魔灯中被吸收的魔气在言稚川眼中,就好似是黑色的棉花糖,催动法力的同时,言稚川顺便咬上几口。 被怀疑的“万俟灵”缀在最后,没有发难,她同样抵抗着魔气,在发觉有同道法力不济事的时候,又上前一步帮忙。 “她难道还想扮演玄门修士吗?”言稚川觉得奇怪,朝着“万俟灵”看了好几眼,“要么就是想趁机种下傀儡丝。” 天道系统:“……不是已经确认了,傀儡丝是柳离朱自家手段吗?” 言稚川:“不管,反正她不像是个好东西。” 天道系统心想,难道你是吗? 足足用了一日,引魔灯才将四面缭绕的魔气都尽数吞没。到了这时候,道人们一个个法力耗尽,都是强弩之末。只是跟先前穷途末路的绝望不同,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喜色。要知道她们已经做好拼死搏斗的准备了,谁能想到竟然什么不祥的事都没发生。 一位道人出声道:“现在能找到出路了吗?” “当然。”“万俟灵”温和地笑了笑,她眼中闪过了一抹暗芒,觑着眼前法力耗尽的玄门道人,周身杀气骤然浮现。来到三途河历练的都是各宗派未来的顶梁柱,如果能够一举将人除去,得来的功劳比潜伏在万兽宗中大。 “万俟灵”很快便有了决断,她一抬手将七盏引魔灯摄入掌中,手腕翻动掐了个繁复的法诀,那七盏引魔灯气机一合,竟是化作了一盏足有一人高的大灯,灯焰猛然间一涨,仿佛火球炸裂。 “万俟道友?”被她动作惊到的道人一转身。 “万俟灵”朝着她打了个稽首,微微一笑:“诸位道友不是要找寻归路么?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她拉满了弓,囊中箭矢飞出,带出一溜乌光,风驰电掣般指向的靠她最近的道人。 她骤然发难,速度极快。 道人本就气力不济,又放松了警惕,哪能逼得开这雷霆一击?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青光泛起,脆响声动,一枝青竹斜里刺出,奔涌的法力如同狂风卷雪,骤然将那箭矢弹开。 灯焰下影子扭动,在道人们催动七盏引魔灯时,江慈竹、姜璇玑以及白玉京的两位道人始终借着障形叶隐匿身形,按兵不动。直到“万俟灵”想要趁势收割道人,才一道现出身形。 第46章 “道友这是做什么?”湛玉节明知故问,她服用了清心伏魔丹后,又扔了一枚升龙护道丹在口中。原本耗尽的法力又在气脉间奔腾起来,她周身气机也节节攀升。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既然知道此间不祥,就不会真的让自己落入任人宰割的窘境。 “你不是我师姐!”常知面色骤变。 “万俟灵”眉头一皱,她并没发现还有道人潜藏在暗处,看来从一开始,这些人就不信任她。她只有金丹期的道行,对付一群力竭的道人足够,但要与几个处于全盛时期的道人斗法,却不可能胜,好在她还有其它的手段。 她冷冷地笑了一声,注视着那盏引魔灯。 三途河外,有玄门的洞天道人关注着,魔宗高境界真人若是来此,绝对会被玄门修士发觉,这片地域气机至高到元婴。可元婴只比金丹高一个大境界,遇到配合得当的一群金丹也没有胜算,必须要化神或者洞天层次的力量降临。 她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缠绕着紫色玄奥符文的符纸,朝着自己身上猛然间一拍。紧接着,她的面容和气机开始变化了。 符纸是接引凭证,她的躯体是载体,如此能够让那位大人力量投映过来。可身躯有上限,就算是那位大人来了,也只能是金丹期道行。 但不要紧。 引魔灯吞噬了魔皇残魂催生的魔影,又吸收了庞大的纯魔气机,那位大人在光焰下能够骤然间拔升。以她的力量,将此间的道人们灭去只是拂袖间事。 湛玉节垂着眼睫,低喃道:“魔气。” 同行的道人们神色大变,纷纷持着武器注视着面容扭曲变化的“万俟灵”。 她的五官被揉成了一团,可随即又被一种阴森冷戾的力量一拂,化作了一个眉眼幽邃的英挺女子。 女子周身的魔气滚荡,仿佛一个漩涡,她的气机一直在往上拔升,一直推到了金丹三重境。那股冲势未减,可像是遇到了某种障碍,无法再向上推动了。 湛玉节扬起剑,她并不在意眼前人的族属,只要知道她是敌对的便足够。 不过……只是金丹修为吗? 那女子眉头紧锁,她抬眸注视着那盏引魔灯,眼神掠过了几分困惑不解和惊惧。 在吞没魔皇残余的力量后,引魔灯里储存的力量应当足够她这道映身修为拔到化神境,怎么连元婴都没能抵达? “师妹,动手!”覆玉沙出声道。 那道人浑身魔气浓郁,与此刻的道行不相称。虽然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但她的修为定在金丹,对她们来说是一件好事情。要是不抓紧这个时机,等那人真正恢复了就来不及了。 天道系统语气沉重:“是魔族。” 魔修和魔族不同,前者只是后者的走狗。 在那一场大战后,魔族按理来说都在玄天仙障的另一头,可现在魔劫将来,这边的魔族也复苏了。 别人不知道那魔族的变化,可天道系统却能够扫描出来。 这魔族正身道行在洞天,但一道映身锁在金丹躯壳里,只能发挥出相应的力量。 原本可以借着现成的魔气突破界限,可谁能想到,那引魔灯被言稚川一摸再摸,里头的东西也被啃得差不多了。 魔宗那边的算盘只能落空。 那魔族的惊诧很快便转变为无穷的怒意,她仰头发出一声长啸,等宛如无数禽鸣兽吼汇聚在一起,杂然并作,震耳欲聋。可惜这具躯壳只能的使出金丹修为,不仅不能制服玄门道人,反而打得极为憋屈,迟早要被对方毁去。 魔族也是当机立断的主,知道自己的谋划已经落空,怒意昂然生发,可仍旧放弃了纠缠,而是以极快的速度从这具躯壳中退去。她的气息一消失,那“万俟灵”的皮囊就从半空中落了下来。面颊再度变得扭曲,像是漩涡中的倒影,血肉模糊间,已无法再恢复原貌。 寄存在“万俟灵”躯壳中的魔修,最为擅长夺舍。她的元灵经由那位大人的挤压,其实也受了不轻的伤。但继续留在躯壳中,可能会魂飞魄散。这魔修也不犹豫,瞬间从万俟灵的躯壳中脱出,想要找寻一具新的身躯寄存。 魔修选择的是言稚川。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言稚川身上有魔气留存,因为在打开棺材的刹那,那股汹汹而来的魔气,是无法被引魔灯除尽的。 凛冽无匹的剑光绞来,魔修没有时间思考,化作一道乌光朝着言稚川冲去。 可在撞上言稚川的刹那,魔修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眼前出现了一蓬红蒙蒙的微光,定睛细看,红莲如火,两股如双龙交缠的气机牢牢地锁在一起,在红莲上方来回旋转,奥妙无穷。在愣神间,火莲已经烧到了她的身上,甚至连一声尖叫都没发出,就彻底地化作飞烟消散。 “师妹?”另一边,湛玉节神色骤然一变。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发生,根本来不及阻拦。 “啊?”言稚川仰起头,她抬手拍了拍眉心,正好掩住了一闪而过的火莲印记,“头有点痛,谁偷偷打我了?” 湛玉节快步走到言稚川跟前,她神色凝重地询问:“师妹,你修的是什么道?” 言稚川不假思索:“剑道,我要做天下第一剑仙!” 湛玉节松了一口气。 好的,还是她师妹。 第36章 036 尽管言稚川展现出足够的“剑道修为”,但湛玉节本能地忽略这一点,不将她当作一个剑修。 她相信自己之前的判断,言稚川就是个没有剑道天赋的修士。至于那“九渊之剑”,兴许是掌教留给她的护身手段,譬如说剑符?但那剑符怎么与她的剑法相似?是掌教将这事情拜托给师尊,然后师尊认为言稚川无法操纵洞天的剑意,便找机会将自己金丹层次的九渊之剑封存在其中? 魔气消退,道人们大松一口气,并不想在地宫中逗留太久。幽莹瞥了同门一眼,说了句“去看看”,便与其余擅长炼器和阵道的修士一道去琢磨那空间阵法,找寻归去的路。 言稚川想跟去热闹,一边迈腿一边嘀咕:“就这么简单?话本上千辛万苦都是骗人的啊。” 天道系统:“……”不简单,要不是言稚川魔种身份,那棺材可没那么容易破开。它憋着一股气,没有说话的人,只能“啾啾”叫两声。 可言稚川在路过湛玉节身侧的时候被按住了肩膀,她回身凝望着湛玉节,困惑地一眨眼。 “药神鼎。”湛玉节垂眸道。 “那团东西怎么样了?”覆玉沙也问。 她们都看到了言稚川将棺材中蠕动的血肉收入药神鼎中。药神鼎是一件灵宝,可若是言稚川没有足够的法力支撑,那血肉极有可能带来异变。 言稚川一拍脑袋,“哦”一声,不太确定说:“快炼了吧?”用魔物做材料的丹方她只有两种,还没想到那团东西用来做什么呢。 湛玉节眉头紧锁,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甚。她不假思索道:“等那阵法解开,我与师妹先离开三途河。”在大事前,自身的历练可以先放上一放。 覆玉沙颔首:“好。”比起思考,她更喜欢纯粹的、淋漓尽致的杀戮。 半日后,幽莹、姜璇玑一行人找到了阵法的缺隙,一块原先无瑕的壁上出现了一幅形似太极的图案。众人合力推动图案上的黑白二丸,仪轨一动,只听得隆隆声响,石壁向着两面打开。前方又是一条甬道。 先前吃过亏,道人们十分警惕,持着法器往前走。不过这次没有遇到僵尸之类的凶怪,而是在行走一阵后,进入一个眼熟的山洞。再走一炷香的时间,一行人终于回到天光下。 湛玉节已经和覆玉沙商议定,朝着同道打了个稽首后,便催促言稚川催动计分玉简传送出去。 言稚川也乖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老实地跟着湛玉节一道出去。 三途河外。 冲虚宗的道人们在地宫出现前,就已经离开历练之地了。她们有的身上夹杂着魔气,守在外头的冲虚宗洞天金婆娑极为惊骇,忙试图用法力将魔气拔除。可那魔气似是深入骨髓,不住地侵蚀着道人,甚至连请来的妙手宗化神境医修都无能为力。 就在这个时候,那先前从湛玉节手中接了清心伏魔丹的道人,死马当活马医,将药取出。 若自家师长有手段,她便不用那药,可情况比她想象得要坏上许多。 出来的道人也不敢隐瞒,将三途河中的事情一一说来,听得金婆娑既是愤怒,又是难堪。 十八年前,掌教因守御玄天仙障重伤,闭关至如今。她们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自诩清正,没想到冲虚宗也已被魔修侵蚀,不知道到了哪种程度。 三途河遗址情况不妙,那魔气竟连清心丹都无法拔除,担忧门人的道人动了将修士接出来的心,可到底要不要这么做,诸位道人没能达成一致。 毕竟开启三途河就是为了磨炼这一辈修士,如果遇到难以克服的凶险便叫停,怎么能达成目的? 第47章 再者,里头的医修炼制出了相对应的清心伏魔丹,情况或许没那么糟糕。 就在这样的时刻,湛玉节和言稚川从三途河遗址中出来了。 妙天音原本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把玩着骰子,察觉到熟悉的气机时候,眉头倏地一凝,一阵风似的往前刮去,将湛玉节和言稚川带了过来。上上下下扫一圈,见她们安然无恙,没有半点被魔气侵蚀的痕迹,才松了一口气。 妙天音抱着双臂,轻哼一声:“怎么出来了?” 湛玉节正色道:“三途河遗址下有一座魔宫,许是当初的魔皇留下的后手,已经滋生出一团血肉。”她见其余宗派的道人围拢过来,将言稚川相关的事压下,只提了魔宫以及魔宗那边的手段。末了,打了个稽首道,“我等不辱使命,已除去魔气,并将那疑似魔皇的再生物带出。” 一片哗然声传出,魔宫魔皇、天幽城魔族、宗中叛徒……不管哪一件都让众人心情沉重。 妙天音变色:“那东西呢?”魔皇留下的后手,金丹修士未必能处置。不过——妙天音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言稚川,将内心的忧虑又按了回去。 言稚川“喏”一声,取出了药神鼎。放大的药神鼎不到一人高,鼎身上除却日月星辰、山川草木,还有万兽万类,神采生动飞扬,诸般形象,包罗万千。言稚川催动法诀,将鼎盖微微掀起,鼎沿刚一显出,便见金风烈火滋滋声动,强烈的光霞十分耀目,一道道泛着红光的黑丝如飙轮电转,作势要从鼎中冲去。 妙天音抬手将那鼎盖拍了回去。 她沉声道:“三途河斗战就此终止,将人都接出来,我等需要再探查一次地宫。” 先前迟疑的道人在知晓魔族地宫一事后,哪还有其它疑虑,纷纷称是。 等到各宗派真人都散去后,湛玉节抿了抿唇,才道:“先前有个魔修试图夺舍师妹。” 魔修夺舍?妙天音一怔,摆了摆手,随意道:“我方才检查了,无碍。” 湛玉节松懈片刻,忽又想起一事。她压低声音:“师妹还取了魔物炼制丹药。” 魔物炼制灵丹,这合理吗? 对着外人,湛玉节不会提“易魔丹”的事,但对自家真人,湛玉节是毫无隐瞒,将言稚川给人喂魔丹的行径一一说出。 妙天音眉头微蹙,捕捉到了关键:“名单?什么名单?” 湛玉节愣神,她道:“掌教交待的必杀魔修名单,辅师不知道吗?” 妙天音:“……”她不知道,而且她相信言济之也不知情。 湛玉节看着妙天音的脸色,心中一咯噔。她一扭头就看到言稚川那强装的、夹杂着几分心虚的理直气壮。茫然、困惑、心惊等情绪如同浪潮,将她整个儿淹没。所以说,那名单是假的?那她们最后解决掉的到底是不是魔修?会不会有人被冤枉了? 湛玉节按剑。 言稚川悄悄后退。 她梗着脖子,很是崩溃。 湛玉节她几岁了,怎么还告状啊?! 妙天音垂眸看着陷入自我怀疑的湛玉节,瞪了言稚川一眼,她揉了揉眉心,道:“没有名单,但小稚判断不会出错。” 言稚川有妙天音撑腰,垮塌的脊梁立马挺起了,她倒打一耙,委屈道:“就是,师姐你怎么能怀疑我呢?” 妙天音微笑,手中骰子旋转一圈,啪嗒一下打在言稚川的脑袋上。 言稚川“唉哟”一声,捂着头,泪眼汪汪地转向湛玉节道歉:“对不起,师姐,我知道错了。” 湛玉节浑身阴郁稍减。 妙天音说得很委婉:“小稚她有些特殊。” 湛玉节点头。 她知道的,师妹是脑子有疾,怪不得先前都捂在九渊峰,不让她出来。 那为什么现在放她来历练了? 不过排除这点,师妹的功劳还是很大的,要不是她炼制清心伏魔丹,必定会有许多道友被魔气侵蚀。 手段虽然阴邪扭曲,但心地是好的。 湛玉节很快就说服了自己。 另一边,各宗真人们将三途河中的幸存者接出。 这些幸存者有些并没有进入地宫,可这并不代表着幸运,在地宫之外存在着魔影,清心丹无用,有些道行不济的根本支撑不了那么久,被彻底魔化了。 至于那些强撑着的,一口气都没松懈,就听到妙手宗的真人说:“无法根除。” 这次的魔气很古怪,不管是靠大法力还是药力都无法根治,妙手宗有把握研究出比清心丹更好的丹药。 但需要时间。 “言道友?”妙手宗那处,解天悬从乱糟糟的氛围中钻出,她觑见了小尾巴似的缀在湛玉节身后的言稚川,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问,“清心伏魔丹还有吗?” 言稚川点头,很爽快地将剩下的清心伏魔丹抠出来。 妙手宗的真人注意到解天悬的动态,眸光微凝。 先前听冲虚宗的道友说了“清心伏魔丹”,她其实很好奇,但冲虚宗一个个都如丧考妣,氛围着实凝重,她也不好上前去盘问。这会儿见到匣子里的清心伏魔丹,一颗心不由得狂跳起来。 这一坨药物卖相很糟糕,但上头荡开的,是道纹道韵? 解天悬注意到自家真人灼热的视线:“这是言道友用烹饪手法炼制的药饼,药效在上品丹丸之上。辅师,我们妙手宗的炼丹手段是不是落后了?” 妙手宗真人:“……”良久后,她垂眸看解天悬,“你刚才说什么?” 解天悬忙摇头,没勇气质疑妙手宗炼丹手段第二次。她将言稚川送给她的丹方取出,递给了真人。 妙手宗真人扫上一眼,视线定在“降魔灵草”上。 这是一味已经从九夏大陆消失的草药。 它以“降魔”为名,是许多降魔丹药必备之物。 可它消失了,那些古丹方也成了废纸,医修们只能退而求其次。 降魔灵草、清心伏魔丹…… 妙手宗真人定定地凝视着言稚川,可没说什么,眼前霎时一花,快速旋转的骰子带出隐隐的风雷之声,俨然是来自妙天音的警告。 妙手宗真人不太想理会喜怒无常的妙天音,她取出通天宝鉴,将黑名单中的九渊宗药峰峰主方知我拽了出来。 “你们九渊有降魔灵草的古种?并找到了培植的办法?” 方知我:“?” 第37章 037 妙手宗真人名方知春,与药峰峰主方知我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都出身妙手宗医药大族方氏。只是在游学的时候,方知我认为九渊宗的“活人去死峰”更契合她的理念,便离家拜入九渊宗中。 两姐妹一同成长,修行的都是医道,时常有竞争。方知我去了九渊宗,方知春理所当然地留在妙手宗中,想要继续研习医道跟姐姐比拼。在名声上,悬壶济世的方知春远胜方知我,但在道行上,便有些不足。 在方知我迈入洞天一重境时,方知春仍旧处在化神二重境中。也正是因为方知我时不时的“关怀”,方知春觉得烦人,一气之下把她拉黑了。 方知我回复:“没有。” 方知春瞥了眼清心伏魔丹冷笑,将丹方传给方知我,又道:“九渊宗的言稚川小友已将丹方拿出,她还取出成丹来,你还用隐瞒么?降魔灵草关系着除魔大业,你怎么能一己之私将它藏起?” 方知我:“……”听到言稚川名字,她眼皮子跳了跳。方知春会这么讲,说明她炼制的那一坨被认出来了。旁人眼力不够,看不出那是道丹,可方知春不是个简单的。至于降魔灵草……方知我思绪一转,猜测是掌教给的种子! 她们师姐妹时常为言稚川找来天材地宝,掌教大师姐是个剑修,不识货,便将蕴藏着生机的种子给小稚赏玩?方知我越想越觉得可能,她的脸色黑了黑,当即放下手中的事,化作一道疾光掠向安静的九渊峰。 可言济之没露脸,开门的是钟湛兮。 方知我神色有些微妙,盯着钟湛兮看了又看,最终决定不跟她说废话。她问:“掌教呢?”没等钟湛兮应声,她又道,“钟师妹,你去将她喊醒吧。” “倒也不用。”钟湛兮理了理凌乱的衣襟,正色道,“你来得正好,三途河遗址那边发生了点意外。” 方知我眼神一凛:“嗯?” 片刻后,碧云中数道光华闪动,却是宗中的另外几位真人抵达了。 言济之盘膝坐在殿中,披着一件轻薄的罩衣,一副要醒不醒的困乏模样。几位同门都是极亲近的人,言济之不大在意自己的形象,三言两语将三途河地宫的事简要地说了说。末了,又道:“师妹入内去检查了,那地宫中残留的魔气已经消失了,甬道里有已化作僵的前人尸骸,处理之后,归葬仙冢。” “还好没发生什么糟糕的事。”一听处理了,方知我悬着的心便落下了。 “玄门已经漏成一个筛子了,难道还不算坏么?”刀峰峰主师无净托着腮,慢条斯理说道。 第48章 那些个被处理的魔修,不再是以散修的名义混进去,而是顶替了各宗道人之名,连冲虚宗中都有魔修潜入。年轻一代道人如此,那她们的同辈呢?是不是也被侵蚀了?有哪些人被侵蚀?又是怎么样被侵蚀的?要知道,如今的天幽城洞天中,有几位就是玄门叛逃的。 “这事之后,想来各宗会仔细排查。”言济之垂着眼睫,平静地说道。 几人又就三途河魔修以及魔族之事商议一阵,才陆续散去。可方知我没走,她直勾勾地看着随时要躺倒的言济之,说:“以后得到什么珍稀的种子,先不要给小稚,拿到我峰中来。” 言济之:“?” 方知我又道:“小稚炼制了一味清心伏魔丹,其中有一味降魔灵草,是早已经灭绝的灵植。” 言济之原本想说“不是我给的”,可话到了唇边又咽了回去。她点头说了声“好”。 可方知我不大放心,她斟酌片刻,开口道:“小稚一直住在九渊峰,等她回来之后,来我药峰暂住个百年吧。” “怎么不能来我剑峰?”离开的钟湛兮又回来了,她抱着双臂,倚门看方知我。心不在焉地想着,她怎么还没走? “有区别吗?”方知我没好气道,都是两个混账剑修,知道了言稚川炼制魔丹,只会拍手叫好。“她炼制了魔丹,要知道这是魔族传承,魔道所长,拿魔物、魔气入药,要是被别人发现了,到底是一件麻烦事。” 钟湛兮扬眉:“那就不让别人发现。” 方知我懒得搭理她们,那魔丹得等她研究过才能放心。 三途河遗址。 妙天音与一众道人前往地宫一探,见里头没有魔气也没有魔族遗存才出来,临走的时候,还在地宫落下了一套禁阵。 这次斗剑各宗派道人的积分有排行,奈何不是正常结束,也便没有了真正的“魁首”。但积分兑换修道资粮仍旧是作数的。等到这件事情处理完之后,道人们才陆续回去。 来的时候是靠自己的努力,回宗的那刻,言稚川终于坐上了风驰电掣的飞舟了。 她喜滋滋地清点收获,盘算着回到宗中,立马将小镇书坊中新出的话本都买下来。 可惜因为湛玉节“告状”,她的丹玉没焐热就被妙天音收走了。除了丹玉,鼎中那团诡物也被没收了。 “辅师,真人,妙师尊……”言稚川可怜巴巴地跟在妙天音的身后。 妙天音扫了她一眼,飞旋的骰子又打在言稚川的脑门上。妙天音道:“我替你炼制一件防身的法器。”她指了指骰子,又说,“你运道不好,没能摇到太多折扣,就算收了你那些东西,仔细算起来,你还欠我一笔丹玉呢。” “那我不——”一个“要”字还没说出来,便见骰子上寒光湛湛,六面刀锋陡然化出,冷光四射。识相的言稚川立马截住话头,义正词严道,“我知道的,我绝不会仗着自己是九渊宗的镇宗之宝就欠债不还。” 妙天音:“……”她望着言稚川好气又好笑,这回祭炼的不是凡物,她修的根本道法很讲究“公平交易”,不管是谁从她这儿拿取法器,都得付出。 言稚川神色恹恹地从妙天音屋中出来,一抬眼就看到聚集在舟头的几位师姐。 覆玉沙自己欠债无数,还用丹玉换黄金,想来也是囊中羞涩。 湛玉节……不想理她。 另外两位师姐,她不大熟,不好意思开口借丹玉。 “师妹叹什么气?”覆玉沙瞧着唉声叹气的言稚川,抚着吱吱乱叫的貂儿,饶有兴致地问。 幽莹同情地望了言稚川一眼,说:“我先前看到师妹的乾坤囊被师尊收走了。”她当年拜入器峰的时候,得到了妙天音赐下的法器,可这不是白来的,她差点就倾家荡产。后来她知道了,师尊道法特殊,在算钱一事上,徒儿跟陌生人并无区别。 覆玉沙洒脱笑道:“师妹别焦心,我辈修道,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言稚川一噎,面色更愁。 别离歌道:“师妹不是能炼丹么?随便卖些丹药,就能挣到丹玉了。”她们修杀伐之道的,一拳头下去就只能赔钱。可药峰和丹峰的人就不一样了,轻轻松松赚得盆满钵满。 言稚川苦着脸:“可我现在连买药草的钱都没有了。” 别离歌不以为然:“让人自备就是。” 言稚川不说话。 一直沉默的湛玉节轻呵一声:“她想买话本。” 言稚川一听,面上浮现一团喜色,给了湛玉节一个“师姐果真知我”的眼神。 她不生湛玉节告她状的气了,斟酌片刻,期期艾艾道:“师姐能借我点吗?” 湛玉节撇开眼。 先前言稚川用她名义借的款都没还清。 “恐怕不行。”覆玉沙替湛玉节回答,同情的视线不再落在一穷二白的言稚川身上,而是转移向湛玉节了。“湛师妹要将自身钱财送回家中。”原先给冲虚宗那份,覆玉沙不觉得湛玉节会留下自用。 言稚川感慨万千:“师姐真孝顺。” 可她家人缺的不是修道资粮,而是一截剑骨啊。 湛玉节垂眼看言稚川。 总觉得她这句话有别的意味。 “那赵家人一次不来九渊宗探望师妹,伸手的时候倒是厚脸皮。”覆玉沙大大咧咧开口。 言稚川震惊地望着她,这是可以在湛玉节跟前说的吗?可看覆玉沙的神色,似是也不是一两次了。 湛玉节淡然道:“仙凡有别。” 覆玉沙看着湛玉节:“你母亲曾是剑修。” 湛玉节的母亲赵平川剑道天赋极佳,可因为心性有缺,被废去功体逐出师门。这么多年,借着湛玉节送回去的修道资粮,纵然是回不到过去那般风光,但也远胜过凡人。 湛玉节神色越发冷淡:“赵玉露体弱多病,经受不起道上风尘。” 覆玉沙眼眸微眯,她的语调中藏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戏谑:“师妹,你也多年不曾归家吧?” 幽莹、别离歌察觉到氛围有变,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言稚川眨眼,看看因为手痒摸刀的覆玉沙,又转头注视如冷雪般的湛玉节,笑嘻嘻道:“那师姐什么时候归家?你家就是我家,你娘就是我娘,带我一起去呀。” 覆玉沙松开刀柄,沸腾的战意转瞬间消融。 她的眼神震惊,又藏着些迷茫。 已经发展到这一地步了吗?要是传出去,冲虚宗那边会不会借机找事,倒打一耙? 湛玉节的面色微红,呼吸骤然间急骤起来。 跟覆玉沙切磋的心思荡然无存。 她一把扼住言稚川的手腕,拖着她往一边走。 覆玉沙、幽莹她们兴致勃勃地看着。 被湛玉节抓着的言稚川还带着快活轻松的笑。 冲虚宗那件事情没让湛玉节身败名裂,任务很完美地完成。 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那些“家人”了吧?她誓死捍卫湛玉节的剑骨。 湛玉节直勾勾地看着言稚川,眼神带着冰冷的光。 言稚川一脸无辜:“师姐?” 湛玉节对上那双明亮的眼,忽然泄气。 “你能少看点话本吗?或者修一修闭口禅?” 第38章 038 是师妹,不能直接砍了。 骂她要装哭,讲道理吧,可能听不懂。 乍一听言稚川开口,一股烦闷向上直冲,但那情绪很快便冷却起来,只剩下一种可笑与荒谬。 明明同门那么多,为什么言稚川只逮着她一个人祸害? 湛玉节不理解。 算了,难道她要跟不太聪明的师妹计较吗? 师妹不懂事,让别人懂事不开口就好了。 言稚川拧眉,脸色越发愁苦。 话本是她的快乐源泉,怎么能放弃?这不是要她的命吗?不过—— 她好像有段时间没看了。 如果湛玉节非要强求的话,装一阵子也不是不行。 “好吧。”言稚川点头,答应得不甘不愿的。没等湛玉节松一口气,她又说,“我之前说的话有不对吗?” “你是我师姐,对不对?” 湛玉节不明所以,神色敷衍地点头。 “我们情同姐妹对不对?”言稚川又问。 湛玉节心想,也没有吧。但对着言稚川期待的眼神,不好直言。她只能继续颔首。 言稚川真心发问:“既然是姐妹,那你阿娘不就是我阿娘吗?我前往你家做客,有什么不对?” 湛玉节半晌无言。 良久后,她才说:“我不回家。” “为什么?”言稚川偏头看着湛玉节。 她以为每回送那么多钱财回家,对母亲和妹妹应该有很深感情的。 为何不归乡见亲人呢?九渊宗也没那不许回家探亲的规矩。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湛玉节又开始烦了。 她凝视着言稚川,心中想着,要是再多问一句,就将她从飞舟上丢出去。 第49章 可一向看不懂人脸色的言稚川变得十分知趣,没有缠着湛玉节再叨叨个不停。 她没有安静下来,转而跟天道系统说话。 “你一定是坏的吧?”言稚川的语气很笃定,在天道系统告诉她的命运线中,湛玉节因冲虚宗那事儿受了情伤,她当初勉强相信了,可后来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那么接下来,来自亲人的背刺会让湛玉节陷入癫狂吗? “你就说是不是发生了吧。”天道系统支支吾吾半晌,“总之那家人要取湛玉节的剑骨。” 天道知晓命运,可就中人心却难以把握,反正湛玉节一步步走向魔道,需要及时将她从悬崖拉拽回来。 可问题真的在湛玉节身上吗? 它怎么觉得言稚川才是一切的根源。 她是魔种啊! “我再信你一次吧。”言稚川说得勉强,她鼓起干劲。 湛玉节的命运跟九渊宗的存亡息息相关。 她现在又偷湛玉节的剑道,那就意味着有一部分剑骨是她的。 抢她东西的就是坏人,该死。 入夜,飞舟仍在云中疾行。 月色明朗,人声渐静。 幽微的烛火下,没有入睡的湛玉节满怀心事。 她很少想起“家”。 一开始母亲待她不能说好,可也不算是坏。 但偏爱一个人是很容易看出来的,母亲待妹妹分外温柔。 母亲告诉她,是因为妹妹体弱多病,需要照应。 人之常情如此,她试图理解,然而内心深处的不快始终无法抹去。 她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恶劣和糟糕,况且,在某一日她曾看到母亲眼中那让她触目惊心的贪婪,于是了选择避而不见。 偶尔会梦到故居,梦到母亲哄着妹妹说:“你有剑心,再借来一截剑骨,便可压制天生的道体不足,修成剑仙。” 借剑骨,问谁借?问她吗? 湛玉节有些记得不太清,她不知道那是幼年的记忆映照入梦,还是她的恶意催生出来的光影。 烛火在微风中闪烁摇摆,衬得湛玉节的脸色忽明忽暗。 砰一声响。 湛玉节抬眸,看到覆玉沙搬来一张方正的小几,摆上了金灿灿的黄金棋盘、棋盒。 “有点手痒,但在飞舟上打,会被辅师丢出去吧?”覆玉沙大咧咧说,她睨了湛玉节一眼,招呼她,“来,下棋。” 灯花炸裂,噼啪作响。 湛玉节看着那伤眼的棋盘,冷淡说:“没心情。” 覆玉沙挑眉问她:“有心事?”她也不强求,慢悠悠地收起棋盘,只留了一枚棋子给雪貂把玩。 湛玉节等回看覆玉沙,这不是明知故问?她垂着眼睫,淡然道:“要说历练的见闻,可以去找言师妹。” 覆玉沙笑道:“可要是跟你有关呢?” 三途河斗剑前,她觉得不是时候,就没提。 湛玉节大概猜到覆玉沙要说什么:“我不想听。” 覆玉沙又笑,她道:“你把丹玉都借言师妹算了,别寄回去了。我这回路过你家,发觉你家没人呢,左邻右舍都说寻仙去了。” 怪有意思的,湛玉节不回家。 而赵平川母女呢,有事也不会告知湛玉节。 湛玉节恍惚一瞬,开口道:“她一直想让赵玉露入道。” 赵玉露身子弱,但她这些年送回去的天材地宝,已能让赵玉露长寿。 可就像她要寻仙,赵玉露也不甘心为凡人,尤其是天生剑心,她可以轻而易举悟道。 覆玉沙叹息:“何必呢。” 湛玉节:“人皆有所求。” 覆玉沙不再多说什么,可她没走,直勾勾地盯着湛玉节看。 湛玉节拧眉,心中困惑,不知道师姐发什么疯。在她出声赶人之前,覆玉沙先一步开口了。 “你跟言师妹什么时候好上的?” 湛玉节咬牙,伸手一指舱外:“……滚。” 覆玉沙大笑:“她会九渊之剑,可不像是掌教或者你师尊教的,你没发觉她剑出后的气机,与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吗?如果是剑符,怎么就录你的?” 湛玉节扶额。 她发现了,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将一切推给剑符。 她只教过言稚川一次,但这师妹没有剑道天赋,连傀儡人都打不过。 看到湛玉节黑脸,覆玉沙心满意足地走了。只是在身影消失前,她又蓦地回眸看湛玉节,敛起了往日的散懒,认真地说了句:“小心。” 反正她觉得赵平川母女俩不像好人。 湛玉节神色幽幽,嘴唇翕动,无声地说了个“好”。 有洞天真人护道,一路顺风顺水。 从飞舟上跳下来,言稚川伸了一个懒腰,想要开溜。 三途河中的事情师尊她们已经知道了,用不着再禀报。 可脚跟还没立定呢,一阵风就刮了过来,等再睁眼的时候,就看到满地馋人的药。 天道系统啾啾两声:“收收你的口水。” 言稚川嘶了一声,转眸看将她带入药峰的方知我,乖巧地参拜。 “降魔灵草还有吗?”方知我开门见山,她知道言稚川身上有秘密,也懒得去问灵草的来历。 言稚川摇头:“没了。”她需要多少就兑换多少,要知道一株降魔灵草得炼许多炉道丹呢,她整个人都快被榨干了,哪还有多余的。 方知我蹙了蹙眉,有些失望。转念一想,又问:“种子呢?” 言稚川眼神闪烁,像警觉的小鹿。 方知我一看她的神色就得到了答案,她挑眉道:“你会种地?” “不会。”言稚川挺了挺腰,“但妙手宗欠我几个种药人。” 方知我轻呵一声:“种子留下。” 言稚川委屈巴巴:“那是我的私产!” 方知我不跟言稚川讲道理:“你也留下。”她猜到了言稚川的心思,又笑着说,“小稚,你找掌教师姐也没用的,她已经应下了,接下来你在药峰暂住。” 言稚川抬头,一脸错愕。 留在药峰比没有话本看还要惨,她的天塌了。 她不要头悬梁锥刺股背草药名、背丹方。 方知我才不管哭丧着脸的言稚川,先前怎么没发现这是个当医修的好苗子。她问言稚川要了种子和几枚魔丹,便化作一道遁光消失,只留下言稚川和天道系统面对面,长吁短叹。 “我一定要学习吗?”言稚川诚挚发问。 天道系统:“肯定是你炼制魔丹让真人们紧张起来了。” “不管灵丹魔丹,有用的就是好丹。”言稚川振振有辞。 天道系统呵呵冷笑。 这不是好还是坏的问题,是什么人会炼制魔丹啊? 它确定言稚川身上有极为强大的禁制,连言稚川自己都被隐瞒过去。 言稚川垂头丧气:“先学……睡一觉吧。” 梦里什么话本都有。 那头方知我拿到降魔灵草的种子后,便给方知春传讯,请她将欠九渊宗的“种药人”送来。 药峰也能培育药材,但跟妙手宗比,还是远不如的。九渊宗毕竟不似妙手宗,专研医道。 方知我没提降魔灵草,但方知春哪能猜不到? 寻常种子用得着方知我问她要种药人么? 她思来想去,索性将手中的事一放,亲自带着种药人前往九渊宗。 数日后,方知春抵达九渊宗。 在静室中睡得昏天暗地的言稚川也被提拎着出来全程陪同。 方知我仍旧不提降魔灵草的事,直接甩出了两张丹方。 言稚川神游天外,在听到方知春一句“你疯了”才蓦地醒神。 她悄悄地探头,看到“易魔丹”三个字,眼皮子蓦地一跳。 方知春面色冷沉,眼神幽峻,她握着拳,那架势像是要将一拳打在方知我脸上。 方知我不急,她慢条斯理道:“这易魔丹能够更易修士气机,这样的伪装不比白玉京那边的差,如果能够炼制成了,潜入天幽城打探魔修动向,不就更方便了吗?” 方知春手指戳在了丹方上,咬牙切齿道:“这是魔丹!怎么炼制?你还是我转入魔道?” 方知我不生气,她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所以才需要你过来,一并研究怎么用玄门手法炼制出魔丹啊,妹妹。” 言稚川闻言,将乱颤的心放了回去。 辅师着手炼制易魔丹,那以后用它有人兜底,师姐也不能到处告状了! 天道系统没忍住:“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吗?为什么你能炼制?” 言稚川理所当然道:“因为我是天道之女啊。” 天道系统:“……” 言稚川又嘀咕:“寂静之地不是能练熟练度么?熟练度够了就能学会。” 她收回系统坏了这样的话,系统分明还是很有用的。只要够熟练,永远不可能炸炉。 天道系统保持缄默。 第50章 她说是那就是吧。 第39章 039 言稚川没有背丹方,可也没有得到清闲。 方知我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堆魔物,让她炼魔丹。三途河遗址被洞天真人清理过,留给她们的多是筑基、金丹的魔物,可现在方知我找到的,至少元婴层次,甚至夹杂着一些化神魔物。 言稚川卡在了处理“魔物”上,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成功将魔物分解,倒是使用九渊之剑的时候,能够起到点效果。 可系统说了,每次使用九渊之剑都要消耗能量的,而能量是靠着她提供的道丹获得的。她每用一次九渊之剑,都要给系统补道丹,这么一来,代价也忒大了,倒不如找现成的。言稚川眼眸一转,就将主意打到湛玉节的身上了。 “师姐,你有闲暇么?”言稚川给湛玉节发消息。 “无。”湛玉节回复快速且冷淡,三途河斗剑戛然而止,但其间的战斗并不少,她还服了些丹药,此刻需要梳理斗战心得,提升自己的功行。 “那什么时候有空?”言稚川又问。 “闭关长短不确定。”湛玉节道,她隐约察觉自己的功行可以往上迈一步了,所需的资粮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闭关。 至于耗用时间,她心中也有数,但摸不清言稚川的打算,湛玉节索性不跟她说了。 “好吧。”言稚川丧气,退而求其次找刀峰的覆玉沙,不过她觉得这位师姐恐怕不如湛玉节操作精细,毕竟修的刀法大开大合,十分残暴。可惜连覆玉沙都请不到,在三途河斗剑事了解后,覆玉沙又带着那只恶霸貂貂下山游历了。 “与其求人,你不如自己提升一下修为。”天道系统凉凉开口,毛茸茸的鸟脸,竟还露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神色。 “炼丹不就是修行吗?”言稚川气哼哼的。 “可能是炼制的太少了。”天道系统琢磨一阵,“你先炼制一些道丹,再使用道丹,循环往复,道行必定比你请湛玉节来做事提升要快。” 言稚川:“……” 一点都不合理,她就没看到哪个话本主角是需要自己努力的。 磨蹭了一炷香后,言稚川垮着脸上工。 一连几日都住在炼丹房中,其间只有方知我来取了一次易魔丹。 虽然拿到了“易魔丹”的丹方,可仙魔二道不同,想要以自身法力炼制易魔丹,难于登天。研究了一阵后,方知我姐妹得出一个结论,别说是玄门道人炼制不了,就连魔族修士也无法炼制,因为想要服用丹药而不真正入魔,其中玄气和魔气必定得达成平衡。 “你从哪里找来的丹方?”方知春神色烦躁,她明明是来种降魔灵草的,可压根没走出方知我的屋子,只能将种子交给种药人来处理。那可是仅剩的种子,如果种坏了呢? “你别管。”方知我也烦,可越是攻克不了的,她越想尝试。思考良久后,她忽地有了个主意。只迟疑片刻,她便取出了易魔丹来服用。丹药入腹,气机刹那间更易。方知我锁住了法殿,外间人感知不到魔气滚荡,方知春却被骇了一跳,法器一取,一股脑地朝着方知我身上砸去。 方知我:“……”她避开方知春的攻击,揉了揉眉心,没好气道,“继续炼丹!”她的猜测不坏,的确有些作用,奈何炼制易魔丹的言稚川只有金丹道行。这丹药落在洞天道人手中,持续时间极为短暂。 遭到了惊吓的方知春见鬼似的瞪着方知我,听了她解释后,起伏的心绪仍旧没能彻底平静下来。她这姐姐剑走偏锋,越发大胆放肆了,九渊宗不管管的吗? 方知我喃喃道:“这条路可行,就是丹药维持时间太短了,你的修为低,可能维持更久,来,服用丹药。” 方知春:“……”她拳头硬了。 一粒丹药仍旧不能让化神期道人长久易容,只能估量时间,用大量的丹药累积。 而能炼制易魔丹的只有言稚川。 被压榨的言稚川法力耗空又重续,循环之间修为以极快的速度提升。 一段时间后,方知春神色微妙地望着方知我:“你不会锁了个魔族在药峰,配合着炼制易魔丹吧。” 方知我笑而不语,方知春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这事儿传出去终究不好,但方知我毕竟是她姐姐,九渊宗都没什么反应,方知春也便将自己的猜测深深藏起。 - 药峰,炼丹房中。 言稚川面色苍白,双眼无神地躺在椅子上。 “我是不是要死了。”她气息奄奄,声音如游烟,如飘絮。 “你现在升到了金丹二重境,身体状态良好。”天道系统拍着翅膀,催促她起来奋斗。 “你这样很像矿山里的炮灰监工,很快就要被主角杀死。”言稚川翻了个身,捂住耳朵不听系统念经。 可系统的声音是在她识海中出现的。 正当言稚川想坐起掐住激她的小肥啾时候,通天宝鉴亮了亮。 她那疑似要闭关许久的冷酷师姐发来一条冷冰冰的简短消息。 ——开禁制。 毕竟言稚川的研究方向跟魔物有关,怕惊着峰中的道人以及病人,方知我落下了禁制,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言稚川喜出望外,她身上那股要死要活的颓废瞬间退却,她纵身而起,推门就朝着外头飞奔。 “以后在我心中,湛师姐就排第一,师尊都得落在后头。”言稚川大声说。 湛玉节听到言稚川的话后,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 感动的心情没有,反倒有一种微妙的不祥预感。 她迈入金丹三重境用了三天,但考虑要不要来药峰找言稚川却用了一旬。 过去哪里有这么拖拉过? 通天宝鉴中,是言稚川上回找她的消息,之后一定动静都没有。 这让湛玉节觉得不安,她不住地跟自己说可能是点小事,已经过去了,用不着她处理。 可还是没能放下心,言稚川静悄悄的,不知道在憋什么坏主意。 言稚川笑逐颜开,压根没有注意到湛玉节带着些许紧张的情绪。她嘴唇翕动,嘚啵个不停。一会儿说自己对湛玉节的思念,一会儿又讲在药峰过得好苦,像只小麻雀。 湛玉节听得头皮发麻,及时地喊了停。她抱着双臂,垂眸看笑盈盈的言稚川,问:“师妹先前寻我有事么?” 言稚川连连点头:“有。”她没有多加解释,直接捉住了湛玉节的手,拉着她快步朝着炼丹房中飞奔。 湛玉节脚下一个踉跄,嗳了一声,只能跟着言稚川跑。 一进炼丹房,湛玉节便被那四溢的浓郁魔气惊到了,一堆稀有的魔植中夹杂着些魔物的尸骸,瞧着还很新鲜,甚至散发着淡淡的威势。 “师姐,帮忙分解那只魔物,可以吗?”言稚川抬手一指,期待地凝视着湛玉节。 湛玉节:“……”她就知道不该来的。 这不是三途河中的魔物,师妹人在九渊宗,不可能得到这些东西,那就是辅师的主意?这样也好,有辅师看顾着,师妹总不能乱来。沉默数息后,湛玉节问:“你在炼制什么?” “升级版的易魔丹。”言稚川叹气道,她先前炼制的易魔丹对金丹期的道人能用,但效果其实不够好。持续时间短,且只能对道行低的人用。辅师那边已经研究出眉目了,但是要她提供大批量的易魔丹。在量上勉强可以达到吧,可要是质上去了,那不是偷懒的时间更多了? 言稚川又喜滋滋地说:“魔修已经渗透我们玄门各处,可白玉京那边潜伏在天幽城的道人不多,她们的宝物毕竟稀有。如果易魔丹能够批量产出,那不是天下都知我之名了。” 湛玉节还以为言稚川能说出重大局的话来,哪知最后话锋一转,落在“名”上。她:“掌教和辅师不会让人知道你炼制了这丹药的。”甚至这丹药的存在只能成为只有少数人知晓的秘事。 言稚川“哦”一声,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失望。她没再多说什么,催促湛玉节去处理魔物。 早点达成目标,早点离开药峰。 活人去死峰比纯狱峰还可怕。 一个月后。 言稚川圆满功成。 不是她炼制出了强效到让方知我满意的易魔丹,而是方知我那处有了些成果,后续不需再服用言稚川炼制的易魔丹,而是可以用自己炼制的垫垫。 峰中草木摇曳,很是热闹。 言稚川呼吸一口气新鲜空气,忍不住大笑出声。 山间各种珍禽往来,此起彼伏的鸣叫嘹亮清越。 湛玉节面无表情地站在言稚川身侧,偶尔垂眸望向自己的法剑时,眸中流露出几分歉疚。 她原本想直接回剑峰的,可言稚川笑得大声、笑得响亮,她不由得纳闷起来:“有这么高兴吗?” “有。”言稚川用力点头,“我这辈子就没这么累过。药峰,狗都——” 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言稚川及时刹住,转口说:“药峰,够厉害。” 第51章 湛玉节看到言稚川的大变脸,轻嗤一声。 她的眸光顺着言稚川的视线走,也瞥见了风尘仆仆的巫绛。 她灰头土脸的,神色很是憔悴。 “巫师姐?”湛玉节朝着巫绛道。 巫绛抬眸望见湛玉节、言稚川二人,道:“你们在正好,随我来!” 她的语调沉重,仿佛遭受了一场噩梦。 别说是湛玉节,就连言稚川也察觉到一抹不妙之感。 “出什么事情了?”湛玉节问。 “海上瀛洲岛,有道人失踪了。似乎有人窥见了魔修的踪迹。 ”巫绛开口,停顿数息,又道,“我回来路过几个城镇,发觉瀛洲寻仙之事,已传得沸沸扬扬。” 原本海上寻仙岛是常见的寻仙话题,凡民津津乐道,可不会真的放弃一切扑向渺茫的仙岛。 修道士更不会如此做,要知道九夏大陆各宗派林立,有根骨、有求道之心,直接前去拜山门就是,哪用得着去追逐渺茫的仙梦? 可这次瀛洲寻仙,不是故事,而是真实。 如果是某个隐居的宗师在海上开派,不至于如此,就怕是魔修的阴谋! 第40章 040 九渊峰中,巫绛面见掌教言济之,将路上的见闻仔细说来。 原先已在通天宝鉴上给师尊方知我传讯,只是久不见回复,师尊可能在闭关。 思来想去,巫绛还是决定先回九渊宗一趟。 瀛洲在海上,那处海域并没有元炁充沛的灵穴,也不见什么稀罕的草木矿物生长,故而一直没有人在那处创下宗派。瀛洲不属于任何一个宗派御下之地,这么一来,就算发生点什么,只要没有人带信,就不会被大陆上各大玄门宗派知道。 言稚川也被巫绛拽过来旁听,过去哪有事情发生,九渊宗必定派遣真传前去查探真相,不过这真传人选,基本跟言稚川无关。 刀峰的师姐不在,那就是湛玉节?言稚川胡思乱想着,没听到言济之的声音,倒是被一惊一乍的天道系统吓了一跳。 天道系统:“剑骨!” 在柳烟青那事情了结后,新的任务又出现了。 瀛洲岛是湛玉节命运中越不过的一处地界,在原来的命运中,她因柳烟青的污蔑,名声尽毁,九渊宗信她、保她,在得知瀛洲岛上的事情后,派遣她前去处理,希望能够借此改变她在玄门道人眼中的印象。 可事情非但没有转好,反而变得更为糟糕。 瀛洲岛早就变成了一个魔窟,被一个“天尊教”的伪玄门势力占据。传闻那“天尊”本领通天,能让没有修道天赋的人踏上道途。湛玉节的母亲赵平川也带着赵玉露前往瀛洲岛了。在碰到湛玉节后,赵平川不再掩饰对湛玉节剑骨的觊觎,而湛玉节在那样的情境下,被迫举剑,失手杀死赵平川。 于是本就声名狼藉的她背负了更不可饶恕的杀母之罪。 天道系统叽叽喳喳地跟言稚川说湛玉节原来的命运,言稚川先前隐约知道,现在一听,越发怜爱湛玉节,不停拿同情的眼神去看她。 湛玉节察觉到言稚川诡异的视线,眉头蹙了蹙。 她不知道这位师妹在脑补些什么,但总归不是好事儿。 “瀛洲岛上是有异变,你们来得正好。”言济之听完巫绛的话,沉吟片刻,道,“玉节,你做好准备,过几日便出发。” 三途河之事后,各宗派开始想方设法排查宗中潜伏的魔修,还真被找出来几个,连带着死在三途河里的,她们的过往大多跟“瀛洲”有关。这些人除了少数一些是被各宗真人看中带回的,余下的都是自己前来拜山门,在宗中也不起眼。她们木讷安分,如不是发生什么,还真查不出来。 湛玉节领命称是。 言稚川露出一副果真如此的神情,一仰头看着言济之,自告奋勇道:“师尊,我也要去!斩妖除魔,是我辈之责!” 言济之凝视着言稚川身边扑棱的肥啾一眼,眉头微蹙。 湛玉节心一沉,委婉道:“师妹先前在峰中炼丹,恐怕得休养一阵,整理自身所得。” 言稚川眨眼:“不用啊。” 天道系统:“啾啾。” 言稚川必须得跟去,才能够避开命运线。 湛玉节那点儿微末的抗议没了用处,思考一阵后的言济之说了声“好”,又殷殷嘱咐道:“外出之时,以保全自身为重,若有不妥,即刻撤回。”瀛洲岛上没出现洞天、化神层次的道人,她们这些人贸然前去,很可能惊动背后之人,难以查明真相。 事已至此,湛玉节没什么拒绝的余地。她抬眸看着兴奋至极的言稚川,心中暗叹一口气。 言稚川的喜来自于系统任务的奖励。 她现在有鼎、有剑,不要什么实物了,在讨价还价后,系统只能答应调整一下数值,让那一坨道丹恢复“九枚”。 其实言稚川还是觉得自己吃亏,本来就应该那样。但好说歹说,小气的天道系统都不肯加东西了。 湛玉节的目光专注凝实,闷头偷乐的言稚川察觉到了,她对上湛玉节探究的视线,被她看得莫名心虚。 她其实也没做什么吧?这既能拯救师姐于水火之中,也能自己获得好处,真是一举两得啊。 言稚川心中咯噔,暗自嘀咕了一句,又笑着说:“我一定听师姐的。” 湛玉节对这话嗤之以鼻。 言稚川能听话才怪呢。 半月后,湛玉节和言稚川前往出发前往瀛洲岛。 海上风波大,不如在地陆上行进迅速,再加上瀛洲岛在海域深处,至少得三日路程。 湛玉节操控着云舟飞速前行,言稚川闲来无事拿出一杆钓鱼竿,在海上垂钓。 可云舟不是停泊在某处,除非鱼咬饵的速度够快,不然一直在动,哪有可能钓上什么? 半日过去了,言稚川脚边的水桶空空荡荡。 言稚川:“……话本里不是随便一钓就能钓出天材地宝的吗?” 湛玉节在不远处,她看了眼言稚川,神色微妙。想要提醒两句,但仔细一琢磨,还是算了。 虽然师妹没收获,但她耳根子清静。 “一定是鱼饵的问题。”言稚川得出了结论。 她将钓鱼竿扔到一边,掏出药神鼎来炼制灵丹。她将灵丹朝着海域中一洒,水中的生灵争先恐后地跳了上来。 湛玉节:“……”那借了她的钱买来的草药就是这么糟蹋的吗? 言稚川高兴了,鱼获满满。 湛玉节朝着海中跳跃出来的群鱼望去,眸光倏地一冷。凛冽的剑芒如疾电奔出,再回来时,一条充斥着浓郁魔气的鱼落在甲板上。 言稚川凑过来看了几眼:“魔物?” 湛玉节神色冷沉,道了声“是”。 言稚川若有所思,她不撒做饵食的灵丹了,转而抓出一把爆裂丹扔到水中。数息后,一阵滚滚的雷霆炸响声传出,海面上渐次浮现一片尸体,将水域染成赤红色。言稚川扒着栏杆探头探脑,可没一会儿就被湛玉节揪着后领拉了回来。 言稚川扭头问湛玉节:“有魔气的鱼不多,是偶然吗?” 湛玉节:“不知道。” 她心中浮现一团不祥的预兆,催动云舟飞速前进。 言稚川则是兴致勃勃地爆裂丹炸鱼。 整个海域并没有完全被魔气污染,魔物只是零星的一部分。但一切仍旧是有迹可循,越靠近瀛洲岛,海中翻滚的魔物越多。 临到瀛洲岛的时候,一望无垠的宁静海域中,出现了几分生机。 海波泛着粼粼的微光,一艘艘小舟在岛屿附近停留,云层中也悬着几艘精致华美的大舟,显然不是出身寻常人家。 “这瀛洲岛这么热闹吗?”言稚川看着百舸争流的场景,神色吃惊。 湛玉节没说话,她取出一张面具递给言稚川。这是从器峰买来的法器,能够遮掩自身气机和跟脚。等到言稚川将面具戴上后,她才从云舟中掠出,落到了地面。 跟想象中荒无人烟的寂静不同,日光下的海域很平静,幽蓝色的海浪前扑后涌,留下了哗啦啦的声响。岛上有许多凡人往来忙碌着,面上洋溢着热情的笑。 言稚川好奇的视线四处转动,从沙滩上穿过,没走多久,眼前便出现了人声鼎沸的小镇。屋舍鳞次栉比,各种铺子的幡旗迎风招摇。 湛玉节也在观察四周,行人之中,有不少是修道人,就算修为不高,可至少也是迈入仙道了。在她准备找人询问一番的时候,只听得一道清脆的锣鼓声响起,原本走在路中的人瞬间朝着侧边涌去,让出了一条道来。 湛玉节不想变得扎眼,也拉着言稚川走到了一边。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花雨缤纷,四个五官明艳的少年道人抬着一尊精雕玉琢的无面雕像快步走来。她们一面行进,一面唱着清脆的歌谣,起落间,花雨纷纷扬扬下落。1一037舅6821 道上的行人面色赤忱,眼神狂热,甚至五体投地,朝着巡街的玉像参拜。 第52章 言稚川抬手拈住一枚异色花瓣,好奇地朝着花瓣中注入一丝法力,只见元炁滚动,那片柔软的花瓣在她掌心化作一张金帖。 言稚川轻嘶一声。 话本里看到的志怪故事立马浮现脑海,她转向湛玉节问:“我是不是被鬼怪记住了,夜间会有怪物来索命?” 湛玉节还没回答,一道夹杂着不满的嗓音响起。 “你胡咧咧什么?这是我们天尊教的请帖!” “天尊教?”湛玉节顺势询问。 说话那人打量着湛玉节二人,笑道:“你们都是外来的吧?想要寻仙访道?运道不错,在过去你们可没这个机会。” “天尊教是瀛洲岛上新成立的宗门,它与海那边只看根骨的大小宗派不同,只要有向道之心,皆可入教修行。” “没有根骨怎么修行?这筑基都做不到吧?”言稚川问道。 那人又笑着解释:“天尊大人神通广大,只要接受天尊灌顶洗礼,便能开窍入道。我们这儿的一些孩子,原本都是凡人,可现在都拜入山门做那长生不老的仙人了。有句话怎么说的?‘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湛玉节轻哂,又问:“什么人都收么?” 说话人:“要是能证明求道之心,猪肉鸡鸭都收,不信的话,你们大可前往天尊教看一看。” 湛玉节闻言眉头微蹙,她将言稚川手中的请帖取来仔细收起,微微一笑道:“我们会去的,多谢。” “不用谢,只是记得去的时候说,是李十六娘介绍的,这样还能领一篮鸡蛋呢。”最后一句话声音很轻,可湛玉节、言稚川都是修道人,耳聪目明,听得一清二楚。 言稚川看湛玉节。 这些东西一听就是骗人的,人的秉性不同,若无根骨资质,怎么可能入道? 湛玉节低语:“继续转转。” 瀛洲岛不对,她要看看那些入道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41章 041 熙熙攘攘的街市中,四面都是卖力的叫卖声。 言稚川每回到镇子里,很少将视线投向话本以外的地方,极少仔细看那些摊子。 她紧跟在大步前行的湛玉节身后,看得眼花缭乱,有些馋,但忍住了。 湛玉节一回头就听到言稚川嘀咕。 “依照话本里的发展,到了鬼镇子里的人,用了镇中的东西,就会被强行留在镇子中出不去了。” 湛玉节:“……” 她没功夫跟言稚川说些什么,因为前方明显出现了异样,厚厚的人群围堵成一座坚实的墙,时不时有喝彩声从中传出,隐约还夹杂着“仙人”等词眼。 湛玉节怕言稚川走丢,可那绳子拴着毕竟不大好看,她正思考着如何看顾言稚川。而言稚川已经诶一声,兴致勃勃地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人墙中钻。 她一边说着“不好意思,让让”,一边用力地往前挤。倒是没用法力,完全靠自己蛮狠的力道撕开了一道口子。被撞开的人语调很是不满,但言稚川那股大力让他们噤声,万一说错了什么,一拳捣到了自己的脸上就不妙了。在见过仙人后,岛上的凡民已经不再以貌取人。 前方站着一个形貌猥琐的矮小道人,和一只快有他高的壮猪。 不过这猪与凡物不同,已经去了喉中横骨,正撕心裂肺地嚎着:“天生万物皆为灵,弟子想问道祈长生。” 矮小道人捋着胡须,眼珠子乱转,他微微一笑道:“向道之心虔诚可嘉,已开灵智,已作人语。天尊——赐长生!”最后一句话语调拉得极长,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右掌蒙着一层炽烈的金光,猛地向猪头上一按。只见灵光灼灼,伴随着一阵吭哧吭哧的声响,那头猪忽地化作了一个强壮的猪头青年。 道人的脸色僵了僵,片刻后,又说:“待你入我山中,潜心向道,不久后便可化去妖相。” 围观的凡人非但没有半点惧色,反而连连叫好,甚至也生出了极为强烈的祈求长生大道之心。 湛玉节:“……”那猪妖恐是服用了化形丹之类的灵丹方能如此,天尊教就是这么到处招揽道人的? 言稚川见过真的大妖,眼前这只猪头的卖相不大好,瞥了一会儿就觉得伤眼。 天道系统站在言稚川肩膀上“啾啾”叫。 那道人是红名,是魔修,可那只猪还没变化。 人群里也有几个红名,言稚川顺着天道系统的指示看去,那些人身上没有半点魔气,好似土生土长的岛上居民。 言稚川拽了拽湛玉节。 湛玉节扯了扯嘴角,和言稚川一道无声地从人群中走出。 依稀还听见有小孩说去叩拜天尊教的山门。 “师姐,有什么想法吗?”言稚川传音问。 “天尊教不对劲。”湛玉节道。 言稚川深以为然,一点头说:“我也觉得。”她又朝着人群看了看,或是老实木讷,或是穆如清风,那些被系统标记为魔修的,周身半点元炁的波动也没有。言稚川想了想,又问,“我如果说凡人里有魔修,师姐会替我砍了他们么?” “证据呢?”湛玉节问,怕言稚川又出什么馊主意,她提前道, “易魔丹除外。” 言稚川苦恼,她没证据。 湛玉节解释:“滥杀凡人,会引起民愤。” 言稚川眸光一亮:“那修士就可以杀了?” 湛玉节:“……”她抚了抚额,叹气道,“我没这么说,你不要轻举妄动。” 言稚川失望。 离开了这一角,两人也没去天尊教山门所在,而是继续在小岛上行走。可这天尊教的“据点”多,不是在表演“白日飞升”,就是在开坛宣讲,讲得唾沫横飞。没看到什么害人的事件,也不曾听说岛上有谁离奇身亡。要不是岛外海中有魔气,都要以为只是小宗派开山。 言稚川眉头微蹙,道上遇见几个修道人,是玄门出身的。 反而是一些擦肩而过的凡人,都是敌对的立场。 “凡人,魔,不会出错吗?”言稚川悄悄问。 这也忒多了。 “不会错的。”天道系统笃定道。 言稚川:“……”你说魔物夺舍修道人还能理解,寄居短寿的凡人之躯又是图什么? “师姐,这岛上要是出事,这些人会怎么样?”言稚川一拍脑袋,很忽然地问道。 湛玉节:“接回内陆,分散在各个城池中。” 言稚川恍然大悟,修道人要保天下苍生,可毕竟仙凡有别,着眼处在仙不在凡,如果心向魔宗却一点力量都没有的“凡人”混在人群里,还真发觉不了。别小看这些虚弱的凡人,一旦掀起恶意,那可就是滔天的浪潮了。 那应该怎么做呢? 言稚川想了想,没主意。 算了,思考的事情交给师姐吧。 言稚川脑子放空,双眼无神。 湛玉节拽上人就走。 可迈了几步,她的动作忽地一僵。 热闹的街市上,人来人往,可偏生眼神落在一个貌美妇人和虚弱少女的身上。 “娘,好疼啊。”少女眉头紧蹙着,眼神中浮动着泪意。她的身形单薄瘦削,好似一阵风便能吹走。苍白的面颊没有血色,此刻皱成了一团,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等天尊灌顶,能够稍减些许痛苦。”妇人朝着少女温声道。 “可好不了多久,还是疼。”少女泪眼涟涟,“娘,我不要去。”她以前也不大好受,可没这样疼。天地元炁都朝着她的体内钻,像是要将她的气脉寸寸撕裂,“我不要修道了。” “你天生剑心,是修道的奇才,天道不公,使你道体残缺。这么多年奔走,终于找到了方法,你就要放弃了吗?”妇人继续劝,“你若继续做凡人,恐怕未来难以忍受那一截剑骨。” “那剑骨呢?什么时候到?得了剑骨后我就会好了吗?我不要再疼了。”少女连连询问,急切的语调中藏着点迫不及待。 妇人哄她:“快了。” 少女又问:“娘,那要回家等吗?” 妇人思忖片刻:“在这岛上也无妨,或许还有天尊助我。” 说话的两人越来越近,她们原本议论着剑骨,可妇人的声音渐渐小去,直至静默无声,然后与面无表情的湛玉节擦肩而过。 在这母女出现的瞬间,天道系统便提醒言稚川了,知道是湛玉节命运中的重要人物。 言稚川悄悄地看着湛玉节的脸色,噤声不语。 “走吧。”片刻后,湛玉节冷淡道。 “嗯?”言稚川看了湛玉节一会儿,视线又去追逐着逐渐消失在人潮的赵平川母女。 湛玉节问,语调中透出几分不耐:“还在看什么?” 言稚川察觉到湛玉节的心情不好,没去撞那个枪口。她说了声“没呢”,便迈着轻快的脚步跟上湛玉节。 那两人议论的声音也不小,所以师姐也是听到剑骨了吧? 第53章 师姐知道对方一直觊觎着她的剑骨吗? 黄昏时候,言稚川她们抵达天尊教所在。 山门前立着一块山石,题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天尊观。 到了这个时间,来拜山的人仍旧不少,其中不乏修道之人。只是那些人不是独自前来的,还携着一些年幼的、尚未入道的童子,想来是家中后辈。 言稚川和湛玉节在山门外立了片刻,便有一位身着杏黄色道袍的道人来迎接。对方是金丹期修为,面上带着老实憨厚的笑,朝着言稚川她们询问道:“二位也是来拜祖师的吗?这边请。” 入了天尊观中,最先见到的是一处法坛,周边立着七个力士,皆举着杏黄色的挂着玉饰铜环和金铃的幡旗。法坛上,摆放着一处供案,上头陈列着满满当当的贡品,摆着一尊无面的金像。供案前,三个杏黄衣道人坐在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 言稚川四下张望,这天尊观里也有些挪动的红名。 湛玉节没说话,她也没乱动,只是沉默地看着来这边的道人领着小童上前,督促小童们对着天尊像跪拜磕头。他们自身是修道人,有自家的师承,不拜别派祖师。可小童们就与他们不同了,很虔诚地参拜,仿佛能够如此就能得到天尊青睐。 她们两人没动弹,天尊观中的道人们也不催促,只略略地扫上两眼,就对她们没兴趣了。 “道友是云游到此间的修士?”倒是一位领着小童的玄门道人主动上前来搭话。 “正是。”湛玉节道。 “难怪只有道人二人,不见后辈跟随呢。”那道人微微一笑。 “内陆宗派林立,道友为何舍近求远,带人来瀛洲岛拜山门?”湛玉节不解道。 道人面上露出迟疑之色,良久后才一声叹息,将小童推到湛玉节的跟前,问:“道友觉得,我这侄女入道资质如何?” “并无修道根骨。”湛玉节道。 “这就是了。在内陆,哪个宗派愿意收呢?就连外门洒扫童子,也得具有一定灵性才妥当。我原想着平凡过一生也没什么不好的,但我那兄长不知从何处听了瀛洲岛的事,非要我将侄女带到此处来拜山,接受天尊灌顶洗礼。” 可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她来到岛上其实有数日了,一直在四处观察。她没见到岛上的恶相,却看到一些没有根骨的小童最后成功引气入体出来。 但越是这样越是让她心惊。 天尊教什么都不收,看不见摸不着的代价才是最大的。 “道友不妨顺从自己的内心。”湛玉节微微一笑道。 “我不想学仙。”小女孩怯怯开口。 那道人本就迟疑不定,她其实询问过许多人,可一个个对天尊教十分狂热,怪她不会把握机会。 如今听了湛玉节的话,道人松了一口气。 她其实并不愿意来,只要一个人赞同她便够了。 朝着湛玉节说了声“谢”,她抱上孩子,转身就朝着观外走。 言稚川眼神飘动,片刻后,她道:“师姐,我有个主意。” 湛玉节冷漠地看着言稚川,捂住了她的嘴。 不,你没有。 第42章 042 言稚川是被湛玉节拽出去的。 被捂着嘴的言稚川誓死捍卫自己说话的权力,怒瞪着湛玉节,张牙舞爪。 观中的道人听到动静,朝着她们和气地笑了笑,只道:“二位道友有空再来。” 拜师之事,不得轻忽,多得是前来打探情况的,等对方在瀛洲岛上转一圈,必定心悦诚服,带着族中的后辈来入道。 “做什么不让我说话?”被湛玉节松开的言稚川哀怨地凝视着湛玉节,嘴皮子一动,嘚啵起来。 湛玉节答不上来,她只是本能地不想听到言稚川的“高见”。将手缩到袖中,她云淡风轻地转移话题:“那师妹有什么主意?” “我来扮成要入道的小孩吧?”言稚川满怀期待地看着湛玉节,跃跃欲试。 湛玉节睨着言稚川:“做七八岁的小童,终究是老成了些。” “唔。”言稚川想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一味叫缩骨还童丹的丹方,只要炼成道丹,保管等闲人看不出破绽。只是——” “只是什么?”湛玉节不置可否,又问。 “只是我还得从头学起。”言稚川道,见湛玉节蹙眉,她又抬起手比了个时间,保证道,“三天,三天就够了!” 湛玉节思忖片刻,想要知道发生什么,潜入天尊观是最容易的。道法可以更换形貌,但遇到功行更高的道人,极有可能被看穿。如果言稚川当真祭炼出缩骨丹,或许可行。 暮色四合,天色渐暗。 晚风吹拂,四野的树木枝叶哗哗作响。 天尊观中,一盏盏红灯笼点起,仿若天上星辰下坠。 等到天色完全幽暗,整座天尊观好似幽幽的鬼城,令人心中生寒。 “我们风餐露宿?”言稚川揪着湛玉节问。镇子里有歇脚的地方,但话本中看来的一与鬼地方交易就被强留的事,让言稚川心中发毛,生怕夜色中蹿出一只狰狞恐怖的大鬼来。但要幕天席地吧——言稚川还是想过得好些。 “不必。”湛玉节道,她抬手祭出了云舟。 言稚川“喔”一声,美滋滋地上了云舟。一日没见,还怪想念的。 她在云舟中转悠一圈,又催促着湛玉节去海上悬停,她想垂钓了。 湛玉节困惑地望着言稚川,她问:“你不是要学缩骨丹?”不会是骗她的吧? 言稚川面色一僵,笑容讪讪。 其实用不着三日,就算她想连续三天三夜学也做不到啊,那寂静之地有时限呢,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勉强有半日时间停留吧。 学半日,炼丹半日,躺两日,这不是很合理吗? 言稚川憋着一小撮气去打坐入定,进入寂静之地学习。 湛玉节没管言稚川,她取出通天宝鉴向宗门报告这一日发生的事。 通天宝鉴中,还有一条来自赵平川的消息。 湛玉节垂眸瞥了眼,上头道:“瀛洲岛上有一株利于玉露的花,你若有闲暇,来瀛洲一趟。” 湛玉节的眸色暗了暗,回想那缠绕着她多年的梦魇,回忆着白日见到的赵平川、赵玉露母女……心中似是扎了一根刺,她唇角扬起一抹一闪而逝的讽笑,旋即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淡寒峻,意念一动,一个简单的“好”字传出。 她这些年四处奔走,除却宗门发布的斩妖除魔任务,就是替赵玉露找药。 赵平川说她高据云端做那无情无心的仙,赵玉露羡她举手投足间能腾云驾雾,翻山倒海。 可有时候她也羡慕人世的烟火和平凡。 赵平川是个好母亲,但不是对着她。 入夜后,打坐不到半个时辰的言稚川呼呼入睡。 天道系统张着翅膀跳跃,乌黑的如豆小眼中俱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湛玉节入舱中的时候,无语地望了坐着也能睡着的言稚川一眼,将她抱到榻上。 退出去的时候,湛玉节朝着小肥啾瞥了一眼。 这不是真正的灵宠,而是一道很奇妙的灵体?它一直跟着言稚川?她们有什么关系? 小肥啾被湛玉节看得差点炸毛。 它老实地用翅膀将自己裹起,在言稚川的身侧安详地躺下。 湛玉节:“……” 她轻嗤一声。 还真是物肖主人。 翌日。 言稚川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她在舟中没找到湛玉节,打开通天宝鉴才看到她的留言。 “她背着我去鬼混了!”言稚川愤愤不平,伸手一捋长发,作势要起身。 “人家是去探查瀛洲岛。”天道系统忍不住。 言稚川“唉哟”一声:“我这也是不放心。”她记性好着点,赵平川母女也在瀛洲岛啊,万一湛玉节被她们骗去挖剑骨怎么办啊?那可是她的剑骨! 天道系统暗想,要是湛玉节都不可靠,那谁可靠?这魔种吗?它忍不住想发笑,丧里丧气地瞥了言稚川一眼,它催促:“炼丹。” 言稚川:“哦。” 自己放的话,自己出的主意,哭着也要完成。 言稚川继续进入寂静之地里学炼丹,里头就是好,什么东西都有,炼坏了也不要紧。言稚川一次次地学重复,等到成功率百分百后,她才蓦地记起一些事。 学习缩骨丹要用的药材,寂静之地里有,可炼成的丹药不能拿出去啊。 她要到哪里找来灵植? “师姐在外头,要她帮我带回来?”言稚川眼眸一亮。 天道系统冒着坏主意,凉凉道:“如果湛玉节与岛上的人交易,最后被困在岛上,那该怎么办?” 言稚川脸色发绿:“以我师姐的本事,可以斩断羁绊的吧?”话虽是这么说,可言稚川还是不放心,思来想去只能劳累自己,多炼制点丹药跟系统换取草药。 第54章 天道系统看着言稚川,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一个子虚乌有的鬼故事就怕成这样?这还天道之女呢。 不过为了道丹,它强行憋住了要脱口的话。 等言稚川炼制出一炉龙血丹后,天道系统等待着她更换草药呢,哪知言稚川嘴一张,直接化悲愤为食欲。 天道系统:“?” 言稚川在炼丹,可自己啃大半,留小半,等到法力消耗一空了,还没换够灵植。 湛玉节回来时,就看到言稚川恹恹地窝在榻上,一副被压榨一空的凄惨模样。 “师姐有看出什么吗?”言稚川转头问。 湛玉节道:“碰到几个熟人。” 言稚川惊讶:“谁?” 湛玉节也不隐瞒她:“天衡府和慈航斋的,想来也从宗中得到消息,来此处探查真相。” 言稚川点点头。 玄门大宗的修士的确要来的,毕竟在湛玉节的命运中,她们是湛玉节“弑母”的见证人。 只是光看到湛玉节失手杀人的一幕,至于真相,谁在意一个声名狼藉的人有什么苦衷啊?湛玉节就算被九渊宗力保,那也是人人皆欲除之而后快的大魔头了。 “师妹,你这是怎么回事?”湛玉节问。 言稚川艰难翻身,可怜巴巴道:“炼丹。” 湛玉节挑眉:“成了?”倒是比报的时间要快些。 “没。”言稚川摇头,她哀怨的视线落在湛玉节的身上,语气唏嘘,“只问丹,不问人,我就这么不值得师姐在意吗?” 湛玉节:“……” 不想理她。 可才迈出一步,又转身,坐在床榻边。她问:“那师妹如何?” 言稚川勾唇笑,矜持道:“为玄门奉献我微不足道的力道,是我之福。”说完,她直勾勾地凝视着湛玉节,期待地等着她的夸奖。 湛玉节无言。 言稚川不在意,她自说自话:“有我在,是九渊宗的福气。” 对着一言不发的湛玉节叨叨一阵,言稚川满血复活。 “炼的什么丹?”湛玉节没想管言稚川,可看到她将炼制出来的丹药往口中塞,眼皮子剧烈地跳了跳。 “忘忧丹、凝神丹、龙血丹,还有……清心伏魔丹。”话音落下,言稚川将清心伏魔丹扔给湛玉节。她在药峰努力的那些日子,种药人研究降魔灵草的种植也有了结果。 什么清心丹,她瞧不上了。 “你就这样吃了?”湛玉节错愕。 言稚川困惑地看着她。 有什么问题吗?她以前也是这样吃的啊。 琢磨一阵,言稚川认为自己被湛玉节嫌弃了,她撇了撇嘴,不高兴道:“那我不吃了。” 湛玉节:“……”那丹药,能当糖豆吃吗? 有湛玉节这么大个的“监工”在,言稚川略略地提升炼丹的效率。 没被自己啃掉的灵丹,全部便宜了天道系统。 明明是九枚,可这个任务没完成,只能按照“一”来算,言稚川掰了掰手指头算数,亏得心中猛滴血。 别说天道系统被言稚川骂了一阵,连一旁的湛玉节都挨了几记冷眼。 湛玉节不解。 谁招惹她了? “师姐会记得我的好吗?”在又一次耗空了法力后,言稚川没有躺平,反而取出了准备用来兑换话本修行丹砂。 湛玉节:“……” 言稚川眼神幽幽:“不要忘了报答我。” 湛玉节顺着她的话问:“怎么报答呢?” 言稚川侧头看湛玉节,笑了笑:“师姐一心向善,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所以任务快点完成吧! 湛玉节:“……好。” 在言稚川修行的时候,湛玉节难得地放下了自己的功行。 她找到巫绛的名印,慎重其事地询问:“言师妹的脑疾还有救吗?” “她很奇怪,似乎一直在臆想我会遭遇不测,甚至堕入魔道中。”湛玉节又说。 这是她从言稚川怜悯的眼神以及莫名其妙的话语中推测出来的。 她的确没有含仁怀义的菩萨心肠,但比起言稚川那些灵机一动的脏手段,她已经很像一个好人了。 巫绛:“没治了,等死吧。你这么关心她作甚?” 湛玉节低头:“同门一场。” 巫绛:“也没见你关心我啊。” 湛玉节揉了揉眉心,吐出一口浊气,冷酷地回复:“你不需要。” 第43章 043 以言稚川金丹层次的道行,炼制缩骨丹其实不算难,但在她追逐药效,一番奇思妙想加入一枚蕴藏着时间之力的果实后,事情就变得棘手起来。就不提那枚果实耗费了她大半天祭炼道丹去换了,就缩骨丹本身,就差点将言稚川榨干。 出炉的道丹仍旧是一坨,已经习惯的言稚川用最后的力气将它收到玉盒中,然后就两眼一闭,就地躺下,好似要升天了。 等湛玉节注意到言稚川的时候,她已经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小肥啾在那啾啾叫,像是催魂。湛玉节一惊,忙掠到言稚川身侧,等发现她呼吸平稳,其实在半梦半醒间后,那股紧张的情绪就消失了,她木着脸将言稚川从地上捡了起来。 言稚川厚重的眼皮子掀开一条细微的缝,等那微弱的眸光看清湛玉节的脸,又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扭了扭身体,将灰尘蹭到了湛玉节身上。 湛玉节额上青筋跳了跳,掐了个净身的咒决,抱着言稚川到榻上去。 她摸了摸言稚川的手腕,朝着她体内探入一抹灵气,见她只是因为法力消耗过度而陷入疲惫中,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翌日。 言稚川活过来了。 湛玉节没催她,但她自己拯救众生于水火之中的使命感上扬,捏着玉盒就朝着湛玉节跟前跑。 湛玉节垂着眼睫,神色冷然。 在她应下了赵平川来瀛洲岛后,便收到赵平川连声催促。 她们需要找的药在天尊观。 湛玉节假意做不知,询问“天尊观”是个什么地方。 赵平川告诉她,是个新晋成立的宗派,但里头透着一股不祥,似是与魔修有干系。 她既然知道天尊观里不祥,怎么还让赵玉露去接受天尊灌顶,推开那道修行的门?她不可能会害了赵玉露。 湛玉节百思不解。 她有着心事,在言稚川喊她的时候,没听清她说什么,只随口敷衍了一声。 言稚川没想那么多,取了那耗费她无数心血炼制的缩骨丹啃了起来。 一阵白芒闪烁,言稚川的视野一变,转眼就变成了不到膝盖高的矮墩墩。她身上的道袍也随着她身体的变化而缩小,但不怎么合身,有一小截拖曳在地上。 言稚川看了看自己的短手短脚,呆了一会儿才往盘膝坐着的湛玉节膝盖上爬,对着她“咿呀咿呀”的叫。 湛玉节吓了一跳,险些将身上的言稚川掀飞。她眼疾手快,提着小孩的衣领将她拽了回来,牢牢地缩在怀中。“师妹?”湛玉节试探性地喊道。 言稚川乖巧地点头:“系我。” 湛玉节:“……”她抚了抚额,叹息道,“不是说化作六七岁的小童吗?” 眼前这一小只,瞧着才两岁吧?! 言稚川试图说话,但身体变小了,舌头也变得不太听话,幸好法力还在。她给湛玉节传音道:“师姐,我们出发吧!” “天尊观会收吗?”湛玉节迟疑道。 言稚川无辜地望着湛玉节。 都已经走到这地步,湛玉节也没迟疑太久,她起身将言稚川提在怀中。 言稚川吱哇乱叫:“师姐,我不是剑啊。” 湛玉节眼皮子跳了跳,改成了抱。她的手臂有些僵硬,虽然知道这是言稚川,可潜意识里觉得两岁的小孩很是脆弱,一不小心就碎了。 湛玉节身躯僵硬,言稚川也不大舒服,她吹了声哨:“云来!” 看到了一片云,湛玉节松了一口气,仿佛甩开一只烫手山芋般将言稚川放到云上。 天尊观中,道人、上香的凡人,来来去去。 接待湛玉节的仍旧是昨日的黄袍道人,他手持着拂尘,看到坐在云上的小孩时,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微妙心绪。那云是一件法器?气机十分纯正,层次不低。黄袍道人有些眼馋,但想到了自己的任务,强行按捺住心中浮动的贪婪。 “道友是携后辈拜天尊的么?”黄袍道人多问了一句。 湛玉节称了声“是”,她抚了抚言稚川的头顶,道:“我这后辈没有修道的根骨,天尊真的能让她开窍?” 黄袍道人微微一笑:“天尊抚顶授长生,绝非虚言。” 湛玉节:“那我们要如何做?” 黄袍道人将拂尘一摆,引路道:“请随贫道来。” 这来天尊观的小孩照例要拜过天尊像的,可言稚川只有“两岁”,在被放到蒲团上后,只有眼神在转动。黄袍道人:“……”这跪拜之礼其实走个形式,不拜也无妨。他不想被同门比下去,不愿意再等待,朝着湛玉节道:“走吧。”便绕过了法坛。 第55章 湛玉节抱上言稚川跟在道人的身后。 接连穿过三座宝殿后,道人将拂尘一横,拦在湛玉节跟前:“道友止步,将人交给贫道即可。” 湛玉节凝视着言稚川数息,面色迟疑。 言稚川朝着湛玉节一颔首。 那道人见到湛玉节面上的犹疑之色,朝着侧边的殿堂一指,笑道:“道友可去那处等待。说来那边有许多从内陆过来的道人,道友兴许还能够找到故人呢。” 数息后,湛玉节将言稚川放下。 小肥啾停在她的肩上,被她轻轻一拂,弹到一边。 她的确感知到了那处许多玄门道人的气息。 另一边,言稚川被道人抱着进入宝殿中。 大殿里墙上是栩栩如生的笔画,中间一尊与外头相仿的无面彩绘塑像,脚踏莲花、手持净瓶,身披天蓝色披帛,仿佛随时要腾飞而起。 黄袍道人朝着塑像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数息后,案前的三支灵香无火自燃,烟气袅袅升起。道人面上露出一抹喜色,将言稚川朝着蒲团上一放,便退缩到了门槛边。 言稚川仰起头,好奇地睁着眼睛,只听到咔擦一声大响,那玉像竟然动了起来。面容上逐渐出现带笑的五官。玉像抬起手,像是一阵清风拂过,言稚川眼前一暗,整个人,不,是整座宝殿在向下坠落,仿佛要跌进深渊。 言稚川摇摇晃晃,不用法力根本站不稳,啪叽一下摔到在地。 下坠持续时间颇长,直到轰隆一声响荡出,那股坠落之势才停止。 言稚川爬了起来,踮着脚尖四处乱看。可她太矮,瞧不清上方的情况,隐约听到此起彼伏的啜泣声。 言稚川愣了愣,明白了这些都是跟她一样被送过来“开窍”的小孩。 “这些人资质都不大行啊,有的还病歪歪的。”一道嘲弄声响起,前方出现两个身披黑袍的道人。她们跟外头掩饰的不同,而是大咧咧以魔修的姿态行走。言稚川下意识想找天道系统,可蓦地想起,为了跟湛玉节通讯,她将小肥啾留在湛玉节的身边,现在只能隔空对话。 “资质好的还用到这破地方来碰仙缘吗?等我等占据了躯壳,再以童稚之身修起,慢慢的,便能提升躯壳的素质。” “岛上近些时日来了许多大宗的道人,她们许是发觉这边的异样了。” “三途河那处出了纰漏,玄门已经意识到我辈侵入了,一旦着实调查,必定发现蛛丝马迹。那位大人也没指望这里长久。等玄门道人来了,我们就该走了。依照玄门那帮人的习性,会将岛上的凡民一道接走,她们也许会以为自己胜了吧。可那凡民之中……”呵呵的笑声低沉,顺着风传到言稚川的耳中。 言稚川没轻举妄动,继续呆呆地等待着。 脚步越来越近,眼见着那两道人快到她跟前了,对方的脚步倏地一停。 “这病歪歪的,送来做什么?浪费大人的法力和丹药,我等也不能寄身,把她原路送回去吧。”一位魔修嫌弃道。 “不能动,这是诱饵,也是我们尊贵的客人。”另一道声音响起。 “嗯?”最先说话的魔修不解。 “这位道友名唤赵玉露,是赵平川之女。” “没听过。”答话的魔修有些不耐烦。 “她是九渊湛玉节的妹妹。那姓赵的,跟咱们大人达成了一个交易,大人替她这体弱多病的女儿打通窍穴、引她入道,而她为大人将湛玉节引到天尊观中来。一具能够让我们藏到九渊宗的躯壳啊……你难道不眼馋吗?”魔修打过各个宗派的主意,连冲虚宗都埋下暗子了,偏就是九渊宗进不去。 “啊?湛玉节难道不是她生的?”魔修惊呆。 “谁知道呢?也许是捡来的。”那人又道。有关湛玉节的话题戛然而止,魔修在黑暗中检查送来“开窍”的小童,她的语调忽然间拔高,“这两岁的奶娃谁送来的?她能承受得住大人的法力吗?跟那些孱弱的凡人一样,原路退回去吧。” 言稚川:“……” 她听了一阵,逐渐地明白了。这幽暗的深渊就是天尊灌顶之地。也不是谁都会变成魔修的,一些魔修瞧不上的就被退货,仍旧能做自己。所以岛上行走的、得到仙人授法的人里,有一部分是魔修,一部分是正常人。 她因为太小要被送回去了?可她还不知道所谓的天尊是谁。言稚川有些着急,她还没琢磨出办法,一只手便揪住了她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道:“先送过去吧,万一是个资质不错的呢?” 言稚川双腿在空中乱蹬,乌溜溜的眼睛转动,视线落在粗暴地抓住她的魔修身上。 这个仇她记下了。 约莫一炷香后,言稚川被带到一个供着一只高大玉像的净室中。 那两个魔修恭恭敬敬地朝着玉像喊了声“大人”。 言稚川瞧了一眼,心中纳闷,横看竖看就是一尊雕像。 净室中还有些小孩,言稚川在后头排着队,她歪着脑袋,将所谓的“灌顶”收入眼底。 玉像手掌浮着一团光晕,小孩往那一站,便脑子空空了。 紧接着,魔修取出一只散发着丹香的匣子,从中取出一枚灵丹塞到小孩口中。 言稚川震惊。 那不是筑基丹吗? 不对,大陆丹道残缺不全,其中筑基丹就是残缺丹方中的一种。 魔修从哪弄来的筑基丹? 第44章 044 没有近距离接触,言稚川不确定“筑基丹”的成分和药效。 但她是天道之女,根据她充分的乱吃药经验,她判断这药丸对她没有影响。 前方还排着一些战战兢兢的小童,他们只是凡人之身,看不出魔修的跟脚,只以为在这殿中一拜,就能得偿所愿。 可等待他们的哪能是“天上仙”?被退货才是真正的幸运。 言稚川眨了眨眼,迈着小短腿,果断地选择了插队。 她成功收获了一片吱哇的叫声,以及毫不客气地推搡。 但没人能把她推倒,她就像是一枚在地上扎根的铁秤砣。 队列中的骚乱让魔修面色不太好看,拔高声音呵斥了一句“噤声”,魔修又打量着自己晃悠到前面的言稚川。魔修不在意先后,懒得多生枝节,索性将言稚川一提,扔到了那尊玉像下。 仙人抚顶一声砰。 一道惊天动地的裂响传出,那萦绕着白光的玉像手臂发出一阵鸣响,紧接着布满了如同蛛网般的裂隙,光晕下的尘屑纷纷扬扬地落。 言稚川一惊,不明所以。 她没捣乱啊? 魔修也被眼前的异状吓了一跳,要知道这玉像可是一尊洞天留下的,其中蕴藏着她的大法力,怎么可能会坏?魔修也没怀疑到言稚川身上,她们神色狐疑,顾不得喂言稚川药了,四下转悠一圈,忽地眼神一凝。 在她们抬手的时候,一道青光照眼,光芒绞动处,两道身影倏地掠了出来。法力互相撞击,荡出一阵震耳欲聋的霹雳声。 言稚川定睛一看,发觉是两个熟人。 一个是天衡府的铜钱串姜璇玑,另一个是慈航斋的江慈竹。 她松了一口气,心想,她就知道她不会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但听着耳畔叮叮当当的响动,她一口气又提了上来。这两人突然出现,还魔修跟前暴露踪迹,该怎么办? 言稚川眼珠子乱转,偷偷摸摸地将懵懂的小童往边上藏,又借着天道系统跟湛玉节沟通。 天尊观侧面殿堂。 小肥啾“啾啾”乱叫。 湛玉节蹙眉,她听不懂。 天道系统有些急,忽然间想到言稚川留给它的通天宝鉴,立马将它扒拉出来,蹬了几下用言稚川的名印给湛玉节发消息。 “底下魔修作怪,开窍其实是喂筑基丹,江慈竹她们出现了,已惊动魔修——” 湛玉节眼皮子一跳,眉头几乎拧成一个川字。天尊观中魔修作乱,这事儿不稀奇,看到之后反而有种“果真如此”的感慨。 至于“筑基丹”—— 先前并没有这种丹药,但过去与巫绛往来时,听说妙手宗有长老在钻研残方,不知跟这是否有关系?魔修自己炼制不了筑基丹,必定是通过某种途径从玄门道人手中取来了丹药。 湛玉节顾不得整理天道系统给出的消息,她匆忙将其转发回九渊宗,又追着小肥啾问:“地点呢?”魔修被惊动,变局骤然生出,师妹的境况想来也不大好。 天道系统能感应等言稚川的下落,虽然在地渊之中,也能找到入口。它扑着翅膀在前方引路,哪知湛玉节刚走出殿门,一个笑容憨厚的黄袍道人就迎了上来,微笑道:“道友止步。” 黄袍道人已从底下得到玄门道人侵入的消息,外头即将发动,他领到的命令就是看住在大殿中等待着的一行人。他不愿与玄门道人打斗,若是能够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对方也好。 湛玉节眼神微凛,她冷淡道:“不能走么?” 第56章 黄袍道人打了个稽首,又笑道:“观内为诸位道友准备了宴席,请道友稍待。” 湛玉节面无表情道:“不必。” 黄袍道人身后一拦,又道:“道友何必急着走呢?那进入殿中的后辈想来很快便出来了。道友现在离去了,恐怕无人在观中接应后辈了。” “我只是出殿门,为何足下认为我要出山门?” 湛玉节扬眉,唇角噙起寒峻的笑,她一抬手,剑光便疾如闪电,骤然生发。那黄袍道人没想到湛玉节一声不吭就动手,心中骤然一惊。可他的道行不如湛玉节,闪避的速度也不够快,只见寒芒一绞,从他的身上穿过。那道人还没逃出一丈,就被剑芒的贯穿,整个人鲜血淋漓。 殿中一阵哗然声传出,湛玉节没闲工夫搭理。她眼神闪了闪,如同鬼魅般欺近那尚余下一道气息的道人身侧,悄无声息地将从言稚川那处要来的一枚易魔丹塞到对方口中。那黄袍道人身上猛然间爆发出强横的魔气,湛玉节勾起一抹冷笑,一扬手,如匹练般的剑芒又是往前一涌,将对方绞得魂飞魄散。 “魔修?!”殿中来自各处的道人神色骤变,心中拔凉。他们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以及逐渐围拢的黄袍道人,脸上藏着深刻的迷茫、惊惧。 湛玉节头也不回道:“天尊观是魔修的驻地,所谓开窍入道,只是魔修的手段。想来从中走出去的人,已经被魔修侵占了躯壳,再也不是原来那人了。” 涉及自身的利益,如果只凭借言辞,那些与她不熟的人是不会信的,但一具魔气充盈的尸身横在前方,围拢过来的黄袍道人凶神恶煞,道人们不得不相信湛玉节的说辞。 湛玉节见状,面上没什么情绪。 倒是内心深处,不得不承认,言稚川的脏手段,有的时候的确很好用。 天尊观地渊之中。 骤然出现的江慈竹打乱了魔修的计划,两人不确定潜藏在此间的玄门道人有多少,将传讯法器一拍,立马将消息传出去,不久后便有魔修如浪潮奔涌而来。 瀛洲岛上,风云骤变。 浪涛汹汹而来,潜藏在水中的庞大魔物凶悍如魔怪,拍打着海浪,掀起一重重恐怖的海啸,仿佛要将整个瀛洲岛打沉。 从天尊观中出来的道人急着要找寻自家血脉后辈,冷不丁觑见风云骤变的景象,迫不得已地止步。如果瀛洲岛沉入海中,谁都不能复还。岛上还有许多凡民在,不能漠视他们死亡。大多数道人一转身,掠向了海岸。 湛玉节却神色沉静,始终催促着天道系统继续去找言稚川。 在道上,通天宝鉴闪烁着亮芒,却是母亲传来的消息,语调很是惊惶。 “天尊观中有异变,玉露不幸被魔修擒住,现在不知道被羁押在哪一处,你人呢?抵达瀛洲岛了吗?” 湛玉节回眸瞥了眼齐平的海天,铅灰色的云层中巨大的漩涡搅荡着,大浪排天,如风樯阵马,气势汹汹。 她的母亲没提瀛洲岛的状况,是不在地面上吗? 至于妹妹,是不幸被魔修擒抓,还是主动地投向天尊观那边呢? 湛玉节内心深处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烦闷来,眼中浮动着阴戾之色。 天道系统:“啾?” 湛玉节将通天宝鉴一收,淡淡道:“走。” 地渊里。 魔修和江慈竹她们打得不可开交,五色的光芒变幻,照得黝黑的四壁异彩纷呈。 只有江慈竹和姜璇玑,哪能是那群魔修的对手?言稚川看得着急,正想着要不要现身帮忙的时候,姜璇玑忽然放声道:“赵前辈!” 她话音才落下,一道身着白蓝色道袍的女人从暗处化出身影,她一抬手放出了道道犀利的剑芒。飙轮电转间,阵阵宝光交错,直接朝着魔修冲射而去。 言稚川看不出她的道行,但就那道强悍的剑光来看,必定胜过金丹。 剑光所到之处,巨石碎裂,宝光破碎,至于那群魔修好似破布娃娃,破破烂烂地倒飞出去,砸在了石壁上,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浓郁的鲜血气息在地穴中蔓延,言稚川目瞪口呆地瞪着那强悍的用剑道人。 这不是湛玉节她那想要挖她剑骨的娘吗?! 她怎么跟姜璇玑、江慈竹她们一道? “多谢赵前辈。”江慈竹朝着赵平川行了一礼,又道,“还有,若不是前辈引路,我们还找不到这一处。” 赵平川眉头微蹙,她的视线转了一圈,道:“魔修还有许多,想从这里走出去不容易。你们先将那些无辜的孩童装起。” 江慈竹一颔首,忙称是。 她一拂袖,一股清风朝着孩童罩去,想要将人收入“乾坤袖”中带走。 片刻后,耳畔的哭嚎声已经消失,只有言稚川一个人站在原地,眨巴着无辜的眼。 “这小童怎么有些眼熟?”江慈竹纳闷。 姜璇玑扫了一眼,催促她快些行动:“不都长一个样吗?快些,不然魔修来了就不妙了。” 天尊观在瀛洲岛已经有段时日了,不知道几人被魔修侵蚀了。最初进入此间她们还感知到洞天的气机,可不知怎么回事,那气息倏地溃散了。极有可能是藏身附近的魔修洞天被玄门洞天找到了,无暇顾及此处。 可没等她们走出去,一声轻雷响起。响声过后,地上忽地出现金霞云鹤,五光十色,耀彩逼人。等到白烟散后,金霞中立着一个跟随着一只红瞳雪豹的道人,乍一看,仙风道骨,十分能唬人。 可惜是魔修,还是元婴魔修。 言稚川又看了眼赵平川,她要是没听错的话,这位跟魔修有交易吧?她现在翻脸不认人,魔修认不出她么?不过先前那俩魔修都不是全然知情,兴许消息还没传到所有人处。当然,赵平川也有可能在做戏,将玄门道人当老鼠戏耍也说不定。 言稚川悄悄地催促小肥啾传话。 地面上,杀到了后山的湛玉节找到一道向下的巨石缝隙。 通天宝鉴亮了起来:“你娘在,小心。” 湛玉节眸色微暗。 这一刻,她只是在想,言稚川怎么知道她母亲是谁? 第45章 045 魔修的出现让江慈竹她们如释重负的松快消失,凝滞的氛围重新变得剑拔弩张,就算是有心看顾那么个两岁小孩,可也腾不出手来。 与其说元婴魔修没认出赵平川,倒不是说不知道对方跟魔修交易的事,她只是开始的时候迟疑,等到动起手来,立马从赵平川周身泄露的气机中认出了她,先前赵平川与魔修的交易,是乔装打扮后才开始的。魔修脸色骤然一变,她照着赵平川怒喝道:“赵平川?你竟然违背与我们的誓约?” 被点破身份的赵平川一点都不着急,微微一笑,很从容道:“只是诈诸位罢了,我玄门道人,怎么可能与魔修为伍?”一句话说得正气凛然。违背誓约之事,她从来没有少做,魔修不太擅长这些,她自有规避的法门。况且只要能够达成目的,天谴她也不在乎。 姜璇玑和江慈竹听得心尖一颤,面面相觑,眼神中有几分茫然和不解。 魔修冷哼一声,没在浪费口舌跟赵平川争辩,她道:“既然来了,那就都不要走了。” 从潜入玄门的魔修暴露后,真人就知道瀛洲岛守不住,当然天幽城的目的也并非是坚守此地。她们深知玄门道人的做派,在撤离前要送给此辈一份大礼。至于此刻留在这里的道人——她们立场敌对,当然是能留下几人是几人,尤其其中还有大宗派的真传。 元婴魔修一拍身侧的豹,只听得一声咆哮惊天动地,雪豹如闪电般向着前方冲去,锋利的爪子如同刀刃般,在半空中留下数道撕裂的残影,四面顿时浮现出一股浓郁的腥膻之气。魔修道人也一掐法诀,一道瑰丽的光芒如红云般升起,爆出一团绯色的光芒。 言稚川定睛细看,那红云分明是由一只只血线虫组成,挪移间发出嗡嗡嗡的鸣声!这群血线虫十分凶悍残酷,以血肉为食,哪里管玄还是魔?它们风卷残云似的从地上几句残破的尸身上扫过,数息间便只余下累累的白骨堆砌在地。 言稚川“嘶”了一声,看得心中发寒。 看姜璇玑和江慈竹分明顾不上她,若再这样下去,没等到师姐来,她就要完蛋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炽亮如烈阳的光芒朝着最前方的一群血线虫一照。血线虫一僵,顿时哗啦啦的如尘屑般向着地面坠去,后来的血线虫无穷无尽,可也知道无法突破那道光华,索性一转对付别人去了。 “谢谢。”言稚川口舌含糊,她抬起头一看,被幽影似的单薄人吓了一跳。 病弱瘦削的人像是能被一阵风吹倒,她的浑身打颤,手中持着一面宝镜,似乎是九渊宗器峰出品的。 这人……赵玉露。 师姐的便宜妹妹。 她怎么没被江慈竹收起来? 言稚川愣了愣,正想说几句,哪知赵玉露看也不看她,脚步踉跄地朝着赵平川奔去,她眉头紧蹙着,神色痛苦:“阿娘,我好痛啊。” 第57章 那头正跟元婴魔修打得不可开交的赵平川面色骤然一变,她先前已经嘱咐过赵玉露有异变便将自身藏起,也留了个遮掩行迹的法器。她虽与魔修交易,可哪里能彻头彻尾地相信魔修?半真半假,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环,是借着魔修将湛玉节引来。 原本用替玉露找药材为借口,能让她过来。 可跟江慈竹她们一打听才知道,湛玉节早就抵达了。那么那日街上与她擦肩而过的道人,恐怕就是湛玉节,她若是听到那番话,心中必定起疑。 她的计划已被打乱。 故而在遇到江慈竹她们时,她毫不犹豫地为对方引路,借机撇清与魔修的关系,将一切都扔到“大义”上。有玄门道人作证,到时候她就算做出什么,也有转圜的余地。至于给湛玉节发的那些讯息,真真假假,完全是哄着她的,至于湛玉节信或不信,都不重要。 赵平川敛住心神,视线落在呼痛的赵玉露身上,剑芒顿时一个迟滞。魔修知道赵平川不好对付,眼神中掠过一道森寒的寒芒,借着这个时候,猛攻姜璇玑和江慈竹。这两人虽然勇悍无匹,可毕竟是金丹,哪能是老道的元婴道人对手? 眼见着就要被打死,一道滔滔之声宛如江海泛滥,轰然间生出。盘桓的剑芒好似水涌浪翻,给江慈竹、姜璇玑二人带来一线生机。两人忙不迭催动法力,从魔修道人的攻击范围逃脱。她们抬眸,望着踏着犀利剑芒而来的道人,喜不自胜:“太好了,是湛道友!” 她们有救了。 母女相逢,视线只得刹那交汇。 湛玉节眉头蹙了蹙,面如寒霜。她的眸光很快越过赵平川、赵玉露,落在鬼鬼祟祟藏在一边的言稚川身上。她将剑芒一扬,顷刻便杀破血线虫,掠到言稚川跟前,将她抱在怀中。 言稚川扒着湛玉节,嘴皮子不大利索,直接传音道:“先前那些魔修被你阿娘杀了,可她又与魔修合谋要取你剑骨,不知道到底什么个意思。”依她来看,赵平川对魔修的敌意不是假的,虽然也是恶霸,但没变成和魔修一样的红名。 湛玉节眉头紧锁,冷淡地“嗯”了一声。 赵平川的眸光在湛玉节身上逗留刹那,也没说什么,满心是身侧的赵玉露。 魔修见湛玉节出现,唇角的冷笑越发明显。雪豹身形飘忽不定,红线虫繁衍无穷。能被玄门道人找到路,想来外间也斗得不可开交了,得速速将此间的人拿下。她心念一动,放出了四道相异的光华,它们如同长蛇般舞动,四处绞杀。这护体宝光被打上一下,便铿然破碎。四野震荡,隆隆如雷。 “赵前辈。”江慈竹的催促声很急,要知道这里只有赵平川一个元婴道人,一路过来,赵平川 对魔修毫不留情,不管她出身等哪个宗派,想来是心向玄门的。 赵平川眸光幽沉,手中的剑攥得更紧了些。 若有若无的视线在湛玉节身上盘桓,她虽心中火热,可知道眼下动手,得不到什么好处。她自己一身恶名倒是无妨,但不能累得玉露不能在玄门立身。 数息后,她道:“玉节,先解决这魔修。” 湛玉节抬眸,也道:“是,听阿娘吩咐。” 江慈竹眼睛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赵平川和湛玉节。 原来是湛道友的娘亲?不愧是玄门砥柱。 她悬着的心蓦地松懈了下来。 那头魔修已拨动一簇如火焰般的红芒打来,在咆哮声中逐渐地化作一道头戴双角,腹生四爪的龙形,朝着前方袭去。 湛玉节心中一凛,毫不犹豫地向前递剑。 那缩骨丹的药效未尽,言稚川只能维持着一小只,湛玉节怕自己一松手,不小心把言稚川丢了。 赵平川也在同一时间出手,剑光凛冽,仿佛一丛绽放的凛冽剑兰,直指魔修眉心。 魔修身如轻烟,随意聚散,等到再相合时,她哂笑一声,道:“瀛洲岛即将沉海,看来要我的命,比救下岛上凡众,更为重要呢。” 湛玉节不理会,只想杀魔。 打探到的消息已送回九渊宗,岛上民众的生死用不着她来管。 涉及洞天层次的斗战,更不需她一个小小的金丹插手。 魔修的脸色沉了沉。 她转向赵平川:“你要取她剑骨,眼下不正是恰当的时机么?”唇角勾起玩味的笑,森森的语调里泛着显而易见的恶意,“你的幺女,恐怕支撑不下去了。借助丹药强行入道筑基,却也不好。” 赵平川脸色幽寒:“我如果不那样说,如何取得诸位的信任,得知地渊所在呢?” 耳畔的话语,湛玉节丝毫不理会。 剑上寒芒绽放,在法力交击的时候,发出碎冰破裂般的响,慢慢地,动静越来越大。 魔修见挑拨离间不起作用,啧一声,准备撤退。 她是想拿几个玄门道人的首级来邀功,但前提得自己活着。 “她要逃了。”江慈竹声音拔高。 湛玉节眼神一凛,纵剑追击,可剑光一动,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云雾之中,待到立定,那魔修只余下尸身横在地面,像是骤然间被人杀死的。 一开始湛玉节还以为是魔修放出的迷惑人手段,等看清后,她的心蓦地一沉。她抬眸,面对提剑而来的赵平川,故作不解道:“岛上魔修作乱,瀛洲岛极有可能沉海,阿娘拦我,又是为何?” “你来瀛洲岛,不正是九渊宗发觉此处异常?岛上的事自有人处理。那在岛上兴风作浪的魔宗洞天罗观音,如果胆敢现身,也自有洞天拦截。”一声轻哂,赵平川直勾勾地凝视着湛玉节。 提到“洞天”的时候,她的语调有些异样,藏着些嫉恨,明明资质不比那些人差,可对方却早早迈入洞天,而她因为功体被废,重来也只能在元婴境徘徊。 湛玉节道:“不是阿娘要我来采药的么?” 赵平川笑了一声:“你那遮掩形貌的形貌哪能轻易瞒过我?在我给你传讯时,你不就已经抵达瀛洲岛了?”不过她是跟赵玉露说完那番话后才察觉异样的,好在有魔修在,湛玉节无论如何都会来。 湛玉节听得心中发寒。 她看到了赵平川,赵平川也看到了她,只是谁也没有说破。 湛玉节问:“阿娘所求是什么?” 对峙的两人神色冷淡,丝毫不见母女之间的温情。 她心中有数,可仍旧怀着一丝希冀,想要听到一个不同的答案。 但她没能如愿。 在没有其余玄门道人的地方,在认定了能达成目的的地方,赵平川的姿态很放松,她跟湛玉节坦白:“借一截剑骨。” 湛玉节问:“我会如何?” 赵平川道:“我已经找来合适的草药,就算没了剑骨,你也不会死。” 但想要拿剑,却没过去那般容易了。 “不要脸!”一道气冲冲的斥责声传出,却是一直埋在湛玉节怀中的言稚川发出的。 赵平川看到湛玉节抱着这个两岁小孩了,可她没在意,只以为是玄门道人大发善心。 被骂了一句,赵平川也没动怒,只是平静道:“你之一切,来自于我,还我一截剑骨,助你妹妹成道,有何不可?” 言稚川气鼓鼓的:“是你的吗?” 生恩不是,养恩也只有那么一点点,要说还,那也该还九渊宗才是。 赵平川凝视着湛玉节:“你要忘恩负义?” 湛玉节眸色黯然,她轻声叹了一口气:“母亲之恩大过天,我——” 言稚川听着着急,还以为湛玉节真要削剑骨,急得用手连连拍她。她不知道怎么阻拦“孝顺”的湛玉节,急中生智:“你还不上的,与其苦恼,不如断绝母女关系吧,这样不用还了。你不欠她,她没理由要你还情,多和谐啊!” 第46章 046 湛玉节早知道言稚川的思绪不同常人,在听了她这番言语时候,还是哑然失笑。 觉得不对的同时,又不得不承认,有些许的合理。 湛玉节对上赵平川寒浸浸的视线,淡淡地询问:“您这般关心妹妹,可却借用魔宗之后替她开窍,不怕妹妹日后沦为魔修吗?” 赵平川笑道:“魔修留在天尊观地渊的只是罗观音残余的力量,所谓灌顶就是抹去些不该知道的。至于开窍,用的是妙手宗炼制的筑基丹,哪能伤身?”她早就将一切都打探清楚,至于为什么不告知玄门道人,一切与她这玄门弃徒何干? “那些埋在大陆上的魔修钉子,并非在这一过程中被魔修侵蚀。你们以为自己走到天尊观深处了吗?并没有。被接引到此地灌顶后成为魔修皮囊的孩童,可一个都没在这里。”赵平川见湛玉节好奇,索性跟她多说几句。瀛洲岛天尊观一直在许多散修里口耳相传,可生来便有入道资质的天之骄子如何会在意? 湛玉节眼神幽沉,这事情果真跟妙手宗相关么?妙手宗又是哪个道人替魔修炼丹?如是其余丹药,可能是魔修采取别的手段采买,可这筑基丹并未面向世人。赵平川的一番话,更是验证了她的猜测。 第58章 心思转动,湛玉节眸光幽幽道:“阿娘大恩,儿日后再还。这剑骨——” “系我的!”言稚川大声地宣誓主权。 湛玉节凝眸看言稚川,神色有些古怪。 言稚川一直粘着她,其实也是觊觎她的剑骨吗? 湛玉节很快便掩住了自己的神色,她注视着前方不远处的赵平川,又问出自己的疑惑:“同样都是您的女儿,为何您不想着取妹妹剑心,助我更上一层楼呢?待我修道有成,或许能找到医治妹妹顽疾的良方。” 赵平川原本没什么情绪,可在听到湛玉节这句话后,她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眼中蒙上了细密的血丝。她抬眸,用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湛玉节。 “其实我跟妹妹是不一样的,对吧?”湛玉节又说,她的面上没什么伤心失落之色,反而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像极了对赵平川的讥讽。 如果湛玉节只是低龄稚童,赵平川会选择拿话来哄她。可眼下两人早已经离心,用言语修饰反而可笑。她望着湛玉节,脸上只剩下一种刻骨的阴沉冰棱。她道:“你自幼被接入九渊宗修道,怎么能与成长在我膝下的玉露相比?” 湛玉节“哈”了一声,她问:“可我入道,不是母亲所求吗?” 赵平川冷笑:“情是情,理是理。” 言稚川继续拍湛玉节,喊道:“捡来的。”怕湛玉节听得不清楚,又传音说,“别听她胡说八道,因为师姐你是捡来的,那当然不如亲生女儿了。” 湛玉节:“……” 她短促地笑了一声,跟赵平川真正关系到底如何,已经不再重要了。 她可以用别的方式偿还恩情,但赵平川要剑骨,她做不到。 赵平川冰冷的视线落在湛玉节身上。 眼下这等场面,她也设想过。 如果不给,那她就自取,到时候杀人的事,推给那死掉的魔修就好了。 她一扬手,剑上吞吐光华,直取湛玉节。 赵平川的剑道天赋本就极佳,可惜走入偏道,才使得修为停滞在元婴境。她先前虽与魔修缠斗,可并未尽全力,直到此刻要强取湛玉节剑骨,始将剑上光华完全放出来。剑芒如虹,光耀灼灼,不停地跳跃挪转,剑威赫赫。 地渊中。 姜璇玑、江慈竹二人只看到魔修逃遁,赵平川、湛玉节她们忽然失踪。 她们不知道母女间有很深的龃龉,没想到赵平川身上,只以为是魔修手段。 江慈竹不通阵道,只能连连催促姜璇玑,要她赶紧卜算出赵平川和湛玉节的下落。深陷的地方,是不是也藏着魔修的秘密? 在瀛洲岛上,立在地表的天尊观因为道人们斗法几乎被夷为平地。魔修们没有缠斗的心思,果断借着海上出现的魔兽招引玄门道人注意力。魔修们对玄门道人最是了解,只要瀛洲岛有沉海覆灭的可能,玄门修士必会先将岛上的凡民带走,而将杀死魔修摆于次要的位置。 玄门修士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道人们本就为了自己看错天尊观而懊悔不已,如今哪能不尽心尽力?一部分人去营救岛上凡民,另一部分人则是掠向海岸,去拦截那排天的浪潮。 海上。 庞大的漩涡生出,大浪滔天如风樯阵马,呼啸着奔涌而来。 这处灵机波动极为剧烈,漩涡无时无刻不再扩张,不消多久就能将四面岛屿彻底吞没。可就在这时候,一道青色的刀芒从天而将,只一刀,便将推来的狂滥海潮抚平。 “师道友,许久不见。”在刀光爆出的刹那,海面上一股水柱喷溅起,一座光芒湛然的玉色莲花台自水上生出,而一道绰约的身影翩然下落,在莲花台上趺坐。她一身白衣,项戴璎珞,乌黑的发上披着白纱,俨然一副宝相庄严的出尘模样。 师无净眉头皱了皱,冷冷地吐出三个字:“罗观音。” 在湛玉节和言稚川出门后,九渊宗便一直关注着瀛洲岛上事,得知果真有魔修作祟后,她也动身前往海中。果真,她一出现,天幽城那边的洞天也现出了行迹。 罗观音并非是天幽城出生、被天幽城打小培养的魔修,她原先是慈航斋的真人,可入道之后走了偏道。尤其是谈莲见身陨后,她修持太上忘情法不成,反倒杀尽亲朋好友,成了玄门道人的大敌。她投了天幽城后,便没什么动静传出,没想到一直在荒僻的瀛洲岛活动。 “你我之间,难以决出胜负。我辈修到洞天,颇为不易,一旦动起真格来,崩裂洲陆不必说,自身消耗的元炁也会极为庞大。一回斗战,不知要在洞府中清修几十年才能补回来。我知道你要救瀛洲岛上的人,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罗观音注视着师无净,唇角扬起笑容。 师无净冷冷一笑,举刀一劈,凛冽寒芒中杀机毕现。 罗观音不紧不慢地避开师无净一刀,状若遗憾道:“可惜了,来得怎不是妙天音呢?”若是妙天音,有极大的概率应下一场豪赌。 两位洞天出手,引动的海啸远胜过海中魔物带来的,一举一动都能崩山裂海。师无净不欲在此间斗战,出刀将罗观音引向九天。 罗观音并没有多少战意,如果玄门洞天不来,她都不会现身。眼下只有两个目的,一是塑造一种天幽城很重视此处的假象,毕竟但凡天幽城要害死的,玄门道人都要保护起来;二是给留在瀛洲岛的魔修道人争取足够的撤退时间。 那群魔修若是面对师无净,一个回合都走不出来。 面对道行相差无几的同道也有危险,但要是死了,只能说技不如人,是该死的废物。 师无净面上笼着一层霜色,她凝眸望着罗观音那巧笑嫣然的脸,眉头越皱越紧。“你没有继续修持太上忘情。” 罗观音口吻平淡,仿佛与旧友闲谈:“那太上忘情道既然走不通,我为何要走?” 师无净又问:“你既然知错,不悔么?” 罗观音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后悔又怎么样?难道还有回头路可走吗?”她的神智错乱过,醒来只余下深刻的迷茫和痛悔,那要她回到慈航斋束手就擒,受千百年的刑罚,她怎么会愿意?她内心深处最在意的,始终只有她自己。 她不能苦海回头,只好放下良心。 师无净:“天幽城为魔族走狗,志在打破玄天仙障。魔族历来重征伐,一旦出现,便要我九夏大陆生灵涂炭,人人皆做魔族御下的奴隶。” 罗观音随口道:“那是凡人,与我何干?”若有足够深的道行,仍旧会被魔族奉为座上宾,依然有通天大道。魔族归来,若魔涨道消,的确修行的元炁会被浩荡的魔气压制,可彼时入道之人也会减少,于洞天是无碍的。况且玄天仙障一破,九夏大陆才算真正完整,洞天才有可能摘取道果。 纵然洞天之姿绝世少有,可在漫长的岁月里,也不该只是这么一些。有的前辈死于与魔修的斗战,而更多的却是在冲击道果境的时候殒身,因为九大陆残缺,横亘在她们跟前的是一条死路。明明洞天寿数数千载,可有几个人真能活到那时候?功行到了一定地步,不管她们愿不愿意,都要往前走。 而向前,就是死。 刀风呼啸。 罗观音手中杨枝轻飘飘往前一拂,她反过来动摇师无净:“你难道不想要真自在?你难道愿意背负生民福祉,将之视为自己的责任?生民可不会歌颂,他们只会贪得无厌,一旦你救了他们,他们只会怪你去得太晚。不信你听,岛上的风声,是不是含着深切的怨怼?” 师无净无言,只是一振刀。 岛上乱象陡然生出。 坠火纷纷扬下落,顷刻间便将连排的屋宇化作废墟。 浓郁的血腥气向外逸散,有人跪在血泊中看着死去的亲友失声痛哭。 有人感恩,可也有很多人在质问。 “我先前见过你们,你们去过天尊观,既然知道天尊观有异,为何不早早告知?” “仙长道行通天,有救人的本事,为什么来得这么晚?要是早一些,我儿就、就不用死。” …… 原先在此地的修道人无言以对,而匆忙赶到此处的道人,也纷纷垂眸不语。 过去也常听这些声音,可入耳的时候,心间仍旧有几分刺痛。 “海兽已平,先将幸存的人接到云舟上去。” “有一些被天尊观接走的孩童还在地渊里,仙人抚顶……他们、他们……”说话的人面色煞白,没敢往糟糕的方向想。 “既然是魔修的手段,那开窍后迈入道途的,还是我们玄门修士吗?”一道低喃传出。 “不论如何,先将人救出来吧。” 抓到几个魔修,不难拷问出前往地渊的路。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地渊下,江慈竹连声催促。 姜璇玑抬手,几枚红线铜钱从指尖飙飞而出,指向四个方向。 江慈竹持着青竹,朝着姜璇玑指定的地方一点,哪知砰的一声响,江慈竹跌退数步,要不是她闪得快,那剑气非得削落她半个脑袋不可。 第59章 “好煞气腾腾的剑!”江慈竹心中一凛。 第47章 047 剑光变化莫测,团团光华比电还疾,穿梭不定。 赵平川自恃元婴道行,又见湛玉节先前与魔修斗战,已经消耗了不少法力,认为拿下她是轻而易举。可真正催动剑芒化影,她才发觉事情有些棘手。 湛玉节身上携带着一种不知名的丹丸,在服用之后,落入最低潮的法力顷刻间便满盈,剑芒光芒一绽,四面都是浪涌江潮之声。她修为高一个境界,竟然不能够快速取胜!如果她当初功体没有被废去,何至于此! 除此之外,赵平川还察觉到外头有人在攻击她用来隐匿行踪的法器。 以金丹的道行,能够找到法器的破绽么?如果玄门道人见到她们相斗,恐怕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她得加快动作了!赵平川眼神一凛,心中发狠,一掐法诀,体内仿佛有烈焰熊熊燃烧,如赤阳绽放。 她雪亮的剑上蒙着一层不祥的猩红血光,将剑影放出,戾气和杀机越发浓郁!她原不想害湛玉节性命,可湛玉节不肯听话,只能够如此施为了。踏上瀛洲岛她没有退路! 此刻赵平川将燃烧精血,丝毫不顾自己的根基。她的神色如古井无波,面对着盘旋如漩涡的剑气也只是冷冷地一哼。 湛玉节眉头微蹙,九渊之剑催动,鲵旋之后,流水澜生,剑气如悬河倒挂,可截不住那道赤色的剑芒。几个呼吸间,那妖异的红芒便已经杀到近前。湛玉节催动遁法,暂避锋芒。她也察觉到了外头人在攻袭,只要拖到道友们来,赵平川便不敢再撕破脸。 言稚川看得着急,那赵平川分明是想要湛玉节的性命,可湛玉节,仍旧是顾念着“母女之情”吗?她一直被湛玉节抱在怀中,这么一来,也在无形中拖累了湛玉节。她内心深处其实很想帮忙,可惜始终没找到恰当的时机。 不过,言稚川等待的时刻很快就到来了。 赵平川攻势越来越迅猛,一招接一招连绵不绝。赤色的剑芒交织成了一张红色的罗网,一触及便是如刀剑交击的嗡鸣声。湛玉节被逼得节节败退,不得不撒手松开言稚川。赵平川的目的始终是湛玉节,看也没看被甩到地上的言稚川,她往前一掠,后背的空门骤然暴露在言稚川眼中! 情急之下,言稚川可管不了那么多,只知道要抓紧这稍纵即逝的时机拿下赵平川! “九渊之剑,天上来!” 剑出的时候无声,剑落的时候剑意如浪堆叠! 赵平川神色惊骇,耳旁只听得狂风呼啸,剑鸣骤起。 她猛地一回身,剑上赤色光芒大绽,无形的威压自剑上生出,浩浩荡荡的,向着言稚川席卷而去! 她此刻已经生出勃然的怒意,杀机极为凛冽。 在剑气的交击中,言稚川站不稳,整个人被气浪一震,向外弹飞。 赵平川猛地伸手一抓,道道剑芒骤然合一,如同光柱般灼目刺眼的光芒攻向言稚川。 “师妹!”湛玉节神色骤变,面颊苍白。她眼神沉凝,如浩荡的水潮四下分散的剑气骤然一合。顷刻间,剑上水湛湛的光华更灿烂一分,声势比之先前悬河之剑内敛许多,可带来的威胁却是更重一分。 电光石火间,赵平川已经做出抉择,她仍旧没将维持两岁婴儿模样的言稚川放在眼中,这么小的孩子纵然会用剑,那又能够强悍到哪里去?等解决了这位,湛玉节心神大乱,再转身拿下她许是更为容易! 赵平川打定主意先取言稚川。 言稚川跌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的面色煞白,周身一道剑芒旋绕。如果那红芒落在身上—— 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况且这维持她身形的药效,就要过去了。 言稚川心念浮动,催促系统将九渊之剑祭出,将赵平川剑上的威能削去些许,等到那被削减过的红芒递送到跟前,她蓦地伸出手一抓!叮当一声脆响,剑气如递送到金玉上。紧接着传来一阵骨动之声,面前一阵灵光闪烁,赵平川眼皮子一跳,看着骤然长大的言稚川有瞬间的失神。 而在这一刻,湛玉节的剑已经向着赵平川递送出。 剑芒扎入血肉中的撕裂声响清晰可闻。 在场的三个人神色都骤然一变。 赵平川不可思议。 湛玉节错愕。 言稚川则是大惊,生怕湛玉节那糟糕的命运在此刻上演。 一切都在顷刻间发生的,剑气在血肉间爆散开,气脉被凛冽不留情的剑意寸寸刮断。赵平川猛地呕出一口鲜血。在这一刹那,她内心深处浮动的不是对湛玉节的憎恨,而是痛悔自己计划的失败。不,不一定如此!赵平川思绪转动,眼神中泛过一抹奇异的光芒。 外头有玄门道人在攻击法器,在对方的眼中,她是玄门前辈,与湛玉节是母女,勠力对抗魔修。如果被她们看到湛玉节有“弑母”之举,湛玉节必定在玄门名声尽毁,如此,她还会有新的机会为赵玉露取来剑骨! 思绪落定,赵平川对上湛玉节那张失神的脸,绽放出了一抹异常诡艳的笑。她没再对付湛玉节,不准备等待玄门道人打破法器,而是极其主动地将它打开! 湛玉节眼底浮动着阴翳,赵平川要取她剑骨,她不愿。 可赵平川毕竟是她母亲,赵平川杀她和她动手杀赵平川,这毕竟是不一样的。 耳畔的风声呼啸作响,玄门道人的惊呼声逐渐变得清晰。 湛玉节的思绪有刹那混乱,被人瞧见了,怎么办?杀尽所有人灭口吗? 就在她耳畔嗡鸣不已时,一股强横的力道撞到她的身上,将她砸得往后退了几步。 是言稚川。 既定命运线中的一切不能上演,湛玉节不能因为“弑母”身败名裂。 她得完成任务! 言稚川的脑海中只余下这个念头,在周围人变得清晰前,她飞快地撞飞了湛玉节,接手了她的剑! 湛玉节虽然毁掉了赵平川的气脉,可依照这位的韧性极有可能再度归来。 斩草除根! 言稚川眼中闪过一道凶光,她额上的火莲印记显了显,飞快地朝着赵平川说了声“再见”后,九渊之剑在赵平川体内爆发!流水泛滥,强横的剑气将向着四方挤压,轰然一声爆响后,一团血肉猛地在言稚川眼前爆裂,温热的鲜血溅了她一身。 以言稚川的道行做不到这地步,情急之下,却是拨动了自身潜藏的本源力量。 天道系统本来扑棱着翅膀扑向言稚川,可在察觉到一丝魔气后,猛地将翅膀一收,砸向了一旁失魂落魄的湛玉节。 “阿娘?”一道惊呼声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将众人逸散的神思唤回。 在言稚川动手的刹那,她们先前被法器遮掩的身形完全地落回到姜璇玑、江慈竹她们的眼中。 情况与她们设想的没有半点相似,两人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从言稚川身上淌下的鲜血渐渐发冷,言稚川将剑扔回给了湛玉节。 言稚川清了清嗓子:“赵平川与魔修勾结,如今已然伏诛。” 没人说话,只有赵玉露在哭。 言稚川有些无措地张望,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想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可十分渗人。 江慈竹眼皮子狂跳,言稚川,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是你。”打破死寂的是眼中满含恨意的赵玉露。她没有看言稚川这个“罪魁祸首”,一切怨憎都朝着垂眸静立的湛玉节冲去。 言稚川皱眉。 明明大家都看见是她动的手,为什么也要怪湛玉节? 难道她认出了那柄剑,对了,杀人剑是师姐的!仓促之中,来不及换上无名之朴了。 “是你做得对不对?”赵玉露又问。 周遭安静极了,只有赵玉露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回荡。 湛玉节垂眸看赵玉露,唇角扬起发出一道很轻的嗤声。 或许她是没有心的,赵平川的死、赵玉露的崩溃,没能给她带来太强烈的情绪波动。 她想的从来不是“弑母对不对”,而是要怎么跟人解释。就算有天大的理由,她还是免不了被世人指摘。 “就因为阿娘要你取——” “剑骨”两个字还没说出,言稚川就动了起来。她伸手将虚弱的赵玉露一推,眼中出现了一片肃杀之色。 她想的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赵玉露也给杀了。 但系统在她的耳畔鬼叫不已。 任务任务,言稚川心中念叨,提醒有些莫名不清醒的自己。 今日目击者见到她动手,但她跟湛玉节毕竟是同门,加上赵玉露的诬赖,难保不会传出湛玉节指使她那么做的风声来。 想要彻底了结这件事,得湛玉节表明态度,她们得暂时“割席”。 言稚川秉着将任务做完美的念头,拽住了湛玉节的手。 一旁傻站着的姜璇玑、江慈竹二人眼前一花,再抬眼看湛玉节和言稚川时,只见到一截剑尖从言稚川的身体中透出,浓郁的血腥气向着四面荡开。 第60章 言稚川对自己身体了如指掌,龙血丹滋润着她的躯体,就算被捅了对穿,想要恢复也在瞬息之间。 江慈竹:“?!” 湛玉节那张空茫的脸,终于有了情绪变化。 何止是握剑的手,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似是遭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言稚川推开赵玉露,向她走来。 她没有对言稚川设防,哪里能想到她握住自己的手猛地朝着身体捅了一剑! 她这师妹是不是有病啊?! 为了表演效果,言稚川没吃忘忧丹,她痛得面容扭曲。 可在关键时刻,还等待着湛玉节来配合她的表演。 可湛玉节如失魂魄,一动不动。 言稚川只好自己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将串在剑上的身体抽了出来。她捂着伤口咳了一口血,抬眸凝视着湛玉节,学着她往常说话的语气,凛然间又藏着点无奈:“纵然你的母亲与魔修勾结,可养恩得还。你要为母报仇,天经地义,我不会怪你。” 湛玉节:“……” 她的眼睛充斥着血丝,手上沾着言稚川的血。 血液逆冲,心底积攒的情绪在刹那间炸开。 第48章 048 一切发生得太快,江慈竹根本来不及阻止。 等她回神时,言稚川已经往后退了几步,浑身鲜血淋漓。 先前那魔修说赵平川违背与她们的盟约,其实是真的?赵平川跟魔修有合作,所以对地渊的道路了如指掌,所以她的女儿在地渊什么事都没有? 言稚川发觉赵平川跟魔宗的渊源,选择斩草除根?而赵平川毕竟是湛玉节的母亲,湛玉节心神恍惚之下对言稚川出手?一方为大义、一方为私情,可各有缘由,谁都没法指摘。 当务之急,还是抢救一下! 江慈竹给了姜璇玑一个眼神,快速地掠到了言稚川和湛玉节之间,防止湛玉节再度做出过激的举措。她慌乱地看着如血池中捞出来的言稚川,问:“药呢?” 言稚川拽着江慈竹的袖子,咳着血断断续续:“她们要、要取我师姐、师姐剑骨,杀人的是我,与我师姐无关。” “她们”?江慈竹视线控制不住往面色煞白的赵玉露身上落。 到了这时候,言道友还要替湛玉节说话、替她着想吗? “言道友,你——” 话还没说完,一道人影如闪电般掠来。江慈竹还没做出反应,一旁摇摇欲坠的言稚川已经被人夺去,笼在了怀抱中。 江慈竹定睛细看,发觉是湛玉节动手,瞳孔骤然一缩:“湛道友!住手!” 湛玉节没理会江慈竹的呼声,宛如处在另一个世界中,对周遭的一切响动都置若罔闻。她从言稚川的身上摸到了药物,幸好药瓶上贴有标签。将凝血丹、回元丹一干治伤的灵丹取出喂给言稚川,她想了想,又找到忘忧丹。 言稚川专门炼制这些药,想来是极为怕疼的。 这一剑刺穿她的身躯,撕裂血肉,要如何经受? 言稚川的确痛极,她的浑身都在打颤,强撑着说出那几句替湛玉节开脱的话。她的嘴唇翕动着,最想要的是忘忧丹。龙血丹滋润的身体,没那么容易死掉,止痛才是要紧事。好在湛玉节很上道,没用她浪费力气提醒,囫囵吞枣似的将药物服下,她才咳了咳,装作不经意间从乾坤囊中抖出一本名册来。 湛玉节抱上言稚川就走。 江慈竹眉头微蹙,眼神有异。她正打算追湛玉节,可实现被地上那名册招引,翻看一看,上头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其中不少用朱砂笔圈了起来做记号,备注“魔修”二字。 “这是言道友找到的魔修名册?”江慈竹面色倏地一变,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凡人啊!壹103其久6吧貳1更多 “先前那幼童便是言道友。”姜璇玑道。进去时婴儿在,出来时婴儿消失,却多了个言稚川。原本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想想,那根本就不是寻常小孩,分明是言稚川早早地潜伏到了此处。她想做什么?计划因为她们的现身被破坏了吗? “走!”江慈竹道,她瞥了眼失魂落魄的赵玉露,扼住她的手腕将她一起带走。魔修虽然已经解决了,可有许多的谜团藏在心中,这人是赵平川之女,曾接受过天尊灌顶,也许能找到线索。 瀛洲岛上。 那热闹的街市楼观已经变了模样,就算原先盖得十分坚固,可没有阵法守御,哪里经得起浩荡法力的冲击,几乎全部都倒塌了。 在废墟里的百姓撕心裂肺地哭嚎,而道人们来来往往,想尽办法将岛上的凡人带上云舟。住在岛上的凡民好搜寻,而那些被魔修带走的孩子们,也陆陆续续被玄门修士找到。 至于海上,滔天的奔涌浪潮已经平息。 海中的魔物被斩杀,鲜血染红了大片的海域。 九天之上,罡风凛冽,各色光芒流转,声势浩荡猛烈,但也没能持续太久。罗观音在瞧见魔修传来的撤退讯号时,只是朝着师无净嘲弄地笑了一声,一道震响过后,空中流芒四散,无边罡气荡开。再看场中,哪还有罗观音的身影?只剩下天际一道遁光。 师无净眉头紧蹙着,她没有去追逐罗观音,想要杀死一个洞天同辈,没那么容易。不到真正的逼不得已,洞天其实很少去做生死相争。 她的视线锁定了瀛洲岛,化作一道刀芒朝着那处一落。 幸存的魔修已然从岛上退走,余下的玄门道人在收拾残局。 瀛洲岛虽然不曾沉入海中,可也被打得破破烂烂,难以住人,原先定居在此处的人,都得被接回。 最初的混乱过后,玄门道人行事井然有序。在过去也有因为种种流离失所、背井离乡的,玄门都会尽一切可能帮助对方。如今瀛洲岛陷落,幸存的人也只需要依照旧制送入仙城中安置。人为星火,大小宗派,只要想增长自身势力的,都会乐意接手这一批人。 可江慈竹拿着言稚川落下的名册跑了出来。 她们对凡人不怎么设防,可若是凡人中混入魔修的眼线呢? 然而江慈竹这一本名册无法说服所有玄门道友,因为簿上提到的凡民在云舟上,不管用什么法器,都无法查验出对方身上的魔气。 “只是一本来历不明的名册,万一冤枉了他们呢?如此因果谁来承受?” “可上头有些原先的凡人,在灌顶后的的确确化作了魔修。”江慈竹急声道。 “不必为难。”在众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清淡的嗓音传出,正是抵达瀛洲岛的师无净。她注视着数艘云舟,眸光闪烁片刻,一拂袖便将云舟送入自己辟出的小界中。旋即,又去找从地渊中出来的湛玉节、言稚川二人。 九渊宗的洞天出手,各宗派道人哪里还会再争? 魔修退却,岛民迁徙,瀛洲岛上的事也算告一段落。 师无净带着一众道人跨越浩荡的海域,折回内陆,省去了不少时间。 等抵达九渊宗后,言稚川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伤势并不致命,伤口中也没有剑气残余,只是看着疼而已。再说了,那一身的血也不是她的。 言稚川自以为能活蹦乱跳了,可还是被摁在了榻上,动弹不得。 至于看管她的人,自然就是面无表情的湛玉节了。 “师姐,虽然离开瀛洲岛了,可不代表一切都结束了,还有许多谜题呢,你难道不去听一听吗?”言稚川问。 要是湛玉节朝着她笑一笑也好,但这冷若冰霜的模样,让她头皮发麻。 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不是在养伤,而是在坐牢。 任务完成得那么完美,系统也没提湛玉节要堕魔,不是都很好吗? 为什么师姐还是一副在生气的样子? “为什么?”湛玉节垂眸凝视着言稚川,她的视线锐利,一寸寸地从言稚川身上扫过。她想问的有许多,可混乱的思绪难以理清,嘴唇翕动着,只吐出这带着茫然的三个字。 “啊?”言稚川看着湛玉节。 沉默了好一会儿,湛玉节才问:“她已穷途末路,你不必那样做。”师妹动手了也无妨,到时候她会担下所有谩骂和罪责。可为什么师妹要用她的手捅自己一剑?是想成全她的“孝”和“义”吗? 言稚川听明白了,这是在埋怨她动手吗?她撇了撇嘴,摇头,坚定地吐出一个字:“不。”没等湛玉节说话,她又说,“当初她被废去功体,可还不是修到了元婴,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吗?她跟你已经撕破了脸皮,顶着母亲这样的名号,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污点就得擦去。 她可是很尽职尽责的! 万一因为这件事情堕魔了,那她和九渊怎么办! 言稚川揪住了湛玉节的袖子,诚恳道:“师姐,我不能让你背负‘弑母’或者是‘伤母’的罪孽。你一身清骨,怎么能因微不足道的旁人而有了污点。柳烟青不好,赵平川母女也不好,你不欠谁。赵平川必须死!你什么都不做,会有人怪你的。但如果是为了死掉的母亲一时激愤打伤我就不一样了,我原谅你,别人也不配说什么。你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好人。” 第61章 湛玉节心间一震,她缓缓地垂下眼帘,心中的情绪盘桓着。片刻后,她忽然笑了一声,语调中夹杂着几分讥诮。她不欠谁,她做得很好。但往常的“付出”,有多少是真心的呢?或许她的一切举动,也只想博个美名。一年又一年的付出,要换的,就是旁人的一句“不该”。 她重情。 她尽孝。 所以她们不该那样辜负她。 就算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也不会是她的错。 言稚川撑起身,改成盘膝而坐,掰着手指跟湛玉节分析:“现在觊觎你剑骨的人消失了,动手的也不是你,就算是愚孝的人也无法骂你一句狼心狗肺,这样的结局不好吗?师姐,你是自由的。” 湛玉节依旧不语,只定定地凝视着言稚川。情绪翻覆不定,仿佛飓风中的大浪,一丝清明浮现又被彻底搅碎。湛玉节认真地打量着言稚川,像是要透过那张笑脸窥探到最深处的东西。 冷不丁的,脑中冒出一句“剑骨是我的”。 这是言稚川的叫嚣。 所以觊觎剑骨的人消失了吗? 言稚川的牺牲是否另有图谋?同门明明那样多,可她为什么只纠缠着自己?她们相识其实也没有很久是吗?虽是同门,但言稚川默默无闻了十八年。 她没有剑道天赋,却一心想做剑仙,甚至连师尊都将封存着九渊之剑的剑符给她。 不对,真的是剑符吗?几乎没有感知到剑符发动。如果不是剑符,言稚川又是怎么做到的? 种在道人心中的一点魔念找到良机,在失序的思绪中滋生,掌控着身躯的仿佛是另一个灵魂。 于是,对人的揣测滑向了恶的那一端。 她的心中浮动一片冷意,眼眸的深处好似沉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言稚川没发现湛玉节的情绪异样,嘴皮子很利索,吐出一串笑语。 停在言稚川肩上的小肥啾紧绷着,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湛玉节的状态会下滑。 “你师姐有点颠颠!”小肥啾朝着言稚川大叫。 “啊?”言稚川头一歪,长篇大论戛然而止。她跟湛玉节的距离拉得极近,两人面对面,咫尺间,呼吸交缠。 湛玉节甚至伸手拨了拨言稚川的发丝,将它别到了耳后根。 她轻轻地问:“那师妹,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想要什么呢?”她唇角浮现一抹笑意,却莫名的,有种不近人情的冷酷。 言稚川茫然。 不都已经结束了吗? 失去母亲的后遗症? 师姐其实需要很多爱? 言稚川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开口说:“如果师姐非要找母亲的话,那我做你娘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都是认的,认她跟认赵平川有区别吗?又不用她养。 湛玉节浑身一僵,她以为等来的会是狡辩,或者是一种无所求的云淡风轻,没想到会是这些话语。 电光霹雳闪过,心间笼罩的阴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那些猜疑和满怀恶意的揣测被揉成了一团,最后尽数捏成“有病”两个大字。 她刚才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跟言稚川开始计较? 她紧绷的精神骤然一松,抚了抚额头。耳畔回荡着叽叽喳喳似是麻雀啼鸣的声响,让她无处可避。 “师姐,你觉得呢?”言稚川又问,“那我以后不能喊你师姐了,喊湛儿?小节?” 看着很认真跟她讨论的言稚川,湛玉节越发觉得荒谬。她没接言稚川的话茬,吐了一口浊气,勉强找回一点神思,她问:“师妹还想做剑仙吗?” 言稚川用力点头:“想。” 湛玉节又叹息道:“ 可师妹没有剑道天赋,那该如何呢?也去请一截——”剑骨两个字还没吐出,湛玉节的话就被言稚川打断。 言稚川摆了摆手:“师姐你努力就是了,只要你成为剑仙,那就等于我也是剑仙。你会了,就等于我也会了。” 言稚川的语气太理所当然了,湛玉节听着,再度陷入沉默。 她会的师妹也会?师妹可是个连傀儡人都打不过的剑道废物啊?她怎么会九渊之剑—— 一道思绪如电光石火,湛玉节忽然福至心灵。 她想到自己跟言稚川不分你我的剑式,想到莫名其妙在九渊宗弥漫的流言。 湛玉节抓住脑海中的那抹灵光,拔高声音道:“你偷了我的剑招?!” 言稚川一噎,面色泛红。她握了握拳,照着空气比划了两下,梗着脖子说:“什么偷!那是我自己用出来的!你讲话太难听了,亏我为了你牺牲那么多!” 第49章 049 言稚川很心虚。 湛玉节做什么这么敏锐啊?还有天道系统怎么回事?这就是它的“ 厉害之处”吗?言稚川在心中大骂系统没用。 天道系统蜷缩成一个小白团子:“抓不到证据就是没发生,你不承认不就好了?” 言稚川呜呜两声,抬眸就对上湛玉节锐利的视线。她的心脏咚咚跳动着,仿佛要跃出胸腔。她坐不住,伸手拽着湛玉节的袖子,支起身体:“剑招是能偷的吗?凡事要讲究证据!师姐你怎么能空口白牙污蔑我!” 湛玉节只是猜测。 说出来后她自己也觉得荒谬,复刻剑式简单,但模拟剑气剑意,哪能那么轻易?每个人领悟的道不同,一招一式也便有了差异。剑符倒是可以录入剑气,她之前误认为是师尊替言稚川录的剑符,可仔细想想,问题很多,有的剑式她根本没在师尊跟前演练过。 但话音才落下,言稚川的话语连珠炮似的,哒哒哒地迎面打来。面红耳赤的,像是一只被踩着尾巴的可爱小兽。湛玉节知道自己应该及时收住话题,但瞧着言稚川的神色,她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好整以暇道:“师妹,你急什么?” 言稚川:“……”她气鼓鼓道,“我没有急!”她拽着湛玉节的袖子,手中用了极大的力气,只听得刺啦一声脆响,湛玉节宽大的袖袍,被她硬生生扯下。 湛玉节垂眸,困惑地望着言稚川。 言稚川面上的红意更甚,又羞又恼。扔开烫手山芋似的,将那截断袖松开,紧接着直接抓住了湛玉节的手臂,咬牙说:“我没有!” 湛玉节抿了抿唇,被言稚川拽得脚步踉跄,膝盖跪在榻上稳住身形。垂眼瞧了瞧被言稚川捏得发红的手腕,她缓和语调,温声道:“好好好,你没有急。” 湛玉节放缓语气一示弱,言稚川心中的情绪就膨胀了。她紧紧地拽着人不肯松手,磨了磨牙说:“你敷衍我!” 湛玉节耐着性子:“那师妹要怎么样?”她抬眸,直勾勾地凝视着言稚川。两个人距离极近,束发的红绫混着乌黑的墨发拂落,蹭到了言稚川的脸上。言稚川有一瞬失神,数息后,涣散的眸光才在湛玉节额间点缀的那枚水滴形的饰品上聚焦。 想摸一下。 言稚川咽了咽口水,她松开湛玉节,把手藏在了身后。悄悄地将身体往后掖了掖,她嘟囔说:“反正我没有。” 湛玉节吐出一口浊气,她抬手理了理衣领处的褶皱,等眸光落在那截断袖上,忽地无言。好一会儿,她才面带微笑,云淡风轻地转了个话题:“师尊她们在查瀛洲岛的事情了。” 言稚川闷闷地哦一声,瞥了眼湛玉节,总觉得哪里不对,很快便收回眸光。“那些从瀛洲岛带回来的人呢?没放到仙城里吧?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披着凡人皮的魔修啊!” “还在九渊。”湛玉节扯了扯唇角,那本册子上登记了一大串名字。旁人不知道,但掌门都说了,出自言稚川的手笔,那就是她伪造的。将这当作证据,未免太单薄。倒是有人说“灌顶”之事,认为被灌顶的都该除去,如此可免去后患。但那些人身上没能找到破绽,看着只是无辜的凡人,谁忍心对凡众下手。如果是枉杀,那结下的因果又该如何偿还? “筑基丹呢?”言稚川又说,丹药流到魔宗道人手中,她们九渊宗是无辜的,嫌疑人在妙手宗,毕竟连赵平川都那么说了。 “妙手宗那处还没有回消息。”湛玉节摇头说。 言稚川啧了一声,又唉声叹气。 她将小肥啾抓下来搓了一顿,在心中默默念叨:“那些人是魔修啊,被侵占了躯壳,怎么没有痕迹呢?总不能悄悄摸过去一个个喂易魔丹吧?那得炼制多少丹药?” 天道系统不吱声,它负责的只是湛玉节的命运线,并不能知道所有的细枝末节。 言稚川感慨道:“藏得真好。” 这玄门道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被侵蚀成了这样,千疮百孔。 通天宝鉴上,道人们你一言我一语骂着魔修,偶尔会提两三句瀛洲岛。 善后的事情有大宗派接手,自然用不着旁人去发愁。 九渊宗中,氛围有些凝重。 除了九渊的几位洞天真人,妙手宗的方知春也在。 她当初是冲着降魔灵草来的,但被方知我绊住,夜以继日地研究易魔丹。 第62章 要不是瀛洲岛的消息传出,此刻的她可能还在炼丹炉处忙碌。 “筑基丹是残缺不全的丹方,妙手宗中,有谁研究它了?”方知我抱着双臂,眉头几乎拧成一个川字。 方知春叹气道:“数不清,医修都喜欢钻研残方,我也曾在筑基丹上耗费过时间精力,可惜一无所获。”顿了顿,又问,“魔修那边拿到的真的是筑基丹吗?”言稚川的确有炼丹的天赋,可毕竟年少。失传已久的丹方,如何重现尘寰?会不会是认错了? “它能强通窍穴,使得没有修道根骨的凡人入道。虽然说药效多少会打个折扣。但是比起典籍的记载,瀛洲岛上拿出的筑基丹药效弱上许多,想来那人没有完全钻研透。”方知我道。 瀛洲岛上的幸存者全部被带回九渊,她已经检查过那些被“灌顶”的小童身体。 言济之扶着额头,觉得很伤脑筋。 若是无意流出丹药还好,就怕是早跟魔修勾结。 那人要是妙手宗高境界的真人,那事情就更不妙了。 怕打草惊蛇不好直说,只能借方知春之手,询问妙手宗中筑基丹相关事宜。 “或许可以试试引蛇出洞?”半晌后,言济之自言自语道。 商议了一阵后,殿中的人陆续退去,只有方知我、钟湛兮还在。 “你是打算让小稚动手?”方知我注视着言济之,推测她的用意。 言济之点头道:“她应该有办法炼出完美无缺的筑基丹。” 方知我皱眉:“可瀛洲岛事情还没有彻底过去,魔修那边会上钩吗?” 钟湛兮瞥了方知我一眼,笑吟吟道:“那就换个办法,又不是说这次必须得成功。况且,魔修不心动,那妙手宗的医修能不心动吗?”根本道法使然,那人既然着手研究筑基丹,如果不能拿出一个满意的结果,必定会生出一道“坎”,而这“坎”不解决,道行就很难精进了。 方知我怔了一怔,没再出言反对。片刻后,她问:“还有一个与魔修有些干系的人,她如何说的?” “所知甚少。”钟湛兮的神色冷了冷,“想来赵平川不愿让她知道太多。” 她们口中说的人便是赵玉露了。湛玉节归来后,将“剑骨”一节从头到尾地说了。她过去以为只是亲情淡薄,倒是没想到赵平川存了那等险恶的心思。赵平川身殁完全是她自找的,至于赵玉露,因为身体无法入道,如今强行迈入道途,恐怕连凡人的寿数都活不到。 灵丹妙药兴许能够延寿,可已然没了必要。 如今将她留在九渊,只是怕在外头被人利用,或者因为恨意,毁了玉节的名声。 “多事之秋。”方知我皱眉。 “只是个开始罢了。”言济之掩着唇打了个呵欠,眯着眼道,“十八年前玄天仙障事,只是先声。” 数日后。 在洞府中偷闲看话本的言稚川接到了一个新的任务。 师尊要她炼制筑基丹。 她都已经金丹了,要筑基丹做什么? 言稚川翻了翻《神农百药经》,还真找到了筑基丹的丹方。 其中倒是没有已经灭绝的草药,可需要的灵植也不太好找。 在系统的寂静之地练习的确不用真实存在草药,但这其实也可以记到“亏损”上的吧? 言稚川试探性地给药峰传消息,让她们送来大量有关无关的灵植,她都做好跟药峰砍价的准备了,哪知药峰十分爽快,二话不说将灵植打包送到她的洞府外。 还都是不要丹玉的。 言稚川:“!” 将话本丢给天道系统,让它在旁边念,言稚川则是一心二用,快速地炼制了一些能够增强她自身体质的升级版龙血丹。 在寂静之地里研究筑基丹,出来就炼制龙血丹,十分完美。 唯一的坏处就是师尊派遣出来的鹤道人来打探消息时,言稚川一枚丹药都拿不出。 只能在遭了鹤的白眼后,看着它振翅离去。 言稚川:“……” 半个月后,物尽其用的言稚川奄奄一息地躺在一片云上,动了动手指给言济之传了条消息:“师尊,炼成了。” 言济之:“好。” 言稚川脑袋放空,在系统的配音中昏昏欲睡。 天道系统咬牙切齿:“我要举报你偷懒!” 言稚川翻了身不理它。 可她没能舒服太久。 一道剑芒如长虹撕裂苍穹,最后稳稳地落在她的院子中。 言稚川在剑鸣声中懒洋洋地将眼皮掀出一线,看着湛玉节的虚影在跟前打晃。 自从上回被湛玉节察觉剑招有异后,她又关门炼丹,算起来有段时间没见到人了,甚至通天宝鉴上都没发消息。 本来以为湛玉节在生她的气,但现在看着神色如常,又是她认识的菩萨师姐。 湛玉节看着言稚川,展现出了十足的耐心,云淡风轻的,像是先前的怀疑从没发生过。 她眉眼沉静,语调如春风轻缓:“师妹,准备出发了。” 言稚川:“?”她们要去哪里?她还没答话,就被湛玉节连人带云一起打包送到云舟中。 湛玉节垂眸瞥了眼快要昏过去的言稚川,温声解释道:“去九云舫黑市拍卖筑基丹。” 真人们想试试能不能用筑基丹钓出魔修或者背后研究筑基丹的道人。当着妙手宗真人不好直言,可她们九渊宗的真人大多认为那道人其实已经被魔修侵蚀了。要不然,研究出的筑基丹早就依照妙手宗的旧制在通天宝鉴公开了,哪里还会遮遮掩掩? “拍卖?”言稚川累得很,反应慢了一拍,说话语调很含糊。 湛玉节看她这副模样,也不急着跟她说话。抵达九云舫还有些时日,有的是时间休息。 她下意识抬起手悬在言稚川的眼上,替她遮了遮照在云舟上刺眼的日光。 言稚川眨了眨眼,长而卷的睫毛如羽刷,从湛玉节的掌心轻轻扫过。 她的脑子就像是一团浆糊,话本里的大戏全串到一起。还没等她理明白,就已经抓住湛玉节的手腕,道:“师姐,我只是困了,不是死了,不用替我合眼。” 湛玉节深吸一口气:“……” 她面无表情地瞪了言稚川一眼,转身就往舱中走。 第50章 050 九云舫在云水两忘,隶属于白玉京。 它分为常市和黑市,前者在云中,后者在水中,从不交错。 常市与寻常的市集没什么不同,黑市才是真正的九云舫盛会。奇珍异宝,应有尽有,甚至连从别人手中夺来的东西都能拿到此处销赃。一旦戴上九云舫面具,不论来历,只是九云舫之客。但要说谁都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九云舫身为白玉京道宝,白玉京又有潜龙部收集情报,黑市种种秘事,也会落入白玉京道人手中。 黑市特殊,不比常市,只在每月初一、十五之夜开启。 湛玉节操纵着云舟,在十五夜降临的时候,堪堪抵达九云舫。 云气翻腾,碧青色的天空被如火燃烧的霞彩渲染得通红一片,巍立在云中的舟阁华丽壮阔,仿若海市蜃楼的幻境,只露出浅浅的一角。直到大日沉入西山,才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这艘云中画舫徐徐地探出云层,将绘彩的舟身暴露在众人的眼中。 言稚川在飞舟上探头探脑,赶路的时候,她没有什么任务,就懒得去修行,将大好时光奉送给了白日梦,这会儿精神劲头正足。在落日彻底沉山的刹那,仿佛万壑怒号般的啸声响起,各色声音汇为繁响。紧接着,九云舫上又荡出千万条五色烟云,长长短短的光华簇拥中,从中奔出无数珍奇异兽。这些形象栩栩如生,从九云舫上飞下,掠向四面八方。 言稚川看着近前的一只鹿,下意识地往前一摸。可触碰到的不是柔软的动物身躯,而是一张微冷的鹿角面具。她转头望湛玉节,她指尖也出现一张狰狞的异兽面具。将面具往脸上一扣后,湛玉节冷淡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要开市了,戴上面具。” 言稚川“噢”了一声,将面具罩在脸上。 路上湛玉节同她说了,她们抵达此处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将炼制的筑基丹拍卖了,看看是否能够引出妙手宗的那位潜心钻研筑基丹的道人。九渊与白玉京掌教通过气,白玉京愿意出手相助,想来黑市上要拍卖筑基丹的消息,已经扩散开。 月下水上波澜起,九云舫上张起了红灯笼,将四野照犹如白昼。 言稚川是头回来这种地界,一迈入九云舫便被四面张灯结彩的楼阁铺子吸引了视线,眼花缭乱的,根本来不及看。 “不像是在舟中,跟仙城中也相差无几。”言稚川道。 湛玉节“嗯”了一声,说:“九云舫是一件道宝。” 言稚川:“!”白玉京这么富有的吗? 都在九云舫中,黑市中的铺面和常市没有很大区别,只不过是往常不开的,打起来幡旗,而常市开门的,此刻也换了旗号,无声地暗示客人,铺子中常市无法见到的好物已经呈上。 第63章 言稚川对什么都好奇,可这趟出门她身上没什么丹玉,全部都在湛玉节手中。依依不舍的目光流连许久,才抬眸看九云舫中最为高大的塔楼。钟声响起的时候,塔楼上放出万丈霞彩,光芒十分强烈,照眼生花,笼罩了整座九云舫。别说是言稚川,就连湛玉节直视的时候,也觉得刺眼。 湛玉节转眸凝视着言稚川,低声嘱咐道:“不要盯着它看。” 言稚川:“……”晚了,她都快瞎了。“我们去哪拍卖?”这边店铺林立,门前都堆着许多道人。可没等湛玉节回答,言稚川就有答案了。在那最高的塔楼光芒逐渐散去后,原本围绕着铺子的道人瞬间散了一大半,或是御剑、或是乘坐着宝马香车,一窝蜂似的朝着塔楼涌去。 “去九云楼。”湛玉节道。它是九云舫中最大的拍卖场,只是进入楼中需要支付一万丹玉作入场的资费。所幸这次是领了宗中的任务来的,用不着她自己掏钱。 九云楼正中是池子,中间则是一处圆台,四面并没有客人落座的地方。言稚川跟随着湛玉节,一迈入九云楼里,就被侍者引入楼上的阁子中。这些阁子长宽数丈,只一门一窗,可里头并不幽暗。壁上镶嵌着夜光珠,屏风、香炉、花瓶、琴架等摆设犹为齐全,明净而亮堂。 阁子里立着一位侍者,言稚川看不穿她的道行,估摸着元婴上下,暗暗咋舌,九云楼好大的手笔,要是一个阁子一位元婴真人陪侍,那白玉京的实力得多强横? “那是傀儡。”天道系统听到言稚川的心声,用毛茸茸的翅膀拍她。这些傀儡炼制出来侍奉人的,真要打起来,真正的实力兴许还不如金丹剑修。至少,是不如湛玉节的。 言稚川还在那琢磨傀儡人,湛玉节却是从容地对着侍者吩咐一声,取出一张契约递送出去。 傀儡面上神情没什么波动,朝着湛玉节打了个稽首,便转身离开小阁。不到一炷香,一个身形稍矮些的、戴着面具的道人出现。 言稚川狐疑地瞥了两眼,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还没说什么,便听到湛玉节轻笑了一声,打了个稽首后,温和道:“岁道友。” 是岁蘅。 言稚川恍然大悟,先前在三途河遇到的白玉京道人中,个子稍微矮些的就是她。 岁蘅回了一礼,也没说废话,直接道:“筑基丹呢?” 湛玉节推了推一旁看热闹似的伸长脖子的言稚川。 言稚川喔一声,取出一瓶筑基丹来。她炼制出来的道丹仍旧是一坨,卖相不太好看。如果拿出来拍卖,恐怕没人相信那是筑基丹,于是退而求其次炼制了上品灵丹。 岁蘅接过筑基丹,又道:“依照九云舫的规矩,只要有人出到最高价,那筑基丹还是要卖出去的。不一定能够等到那个人。”她是白玉京潜龙部的,九云舫的事情不该她管,但事涉瀛洲岛,她领了师尊的命令接手。白玉京不会干预九云舫常市、黑市的运转,可一旦与魔修有关,那就得换种规矩。 “无妨。”湛玉节微微一笑,“只是试一试。” 岁蘅听她这么说,便放了心。底下圆台上的道人已经开始唱价,岁蘅没逗留,颔首后便从小阁中退出去。 筑基丹是外药,对真正有天赋的道人来说,其实用处并没有那么大,想要登上洞天的,如果连筑基一关都跨不过,那就是个笑话了。可天资卓越之辈毕竟是少数,多得是在低境界盘桓的。这些人寿数有限,不可能将大把时间用在筑基上。他们求的不是长生,而是数百年的逍遥自在,那筑基丹,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宝丹。 等到拍卖进行到一半,筑基丹被取出来的时候,竞价的场面越发热闹激烈。 言稚川瞪大眼睛,要知道有点财力来这里的,甚至耗费大价钱拍宝物的,不至于连筑基都不成。他们要丹药做什么? “自己不需要,但人人都有亲朋好友。”湛玉节看着言稚川的脸,轻而易举地猜到她的心思。顿了顿,又问,“竞价的人多些不好吗?价格更高。” 言稚川双目无神,她固然想要丹玉,可是—— “拍的人越多,我们调查起来不就越难吗?” 嫌疑人变多了。 妙手宗道人直接出现最好,但如果是她,绝对会让别人露脸的。她都想得到的事情,妙手宗道人会想不到吗?要是没现身……一大堆人查过去,结果发现是多此一举的无用功,想想都让懒人泄气。 言稚川心情沮丧,朝着湛玉节走了两步,抱住了她的手臂,可怜巴巴道:“师姐,我们直接杀去妙手宗吧?” 到时候天道系统搁那一扫,谁是魔修,不都明明白白的吗? 湛玉节:“?” 言稚川:“我有办法识别魔修。” 湛玉节抚了抚额:“妙手宗的真人哪是我们想见就能全见到的?你问问解天悬,她是否见过宗中所有真人,有的隐世清修,就连妙手宗修士都见不着。” 言稚川一愣,恍然大悟:“师姐是说,隐世清修的嫌疑很大吗?” 湛玉节抿了抿唇。 她没这么说! 垂眸看着被言稚川紧紧抱住的手臂,湛玉节试图收手,可她这师妹就是个没眼力见的,别说松开她了,整个人懒洋洋地挂在她的身上。 言稚川嘟囔:“也太麻烦了。”她思考了一会儿,又说,“魔修有闲工夫在玄门惹是生非,看来是天幽城太平静了。要不让白玉京潜伏到里头的道人给魔修找些事情做吧。” 傀儡人瞥了言稚川一眼,没有表情的脸忽然间生动起来。 湛玉节不理她。 可言稚川根本不在意没有回应,继续叭叭说话。 “怎么都是魔修潜伏到玄门,玄门道友是不是太没用了?” 湛玉节沉默。 想承认言稚川说得有道理,可又怕她嘚瑟起来继续诋毁玄门道人。她道:“魔修不择手段。” 言稚川眉头轻皱,若有所思:“想要成功,就得不择手段吗?” 湛玉节听得眼前发黑,她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将手拔了出来,屈指在言稚川额上一弹,说;“师妹,那些事情自有真人料理,你不必忧心。” 言稚川她还是别动脑子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底下热闹的竞价声消失了,隔了一会儿,才传来道人的报价。 三次之后,是象征着成交的悠扬钟磬声。 言稚川捂着额头唔了一声,她没怪湛玉节打她,只是用一种半死不活的语调问:“然后呢?” 湛玉节:“岁蘅道友会将参与拍卖的名单送来。” 九云舫是道宝,遮掩面容气机的面具都是道器力量的延伸。 它既是白玉京的道宝,真灵在一定程度上会听来自白玉京的敕令。 岁蘅取来名单就送到了湛玉节的手中,其中还附带从潜龙部调出的人物平生。 “没有妙手宗的修士露脸。”湛玉节眉头微蹙,虽然早想过这种可能,可难免有些失望。 她又仔细看了眼情报,拍到筑基丹的是一位金丹道行的富商,这人原先是一个小宗派崇玄教的门徒,只是修到元婴后,知晓自己不可能再进一步,便离开山门经营家业。可他与崇玄教的联系并未断去,后辈子孙中有些根骨的,都会送到崇玄教修行。 岁蘅道:“他拍筑基丹的动机充足,理由很是正当。” 湛玉节温声道:“这样正好掩人耳目。” 言稚川眼神闪了闪:“我有个主意。” 湛玉节眼皮子一跳,没来得及阻止,言稚川便将话抖出了。 言稚川:“我们去抢劫他吧。” 湛玉节:“。” 第51章 051 岁蘅面上露出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言稚川,重新评估后,更新了对她的模糊印象。 湛玉节扶了扶面具,她的神色藏在狰狞的兽形面具中,只有那双露出来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无奈。她故作沉静地问:“怎么说?” 话已经出口,只能希望言稚川的馊主意没那么糟糕。 不管湛玉节问不问,言稚川都是要说的。不过能得到应和,情绪都要畅快些。她眉飞色舞地看湛玉节,道:“名单上那么多人,先从那拍到丹药的富商查起。崇玄教远在天边,来不及支援。如果他的背后有人,一定在附近。筑基丹被劫之后,他们肯定会冒出来的。” “如果是他结交满天下呢?未必是为了筑基丹。”岁蘅蹙眉道。 “你也说了是‘如果’,只是其中一种可能。到底对不对,试了才知道。”言稚川眼神闪烁,“如果冤枉他了,就把筑基丹还回去呗。”甚至都不需要打斗,能那一拨人现身,言稚川就能从系统那得到答案了。 岁蘅转眸看湛玉节,她承认言稚川的话有几分道理,但传出去未免不太好听,真的能那样做吗? 湛玉节沉吟片刻,说:“事急从权。”她的底线逐渐被言稚川拉低,心想着,坏是坏了点,只要控制着不伤无辜的人,就不算恶事。 第64章 岁蘅还在犹豫,言稚川盯着她看了好几眼,感慨道:“白玉京潜龙部这么有底线吗?” 白玉京下太平坊的太平音部,为修道人奏响降魔大曲,是大善人。可潜龙部一个四处打探情报的,连别人家长里短都要摸得一清二楚,怎么可能清清白白啊?而且她听说了,潜龙部不仅消息来得快,还很擅长刑讯询问,她就不信,潜龙部没有屈打成招过。 岁蘅:“……”她心中一梗,觑着那张鹿角面具,心中升起一股想打人的冲动。吐出一口浊气后,她道,“先前说好的,白玉京只负责提供线索,余下的事得你们自己来,除非确定那人真与魔修脱不开干系。” 湛玉节“嗯”了一声,正色道,“多谢岁道友。” 提供九云舫拍筑基丹的客人名单,一定程度上有碍白玉京的名声。 虽然本来就很差了,但能维持多久算多久。 做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了。 常市进出随意,不过黑市特殊,不到翌日闭市时间到,入内的道人是不能外出的。 处于九云舫时,白玉京那边还能看顾,言稚川她们用不着盯着每一个人,只需要锁定那富商。 “就不能在九云舫里做交易吗?这样连追逐的力气都省了。”言稚川垮着脸,因即将到来的工作长吁短叹。她的情绪来得快也消散得快,都不需要湛玉节说什么,她又活蹦乱跳起来,一双狡黠的眼滴溜溜地转动着。她搓了搓手,很期待说,“我还没有当过劫匪呢。” 湛玉节垂着眼,欲言又止。 难道当劫匪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吗? 言稚川一拍脑袋,又问:“我们用九渊之剑会不会被认出来?” 湛玉节凉凉道:“师妹还怕被认出来吗?” 言稚川“唔”一声:“我不要紧,反正天下无人识我,但是师姐你美名在外,不能被人玷污了。” 湛玉节一噎,注视着言稚川半晌,才说:“谢谢师妹如此替我着想。” 言稚川笑逐颜开,认真诚挚道:“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湛玉节眼神古怪。 在这一刻,从言稚川的笑眼中她的确看得到那发自内心深处的赤忱,不能没有感触。她在宗中与师姐妹们交情不错,但甚少有人像言师妹这般亲昵……她像一团暖阳,让人有些不忍推开。 但无形之中,她感知到了一丝丝的压力,以及那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不祥。 言稚川期待地望着湛玉节。 就算没有感恩戴德那也该有一声“谢谢”吧?像她这么好的师妹不多了,现在可不是为了任务。 可湛玉节只轻飘飘地挪眼,故作漫不经心道:“师妹不用忧心,也不是九渊之剑能用。” 言稚川歪着头看她:“那也能被看出是九渊宗的吧?”湛玉节的剑哪个不是在九渊宗学的啊? 湛玉节淡声道:“也未必是九渊宗。” 言稚川一怔,片刻后福至心灵。 九渊宗与冲虚宗出自同一个祖师,道册之间相同,纵然后来分道,可一些基础剑式,却是两个宗派的人都能修行的。 好啊,原来师姐已经做好了栽赃给冲虚宗的准备! 她其实觉得这样做大快人心,但啾啾的叫声在耳畔响起,言稚川瞬间警觉起来。她注视着湛玉节,眼神变了又变,最后沧桑地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说:“师姐,做人要善良。” 湛玉节:“?” 翌日。 九云楼顶青光一闪,旋即放出万丈光芒,好似一轮大日腾空。 钟磬声从街头荡到街尾,原先留在九云舫中跟人讨价还价的道人先是一怔,继而纷纷停止了手中的事,化作一道遁光争先恐后地离去。 言稚川一度怀疑没在规定的时间内离开会被九云舫彻底留下,化作滋养道宝真灵的元炁。直到离开后,看着动作稍慢些的道人,被九云舫一颠,下饺子似的砸落在渺茫无涯的大湖中,她才“噫”了一声。 打开通天宝鉴,很快就找到好事者留下的影像。 罢市后,面具也化作一道轻烟飘散,这“饺子盛宴”场面太壮观,要脸的修士已经偷偷联系上传影像的将自己的身形抹去。 不到一刻钟,留在通天宝鉴上的“饺子”便消失得一干二净,好事者赚得盆满钵满。 言稚川:“……”还能这么挣钱吗? 湛玉节催促言稚川:“师妹,走了。” 她心想着,师妹神思不属地看着湖边的道人,不知道在憋什么坏主意。 言稚川颇为遗憾地收回视线,她抬手摸了摸脸,没触摸到面具坚硬寒冷的边沿,她轻声道:“师姐,面具,” 湛玉节嗯了一声,递给言稚川一只在黑市里买来的鬼面,旋即又取出从岁蘅那处要来的碧色障形叶来遮掩行踪。 昨夜白玉京监察的道人没出现半点异状,也不见他们与谁往来。湛玉节只能按照先前的计划,优先调查拍到筑基丹的富商。 天道系统一直在啾啾:“这对吗?” 言稚川不解:“哪不对了?” 天道系统:“……”哪哪都不对啊,她们是去抢劫,怎么坦荡得像是游山玩水一样? 言稚川:“我们只是试探,你别紧张,师姐这不是没堕魔吗?” 天道系统欲哭无泪。 湛玉节是没堕魔,但言稚川可是大大的魔种啊,迟早将湛玉节带歪。 富商很是低调,只带了两个金丹一重境的仆从。 离开九云舫,就坐上了马车在宽敞的大道上疾驰,似是要归家。 只不过在岔路口,奔驰的马车一拐,朝着另一条小道去,前行约莫数里,抵达一处林荫地。在树木掩映中,依稀可见一处洞府藏于其中。 那洞府青石铺地,洒扫得很是干净,两扇木门便侍立着两个小童子,朝着富商一躬身喊了声“真人回来了”,便将他迎入。富商推门,走了两步,随即气机全无。 湛玉节眼神微凛,和言稚川一道追上。 院落齐整,木屋依山而立,穿过打开的屋门,进入一个不见尽头的洞窟。钟乳石分布,如石笋,滴水声清脆如拨弦之声。壁上镶嵌着两盏明灯,柔和的光晕散开,照亮石室中的一尊散发着药香的鼎炉。对面则是一条幽暗的通道,不知通往哪一处。 那条通道起初还能容数人并行,可越来越窄,最后只容一人通过。石阶上长着一簇簇青苔,脚印却是新近留下的。 湛玉节和言稚川一前一后,挤过窄道后,眼前豁然开朗。浓郁的草木香味传来,言稚川耸了耸鼻子,莫名有些馋。 此刻她们已经不在洞窟中了,天光透亮,前方秀丽的青山在飘渺的云中若隐若现。 富商的身影出现在前方,除他之外,还有个须发皆白的道人,也是金丹道行。这道人青色的衣袍很是好辨认,腰间悬挂着药葫芦,一副妙手宗装扮。 “已取来了筑基丹,只是不知真假。”富商犹豫着开口,虽然有白玉京的鉴定,但白玉京道人毕竟是外行,失传已久的筑基丹当真能现世吧? 那白发道人取出一只玉匣,里头也放着一枚筑基丹,她道:“真人研究筑基丹已久,虽然小成,可真人仍旧觉得没能完整重现古丹方。如果这一枚当真如白玉京宣扬的那般——”她的话还未落下,便敏锐地朝着湛玉节、言稚川藏身的方向望去,拔高声音喝了声“谁”! 富商心中一惊,一路上他并未察觉有人尾随。 回答妙手宗道人的是一道如狂风骤雨般激射而出的剑光。 剑鸣声起,打破了四野的寂静。那药田中的草木被剑芒一削,仿佛落入火中,顷刻间便被灼烧成了灰烬。 富商张皇四顾,等看清两道骤然出现的身影后,一抬袖也将法剑一催,直指前方!可他只是小宗派出身,加上自觉破境无望便疏于修行,哪能是湛玉节的对手,不一会儿,法剑便被凛冽的剑芒一绞,断成两截。 妙手宗白发道人面色沉冷,将牙一错,一抹药葫芦。塞子一落,葫芦中倏地喷出如狂蛇乱舞的火焰来。 言稚川探头探脑。 见这道人不是湛玉节的对手,便放心去薅附近的草药。 这妙手宗不是魔修,可她提到了筑基丹,说明就是从她们妙手宗流出去的。 难道妙手宗就没有错吗! 第52章 052 妙手宗的道人没料到会有人潜入,情急之下运转玄功,希望将湛玉节、言稚川二人驱逐出去,可她擅长的是医术,又不似部分医修那样炼体,哪里能是湛玉节的对手?纵然是放出幻烟迷彩,依旧不能动摇湛玉节分毫。 水火风雷鼓动,四面都是霹雳般的大响,各色光华如风驰电掣,神通变幻莫测。妙手宗道人眼花缭乱,看不出湛玉节的跟脚。只能寄希望宗中长辈及时发现此间的异状,快些来此处支援。 湛玉节也知道妙手宗还有其它人在,拿了富商和道人,催促着还握住药锄在掘草药的言稚川快走。她服了丹药恢复元炁,遁速极快。这地界的五色烟光还没有彻底消散,就已经遁出百里之地。等到她们离去不久,一个元婴真人急匆匆地现出身形,朝着满是狼藉的药园看了一眼,神色倏地一变。 第65章 有恶徒洗劫种植在此间的灵草!看顾的师妹人呢?元婴真人将法诀一掐,顿时放出一道红色的光芒。这是一只耸动着触角的小虫,能够辨认出同门身上的草药味,可以借此搜寻师妹的下落! 另一边,湛玉节将道人身上能定位的法符和法器毁去,只是内心深处仍旧存在着一丝疑虑。 言稚川鼻翼动了动,说:“她的身上有药味。”没等湛玉节喊她,她就拿出药神鼎捣鼓起来,不出片刻,就炼制出了一坨异味冲天的药泥,不由分说地往妙手宗道人以及富商的身上抹。 湛玉节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筑基丹跟瀛洲岛上出现的一样。”言稚川又信誓旦旦地说。妙手宗炼制的筑基丹是根据流传的残方推演完善的,与药书上给出的丹方有些微妙的不同。能做到这一步,想来也是个炼丹奇才,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跟魔修勾结到了一块。 湛玉节嗯了一声。 言稚川倒腾着那妙手宗道人,半晌后又问:“师姐,是走流程还是直接搜魂?”她注视着道人,一脸跃跃欲试。 “等她醒来。”湛玉节淡声道。 虽然筑基丹出自妙手宗,可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她们勾结魔修。搜魂对道人的伤害是不可逆的,如果最后冤枉了她,事情就不妙了。 言稚川点头,盯着那妙手宗道人,从乾坤囊中倒腾了一会儿,才找到一个覆着扩音符的喇叭。朝着道人的耳边一抵,言稚川随即中气十足地喝了一声:“醒来!”喇叭声响,回音入云。那妙手宗道人几乎被震得耳聋,缓缓地睁开眼,在看到戴着面具的敌人时,神色倏地一变。她仍旧想垂死挣扎,可还没等她动手,一阵风以极快地速度刮来,猛地将她一掼。 妙手宗道人被砸得眼冒金星,浑身好似散架了般疼痛。她强撑着起身,一个字都没说出,那骤然刮到眼前的人就往她口中塞了一坨奇怪的东西。 “桀桀。”言稚川怪笑,模仿着话本中的反派角色,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道人,“我们只劫财,不谋命,你最好将身上的东西交出来。” 妙手宗道人眸色微暗,她抿着唇不说话。嗅觉还没消失,她闻到了自己身上散发的异味,面颊血色倏地退去。师姐恐怕无法靠着奇虫来定位她的踪迹了。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她的思绪转动,良久后才软声说:“我是妙手宗出身,眼下出来游历,身上并无值钱的物什。你待我回宗之后支付报酬,如何?” 言稚川嗤笑一声:“放你回去还能再回来吗?”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你身上的确没有什么好物,除却一枚筑基丹。昨夜九云舫夜市开市,一枚筑基丹拍出天价。” 妙手宗道人咬了咬牙。 是冲着筑基丹来的! 跟着那富商行动,难不成只是想劫掠筑基丹,结果误打误撞发现她,以为筑基丹是她炼制的?可也不想想,如果出自九云舫中的筑基丹是她炼制,那富商又何必去高价拍? 还有九云舫主顾的消息如何泄露的?难道是白玉京那边? 道人越想越是心凉,她苦笑一声,说:“我并无炼制筑基丹的本事。” 言稚川扬眉,她将从道人身上搜刮来的筑基丹取出,故意问道:“难道这不是你炼制的吗?” 道人抿唇:“与九云舫中不是同一枚,这只是半成品罢了。” 言稚川想了想,说:“第一枚筑基丹拍出那样的高价,之后的想来也不差,你故意让富商去拍筑基丹,目的是抬价。” 道人:“……” 单方面栽赃道人、强行串联了互不相干的线索后,言稚川又问:“筑基丹丹方呢?” 道人藏住内心深处上涌的厌恶,道:“道友不是炼丹师,要丹方又有什么用?道友如果真需要筑基丹,等到丹方复原后,我主动奉上几炉。” 言稚川最快,上下嘴唇一合,一句话就抖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呢?” 湛玉节在一旁看言稚川发挥,等到此刻才眸光一凛,漠然道:“不要与她废话了。” 言稚川用力一点头,结果视线一对上道人,又说:“我拿了丹方,自有解天悬道友替我炼丹。” 道人:“?!” 她说的是解天悬师妹?怎么可能!难道消息不是白玉京流出去的?不对,解天悬师妹近来都在炼制什么丹饼。宗中许多人对筑基丹感兴趣,但解天悬并不是其中之一。这个恶人一定是在胡说八道,故意来乱她心绪的。 道人越想越是心慌,等言稚川拿出一张落着解天悬名印的帖子在她眼前一晃,她眼前更是发黑。 “你、你们——”难道真的是同宗的道友出手,想要从她们的手中拿到趋近完美的筑基丹?如此险恶手段,是将她们这一脉当软柿子捏吗?是因为真人历来遁世不问世事吗? 心慌意乱的道人不免自乱阵脚,她瞪着言稚川,色厉内荏道:“就算你是掌教那脉派遣出来的人又怎么样?我们离经真人也不是吃素的。要不是真人,妙手宗中残缺不全的丹方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可能早被九渊比下去了!” 言稚川注视着道人,笑嘻嘻的。 那有解天悬名印的帖子是三途河斗剑时候拿到的,她对解天悬一众可有着救命之恩呢。 不过离经真人是谁?不认得。 湛玉节神色淡淡的。 妙手宗中只有一位洞天道人,便是解天悬的师尊、掌教孤阳真人。余下的几位辅师都是化神境界。可妙手宗仍旧是一流的宗派,毕竟医修极为重要。 道人口中的离经真人她听说过,是道行仅次于掌教的存在,如今化神三重境。 是她推演的筑基丹丹方么? 言稚川扭头看湛玉节。 问到了一点线索,然后呢?灭口吗? 湛玉节沉思片刻,缓声道:“离经真人恐怕自身难保了。” 道人一怔,拔高声音道:“什么意思?” 湛玉节:“瀛洲岛上魔修手中握有大量的筑基丹,借此给凡人‘灌顶’,借机侵占凡人躯壳。那些筑基丹,便是出自你们妙手宗之手。” 道人疾声道:胡说八道!”她们炼制筑基丹,怎么会跟魔修扯上关系。再说了,难道筑基丹只有她们能炼制么?她怒瞪着湛玉节,“九云舫中拍卖的筑基丹不是出自妙手宗,你们怎么不怀疑那人?” 她确定了! 这不是劫匪,也不是解天悬师妹派来的人。 是白玉京潜龙部的!她们在调查筑基丹的事,所以知道到底是谁买下筑基丹!不对,九云舫是白玉京的产业,那她们不是也该知道是谁寄卖筑基丹吗?难道那枚筑基丹不对劲,其实是为了引对筑基丹感兴趣的人上钩?也许不只是她,任何一个准备拍筑基丹的,都被白玉京盯上了! 一股寒意自背脊窜起,道人自行将破绽圆上,推演出了“真相”。 她与魔修没关系,光凭借这些如何能证明勾结魔修?就算是白玉京也不能胡乱给她们定罪。心想着,道人强迫自己定下神来。 她死死地盯着湛玉节:“道友,话可不能乱说。” “你们要如何解释出现在瀛洲岛的筑基丹呢?”湛玉节问。 道人一默。 她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她硬气道:“这也不能污蔑我们勾结魔修,你们白玉京难道都是这样行事的。” “白玉京?”言稚川眸光迷茫,怎么就白玉京了? 湛玉节不说是,可也没否认。 就在这时,一道极为淡薄的轻烟风卷似的飘了过来。 湛玉节和言稚川根本来不及屏息,浑身法力就像是被拿住了一般。 轻笑声响起,如云雾飘渺不定的身影出现,她朝着湛玉节二人微微一笑,道:“有什么问题何不询问贫道呢?何必为难我门下道人?” 那道人抬眸,面上浮现震惊和惊喜,忙不迭朝着来人一拜,恭谨道:“真人!” 原来是那元婴真人四处找寻不到师妹,便将事情通报了。只是那元婴道人也没想到化神境的真人会亲自过来。 言稚川眸光落在那缥缈不定的身影上,悄悄地往湛玉节身后藏了藏。 系统扫描过了,妙手宗离经真人,是个不红不绿的,立场没那么坚定。 以师姐金丹三重境的实力,能打过吗? 言稚川悄悄传音询问。 湛玉节:“。” 她只是个金丹! “小道友似是对筑基丹很是好奇?”道人温声询问,语调很和气。至于眉眼,仍旧是如处在雾中那般朦胧模糊,看不真切。 湛玉节按剑,镇定自若。 她道:“真人既然炼制出了筑基丹,为何不宣告九州?” 离经真人不以为然说:“残次品罢了。” “真人囿于玄门规制,不好拿凡人试药,所以将它们送到魔修手中,请魔修来验证?”湛玉节又道。 “不啊。”离经真人微笑,“筑基丹本就是受罗观音之托炼制。不过,竟有人认出了那是筑基丹吗?” 第66章 湛玉节和言稚川做过最坏的打算,对这道人口中流露出的恶意没什么感觉。但是那妙手宗道人,一副遭到了极大冲击的模样,战战兢兢,如风浪里的孤舟。 为什么直言?真人是要她们留命在此! 第53章 053 言稚川同情地瞥了眼失魂落魄的妙手宗道人。 她的脸色泛白,内心深处想来已经被料峭的寒意笼罩,她站在原地几乎无法动弹。 真可怜,被宗中长者背叛了。 言稚川在看戏。 湛玉节伸手拉拽了道人一把。 道人能想到的,她自然也知道。脑海中电光石火,思绪迸射,就在一刹那。 这位真人,真是无所畏惧的坦荡啊! “真人所求为何?”湛玉节又问。 可离经真人没有理会替他的问话,一抬手寒芒绽放,数十道绽放着暗紫色光芒的飞针直接朝着湛玉节、言稚川她们的面门刺去。 言稚川还等待着“反派死于话多”,哪里知道离经真人压根不与她们解释。 以金丹期对抗化神境那根本就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啊,不过没关系,她和师姐是领了任务来的!做好了面对妙手宗道人的准备,哪能束手就擒? 她鼓着腮帮子,一枚漂亮的小哨落入掌中。这处可不是三途河,并没有空间桎梏,她毫不犹豫地吹响了哨子,尖锐的啸声直冲云霄,回荡不绝!在哨声响起的刹那,言济之的化影伴随着水火风雷之声出现。 “嗯?言济之?”离经真人眸色一寒,她看着尖锐的剑啸声往后退了一步,可旋即又讥讽一笑,“只是一道化影罢了。”可话音才落下,凌厉的剑芒伴随着强悍的威压向着四面扫荡,轰隆隆雷鸣声不绝,天地间刹那间现出一道雷网,离经真人立身之处出现一个巨大的坑洞,至于她本人,狼狈地闪向一旁。 阴冷的剑芒照着离经真人的眼,她的眸底一片寒凉。她道:“不对!” 只是一道庇护后辈的化影没有这般强横的力量,言济之她是将自己的大半力量都熔铸在这道化影里! 言稚川手中的哨子的确不是凡物,是一件名为“言灵”的宝器,里头寄托着她大半法力,一来是保护言稚川,二来是在意外发生时候能够压制魔种。她的正身反而不如这道化影强悍,并且时刻处于疲惫的状态。 雷霆剑气绵延不绝,暴烈的剑芒以离经真人为中心向着四面荡开,纵然离经真人催动法力抵抗剑招,可短短的一交锋便灰头土脸的,很是狼狈。 湛玉节见言济之的化影出现,暗松了一口气。 如不出意外的话,白玉京的真人们也会以极快的速度赶来。 离经真人的面色难看,她其实没将这几个人放在眼中,在她看来只要将人抹杀了,便无人知晓筑基丹和魔修之事,她仍旧能留在妙手宗中继续研究她的丹方。但这俩看似平凡的道人是九渊宗门下,甚至连言济之的化影都能请动,九渊宗那边知晓真相后,不可能会放过她。 好在她还有一条退路,她能够遁入天幽城中。 只是这么一来,罗观音更会催促她将一身玄法化入魔道,让她替天幽城的魔修炼制丹药。 这代表着她过往的研究都会前功尽弃。 如果可以选择,她不愿意走到这一步。 剑风横扫,如果只是化影她尚有对战的把握,可眼下化影具备本尊的一切神通。先不说化神和洞天之间的差距了,就算她与言济之同为洞天又如何?医修是不可能抗衡剑修的。 她当机立断,袖中弹出一道符书,此物名天幽符书,极为稀有,是用拥有空间天赋的魔族鲜血祭炼而成,如今九夏大陆,几乎没有魔族遗类了。 天幽符书一旦催动了,便能撕裂空间,遁入天幽城中。只是它得用魔气来催动。由魔重新入玄极难,但人要落入魔道,将一身玄门真气转为魔气,只需要顺从道心中的魔念,只在刹那之间。离经真人面上难免露出犹豫之色。 那头言稚川藏在湛玉节的身后探出脑袋,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张天幽符书。 莫名有些馋,那团能量应该很好吃吧? 她的眉心火莲纹路隐隐若现,周身缠绕着一股怪异的气机。 失魂落魄的妙手宗道人没注意,但距离言稚川极近的湛玉节蹙了蹙眉,她一垂眸,仿佛看到什么从眼前一闪而过。眼中浮现些许困惑,抬手拍了拍死死盯着天幽符书的言稚川,她问:“师妹,怎么了?” “饿。”言稚川摸了摸肚子。 湛玉节:“……”好在她之前在三途河已经见识过言稚川的“馋”了,如今出门有所准备。从乾坤囊中取出一根梆硬的、听说能啃很久的肉条,直截了当地塞到言济之的嘴中。 言稚川后仰,眼神闪烁。 要是那肉干再长点,她是不是嘴巴要被捅对穿了? 两人交流刹那,远处的离经真人已经被逼入绝境。 如果落到九渊宗手中,别说是继续研究她的丹方,能不能成活都是问题。她眼中掠过一抹恼恨,任由自己彻底堕入魔道中。只是在她催动天幽符书的刹那,上头浮现一团红火,晃眼功夫,便将符书上的秘纹灼烧去。 等待着传送到天幽城的离经真人被一道剑芒打飞,狠狠地砸落在地,口中吐出鲜血来。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宛如废纸一张的符书,难道罗观音给她的东西是假的?还是——她心中一凛,脑海中浮现一团很模糊的念头,但没等她理清,便将东南方的天空中,闪过一道炽烈的火光,眨眼间人便已经到了跟前。 离经真人心一沉。 是洞天,白玉京掌教莫真人。 岁蘅那边在言稚川离开九云舫后,就不再插手这件事情。 但在湛玉节给她传讯,说找到妙手宗能炼制筑基丹的道人后,她不敢大意,将此事回禀恩师。 白玉京洞天对瀛洲岛上发生的事极为看重,当即动身。等看到那刺穿云霄的凛冽剑意时,更是加快遁速抵达。 看到白玉京洞天来了,言稚川悬着的心是彻底放下去了。 她按了按莫名发胀的眉心,腮帮子鼓动着,努力地消化着湛玉节的“好意”。 到了这地步,离经真人哪还能抵抗得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被白玉京洞天擒住,带回白玉京的镇狱中囚禁。 言稚川、湛玉节以及那可怜的妙手宗道人也都被邀回白玉京做客。 “筑基丹的丹方是真人复原的,我等虽然看了丹方,可尚未学会将它炼出,平日里只是替真人照看此处的草药。”妙手宗道人一声苦笑,她的心情十分复杂,不用言稚川她们再逼问,就倒豆子似的说出来龙去脉。 这富商与她有些亲缘关系,她过去又救过富商的命,所以听到九云舫黑市拍卖筑基丹时,就托富商替她竞下。她知道九云舫筑基丹不可能是真人送过去的,以为是旁人研究出了丹方,想要取来一枚研究一二。此事虽是她个人的主张,但她仍旧依照过去的习惯,将一切上报给真人……真人鼓励她去研究,其实是想用她当诱饵,引布局人上钩灭口么? 至于瀛洲岛的事情,她的确不知情。 镇狱中。 离经真人清楚地知道白玉京潜龙部一行人的刑讯手段,无论如何都会让她开口,倒不如直接说了。 “你们是说那些其实是魔物的凡人么?简单啊,我复原出一味无我丹,让他们服下。此丹入口,连本我都迷失了,哪还能分玄还是魔?魔修侵夺他们的躯壳后,是意识不到‘我’的存在的,也不会被人发现。但魔宗之中自有妙法将他们唤醒。”离经真人语气淡淡的,提到被魔修侵占躯壳的凡人,她的眼神也很是漠然。 “道友这么做是为什么?”白玉京道人沉默半晌,才问道。离经真人出身大族,自幼便展现出非凡的医道天赋,被妙手宗收为真传。在白玉京握有的资料中,离经顺风顺水,根本没有遭遇到任何坎坷。她如今是化神三重境,但其实迈入此境不久,也没有长久困在这一境界,假以时日,她必定能迈入洞天。 “天幽城那边,一个魔族苏醒的事,想来你们也知道了吧?”离经真人一扬眉,忽地问道。 白玉京道人颔首道:“是。” 离经真人笑了一声:“这是高等魔族,在玄天仙障树立后,少有的从沉睡中苏醒的魔。她知晓当年修界的胜景,也知道当初的医修是如何意气风发。魔族研究过当年的玄修,在医道传承断绝后,只剩下那古老的魔知晓传承了。她们愿意将丹方告知我,我答应她们一点要求,又有什么奇怪的?”可惜,魔族就是魔族,理解能力缺失,留存下来的丹方也不够完成,可比起玄门这边,绰绰有余了。再者,洞天并非终点,走到洞天后呢?难道等死吗? 白玉京道人掀了掀眼皮子:“就因为它?” 离经真人毫不犹豫点头说:“是!” 镇狱中极为静谧,嘀嗒嘀嗒的水声落下,清脆中泛着一丝寒峭。 第67章 “可我有筑基丹、龙血丹、万毒丹、清心伏魔丹等丹药的完整丹方诶,而且已经炼制成功了。”一道怯怯的声音传出,却是跟随着湛玉节一道出现的言稚川。从妙手宗道人那得知消息后,她又想撬开离经的嘴,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离经道人冷漠地瞥了言稚川一眼,只将她的话当作胡言乱语。 言稚川见她不理会自己,握了握拳。 瞧不起谁?! 她将一坨筑基丹取出,扔给了镇狱中的离经道人,张嘴就是:“听说道丹在九夏大陆早已经失传,可我不信邪、不认命。在我的不懈努力下,道纹终于在炼制的灵丹上生出,自从之后,一出手就是绝品。那一年,我十八岁。” 离经道人在看到筑基丹后,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眼神中满是震骇。 虽然不是丹药的模样,但的确有道纹、道韵! 湛玉节无言。 她瞥了言稚川好几眼,那回忆往昔峥嵘的神色……难道今年就七老八十了吗? 第54章 054 先前不管白玉京的道人如何言说,离经真人面上都是一派视苍生为蝼蚁的漠然。她不在乎这一举动会给玄门带来多大的灾难,也不在意未来的走向。可在看到言稚川取出的道丹后,她一成不变的冷淡面庞终于出现了一道裂隙。 她仍旧没将言稚川的话当真,可不管是谁炼制出了早已经在九夏大陆绝迹的道丹,都是震惊天下的大事。她还孜孜不倦地研究筑基丹丹方,九渊宗那边,原来已经复原丹方,并且将灵丹妙药推到道丹的层次了吗?这怎么可能?!活人去死峰终究只是九渊峰诸峰之一,只能得到部分资源。可妙手宗所有人都执着于医道,将一切都投入医道中,难道还不如九渊那帮人?! 言稚川歪着头看那离经真人,又说:“区区道丹,你们还炼制不出来吗?不会吧?” 离经真人面色煞白,她死死地瞪着言稚川,眸中出现了一道道的血丝。她身上的符文震动着,幻化出各色光芒。纵然知道她没办法从镇狱中跑出,言稚川还是小小地吓了一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湛玉节背后一藏,小心翼翼地揪住湛玉节的衣袖。 湛玉节:“……”她扯了扯袖子,可没有太用力,怕言稚川那爪子直接把她的衣袖扯断。她注视着离经道人,若无其事道,“妙手宗方真人最近都在我九渊宗的药峰研究丹药。” 离经真人眼睛一突,如果她不与魔修合作,而是和九渊宗合作,是否不会落到这个结局?她的身躯激颤,可旋即想到了什么,又将沸腾的情绪强压了下来。只是周身逸散的魔气越来越浓郁,充分地证明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白玉京道人不动声色地凝视着言稚川,内心深处暗自记下九渊宗方知我已经能祭炼道丹事,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审问离经道人。她们并不相信瀛洲岛只有一处,天尊观大张旗鼓,极有可能是抛出来吸引火力的,而在她们不知道的角落里,藏着无数个“天尊观”。 离经真人虽然说了一些“无我丹”控制人的事,但并未触及根本,她们仍旧不知道危险潜藏在哪里。如果离经真人愿意将所知交代,那她们能省却不少功夫,不然,只能一处又一处排查了。 “我用丹方与真人换消息怎么样?”言稚川又说。 离经真人加入魔修的理由是对方给她提供了更完全的丹方,那她这里直接手握系统送来的方子,那不是比魔修更好? 在言稚川话音落下后,离经真人面上的确出现瞬间的意动。但浑身萦绕的魔气提醒了她,在一念化玄入魔后,她与过去无缘了。纵然拿了丹方,也不可能催动元炁祭炼灵丹。她看着白玉京道人,连连冷哼,调整心绪后,她将筑基丹扔到了地上碾了碾,面上不再有多余的情绪波动。 言稚川:“!!!”她的道丹!这一坨足足九枚!愤怒瞬间往上窜,几乎将她整个人点燃。她脸上快活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火烧般的赤红。眉心的印记一闪而过,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你”字,竟生生地将自己气晕过去。 要不是湛玉节眼疾手快借助言稚川,恐怕她的脑袋“咚”一下落地。 “师妹?”湛玉节脸色骤变。 白玉京的道人虽不擅长医道,可毕竟道行极高。在看到言稚川出异状,便转眸注视着她,打出一道元炁。数息后,白玉京道人神色复杂道:“睡着了。” 湛玉节:“……” 她看了眼怀中的言稚川,面色红红白白的。数息后才跟白玉京道人说了两句,急匆匆地从镇狱中退了出去。洞天真人的诊断想来不会错,但万一呢?湛玉节不放心,带着言稚川一连走了几家医馆,得到一致的答案后,才略松了一口气。 将人抱回到屋中后,湛玉节没急着走。 她垂眸凝望言稚川,眉头不由自主地打结。 小肥啾不知道在那啾些什么,湛玉节抬手将它的鸟喙一捏,周遭顿时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湛玉节松开小肥啾,屈指将它弹远。 她弓下身看言稚川,手先是抵在她的鼻下,片刻后才捏了捏言稚川的鼻子。 可言稚川跟死了一样,没醒。 这样对吗? 湛玉节心中困惑,又取出通天宝鉴联系钟湛兮。 在抓住离经真人后,她其实已经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说给宗中的真人们听了。 到了这时候,她和言稚川的任务算是圆满结束,后续的事情已经不需要她们去关心。 那头钟湛兮神色懒散,看过言稚川后,说道:“没事。”等消化完就醒了。 湛玉节垂着眼,又问:“师尊,那些瀛洲岛上的人如何处置?”魔宗到底有什么让他们意识复苏手段,离经道人也没提。 钟湛兮道:“妙手宗那边得到消息后,已经去离经的洞府搜寻了,如果能够找到无我丹的丹方,就能着手研究,迟早会找寻到解法。” 湛玉节问:“要是不能呢?” 钟湛兮眼睫颤了颤,良久才说:“只能悲哀了。”玄门被魔宗侵蚀太多,而天幽城那边只有白玉京的道人潜进去,她们小心翼翼的,无法得到太多消息。不过药峰那研究出来的“易魔丹”兴许会改变这个局面。借助这丹丸进入天幽城中,不必再遮掩身形。 湛玉节一颔首,唇角溢出一道很轻的叹息。 言稚川睡得不太安稳。 她梦到自己处于一个混沌的、幽暗的世界,耳畔回荡着道道如钟声般的玄音。那音浪一起,就好似有什么在烧灼着她。她只能扭着身体,一次次地撞击那无形的屏障。不知道过了多久,言稚川听到清脆的琉璃破碎声,她心中不由得大喜,忙不迭冲着那道裂隙闯出去。 借着一线天光,她窥见一朵极大的火莲,渺小的她甚至不如一颗莲心来得大。她仰头,瞥见的是一道伟岸的、遮天蔽日的身影,那人身着的法袍与慈航斋类似,只是衣襟是渐变的青和鹅黄色,她手中持着一串泛着淡青色光芒的珠串,每拨一圈,珠子便少一枚。 言稚川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那串珠子只剩下最后一枚。 道人好似能看见似的,珠子上猛地爆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风驰电掣般朝着言稚川打来。 嗷,要死了! 言稚川一声鬼叫,可身体根本不受她的控制,瞬息之间,那刺目的光芒直接没入她的心口。言稚川心一凉,虽然没感知到痛意,但呜哇一声,又重新嚎了起来。空中那道身影逐渐变得虚幻不定,可在即将消散的时刻,忽地朝着她温柔一笑:“愿你平安。” 言稚川:“?” 啊? 难道这人是她娘亲? 言稚川眼眶发涩,眼泪还没蹦出来,就已经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好似溺水的人。 顾不得寻找什么亲缘了,言稚川挥舞着双手开始挣扎。 揪住救命稻草的瞬间,她猛地睁开眼。 没有莲、没有火,也没有让人窒息的水。 有的只是面无表情的湛玉节,她那雪白的手腕已经被掐出一圈明显的指痕。 湛玉节是在听到言稚川呜咽的时候凑上前的。 小师妹还是活蹦乱跳的,先是乱拳捶得她胸口发疼,最后一抓像极了铁钳落下。 死不了。 言稚川心虚。 被湛玉节的眼神冻得浑身发抖。 她悄悄地合上眼。 先睡为敬。 “师妹。”湛玉节开口。 言稚川眼睑动了动,她听不见。 “言稚川。”湛玉节开始连名带姓喊她了。 言稚川眼睫轻颤,最后缓缓睁开眼眸,她做出一副睡眼惺忪、朦胧不醒的模样,嘟囔一声:“师姐。”一会儿后,才“呜呜”说,“好巧。” 湛玉节在床榻上落座。 她垂着眼,淡声问道:“感觉如何?师妹为什么会晕厥过去?” 言稚川一呆。 她也不知道啊,难道是气晕了? 第68章 思索了一会儿言稚川又想起镇狱中发生的事情,这回是真的要哭了。 足足九枚丹药,就被那人糟蹋了! “呜呜,师姐,我要杀了她!她该死!”言稚川扑到距离她最近的湛玉节怀里,眼睫都湿润了。 湛玉节一怔,倒不是因为言稚川的话,而是言稚川身上当真冲出一股肃杀凛冽的气意。她问:“谁?” 言稚川没有回答,她蹭着湛玉节,可怜巴巴地嚎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从乾坤囊中扒拉了点肉脯,用微微颤抖的手捏着,恶狠狠地塞进嘴里,仿佛在撕咬恶人的血肉。 太坏了,活该她炼制不出道丹。 “师妹?”没等到下文的湛玉节继续询问。 言稚川咀嚼了肉干一阵,才恹恹说:“没什么。” 离经已经被关到镇狱了,还没吐出跟天幽城相关的消息,白玉京是不会将她杀死的。 蹬了蹬盘曲的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言稚川又睨湛玉节:“你怎么不哄我?师尊都会哄我的。” 话题跳跃太快,湛玉节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言稚川说什么。 掌教会哄人吗?不是把言稚川往话本堆里一丢?湛玉节心想道。可凝视着言稚川,见她眼尾泛红,可怜得要命,便缓和了语气说:“怎么哄?” 言稚川朝着湛玉节伸手。 湛玉节蹙了蹙眉,看不懂。 她思考了一会儿,取出装着丹玉的乾坤囊,放在言稚川手上。 “师妹不是想买话本么?这些够了吗?” 言稚川眸光发亮。 她只是想让湛玉节抱一抱她,可现在师姐直接将养老本拿了出来。 她师姐真的太善良了! 亏损九枚道丹的不快烟消云散。 言稚川抓住一脸云淡风轻的湛玉节:“师姐,一起去?” 湛玉节对上言稚川满含殷切的视线,微微一颔首。 总不会买个话本还出岔子吧? 第55章 055 白玉京山门所在,虽比不上九云舫那般,可也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拿到了湛玉节乾坤囊的言稚川,别说是镇狱中的道人,就连九枚道丹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她兴致勃勃地拽着湛玉节,恨不得马上就冲去书坊。 可湛玉节虽然应下此事,却没说具体的时间。将一脸兴奋的言稚川压下来,她道:“师妹,先修行。”她先前与金丹道人交手,略有心得。她的剑意都在每一次斗战中提升的,希望这次能够将道行推入元婴。 言稚川“啊”一声,像一条咸鱼缓缓躺下。 湛玉节看她精神气丧失尽,抚了抚额,叹气道:“走吧。” 言稚川歪着脑袋眨了眨眼,被小肥啾蹬了几脚,才活蹦乱跳的起身,一转眼就又是那活泼开朗的小师妹。 落日入川,天光如火。 说是买话本,可言稚川对什么都好奇,只要是没见过的都要去凑个热闹。等到从宽敞纵横的大街拐入坊市间的小巷,言稚川左手拿着一只烟斗,右手捏着一串冰糖葫芦,腮帮子鼓鼓的。那烟斗是一件法器,能够装入丹砂。 寻常人打坐吸摄丹砂直接用法力摄取就好了,至于装丹砂的,都是很寻常的东西。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可能有人觉得吸摄丹砂过于枯燥,想出各种各样法门的,譬如用烟斗吸的,就叫“抽丹砂”。跟直接摄拿唯一的不同,就是丹砂元炁耗尽,会变成朦胧的轻烟飘散。 湛玉节想不明白也拦不住,索性当作看不见了。往好处想,拿了烟斗好歹走在路上也在吸摄丹砂打磨法力呢。不过她这样的心绪,在言稚川眯着眼笑盈盈地凑过来时候打消了,浮动的烟雾张牙舞爪地喷到了她的脸上,有些莫名呛人。 湛玉节额上青筋跳了跳,她面无表情地将言稚川的烟斗抢走塞入乾坤囊中。言稚川“唉”了一声,作势就要抢,她往湛玉节身上一扑,就差整个人挂在她身上了。两个人还在大道上,如今叠在一起,多少引来道人们诡异的视线——这在路上就抱成一团,真的是世风日下。 言稚川幽幽地瞪湛玉节,嗓音压得低沉:“师姐。” 湛玉节抬起手,非常冷酷地将言稚川从身上拽了下去,她问:“你不是要买话本?这一路走来,恐怕剩下的丹玉不够用了。” 言稚川只得偃旗息鼓。 天黑得快,眨眼便夜色苍茫。 夜风拂面微凉,天星如散落的棋子。 城中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言稚川怕书坊关门,拉住湛玉节快步跑,直到到了一处精致华美、金堆玉砌的楼阁外才停步。她抬起头看匾额——白玉琅嬛,白玉京中最大的书坊,她应该没有走错吧? 深吸了一口气,掂了掂身上的丹玉,言稚川昂头挺胸地入内。铺子装饰极为精美,书架林立,书轴上闪烁着星点的光,可里头却没几个人。掌柜的耷拉着脑袋在打算盘,一只老猫趴在柜台上打瞌睡,但在看到小肥啾后立马醒了过来,猛地朝前一扑。 天道系统:“!” 言稚川没空安慰炸毛的小肥啾,她注视着掌柜的,清了清嗓:“买东西。” 掌柜的懒懒掀了掀眼皮子:“您要哪家的道册?九渊?冲虚宗?还是慈航斋?” 言稚川:“啊?”她扭头看着后跟进来的湛玉节,眨了眨眼。这铺子还卖道册吗?各大宗门的典籍会流出去吗?不过她并不关心道册,正准备询问话本呢,湛玉节清冷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九渊的。” 掌柜的拍了拍那只老猫。 老猫喵一声,磨了磨爪子,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小肥啾身上挪走。它的身形轻捷,几个纵身就没入书架中,不一会儿,叼来了一枚玉简。掌柜的将它往前一推,懒洋洋说:“九渊之剑,五万丹玉。” 言稚川:“?” 她捡起了玉简一看——大虚九渊。 言稚川:“……”她没忍住,“你们怎么卖假货?” 掌柜的双眼一翻,甩了个白眼:“爱要不要。” 湛玉节倒是接过玉简扫了眼,这功法没问题,不过不是太虚九渊,而是比较浅层的功法,可供那些道行不足的人修持,翻到了最后,还能看到九渊宗的大印。 不是假货。 这白玉琅嬛背后是白玉京洞天和化神吧? 言稚川见湛玉节都没有替宗门出头的意思,她也不想管,扒拉着通天宝鉴,搜索白玉琅嬛的相关攻略,半晌后她找到了“暗号”,说:“我要下楼。” 掌柜神色微微一变,说:“你们两个?” 言稚川点头说“是”,想了想,又指了指小肥啾:“还有一只鸟。” 掌柜没理,又问:“什么关系?” 言稚川:“师姐妹。” 掌柜说:“婚配了么?” 言稚川满头雾水,可为了话本,还是说:“没有。” 一旁听着对话的湛玉节隐约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那头掌柜眼神闪烁,喝了声“好”,便催促着老猫引她们下楼。 尚未结契的姐姐妹妹,想来是学习来的。 下楼的木梯吱呀摇晃,附近悬着红灯,照亮陈旧的木板,散发着一种诡异和阴暗的气机。 老猫舔了舔爪子,时不时喵一声刺破寂静。 “楼下是什么?”湛玉节蹙眉问,她手搭在剑上。这儿要是蹦出一只大妖,她都不会觉得诡异。 言稚川舔了舔唇,说:“好东西。”她初来乍到,不认识书坊。在通天宝鉴中打听消息,才知道白玉琅嬛得“子夜下楼”,掌柜的功法特殊,需要罗列各式各样的书籍修她的“千万藏”,听说楼下典籍一字千金,是话本爱好者的极乐地。 湛玉节不太相信。 可又不好贸然动手。 约莫下了百阶,幽暗的光线才变得明亮炽烈起来,不是火光,而是四面墙壁上镶嵌着价值连城的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上层客人稀少,但此处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争论着什么。她们的面色绯红,眼神放光,有些异常,湛玉节险些怀疑她们吸了迷情散。 老猫一纵身在眼前消失。 相较于湛玉节的忧心忡忡,言稚川那是鱼入大海般自在。 她的眸光在书架之间周转,很快便找到一册《情迷慈航》来。言稚川看过这话本,她原本想放回去的,但不同寻常的厚度让她迟疑了刹那。兴许作者又更新了新的内容?抱着这样的念头,她重新将话本翻开,扫上一眼就面色赤红! 言稚川噫了一声,她以前在书坊买的难道都是和谐版本吗? 怀着这样的念头,言稚川又接连找寻到好些已经看过的话本,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她抱着话本陷入怔愣中,湛玉节抱着剑走来了。 言稚川没来得及合上书,被湛玉节抓了个正着。 湛玉节:“……” 如白玉无瑕的脸上泛上一抹绯色。 她闭眼又睁眼。 第69章 原来言稚川整天在看这些东西吗? 言稚川的心怦怦乱跳,眼神清澈无辜,但就是心慌。 没等她开始狡辩,一旁砰一声响,却是两个道人纠缠到了一起,一人将另一人抵在墙上。 “让你学也没让你现在学啊。”被压住的女修瓮声瓮气。 另一个道人慢吞吞地“哦”一句,抬起手捋平道侣衣上的褶皱,好声好气问:“都买回去吗?” 女修道:“太贵了,你多看几回,背下来。” …… 湛玉节像是误入了贼窝,扼住言稚川的手腕,简短地说:“走。” 言稚川依依不舍,双腿似是被钉在了原地,迈不动一步。她心虚的问:“买吗?” 湛玉节瞪她:“买了做什么?” 言稚川的声音更小:“学习。”她委屈巴巴说,“师姐不想看,我自己看不可以吗? 湛玉节还没说话,一旁便传出一道让她心一沉的熟悉语调:“湛道友?言道友?” 她一抬眸,瞥见满脸好奇又讶异的岁蘅正扶着楼梯的扶手,露出点点暧昧的微笑。 湛玉节脸色一僵,甚至有些发绿。 被别人看见就算了,但白玉京潜龙部—— 指不定她的档案上要多那么一条跟言稚川纠缠不清。如果是密藏还好,要是外流到通天宝鉴里,场面她都不敢想。 “岁道友,借一步说话。”湛玉节出声。 岁蘅摸了摸手臂,总觉得阴风阵阵怪渗人的。 她避开湛玉节冰窖似的寒峻视线,礼貌问道:“你们也来这查离经道人的事吗?” 言稚川看了看湛玉节的脸色,虽然不知道岁蘅说什么,但还是说了声“是”。 岁蘅又说:“有人提供线索说在这里看到过离经真人和罗观音的二三事,如果能够找到那册书,或许可以找到著作人,从她口中得到关于那两位的线索,只是这里书册浩如烟海——”岁蘅转眸望向浑身散发着寒气的湛玉节道,“道友既然在这里,帮个忙如何?” 湛玉节瞥了眼岁蘅。 岁蘅是个聪明人,没继续提就等于揭过。 湛玉节将言稚川抓住的话本一收,平心静气地答了声“好”。 这楼下的话本有纯粹虚构的,也有暗藏着真实讯息的,真假难辨。岁蘅来这里只是一时起兴,毕竟离经在镇狱中,迟早会将线索交代出。但万一两人不是单纯的合作呢?要是关系非同寻常,罗观音是否会来救离经真人? 岁蘅把自己的念头说给湛玉节听,毕竟要她帮忙,总要交代点事情。 不知道从哪里又取来一本话本的言稚川抬头,认真说:“岁道友,你话本看多了吧?” 谁会主动去寻死啊?白玉京镇狱能有那么好闯吗? 第56章 056 壁灯明亮,辉光乱洒。 岁蘅抬眸看了津津有味的言稚川,跟自己说了好几声“不气”后,才将起伏的心潮压了下去。 就跟她们去九云舫拍卖筑基丹一个道理,不是唯一解,只是赌一个“万一”,各种门路都要试过才好。伍吧凌陸四1误菱舞 大道无数,有的人就是笔下藏锋,而不是 这楼下的许多话本不是市面上通行的,岁蘅翻开看上几页,都面红耳赤。她悄悄地觑了眼镇定自若的湛玉节,不由得佩服她的定力。胡思乱想一会儿,便收起思潮,振作精神,继续在牙签书轴玉简中翻找话本。 言稚川虽然觉得岁蘅异想天开,但面对一个极大的八卦,多少来了点兴致。许多话本都是看过和谐版本的,她清楚记得其中并没有罗观音和离经的事迹,她以极快地速度浏览,将无关紧要的话本扫开。岁蘅还在忍着尴尬认真研读活色生香的话本时,她已经从中扫出了十来本跟慈航斋真人挂钩的。 “喏”了一声,将她往湛玉节跟前一推。 湛玉节眼皮子一跳。 给她做什么,不是岁蘅要找吗? 湛玉节十分勉强地在翻看这十来本书,最后取出一本《拜观音》。但才翻开看了几页,言稚川便十分主动地凑上来说:“嗯?作者署名是‘十分春色’?唉?这位大人出的新话本吗?话本我还没看过呢!”她要凑这个热闹,离湛玉节越来越近,温热的呼吸扫在湛玉节的颈边。 湛玉节身体僵硬,搭在话本上的手指翻也不是,不翻也不是。 “师姐?”言稚川催促,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 湛玉节抿唇。 丢开烫手山芋似的,将《拜观音》扔给了岁蘅,她扶起没有坐相的言稚川,眸光一扫,无声地说着“坐好”。 言稚川懒洋洋地坐直,可没一会儿有软趴趴地倒在桌上。 湛玉节拿她没办法,只得找话题:“这‘十分春色’是何人?” 言稚川眸光一亮,说:“是话本作者里很出名的,写过《纯情师姐俏师妹》《无情道师尊逼我嫁》等,文辞典雅,故事曲折生动,唯一的不好是太素了,可这原来不是‘十分春色’的错!”谁能想到真正的完整版本在白玉琅嬛啊! 湛玉节:“……”她看着言稚川,压了压剑柄。她面无表情问,“背后的人呢?” 言稚川“唔”一声,说:“我不想知道。” 真相百分之九十九会很败兴,而且她看的是话本,又不是背后的著书人。 两人说闲话的功夫,面色绯红的岁蘅已经将话本翻了翻。她一拍桌面,说:“是它!”紧接着又急匆匆站起身,朝着湛玉节二人说了声“多谢”,便急惶惶地拿着《拜观音》出去。白玉琅嬛里的道册和话本都不是凭空变出的,应当能够追溯到话本背后的人。 “唉?我还没——”“看过呢”三个字,在湛玉节凉飕飕的视线中收束。 大事重要,看话本什么的,合该放一放啦。 跟湛玉节对视刹那,言稚川退而求其次,挑了一本《我跟师姐在船上的日子》,说:“我们走吧。” 在瞥见“师姐”两个字时,湛玉节浑身僵硬得很。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找不到正当的理由,索性将书从言稚川指尖抽出:“换一本。” “为什么?”言稚川不解,她看了又看,是船上又不是床上! 湛玉节眼神冷冽:“因为你没钱。” 言稚川被残酷的话击中,整个变得无精打采的,但很快又振奋起来。没看过的又不是这本,下回再来就是了。她重新挑选一本《我死后,师姐入魔了》,都没给湛玉节看书名,赶忙宝贝似的往怀中一揣。 早知道“楼下”是这样的,湛玉节说什么都不会跟着言稚川过来的。她恨不得言稚川两手空空地离去,可万一师妹不肯在这儿闹起来就不妙了。她那张嘴吐出来的话太容易让人误会。权衡利弊后,湛玉节选择放弃斗争。 “走。”湛玉节言简意赅。 言稚川眼中满怀留恋。 可……腿怎么自己动了?她其实没想走呢。 低头一看,却是湛玉节用法力裹缠着她,将她往上提了起来。 言稚川惊了惊,忙道:“唉?师姐,我自己会走!” 可湛玉节没搭理她,一直将她提到白玉琅嬛外,才松开她。 “还没付钱。”言稚川抬眸就看到虎视眈眈的老猫。 湛玉节:“……”面色僵了僵,越发难看。 结完账后,湛玉节连拖带拽,才将言稚川带走。 她是猪油蒙了心才答应言稚川,下回再也不跟她来了。 回到白玉京中的住处后,湛玉节没再管沉迷话本的言稚川。 梳理气机提高功行才是正经事,从几次历练就能知道,这些年的魔氛重了些。魔宗中有一只真正的魔族,打开玄天仙障的欲念必定会越强烈。 半个月后。 岁蘅带着线索来敲门。 “知道了,那‘十分春色’是一位金丹道人,名唤若虚。她原先是慈航斋出身的,拜在罗观音门下,不过并非真传,而是一个不起眼的记名修士。也正是因为此,在罗观音修太上忘情走向偏道后,她成了罗观音门下唯一侥幸逃脱的。罗观音堕魔后,她自认无颜留在慈航斋,便隐去姓名,以‘十分春色’为号,写话本为生。知道她的人非常多,路过白玉京风月巷的人都会找她要签名。” 岁蘅一口气将调查到的十分春色来历说给湛玉节听,她一抬眸,噫了一声,惊喜道:“湛道友迈入元婴了吗?” 别说是湛玉节,就连言稚川也在这段时间努力了一会儿,靠着炼丹、嗑丹药提升到了金丹三重境。 只不过是“虚胖”。 湛玉节淡淡地颔首,又问:“知道那道人的住处么?” 岁蘅点头:“就在白玉京地界,风月巷。湛道友要一起去么?” 可湛玉节还没回答,一旁昏昏欲睡的言稚川忽地拔高声音,说了声:“不行!” 倒不是受不了“十分春色”变成“若虚”。 而是刚刚那屁点用都没有的天道系统给她发送了一些讯息。 第70章 这若虚—— 是死骗子啊!她是魔修! 湛玉节倒霉催的原命运线又触发了。 在最初的命轨中,湛玉节在身败名裂后,有个名唤“若虚”的至交好友。这若虚道人在玄门中颇有声望,在她的调解下对湛玉节横眉冷目的人,稍微缓和了脸色。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吹捧若虚的。也有一部分把湛玉节和若虚当成沆瀣一气,在魔祸降临时,这些人占了上风,将若虚逼到了死境。 而若虚呢?她大义凛然,为玄门而亡。 这一切是个假象,她其实是死遁回到魔宗。 可落在本就道念崩溃的湛玉节眼中,若虚是被不分青红皂白的玄门道人逼死的。 总之在这样的打击下,湛玉节更恨了,黑化程度逐渐加深。 虽然“身败名裂”的前情提要在如今不存在了,可万一两个人莫名其妙惺惺相惜,给湛玉节完美无瑕的人生添上败笔怎么办? “为什么不行?” “原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天道系统在言稚川脑海中发问,一道是来自湛玉节的困惑。 言稚川语塞。 好嘛,触发了剧情不能躲。 她耷拉着脑袋,心虚气短:“我、我要准备下。” 湛玉节眉头一拧。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 她盯着耳垂微红的言稚川,一个念头忽地如闪电般掠过。 师妹经常阅读“十分春色”写的书,在得知要与“十分春色”见面后,她开始忐忑和羞怯了?! 湛玉节盯着言稚川,莫名有些不痛快。 能写出那些的若虚,想来不是个正经人,不值得结交。 在湛玉节看来一副“欲语还休”羞怯模样的言稚川正在跟天道系统讨价还价。 “这次任务有什么奖励?”上回那个是让道丹数目回归正常,算起来就是她亏了。这次系统要是故技重施,那她就不干了!她言稚川不是好惹的。 天道系统:“……”新手大礼包原来是任务奖励,但言稚川死活不干,只能够提前送出去。它现在还有什么能赠送的呢?“你要什么?” 言稚川不假思索:“我要立地飞升。” 天道系统:“。” 真的就是初心不改了。 纠结了一会儿,天道系统才叹出一口气:“立地飞升做不到,但可以给你一丝天道之力。” 言稚川是魔种,如今靠着九渊几位真人留下的封名之印遮掩气机以及存在感,足以瞒过绝大多数人,可还不够。但若将天道之力渗入封名之印就不一样了,而且“天之道”渗入之后,一旦言稚川变成天幽城走狗,也能及时将她劈死。 原本言稚川对天道力量很是尊崇,但天道意志的化身,似乎有些没用,天道在她心中的形象也被拽下神坛。她脸上没有被天道垂青的狂喜,很实在地问:“有什么用吗?” 天道系统:“可以免疫雷霆。”当然,天之道被魔念激化后自发生出的死亡之雷除外。 言稚川:“???” 她不甘心:“难道我是那种被雷劈的人吗?” 天道系统说是。 言稚川没有再嫌弃系统没用,她勉强道:“也行吧。” 这样日后跟人立盟约违背誓言,也不用怕天打雷劈了。 言稚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头湛玉节和岁蘅已经商议好出发寻找若虚道人的事。 “师妹,你留在白玉京等消息。”湛玉节看了言稚川一眼,已经替她安排好要做的事。 言稚川:“!”不就是没有参与小组热切的讨论吗?怎么就要被踢出去了?她赶忙提出抗议,“我不要。” 湛玉节不为所动。 言稚川朝着湛玉节一靠,抱住她的手臂,低声下气:“好师姐,带上我吧,我很有用的。我会自己吃饭、自己睡觉,不会乱翻垃圾桶——” 湛玉节眼皮子一跳。 果然,在岁蘅的脸上看到了掩饰不住的吃惊。 难道她们以前一起睡觉的? 第57章 057 在言稚川口中蹦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语时,湛玉节打断了她,说了声“好”。 达成目标的言稚川喜滋滋地凝视着湛玉节,不住地往她的身上靠。湛玉节抬起手推了推她,但像是抵着一堵墙,纹丝不动。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言稚川又嗑了多少增强体质的龙血丹? 作为看客的岁蘅脸色变幻多姿,正经事已经交代完,留在这里怕是影响这对姐妹打情骂俏,她赶紧找了个理由脚底抹油开溜。动作奇快,转瞬就没影了,连解释的时间都不给湛玉节。 湛玉节垂眼看言稚川。 她的好师妹依旧是一片快活的笑,眼神好无辜。 湛玉节深呼吸一口气,道:“站好。” 言稚川“喔”一声,打直脊背,可不到片刻,整个人又塌了下去。湛玉节觑着言稚川的神色,在她赖到自己跟前时,提前拂袖走开。言稚川脚步一拐,一片绵软的云接住了她。 湛玉节绕到了桌案后,盘膝坐下。 一片云慢悠悠地飘到了湛玉节身前,言稚川直勾勾地望着湛玉节,十分惬意地欣赏着。 湛玉节不想理会言稚川,但那视线露骨,联想到之前的“话本”,她总觉得师妹不怀好意。湛玉节抬眸问:“师妹有事么?” “有有有。”言稚川点头如捣蒜。 湛玉节:“……有话便直说。” “好喔。”言稚川眼眸炯亮,她问,“师姐不觉得有些奇怪吗?那若虚道人——一定是个阴谋吧?” 湛玉节挑眉:“怎么说?” 言稚川开始分析:“离经堕落是近来才发现的事,但罗观音叛出慈航斋已经许多年,有关她的话本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生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岂不是明白告诉我们有鬼吗?‘十分春色’道友的著作我都看过了,对她了如指掌,可这——” “难道《拜观音》与先前的不一致?”湛玉节眉头一皱。 “哦不是。”言稚川飞快地摇头,“它出版后我没看过,不合理。” 湛玉节:“……除此之外呢?” 言稚川撇了撇嘴:“反正她不是什么好人,师姐不要跟她走太近。” 湛玉节闭眼。 她到底是在期待个什么东西。 这还没有见到若虚道人呢!就开始想有的没的。 若虚的出现的确不同寻常,师妹猜的未必是错的,那就更应该前去打探了。如此刻意,就算跟离经道人没关系,也与别的事有关。 “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言稚川一直盯着湛玉节看,再迟钝也能察觉到湛玉节的情绪变化,她顿时不乐意了。 她真是未卜先知,湛玉节凭什么瞧不上! 云团随着言稚川的心意变化,淡淡的朦胧云雾朝着四面延伸,几乎笼罩了整间法殿。 言稚川从云上跳了下来,半跪在湛玉节的跟前,紧紧地拽着她的手臂:“师姐,你相信我一次,不要跟那若虚道人走到一块。” 湛玉节不说话。 言稚川又气哼哼道:“我这是为你着想,你别不知好歹。” 湛玉节眉心突突地跳,她转眸看着一会儿软和一会儿放狠话,一副预备耍赖皮神色的言稚川,说:“我要是不呢?” 言稚川一呆,不可思议地望着湛玉节。 她师姐怎么能吐出这么冷冰冰的话。 “那我就——” 湛玉节不动声色看她:“你就怎么样?” 言稚川委屈巴巴地“呜呜”两声:“那我就跪下来求你,趴在你身上求你,没日没夜地求你。” “停!”湛玉节打断言稚川,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说了声“我知道了”后,等着言稚川离开。 可得到准话的言稚川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后,整个人朝着湛玉节身上靠了又靠。她兴致勃勃地在湛玉节身上乱蹭,看到她的法衣被自己拱乱,又十分主动地伸出手替她捋平。可指尖在搭上那柔软的布料时,手腕就被湛玉节扼住了。 言稚川迷茫地抬头,眼神很是懵懂。 “言稚川!”湛玉节被蹭得浑身如过电,她面色羞恼,雪玉般的耳垂泛着红。 “师姐,你身上——”言稚川晕乎乎的,脸上也浮现一团红晕,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到了耳后根,熏熏然仿佛醉酒。“好香啊”三个字被她吞了回去,只余下轻轻的呢喃。安静了数息,她又嘟囔,“难怪那些话本上师妹爱师姐呢。” 湛玉节浑身僵硬。 她倏地起身,动作之大险些将桌案撞翻。 言稚川靠在湛玉节身上,一个趔趄往后仰倒,一片云及时飘荡过来,将倒下的言稚川接住。言稚川顺势靠在云上,脸上笑容灿烂。 湛玉节瞪她,她抬手捋平了衣上的褶皱,面无表情说:“既然危险,师妹,你应该勤加修炼才是。除了九渊之剑,鼎诀也得继续熟悉。”掌教的确留下护持的法器,但那法器越是强悍,限制越大,不可能随时随刻都激发。 第71章 言稚川呆住。 面上的笑终于缓缓消失。 湛玉节眉头挑了挑,轻笑。 三日后。 准备妥当的岁蘅又来敲门,三人出发前往风月巷。 在熙熙攘攘的热闹仙城中,遇到危险的概率不高,可以防万一,岁蘅还是每走一段路就打个标记,并给同门发消息,如果她没能及时回来,同门会第一时间赶来查探。 约莫半个时辰后,言稚川她们抵达一处桃花院落。 修道人兴味不同,对自家院落布置也不同,有人循自然应四时之变,而有的人则是喜欢四季长春。 院子里有一株桃花树,树下站着一个身着白金色道袍的道人,长身玉立的,唇角噙着温和的笑。 岁蘅问道:“是十分春色道友么?” 道人一颔首,熟稔地问:“道友是要签名么?不知要落在哪一册书上?” 言稚川忌惮这道人,来的路上还不停跟天道系统嘀咕,这会儿听到“签名”,脚步不由自主地迈了出去,脱口道:“要纯情——”话还没说完,言稚川就被湛玉节扼住手腕往后一带,满是话本的脑袋瞬间清醒。 “《拜观音》。”岁蘅答道。 若虚深深地瞥了岁蘅一眼。 岁蘅神色不变,取出《拜观音》,等着若虚落下签名。 若虚伸手在腰间一抹,手中便出现一支笔,法力点在书册上,“十分春色”四个字遒劲有力。签完名后,她一边将话本还给岁蘅,一边道:“道友来意——” “只是好奇道友是从哪处得知的事迹。”岁蘅扬了扬《拜观音》。 若虚也不隐瞒,坦然道:“我原先是慈航斋出身的。” 岁蘅问:“道友的意思是里头的故事都是真的?” “有些是。”若虚点头,她弯着眼眸,盈盈一笑说,“没想到道友们这么快便寻来了。” 岁蘅没说话,眉头轻蹙。 湛玉节自迈入院中都是一派冷若冰霜的寒峻。 倒是言稚川探头,打量着几乎看不出魔气的若虚,问:“你知道?” 若虚笑了笑:“不瞒诸位道友,《拜观音》是我有意传出去的。其实很早之前,我便提笔写它了,但事涉洞天真人。大部分真人不会管民间的读物,可我就怕万一。我游移不定,直到得知妙手宗那位走入歧途,才下了决心将它送到白玉琅嬛。” “怎么不直接去白玉京送消息?”湛玉节漫不经心道。 若虚一脸坦荡:“因为我怕事。与其我寻人,不如人寻我。如果有缘人看到顺着线索寻到我这处小院,我就坦言相告。如果没有——其实也影响不了什么,不是吗?依照白玉京的手段,知不知那段过往,都不会影响对离经道人的最终审判。” 她这么坦然地说出缘由,岁蘅反倒不好说什么。她自入道以来,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的确有部分人犹豫不定,做事总是藏藏掖掖的,不够爽利。她问:“哪些是真的?” 若虚道:“初相识。” 当年的罗观音还没有堕入魔道,也没将心思放在太上忘情道上。她历来殷勤入世,以拯救众生为己任。可在某一回,她因斩杀魔物身负重伤,抵达目的地时晚了一步,等她解决完魔物后,那些失去了亲朋好友的人对她非但没有感激,反而是说不尽的怨愤。罗观音能够理解他们此刻激愤的心情,但没想到还不只是如此,有一部分走了极端的路,为了复活亲人,将罗观音骗入生死阵中,要不是离经恰好路过,她极有可能魂飞魄散。 自那之后,罗观音便极少下山了,甚至连原先修持的道途都放弃了,一心钻研太上忘情道。 可她内心深处不平,走入歧途已有苗头。 若虚又说:“那时候真人在山中,只与离经真人往来,几乎没有断过药。她的道体出了问题,就算是堕入魔道也无法根治。” 言稚川困惑:“一个人心性大变,难道慈航斋的人都看不出来,不管吗?” 若虚:“那时候正逢谈掌教身陨,慈航斋不太平静。”她不太想提这些旧事,含糊地说了两句,又将话题带到罗观音的身上,“你们想知道过去,其实只是要借此猜测她未来的动向,不是么?过去重要却也不重要。以我对她的认知,可以肯定地说,她会来救人。” “但依照魔道的手段,就算是要救人也未必是直接闯白玉京镇狱,她会用另外的手段胁迫玄门屈服。比如说——擒捉人质。” 四个字一落,湛玉节感知到了一股扑面的料峭寒意,剑鸣嗡嗡,几乎抑制不住出鞘。 言稚川也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若虚要直接对她们动手。 微风吹拂,院中桃花瓣飞扬。 若虚立在缤纷的花雨中,面上噙着一抹温雅和煦的笑。 “用一个人去换一座城,诸位可愿意?” 岁蘅打了个激灵,一股寒颤直冲她的天灵盖。 接下来仿佛要验证若虚的话似的—— 通天宝鉴光芒闪烁,却是从白玉京传来了消息。 一座小城镇笼入凄迷的雾色里! 岁蘅望向若虚的视线凛冽如剑,带着强烈的审视与怀疑。 第58章 058 湛玉节面含冷意。 言稚川暗自嘀咕。 原定的命轨早已经偏离,若虚道人是出现了。 但既没有成为师姐的至交好友,也没能在玄门中有一呼百应的威力。 后续会发生什么,她是一概不知。 不过那“一呼百应”是真的没有,还是没发生啊?十分春色在九夏大陆话本界中颇为出名,痴迷她的人……应该不会傻到全心全意追随她吧? 言稚川在胡思乱想,若虚镇定自若,仿佛感知不到陡然间肃杀的氛围。 她继续道:“自从那回叛乱后,我便一直暗中观察着她,知晓她的行事作风。既然玄门道人吃这一套,又何必真的打起来呢?毕竟想要分出胜负,其实并不容易,不是吗?” “多谢道友。”岁蘅深吸一口气,抬手朝着若虚潦草地行了一礼。 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这座院落不必再留了。 她提出告辞,若虚也不挽留,只是眸光转到了言稚川的身上,微微笑道:“只要白玉京庇护在,我就不会离开风月巷,道友想要签名的话,可随时来找我。” 言稚川眨眼。 虽然若虚是个混账,但她写的书读起来的确有滋有味的,要个签名应该没什么吧?可还没等她喜滋滋地说声好,湛玉节就拽住了她,将她从院子里拖出去了。 还没走出巷子,湛玉节停下脚步回头。 那株桃树被法力催开,又是异种,红白相间,望之如云。 她心中浮着一股不祥的预兆,可无法说清。 “湛道友觉得那若虚道人怎么样?”岁蘅问道。若虚道人所说的自身来历跟白玉京档案中的相差无几,的确是从罗观音手底下幸存的门人。除了写话本外她也没做出什么恶事。兴许只是巧合? “岁道友能将那《拜观音》借我么?”湛玉节没回答,反而提了一个要求。 岁蘅忙道:“可以。”她已经看过这书了,留在手中也没有用处。 湛玉节接过《拜观音》,翻开书封,便见到一枚落在扉页的名契,正流转着濯濯的光芒。九夏大陆书的载体很多,可大多时候,道人们都会选择“守旧”的方式,仍让它以书册的形势保留,而不是化入玉简中。她的指尖从“十分春色”四个字上拂过,感知到了一缕微小的灼烫之意。 思考片刻,湛玉节又问:“往常会怎么处理这类人?” 岁蘅直言道:“监视。”一个跟罗观音有关系的人,一个知道罗观音、离经秘事却直到现在才说出的人,岁蘅不放心。但对方又没有做出恶事,将人拿下来惹来众怒。 湛玉节“嗯”一声,继续说:“道友要去调查那小城镇的事情了吗?如有结果,劳请知会我等一声。”那座城镇隶属白玉京,依照九夏大陆的旧习,先是白玉京的道人去处理。能解决了自然好,如果不能,就得各个宗派的真人共商了。 岁蘅告辞。 湛玉节拿着《拜观音》回去。 言稚川紧跟在湛玉节的身后,直勾勾地盯着那话本。 湛玉节一转身就看到言稚川那满怀期待的眼神。 寂静一瞬,湛玉节问:“师妹怎么还不去修行?” 言稚川自动忽略“修行”两个字,对湛玉节提出邀请:“师姐,我们一起看么?” 湛玉节:“……”谁说她要看了?已经从岁蘅和若虚口中得知内情,她有什么必要翻开这书么?只是书上落下的名字让她觉得不大妥当,想要着手研究一番罢了。 她懒得跟言稚川废话,将《拜观音》怼到了言稚川怀中。 言稚川眸光微亮,直接把湛玉节的行为当作了认可。她翻了翻《拜观音》,最先看到的是“十分春色”四个字,乐陶陶地说:“这字倒是不错,我还藏着一些十分春色写的话本呢,拿去让她签个名怎么样?到时候看腻了出手,或许能有个好价。” 第72章 湛玉节太阳穴突突地跳,她伸手按了按,问:“你不是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吗?” 言稚川狡辩:“人是人,书是书。” 湛玉节无言,好半晌,才说:“我曾经在一本/道册上看到一种‘应声’咒术,比如说,你现在怀中抱着的《拜观音》,你认可它、认可著者落下来的名印,你会在不知不觉中中咒术,成为对方的追随者、应声虫。” “啊?”言稚川吓了一跳,手中的话本立马变成烫手山芋,想也不想就将它丢了出去。她信了湛玉节的话,苦着脸说,”那师姐你将它要过来做什么?“ 果然那若虚人是坏的,书也是坏的。 湛玉节朝着言稚川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我只是告诉你有这一种咒术存在,没说书上真的落了咒。” 言稚川:“……” 被湛玉节吓了一跳的言稚川也没能再捡起对《拜观音》的兴趣。虽然湛玉节的神态表示只是吓一吓她,但根据原命运线中的轨迹,极有可能是一语成谶啊。要不然一个没有势力没有门徒侥幸逃生的道人,怎么能有那样多的无脑追随者? 言稚川越想越是不安,她重新将扔在地上的《拜观音》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拂了拂灰尘。 湛玉节挑眉,目不转睛地望着言稚川,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哪知言稚川神色虔诚地将落着名印的扉页撕了下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纸张揉成一团塞到口中。 “啾!”天道系统急了。 湛玉节更是一个箭步冲向前去,抬手掐住言稚川的下颌,迫使她张嘴。 那纸团已经没有半点痕迹,全部被她吞入腹中了。 湛玉节脑海中绷紧的弦断裂,她的动作极大,腰间的玉佩金饰撞击,发出清脆的琳琅声响。 可心中万千情绪荡动,展现在言稚川眼前的是一种死寂无声的沉默。 但也不是真的毫无情绪 至少一声锐利的剑啸之声清晰可闻,滚荡的法力狂潮如大浪猛然一拍,屋中的铜案、花瓶一干摆设直接化作碎片。 被钳制着的言稚川努力地挤出一抹笑,还舔了舔唇。 好难吃啊。 湛玉节:“……” 她以为自己在言稚川一次次离奇的举动中被创到麻木,没想到还是得要靠着强烈的自制力才能压住那脱口的大叫。 是不是有病啊,言稚川! 湛玉节松手。 言稚川揉了揉脸颊,说:“不好吃。”顿了顿,又问,“这算毁尸灭迹了吧?还能下咒吗?” 湛玉节无言以对,她随意地摆了摆手,取出了通天宝鉴,向自家师尊禀告言稚川乱吃东西一事。 可钟湛兮很不在意地说:“没事啊,小稚她能吞噬一切,吃不坏的。” 湛玉节深吸一口气,将通天宝鉴一拍。 也是,就掌教和辅师们那德行,师妹能好才怪。 当年将师妹塞给五岁的她带,也不会这样! 她眼眸泛着红,死死地盯着言稚川,咬牙切齿的。 言稚川缩了缩脖子,结结巴巴道:“师、师姐?” 怎么回事?像是要吃人? 难道没有跟若虚结识,也要堕魔了? 言稚川有点害怕,忙不迭召唤天道系统。 天道系统飞到言稚川的肩膀上,敛着翅膀团起来,它也害怕。 湛玉节厉声道:“以后不准乱吃东西!” 言稚川耷拉着脑袋:“好喔。” 湛玉节不信她,又说:“师妹,立天道法誓。” 言稚川一脸乖巧:“我听师姐的话,以后绝不乱吃东西,违背誓言就让我天打雷劈。” 反正她完成这个任务后就能抵抗天雷,违背誓言也不怕。 而且她是有目的、有规划的吃,能叫乱吃吗? 湛玉节神色缓和了些。 可眉头还是紧皱的,她又问:“你炼制的丹药里有没有针对神智的?” “有吧?”言稚川说,觑着湛玉节那寒若冰霜的冷脸,言稚川又补充,“我可以现学。” 湛玉节:“治脑疾的呢?” “可能?”言稚川点头,一会儿后她在湛玉节不加掩饰的视线中反应过来。 湛玉节她这是什么意思?言稚川用带着强烈谴责的眼神去瞪湛玉节,但气质使然,她整个气势就是矮上一截。气哼哼地跺脚后,言稚川召唤出一片云,飞到比湛玉节还高,居高临下看着她,眼中闪烁着泪花,受伤说:“师姐,你嫌弃我?” 湛玉节闭眼,她磨了磨后槽牙,挤出一句“我没有”。 言稚川不信她,背过身去:“你太不善良了,我要告诉师尊!” 湛玉节:“……”她揉了揉眉心,索性不理会闹腾的言稚川。 言稚川还以为湛玉节要哄她一下呢,哪知半点声息都无。 她用手蒙住双眼,悄悄地转身,先是手指挪动露出一道缝隙偷觑,慢慢将十指全部张开了。 湛玉节在打坐。 气人。 言稚川从云上跳下来,一个打滚撞到湛玉节怀里。 湛玉节低头看她。 言稚川本来是不大高兴的,但师姐她……实在是美丽,可以原谅。 “起来。”湛玉节开口,她这腿上像是压了秤砣。看来师妹没少服用类似龙血丹的丹药,但是人懒,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量。 言稚川慢吞吞地哦一声,可她惯来是嘴上答得好,没有半点挪动的打算,甚至得寸进尺地抓住湛玉节的手,问:“我先前答应师姐一件事情,那师姐能不能也应我一事。” 湛玉节蹙眉。 她要是说不,那言稚川就赖在她身上不起了吗? 权衡片刻,她道:“你说。” 言稚川:“师姐能答应我,永远不要堕入魔道吗?” 湛玉节:“……” 她还以为言稚川要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她不动声色道:“师妹为什么认为我会堕魔?” 没等言稚川回答,一道灵光电光石火似地掠过。 先前她买了《我死后,师姐入魔了》回来,不会看得神智错乱了吧? 第59章 059 要让言稚川扔开话本是不可能的,况且她没有立场来剥夺师妹的喜好。 湛玉节思忖片刻,放弃跟言稚川议论,而是选择了敷衍。她点头说了声“好”。 言稚川眸光炯然发亮,非但没有松开湛玉节,反而得寸进尺,就差将湛玉节彻底摁倒。“你立天道法誓。” 湛玉节:“……” 她拂开言稚川,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好脾气地立下了法誓。只是没有天道契约,算不得数。 言稚川也只要她点头,哪里真会上法契?她乐不可支,扶着湛玉节的肩膀端正坐姿,可不一会儿便又重新歪歪扭扭的。她没注意看湛玉节的神色,只在心中问:“小天,这样算不算一步到位?可以把任务结算了吗?” 天道系统:“你别想。” 言稚川不屑地嘁了一声,在心中第无数次嫌弃天道系统的没用。她揪着触手可及的一团玉佩玩,半晌后才感知到那压在头顶沉沉的视线。她抬头跟湛玉节对视一眼,手一松,扬起灿烂的笑容:“师姐,你真是个大善人,大慈大悲,你——” 湛玉节眼皮子跳了跳,捂住言稚川的嘴:“师妹,修行。” 言稚川玩够了,乖巧地点头。破系统不算她完成任务,若虚的狐狸尾巴还没露出来,她得多嗑点丹药才行。 用筑基丹钓出离经后,两人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可以回九渊了,余下的事情白玉京会接手处理,可多事之秋,一波接一波的。湛玉节在询问了掌教和师尊后,决定暂时留在白玉京看后续的发展。 没几天,岁蘅就带来了消息。 那被浓雾笼罩的地方叫春山镇。 这一切的确是罗观音的手段。 如果想要春山镇里的生灵平安无事,用离经来换。 白玉京自然不愿意将已经堕魔的离经拱手送出,可也不能眼睁睁看那些生灵在罗观音手中沦亡。白玉京的洞天试图去解开那处的雾阵,但一旦她们出手,整个阵法会直接崩溃,雾气散后,困在里头的人都得死。 “难道就没有破解的办法吗?”湛玉节问。 “或许有,但需要时间。依照真人们的推演,那位只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考虑。”岁蘅拧眉道。 “罗观音怎么抵达春山镇设下阵法的?”言稚川眨眼。 岁蘅无言以对。 湛玉节开口,平静地回答道:“她是自仙道堕落的,在被发现前,可能已经有各种布置。”那些从小就成长在天幽城的魔道,反而不如这些背弃仙道者可怕可憎。能找到的已经毁掉了,可难免会有遗漏。 “还有一事,那风月巷的若虚道人联系我了,她说她或许能从雾阵中找到一条通道。”岁蘅犹豫片刻,又说。一个个巧合叠加在一起,她对若虚的怀疑几乎顷刻间溢满,但调查若虚的过往、监视她的行动,没能找到任何她跟罗观音勾结的蛛丝马迹。 第73章 交出离经是不可能的,依照这位的天赋,就算是堕入魔道后,极有可能继续钻研丹道,在魔丹一道上有大成。她如今不能炼制灵丹,可关于灵丹的知识没有忘掉,哪天被她弄出专门对付玄门修士的丹丸,就不妙了。 要是放弃那些生灵也不可能,这么一来,就算满腹狐疑,也会试一试若虚的法门。 “可能她也知道我们不信任她,还对着天道立下誓约,留下了落有自身气意的契书。”岁蘅又补充一句,可她的直觉让她没法彻底放松警惕。 湛玉节沉默片刻,问:“白玉京准备怎么做呢?” 岁蘅想了想,叹了一口气:“会试一试。” 如果这真是魔族的连环计,简直掐中了她们的命脉。 湛玉节不假思索:“我也去。” 言稚川觑了湛玉节一眼,要不是这跟任务有关,她无论如何都要拦住湛玉节的。 这个世界也太危险了吧。 虽然若虚自告奋勇,可白玉京那处不可能她一提就应,只将这当作不得已时的选择。白玉京的洞天无力解决笼罩着春山镇的雾气,消息散出后,天衡府以及九渊宗都来了人。 “不是大阵,是祭仪。”妙天音最擅长的就是阵道与器道,隔了一段距离看雾中朦胧的小城镇,她的眉头紧锁着,语气没有多大起伏。“如果不能将它毁去,那城镇中的人将会成为祭品,被献给某种存在。” “魔物么?”白玉京道人询问。 妙天音掌心盘着一枚闪烁着灼灼光芒的骰子,沉声不语。 天衡府的洞天道人离天枢将一串铜钱一弹,道:“卦象指明春山镇底下镇压着一只上古魔物,如果通过祭仪吞噬了祭品,它会复苏。” “嗯?”白玉京道人一怔,不知道春山镇跟魔物的关系。那一战其实已经很久远了,有的事情早已经被尘土淹没。至少底下的魔物,白玉京是不知情的。这么多年,都不曾感知到那魔物的气机。 “天幽城那边不是给魔族当狗了吗?那魔族知道的事情多些。”妙天音随口道。 罗观音的目的是离经还是那只魔物,当真不好说。 到了这地步,就算想要漠视春山镇的生灵都不可能了。 白玉京道人问:“有没有解开祭仪的办法?” 妙天音垂着眼睫没接腔,她对这些禁咒、邪术没什么研究。 离天枢闭眼,那串铜钱碰到一起发出叮当脆响:“生中有死,死中有生,生机一线。” 妙天音抬起头,骰子朝着离天枢脑门上一砸:“说人话。” 离天枢一闪身避开妙天音的攻击:“只能从内部瓦解祭仪。” 白玉京道人:“怎么进入春山镇?” 离天枢抬起手指掐算,看着近在咫尺的“无相”,她提前说:“别催,在推演。” 另一边,若虚在白玉京作客。 她也不私藏,拿起笔就画了一幅雾锁春山图,墨点一洒,竟在图上落下一道蜿蜒的通道。若虚悬着笔不落,可这通道还是悄无声息地往前延伸着,逐渐深入春山。随着通道的清晰,若虚的面色越来越苍白,甚至出现沧桑的老态,仿佛精气神在瞬间抽空。 良久后,啪嗒一声响,笔落下。 气息奄奄的若虚也双目无神地跌进椅子里。 她将画卷交给白玉京的道人,而那头离天枢推演出来的结果,竟与若虚图上的通道一模一样。 白玉京道人满脸困惑:“这是?” 离天枢盯着那画卷良久,才道:“推演的结果因画卷而生……这画上承载着道法,强行用神通开出一线,你们白玉京什么时候找到这样的人才了?” 妙天音凑过来看一眼,幽幽道:“可惜施展道法的人修为不够高,能行走在这条通道上的,只有元婴及以下的道人。” 白玉京道人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说:“如果这是一线生机,那就值得一试。” 翌日。 岁蘅将新的消息送到湛玉节、言稚川耳中。 “若虚道人说得通道,并非是破阵的法门,她是借用自己一道名为‘一点度关山’的神通,强行在雾山撕出一条路。这神通消耗根本,削减寿数。要不是白玉京中恰好有一枚灵丹,她可能没了半条命。” “白玉京已经决定派遣合适的修士出发了,湛道友、言道友,你们要同行么?” 湛玉节回答一声“要”。 言稚川只是胡乱点头,心中乱七八糟地想着,那若虚道人牺牲好大。 不对,这若虚只是一具随时都能够舍去的躯壳。 她这“苦肉计”一定博得很多玄门道人的好感吧? 事不宜迟。 只是临出发的时候,妙天音现身了。 她将一串莲花吊坠扔给言稚川,也没说有什么用处。这是从三途河中取出来的魔皇遗物祭炼的灵宝,妙天音将她命名为“佛魔千相”。随着外出历练接触魔物增多,那被封名之印压制着的魔性会潜动,这法器能将言稚川无意间中泄露出来的魔气转为玄门道气,至少在外相上如此。 言稚川也不问,十分熟稔地将法器挂在脖颈上。在妙天音身影消失前,她问:“那湛师姐的呢?” 湛玉节抬眸看妙天音。 妙天音脚步一顿,扬眉道:“道非身外,要往何处求?” 湛玉节一怔,猛然醒悟。她修剑道至一,不假外物。 她的思绪差点被言稚川带歪了。 她抬袖朝着妙天音一拜。 妙天音没再说话,“无相”在指尖旋转一圈,她提醒言稚川:“记得回器峰还钱。” 言稚川:“?!” 她现在说不要还来得及吗? 可器峰的法器好像一经售出,可以维修,概不退还。 之前闹上器峰非要退货的坟头草都老高了。 言稚川可怜巴巴地望向湛玉节:“师姐?” 湛玉节铁石心肠,想也不想道:“不借。” 不用资助柳烟青和赵平川母女后,她也没有变得阔绰。 言稚川气哼哼。 她扒拉着乾坤囊,先前湛玉节给她的丹玉还有剩的。 哦不对,她蓦地想起一件事。 “师姐,之前拍卖筑基丹的钱,白玉京是不是没给我啊?” 湛玉节残忍地戳破言稚川的幻想:“只是个陷阱,不是常价,不算钱。” 没钱的困扰缠绕着言稚川,一直到跟岁蘅碰面,言稚川依旧是一副乌云罩顶的衰样。 她半死不活地躺在一片云上,牢牢地跟在湛玉节身后,岁蘅看了好几眼,都没找到湛玉节和一片云之间的绳子。 “言道友这是怎么了?”岁蘅小心翼翼地问。 言稚川一掀眼皮子,满怀希冀地问岁蘅:“买药吗?” 岁蘅直接后撤,捂着乾坤囊说“不用”。 跟在白玉京队列中的若虚噙着一抹苍白虚弱的笑,凝眸看言稚川:“言道友手中有什么丹药?” 言稚川:“价值连城丹。” 第60章 060 天道系统锁定若虚道人是敌人,言稚川不可能给她用自己炼制的丹药,除非是易魔丹。 可惜她手中易魔丹所剩无几,师姐也不让她乱用,还得看看这若虚到底有什么打算呢。 若虚听出了言稚川的敷衍,很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只在前方引路。 雾锁春山,茫茫不见日光。阴惨沉闷,刮面的寒风犹如冰刀。 言稚川坐在云上,把着一枚丹玉玩。当四面雾气将一行人笼罩的时候,她才支起身子,喊了声:“师姐?” 人影模糊,明暗的灯盏交错,仿佛鬼火幽幽,怪渗人的。 湛玉节应了声:“我在。” 路是若虚用神通辟出来的,几盏幽幽的灯火也是她添的,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好。 “等进入祭仪笼罩的阵中,眼前就没有雾了。”若虚说。 “你怎么知道的?”岁蘅好奇地问。 “阵中人不觉在阵中。”若虚淡淡道。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一行人听到了脚步声。 言稚川警觉地抬眼,茫茫的大雾终于散开了,天光如流水般泄下,眨眼便将惨淡的冬变作了草木明媚的春。 她们在一片枝繁叶茂的林间,耳畔脚步声、砍柴声、鸟啭声……各色声光交错出一幅静谧安详的画面,那背着柴篓的樵夫并没有遇到妖魔鬼怪的仓皇和恐惧,没事人似的,只随意地抬眸瞥了她们一眼,朝着山下一指:“仙长要去镇上么?往那儿走。” “到了。”若虚声音很轻。 岁蘅挑了挑眉,雾气散后,从高处看屋宇如星罗棋布的小镇,同样也一切如常。 镇子里的人恐怕不知道自己已成砧板上的鱼肉。 “这边有驻守的道人么?”湛玉节又问。 岁蘅点头说有,可在白玉京的时候,她们没法联系上对方。她也不知道同门们情况如何,思忖片刻后将信号放出。不多时,一前一后两道遁光划破天际,落在她们的跟前。那两位道人俱是白玉京出身的,修为金丹上下,与同道一一见礼后,才诧异地问:“岁师姐你们怎么来了?” 第74章 岁蘅凝眸,见同门们安然无恙,才微微松一口气道:“回驻地说。” 言稚川从一片云上跳下来,她跟在湛玉节的身后,悄悄地探头看那两个白玉京的道人。对方一出现,她就让天道系统扫一扫,确认不是魔修才安心。 接下来去的是白玉京的驻地,不是魔窟。 有白玉京的人在,不需要言稚川她们开口。湛玉节杵着当冰山,言稚川也不说话,就是滴溜溜转动的眼睛闪烁着异光,看着不太老实。 也是怕言稚川语出惊人,湛玉节提前传音:“言师妹,没事的话不要开口。” 言稚川眸光微暗,有些不乐意。师姐这不是剥夺她的快乐吗?也不是不行,得要丹玉。 心想着,言稚川抬起手指朝着湛玉节比划了两下。 湛玉节面无表情地掐住了言稚川的手,牢牢地摁住。 那头岁蘅跟驻守的道人说春山镇中发生的异状,镇守道人神色微变,眉眼间满是愕然。 “可我们没有发现异状,镇子中一切如常。” “洞天手段,没有察觉实属正常。”岁蘅皱眉,要是镇子里有奇怪的事发生,或许还能找到祭仪的中心所在,但现在没有任何异样,就不好寻找线索。 “不如四处走走,探查情况?”若虚提议道。 岁蘅看湛玉节:“湛道友认为呢?” 湛玉节点头:“也好。”总之在驻地中研究不出什么来。 没人询问言稚川的意见,她拉拽着湛玉节的手臂,传音说:“师姐,我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湛玉节语调没有半点起伏:“不该。” 言稚川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力性,选择性听话:“那若虚道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哦。” 湛玉节眼波微动,她瞥了言稚川一眼,心想,难道你是什么好人吗?如果言稚川不是她师妹,早就一剑削过去了。 言稚川将湛玉节的眼神当作鼓励,继续叨叨:“我们跟踪她吧。” 湛玉节继续沉默。 言稚川自言自语:“你不去我自己去,就此别过,以后别来找我——” 湛玉节打断言稚川:“好。” 她对若虚道人也没有信任可言,最重要的是,放任言稚川出去,不知道会闹腾出什么不可控的事,到时候别九渊宗声名尽毁吧。 要跟踪一个同境界的人还是很容易的,尤其是言稚川从岁蘅那要来了障形叶。 言稚川一脸期待地看若虚,等着她露出狐狸尾巴,哪知若虚闲庭散步似的,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扬着温和的笑容跟人搭话。 春山镇是真实存在的城镇,比不得盛大的仙城热闹,但该有的东西它也都有,譬如书坊。 “十分春色”在九夏大陆也算是知名的作者,小城镇的书坊自然也引进了她的各种著作。言稚川眼尖,一下子就看到客人怀中抱的书——都是十分春色的作品。 也不知道若虚跟人说了什么,书坊的掌柜的命人抬出桌椅,紧接着书坊外边排起了长队——都是问若虚要签名的。 言稚川:“……”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若虚坐在那签名,言稚川可按捺不住,盯了小半个时辰,就拽着湛玉节气哼哼地走了,卸去了障形叶的伪装。 “我就说她有问题!”言稚川抬眸看湛玉节,振振有辞,“明明是她建议到处找寻线索的,结果她呢,光记得卖书挣钱了。” 湛玉节眉头蹙了蹙,没有说话。 “我们到哪里去找那位设下的祭仪啊?”言稚川长吁短叹,神色愁闷。 湛玉节还没说话,便听到耳畔响起一道又惊又喜的声音:“你是……九渊宗湛玉节湛真人?” 言稚川循着声音望去,是个面色通红的七八岁大的小孩,眼神中满是歆羡和向往。 小孩是个自来熟,没等湛玉节答话,就从怀中摸出一只很小的木雕来。她拿着木雕照着湛玉节比划,念书似的说出一长串话。 “湛玉节,五岁入门,六岁筑基,下山历练单挑妖兽;十二岁提剑横扫霸王擂,成为年纪最小的魁首;十三岁千里追凶,使得为非作歹的恶道人伏法;十五岁……” 言稚川转头看湛玉节。 湛玉节脸上没什么情绪,可耳垂微微泛红。 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事,被这小孩念出来怎么有些奇怪?再看言稚川那眼神——湛玉节心道了一声不好,及时捂住言稚川的嘴,没给她复读的可能。 言稚川“唔唔”怪叫。 那小孩已经一脸狂热的取出一幅图,说:“这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摹影图,真人能给我签个名吗?” 言稚川挣开了湛玉节,皱了皱眉,先一步说:“不行。” 小孩没有失望,脸上挂着炽烈而灿烂的笑容,她抚摸着那木雕,虔诚地说:“没有签名也没关系,能见到真人就够了。” 湛玉节:“……”她垂眸看小孩手中的木雕,这是一件凡物,但一旦有强烈的执念附着,就很容易化怪。她解下来腰间悬挂着的一枚玉佩递给小孩,“可以与小友一换么?” 小孩想也不想就将那盘到包浆的木雕送给湛玉节,美滋滋地从她手中接过玉佩。 “我以后也会成为跟真人一样的人!”小孩兴高采烈地说道,她绕着湛玉节、言稚川打转。直到一个仆从脚步匆匆地跑出来,跟湛玉节她们说了声“抱歉”后,这依依不舍的小孩才被抱走。 “这丑丑的木雕有什么问题吗?”言稚川脸上露出嫌弃之色。 “不知。”湛玉节摇头,她只是觉得这东西有些不祥。 “那还用玉佩来换?”她盯着湛玉节腰间的玉饰,又不高兴说,“师姐都没为我解佩!” 湛玉节警惕地瞥了言稚川一眼,生怕她直接上手,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说:“先回去。” 言稚川“哦”一声,又问:“是我没有报师姐的光辉事迹吗?其实我也知道的。”整个九渊上到师尊下到灵兽,谁的秘闻她都一清二楚。 湛玉节寒峻的眼风扫向言稚川,喝道:“闭嘴!” 言稚川委委屈屈不说话,一回到驻地,谁也不理,直接找了间小屋将自己关了起来。 “你——”毛茸茸的天道系统准备牺牲下自己,滚进伤心欲绝的言稚川怀中,任由她搓圆捏扁,哪知言稚川将它往边上一弹,直接拔剑。 “你冷静点——”天道系统惊呼,还以为她要砍人。 言稚川嘟囔:“一惊一乍的。” 她在屋中找到了上好的木材,很直接地来了一剑。 那曾经在祖师手中用来降妖除魔的灵宝,此刻只起到了雕刻刀的作用,时不时还要被言稚川骂上几句“没出息”。 天道系统:“……”它用翅膀捂着眼,一会儿才悄悄睁开。 木偶初具人形,但这俨然是极限了。 努力的是法剑,挨骂的还是法剑。 真的太惨了。 可言稚川有自己的道理。 一口气雕刻了九只木偶,她才松了一口气,将它们尽数兜在怀中。 质量不够,那就数量来凑。 认不出没关系,直接在木偶身上刻字。 一把将法剑踹开,言稚川兜着满怀的木偶去找湛玉节。 可在入门的时候,跟一个出来的道人撞上了,那道人跌退好几步,揉着肩膀,神色错愕。 言稚川像一堵铁墙,但是笼着的木偶摔了一地。 言稚川抬头瞪那道人,只是看她很眼熟,神色缓和了几分。 “姜道友,你什么时候来的?”言稚川问。 姜璇玑没回答,她将脚边的一只木偶捡起来,看到湛玉节的名号后,神色变得十分惊恐。 木偶诅咒?这是多大仇?她们不是同门吗? 第61章 061 姜璇玑捏着木偶仔细看。 哦不对,上头没有法力存在,就是个小小的丑东西。 姜璇玑还没询问言稚川拿它作甚么,言稚川就劈手将木偶抢了回来,恶狠狠地瞪了姜璇玑一眼,走的时候顺便踩了她一脚,恶狠狠地一碾。 姜璇玑:“……” 对着姜璇玑是一派阴云密布,转向湛玉节就阳光灿烂了。言稚川怀揣着九只刻着湛玉节名字的木偶,隔着一张铜案与湛玉节对坐。她将木偶往案上一倾,喊了声“师姐”,又拿满怀期待的眼神盯着湛玉节腰间看。 湛玉节抿唇,抬头揉了揉眉心,想骂又骂不出来。 她深知言稚川的德行,不会认为她拿着木偶是为了诅咒自己,但——她期待的也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事情吧?怎么脸上还洋溢着得意之色啊? 湛玉节没说木偶丑。 到底还是怕扎穿言稚川的自尊心。 为了省事,她解下一枚玉佩扔给言稚川,见她满脸欢喜,并且没有得寸进尺之兆,才暗松一口气。 言稚川玩了一会儿玉佩,小心翼翼地将它挂在腰间,挺直的背脊软趴下来,她双手叠在案上,下巴往交叠的手臂上一埋,微仰着头看湛玉节,又问:“姜道友什么时候来的?” 第75章 湛玉节道:“不久前。” 姜璇玑晚了一步没跟她们同行,不过天衡府的人有自己的本事,能找到若虚辟出的路。 一把将言稚川送的九只伤眼的木偶扫在怀中,湛玉节又取出从小孩手中得到的木偶,指尖轻轻地一拂,她又说:“它不对劲,极有可能是祭仪之一。” 整个春山镇都是祭品,来此的人都被笼罩在祭仪中。原以为跟破解阵法一样得找阵心,但姜璇玑带来一个新的消息——天衡府一直在推演春山镇的变化,得到一个结论,整个献祭大阵是由无数祭仪组成的一张大网,她们要做的,是在一个月内将祭仪全部毁去。 言稚川呆滞,她道:“这不太可能吧?”她们都不知道祭仪在哪里。 湛玉节点头:“或者就是找到其中的‘变式’,将它毁去。”春山镇祭祀被导向了镇压着的魔物,但阵中的人并没有被魔化,不可能直接去祭祀魔物,唯一的可能是日常中的祭祀和祈祷被某种存在扭曲了。而那“关键”在哪里,也要靠她们去寻找。 言稚川“哦”一声,动脑子这种事情就交给别人吧。她伸手去取木偶,可才触碰到那一截硬木,湛玉节就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拍。言稚川不服气,她瞪湛玉节:“我送了你九只!” 湛玉节眉头紧皱。 倒不是怕言稚川“中邪”,她本身就足够邪门了,她怕言稚川将这木偶也给咬碎了吞下,就像先前那落着“十分春色”名号的一页纸一样。 言稚川继续伸手扒拉。 湛玉节索性将木偶收起来,她垂眸看言稚川,平静道:“那你把玉佩还我。” 言稚川充分地展现了什么叫变脸。 要不是关心天下大势,谁稀罕那截破木头呢。 捂着腰间挂着的玉佩,生怕湛玉节给抢回去。 湛玉节:“……” 她沉默一会儿,又说:“如果崇拜、祭祀会将一切导向底下的魔物,那城中道观庙宇、祖祠,都有些危险了。” 言稚川点头:“师姐说得对。” 湛玉节警惕地看言稚川:“别乱走。” 言稚川“哦”一声,又说:“那若虚呢?追着她要签名的人那么多,是不是也是祭仪的一种呀?”她不知道若虚要做什么,但她是魔修,先把锅扣她头上总没有错。 怕湛玉节问她要证据,言稚川抬起手捂住耳朵,摆出一副听不见的架势。 湛玉节凝视言稚川,她这师妹有时候很机灵,有时候又显得不大聪明。“有可能。”湛玉节回答,很保守。 言稚川手指一动,并拢的五指分开,露出几条细缝。她等了一会儿,都没听见湛玉节的下文,又惊又喜地望着她,要不是身前隔着一张碍事的铜案,言稚川都想扑到湛玉节身上去。“师姐,你相信我,你真好。” 湛玉节扫了言稚川一眼,她信的是自己的直觉。 抬手捋了捋发丝,遮住耳畔的一点红,湛玉节垂着眼睫,道:“师妹,修炼。” 言稚川一僵,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昨天不是修炼了吗?”她嘟囔。 湛玉节一声冷笑。 言稚川埋头,苦哈哈道:“我练就是了。” 这只小木偶给了湛玉节她们启发,都不用说,姜璇玑就带着她的那串铜钱在城中穿行,找寻有可能是祭仪的东西。 铜钱串叮铃作响,姜璇玑坐在山巅,她的眼中泛着赤金色的光芒,她看到无数寻常人看不见的红线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春山镇的众生网罗在其中,鲜血淋漓的。其中赤色最重的地方果真是香火最为鼎盛的庙宇。 回到驻地中的姜璇玑说了四个字:“闭观毁庙。” 白玉京道人摇头:“做不到。”她们在这边镇守,但镇子里的凡人不会对她们言听计从。凡人有太多祈愿,只能将一切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泥偶上,一旦将镇子里的寺庙道观关停,必定会惹来民愤。 岁蘅也说:“如果一切跟祭祀有关,就算关了道观寺庙,恐怕也无用。难道家中没有供奉神像?就算没有供奉神佛,那祖先呢?谁家不祭祖?谁能阻止凡民祭祖?”停顿了一会儿,她蹙眉道,“我们只能找到那‘变式’所在。” 姜璇玑说:“变式能更改整个春山镇的信仰网,将无数崇拜汇为洪流指向一处,那它本身就得是盛大的‘祭’。最有可能的是求神拜佛,其次是祭祖。” “慈航斋的那位怎么做到的?我记得慈航斋并不擅长祭仪和阵道。”姜璇玑又问。 言稚川眨眼:“有人在帮她。” 她不管,那若虚是魔修,就是若虚干的。 几个人凑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一阵,最后还是岁蘅泄了气,说:“先试试吧,关停一个月?至少能截断一部分力量。” “怎么做?”姜璇玑望向岁蘅,“需要帮忙吗?” 岁蘅没接腔。 白玉京的道人很快便取出几枚玉简来,里头是道观寺庙主要人物的生平经历以及弱点。 她们没打算跟那些人讲道理,直接拿住对方的把柄见效更快,不过这么一来,白玉京的名声又得往下跌一跌,希望别打破记录。 不管是白玉京道人的逻辑推断还是姜璇玑的道法推演,或者是之后找到的证据,都证明变式跟祭祀神佛有关。 可言稚川还是觉得不对。 若虚静悄悄地不作妖,怎么可能? “在原命运线里她至死都没有暴露自己身份吧?可能这次也是?”天道系统说。 “但如今命轨偏移很多,她当玄门修士有什么好处吗?”言稚川也想不通,都到了春山镇了,若虚怎么还没有显露她丑恶的嘴脸?那条借着她神通辟出的能进不能出的小道也没有消失。 若虚要当好人,就显得她好坏。 这不合理。 “小天,你就不能聪明点吗?”言稚川埋怨道。 小肥啾愤怒地扇着翅膀,它要是没有绑错人,会沦落到这一地步吗? 言稚川皱眉:“不行,我得做点什么。” 天道系统跟着言稚川:“不了吧?”反正湛玉节不会跟若虚相交了,堕魔的威胁不存在,言稚川这魔种老实些反而更好。 言稚川不听劝,口中蹦出一个“不”字,撒腿就往湛玉节在的屋子中跑。 天道系统看她是去找湛玉节,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它就发现这口气松早了。 言稚川鬼鬼祟祟的,眼珠子胡乱转动,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 自从被踹出宗门开始历练,言稚川一直跟着湛玉节,对湛玉节的作息了如指掌。 没出去探查、没跟白玉京道友商议的时候,湛玉节会在屋中修行,她的修为已经临近关隘,距离元婴就差临门一脚。师姐修行起来,心无旁骛,好几回她在师姐屋中晃悠,都没将入定中的人惊醒。 “你要干什么?”天道系统茫然了。 “借点丹玉。”言稚川说。 天道系统:“!” 什么样的“借”要在人没有“清醒”的时候去啊? 这难道不是偷吗? 可言稚川没有那种思维,她跟天道系统解释:“我会留下欠条的。” 天道系统不说话了。 先前是湛玉节没发现吗?只是懒得理人罢了。 言稚川理了理法袍,抬头挺胸地推门进屋。 屋中的陈设简单而清雅有致,檀香烟气袅袅娜娜。 湛玉节盘膝坐在蒲团上,不远处是三斛上乘丹砂,正以极快的速度消失。 等到丹砂炼化完了,师姐也该睁眼了。 言稚川悄悄地靠近湛玉节。 她凝眸欣赏了一会儿脱俗绝尘的师姐,这才开始思索怎么下手。 丹玉都在乾坤囊里吧?乾坤囊似乎被师姐揣在怀中? 她先将欠条放在湛玉节的跟前,轻轻说:“师姐,借我点丹玉。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天道系统:“……”天道在上,这不是强借吗? “师姐,我自己取了,你不同意就摇摇头。”言稚川又说。 可湛玉节盘膝坐着,她合着眼眸,自窗隙照入的金光洒落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一层不染人间烟火、不可侵犯的神秘光辉。 言稚川的心尖颤了颤,面颊微微泛红。 她舔了舔唇,眸光在湛玉节的脸上流连,伸出罪恶右手的刹那,想的不是即将到手的丹玉,而是无数看过的话本。 师姐实在美丽,能不能咬一口啊? 正想着,言稚川手腕被人一扼,整个人摔趴在温软的怀抱中。 第62章 062 被抓了个正着的言稚川抬眸,和湛玉节视线相对,片刻后,她眼皮一合,直接睡倒。 天道系统振翅飞离,看着言稚川连连冷笑,它准备看看言稚川如何应对。 “言稚川。”湛玉节微微蹙眉,听着怀中起伏的呼吸声,她相信,如果她不开口,她这师妹当真能睡个天昏地暗。 言稚川缩了缩脖子,唔,连名带姓的叫,师姐是不是生气了?她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瞥着湛玉节,见她脸色没有寒一分也可没有暖一分后,她厚着脸皮,若无其事地起身,但手腕还被湛玉节扼着,成了“呈堂证物”。 第76章 “师姐冷不冷?饿不饿?师姐迈入元婴二重境了吗?丹砂还够吗?”言稚川一脸殷勤地嘘寒问暖。 湛玉节听她东拉西扯,等到言稚川的声音渐渐小去后,她才气定神闲地问:“师妹来做什么?” 言稚川眼珠子乱转。 她来干什么?当然是借钱啦,但是师姐拒绝过一次,直接说不太合适。 唉,人赃俱获,只能转动她聪明的脑袋,想个绝妙的好主意。 “说出来就不好了。”言稚川面露迟疑。 湛玉节掀了掀眼皮子,能比朝着她怀中伸手还坏?言稚川一进步她就察觉到了,冲着丹玉来的,只是瞧她这样子,是不打算讲实话。眸色幽沉几分,湛玉节双唇翕动,吐出一个不容反驳的字眼:“说。” “好吧。”能屈能伸的言稚川直接投降,她的眸光在湛玉节的脸上转了一圈,压住一些非非想,呈上了不算完全胡编乱造的谎言,“我在话本上看到一句话,有些不解,特来验证一番。” “什么话?”湛玉节问,只是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就言稚川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有什么值得思索的? 言稚川眉开眼笑,用那活泼松开的语调道:“话本上说,‘在这冰冷的世道,只有师姐的怀中是暖的’。” 湛玉节:“……” 她的询问就很多余。 偏生言稚川还故意朝着她靠了靠,抬起那只活动自如的手,朝着她胸前袭来。湛玉节眉头一皱,将言稚川两只作乱的手都钳制住。她瞪了言稚川一眼:“师妹,自重!” 言稚川眨眼,一脸无辜:“啊?” 湛玉节放弃跟她拉扯,她眼神朝着言稚川落下的“借条”飘,问道:“师妹,那是什么呢?” 言稚川飞快地将自己的手解救出来,三下五除二把“借条”塞入袖中。她左右张望:“借条?什么借条?” 湛玉节抬手捏着言稚川的下颌,迫使她乱瞟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她的眼睫颤了颤,淡淡道:“不问自取是为偷。” 言稚川的肌肤被捏得有些发红,听到“偷”字,她的身体也开始颤动。她拉开湛玉节的手,狡辩道:“我问了,师姐你没拒绝!” 天道系统“啾啾”叫两声,发出无情地嘲笑。 言稚川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师姐她一直都是清醒的,没有彻底入定! 念头一起,言稚川挺直腰板,越发觉得自己有理了。她说:“师姐你明明醒着,你不想借可以摇头,但你没有。反倒现在来责备我……呜呜,我要告诉师尊!你欺负我!” 言稚川委屈,伸手揽住湛玉节的腰,在她的怀中乱拱。 还在假哭。 湛玉节沉默。 这话不好反驳。 她被言稚川蹭得浑身怪异,伸手捏住言稚川的后领,将她拽起身。 言稚川抬眸注视着湛玉节,从眉眼滑到红唇,又看那在松垮的衣领中若隐若现的半截肌肤。 还是想咬一口。 湛玉节抬手掖了掖推出褶皱的衣领。 言稚川眼神露骨……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这师妹不会病得越来越厉害了吧? “你要丹玉做什么?”湛玉节出声打破了诡异的氛围。 言稚川的思绪被拽了拽,那直勾勾的炽热眼神也软了下来,她盘膝坐在湛玉节跟前,双手撑着下巴,微微仰头看她:“买话本呀。” 湛玉节脸色发黑。 忍着没口出恶言,而是耐着性子询问:“买它们做什么?” 言稚川张嘴就来:“拯救众生于水火之中。” 湛玉节:“说人话。” 言稚川:“我觉得那个若虚有问题,我要把她的签名本全部买来!” 湛玉节沉默一会儿,问:“直觉吗?”现在驻地的道人几乎都在道观寺庙上下苦功夫,毕竟不管是姜璇玑推演还是自身感知,变式都极有可能出现在那处。至于话本……可能也就言稚川会注意到。不过她心中也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情绪,思考片刻,湛玉节取出丹玉递给言稚川。 师姐愿意借钱了?! 言稚川一喜,伸手一把抱住湛玉节,顺着内心深处的渴求隔着衣服在湛玉节的肩上咬了一口,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多谢师——” 一句话还没说完,言稚川就被湛玉节一推。 她抬眸,看着忽然间起身往后退离了好几步的湛玉节,满头雾水。 这又是做什么?她也没用力啊? 言稚川用同样的力道在自己手背上咬了一口,抬起手朝着湛玉节晃:“不疼啊。” 湛玉节面色薄红,这是疼不疼的事吗? 她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些什么,可看着言稚川纯粹无辜的眼神,忽然又觉得是自己在小题大做。 她跟不聪明的师妹计较什么呢? 湛玉节吐了一口浊气,她理了理散乱的衣襟,岔开话题:“不准吃纸。” 言稚川连连点头,那纸难吃死了,她也不要了。 湛玉节指了指门:“出去。” 言稚川“噢”了声,觉得湛玉节的脸色有些不对,在迈过门槛前,她回头:“真不疼。” 湛玉节眼前发黑,咬牙切齿:“滚。” 言稚川缩了缩脖子,顶着湛玉节的冷脸跑回殿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走忘记拿的丹玉后,脚底抹油,快速溜走。 湛玉节看着她的背影脸色红红白白的,默念了几遍清心静气的经文后,她重新回到蒲团上打坐。 这边驻地中镇守的道人至多金丹,而那条通道只容金丹通道,可暗伏着的魔修不好说。她如果能够将功行推到元婴,之后行事可能的几率也要大些。 那边言稚川拿到了丹玉就往书坊跑。 若虚道人没在这边捣鼓她的卖书大业,而是跟着白玉京的道人奔走。没有她在,书坊门前冷清了些许。 言稚川也不犹豫,直接掏钱买空若虚的签名本。 如果那“签名”有咒力,那落笔消耗法力,若虚不可能源源不断地签。 湛玉节那拿的丹玉买空不了书坊,但清空“十分春色”签名本就绰绰有余了。 言稚川在掌柜“你不会要倒卖吧”的眼神里,若无其事地结了账,紧接着又去找那些已经买了书的人。 她打算高价回购,钱和话本里,应该有一部分会选择钱。至于选择后者,那也没关系,言稚川自有办法。她准备编点“十分春色”的黑料,再抬一个本就名气很大的写书人上来,告诉那帮人天变了。至于对“十分春色”忠心耿耿的一小波人——自寻死路,天也难救。 “你说我师姐她哪里来的丹玉?”言稚川揪了揪天道系统,思绪跑到了别处。 她师姐不应该很穷吗? “出门办事的经费吧。”天道系统回答,要它是九渊宗的辅师,也会一分都不给言稚川的。 言稚川“哦”一声,又说:“既然这样,不是师姐的私房钱,我可以不用还了吧?” 她这也是为大局着想。 书坊中买书很容易,但要从握有签名典藏本的人手中拿到书,言稚川费了一些功夫,整整花了三天,才将流散在外头的签名本聚集在手中。 等到姜璇玑过来的时候,看着高高一摞瞧名字就不太正经的话本,脸色僵了僵。 难怪身为掌教唯一真传的言稚川在大陆没有半点名气,她完全就是个走后门的混子吧? 也不对,她还是有一手出神入化的炼丹本事的,可再好的天赋都经不起她那样糟蹋。 九渊宗不管管吗? 姜璇玑将一切情绪都写在眼神时,朝着湛玉节看了好几回。 这个师姐是不是有点失职。 湛玉节:“……” 她看懂了姜璇玑的神色。 凉飕飕地瞪了趁机看话本的言稚川一眼,她定了定神,道:“姜道友,这些书有没有问题?” 姜璇玑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她摆手道:“湛道友,除道典外,我无心它物。” 言稚川看了姜璇玑一眼,一本正经道:“姜道友,我师姐让你瞧瞧上面有没有咒术,你们天衡府的,神神叨叨的,不是最擅长这个吗?你在想什么呢?” 姜璇玑一僵。 完了,是她想岔了,收回那句话来得及吗? 湛玉节仿佛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她淡然道:“劳烦姜道友了。” 姜璇玑松了一口气,赶忙掏出法器干活。 一炷香后,姜璇玑擦了擦额上的汗,说:“没问题。” 言稚川猛地抬头:“不可能。姜道友,是不是你道法没学到家?” 姜璇玑:“……”她咬牙切齿,“贫道不才,是天衡府这代真传中的魁首。” 言稚川又说:“上次见你是金丹一重境,现在还是唉?真的可靠吗?” 该死的无法反驳。 姜璇玑的眼前一片灰暗,很勉强地稳住身形,倔强说:“论打斗我不如九渊,但要说推演之道,我天衡府绝不居于人下。”误8聆陆思15零午 第77章 言稚川很随意地点点头。 摸来一本书,就开始撕纸。 姜璇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眉头微蹙,眼神困惑。 湛玉节完美无瑕的冷酷表情出现一道裂隙,只是顾忌着外人在场,不好直接说,只是传音道:“师妹忘了之前答应我的话了吗?!” 言稚川茫然。 师姐也没说不能撕纸啊?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下前文的bug,湛玉节现在是趋近元婴。 第63章 063 姜璇玑不知道这对师姐妹眉来眼去是做什么,也无心去询问。她服用了一枚丹药后,苍白的面颊浮现了些许血色。在刺啦的撕纸声里,她道:“春山镇中的十七座大小寺观、野祠都已经关停。祭仪之力削减许多,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在外的洞天真人们都没能看出大阵的真正门道,更别说是她们了。不过人在春山镇中,直接跟祭仪接触,心中隐约有所感知。她们猜测祭祀大阵是由许多个祭仪组成的,这些祭仪的力量原本是流向各处,但存在着一股力量将它们汇入同一处,指向春山镇封镇的魔物。而那股力量,不可能弱小,根据她们的推演,不是在祖祠就是在道观庙宇中。 将道观庙宇关停后,也顺势打断了不停的祭仪,就算暗处还有人在家陈设佛像、天尊像,怎么也比香火鼎盛时候要好。如果大阵不被香火影响,说明她们的推测是错的。可现在感知到的阵力削减了,生机也跟着勃发起来。 “白玉京道友那边打算如何?”湛玉节问。 姜璇玑道:“祭仪指向魔物,唯有将它解决了,才算是真正地坏去阵法。大阵还没有彻底发动,那就证明魔物处于虚弱时刻。如果我们斩杀魔物,就算不能找到全部祭仪,也能将春山镇救出。” 湛玉节沉思不语。 言稚川抬眸看姜璇玑:“祭仪没解决的话,会源源不断给魔物提供力量的吧?” “是。”姜璇玑一点头,她叹气说,“斩大留小,岁道友她们准备看看,能不能将春山镇中百姓家供养的神佛也销毁了。”至于祭祀先祖——这个没办法,顶多让人稍作等待。等到姜璇玑将白玉京的打算完完整整说出来的时候,言稚川也将那一叠话本上的签名页撕下来了。 她拍了拍手,姜璇玑提到很多祭祀行为,但不包括追捧“十分春色”。 要是没她在,这一节忽略了,那玄门要损失惨重了吧? 果然需要她这个天命之女力挽狂澜吗?言稚川一会儿展颜,一会儿皱眉。 天道系统都对她的自夸麻木了,看着一卷签名页,它问:“你要怎么做?” 言稚川下意识道:“吃了它。”但很快的,她又说,“太难吃,而且师姐也不同意。” 天道系统啾啾两声附和。 可能魔种的特性让言稚川什么都能吃,尤其是跟魔物挂钩的。但她现在毕竟是个“人”,传出去实在是耸人听闻。 她是有病,但不能让全天下都知道她有病。 很快的,天道系统就知道这口气松早了。 因为言稚川又说:“那就烧灰兑水喝了。” 天道系统:“……” 姜璇玑在屋中又待了一会儿,告辞离去。 言稚川揣着签名页也准备走。 “师妹。”湛玉节的声音冷浸浸的。 言稚川止步,一脸无辜单纯。 “我们在春山镇中,极有可能正面应对魔物。不知道那魔物还残存多少力量,但我若能迈入元婴境,胜算便多一分。”湛玉节道。 言稚川点头如捣蒜:“那师姐你认真修炼,我不打扰你了。” 湛玉节道:“凝神丹、升龙护道丹。” 外药能提升修行效率,但对她而言,极限就在那里,其实起不了多少效用。但她确定一点,她若闭关修行,言稚川一定会折腾出事情来,倒不如给她找点事情做做,顺便推动她功行上涨。九渊宗固然不强求每个修士将所有时间都投在修行里,但言稚川她也太“任自然”了,糟蹋了极好的天赋。 言稚川颤颤地抬眼:“好哦。” 她才抬腿,湛玉节又说话了:“就在这里炼。” 言稚川:“……” 那她还怎么让天道系统配背景音啊! “会不会打扰师姐?”言稚川小心翼翼地问。 “不会。”湛玉节神色冷然,眸光落在言稚川的身上,她现在已经百毒不侵了。 听了这话后的言稚川松懈了几分,她就是个打蛇上棍的性子,听到湛玉节都不在意了,立马就有了回到自己小窝中自在。她随手取了话本扔给天道系统。天道系统俨然已经养成“好习惯”,开始“啾啾”地念书。 湛玉节听不明白系统的话,但看天道系统那用翅膀轻轻翻书的动作,大概知道它在叫些什么。 原本想当作无事发生的,可她眼尖,瞥见了书名——《师姐总在作妖》。 湛玉节:“?” 谁在作妖? 湛玉节眸色暗沉,抬手捉剑。 剑芒如星流奔驰,霎那间纸屑与羽毛齐飞,纷纷扬扬落下。 小肥啾是能量化成的,别说是削点羽毛,就算将它整个剁碎了也没有痛意。 但觑着湛玉节的脸色,它就是害怕。小心翼翼地检查湛玉节的状态,知道她没堕魔后,也没能将悬着心放下来。 “怎么不念了?”言稚川抬头。 天道系统看着她就来气,啾啾乱骂一通,振翅飞到湛玉节的身侧,努力贴贴。 言稚川:“……” 到底是谁的系统! 终于安静了。 湛玉节的眸光从言稚川脸上一掠,见她吃惊,唇角扬起一抹笑。 随后闭眼修持。 就算是感知到湛玉节全身心沉浸在修持中,小肥啾也没敢动。 不仅假装听不到言稚川的呼唤,还在言稚川脑海中留下一道哨声。 言稚川愤愤不平。 扔草药的架势像是要将小肥啾也拔毛下锅。 言稚川炼丹没有坎坷,尤其是炼制早已经会的凝神丹和升龙护道丹。 秉持着完成任务继续躺平的美好念头,言稚川将法力消耗一空。 等到丹成,她有气无力地躺在一片云上时,还将那些签名页烧成灰兑水喝。 真正的言而有信。 春山镇中。 白玉京一行人知道湛玉节要冲击元婴,也没来打扰她。眼下多一个湛玉节也起不了什么用处,倒不如期盼着她成功破境提升战力。 人在轮回中,逃不脱七苦。 人生无乐,人生有求,自然就免不了去祭拜漫天神佛。 在寺观都关门后,镇子里的人越发珍惜屋中悬挂着的画像或是雕刻的宝像,哪里肯听从白玉京道人的劝导,将它们彻底毁去? 劝说无用,岁蘅一行人只能采用其它策略,譬如说到处宣扬,寺观关门是因为天尊佛陀托梦,道镇中野祀相冲,非要镇民来做个取舍。可镇民供奉的一些宝像,有一部分是从寺观中请出来的,开过光,镇民将信将疑。岁蘅只能忽悠人说新旧相替,旧像因信仰的不纯粹已经蒙尘。 “跟凡民往来比对战魔修还疲惫。”岁蘅面上露出疲色,有的时候还没开口呢,就被主家提着扫把打出来了。在祭仪中的人感知不到自己成为祭品,根本不会相信她们的话。“姜道友,那镇压魔物的地方找到了吗?”岁蘅转头看姜璇玑。 姜璇玑摩挲着手中的红线铜钱,来之前师尊已经告知了她封印的大概方位,但到了镇子中,发现变数又生出了,大雾已经扭曲了方位,需要重新推演。“再给我一点时间。”她说。 “我或许可以一试。”若虚温声道。 “嗯?”岁蘅转眸看她。 进入春山镇后,若虚没什么魔修行为,也在解决祭仪的时候出了许多力,但太多的巧合让她对若虚始终不能放下警惕。 “多亏白玉京,先前消耗的法力已经恢复,我能再次施展一回神通。”若虚道。 进入春山镇的路本来是没有的,完全是靠着她的神通强行辟开。她既然能无中生有,那也有办法催开一条通往封印之地的路。 岁蘅打量着若虚,微微蹙眉:“道友为春山镇开道,已消耗许多精气神,白玉京中有恢复的灵药,但春山镇里没有。道友这么做,生命力可能会枯竭。” 若虚冁然一笑:“舍我一人,能救众生,死又何妨?”顿了顿,她又提醒道,“那位虽然提出一月期限,可若是察觉到玄门无有放出离经道人之心,兴许会变卦。”看似她们有一个月的时间能够努力,其实明日就有可能是春山镇的末日。 岁蘅也明白这个道理,她的面色变幻不定,良久后才定定地凝视着若虚:“那就有劳道友了。” 若虚盈盈一笑,眉眼恬和如清风,有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淡然从容。 岁蘅对她的芥蒂不知不觉消了些许。 驻地中。 第78章 湛玉节打坐吸摄丹砂中的元炁,她的心神持定,打磨着腹中金丹。她的身体像是一个无底深渊般,不住地吞噬着外来的元炁,仿佛不管有多少,都能吞入腹中。她的身前摆放着的丹砂元炁一耗尽,就化作了粉末被风吹散。 “不太对劲。”言稚川趴在一片云上观望湛玉节。 天道系统也觉得不对,振翅飞到了言稚川身边。 言稚川想了想,将自己没用完的丹砂取出。 在那几斛丹砂耗尽后,狂风猛然间往前一扫,一片云被退离的同时,丹砂尽数被卷起。 起初那吸摄丹砂的力量像是溪流,紧接着越来越强,仿佛鲸吞似的,又仿若百川归海。汩汩的水流声在屋中响起,如海水扬波。 湛玉节心无旁骛地感知着体内金丹的变化,等自身力量达到一个顶点的时候,隆隆震响,那枚金丹轰然破碎,一道道清气腾升起,现出茫茫荡荡的玄天之相,紧接着,一尊金色元婴从清气中现出身形来,放出无量明光。 言稚川趴在云上,羡慕地看着湛玉节:“为什么师姐修行这么快?” 天道系统:“……因为她努力。 ” 言稚川怎么好意思问的? 第64章 064 言稚川不止跟系统嘀咕,在湛玉节周身外溢的凛冽气机收敛后,她拍着一片云蹭到了湛玉节的跟前,羡慕道:“师姐怎么又突破了,进境好快。”顿了顿,又说,“师姐,可以将元婴外显,让我摸——看一看吗?” 原本的“摸摸”在湛玉节清冽的眼神下后退为“看看”,可就算是这样,湛玉节也没让言稚川得意。一拂袖连云带人一起扫到边上,她淡然道:“以师妹你的天资,只要肯用功,不久后也能迈入此境。” “哎呀。”言稚川一拍脑门,趴在云上高高兴兴说,“可是师姐,我没有丹砂了呀。” 真的不是她不想努力。 湛玉节眉头微蹙,眸光在屋中一扫,心中顿时了然。她从金丹迈入元婴,要摄取的丹砂是海量的,比她预估的还要多。剩下的那一截可自行提炼元炁,只是这么一来,多了一个打磨的过程,要浪费些时间,而言稚川送来的丹砂很好的弥补了这点。 对于言稚川,湛玉节心中是感激的,但是一看她那张乐呵呵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对丹砂满不在意的架势,仿佛丢掉的是烫手山芋。她就不能稍微上进一些吗? 湛玉节心潮起伏。 言稚川晃悠一圈,又飘到了湛玉节的跟前,献宝似的取出各种盛放着丹药的玉瓶来。“凝神丹、回元丹、破秽丹、清心伏魔丹、忘忧丹……”她不仅炼制了湛玉节让她炼的丹药,甚至还嗑了一些龙血丹呢。可湛玉节一入定就没有再醒转,炼制的丹药丝毫没有用武之地。 湛玉节心气平复,神色缓和些许。她将丹药推回给言稚川,温声道:“师妹,你自己留着吧。” 罢了,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至少在炼丹的天赋上,整个修界,同辈之中没人能跟她比肩。 沉吟片刻,湛玉节又说:“丹砂的事情,师妹不用忧心,等解决春山镇的事情后,你需要多少丹砂,我都设法替你取来。” “啊?我没——”忧心两个字在湛玉节不容辩驳的眼神中吞了回去,她在云上滚了一圈,才说了声:“好的。” 湛玉节满意了。 她朝着言稚川说:“过来。” 言稚川磨磨蹭蹭,狐疑地望着湛玉节。 不会是想打她吧? 湛玉节抬手替言稚川理了理长发和法袍,随口说:“像什么样子。” 言稚川低头看了看自己,诚恳道:“好人样。” 湛玉节:“……”她闭了闭眼,强压下将言稚川丢出去的念头。 岁蘅一行人还在春山镇中调查祭仪,湛玉节没急着外出查探,她带着垂头耷脑的言稚川来到驻地中的演武场,取出一个傀儡人来,朝着它体内注入一道剑气。 师妹炼丹的水平的确高,但不能跟妙手宗道人一样,得将战斗的水平也提上来。 不管师妹是怎么“学到”九渊之剑的,只要能发挥出来,那就不是问题。 “动手。”湛玉节淡淡道。 言稚川指了指自己:“我吗?” 她还在那哎呦,那粗糙的傀儡人就已经抬起剑朝着言稚川砍去了。 言稚川:“……”好的不是喊她,是喊傀儡人打她。 言稚川到处乱窜,可湛玉节用剑气圈定了一个范围,每每她要跑出去的时候,一股轻飘飘的剑风又将她推了回去。 她只能够直面傀儡人的攻势。 “鼎诀呢?九渊之剑呢?”湛玉节眉头越蹙越紧。 言稚川苦哈哈的,鼎诀因为姿势太难看,压根没有苦练。 至于九渊之剑—— 它要消耗系统的能量,而系统的能量来自于大批次的道丹,四舍五入就是消耗她庞大的法力,不到生死相争的关键时刻,怎么能将它用上? 好在言稚川还有另外的本事,糖豆似的龙血丹不是白吃的。 察觉到那傀儡人打她根本就不疼,她连躲避都懒得了。 湛玉节:“?” 她眼也不眨地朝着场中扔入几个傀儡人。 她当年修行的时候,也用过傀儡人作陪练,但傀儡人不经打,后面就不怎么使用了。幸好没有送回器峰,还能给言稚川作陪练。 才松懈下来的言稚川气鼓鼓地瞪湛玉节。 湛玉节长睫轻颤,眼神清湛湛的,她道:“师妹,出来后,带你去买话本。” 言稚川不屑。 她可以自己买! 可这样想着,药神鼎被放出。巨大的鼎上飙扬起团团赤火,在言稚川的操控下舞得虎虎生风。 湛玉节注视着言稚川。 虽然师妹极少用鼎砸人,但看架势到底还是变强了的。 只是—— “师妹,怎么不用剑?” 言稚川哼一声:“区区傀儡,不配我用剑!” 区区傀儡人,威猛凶恶。 一将这波傀儡人打倒,言稚川便无力地往下一躺。 一片云自发地飘到她身后。 不过湛玉节的动作更快,好似一阵风掠出,扶住了言稚川。 言稚川扭头看她,有气无力:“师姐,你什么时候修到洞天?”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呐! 湛玉节垂眸看她:“好好休息。” 少做些白日梦。 有云靠云,有人赖人。 言稚川不想动弹。 姜璇玑、岁蘅一行人折返时候,就看到半抱半拽拖曳着言稚川的湛玉节。面面相觑片刻后,两人很识相地将话吞了回去,在心中默默修正对湛玉节的认知。 “已有一部分人同意销毁家中供奉的东西,祭仪的力量会削减。” “若虚道友设法找寻那魔物所在。” 岁蘅简要地跟湛玉节说近来发生的事。 湛玉节若有所思,魔物所在,能轻易找到吗? 三日后。 若虚从屋中走出,手中握有一幅图卷。 她的状态比先前辟出春山镇小径后还要差,不仅仅面上苍白没有血色,还留下了岁月的刻痕。她的眉眼间攀爬上了皱纹,如云的乌发中也露出不少触目惊心的银丝,俨然是生命力流失的体现。 白玉京的道人和姜璇玑前去查探,果然在那处发现了上古留下的封印痕迹。 若虚没有说谎。 别说是那些一开始就信服若虚的,就连岁蘅都为自己先前怀疑若虚而感到一丝丝愧疚,甚至为了她找到言稚川求药。 “那人到底想做什么?”言稚川想不通,往疗伤丹药中藏易魔丹的心思也蠢蠢欲动,好在湛玉节投来的清冽眼神制止了她。 天道系统也不知道。 命轨彻底打乱了,它同样无法预测后续的事。 本来是有点废物,现在是亿点废物。 “我看外头的人都有病。”言稚川又说。 天道系统不吭声,的确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可它仍旧觉得最有病的是言稚川。 封印在春山镇外东南方向。 在外推演的封印之地中有它,只是姜璇玑独自前来查探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封印的蛛丝马迹。 是她疏忽了?还是春山镇的方位一直在变动中? 知晓了魔物的所在,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 所幸湛玉节成功迈入元婴境,给了白玉京道人们一些底气。 春山镇外。 妙天音在密林间行走,雾色浓郁。 无相变化多端,在她的身后飞旋,留下灿灿的金光,将浓雾撕开。 春山镇在一个巨大的祭仪中,想要保全镇中的人,只能靠着入内的修士尽可能毁去一个个小节点。只是一个月时间太短暂,几乎不可能找到逸散在各处的祭仪,最后的选择是将魔物削弱到一定程度,并将其斩去,从根源上独绝这一场献祭。 依照她们的推算,那复苏的魔物不可能回到全盛时期,估计不会超过元婴。玉节已经金丹圆满,会在春山镇中找到进境的契机。 第79章 里头有胜机,而在外面,不能让罗观音有兴风起浪的机会。 “出来。”一声低叱传出。 只听得一道笑声应和,浓雾中渐渐凝出两道缥缈不定的身影。 一个是罗观音,而另一个一身白衣似雪,对妙天音来说,是一张全面陌生的面庞。 陌生的洞天,能跟罗观音走到一块,那必定是魔修! 天幽城那处又出现了一尊新的洞天吗? “妙五,好久不见。”罗观音唇角噙着笑容,气定神闲地跟妙天音打招呼。 妙天音眉头微蹙,她在宗门中排行第五,可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 九渊宗跟慈航斋交情不错,尤其是跟谈莲见道念相契、往来极多。自然而然的,也就熟悉了跟在谈莲见身后的罗观音。 妙天音瞥了眼罗观音没接腔,无相微微一振,化作了一柄雪色的长刀。 罗观音没急着动手,她轻哂一声,又道:“自在些不好吗?你看我师姐被责任束缚,最终的结局是殉道,除了身后虚名,她还获得什么呢?或许再过几十年,连虚名都不在了,没人会记得她。” “足下若入我天幽城,玄门如何待你,我天幽城便如何待你。”白衣人漠然开口道,她注视着妙天音,见她不为所动,又说,“玄天仙障隔绝内外,修界残破不全,万载以来,无一人摘取道果。如果打开玄天仙障,修界得全,结果或许会有不同。” 妙天音眸光微微闪烁,她思索片刻,面上的笑容有些耐人寻味。根性不同,各有所执,魔劫未消,魔念肆虐,本就易于堕入外道。可能修行到高境界的,精心自持的本领多少也是有的。天幽城用什么说服那些道人呢?原来是打破玄天仙障,补全天地,道果自然现身这样的痴梦吗? “这里是白玉京。”刀尖点了点地,惨淡压抑的浓雾被风吹散。 罗观音神色自得,她看透了玄门的道人,从容道:“你们不愿意让春山镇人死,所以不敢动手。” 妙天音神色一冷。 第65章 065 从玄门中叛逃的罗观音最是知那群同道的性情和执著,她也曾是其中的一员,但如今听到那度众生之言只会觉得荒唐可笑,凭什么要舍?她追求的长生大道与旁人何干?她为何要为陌生人奋不顾身,最后得来无尽的怨怼? “离经在白玉京手中,想来也讨不到好处,将自己知道的天幽城据点一一说来。她已经堕入魔道,对你们来说还有利用价值么?用她来换春山镇的生灵,为何不愿?”罗观音又扬眉道。她早劝离经由玄入魔,催动心中魔念,可惜离经以丹道为执,舍弃玄门就等同于放弃自身根本。她的迟疑却是落入如此下场。 “昔年她也为玄门尽心力,看在同道一场的份上,放过她又怎么样呢?”罗观音注视着妙天音,语调幽幽,希望能够拨动她心中的一丝同道之情。 “你对她那么自信,认为她转入魔道后,能够继续钻研魔丹么?”妙天音嗤笑一声,不信罗观音全然是为了旧情,她一振刀,从容道,“我的确不能将你们如何,可我在此处,你们也休想对春山镇下手。” “祭仪已经设置,等待着其自然落成,我何必再画蛇添足。”罗观音一挑眉,她来这里,是怕妙天音真的发现端倪,提前破开了笼罩这边的祭仪。顿了顿,她又似笑非笑说,“离天枢也抵达了白玉京吧?你们找到了潜入春山镇的办法了?很自信能够解开城中的祭仪?” 妙天音没有回答罗观音,她转眸凝视着白衣魔修,沉声道:“足下是——” 白衣道人神色漠然,淡淡道:“天幽城,冬融。” 她注视着妙天音的刀,指尖一旋,光芒萦绕,凭空出现了一支铁笔。 春山镇中。 言稚川趴在一片云,牢牢地缀在湛玉节的身后。 同行的除了白玉京道人,还有姜璇玑跟面色煞白、奄奄一息的若虚。 服了药物后,若虚那种苍老之态消失了,但气机仍旧虚弱,像是随便一只筑基期的魔物也能将她打死了。 湛玉节习惯了言稚川这德行,懒得说她。 白玉京的人跟言稚川不熟,倒是朝着言稚川看了好几眼,欲言又止。 “她们想让我载一载那若虚道人。”言稚川跟天道系统抱怨,别以为她看不懂那些眼神。 天道系统啾啾两声,表示赞同。 “谁让她要跟来的?在驻地躺着不好吗?”言稚川哼了声,可转念一想,没人看着若虚的时候,不知道她会干出什么,确实是跟来好。 “言道友。”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了。 言稚川懒洋洋一掀眼皮:“怎么了,这位师姐?” 那道人面色泛着红,犹犹豫豫的,扭捏半晌才说:“若虚道友因神通消耗元炁,如今体弱,言道友能否载她一程?” 话音一落,湛玉节停了下来,整支前行的队伍也如止水般顿住。 言稚川摸了摸柔软的一片云,随口道:“催动它需要消耗许多法力,多一个人,多一份负担。” 道人无言。 为了保持自身状态在全盛期,她们都没有使用遁法。 言稚川这话等于婉拒了,道人想了想,又说:“道友现在消耗法力,等之后遇到魔物——” 言稚川神色越发无辜:“我只是个柔弱无力的医修,怕跟不上你们的脚步。” 那道人怔了怔,还想再说什么,被沉着脸的岁蘅一声“师妹”给制止了。 队伍继续前行,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有些若有若无的尴尬。 “不团结,要完蛋。”言稚川捶了捶一片云,痛心疾首。 看吧,白玉京的道人已经被那若虚灌迷魂汤了。 在一片沉寂中,众人抵达了封印之地。那原先来此间探路的白玉京道人跳出来说话,打破沉滞的氛围。姜璇玑被几个道人簇拥着,仔细地研究封印。 “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是岁月的侵蚀,按理说封印之力消磨了,那封镇的魔物也会化作尘埃,但是——” 岁蘅蹙眉,接过姜璇玑的话:“但有人用祭仪将魔物和春山镇生灵系在一起。” 白玉京道人问:“要揭开封印么?” “底下的魔物如果复苏,那道行如何?”岁蘅询问。 姜璇玑俯身,抬起手拂去了封印阵纹上的尘埃,指尖沿着那一道道泛着暗淡光芒的纹路走,她道:“封印的力量至多困住元婴。”说着,眼神往湛玉节身上递了递,她们这一行人中,也有了元婴修士。只是元婴,她们有把握将魔物除去。 “要是魔物故意示弱呢?”言稚川从云上跳下,用力地踩了踩封印。 这话一出,道人们才掀起的一点希冀又全部压下去了。 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可若虚道:“如果是魔兽化的魔物,并没有剩下多少智识,更何况封印岁月长久,就算余下一点生机,也只剩下脱困的本能。要是有足够的本事,如何愿意困在里头?” 岁蘅低头思索:“有道理。” 言稚川拿谴责的眼神看岁蘅,左右摇摆,是墙头草吗? 姜璇玑:“来都来了——” 话音才落下,一道兽吼声如滚雷响起,风声骤然大作。暗红色的光芒从脚下蹿升起,底下的东西正猛烈地撞击着,想要从囚牢中挣脱。 言稚川吓了一跳,果断地一闪身躲藏在湛玉节的身后,只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视着。 “湛道友,你觉得呢?”岁蘅看向湛玉节,等着她拿主意。 祭仪没有完全毁坏,只通过关闭寺观、摧毁野祭截住了一半流出的信仰和祈愿。它们仍旧在春山镇萦绕盘桓,或许会在罗观音设下的约定之日彻底催动,也有可能在下一刻发动。不论如何选择,都是一场豪赌。 湛玉节心思浮动,朝着言稚川望了一眼,掌教的化影始终跟随着师妹,真到了关键时刻,未必不能应对。思忖良久,湛玉节定了定神,道:“封印恐怕撑不住了,迟则生变,不如动手!” 白玉京道人和姜璇玑都没有异议,向着湛玉节一颔首,姜璇玑便去推演那上古的封印。底下的兽吼声连连,时不时爆发出雷霆滚荡般的骤响,余下的人不敢大意,纷纷打起精神,准备在封印解开的刹那便动手。 半个时辰后。 那股不祥的气机越来越浓郁。 白玉京道人眼神凝重,湛玉节将探头探脑的言稚川推到身后,右手搭上了剑柄。 阴风惨淡,吹面如刀。 咚咚几声后,地面的震颤停止了,一道乌黑的影悄无声息地现出,朝着掐诀的姜璇玑悍然一撞。就在电光石火间,一道锐利无匹的剑芒,裹挟着湛湛生寒的剑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黑影劈落。黑影凝滞片刻,姜璇玑已经踏着罡步离开对方的攻击范围,与白玉京道人们站在一起。 众人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一团黑影。 被剑斩破的黑影重新凝聚,显化出一道似人非人的身形。脖子以下都是人的躯干,而上方则是两个诡异狰狞的头颅,瞪着两双红通通的眼,正垂涎万分地看着修道人。 第80章 修道人危险,但是比凡人更适合做它的血食。 “元婴三重境。”湛玉节轻轻道,与化神境只差一线。如果祭仪带来的力量全部灌入它的躯壳,或许会将它往上推一步。 “动手!”一道清叱声响起,这群修界未来的中流砥柱纷纷催动了法器,往魔物的身上招呼,就连脚步虚浮的若虚,指尖也出现了一支铁笔,轻轻勾勒间,墨线如刀,绞向魔物。 只有言稚川没有加入混战中。 她取出了药神鼎,可也没有炼丹。 “那若虚到底想做什么?怎么还不动手?”言稚川困惑,她需要保存体力,等若虚露出丑恶的嘴脸时候给她致命一击。但要是若虚始终扮演着玄门的护道者,她就不好动手。所有人都在对付魔物,衬得袖手旁观的她像个小丑。 天道系统分析不出所以然来,在言稚川提问的时候决定装死。 “小天,你真没出息。”言稚川骂它。 好在这时候那魔物使用神通,身上骤然分化出十多道虚影,朝着四面八方飙扬,其中有两道直直地冲着言稚川来,还张开了血盆大口,想要将看着软弱无力的言稚川吞噬。 “来了!”言稚川兴奋,她的眼中陡然间燃起灿烂的火焰,一手揪起药神鼎,抡了一圈,带着火星子猛地砸向如疾雷的黑影!嗷一声惨痛的呼叫响起,那黑影眼见着就要被砸飞,又被言稚川伸手揪了回来,用药神鼎猛砸。 看吧,她没有摸鱼。 纵然知道言稚川其实没那么脆弱,湛玉节还是分出一抹心神看了她一眼。 只是这一看,她察觉到几分不对劲。那魔物身上化出来的虚影捉摸不定,并没有真正的实体,被剑光斩破后,只要有法力催动,倏然间又会重聚,颇为棘手。 可它在师妹手中,怎么像是实体? 别说是湛玉节,就连那脑子混沌的魔物也觉得奇怪。 四只翻动的红眼紧盯着言稚川,甚至不顾落在身上的攻袭,大步地朝着言稚川奔去。 言稚川的反应并不慢,将揪住的魔气凝聚成的黑影朝着药神鼎中一塞,自己也跳到其中,飞速地盖上鼎盖。 黑影被锤打成一团精纯的魔气,言稚川想也没想就将它吞了下来。额上的火莲印记隐隐浮现,而这时候挂在脖颈上的吊坠散发着一团清圣的光。 这是器峰辅师妙天音送给她的灵宝佛魔千相。 “小天,你去看看外头怎么样了。”言稚川听着叮叮咚咚的响声,戳了戳有气无力的天道系统。 湛蓝色的剑芒如涛涛的浪潮。 湛玉节在迈入元婴前就有与元婴一战的实力,更何况此刻不是单打独斗。道友们纵然没到元婴境,但一群金丹凑在一起,也能发挥出让元婴魔物心悸的力量。 玄门道人们意气昂扬,气势如虹。 若虚站在一侧,掩着唇咳了咳,她朝着湛玉节望了一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 第66章 066 药神鼎掀开一道细缝。 小肥啾像是一滩水从缝中流了出去,给言稚川带来一个好消息。 那元婴三重境的魔物已经被逼至死角,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被玄门道人诛杀。 言稚川听到后点头,鬼鬼祟祟地从药神鼎中爬了出来。 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剑光飞纵,光芒灿灿,骤然间暴涨。宛如水流般绵绵不尽的剑芒化作一道高达数丈的光墙,又好似排天的巨浪,以不可撼动的强横力量朝着那魔物的身上拍去。九渊之剑剑势出,悬河下坠,剑芒四合,随即又是如生死磨盘般的剑流漩涡。 眼见着魔物就要归西,它身上的气机陡然间暴涨,拍出的招式威力增加许多。一下子放出了团团的浓雾,阴风惨嚎,与剑流对撞发出惊天动地的震响。 言稚川一直在观察若虚,在魔物即将被杀死的时候若虚动了,像是轻描淡写地勾勒一笔,可无形之中有什么存在像是被点亮!那祭仪所汇聚的力量朝着魔物猛然间灌去。就算是祭仪被她们截断一部分,余下的那些落入魔物的体内,也足以让魔物挣脱茫茫剑气的束缚!不用想也知道,祭仪另一端的人血气持续被抽空,迟早魂归九天! “若虚道友,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催动祭仪!”言稚川一声大喝。 那头湛玉节以及白玉京的道人都因魔物声威暴涨,被推开数丈,此刻听了言稚川的喝问,下意识地望向了若虚。 若虚面颊苍白,掩着唇轻咳,一副听不懂言稚川话语的模样。 白玉京道人大多只是诧异,只有岁蘅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态。 “言道友,你是出现幻觉了么?”若虚道人问。 言稚川哼了一声不接腔,她直勾勾地望向湛玉节,眼神中藏着期待。 “祭仪催动了。”湛玉节道。 姜璇玑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我们截断大半,依照这魔物的功行来看,不足以将它推到化神境。”这意味着她们仍旧有机会。只要动作够快,春山镇被祭仪牵动的人还有生机留存。 “方才怎么回事?”岁蘅问。 湛玉节没回答她,只是凝视着若虚道人,温声道:“若虚道友为我等开路,已损失许多元炁,对付魔物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说着,将剑光一振,顿时剑上光芒强烈起来,照眼生花。 “湛道友不必担忧,我——”“无碍”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若虚就被言稚川一拽。 言稚川心领神会,她就不去打那魔物了,但一定会遵从师姐的暗示,将这若虚道人牢牢地看住,不让她去捣乱。 若虚还是一副玄门道人的姿态,纵然被言稚川拽了个趔趄,也不好对她发怒或者动手。 言稚川一改漫天要价的样子,从乾坤囊中掏出一些灵丹,强行塞给了若虚。 眼下魔物凶悍,白玉京道人还得牵制魔物,为湛玉节制造良机,只能暂时将言稚川和若虚的对话抛到脑后去。 若虚眉头紧蹙,被言稚川死死拽着,无法挣脱。 一个只会炼丹的医修力气怎么这么大? “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你理你。”言稚川盯着若虚,悄悄地将一枚易魔丹混入疗伤的丹药内。 师姐没说不行,那就是可以。反正最后她们会感谢自己的,过程就不重要了。 若虚:“……” 上品丹药的效果虽然比不上道丹,但也比一些流通的散乱丹药要强。若虚没想太多,服下了丹药后,试图劝解言稚川:“言道友,那魔物的气机在增强,我们需要助几位道友一臂之力。” 还不够。 道观寺庙以及塑像被关停、毁坏,可她已经先一步将祭仪的核心变式转移到一个玄门道人料想不到的地方。那些祭仪该随着书籍如飞花散落到家家户户,将不同的祭祀之力汇聚到一块才对。 如果这行人能够轻易对付魔物,那她如何趁着这机会在玄门中扬名?又要怎么用这魔物来温养那件法器? 若虚的心思浮动。 她不是玄门道人,是一枚落在玄门的暗子。 她这具躯壳甚至不是正身。 以罗观音的道法是布置不了春山祭的,处处都是她在帮忙。 一切其实是从主上口中得知此间还有一只尚未彻底死去的魔物后开始布置的,原本只是一场单纯的春山祭,用生灵做血食复苏那魔物。倒不是想驱使魔物,而是她的法器需要吞噬魔物来成长。 但罗观音得知这个计划后,希望能够以春山镇生灵作要挟,将落入玄门手中的离经道人换回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原不想答应,可罗观音说动了主上,要她更改原定的计划,顺势借着“解决魔物”的契机,打入玄门。她的法器既得到温养,而也能借着解决魔物得到玄门道人的信重。 仓促之间更易的谋划哪能没有破绽?有些事情她也做不了,非得等到正身降临才能够成功。 眼下就是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 九渊湛玉节比预计的要强悍,而那魔物也比想象得来得虚弱。 “多谢道友的丹药,我——”若虚抬眸看言稚川。 言稚川不知道若虚在想什么,她看着若虚服下了那一枚易魔丹,很忽然地将手一松,将人推了出去。 “若虚道友,拯救春山镇就靠你了。”言稚川眨了眨眼。 若虚:“……” 她是不是有病? 难道身为掌教之徒没有名气,就是个拖油瓶吧? 若虚的思绪岔开一瞬,可既然没有钳制着她,那她就得设法推动一切向着她期许的结果发展。她伸手一抹,铁笔勾勒,气势如虹。但异变在刹那间诞生,汹汹而至的法力中裹挟着滚荡的魔气,堪比那魔物身上生出的气流!若虚猝不及防,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 她的身上怎么会有魔气?这具躯壳不是夺掠而来的,也不是借着丹药伪装,而是一具画中身。若虚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想不明白事情根由。 第81章 而白玉京道人一个个神色大变,最初的善意尽数化作敌意。若虚身上有魔气,她是魔修!可她是怎么瞒过洞天真人的?春山镇是她提笔引路,她的目的是什么?此间又将诞生什么样的异变?一个个问题接踵而来,玄门道人们还没有想明白,凛冽的攻势就往若虚身上招呼。这是多年积攒的斩杀魔修的本能作祟。 湛玉节不动声色地瞥了笑嘻嘻的言稚川一眼,知道是她这个邪门的师妹在捣鬼。若是九渊的辅师们在,她会毫不留情地戳破师妹。可现在只有外人,她只能替不省心的师妹兜底。 若虚见势不妙,电光石火间就做下了决定。她从白玉京道人的攻势中逃脱出来,很快便掠到了魔物的后方,选好了立场。玄门道人识破她的身份,既然如此,那就将这帮人留下!到时候再解决魔物,保下春山镇,也可打入玄门。 春山镇中的祭仪是她来布置改动,自然也是由她来掌控时机,先前只是拨了拨,希望能够提升魔物的功行给她一个展现的机会,那么此刻,她掩藏的凶性骤然展现,势必要将魔物的功行催到湛玉节她们不能够对付的化神! 至于春山镇中那些生灵—— 连修道人都会折在里头,他们死上一半,玄门洞天也不会怪罪。 墨迹泼洒,肆意流淌,在半空中结成一个玄异的符号。 白玉京道人心中警铃大作,面颊紧绷着。 岁蘅咬着牙,有些懊恼,她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才是! 只有湛玉节心绪没有被拨动,目光牢牢锁定魔物。 “师妹,出剑!”湛玉节道。 言稚川“喔”一声,无名之朴落入掌心。 湛玉节在道行提升到元婴后,已经掌握了九渊之剑第七重。 言稚川同样也“借”到了这一剑势。 九渊之剑是水行之功,绵绵若水,是万物之宗。大鲲旋转,剑鸣如啸。剑气自四面八方合来,霎时如狂澜倒旋,搅荡得四面罡风不定。狂风骤雨乱点,仿佛放出千万道光华,那魔物一声厉啸,根本冲不出绵延不绝的剑网,顷刻间便被剑气扫得伤痕累累。 若虚先是冷笑,片刻后眉头一锁,心中浮现几分慌乱和不解来。 不应该啊!祭仪催动后,魔物的功行应该上涨才是,怎么可能没有变化? 变式没有藏在道观寺庙中,将它们毁去影响不至于这么大。 “你是在找这个吗?”言稚川偏着头,将乾坤囊中收着的话本散去。 若虚面色倏地一变,伸手接住话本,指尖一抹,那话本便哗啦啦地翻动,是她寄托祭仪的书册,只是那原本留有她名印的扉页不翼而飞,那才是祭仪的关键! 怎么会这样?! 剑气越来越盛,白玉京的道人攻势也越发凌厉。 若虚先前寻路消耗的元炁不是作假,她这化身本就只有金丹修为,更别说处于虚弱状态,若是没有魔物帮助,哪里还能是这帮玄门道人的对手? 各种法宝和飞剑的光芒搅荡在一起,光芒越来越盛。若虚当机立断,抬起手指在眉心一点,整个人忽地扭曲起来。她身上属于人的气机逐渐褪去,身影越来越单薄,仿佛墨迹勾勒的假人!不到一息,墨点飞溅,天阙出现一道裂隙。若虚的身形往上一勾,那裂隙顿时铺开,仿佛展开的画卷。 修罗开卷! 若虚知道打入玄门已不可能,只能回归最初的目的。 就算是这具化身不存,也要将魔物以及那帮玄门道人吞入画中,温养法宝! 第67章 067 春山镇外。 妙天音与天幽城势力对峙,她没有直接动手,而罗观音其实也保持着警惕。要知道这里是白玉京地界,而且还有天衡府洞天在,不见她们的踪迹,不代表着她们没有在一处。如果对方真的选择舍弃春山镇,那她们的处境就有些危险。 当裂隙凭空诞生的时候,妙天音眸光微变。浓墨似的重云垂落,一道道异气荡出。那笼罩在浓雾中的春山镇也显露行迹。牵连着镇中生民的祭仪断了!是玉节她们摧毁祭仪了?感知到这一变化,妙天音猝然出手,无相再度幻化,宛如一个巨大的金钵倒扣在春山镇上。 罗观音眉头紧锁,同样察觉镇中的变数。她觑了冬融一眼,不满地问:“你吞了那魔物?”祭仪指向魔物,如果魔物消失,锁住春山镇的东西,自然而然就会消失。 冬融一颔首,淡淡道:“已经被那群小辈看破,出现变数,魔物功行并未拔高,留着也没有用。”别说是魔物,她那画中身为了打开修罗图卷,也直接崩散了。 “走!”罗观音当机立断,她留在这里可不是专门等待玄门洞天来围杀的。春山镇变数已生,再拦妙天音,也没有意义了。况且,这帮人已经被她们引诱出来了。 冬融的那道化身只有金丹境,不管是打开通往春山镇的路还是找寻昔日的封印所在,光靠她金丹修为是不足够的,其实是冬融本身的力量借着那具化身转换。 罗观音是知道玄门金丹小辈进入其中的,甚至这就是天幽城的计划之一——设法让“若虚”打入玄门中。自三途河斗剑事后,折损不少安插在玄门的暗子,瀛洲岛也因种种被放弃。如同玄门想方设法进入天幽城,她们为了安插人员也不择手段。 明明得到的消息是玄门道人一道摧毁道观寺庙,那并非祭仪关键所在,“若虚”已经更改了祭仪核心,那帮玄门道人是如何看出的?还有那道化身,又是怎么暴露行迹的?罗观音眉头紧锁,想不明白。 “足下当我白玉京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便走么?”一道冷笑声响起,白玉京洞天身形显化出,冷冰冰地凝望着作乱的罗观音。 罗观音看着渐次现身的同道,笑容僵硬片刻,继而又抚了抚鬓发,冲着妙天音一行人妩媚一笑:“诸位道友就这样出来,就不怕镇狱出事么?” 白玉京道人和跟来的天衡府离天枢对视一眼,眉头微蹙,面上掠过一抹忧色,可也没有回头。她冷笑道:“难不成天幽城又来了一尊洞天?” “何必洞天呢?”这次答话的是冬融。 罗观音要搭救离经,她们需要一个炼丹天赋极高的人来炼制魔丹,那必然不能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春山镇上,等待玄门与她们交换。冬融抬眸,视线越过了阻挡在前方的道人,落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白玉京城楼上。她微微启唇,咒术骤然催动! 她的神通附着到“十分春色”这个名印上,借着修界中的话本蔓延。若虚并未四处走动,但留在白玉京风月巷时落下的签名已足够在镇狱中掀起动乱。那些人拿到了她名印的,会变成她的书傀。 镇外动乱一触即发,春山镇中,湛玉节一行人也神色骤变。 随着若虚道人的消失,那幅诡异的卷轴宛如一张血盆巨口,它一个人吞没的是奄奄一息的魔物。随即一股强横的劲风朝着她们席卷而来,力量之强悍,根本无法凭借自身的力量抵御!打出去的剑芒不管多少,都被展开的卷轴吞噬。 “洞天手段!”湛玉节心中一寒,不知天幽城那尊洞天有这样的本事。 既然无法战胜,那就只能够奔逃了,祭仪已经散去,她看到璀璨的金芒罩定春山镇,是辅师的气机!只要撑到辅师到来,她们就胜了。 声音一落,一行人就飞速朝着玄门清气浩荡充盈的地方奔去。 言稚川也缀在湛玉节身后,她握了握那枚言济之赠予她的小哨子,眉心的火莲印记若隐若现。她似是被另一种情绪掌控,非但没有吹响哨子,反而脚步一顿,朝着那展开的卷轴望上一眼。 她这一顿便落后一步,从画轴中落下的罡风卷来,那浓郁的泼墨似的雾气将她的半身吞噬。 湛玉节回眸,看到了言稚川落后一步,被那卷轴吞噬,心脏猛地一收缩,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拿捏住。她毫不犹豫地纵剑掠向言稚川,拽住了她的手腕,想带着她离开卷轴的吞噬。可她的动作哪有那墨色蔓延得快,一眨眼就将两个人的身形吞没。 “湛道友?言道友?”岁蘅想要回援,可已经来不及了。金光罩定,万丈毫光将烟雾逐散,天边的诡异卷轴缓缓合拢。扫荡魔氛后,哪里还有湛玉节、言稚川二人的身影?岁蘅抬手一抹脸上的血迹,无力地跌坐在地。 姜璇玑抿了抿唇,她手中一串红线铜钱互相撞击,仿佛穷途末路的哀鸣。 良久后,她才道:“生机未断。” 魔世修罗图中。 言稚川“嗷”一声,跌到了岩石上,摔得七荤八素的。 所幸之前吃多了龙血丹,她现在骨肉坚韧着,能把岩石砸得粉碎,就是来不及服用忘忧丹,砸得她浑身筋骨疼。 “小天,我师姐呢?”言稚川第一时间询问,她记得被那诡异的雾气吞噬时,湛玉节拽住了她的手。她掉到这个奇怪的地方,那师姐应该也在吧?没有熟人在,一个人在这奇怪的地方,怪害怕的,不等系统回答,立马支棱起耳朵,循着风吹草动去找湛玉节。 第82章 四野静谧,草木窸窸窣窣。 忽然间一道怪物的咆哮声如雷霆炸开,紧接着便是一线刺破幽暗的剑芒。 言稚川听得腿软。 可想到湛玉节,还是循着声音跑去,不到一刻钟,便在一片狼藉中找到了单手撑着剑,浑身鲜血淋漓的湛玉节。 而在她的前方,是那只肆虐春山镇的双头魔怪。 它在剑气下四分五裂,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师姐!”言稚川吓了一大跳,忙跑到湛玉节的身边,伸手扶着她,疗伤的丹药不要钱似的朝着湛玉节口中塞。 可湛玉节只服用了一枚。 像一些外伤其实催动法力能够复原,但她没有那么做,而是道:“师妹,会接骨么?” 言稚川呆愣愣地看着湛玉节:“啊?” 她只学了炼制丹药啊,像接骨——她只看过巫绛师姐操作。 看过了,应该就是会的吧? 言稚川问:“哪断了?” 湛玉节轻描淡写道:“左手骨、腿骨、肋骨。” 言稚川听着也浑身泛疼,她抬起手轻轻地搭在湛玉节扭曲的手臂上,只是还未操作,就听到湛玉节道:“此处只有魔气,无玄门道人可提炼的元炁。师妹,不要用法力。”原本有丹砂还会好些,可先前冲入元婴境已经将身上携带的丹砂全部耗尽。这意味着一旦法力挥霍一空,就无法自外界得到补充。 言稚川“噢”一声,又说:“有吗?”她都没有发现这里没有元炁,好像功法运转起来,跟外头也没多大区别吧? 天道系统扑棱着翅膀,很想说声“有”。这个地方很奇怪,不像常界,四面都是魔气!至于言稚川感知不到——她这个魔种进入魔气充沛之地,当然就像回老家一样自在。 言稚川不懂,但看着那魔物四分五裂的尸体,她很识相,扮演了一个十分听话的小师妹。但手脚可以怼好,断掉的肋骨不用法力怎么接啊?还没等她问话,湛玉节就选择运转法力,自己修复好了。 云淡风轻地拂开只会雪上加霜的言稚川,湛玉节一时间怀疑自己下坠的时候其实是碰到了脑子。 还是不要指望师妹,法力当省,也不当省。 不用做事的言稚川也乐得轻松,她抄起手问:“师姐,这是哪里啊?白玉京还有这样的地方吗?” 湛玉节蹙了蹙眉:“不是常世。”先前在春山镇展开的是恐怖诡异的画卷,她们是被画中泼洒的墨迹吞噬的,极有可能落入了画中世。而这画中魔气浓郁,俨然是魔修手笔。 言稚川相当平静,从乾坤囊里又掏出一把瓜子递给湛玉节。 见湛玉节不接,又缩了缩手,问:“师姐,疼吗?要不要忘忧丹?” 湛玉节:“……” 尖锐的疼痛已经过去了,忘忧丹显然来得有些晚。 不过她也不需要,若遇到了痛楚就自欺欺人似的掩藏,那要用什么来磨砺她的剑? 已经习惯了言稚川的不着调,湛玉节直接忽略她嗑瓜子的吧嗒声,她问:“师妹,身上还有多少草药?多少种灵丹?” 言稚川:“草药基本没有了,至于灵丹……一瓶龙血丹、两枚凝神丹、十瓶忘忧丹、三枚清心伏魔丹、一瓶易魔丹。”原本还有些丹药,但被她喂给天道系统了,到时候能在万宝阁中兑换草药,所以草药……其实还是算有的。 湛玉节眉头锁得更紧。 敢情先前服用的是最后一枚能够疗伤的丹药。 没有丹砂,凝神丹丝毫没有用武之地。 清心伏魔丹倒是有些用处,能避免在恶地中堕入魔境。 算了,还是指望自己吧。 湛玉节闭了闭眼,不去看言稚川那天真无辜的神色。 她又道:“洞天手段,这画轴极有可能是洞天真人的法器,最次也是灵宝。我们靠着自己离开这画卷的可能性极小,所以得——” 言稚川接腔:“找个地方躲起来吗?” 湛玉节掠过了言稚川的话,问:“师妹,能联系掌教么?” 言稚川拨了拨名唤“言灵”的小哨子,十分惊奇地“咦”了一声。 湛玉节还以为是个好消息,哪知言稚川用她那轻快的语调十分愉悦地宣布:“它坏了,我要师尊给我换个新的!” 湛玉节:“……” 第68章 068 如果能够将掌教化影请出,那自然而然就能找到出路。可这奇怪的地方隔绝内外,连师妹那法器都失去了效用,那就只能够自己想办法离开。就算找不着路,也得支撑到辅师她们来才是。先前已经感知到辅师的气机,没了春山镇生民这个顾虑,辅师她们不会败给天幽城魔修。 沉浸在“以旧换新”喜悦里的言稚川觑着湛玉节的脸色,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们悲惨的处境,脸色垮了下来。她唏嘘叹气,朝着湛玉节挪了挪脚步,几乎贴到她身上,讷讷地问:“师姐,那我们怎么办呢?” 湛玉节沉思片刻,道:“四处看看吧。”最先遇到的魔物是一道被吞入图中的,此处魔煞之气极为浓郁,不知是否还有别的魔物,更不知魔物境界如何。她目前能够对付元婴期的魔物,可一旦法力耗尽无法补充,那情况就不妙了。 至于言稚川—— 算了,还是先不要指望了,到时候她能做一点事情都算是惊喜。 言稚川没有好主意,她很乖巧地噢了一声,小尾巴似的紧紧地缀在湛玉节的身后。 这奇怪的地方草木蓊郁,远处山峦起伏如卧龙,跟九夏大陆的环境没什么不同——除了那充塞四宇的魔气。 约莫半个时辰后,湛玉节和言稚川在一处山洞止步,一路行来没再见到魔物,可湛玉节心中仍旧浮动着一股不祥的预兆。她转眸看了眼连连打呵欠的言稚川,心中暗叹一口气,道:“先休息。” 言稚川连连点头,安静不到片刻,又问:“如果我们这是在画卷中,那要怎么出去呢?能够将画卷撕开么?” 湛玉节道:“难。”洞天掌控的灵宝和元婴掌控的宝器是不同的,如果她成长到洞天,不,只要到了化神境,便能借着剑锋之利,以杀伐之气斩开画卷,然而现在的她没有足够的实力。话音落下,看着耷拉着脑袋的言稚川,湛玉节又安抚她说,“师妹别担心,我们会平安的。” 言稚川还没为自身处境发愁片刻,就在湛玉节的安抚中眉开眼笑起来。她拽着湛玉节的手晃了晃,问:“我们睡哪里呀?幕天席地吗?” 湛玉节:“……”她知道言稚川没心眼,但是不是太放心了?抿了抿唇,她也没拽回被握住的手,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师妹,你道文学得怎么样了?” 言稚川:“啊?” 这身陷魔窟也要学习吗?难道学道文能让她变强么? 湛玉节一看言稚川的神色,心中就有数了。在这恶地需要保存体力,可总不能躺着度过时间,思来想去,除了复盘过去的斗战,就只有学道文最合适。她身上不乏道文编纂的典籍,当即取出比较简单的一册来,对着言稚川道:“学!” 言稚川眼前发黑:“师姐,我突然有些魔气过敏。” 要不然怎么头开始晕了呢? 湛玉节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言稚川。 言稚川低头,小声说:“我要是学不会,你会扔下我吗?” 湛玉节轻呵,她猜这好师妹想说的是“不学”,而不是“学不会”。她注视着言稚川,斩钉截铁道:“我会教到你会为止!”一个办法不妥,那就换一个,总有一样有用的。 言稚川脸上的笑容消失,她面无表情地瞪湛玉节。 湛玉节扬唇,那张素来清冷自持的脸,忽忽如春花绽,满面生辉。 言稚川一晃神后,又赶紧低头。 她承认湛玉节好看,但她还是要记仇! 春山镇外。 罗观音、冬融二人一心要遁逃,可离天枢在,总能先一步算定她们的去处,白玉京的道人及时上前封锁她们的去路。但毕竟是洞天,哪能那么容易杀死?在白玉京镇狱中传来巨大响动时,罗观音趁着白玉京道人微微一晃神,总算是撕开一条退路,十分狼狈地逃窜。 她们这一走,哪里还能追得上?再加上春山镇和白玉京需要照看,白玉京道人只能够选择放弃。 “怎么样了?”离天枢问。 白玉京洞天平静道:“镇狱被那些成为魔修书傀的道人打破,离经不知所踪。” 沉默数息,妙天音笑了一声,说:“好。” 她们是不可能将离经交给魔修的,除了春山镇那边着手,其实还做了另一手准备。易魔丹已经炼制成功,再加上改头换面之术,镇狱中的“离经”早就不是原先的人了。她们不希望魔修来劫狱,毕竟进入天幽城极致危险,站在“离经”那个位置,不能自由行动,也有可能在卧底期间造成彻底地堕落。可要是没有选择,仍旧会义无反顾行动,借“离经”的身份打入天幽城。 第83章 只是妙天音的笑意在进入春山镇的时候消失了,不希望见到的变数再度诞生。 岁蘅一行人都在,只是湛玉节和言稚川都不见了,说是被一股魔气吞噬。 妙天音面色倏地一沉,跟冬融交手后,便知道那新出现的魔宗洞天使用的法器是《魔世修罗图》,那图魔煞之气极重,被吞入其中不消多时便会被魔气同化,变作一缕重煞,只余下一道化影供冬融驱使。 但有言稚川在,这点不足为虑。 只是要让魔宗发现她的踪迹,那事情就不好了。 得亏之前将佛魔千相给了她,但就怕万一。 妙天音心思浮动,言稚川的存在是一件秘事,她的心事也不好让白玉京道人知晓,得跟掌教商议才是。抚了抚鬓发,她跟白玉京道人告罪一声,立刻遁去。 那头罗观音和冬融见追兵没有来后,松了一口气。 这番大动干戈,多少受了伤,等到那劫狱的书傀将奄奄一息的离经带出后,罗观音立马道:“回天幽城么?” 冬融道:“不,去一趟海藏窟。” 海藏窟是天幽城在海上的一处秘密驻地,那儿跟生民的联系极少,故而一直没有被玄门发觉。海藏窟底下是个小魔穴,魔气纷涌间,极多的魔物从中诞生。但天幽城并没有让这些魔物扩散出去,而是将它们锁在窟中,供冬融修持。 见罗观音皱眉,冬融指了指离经:“她的伤势极重。” 罗观音眼中掠过几分恨意,她恼怒道:“白玉京那帮人手段极为残酷。”手搭在离经腕上,将法力一催,罗观音又说,“她已经转入魔道了,玄门的灵丹对她失去了效用。而魔丹——”天幽城至今没有像样的炼丹师,只能够靠着自己的手段温养。 冬融:“玄门那边不会放过我们,必定会在我们回天幽城的道上设伏。” 罗观音虽然堕入魔道中,但她并不喜欢海藏窟那种魔风惨淡的氛围。只是想了想,觉得冬融的话语颇有道理,一颔首,说了声“好”。 可没多久,“海藏窟”三个字出现在了九渊宗言济之的案上。 - 魔世修罗图中。 湛玉节在教言稚川学道文。 她将言稚川的乾坤囊取了过来,言稚川要是学不会,那就休想要她的小零嘴。 言稚川脑子里一团浆糊,几度饿狼似的盯着湛玉节,可湛玉节只是握着剑,甚至都没剑拔出,带着剑鞘往地上一敲,砰一声响,地上顿时出现一个窟窿。 言稚川:“……”她最喜欢学习了。 昏天暗地学了几日,忽地一声咆哮响起,地动山摇,碎石扑簌簌坠落。湛玉节神色骤变,带着言稚川从山洞中跑去。一抬眸,前方浓墨似的雾气滚滚荡荡,从那无形的浓雾中,钻出了一只只模样诡异丑陋的魔物。它们目露奇光,张牙舞爪的,纷纷朝着湛玉节、言稚川二人扑来。 “当心!”湛玉节一声喝,铿然拔剑出鞘。这些魔物数量虽多,可功行很是寻常,连金丹都不到。湛玉节知道此间诡异,纯粹用剑技斩杀这千奇百怪、诸恶具备的魔物。 浩荡成群的魔怪触目惊心,言稚川抿了抿唇,眼神满是嫌恶。在这个世界只有她们两个人在,言稚川也没有划水,将药神鼎一抡,朝着那逸散来的魔物狠命地砸。她跟湛玉节的克制不同,这鼎诀大开大合的,周身法力也逐渐拔高,药神鼎上的火如狂风骤雨般飙飞出去,将四面照得透亮。 不消多时,这一群魔物就在鼎火中灰飞烟灭了,言稚川抬起手掖了掖额上的汗,朝着湛玉节走了两步。 湛玉节眉头微蹙,转身凝眸看言稚川。 她提醒道:“师妹,这里都是魔气,我们没有丹砂备用。对付这些小魔物,不必浪费法力。” 言稚川“喔”一声,修到了金丹,呼吸吐纳间,功法时刻在运转,能摄来空中的气机炼化。她好像没有发现修行困难耶。 言稚川挠了挠头,可湛玉节都那样说了,总没有错吧? “唉?师姐你受伤了?”言稚川眼尖,瞧见湛玉节手臂上淌落的血。 魔物纷纷,湛玉节又不是铜皮铁骨,仓促之间被锋利的爪子抓开一道裂口,可她好似感知不到疼痛。轻飘飘地瞥了眼伤口,云淡风轻道:“不碍事。” “哪能不碍事呢!”言稚川急了,一把抓住湛玉节的手,她看着心中发毛,幻痛啊!况且伤口魔气滋生—— “要是清心伏魔丹不起效怎么办?”言稚川仰头看湛玉节,不知怎么,忽地冒出一个念头。 之前三途河不是湛玉节命运中的堕魔地,可还是有危机存在,那这个魔气充盈的地方呢?偏离了原先的命轨,不代表新的命轨就不能魔道相接。 湛玉节不疾不徐:“师妹,你可以不说话的。” 言稚川轻哼,催促天道系统扫描湛玉节的状态。 湛玉节没怎么在意言稚川的灵宠,只是此刻看着扑棱着翅膀的小肥啾,她若有所思道:“师妹这‘灵宠’倒是不同凡响,在魔气充盈之地,还能行动自如。” 天道系统:“……” 第69章 069 言稚川没听出湛玉节话语中的试探,她抬手将小肥啾捉了回来,揉搓了一把毛茸茸,笑盈盈道:“也就只有这点本事了,不像万兽宗,可以一巴掌把修士扇飞。” 小肥啾啄了言稚川一口,以示不满,它又不是真的灵宠!它可是天道意志的化身。 湛玉节微微一笑,没再追问。 言稚川身上总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想来是掌教和辅师怕她莫名其妙倒在外头准备的。 服用了一枚清心伏魔丹后,伤口处留下的魔气逐渐褪去了。湛玉节盘膝打坐,可安稳不到一刻钟,那魔潮又再度掀起。 正是冬融抵达了海藏窟,催动小魔穴里的浩荡魔物来温养自身的法器,至于囚困在其间的玄修,冬融没有半点在意。魔风一扫,想来也化作画卷中的重煞,到时候精魄化影为她所用了。 魔潮一波接一波,魔气翻腾游蹿,如大浪当头打来。这一批批从魔潮中诞生的魔物,层次是一直往上攀升的,它们不仅要吞噬湛玉节、言稚川这两个在图中的生人,还不住地互相吞噬。咆哮之声惊天动地,如鼓声隆隆擂动,惊破画中千里之地。 湛玉节神色凝重,横剑在前。魔物越来越多、越来越强悍,想要靠着纯粹的剑技是不可能将它们解决的。在这种情况下,湛玉节只能够尽可能节省法力,力求一剑便将纷涌的魔物解决。霹雳声响遏云霄,剑芒如水波荡漾,可始终无法从那滚荡的魔气中冲出去。 言稚川拎着药神鼎,魔物掠动的速度太快,鼎诀根本无法将它们解决。眼见着局面越来越糟,她脸上也没了往常的嬉笑,催促天道系统,法剑铿然出鞘,一道剑啸声响起,又好似石裂雪崩,剑气横扫魔氛。 但是魔潮的退却是暂时的,外头洞天道人一直在行功,修炼魔功,图中的魔物涌动自然也就越厉害。从一开始的剑技拼杀,到最后只能运用法力抵抗。其间魔性攀升,湛玉节服用清心伏魔丹的速度也加快,她的直觉告诉她药效能够维持的时间在变短。 约莫一个时辰,图中纷涌的魔潮才停歇下来。 可湛玉节已经是强弩之末,魔潮到了最后,已经催生了元婴层次的魔怪,她纵然不想消耗法力,为了找寻一线生机,只能与对方拼死搏杀。她单膝跪地,面色煞白,额上冷汗涔涔,回身看到提着剑的言稚川安然无恙,才将紧提的心放了下来。 师妹没事,只是那九渊之剑—— 湛玉节思绪才动,气脉中游走的魔煞之气一冲,唇角便溢出了鲜血来。 她垂眸,看到一道裂口从左肩往下撕到胸前,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言稚川的九渊之剑完全是天道系统借着她的手放出来的,根本没多少消耗。 最大的问题是天道系统储能不够,为了解决那纷涌的魔物,她一直放剑气,放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天道系统恹恹的:“没能量了。” 言稚川正想大骂系统没用,眼角的余光一瞥,便见湛玉节撑着的身体往下倒!言稚川大惊失色,赶忙跑到湛玉节身边,伸手接住倒下的身躯。可掌心湿漉漉的,按去竟然是一滩灼目的血。 灵丹妙药并不经用,况且言稚川留在身上的,最多的是止疼的丹丸,对伤势没有半分作用。 至于那清除魔气的清心伏魔丹——言稚川伸手一摸,猛地发觉在一波又一波的魔物狂潮中,已经消耗殆尽。 带进这鬼地方的草药不多,幸好有万宝阁在,先前被系统吞掉的道丹还没有兑现,可以得到草药来祭炼。 可湛玉节身上借着伤口钻入气脉间的魔气蔓延得极为迅速,在外界尚有元炁来抵御、来平衡,但在这诡异的图中,完全是魔气占据主导,法力耗空之后,空有意志抵御那种在道心中的魔念,可却无法抵抗真实游走的魔气。一旦被元婴被魔气侵染,就算心中不向魔,那也必定堕入魔道。 第84章 “她可能会堕魔。”没用的系统只会怪叫,忧心忡忡地看着湛玉节。 纵然言稚川天赋极好,但湛玉节那处似乎没有时间等待言稚川将丹药炼成。 言稚川皱着眉头没说话,她的脸色很沉,眉眼间是少见的认真。 她朝着湛玉节俯身,颈上悬挂着的佛魔千相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湛玉节的意识还未彻底陷入浑身,她的视线被佛魔千相上的光芒所夺。辅师将此物赠给师妹不是无用之举,这法器似乎能够吸收周边的魔气?还是她看岔了?这件法器不行,或许从三途河中取出的引魔灯可以?那法器还在师妹的身上吧? “师妹,引魔……”可湛玉节的话还没说完,言稚川便有了动作。 她伸手将那发光的佛魔千相给掖回了衣领中,省得光芒灼痛眼睛。 湛玉节:“……” 引魔气吗? 言稚川一呆,恍然大悟似的点头。她小声地说:“师姐,得罪了哦。” 没等湛玉节答话,便抬手将她那被鲜血浸透的领口撕开,哗啦一声响,裂帛声也同时绷断了湛玉节脑海中那根紧绷着的弦。魔气在她体内扩散得越发快,一波波地冲击着她的意识。她苍白的唇翕动着,想说些什么,可言稚川竟然埋头亲了下来! 湛玉节气极,她想说的是引魔灯! 情绪激荡之下,竟是晕了过去。 缠绕在狰狞伤口上的魔气渗入湛玉节体内,仿佛大树茂盛的根系,向着四肢百骸扎去。这些魔气本能地侵占气机,甚至试图下到丹田裹缠住清气灿灿的元婴。只是尚未侵入,便如潮水退去,纷纷往湛玉节的气脉中后流。 天道系统:“……” 它敛着翅膀,连“啾啾”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是了,言稚川她可是魔种啊!再废物的魔种也能够轻松拿捏魔气,毕竟连魔皇留下的残气都敢上前乱啃。 只是——这样合适吗? 等到言稚川抬起头来时,天道系统看着她一脸大功告成的得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声:“你师姐是这个意思吗?” “不然呢?”言稚川反问道。 唉,现在师姐失去了战斗力,只能靠着她力挽狂澜了。 一伸手将湛玉节横抱起,言稚川一边找山洞,一边跟系统叭叭:“话本里的主角二号中了蛇毒,主角就是这样吸出来的。魔气可以算是一种魔毒,那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 天道系统无法反驳,停顿半晌,才讷讷道:“还炼制丹药吗?” 言稚川想了想说:“要炼制的。”她的战斗力是系统给的,得给破系统喂道丹才能储存能量。可想要快速积攒能量,得找到回报率高的丹药,譬如忘忧丹。炼制复杂的清心伏魔丹,那绝对会得不偿失。 言稚川跟天道系统说自己的打算,天道系统又啄她,到了这时候还在斤斤计较呢?敢情在九渊宗中就学了算学吗?天道系统气急败坏:“不炼制清心伏魔丹,你是想看着湛玉节堕魔吗?” “不啊。”言稚川理直气壮,“既然我自己可以用嘴解决,那做甚么还用丹药?” 天道系统无言以对。 的确没有比魔种更好用的净化器了。 但问题在于言稚川,她自己真的没发觉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一切问题都推给她是天道之女? 山洞中。 言稚川布置好后,又找了块石头彻底将洞口堵住。 天道系统:“魔潮一旦掀起,无处不在,抵御不住的。” 言稚川:“……”心理安慰不懂吗? 她懒得搭理没用的小肥啾,掏出药神鼎将草药都扔了进去。 丹火的光芒照亮着黝黑的洞窟,映衬着人脸红彤彤的。天道系统捋了捋翅膀,飞到了湛玉节躺着的地方团了起来。 好在言稚川有心事,没叫它继续念那些离谱的话本。 几炉丹药炼制后,言稚川收手。 她现在要看着师姐,没法将法力挥霍一空。 新炼制的忘忧丹连带着旧的一坨坨,一道喂给小肥啾。 她离湛玉节极近,幽幽的视线一直往湛玉节的身上落。依约间听到一个“魔”字,将忘忧丹朝着小肥啾身上一拍,当即俯身去拨湛玉节的衣裳。在魔气拔除后,她又用法力催动了伤口愈合,现在师姐的肩颈饱满圆润,连点痕迹都没有。魔又是从哪里来的?难道从血肉中滋生的? 心中胡思乱想着,言稚川伸出手去摸湛玉节光.裸的肌肤。 没有凹凸不平的瘢痕,也没有鼓起的魔瘤。 指腹来回地摩挲,直到手腕被一只手用力扼住。 言稚川低头,对上湛玉节泛着水光的湿润眼眸,惊喜道:“师姐,你醒啦?” 湛玉节:“……” 言稚川:“魔气已经拔除了,你好些了吗?” 湛玉节抿了抿唇。 回忆着晕眩前的画面,眼前又是一黑。 她松开言稚川的手,将她往旁边一拨,强撑着坐起来。可她一动作,那松垮得搭在身上的外衫就往下滑动,湛玉节忙一手攥着。 言稚川跪在石榻上,往前爬了爬,她一俯身,脑袋几乎埋在湛玉节的怀里。 想说的话倏然间就忘了,她索性什么都不说,微微抬头,朝着湛玉节眨眼,一脸无辜。 温热的吐息落在肌肤上有些麻痒,湛玉节眉头微蹙,捏着言稚川的后颈将她提了起来。 言稚川屏住呼吸,直勾勾地凝视着湛玉节。 湛玉节微微向后挪,她的眸光与言稚川对视,带着几分审视。她问:“师妹,是怎么做到的?” 言稚川:“这样。” 说着挣开湛玉节的手,往她的身上一趴,温热的唇立马就贴在湛玉节肩上。 湛玉节:“!” 猝不及防的湛玉节浑身颤栗,瞪着言稚川,耳垂泛红。 第70章 070 没等湛玉节推她,言稚川主动地抬起头。她双手撑在湛玉节身侧,微微与她拉开距离。她的眸光亮晶晶的,唇角噙着快活的笑,大有湛玉节不解,就再来一次的架势。 “师姐,我很有用的,你下次被魔气侵蚀了,我也能帮你吸出来。”言稚川喜滋滋道,她跟着湛玉节出来这么久,一直是小尾巴,现在终于到她独挑大梁的时候,一身本事有了用武之地。她期待地凝望着湛玉节,脸上就差直接写上“夸我”。 湛玉节失神,言稚川虽然抬头,可那留在肩头的湿濡触感并没有消散,反倒从肌肤渗了下去,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久久不去。直到言稚川抬起手用力地在她眼神晃动,那些奇怪的情绪才消失,她一把扼住言稚川的手,厉声喝问:“你是谁?!”师妹怎么会对她做那样的事? 言稚川呆滞,这是没有治好,师姐傻了吗?她跪坐着,腾出空闲的手在湛玉节脑袋上摸了摸,自言自语:“没有碰到脑袋啊?话本上疗法难道不对吗?”她又凑近湛玉节,凝视着她紧抿的唇,舔了舔莫名干涩的唇角,又道,“师姐,是我啊。你的脸好红,发热了么?” 湛玉节:“……”理智告诉湛玉节不要跟言稚川计较,就当被小狗舔了一口,可看着莫名兴奋的言稚川,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推开乱爬的言稚川,蹙眉道,“师妹,那样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言稚川不懂,她的视线朝着湛玉节的领口睇了睇,又说,“不是师姐你让我引出魔气的吗?我是为了帮你诶,况且……师尊都能那样对辅师,我为什么不行啊?” 湛玉节木然地看着言稚川。 她就知道师妹变成了这样,掌教和师尊要负全责。 她放弃劝说言稚川,只能默默地隔开她直勾勾的眼神。 洞窟中沉默数息。 湛玉节的思绪从异样的触感上挪走,可理智回笼后,她忽地一惊。“你是怎么拔除魔气的?”她又问了一遍,怕言稚川又故技重施,先一步捏着了她的下颌。 言稚川说话声含糊,可湛玉节还是听到了“吞下”两个字。她手一松,眉头紧锁着。可左看右看,言稚川都没被魔气侵蚀的迹象,这合理吗?“师妹身上有什么不适之处吗?”湛玉节问,语调中藏着几分焦躁。她方才不该跟师妹计较越界的事情,情况紧急,师妹只是想救她。 言稚川眨了眨眼,迷茫一会儿,说:“没有啊。” 湛玉节:“真的没有问题?” “我可是天道之女。”言稚川挣开湛玉节,伸了个懒腰,她嘴皮子一抖就开始嘚啵,同时也说漏了嘴,“我在三途河也吞过好多。” 湛玉节:“!” 她的脸上血色尽数褪去。 这情况对吗? “你是说——你吞了魔气?”湛玉节的嗓音干涩,几个字像是硬挤出来的。 言稚川一脸无辜地纠正:“算魔魂吧。” 湛玉节:“……”刺激如浪潮,一波一波不会停歇。在她以为言稚川捅自己一剑是极限的时候,她总能捅出更大的篓子来。这师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这情况对吗?湛玉节掐了掐自己的手掌,才没让尖锐的啸声从喉咙里挤出来。 第85章 言稚川从石床上爬了下去。 师姐一惊一乍的,一点都不稳重,怪让人害怕的。 “引魔灯呢?”短暂失声的湛玉节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言稚川一拍脑袋,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这么件法器。那灯也不好使,离开三途河后就将它忘得彻底。她从乾坤囊中将灯取出,喏了一声,将它推出。 引魔灯的光芒落在言稚川、湛玉节两个人的身上,但没有任何异常,不知是言稚川身上没有魔气,还是引魔灯其实无力承担湛玉节的希冀。 湛玉节醒了,言稚川不想被她拽着背书,于是继续蹲在药神鼎边炼丹。 湛玉节眉头紧锁,她不知道言稚川怎么做到没事人似的,可偏偏困在画境中,她毫无办法。 “师姐做什么这样看我?”言稚川问。 湛玉节收回视线,她哑声问:“炼的什么丹?” 言稚川随口道:“忘忧丹。”她计算过很多次了,用忘忧丹喂系统,再从万宝阁中兑草药,这样循环利用效率最高、损失还低。 “什么?”湛玉节脑袋一片空白,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言稚川清了清嗓,拔高声音:“忘忧丹。” 湛玉节面色更沉,这都什么时候了,忘忧丹能有什么效用?而且……不是说没有草药了吗?她看扔进药神鼎中的也不是魔植啊?!心中郁气成团,湛玉节强压下情绪,好声好气地询问言稚川。 言稚川:“……”草药来自系统这事情是能说的吗?她眼珠子一转,故作严肃,“医修的事情你们剑修不懂。” 湛玉节皱眉:“言稚川!” 被喊了名字的言稚川打了个激灵,继续胡扯:“只剩下能炼制忘忧丹的草药了。” “图中没有元炁,消耗的法力无法回复,师妹你——”湛玉节原本是想让言稚川节省法力,不必浪费心神炼制没有用处的忘忧丹,可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在魔物狂潮出现的时候,师妹与她一道对付魔物。师妹只是金丹,法力比她弱上些许。之前的斗战应该将法力消耗殆尽,那是靠什么催动丹火、炼制丹药的? 湛玉节察觉到不对,心中那股不祥的预兆更甚,她的眼皮子狂跳着,不住地将线索剥出,想要找到一个切实可靠的答案。 师妹她吞魔魂、她吃带着魔道咒印的书、她吸摄魔气、在只余下魔气的空间里行动自如……师妹她——难道不是人?! 如一道闪电劈落,将湛玉节的思绪打散,脑海中只余下一片惨白。良久后才回神的湛玉节,看着炼制丹药得心应手的言稚川,心中又生出新的疑惑。如果是魔物,那又怎么能逃过洞天真人的耳目,又怎么可能炼制灵丹呢?她先前的猜测……是错的吧?种种异常,难道师妹真的是天道眷顾的人吗? 湛玉节没空想。 因为又一轮魔潮又到来了。 魔潮浩浩荡荡无处不在,就算是狭窄的洞窟中,也被从魔气中钻出来的魔物所填塞。法力激荡,连绵的轰隆声不绝,那藏身的洞窟顷刻间就在狂潮中四分五裂。 湛玉节提着剑,在法力耗空之后,存身都不容易,更别说是将魔物斩杀了。 至于言稚川—— 她将药神鼎中的丹药一收,旋即道:“师姐别慌,躲到鼎中来!”说着,又将法剑一拍,九渊之剑瞬间发出,剑锋上冷意嗖嗖,带着百丈狂澜拍向那魔物。剑势变化多端,剑意如浪头激荡,可只到“倒旋”之式。 一旁看着言稚川用剑的湛玉节,不免陷入沉默。 蓝芒激荡,剑气奔涌,如浪头飞奔。 可魔潮动静太大,魔物太多,一波又一波的,恐怕将系统能量用光都不能将它们扫尽。 言稚川有些苦恼,那吞噬的本能伴随着一股饥饿感再度浮现。落在言稚川身上的封名之印松动些许,额上的火莲印记越来越明显。魔气伴随着剑气倒旋,像是一个漏斗,而言稚川在立在漏斗的中心。她挂在脖颈上的“佛魔千相”又从领口荡出,晦涩幽暗的魔气仿佛遭受了洗涤,顷刻间化作流荡的清气,围着言稚川旋转。 只是湛玉节压着眉头,仍旧觉得有些不对。 海藏窟中。 冬融催动小魔穴中的魔潮祭炼自己的《魔世修罗图》,可不知为何,这回法器的提升甚少。 罗观音和离经的伤势复原些许,怕玄门道人追来,罗观音仍旧决定早些将离经送到天幽城中。玄门的心力落在那些离经吐露的魔修据点上,可以天衡府推演之能,未必不能找到这里。她极少在一个地方常驻。 “既然如此,你们先回去吧。”冬融道,她不想错过这个洗练法器的机会。 虽然都隶属于天幽城,可要说感情,那几乎是无有的,同行也多是为了利益。罗观音一听冬融的话语,连劝说都懒得,直接带着离经离开海藏窟。 千里之外,两道剑芒无声盘旋,数息之后,两道人影从中走出。 “罗观音她们离开了。”钟湛兮眸光锐利。 言济之懒洋洋地应一声。 魔宗两尊洞天凑一起,想要斩杀极为不容易。再者,罗观音留着还有用,既然已经走到那一步了,便借着罗观音打入天幽城中。 至于那第十尊魔族洞天,最好是连带着小魔穴一道镇灭! 海藏窟中的冬融并没有察觉到已经迫近的剑修气机,她的心思都落在《魔世修罗图》上。小魔穴中飘逸出来的魔物还不够用么?思忖片刻后,冬融决定迈入魔穴的中心修行,这么一来,图中的魔潮奔涌不绝,连停歇的时刻都没有。 可言稚川、湛玉节的处境没有变得更糟糕。 九渊之剑如洪卸下,可真正遏制魔潮的并非是剑,而是从言稚川脚下生出的一朵如赤火的莲。莲影不住地张大,好似无边无际的法相天地,无声无息地吞噬着魔气。 言稚川越打越兴奋,只有酣畅淋漓的战斗才能凸显她天道之女的不凡身姿。 她就说她是主角。 但湛玉节眉头紧锁,脸色越来越难看。 勉强相信了言稚川是天道的宠儿,但在她疯狂吸收魔气的时候,那个猜想又摇摇欲坠。 她的师妹—— 真的没有是魔的可能吗? 她好邪门啊! 第71章 071 言稚川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打退了魔潮后,她叉腰笑得很是嚣张。 天才如师姐,尚有对付不了的存在,需要她来保护,她不是承天命之人,那谁是? 天道系统都懒得说言稚川什么。 承天命是没错,不承天运魔种是不可能诞生,但她应的是魔劫之命啊! 幸好九渊将她教成了神经病。藤训裙铱一苓叄期久陆八二一 “师姐。”跑向湛玉节的言稚川就差摇着尾巴等夸奖了,可湛玉节沉浸在浑噩的思绪中,根本无心搭理言稚川。言稚川倒也不在意湛玉节的沉默,她绕着湛玉节转了一圈,见她身上没有任何被魔气侵蚀的伤痕后,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抓起了她的手抬起落下,反复检查。 真的一道细碎的伤痕都没有。 湛玉节回神。 言稚川已经从检查伤口变成扒着她的手玩,将她的手指曲起又捋直。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来,对上言稚川的视线,问:“师妹在遗憾什么?” “有吗?”言稚川晃了晃脑袋,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确有点遗憾。如果师姐的身上出现一道伤口的话,那她可以当着师姐的面展现她的“有用”了。 湛玉节皱眉。 言稚川立马改口:“没哦,师姐,我没想吸你。” 湛玉节:“……” 抚了抚额,她有些头疼。 魔潮一阵一阵,几乎没有规律可言。在魔气肆虐的地方,她耗空的法力无暇恢复。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与之同行的,还有那魔魅惑人的声音。只要她放开那道禁锢,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她可以重新得到力量,可以打破这圈禁着她们的诡地,而不是将希望寄托在天真的师妹身上。 看着神色恍惚的湛玉节,言稚川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师姐?” 天道系统语调慎重:“道心种魔,越在困境,魔念发动的越厉害,一旦被魔念所惑,极有可能堕入魔道中。”这不是命轨带来的魔祸,而是九夏大陆所有修道人共同面对的困境,能否抵御,全看个人道念。 言稚川“啊”了一声,品出天道系统的言外之意。 这是说她师姐内心有被魔念侵蚀的痕迹了?连伤口不需要的心魔? 不行啊,她的师姐决不能堕入魔道。 “那魔念怎么拔除啊?”言稚川急了,抬手就朝着湛玉节的心口按。 随即传来的是啪一声,毫无意外的,言稚川的手被湛玉节拍落。 湛玉节往后退了一步,眼神警惕。 她这师妹十分变态,什么都做得出来。 “师姐,你可千万不能堕魔。”言稚川认真地看着湛玉节。 第86章 湛玉节堕魔后九渊就无了,那她不就没人要,得四下流浪了吗?没有师尊的人多可怜。 “不会。”湛玉节摇头,她紧凝着言稚川,“倒是师妹你——” “我怎么样?”言稚川把自己往湛玉节跟前递了递,就差两手一伸挂在她的肩膀上。 湛玉节摇了摇头,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抬手扶着歪七扭八的言稚川,故作漫不经心地问:“师妹怎么会那样想?”似乎言稚川一出现,就不停地念叨着向善、不要堕魔,甚至要她发誓。她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她在瀛洲岛上那般做,难道是怕自己魔念炽烈吗? 其实不管是柳烟青还是赵平川母女,都不是能触动她的事。 言稚川不能说出天道系统,她双手背在身后,耷拉着脑袋,慢吞吞讲:“话本上都是那样写的。” 湛玉节:“……”她深呼吸一口气,又问,“你怎么不去劝别人?” 言稚川抬眸,直勾勾地看湛玉节,不假思索道:“她们跟你不一样。” 湛玉节:“怎么个不一样法?” 言稚川“唔”一声,开始思考。良久后,她唇角掀起笑容:“我要是说巫师姐堕魔,她会打我的吧?” 湛玉节:“……” 所以是看人下菜碟吗? 言稚川:“还有就是我看话本,想到的只有师姐你诶?” 话本?湛玉节眼皮子一跳,脑海中立马就跳出个《我跟师姐在船上的日子》,她的瞳孔骤然一缩,耳廓微微泛红,眼中除了恼怒还有几分惊惶。她脚步挪动,离言稚川远一些。可她一动,言稚川就扭着身体黏上来了。 “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吗?”湛玉节抬起手指抵住言稚川,垂眸看她,又说,“师妹,你成年了。” “嗯啊。”言稚川一点头,问她,“我可以喝酒了吗?” 湛玉节想也不想就道:“不可以。” 不对,谁要跟她说酒啊! 湛玉节赶紧将岔开的思绪带回,她思考片刻,抿唇道:“师妹你要是寂寞的话,可以找个道侣。” 道侣?言稚川品味着这两个字,觉得十分新鲜。湛师姐的主意不错诶,不过—— 她对上湛玉节的视线,说:“可我跟着师姐不寂寞呀。”她往前凑凑,又问, “师姐要当我道侣吗?这得师尊同意。” 湛玉节闭了闭眼,选择闭嘴。 只要言稚川不提,那就当不知道她在乱想什么就好了。 海藏窟小魔穴中。 阴风呼啸,寸寸刺骨。 冬融眉头紧锁,注入图中的魔气已经足够了,怎么法器仍旧没有提升的迹象? 是哪儿出了问题?她抬手照着《魔世修罗图》一拂,可神识才动,就察觉到小魔穴中出现了异动。原本纷涌的魔气和诡异物质流动开始凝滞起来,整个小魔穴像是被什么力量拿去。 她神色倏地一变,喝了声“谁”!话音才落下,只见一道雪亮的剑芒掀起,仿佛如潮水般往前推进,最后一拂,硬生生地将奔涌不歇的魔潮按下。别说是定压魔穴的封印,就连魔穴自身也在剑意下彻底溃散。 海上风波动,掀起的海水百丈高,如风樯阵马,浩浩荡荡地奔行。 冬融仓促地从海藏窟中掠去,一抬眸就看到了两道持剑而立的身影。 她的心蓦地一沉。 是两尊玄门洞天,修的是杀伐之剑。 她们是怎么找到海藏窟的?又是几时靠过来的? 钟湛兮扬起剑,如霹雳声动,剑芒迅疾。 她修持的也是九渊之剑,在茫茫海域中,剑气与海潮混同,与天色齐一,根本分不清哪处是剑,哪处是无害的水。 冬融是天幽城新晋修成的洞天,虽然化身在外行走多年,可极少与真正的洞天交手。仓促之间,她伸手在《魔世修罗图》上一抹。这是一件灵宝,往日所吞噬的魔物亦或是修道人都有一道精魄在图中,经咒决一催,立马从腾跃了出来,阻在前方。可这么一来,法器中封锁的气机开始内外贯通。 与两名剑修斗战,几乎讨不到好处。一个照面,冬融便失去了战意。她的身上并非携带天幽符书,只能设法开出一条去路。可她才冲过了茫茫如海域洒落的剑,天穹便传来雷动之声。那是一道悄无声息弥漫开的,遮天蔽日的雷网。无边无际的雷霆之剑砸落,响声隆隆,海水扬波。从修罗图中放出的魔物精魄,一个照面,就土崩瓦解,震散成一团。 冬融看得眼皮子直跳,玄门修士设法了解天幽城时候,魔道也抓紧调查玄门洞天的讯息。虽未通姓名,但冬融仍旧是看出了对方的跟脚,知道是九渊宗的两位剑修。太上九渊剑乃九渊宗至上宝典,自不必说。掌教言济之还修持了雷法,号称“一剑动天枢,一剑开阴阳”,对付起来十分棘手。冬融不去想那拿下九渊宗掌教这般不切实际的事,在两位剑修的围攻下,她左支右绌,根本无法撕开那张笼罩天地的巨网。 思忖片刻后,冬融将法力一鼓,掌心出现一支铁笔,三两下勾勒,便见虚影重重,好似无数个她交叠在一起。这是“幻灵藏形法”,每一具虚影都在虚无与实在中来回转换,看似正身,其实不然。只是不能凭空遁出千万里,只要那两位不放松,她仍旧身处雷网之中,借此遁逃是不可能的。 冬融其实也没想着逃遁,她的正身悄无声息地藏入法器中,在外只余下一道化影在操持。她希望借着那道化影败亡瞒过那两位的耳目。 正身一入图,冬融就跟尚未被魔气侵蚀的言稚川、湛玉节两人打了个照面。 身为洞天的冬融其实并不在意金丹、元婴的修士,在将对方吞入图中的时候,便认定她们会在魔潮中被侵蚀,变成一缕魔煞之气,哪想到对方还能好端端地存在着。这两人……是九渊出身的?冬融紧紧地盯着言稚川二人,眼中掠过了一抹杀机。 言稚川也吓了一大跳。 这陌生的道人身上魔气肆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她本能地想往湛玉节身后缩,可仔细一想,师姐已经丧失战斗力,那还是得她来拯救。咬了咬牙,她心一横,无名之朴在手中,剑气顿如芒刺向着四面激射。可别说是将那魔修打散,就连她的衣角都碰不着,根本就不是她们能够抗衡的。 “天幽城洞天!”湛玉节血气翻涌,庞大的气机如山岳砸下,来自洞天的威势似是要碾断她的脊梁骨,唇角溢出了鲜血,她抬袖一擦,掌中仍旧握着那柄剑。 冬融轻呵一声,一拂袖,剑芒崩散,化作无数碎点,朝着言稚川她们砸去。 尖锐的破空声在耳畔回荡,言稚川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往前走一步,将强撑着的湛玉节挡在身后。 她身上的挂饰多,在劲风下荡出清脆的声响。脖颈处的挂坠散发着澄明透彻的光华,没等她额上火莲印记显现,她的身后便浮现一道持剑化影。 风云骤变! 第72章 072 雷霆在刹那间遍布天宇,浩浩荡荡,澄清魔氛。自言稚川身后迈出的化影伸手往前一点,便见一道紫红色的雷霆往前横推,轰然一声爆出。 冬融神色骤变,没想到言济之会在图中出现。这道化影不是正身,却胜似正身。 言稚川眨了眨眼,面上也满是惊诧。她摸了摸脖子上悬挂的哨子,心想着,先前不是坏了吗?怎么现在师尊她自己出来了? 茫茫雷网无边无际,言济之一拂袖,紫红色的剑芒旋即生出。之前她正身不在,而魔修洞天手中的图尚未出现破绽,可此刻不一样。斗战之时,内外交通。冬融又找机会遁入图中掩藏身影,正身追逐冬融气意,在不知不觉中将法器打开一窍,化影自然就没了拘束。看着只有一道化影在身,可气机与正身相和,那是绝对的洞天之身。 冬融神色凝重地望着言济之,修罗图是魔宇天地,是她的主场,真要斗战起来,未必会输。她的眼中闪了闪,一声长啸,无数魔气涌动。魔道精质从四面八方奔涌来,如长河奔波不定,在她的身后形成一尊庞大的魔影。阵阵魔音回荡,与剑气雷霆交击的刹那,震出令人心神生骇的诡异响动。 湛玉节元婴修为,可护体的法力荡然无存,魔音一荡,面色煞白,心中魔念又再度滋生。言稚川扬剑,很勉强地将如同浪潮的魔氛扫开。她张开手挡在湛玉节的跟前,火莲印记滋生,封名之印再度出现松动。 魔种的本源力量一经拨动,便鲸吞似的吞噬着魔世修罗图中的魔物,将先前针对魔潮的手段再现。 “师妹!”湛玉节握着剑,想要起身,可莫大的威势砸在肩脊上,砸得她脚步踉跄。 可她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 师妹能吞噬魔气这件事情,不能被人知道! 冬融修持的功法与魔世修罗图息息相关,可以说这法器便是她的根基。原以为那魔影化身能够抵抗言济之的剑,可谁知道魔影才显化,那些聚拢来的魔道精质又在无形之中快速溃散。而流向之处是那不起眼的金丹小辈! 第87章 冬融下意识地朝言稚川望去。 魔气奔涌,很明显地察觉到对方在吞噬魔气,但她身上却一点魔息都没有出现,清气湛然,瑞光蔼蔼。不对,清气是来自于一件法器,这金丹小辈她—— 是魔! “魔——”冬融话音还没落下,言济之的攻势越发迅猛,如大潮激浪当头打来。冬融即刻聚拢心神,可不知为何,她的神通道术在这自身祭炼的法器中,不能尽数发挥出来。起先在浪潮中还能如海中礁石般兀立,可不多久,便察觉到自己的根基不住被侵吞,那速度甚至比言济之的剑还要快! 自身道行无形之中流逝,言济之的剑越来越犀利,冬融哪里能够抵御住这般架势?身上护体的真气顷刻间便被击破。一道道余波推来,雷霆万丈。冬融不再犹豫,一掐法诀从魔世修罗图中遁出,她哪里想得到,自己的法器竟然有可能变成她的埋骨地! 可外界并不太平,钟湛兮提着剑在等着。察觉到冬融出现刹那,将剑芒一催,向着冬融杀去。九渊之剑催动,一浪高过一浪,一潮猛过一潮。冬融的气机正处在低谷中,再也经受不住。剑芒旋过,顿时身首分离。可钟湛兮并没有收剑,剑芒旋飞,四面锐响不绝,一炷香后,一道元灵不甘地逃窜出,可没来得及走远,彻底地飞灰湮灭。 钟湛兮抬手将魔世修罗图摄来,剑光一抹,这失去御主的法器哪里还能再坚持?一阵连绵的脆响后,湛玉节和言稚川从图中掉出,而这幅图连同海藏窟中的小魔穴一道被剑意斩破。 “掌教、师尊。”被言稚川搀扶着湛玉节朝着钟湛兮她们一拜,她的面色惨怛,一直心事重重,没注意言济之那道化影和冬融的短暂交流。师妹的异处,该告诉师尊她们吗?以九渊斩杀魔修的利索,师妹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言稚川眼珠子转了转,看着耷拉着眉眼、一脸倦色的言济之“哇”一声,她将湛玉节放到一片云上,拽了拽小哨子问:“师尊,怎么时灵时不灵的?做个新的吧?” 言济之眼睛一合,假装听不到。 她当那是玩具吗? 钟湛兮扶着言济之,有些好笑。 “言灵”的确费人了些,但也没有其它更好的选择。抬眼看无边的海域,得亏海藏窟在海中,冬融的力量又被魔种吞噬,不至于打得天崩地裂。 “我们回去。”钟湛兮道。 斩一尊魔道洞天、毁一方小魔穴,也算是有所收获。 “唉?”言稚川歪头,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嘴皮子一动,刚想说话,就被钟湛兮用法力一裹带走。 钟湛兮根本不给言稚川叽叽歪歪的机会。 九渊宗中。 妙天音得知钟湛兮、言济之两个人安然归来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瀛洲岛、离经、春山祭、海藏窟……这一系列的事直到现在才算是有一个结果。 湛玉节是个病号。 一被带回宗门,就被送到药峰养伤。 言稚川仍旧活蹦乱跳的,她本来想去药峰参与治疗湛玉节的,可被师尊扣在九渊峰硬是躺了好几天,才允许她出去走动。 “怎么个事儿呢?”言稚川不理解。 天道系统腹诽:“还不是因为你是个魔种,留着确认魔气没有外泄的可能。” 想不通的事情,言稚川往往选择抛到脑后。 她从乾坤囊中掏出话本翻了几页,不知怎么,觉得很没有滋味,没一会儿就丢开了。 哒哒哒的脚步声在洞府中回响,言稚川转了几圈,才一拍脑门,乘着云往先前避之不及的药峰去了。 努力克服口腹之欲的言稚川才抵达药峰,就被眼尖的巫绛瞧见:“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朝着言稚川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直接将她从角落里推出去了。 “湛师姐呢?她还好吗?”言稚川问。 “就断了几根骨头,法力消耗过度,没有伤到根基,养养就好了。”巫绛道,她看着“哦”一声的言稚川,又问,“来炼丹?” 言稚川缩了缩脖子:“改日吧,我是来探望湛师姐的。” 巫绛掀了掀眼皮:“那你走错地方了。” 言稚川一呆:“不在药峰?” 巫绛叹了一口气:“大概在纯狱峰。”不管是刀修还是剑修,都是一个样,才好了些呢就开始折腾,得亏覆玉沙不在宗中,省得看着生双倍的气。 言稚川眼皮子一跳。 探望病人的心思如退潮的水。 巫绛盯着言稚川:“来炼丹吧,现在学会多少种了?丹方都背完了吗?道丹炼制的效率如何?” 言稚川:“……”她飞快地往后退一步,朝着巫绛摆了摆手,“湛师姐还在等我!” 说着,也不给巫绛反应的时间,跳上一片云火速地跑路。 纯狱峰上。 雷鸣轰隆隆,绵延不绝。 乌云密布,像是随时都可能在这座峰头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有了禁法峰后,上纯狱峰的人不多,言稚川也没再看见“下饺子”似的盛况。她在一丛来自断剑的怨气中慢悠悠地飘上了峰头,在崖边找到盘膝打坐的湛玉节。 旧伤才愈,又添新痕。 浓郁而又新鲜的血气在风中飘荡,可没有魔气,师姐肯定不让她碰。 “言师妹。”湛玉节看到那朵悠悠飘来的云,她的眉头紧皱着,对上言稚川那无忧无虑的神色,心情越发沉重。 “师姐怎么样了?”言稚川趴在云上看湛玉节,她往乾坤囊里掏了掏,可摸了个空,眉头倏地蹙起。 湛玉节看她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站起身摸出肉脯来,递给自觉张开嘴的言稚川,淡淡道:“无碍。”顿了顿,又问,“师妹如何?” 言稚川鼓着腮帮子,说话声很是含糊。 但意思是很明晰,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情都很不错。 湛玉节眉头皱得更紧,她的手指又点在了言稚川的眉心。 在魔世修罗图中,她清晰地看到燃烧的红莲,难不成还能是幻觉吗? 言稚川眨眼,不懂湛玉节怎么不喂了,她还没吃饱呢。她的额头抵着湛玉节手指蹭了蹭,又“啊”一声催促她。 湛玉节:“……”馋死她得了,就知道吃吗? 湛玉节投食,又问:“真没不舒服?” 言稚川光吃不理人,心想着,师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啰嗦了。 怕湛玉节继续念叨她,索性挑了个话题:“我听师尊说,春山镇的生灵被救出来了,但是镇狱被攻破了哦。那些将十分春色当作信仰的人,变成了她的书傀,在真人们对付魔道时候掀起大骚乱,前妙手宗的离经真人被劫走了。按照她们的脚程,已经到天幽城了吧。” 言稚川有些唏嘘。 如果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直接跟罗观音交换呢。 不过依照魔修言而无信的习性,极有可能换了后,春山镇还是无了。 “离经道人是天才炼丹师诶,虽然不如我,可也胜在多吃几百年的饭,她现在堕魔了,万一给魔族炼制出魔丹怎么办啊?”言稚川又说。 可湛玉节没有接言稚川的茬,她淡声道:“药峰辅师闭死关了。” 镇狱哪能那么容易攻破?想来是白玉京和九渊的计策。 “咦?”言稚川支棱起来,先是发愣,紧接着笑容满面,欢欣鼓舞道,“太好了!” 没有人压着她炼丹了。 湛玉节:“……” 她的视线从言稚川脸上扫过,眼波微动。 她到底在指望师妹什么啊? 将最后一根肉干塞到言稚川口中,哪知高高兴兴的言稚川连她的手指一并含进口中。 湿热的舌头在指尖打转,湛玉节一惊,触电似的缩回手。 可言稚川没有任何知觉,她从一片云上爬起,叉着腰宣布一件大事:“药峰,我的了。” 湛玉节蜷了蜷手指,无情地戳破她的美梦:“巫师姐还在呢。”看着言稚川萎靡下去,湛玉节唇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第73章 073 “师妹要是想称王称霸的话,或许可以去大力峰。”湛玉节微笑着给言稚川出主意,“大力峰修持力道,以外药锤炼自身道体,药峰的大半丹药都是为她们炼制的。就算是漫天要价,大力峰都不介意呢,师妹要是过去的话,会被供起来的。” 想到自己被大力峰的师姐妹们追着炼制丹药,从白天到黑夜几乎没有空闲,言稚川打了个寒颤。她不假思索道:“不要。”她做什么不回到九渊峰呢?她师尊不是睡觉就是睡觉,根本没人管她,她就是九渊峰中第一人,全峰灵兽见到她都要俯首。 “这样么?”湛玉节注视着言稚川,温声道,“看来师妹是想跟着我在纯狱峰修行了。” 言稚川一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湛玉节在说什么。她猛地往后一仰,摇头好似拨浪鼓:“我不是,我没有!”她宁愿到大力峰去炼丹。 湛玉节“嗯”了一声,取出了丹砂,自顾自道:“先前春山镇中,师妹借我丹砂,助我一臂之力,如今这些丹砂也该还给师妹了。” 第88章 言稚川:“……”不是,完全可以不用还的。 纯狱峰崖畔,山风凛冽。 言稚川一催一片云,转头就要跑。可湛玉节早有准备,一声清越的剑啸响起,绵绵不尽的剑气如水潮铺天盖地打来,封锁了言稚川的去路。言稚川不想挨劈,一片云无法从剑芒中闯出,无能无力地在剑气围剿中打转,最后行动的范围越缩越小。 一片云一阵猛烈地震颤,不甘不愿地言稚川被掀了下来,抬起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直勾勾地凝望着湛玉节。 可奈何湛玉节只剩一副铁石心肠,她一扬手,纯狱峰上一只被囚禁的元婴魔物便被释放了出来,横冲直撞地向着言稚川奔来。 言稚川:“……” 记仇!她恨湛玉节! 现在的言稚川已经是金丹三重境了,到底不像以前那般有狗撵似的狼狈。 系统的能量不能随便浪费,言稚川只能将药神鼎掏出来,舞得虎虎生风。竟然让一个医修去对战,湛玉节她、她、她太可恶了! 言稚川将一腔怒火发泄在魔修身上。 药神鼎和拳头一并朝着魔物招呼。 天道系统敛着翅膀坐在一片云上看戏,它就说言稚川是欠收拾。 湛玉节终于想通了,不再惯着她了。 正美滋滋地看戏呢,小肥啾就被湛玉节捏着翅膀提了起来,十分无力地蹬着短小的爪子。乌黑的豆豆眼转向湛玉节,毛茸茸的脸上浮现了很人性的神色:“?” “到底是什么东西?”湛玉节眉头蹙了蹙,将浑身羽毛炸开的小肥啾放回到了一片云上。 她转头注视着言稚川,在平日修行的时候,师妹是不会用剑的,无名之朴在她的身上就像是摆设。但在关键时刻,她又能够无声无息地使用出九渊之剑来。恍惚中,她以为是她在不知不觉中放出了剑气。 言稚川是怎么修成九渊之剑的? 也不对,其实根本就没有修成吧,类似于剑符的存在?将剑意封存在符中?但剑意与她相同,师尊不出手的话,剑符也得是她亲手描绘才成。 诡异之处,实在是太多了。 言稚川不知道湛玉节在猜测她的来历和跟脚,她只知道被强压着在纯狱峰打了三天三夜的魔物。 她快升天了。 如果她没升天,她就诅咒可恶的湛玉节—— 满腹怨愤还没有喷出,半瘫的言稚川就察觉到湛玉节将她抱了起来。 脑子一空,她朝着湛玉节怀中拱了拱,发出虚假的“呜呜呜”声。 “有这么累吗?”湛玉节无奈,都到金丹了。 “有。”言稚川楚楚可怜,想她当初吃了睡睡了吃,空闲时间就读些话本,从没有这么苦过。 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控诉的眼神在湛玉节的脸上打转,言稚川想照着湛玉节锁骨咬一口,可又怕被心如铁石的师姐丢出去。 湛玉节思忖片刻后,退了一步:“那……休息一日。” 言稚川:“……你还是人吗?”她最起码休息三个秋天。 湛玉节垂眸看言稚川。 “不是人”的可能是言师妹自己。 如果被人发觉那该如何?湛玉节的眉头微蹙,眼中有一瞬茫然。 魔修无恶不作,但凡擒捉魔物,不可杀的、有利用价值的一律囚镇,像言稚川这样没什么用处,直接枭首。 可言稚川纵然算是魔修,她也不曾做过有碍玄门的事情,跟天幽城那帮人有着本质不同。 她……她不会是魔的吧? 言稚川掩唇打呵欠,脑袋一点就是睡。 四面吹来凉飕飕的冷气,湛玉节周身法力涌动,化作一个透明的圈,将罡风隔绝在外。 抵达九渊峰中,湛玉节正好看到自家师尊从掌教的法殿中出来。 她神色寂然沉静,但衣襟上那明晃晃的脚印,让人无法忽视。 湛玉节:“……” 她闭了闭眼,不想去思考那脚印哪里来的。半晌后抬眸,眼神恢复清明。她拢了拢怀中的言稚川,朝着钟湛兮喊了声:“师尊。” 钟湛兮瞥了湛玉节和言稚川一眼,随口道:“打哪儿来?” 湛玉节:“纯狱峰。” 钟湛兮“哦”一声,在法殿外徘徊,没回剑峰的打算。 湛玉节想了想,问:“师尊和掌教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钟湛兮抬头,她慢条斯理地拍去衣上的脚印,心想着,言济之懒得搭理她算是难事吗? 湛玉节又道:“类似瀛洲岛的地点并非一处,白玉京那边想来已经从离经道人口中得知数个魔修据点,该如何处理?” “总不能事事都让我们九渊去做。”钟湛兮道,“其它几个宗派已经派遣门人前去了,你不用忧心。近段时间留在宗中清修就是,不过修行之事,不可操之过急,需张弛有度。” 湛玉节:“徒儿明白。”话音落下,她还没走,神色很是踌躇。在钟湛兮困惑的眸光投来时,湛玉节才抿了抿唇,说,“如果宗中发现魔修,该如何处置?” 钟湛兮不假思索:“杀无赦。” 湛玉节:“ 若那魔修没有害人呢?” 钟湛兮:“斩立决。” 湛玉节:“……”不必问了,道人堕魔之后,心性与人修不同。一旦魔念滋生,那就只会是魔族手下走狗,根本无法摆脱魔族的控制。魔修是不会有自我的,魔修不可能不害人,倒是魔族的立场,兴许会有不同。如果言师妹是魔修,那她早就跟堕魔的道人一样了,可她现在一派天真,难道是——纯魔之身? 湛玉节思绪翻滚,心中悚然一惊。 钟湛兮看着湛玉节变化莫测的脸色,正准备开口询问湛玉节,一道来自言稚川的梦中呓语打断了她的意识。 ——师姐,不能咬吗? 钟湛兮:“?”她神色复杂地瞥了眼湛玉节,一转身朝着法殿中走。 先前没事被言济之踹了出来,那现在有事了! 湛玉节深吸了一口气。 看着睡得昏天暗地的言稚川,像是抱着个烫手山芋。 抱着不是,扔了也不是。 她脚步沉重地将言稚川带回她在九渊峰的住处,没忍住又抬手整理一片狼藉的“书山”。 乱七八糟的话本过多,都是些什么东西,污染她师妹的脑子。 她原想一把火直接烧掉,转念一想言稚川泪眼朦胧的惨样,又罢手。 忍了又忍,一拂袖转身就走。 石床上的言稚川睡到了次日,神清气爽。 既没有鬼哭狼嚎,也没有剑叩门扉。 看着四面井井有条的陈设,她知道湛玉节来过。 “小天。”言稚川伸了个懒腰,她喊了一声天道系统,照例询问湛玉节的状态。 天道系统也差不多摆大烂了,命轨中那让湛玉节堕魔的重要命运线已经拨过去了,至于后续如何……它哪里知道?命运的分支无数条,唯有落定的刹那,才能知道真正的定轨。 言稚川听着系统说命运变化,她的大脑直接放空,直到啾啾叫声停止,她才问:“那后续没有任务,我不是没有奖励了?” 天道系统:“……”它有气无力地开口,“你还想要什么?” 有个随时兑换绝迹草药的万宝阁还不够吗? 既然系统问了,那言稚川就大胆开口:“我要一步登天。” 天道系统气鼓鼓道:“你滚。” 言稚川又问:“我那‘天之道’到账了吗?”这还是解决“若虚”一事的奖励呢。 天道系统:“到了。” 言稚川狐疑:“我怎么没感觉?” 天道系统:“……”天之道蕴藏着天道力量,可又不能直接运用,只是让言稚川能够免疫天刑,能有什么感觉?“不相信的话,你去大力峰万雷池试试。” 言稚川:“不要。”她就勉强相信系统一次。 闲话了几句,言稚川收拾药神鼎、草药,准备出门。 天道系统寸步不离地跟着言稚川:“去哪儿。” 言稚川:“大力峰。”再不够难道留在这里被湛玉节带到纯狱峰吃苦吗?她才没这么傻呢! 虽然去药峰也是炼丹,但在药峰她是奴隶,而在大力峰,她可以变成太上祖师。 等湛玉节抵达九渊峰的时候,四面都没有言稚川的踪迹了。 湛玉节用通天宝鉴给言稚川发消息,许久都没得到回复。 眉头微微皱起,湛玉节有些烦心。 “巫师姐,言师妹在药峰么?”湛玉节给巫绛传讯。 “没。”巫绛又问,“不是她找你,就是你找她,你们作甚么呢?” 湛玉节:“练剑。” 巫绛:“这样的话……那言师妹可能在躲你哦。这么大人,在九渊宗里,不会丢的。” 第74章 074 湛玉节的修炼强度高,别说是一贯懒散的言稚川,就连剑峰的一些师妹都受不了,言稚川怎么可能不跑? 第89章 “掌教对她放任自流,师妹你操什么心?”再说了,一个医修练剑这合适吗? 湛玉节抿了抿唇,心情起了微妙的变化。是,知道言稚川的时间不算久。可她算是自己拉扯大的,从筑基拽到了金丹三重境。以言稚川的天分,成就洞天还是很有希望的。而且她的身份似是有异,越是这样越要变强,这样未来才能不被旁人左右! 巫绛见湛玉节不回话,叹了一口气。扭头问药峰的姐妹。万一来了药峰,只是她没瞧见呢?一会儿后,巫绛传讯湛玉节:“在大力峰炼丹。” 湛玉节蹙眉,心中微妙的情绪堆积成了一丝不快。昨天言稚川还很不情愿去大力峰,怎么这会儿自己去了?是为了躲开吗?跟她待一块这么不痛快? 知道言稚川的去处后,湛玉节应该回头修行的。毕竟言稚川没像她以为的不务正业,她悬着的心也该落下了。可杂乱的思绪萦绕,湛玉节始终无法静心。 片刻后,湛玉节化作一道遁光掠向大力峰。 大力峰中。 砰砰咚咚的响声连绵不绝。 这一脉修持力道,以外药灌体、内丹烧穴,练就不坏之身,练到了极处能翻江倒海,与天地同在。她们将自身的道体当作法器一般锤炼,经由道法运转,只要不超越自身承载的极限,落在身上的伤痕会转化为推进躯壳增进的薪火,故而大力峰就像是一个大擂台,斗战不停,极为热闹。 药神鼎坐落在广场中心,鼎下丹火时而温和、时而炽烈。 言稚川坐在一片云化作的绵绵椅上,抬起手掐着繁复的丹诀,动作如行云流水。 一侧是“啾啾”念话本的天道系统,一边是往她口中喂美食的大力峰师姐,言稚川整个人飘飘然如凌风而起。 “言师妹真是天赋异禀,这么快便迈入金丹三重境了,看来突破元婴指日可待了。” “师妹剑医双修,光是如此,就算一流人物了,更别说两样都练到了极致,九渊之剑随手拈来,至于炼丹,那更是臻于化境,年纪轻轻就炼制出了独一无二的上乘宝药。” “师妹长久缄默,只是待有朝一日冲天起,化作春雷声震人间,所以师妹,下一炉轮到我了吗?” “言师妹,我比较实在,没有师姐们的辩才,不过我准备了丹玉、草药以及各式各样的话本,只需师妹你动那么一小下。” …… 别说是空闲的,就连正在斗战的也冲着言稚川喊话,希望能从她那拿到丹药。灌体的宝药药峰那边都备着,但忘忧丹……整个药峰都懒得炼制,给丹玉也不行,就只能靠言稚川了。 有了一枚忘忧丹,感知不到疼痛,修炼的时候岂不是事半功倍? 一道道吹捧的话语,乐得言稚川恨不得在云上翻滚一圈。她故作矜持,精准地找到提出“话本”的师姐,清了清嗓问:“是什么话本呀?是镇里的书坊买的吗?跟白玉琅嬛的版本一样吗?” 大力峰师姐拍了拍胸脯,道:“就是托白玉京的道友买的,请了剑修飞剑送过来。话本的名字我瞧瞧,唔,《风流师姐俏师妹》《九渊秘事》?” 可才取出的话本并没有落在言稚川的手中,大力峰师姐手中一空,一扭头就看到了面无表情的湛玉节。 师姐往后退了一步,掩着唇咳了一声:“我还有事,丹药的事,言师妹别忘了。” 一炉新丹炼制成,只是上品,故而九枚灿灿的丹丸旋转着飞出。言稚川掐着法诀收丹,将那丹瓶扔到最近的道人手中,自己腾一下站了起来,朝着湛玉节跑了两步,乖巧道:“湛师姐,我要炼丹哦,没法去纯狱峰了。” 湛玉节眉头微蹙,抬起手将言稚川唇角的糕点屑轻轻一抹。 在大力峰被师姐妹们簇拥着,的确比在纯狱峰快活自在呢。 言稚川抬眸看湛玉节,又笑盈盈说:“师姐们答应给我买白玉琅嬛的话本、珍味楼的十八盘,还有哦,说要给我介绍好几个道侣。” 湛玉节提的,她也觉得有趣。 话本里的主角都是有道侣的,那她是天道之女,也应该跟她们一样吧? 湛玉节怀疑自己听错了:“几个?” 凛冽如冰刺的视线扫向神色各异的同门,湛玉节笼在袖中的手握成拳,几乎想提上言稚川就走。 “咱们言师妹年少有为,选妃又何妨。”同门望着言稚川打趣道。 言稚川一脸认可。 湛玉节:“……”同门在调侃,但是依照言稚川的脑子,怕是会当真的。她的眸光沉了沉,脸色如寒霜凝结,冷淡道,“言师妹还小。” 言稚川不服气:“哪里小了?” 湛玉节抬起手指在言稚川额上一弹,示意她闭嘴。 她道:“大力峰既要锤炼道体,又需炼心,该问问辅师,服用忘忧丹合适么?” 言稚川“噫”一声,心想,湛师姐好坏啊。 自己喜欢疼痛就算了,还要撕碎同门的保护伞。 大力峰道人:“!”哪里看不出湛玉节想要带走言稚川,于是一开始的热络烟消云散,将茶水糕点收拾得干干净净,朝着言稚川一摆手:“师妹再见。” 下回趁湛玉节不在的时候来。 湛玉节走路下山。 言稚川趴在一片云上,缀在湛玉节的身后。 “师姐生气了吗?”言稚川好奇地问。 湛玉节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言稚川“唔”一声,说:“因为我要找道侣。”她双手托着腮,双腿抬起又落下,反复晃荡。“我要是有道侣,就不粘你了。” 有人玩的话,她才不要被湛玉节拽去修炼呢,反正师姐怎么看都不会堕魔。 湛玉节面色僵了僵,心中像是扎了一根细刺,不爽快感越来越浓,她抿唇说:“不会。” 就师妹这脑子,不可能找到道侣的。 言稚川“哼”一声:“你瞧不起我。” 湛玉节:“没有。” 言稚川思绪跳跃得快,她从云上跳下来,绕到湛玉节的跟前,张开手一拦:“师姐之前都是抱我回去的?” 湛玉节:“……”哪来的之前?她推了推言稚川,“找你道侣去抱。” 言稚川不想走路。 她气鼓鼓地瞪着湛玉节,见湛玉节站着不动,忽然间福至心灵。她一侧身,假装让开路。等湛玉节迈步往前走,很自觉地往她背上跳,双手将她的脖子一勾,笑声清脆。 湛玉节眼前一黑,差点被言稚川勒得背过气。 她拖住言稚川的双腿,想骂又骂不出口。良久后,才憋出一句:“猝不及防的,我们滚下山怎么办?” 言稚川晃了晃脑袋,慢悠悠地感慨:“那就丢脸丢到家了。” 湛玉节无言以对。 她要言稚川下来。 可言稚川不听。 山间来来往往的人多,时不时有惊诧的眼神投来。 湛玉节:“……我去纯狱峰。” 言稚川:“呼噜呼噜。” 她睡了,师姐说什么,她听不见。 九渊宗中能练剑的地方多,可湛玉节大部分时候都留在纯狱峰。她在魔修的手中吃过亏,那就更要与魔物斗战积累经验。 她在修行九渊之剑,言稚川有时候修鼎诀,有时候捣鼓她的药神鼎,强度比起湛玉节来说,下降了一半。可对照过去的自己,那真是头悬梁锥刺股的努力。要不是有话本给她力量,可能修着修着她就死了。 半年后。 躺在云床上的言稚川张嘴:“师姐,我饿。” 湛玉节匪夷所思地望着言稚川:“你不是昨天才吃了吗?” 纯狱峰不比别处,山道上都是断剑丛,怨气冲撞,御剑难行。师妹们极有可能在半道就坠下,这从厨房中送菜上门的活计没几个愿意接,毕竟得不偿失。 言稚川委屈巴巴:“我一天吃五顿。” 那是原来,现在一天才吃一次,已经很强了。 “没了。”湛玉节抖了抖乾坤囊,肉干耗完。 言稚川舔了舔唇:“纯狱峰上没有活物吗?鱼或者大鹅,我都不介意的。” 湛玉节瞪她。 她介意,她又不会做饭。 言稚川“呜呜”两声,撒娇似的叫:“师姐。” 湛玉节低头看她。 叫什么都没用,没了就是没了。 言稚川目不转睛地看湛玉节。 师姐的面貌无可挑剔,清凌凌的眉眼也让人垂涎三尺。 望“姐”止渴? 言稚川胡思乱想。 “怎么了?”湛玉节问。 言稚川慌忙收回视线,可没一会儿,又黏着湛玉节看。 她撑着云床爬起来,跪坐着,跟湛玉节的视线齐平。 双手一抬,就搭在湛玉节的肩上。 湛玉节眉头一蹙,可没拂开她。 言稚川又喊:“师姐。” 湛玉节:“……知道了。” 山下的人不来,那她们下山好了,这回停留得也够久。 第90章 可言稚川没松开她。 她圈着湛玉节往前拱了拱。 头发扫到颈边痒梭梭的,湛玉节还没推开言稚川。 言稚川就浑浑噩噩地张嘴咬,可没用力,只是探出舌尖舔了舔。 湛玉节一怔,她将言稚川推开,叹了一口气:“师妹,不要胡闹。” 言稚川在云上滚了一圈,掐着法诀散出漫天花雨,眉眼弯起,笑吟吟地宣布:“我饱了。” 湛玉节不接她的话茬,只是很平静地说:“下山。” 言稚川跳起来踩了踩一片云,云床顷刻间化作云气飘渺的剑。 她喜滋滋道:“先去厨房。” 她心里饱了,胃还是能大吃特吃的。 第75章 075 九渊宗厨房。 门中有许多凡人杂役以及尚未筑基的新入门修士,一开始是专为她们准备的。可筑基、金丹修士其实也未断去凡人习性,厨房索性也供了灵膳替道人补身体,只有湛玉节几乎不去。 言稚川拉着湛玉节下了山,熟门熟路地飘向了厨房。在打菜的窗口,掌勺的盯着言稚川看了又看,好一会儿才认出人,热络地说:“是小稚啊,你又下山历练了么?有段时间没出现呢。你不在的时候,一些没有耗完的食材就只能浪费掉了。”掌勺很是热情,朝着言稚川碗里送了一大勺。 等轮到湛玉节时,掌勺的眉头蹙了蹙。是个生面孔,她手微微一抖,勺中的灵膳就少去了一半。 言稚川笑容灿烂,说了声谢谢后又给掌勺介绍:“是我湛师姐!陪我来的!” 掌勺眼皮微动,这才掀起一个慈祥和蔼的笑容来,把抖掉的灵膳补上。 湛玉节神色微妙,礼貌地道谢后,又被乐陶陶的言稚川拽着,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 言稚川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嘴巴就没个空闲的时候,不是在吃东西,就是说自己那些年在厨房的“丰功伟绩”。 湛玉节对灵膳也不大感兴趣,见言稚川一副没吃饱的模样,将灵膳往她跟前一推,纳闷道:“她们给你吃残羹冷炙?” “不系噢。”言稚川嚼嚼,将食物咽下去后,才笑着说,“吃四五顿的时候就只有剩菜了。” 湛玉节:“……”她抚了抚额,半晌后才问,“掌教不管吗?” 言稚川:“师尊说,不要捡垃圾吃。” 湛玉节无言。 掌教这意思……师妹脑子不太清楚的时候,还乱捡东西啊?魔族是这样的吗?什么都能吃?湛玉节陷入深深的迷茫中。 盛来的灵膳湛玉节一口没动,全部都进了言稚川的肚子。大吃特吃后,言稚川终于满足了,她仰着头,眸光亮晶晶的,跟湛玉节说:“饱了。” 湛玉节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言稚川蹙眉看湛玉节,她眨了眨眼,又说:“真的饱了,师姐不信的话,可以摸摸。” 湛玉节:“我没有——”“不信”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手就被言稚川拽过去,强行按在了圆鼓鼓的肚子上。 踢踏的脚步声传来,一群端着餐盘路过的师妹投来眼神,面上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湛玉节眼皮子一跳,快速地将手抽回来,传音道:“师妹,大庭广众之下,别——” 可言稚川不等湛玉节说话,就起身蹬开了椅子,喜滋滋说:“那去师姐那儿摸好了。” 湛玉节:“?” 她是这个意思吗?她没有要摸。 将湛玉节从无奈中拯救出来的是一道来自钟湛兮的消息。 湛玉节拖着言稚川前往九渊峰的法殿,迈过了门槛,一抬眸就看到她师尊衣衫不整地靠在合眼端坐的掌教身上。 湛玉节闭了闭眼。 好嘛,也不能全部怪师妹。 师妹在九渊峰每天看的就是这些呢。 她清了清嗓:“拜见掌教、师尊。” 言稚川也跟着附和一声,她从湛玉节身后探头,瞧着言济之和钟湛兮,一副见怪不怪的神色。 钟湛兮轻哼一声,抬手理了理衣襟。她离言济之数尺,挺直脊背后稍微有些洞天宗师的样子。她道:“魔修有一处据点在红尘镇附近,玉沙先前去查探,可迟迟没有消息传回。而白玉京、慈航斋入内的修士也没有回复,兴许是遇到麻烦了。” 湛玉节一颔首,道:“师尊要我下山查探么?” 钟湛兮一点头,说:“是。先前从离经口中撬出消息,那红尘镇外的魔修据点只有筑基道人出入,按理说剿灭魔修轻而易举,没想到会在那处折戟。”她一扬手,指尖飞出一道剑符,“元婴魔修,你们努力努力应该可以打死。如果遇到化神或者洞天境的,可将这道剑符催发,它会护持你们。” 近年来,魔修走动越发频繁,甚至连洞天境的魔修都频频露面。 玄天仙障……它还能够支撑多久呢?魔修洞天蠢蠢欲动,她们更加不能随意出宗了,不然玄天钟响起的时候,没法及时抵达玄天仙障门户处。 湛玉节伸手捉住九渊剑符,慎重地说了声是。 言稚川听着她们说红尘镇,连连打呵欠。那红尘镇问题出现在哪里她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湛玉节又要下山了。 “那我呢?”言稚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 言济之懒得说话。 钟湛兮瞥着她,想也不想说:“你们同行。”万一在红尘镇那边的道人快死了,还能把人从鬼门关拉拽出来。 言稚川看着蹙眉的湛玉节,一句“好哦”出口,声音小小。 湛玉节倒不是嫌弃言稚川拖后腿。 她一直沉默着,等到跟言稚川离开法殿,才直勾勾地望着言稚川:“师妹,你发誓。” 言稚川扬眉。 这个她熟。 她高高兴兴地问:“师姐要我发什么誓?不乱吃东西?不看话本?随便师姐说什么都可以。” 反正都不会做到的。 她现在违背法誓也不怕被雷劈了。 湛玉节只说了两个字:“听话。” 言稚川点头如捣蒜,整个九渊宗还有比她更听话乖巧的人吗? 她毫不犹豫地对天赌咒法誓,接着满怀期待地看着湛玉节。 师姐接下来是直接夸她呢?还是很委婉地夸她呢? 湛玉节的眼神中藏着狐疑,言稚川这爽快的模样,让她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兆。 她朝着言稚川抬起头。 言稚川满心殷切,她一低头,等着湛玉节摸脑袋。 可湛玉节只是将落在言稚川肩头的花瓣拂去,她沉吟片刻,说:“你再发一个誓,不在人前乱说话,也不要随随便便就乱咬。” 言稚川:“好。” 她可从没有造谣,说的都是实话。 就算现在不是,未来也能坐实。 红尘镇在冲虚宗的地界,是一处很不起眼的小地方,以满城的桃花著称。它并未坐落在元炁充沛的灵脉上,并不适合道人修行。要不是离经提到,几乎没人想得起来这么一个去处。玄门道人查探后,发觉此间出没的多是金丹以下的魔修,便将红尘镇的危险等级降低,派遣金丹修士去料理,哪想到她们认为棘手的据点都已经铲除,可这红尘镇却迟迟没有拿下。 红尘镇外,桃花成瘴。 在玄门道人迈入其中后,魔修便被惊动,此处的景致也跟着变了,桃花瘴气弥漫,满片的桃花林如灿烂云锦,四时不败。 深夜林中,明月照崖壁,附近十几株红白异种,花瓣纷飞如雨。 四野寂静,数息后才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只目光灵动的雪白色貂儿从一道地缝中钻出,抖了抖身上的泥点,如闪电般在桃花林中奔驰。雪貂飙飞了两里路,迎面撞上了几个魔气充盈的道人,它快速地闪到枯叶堆里,等那几人过去了,才小心翼翼地钻出来,在月光下往回跑。 它回到了地缝里,一阵乱窜,最后闯过了一道结界,带着一身泥扑到了正在打坐的覆玉沙怀中。 覆玉沙眼疾手快,一把揪住雪貂的脖子,将它身上的泥点晃干净,才问雪貂:“安全么?” 雪貂吱吱叫,用爪子比划一阵,暗暗摇头。 一簇幽幽的烛火点亮,照出洞穴里的其余人。 除了覆玉沙之外,还有慈航斋江慈竹、万兽宗常知、妙手宗解天悬。这红尘镇是冲虚宗地界,按理说冲虚宗的道人最多,她们的确是进入这古怪之地了,可碍于种种,并未与同道同行。 “没想到会败在筑基期的魔修手上。”常知唏嘘叹气,不动声色将啾啾叫的小肥啾藏到了怀里,省得覆玉沙的貂貂恶霸扑来咬它。 “此处有异,说是与筑基魔修斗,倒不如说是硬撼洞天道人。”江慈竹挑了挑眉,笑着说,“这么想的话,是不是死也能瞑目了?” 常知摇头,一脸诚恳:“不,我不想死。” 这红尘镇外的魔修据点十分古怪,像是自成一界,非洞天道人绝对不能做到如此地步。 第91章 进入桃花瘴中的人,修为没有消失,但一切都颠倒了。在外界中道行越高,在桃花瘴中斗战能力就越低。明知道这颠倒界中是镜花水月,可依照她们的道行是没本事勘破的,只能憋屈地被原先能轻而易举解决的魔修追杀。 她们能逃生,一来是多少修行的技巧没有消失,二来则是靠着覆玉沙的貂貂恶霸力挽狂澜。 这貂跟万兽宗的灵宠不同,几乎没有斗战能力。到了颠倒界中,它一反常态地强横起来。只要它愿意,在这的每个人都能被它打倒。 可光凭借一只貂是没办法对付魔修的,更何况这里不只是魔修,还有一些妖物。 野生的妖物性情桀骜,对人可算不得友善。 “我们来这处探查,玄门各宗都知道,太久没有消息传出,玄门必定会再度派遣人入内。”覆玉沙眉头微蹙。 一个金丹受困的地方,重新来此处探查的,道行必不可能低于金丹。 如果无法打破魔道的手段,那修为越高,来此间的用处也就越小,甚至可能在这诡界中丧生。 这根本就是一个针对玄门道人的猎场,一开始以筑基魔修为诱饵,志在剿灭玄门这一代中的天骄。 “会有洞天真人抵达吗?”常知不抱期望地开口。 魔道洞天不曾露脸,玄门这处的洞天真人其实也不怎么会动。 覆玉沙摇头,又说出一个让人惊悚的可能:“要是洞天也未曾勘破呢?” 玄门才斩魔道一洞天,天幽城中,岂会甘心? 第76章 076 冲虚宗。 红尘镇在其地界,于情于理,都要派遣人调查解决。 可前往那处的道人久久无音讯,连其它宗派来助力的道友也没了踪迹,冲虚宗哪能放心?恰好元婴三重境的门人出关,冲虚宗掌教立刻派遣她前去一探究竟。 这道人名唤林寒枝,是冲虚宗洞天真人金婆娑门下的真传之一。她入道时间长,将近百年,距离迈入化神只有一步之遥,仅次于尚在闭关中的首席师姐傅明笃。冲虚宗历来有“十大”之选,她便是其中一人,得到冲虚宗的鼎力扶持,大把的上乘资粮都倾泻在她身上。 林寒枝领了命令后,即刻前往红尘镇附近一探究竟,恰好湛玉节和言稚川也抵达了此间。 因着柳烟青、柳离朱之事,九渊和冲虚的关系变得很一般。湛玉节不太想与冲虚宗道人同行,便依着师尊的吩咐,只在抵达时跟冲虚宗道人打一声招呼,那头冲虚宗修士也懒得搭理她们,查验身份无异便放行。 林寒枝近年来都在闭关,一出来就接了解决红尘镇魔祸之事,还不知道九渊和冲虚宗的过节,看到了湛玉节、言稚川二人,当即化作一道遁光掠去,喊了声:“道友,留步!” 湛玉节抬手稍稍行了一礼,神色淡然平静。 言稚川探头,凝视着林寒枝,眸中满是疑惑。 “湛师妹。”林寒枝抬手回礼,她知道湛玉节,但另一位就有些陌生了,从未见过,难不成是九渊新入门的修士?林寒枝纳闷,将那点疑惑按了下去。“师妹是为了红尘镇外的桃花瘴来的么?” 湛玉节一点头,淡淡道:“玉沙师姐困在里头。” “嗯?”林寒枝眉头一皱,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连她都失陷了么?” 覆玉沙常年在外行走,提着一柄刀杀性极强,她不止在霸王擂上挑战,还到处约战比她道行更高的玄门修士,林寒枝就跟覆玉沙斗战过。不过她的入道久,道行也高出覆玉沙一个境界,虽然赢了覆玉沙,可心中清楚,如果两人道行持平,她未必能够占得便宜。 湛玉节说了声“是”,见林寒枝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又道:“林师姐知道红尘镇的情况么?” 林寒枝摇头:“掌教和师尊都没有详说。”想了想,对着湛玉节二人做出了邀请,“既然目的相同,我们同行如何?也好有个照应。” 她的眼神湛然澄澈,仿佛不知两宗之间的龃龉。 湛玉节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思忖片刻后,颔首说“好”。 林寒枝闻言爽利地笑了一声,便率先朝着桃花瘴掠去。 湛玉节和言稚川紧跟在她的身后。 桃花瘴气如粉雾滚荡,四面散发着一种诡异的糜烂气机。 言稚川伸手一摸丹药,就糖豆似的往口中塞。还没等她分灵丹呢,林寒枝身上光芒如水波滚动,周身萦绕着一股蒙蒙的银光,细看来是无数道细碎如星芒的剑光在穿梭,那瘴雾无法近身分毫。 视线转到了湛玉节的身上,显然湛玉节也不甘落于人后,法衣上波光一震,也放出了绵绵不尽的、将瘴气阻隔的亮芒。那桃花瘴气涌来,精芒如水波荡起,轻轻一推,便将粉色的瘴雾排远。 言稚川:“……” 剑修都是这样的吗?没苦也硬要吃?她默不作声地收回了丹药,顺势喂了一枚给安静的小肥啾。 瘴气古怪,可要是有足够的功行或者护身的法器,想要进入桃花瘴中并不困难,四方也没有奇门遁甲之变,不是困人的迷幻之阵,因桃花瘴失陷的可能不大。湛玉节心念才动,林寒枝就转眸看向她,说道:“厉害的不是桃花瘴。” 湛玉节嗯了一声,抬眸望向前方丛丛的桃林。 一弯溪流穿过,水声潺潺作响。缤纷的落花被风吹起,在地上铺成了粉荫,也将流水点缀成瓣瓣桃花色。入了桃花瘴后,行走不到半刻钟,那浓郁的瘴雾便很薄了,像是一方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不知魔宗之人潜藏在何处。”林寒枝又说。 湛玉节没接腔,她的眸光沉了沉。桃花风送来了窸窸窣窣的轻响,隐约还有林木摧折声。“有东西靠过来了。”话音才落下,便听到一声吱吱的怪叫,紧接着一群半人高的猴儿陆续从桃花林中荡出。 林寒枝并不在意这群才开智的妖猴,只要妖猴不害人,也不会主动出手将它们料理。可妖猴们蹿出,一圈圈将她们围拢,吱吱啾啾叫个不停。先是掏出了烂果子朝着湛玉节她们身上砸去,紧接着变成木头石块。其中一个顽劣的小猴尾巴挂在枝上,龇牙咧嘴的,猛地探出长臂朝着天道系统一掏。 小肥啾赶忙朝着言稚川怀中蹿。 湛玉节眉头紧皱,见那逼近的小猴带起一阵凛冽的风。法剑一转,带着剑鞘将那小猴一格。这个动作算是捅了马蜂窝,这些妖猴变本加厉,叫声越来越尖锐,呼啸之声动云霄。它们拿着木棍、石块,纷纷朝着湛玉节她们身上招呼。 林寒枝有些不耐,法剑出鞘,锐利的剑芒旋转了一圈,想要将那群碍事的猴儿逼退。哪知剑芒斩在平平无奇的木棍上,只发出了一道咚隆的闷响。以元婴之能,光是自身威压都可逼退这帮猴儿,哪会连出剑都不能建功。 “不对!”林寒枝面色微变,这群猴儿才开智,顶多是筑基道行。怎么会如此大无畏?龇着牙齿的猴儿陆续跳来,挥舞的长臂一阵乱打。林寒枝也恼了,剑意呼啸,也不再留手。可不知为何,那些看似汹涌猛烈的攻势落在猴儿身上,似乎没对对方造成多少伤害! 不只是林寒枝,连湛玉节的剑也是如此。 寒光湛湛的剑芒如疾光流电,别说是横扫一群顽劣的猴儿了,就算想要将桃花林夷为平地,也轻而易举。剑芒的确落在猴儿身上,但仿佛无形之中被卸去了。只得了元婴的势,根本没有元婴的力。 而这群至多筑基的猴儿呢?攻势看似杂乱无章,但释放出来的力量十分凶猛,一旦被其抓中便是一道鲜血淋漓的深痕。 她们跟猴儿之间,像是颠倒过来了! 湛玉节的心微微一沉,思绪如电光石火转动,如果在这里道行颠倒,那就可以理解为何师姐她们失陷在其中了。 三人之中,言稚川要自在些。 她坐在一片云上,原本想着区区猴儿,她在一边看戏就好了,谁能想到会这么棘手? 她一度以为师姐和林寒枝在划水。 一群猴儿围攻三人,总有荡到她身侧的。 那猴儿倒是没打她,但不是抓小肥啾就是掏乾坤袋。 抢劫?言稚川先是一呆,继而大怒,直接拔出了无名之朴,朝着就近的猴儿来了一下。 在没有系统加持下,言稚川的剑招都是不中看也不中用的花架子,她只是按照往常挥剑的姿势比划,寒芒一闪,那不停扒拉她的妖猴直接被一剑枭首。 言稚川:“……” 她瞪着小肥啾:“小天,就对付几只猴子,不要浪费能量啊!我炼丹也是很累的。” 小肥啾扑棱着翅膀,不关它的事。 血腥味在风中回荡,妖猴的凶性骤起。 林寒枝眉头紧锁,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在筑基妖猴的攻击下左支右绌。 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但言稚川提着剑一顿乱砍,硬生生造就了一种摧枯拉朽、大杀四方的架势。 湛玉节的念头转得极快,她猜测问题可能出现在道法上,眸光一凝,索性不催动法力,全靠着在纯狱峰、禁法峰磨砺出来的剑招对付这帮妖猴。剑出如惊鸿,她手中的剑器是一件能够随着自身提升的灵宝,剑锋之锐利,非妖猴能够抵抗。妖猴带着狂风劲气横扫而来,恍惚中有种天塌地陷之感,湛玉节神色不变,长剑朝着前方递出,脚步一错,避开了妖猴的利爪。刺啦一声响,一颗狰狞的头颅高高旋飞起。 第92章 找到了法门后,湛玉节的动作越发从容,剑招如行云流水,虽不能剑光任意飞纵,剑气如汪洋肆虐。可一柄剑在手,八面生风,妖猴不能够靠近她一步。 在死了一些猴儿后,陷入狂躁的妖猴总算是知道怕了,本来就是欺软怕硬的主,一声呼哨响起,妖猴如同潮水一般退去,转眼间便消失在密林里。 林寒枝掖了掖额上的汗,她吐了一口浊气,脸色算不上好看。 言稚川看她身上有伤,朝着她扔了一瓶上品的凝血丹。 林寒枝轻声道:“多谢。” 言稚川眨眼,将右手往前一伸。 谢有什么用,冲虚宗的,她要收丹玉的。 湛玉节猜测道:“这地方不对劲,似乎颠倒了。强则弱,弱则强。”这不是天地自然形成的颠倒秘境,那就极有可能是天幽城的洞天手段。 林寒枝的面色更不好看了,她道:“红尘镇并不繁华,人少的地方,野兽肆意横行,如果真是一切颠倒,那里头的野兽恐怕会很难对付。” 湛玉节点头,又说:“这边出没的都是筑基期的魔修。”这意味着在外头一根手指就能按死的筑基魔修到了此间会一翻身,成为她们的大敌。不过也未必没有生路,心想着,湛玉节的眸光落在言稚川的身上。 思考出路的事情,惯来不是言稚川要想的。 她的眸光早就越过了地上妖猴的尸骸,放在灿烂盛开的桃树上。 她折了一枝插在鬓间,在湛玉节的眼前打晃,喜滋滋问:“好看吗?” 湛玉节随口答道:“好看。” 言稚川面上笑意更浓,她抬起手晃了晃桃花枝,桃花如雨扑簌簌落,点缀在湛玉节衣上。 一旁的林寒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湛玉节:“你们——” 言稚川转眸看她:“嗯?” 林寒枝语无伦次:“我柳师妹、你们、婚约……” 言稚川慢吞吞说:“你柳师妹难道没有请你喝她跟妙手宗修士的喜酒吗?” 第77章 077 林寒枝面上满是错愕。 言稚川嘴皮子一动,叭叭叭地说起柳烟青和朱凤的事,顺便告诉神色不住变化的林寒枝三途河中柳离朱堕魔事。 她盯着林寒枝,像是在看不争气的同道,叹气说:“林道友,你的消息太滞后了,这样很容易被人骗的!” 林寒枝:“……”她小心翼翼地转向湛玉节,无声地向她求证。难怪出宗的时候,冲虚上下氛围都很是凝滞,离朱师妹她怎么堕魔了?林寒枝恍恍惚惚地想着,仍旧怀揣着满腹的疑惑。 湛玉节一颔首,算是应可了言稚川那番抑扬顿挫的话语。 林寒枝面色越发惨白,她低着头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 言稚川可不管她心情怎么样,添油加醋说:“按理说我们九渊宗和冲虚宗已经绝交了,得亏我师姐大度,愿意来冲虚行侠仗义。” 林寒枝没有接腔,甚至没有听清言稚川在说什么。在红尘镇外,她殷勤相邀,其实对方是不想与她同道的么?回忆起来,尴尬更甚。良久,她才吐了口浊气,朝着湛玉节道:“抱歉。” 湛玉节淡淡道:“与道友无关。”她无意将时间浪费在多余的情绪上,将言稚川不住地拨弄桃花枝的手拽了下来,又岔开话题说,“如果整个桃花瘴中情况与我们猜测的相同,那进入其中的道友就危险了。” 在得知红尘镇附近有筑基魔修出没后,玄门派遣的可不是筑基,而是金丹甚至是元婴,势要将魔修消灭。可洞天手段之下,乾坤颠倒,强弱易形,得尽快找到同道,再设法破解那颠倒道行的神通道术。 知道桃花林中危险重重,湛玉节她们也没有驾着遁光飞纵,而是继续在林中穿梭。走了一段路,其间也看到了猴儿们的身影,可能是先前吃了亏,这些妖猴探头探脑一阵,没敢再跳下来找事。 言稚川不说话,四面寂静无人声。 桃花风迎面吹来,留下拂过草木的窸窸窣窣声。 约莫一刻钟后,她们看到了一道在林中漂浮的身影。林寒枝神色微微一变,说:“那是我冲虚修士。”说着加快脚步奔向了前去。 那道身影在来回摇晃,等到近前,别说是林寒枝,就连湛玉节的神色都变了!那是一道挂在树上的尸骸,早已经生机断绝。至于先前感知到的“气息”,并不是自它本身诞生。而是一群密密麻麻的诡异甲虫,从变得空荡的胸腔中爬出。五脏六腑早已经被啃食尽,只余下森森的骨架连带着道袍挂着。 诡异的虫子交叠,几乎垒到半人高。它们都是些修为很低弱的食腐虫,但在这样的环境,一下子就变成了一方之霸。嗡嗡嗡作响,虫子如同黑色的潮水开始快速地流动,其中几只个头颇大的还生长出了一对翅膀! 湛玉节骤然拔剑,可这些虫子的数目实在是多,颇为棘手。 言稚川吓了一跳,乘着一片云猛地向上拔高,她的神色中满是惊惧,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想要朝着湛玉节身后躲,但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子都朝着湛玉节她们围拢去,倒是她因为飞得高,眼前只有一小波。 她的面色煞白,看着虫潮,像是浑身的经脉都在一寸寸发痒,在不知不觉中被虫子寸寸啃咬。言稚川一边抹眼,一边道:“小天,你不是鸟吗?快吃掉它们!” 天道系统:“……”它不是鸟! 气急败坏的肥啾“啾啾”乱叫,催促言稚川出剑。 言稚川依旧往后缩,想也不想说:“桃花瘴里的道人没救了,反正去了也是收尸,师姐,我们回去吧。” 天道系统恐吓言稚川:“再不出剑你师姐就要无了。” 言稚川实在是害怕,那虫子都堆叠如山了。可师姐被虫子围住了,她、她、她不想师姐出事啊!言稚川呜呜叫,捉着无名之朴,催动九渊之剑。顿时剑芒如山如海,向着前方的虫子横扫。这剑术并不属于言稚川自身,本来就“无中生有”,没被怪异的神通压制。汩汩流水似的剑芒一冲,顿时将卷入其中的虫子斩灭。 “师姐!”虫子一消失,泪眼朦胧的言稚川跳到湛玉节的怀里汲取力量,泪眼汪汪的,十分可怜。 “伤到了吗?”湛玉节托着言稚川。 言稚川先是摇头,紧接着惊恐地看着从湛玉节头顶掉落的虫子,发出了一道响遏云霄的爆鸣。 湛玉节:“……” 言稚川抱着湛玉节不肯撒手,湛玉节也拿她没办法。 她转眸望向林寒枝。 在从虫困中脱身后,林寒枝便将同门的尸骸取下。她原先在地上掘一个坑,可剑入泥土中,带出半截地龙。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掐了个法诀,顿时火焰一卷,将尸骸吞噬。 “走吧。”林寒枝垂眸,神色黯然。 已经有一位同道丧生,那后头有什么?林寒枝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林子里岔路多,就算是林寒枝,她过去也不曾来过,别说是湛玉节她们了,只能够胡乱地找方向。途中也是险象环生,过去全然不在意的蛇虫虎豹,如今几乎变成自身的克星。好在三人都是有些本事的,这种才开灵智的浑噩妖兽还算好对付。 一片云上,言稚川神色恹恹的。 总觉得这么下去太辛苦。 她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很主动地将意识沉到寂静之地去研究丹方。 “言道友她——”林寒枝瞥着言稚川,神色忧虑,欲言又止。 湛玉节早就习惯言稚川这“活人微死”的模样,从容道:“无碍。”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时,湛玉节下意识地出剑。 一道雪白色的身影如同闪电般飚向小肥啾,只是在当一声后,雪影在半空旋绕一圈,稳稳当当地落在一片云上。 它眼中泛着光,很凶地朝着湛玉节吱吱叫,甚至还呜哇了几声。 林寒枝皱眉,总觉得这白团子有点眼熟。 湛玉节吐出一口浊气:“是我师姐的雪貂。” 雪貂冲着湛玉节龇牙咧嘴一阵,又转头看小肥啾。 它记仇。 见言稚川躺着不理会人,便跳到她的身上一阵乱刨。 然而下一刻就被湛玉节捏住了命运的后颈。 “师姐呢?”湛玉节问。 雪貂抱住湛玉节的手,继续吱吱叫。 湛玉节掀了掀眼皮子,道:“带路。” 雪貂扭着身体,从湛玉节手中滑了下来,跌回到绵软的一片云中。 它站起身,前爪朝着东边指了指。 三人一貂在静谧的林中前行,道上没再碰到什么奇怪的妖物,但林寒枝发现了冲虚宗道人留下的记号,而那记号指向的方向与雪貂指的路截然相反。如果不知道九渊和冲虚的矛盾,如果之前没有遭遇到虫潮,林寒枝会跟湛玉节同行,找到覆玉沙后再出发。可此刻——她心中生出了几分犹豫之色。 “湛道友——”林寒枝不知怎么开口。 第93章 湛玉节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思,很直接地开口道:“道友,就此别过。” 林寒枝张了张嘴,有许多话涌到了唇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余下“保重”两个字。 可在林寒枝准备循着记号去找人的时候,半死不活的言稚川醒来过来。她将小肥啾抓到手中揉了一把,说:“道友等等。”她取出了药神鼎,将丹火一催,行云流水似的炼丹。 在这个古怪的地方,强弱易位,那要是她们强行让自身处于“弱势”呢?她翻看了药典,找到一味让人暂时降低修为的武丹,将它跟缩骨丹一结合,炼制出一种让人变小变弱的药。 林寒枝不解地望着话说一半就开始炼丹的言稚川。 湛玉节垂着眼睫,温声道:“道友不妨再等待片刻。” 林寒枝一颔首,越看神色越是迷茫。冲虚宗中没有炼丹师,但她昔年去妙手宗求过药,知晓炼丹也是一门功夫。 言稚川道友这么做……没问题吗? 在一坨黑糊糊的丹饼飞起时,林寒枝心中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慨。 还没等她说什么,言稚川就将那一坨收入玉匣中,递给林寒枝。 她神神秘秘道:“关键时刻能救命,如果道友活着回去,记得送十万丹玉到九渊宗。” 林寒枝茫然地抱着玉匣。 言稚川想了想,又掏出些上品凝血丹、清心伏魔丹,狮子大开口:“说错了,是二十万。”她拿了两种丹药做添头,改一为二不过分吧? 凝血丹、清心伏魔丹的效用林寒枝是知道的,她微微一颔首,道:“多谢。” 她转身,人还没走远,就听见湛玉节和言稚川对话。 “师妹,你又炼制了什么丹药?” “是一种合丹,还没取名字呢,叫‘三岁丹’怎么样?” “师妹你高兴就好。” …… 林寒枝抱着玉匣,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没将它丢掉。 就算自己不吃,这一坨喂给魔物,也许能得到好结果呢? 洞窟中。 覆玉沙、常知等人浑身紧绷,死死地盯着那栲栳大小的条纹蜘蛛。 蜘蛛的眼睛赤红如朱砂,张开了口器,露出两排森森若锯的利齿,开合之间,喷出一团的白气。 覆玉沙、江慈竹她们四人挤作了一堆。 “貂貂呢?怎么还不回来?”要知道这些时日完全是靠着貂貂恶霸跟妖物厮杀。 “常不知,冲。”常知瑟缩着开口,结果挨了小肥啾一巴掌。小肥啾的道行同样受限制,但比常知要强些。这一巴掌像是告诉常知,打不过那只蜘蛛,但打她是绰绰有余的。 “解道友,驱五毒的药,炼制好了吗?”覆玉沙问。 解天悬:“……”她又不是神,哪能随手掏出丹炉就是炼! 第78章 078 这只蜘蛛不过是筑基,可在桃花瘴中本身变得极为厉害。 那团白气朝着覆玉沙她们奔涌,覆玉沙沉着脸,提刀一振,勉强将白气荡开。 但蜘蛛也不气馁,它又张口一吸,将白气吞了回去,酝酿片刻后,再喷出来的白气比先前要大上许多,密密麻麻的蛛丝涌向前方。 覆玉沙、江慈竹她们面色越发难看,但也只能够各使手段。各色光芒频频闪动,数息之后,蜘蛛往后退了一步。而覆玉沙她们纵然没有被蛛丝网罗,可身上也沾染了道道白色的蛛丝,像是堆着雪。那只蜘蛛没有成功得手,似是被激怒,竟然嗷嗷地怪叫起来。 “道友想着办法了吗?”江慈竹问。 要不是无路可躲,也不会藏身在这洞窟里了。只是没想到,这诡异的蜘蛛比魔修先到,不会惨到变成蜘蛛的盘中餐吧?江慈竹连连叹气,指尖触到落在身上的蛛丝,像是被锋利的刀抹了一下,沁出点点血迹。 蜘蛛叫了一阵后,八只长矛似的蛛足点在地上。蓄势待发片刻,骤然间又将白气排出,这次的气团大了几倍不止,在气团喷出口,它的身躯开始缩小,仿佛生机被抽去了大半,显然是发了狠。 覆玉沙她们哪敢让这气团再沾身?可这气团厉害许多,风驰电掣般,到了近前倏然化作冰雹似的小团,朝着四面八方飞射。眼见着就要打中覆玉沙她们,一道雪白色的光芒如疾电般飙飞而来,锋利的爪子在气团中一勾,顿时将那蛛丝凝成的气团打爆。吱吱的叫声中藏着无尽的愤怒,白影上下腾飞,将一个个气团打爆后,又猛地朝着蜘蛛一蹿,猛地往它身上一掏,切豆腐似的将蜘蛛剖开。 蜘蛛身躯化作两半,流出了暗绿色的诡异血液,雪貂舔了舔爪子,不一会儿也青了一圈,感到天旋地转。它没回到覆玉沙的怀抱里,反而很费劲地跳到了后跟着来的一片云上。就算是中毒了稀里糊涂的,也想打小肥啾。 言稚川眼疾手快,喂了一枚解毒丹给雪貂后,提着它的后颈,猛地将它扔给覆玉沙。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中发生,覆玉沙她们恍惚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又惊又喜地看着湛玉节和言稚川,但很快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在这个地方,越强的人越弱势。湛玉节的能耐她知道,在这环境中,怕也困难重重。 “玉沙师姐,你们没事吧?”言稚川探头问。 覆玉沙摇头说“无碍”,视线越过一脸愉悦的言稚川,落在湛玉节的身上。她问:“你们一路过来,可有遇到什么?” “有有有。”言稚川连连点头,抢先答道。她手舞足蹈地说了遇见妖猴和虫潮的事,她大战妖物十分勇武,最后力挽狂澜,救人于水深火热之中。末了,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一脸骄傲地等待着同道的夸赞。 区区妖物,逃不出本天道之女的手心呐。 覆玉沙:“……” 江慈竹轻咳一声,摸出一把肉干递给言稚川。言稚川才伸手,还没拿到肉干,掌中就被湛玉节轻轻一拍,出现几片特供肉脯。言稚川忙将它塞进口中,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又朝江慈竹伸手。 湛玉节眉头微蹙,没再理会言稚川。她道:“桃花瘴中有古怪,道行颠倒了。” 覆玉沙说了声“是”,她苦恼道:“这应该是洞天手段,但天幽城中哪位洞天有这样的本事?难不成又诞生了一尊新的洞天?玄门还没得到准确的消息?” “那魔修洞天在这边吗?”常知搂着小肥啾,瞪大了眼睛问。 湛玉节道:“如果有魔修洞天出没,冲虚宗不可能无有知觉。”要知道冲虚宗有三位洞天坐镇,虽然说其掌门闭死关,但还有金婆娑和柳空桑在,不至于没感应,除非她们中有人悄无声息地堕入魔道中。 “洞天能真人要杀我们易如反掌,哪里还用驱使小小妖物来。”江慈竹也说。 解天悬皱眉:“那这桃花瘴里——” 覆玉沙若有所思道:“如不是本尊在此,那运使的神通道法得有一物做寄托。也许找到了那东西,就能够破开这秘境了。” “做起来不容易。”解天悬叹息,别说是对付魔修了,就连出现在此地的妖物,她们应对起来都左支右绌的。当年才入道,也没有困顿如此。 湛玉节想了想,问:“师姐,你们找到魔修了吗?” 覆玉沙:“先前有过照面。”那可是一出惊天动地的“惨案”,堪称修道人生的奇耻大辱。进入桃花瘴中,还没察觉到这地方的异样就碰着魔修。心想着区区筑基魔修,不过一刀就能劈死的烂冬瓜,哪想到最后自己疯狂逃窜,恶狗撵似的。 “也许找到魔修就能探出那道术的消息了。”湛玉节说。 覆玉沙痛心疾首:“打不过啊。”她就没见过这种邪门的道法,在这个地方,越努力越晦气,只有躺平的小废物才能享受人生。 嗯?覆玉沙心念一动,觑向在一片云上时躺时坐的言稚川。 虽然道行已经到了金丹三重境,但战斗力未必能跟上。原先她们之中,解天悬最弱,现在言师妹加进来了,垫底的应该就是她了。覆玉沙捋了捋思绪,问:“一路走来,是言师妹解决妖物的?” 言稚川一脸等着被夸的骄傲:“是啊。” 湛玉节不动声色地瞥着言稚川,心想,也不知道是谁被虫子撵得涕泪涟涟。 不过说她力挽狂澜也没错,毕竟她的剑一点都没受到这古怪地方的影响。 只有遇到魔修还得靠师妹。 覆玉沙抚了抚躁动的雪貂,朝着言稚川夸道:“师妹真厉害。” 言稚川困惑地看着覆玉沙,不是,这就没了? 玉沙师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难道连夸人都没学会吗? 覆玉沙没能领会言稚川的意思,她微微一笑,道:“解决桃花瘴的重担便要落在师妹身上了。” 言稚川眼眸一亮,话不够漂亮,但她也爱听。她脸上挂着盈盈的笑,翻来覆去滚一圈,最后朝着湛玉节“啊”一声。 湛玉节垂眸,十分熟稔地投喂言稚川。 言稚川吃饱喝足,揉了揉脸颊跪坐在一片云上。她很自在地掏出药神鼎,开始催动丹火炼制丹药。 第94章 将师姐她们变成三岁大的小萝卜头,区区魔修,就不在话下了。 “她们的意思是你去杀魔修。”天道系统停在言稚川的肩膀上,用鸟喙梳理羽毛。 言稚川震惊:“想累死我吗?” 天道系统:“……”索性不搭理言稚川,总之能达成目的就算一件好事。 言稚川旁若无人地炼丹,不懂的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解天悬瞪大了眼睛,看一次震惊一次。 常知用手指戳了戳解天悬的后腰,小声说:“妙手宗是不是不行?” 解天悬很想辩驳,但言辞终究是无力的。 怎么这么个做医修的好苗子被九渊宗捡去了,而且还投在了剑道宗师门下啊?这合理吗? 另一边。 林寒枝循着记号找到了冲虚宗的修士。 可能是想着红尘镇在冲虚宗境内,冲虚宗就算不能解决,那也不可完全落后其余道友,硬撑着一口气,在桃花瘴中行动。她们不知道躲藏,下场可就凄惨了,不是被猴子撵,就是被虫子咬,还很不幸地碰到落单的筑基魔修。 本来以为是那魔修不幸,谁想到最后倒霉得是自己?林寒枝找到人时,一个个师妹灰头土脸的,奄奄一息,像是只剩下半口气强行吊着。 “怎么不躲起来?”林寒枝眉头紧蹙着,得亏言稚川卖了她一些丹药。 冲虚宗道人苦笑一声,说:“林师姐,三途河之事,让我们冲虚丢了好大的脸面。如果红尘镇这边不能建功,恐怕会惹来更多的非议。我们可以承认自己的无能,但就怕冲虚宗被扣上魔族走狗的名头。”误八o陸思医无o无 前一次的失败,让她们这回不得不尽心力。 再者,冲虚宗素来论功行赏。冲虚宗辅师座下都有数目极多的门徒,想出头其实很不容易。师长赐下的轮不到她们,那就只能靠自己努力建立功行,换取修道资粮。 在这一方面,她们其实是有些羡慕九渊宗的。她们这一代的修士数目不多,不用为修行资粮发愁,只需将心力放在功行上。辅师常说没有竞争,就不知道上进,不知修道之难。可看九渊湛玉节,她也没有变得好逸恶劳啊。九渊宗修士出门有宗门师长兜底,而在冲虚,没有价值,那就只能被放弃。 林寒枝无言以对。 她能从一众同门中厮杀出来,位列十大之一,也是知道冲虚宗规矩的。 她沉声道:“此间的情况你们也知晓了,过高的功行反倒变成一种累赘。我们先去寻找在林中的其余同道。” 林寒枝的修为最高,纵然在这处她的战斗力打了折扣,可冲虚宗道人也没有违逆她的意思,就算不愿意面对九渊修士,也纷纷应了声好。但偌大的桃花瘴中找人也不容易。 “桃花瘴范围好像扩大了。”冲虚宗道人面色微变。 她们没有找到同道,也没有遇到纵横肆虐的妖物,最先看见的是一座桃花林中的圆形法坛,阴阳二色如太极环抱,黑白鱼眼如弹丸,被一股力量来回推动。 桃花被风吹得纷纷扬扬,如粉茵铺地。 一个身披宽大道袍的道人坐在此间,周身魔气汹汹如潮。 第79章 079 在以弱为强的诡地,筑基期的魔修成了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况且此处诡异是魔修手段,对方早前就做好了准备,原本强势的修道人顷刻就陷入低地。 筑基魔修往常哪里敢在玄门地界肆虐?一遇到玄门道人就四处奔逃。可此刻法坛上的魔修,只是轻飘飘地望了冲虚宗道人一眼,抬手打出了一道赤色的蒙蒙烟气。 烟气在半空中膨胀,瞬息之间便化作一亩大小,散发出嗡嗡嗡的轰鸣声。仔细看去,烟气是由无数只血线虫组成的,它们疯狂地朝着冲虚宗道人飙飞。 魔修豢养的这群虫在外头根本经不起雷火扫荡,需要它们互相吞噬,等其中只留下最强悍的一只,才算是炼成。其中需要无尽的血食喂养,天幽城中不起眼的筑基魔修哪有这个机会?多亏了那位大人,豢养的血线虫才有了用武之地。一旦得到修道人做血食,血线虫成长速度会更快! 林寒枝骤见血虫,神色大变。先前遇见的虫潮已经棘手,更别说现在这群东西由魔修操控。冲虚宗道人围拢起来,纷纷将法剑祭出。原本她们修持的雷火之道极为克制这群邪祟,可惜在这等境况下,只能勉强支撑着。 魔修见血线虫冲虚宗道人围拢,不紧不慢地掐法诀。他一张嘴,吐出一道魔煞之气,同那血线虫纠缠在一起,更是秽光弥漫,四面腥臭难闻。 双方缠斗了约莫两刻钟,魔修气焰越来越盛,而冲虚宗道人却左支右绌,已是强弩之末。林寒枝知道问题极有可能出现在那座法坛上,可前方血线虫浩荡,她根本无力越过,哪能化解笼罩四方的道术。 手段用尽后,冲虚宗修士的处境越发危险。在千钧一发之际,林寒枝忽地想到了言稚川赠送的那黑乎乎的一坨。不管先前有什么矛盾,在对付魔修上她们仍旧是志同道合的,九渊道友应当不会害她。心一狠,林寒枝只能够死马当活马医了,取出那玉匣掰了一小块服下。 这一坨与她想象得苦涩不同,反而更是清冽,唇齿之间萦绕着一股丹香。难不成真的是丹药,只是品相不好?林寒枝一愣,可紧接着,她就无暇想那么多了。丹药的效用发作得很快,她身上一阵清光濛濛,等到光团散去后,她变作了一个短手短脚的三岁小孩,丹田中的元婴尚在,但是被一股力量给压制了。 “师姐?”骤然发生的变化让冲虚宗道人一呆,神色越发惊恐,难道这也是魔修手段? 林寒枝:“……”她看着手中那顺心如意变幻的小巧法剑,试着使出了天星七绝第一式。顿时剑芒挥洒,如群星下坠。那嗡嗡嗡的血线虫一碰到散入天星的剑芒,顿时噗嗤一声爆散成一团。这诡中的“强弱颠倒”显然是针对一些入道存在的。林寒枝莫名变成了三岁小孩,修为受限,那就跌到了“弱”这一端,于是在那诡异道术的催动下,她又恢复了近乎元婴的强悍。 是丹药带来的变数吗?林寒枝不知道。 她甚至不清楚这样的状况能够维持多久,眼见着道法对血线虫有用,顿时将法剑催动,大开大合地朝着前方杀去。轰隆隆的爆响传出,好似是山摇地动。 魔修也没料到会有这等异变,眼神骤然一凝。那灭顶的威胁朝着他身上灌来,他哪会不知道林寒枝的厉害。当即化作了一道遁烟,想要逃开这个地方。可魔修的速度哪能快得过法剑?一道惨嚎声响起,身体顿时断作了两截,元灵也没能从剑下逃脱。 林寒枝还是小小的一团,她御剑飞起,想也不想就飞到法坛那处,将法力运起,猛然间往那逆推的阴阳鱼眼上一掼。轰隆一声大响,石块飞溅,法坛倒塌,地面上出现一个数丈大的坑洞。林寒枝这才松了一口气,踩着剑回到了同门身侧,抬起头来,用乌黑的眼睛看着她们。 冲虚宗道人:“师姐?这是怎么回事?”问话的时候她没忍住,趁机伸手捏了捏林寒枝圆嘟嘟的脸。 林寒枝:“是九渊道友送的丹药。” “会一直这样吗?” 林寒枝摇头:“不知道。”要是能维持这样的状态,在诡地里也不算差,至少能够发挥出自己的力量,能护住师妹们。 另一边。 洞窟里的言稚川奋发图强,炼制出了好几坨丹药递给江慈竹她们。 三途河中,江慈竹、常知是见过言稚川本事的,想也不想地就接过了。 倒是覆玉沙和湛玉节心怀警惕。 “不是要对付魔修吗?”言稚川眨眼。 “吃了它能行吗?”覆玉沙问,她接过三岁丹饼掰了一角喂给雪貂,只是雪貂死活不吃,虎视眈眈地瞪着小肥啾。 言稚川又说:“难道你们不想恢复修为吗?” 湛玉节蹙眉:“能化解这地方的道术?” 言稚川诚恳点头,但话说得很含糊:“算是吧。” 到底是对付魔修要紧,就算心中浮动着些许不祥,覆玉沙她们还是将丹药服下了。 于是,洞窟中就出现了眼前这番场景。 地上站着几个粉雕玉琢的矮墩墩,而言稚川在一片云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直到一道刀气擦着她的面颊飚过,言稚川才不笑了。她的视线在矮墩墩中逡巡,找到湛玉节,不顾她的抗议,将她抱到一片云上,抬手在她脸上摸了两把。 小雪团子就算想做面无表情的冰山,也没有太多的威慑力。 言稚川完全不怕她的瞪视,喜滋滋地捏她脸颊。 “言道友,这药——”抱着小肥啾的常知望着言稚川,低头看看自己的短手短脚,有些恍惚。 言稚川停止蹂躏湛玉节,背着手:“你们就说是不是能发挥出自己力量了吧!” 她也没有骗人啊,既然弱者强,那就把她们统统都变成弱者,不就能够用出自己本事了吗? 第95章 至于让她一个人去杀死妖魔修—— 她是人,不是铁打的。 “一切都是为了斩妖除魔。” 湛玉节深吸一口气,跟其它人一样,“接受良好”。 既然有对付妖物的办法,一群人也不再窝在幽暗不见天光的洞窟里,而是一个接一个出来。 桃花林中,步履蹒跚的雪团子艰难地迈着短腿,一旁的言稚川倒是轻松惬意,甚至折了一根桃花枝拨坐在云上的湛玉节。 “怎么湛师妹不用自己走?”覆玉沙不平。 湛玉节注视着覆玉沙,极想跟覆玉沙换一换,可她还没跳下去,就被言稚川一把抱住。 言稚川睁眼说瞎话:“一片云是法器,消耗法力,载不动那么多人。” 湛玉节:“……” 她们大张旗鼓地等四处走动,自然也很容易惊动潜藏在暗处的魔修。 魔修们知道玄门这一代的天骄,但化作幼崽后,他们实在是没办法认出来,心中纳闷,怎么突然出现好几个小孩。 “抓来带回天幽城,根骨好的炼魔婴,不好的直接做血食。”答话的魔修面皮如枯树,喑哑的嗓音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筑法坛的事情更重要,那位真人正身忙于玄天仙障之事,未在此处,阴阳逆神通需要法坛才能承载。我们得加快速度,将它推入冲虚宗的腹地。” “冲虚宗中有洞天坐镇,当真能成么?” “天幽城那边自有办法引开洞天,别忘了,玄门洞天最大的职责是守御玄天仙障。” 魔修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法坛的事,而那苍老的魔修则是动了其它念头。他的道法阴邪,需要生人来炼制,修道人是上选,其次就是尚未被红尘玷污的婴幼儿。在魔修筑造法坛的时候,他起身,悄无声息地朝着言稚川一行人出现的地方摸索去。 林中。 湛玉节她们也发觉了桃花瘴无声无息地扩大。 原先那群妖猴的尸骸在边缘地带,可如今却在中间发现了它们。 “真古怪。”言稚川托着腮嘟囔。 “有人来了。”湛玉节传音道。 话音才落下,便听到一阵凄厉的风嚎,滚滚的烟云在前方四散开,一道粗若水桶、数丈长的黑影从上方掠来,细看去是一条死亡不知道几时的尸蟒。蟒上站着一个裹着黑袍的邪异道人,他直勾勾地盯着言稚川她们,眼中满是垂涎之色。 这是一个身上煞气极重的魔修,他的眉宇间散发着一股腐朽衰败的气机,俨然是所余寿数不多。如此年龄才筑基,不管是在玄门还是魔门,都是很不起眼的。 在能发挥出自己应有的实力后,湛玉节她们没将魔修放在眼中。 倒是魔修看不出她们的跟脚,怪叫了一声,运起法力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手爪,猛然间朝着下方的人掏去。 嗤一声响,那手爪顷刻间被如雪的刀光打散。 漫天霜气飞扬,不到一个呼吸间就将尸蟒和魔修一道冻结。 雪色的刀气流窜,咚一声,那尸蟒被冰屑裹着,倏然四分五裂。 而那被霜气封冻的魔修,直挺挺地从半空跌下,砸出一个人坑。 覆玉沙拖着寒骨刀,指尖轻轻地在刀身上一弹。 “湛师妹,看看他知道些什么。”覆玉沙道。 言稚川也兴冲冲地撺掇:“师姐,搜魂!” 魔修在霎那间冻结,面上的恶意和得意还没有完全散去,就又重新被惊恐和不解笼罩。他本就丑陋,被冻结后神情更是狰狞。言稚川用剑戳了戳魔修,没等搜魂,“聆听万物之音”的道法便已经发动。这半死不活的魔修根本无法树立屏障掩住她的窥探。 半晌后,她歪着头。 魔修洞天颠当?不认识。 阴阳逆?什么东西? 第80章 080 脑袋空空的言稚川对天幽城洞天不甚了解,不过她会“学舌”。 嘴皮子一动,就将从魔修身上扫下的东西给说完了。 “颠当?那是魔门洞天之一。”湛玉节神色冷肃,这尊洞天并非玄门道人堕落,而是天幽城倾力培养的,至于“阴阳逆”,她联系着言稚川的话语,思考片刻后,说,“阴阳逆就是笼罩着一片地界的神通了,以法坛为依托,逐渐地向外间扩散。不过——”她眉头一拧,话音倏地止住。 “不过什么?”言稚川听得津津有味,当初辅师在讲述天幽城修士时,她忙着“上进”,根本就没记住那些魔门洞天名号。 “根据白玉京打探到的消息,那尊洞天过去并不能施展‘阴阳逆’神通。”覆玉沙道。神通与根本道法挂钩,修行的过程中会有灵心一悟,但跟自己所修行的相去不远。像她修行刀法,在未来她将领悟到刀上的神通。 “可能是白玉京弄错了吧。”言稚川“哦”了一声,不以为然。 “玄门洞天真人也跟魔门洞天接触过,不可能会错。”江慈竹慢吞吞说。 “还有一种可能会让魔修的神通大变。”解天悬思考了一会儿,接过话茬。“堕入魔道的修士,有一部分会保持人的样态,但也有一部分会选择跟魔物炼合,融合魔物的血脉,获取魔物的力量,从而更好地承载魔书。” 魔族乃至魔物都有天生的血脉神通,而这种血脉神通是可以剥离的。剥离出来的东西叫作“魔书”。可“魔书”毕竟是外来物,不是谁都能够承受的,越趋近魔,学得魔书神通的可能性越大。 “都修到了洞天了,又何必去冒这个险?”覆玉沙皱眉,只有那些下境的存在才会走邪门歪道,外来的终究不是自己的。 “天幽城中盘桓着一尊魔族,一切就不是魔修能够自主的了。”湛玉节眸光闪了闪,又道,“如果恰好有洞天无法勘破阴阳逆,入得境中来,那魔修——” 余下的话不必说,众人一副了然之色,心中更是一悚。 “既然阴阳逆是用法坛承载的,那打坏法坛,就能将它们化解了。”很快的,解天悬她们又振奋了起来,有线索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好。 九渊宗中。 言济之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垂着眼睫看水镜中出现的一行道文。 道文在水波中扭曲,数息后便化作了乌有消散。 她瞥了眼一旁的钟湛兮,道:“是颠当。” 钟湛兮也将那行道文看在眼里,她蹙眉道:“可我记得那位并没有这样的本事。”没等言济之回答,她又轻嗤了一声,说,“看来是与魔物融合了。” 言济之还未答话,耳畔忽地响起一道钟声。眼前渐渐浮现一团黄影,好似一口大钟,笼着一层透明的金纱。气机排荡之下,钟声自然而然地响起,在识海中嗡鸣不已。 言济之蹙眉凝视着同样怔愣的钟湛兮,数息后,几道身影同时掠入九渊法殿中,神色凝重肃穆。除了有要事在身的方知我,九渊宗洞天尽数抵达。 “玄天钟响起来了。”妙天音的声音冷浸浸的。 玄天钟是一口落在洞天道人识海中的钟,与玄天仙障息息相关。玄天仙障是玄魔之界,九渊修士但凡成就洞天的,都要在玄天仙障留下一枚“玄天丹种”。一旦玄天仙障出变故,丹种便会化作钟声在道人的识海中响起,立过法誓的洞天,只要不是在闭死关,必须第一时间抵达玄天仙障,响应来自玄天丹种的召唤。否则就会应誓约,遭到天谴。当然可以回收玄天丹种,但这么一来,必定会成为玄门提防的大敌。 玄天钟上一回响,还是在十多年前。当时天幽城还未有魔族坐镇,跟玄门小冲突不断,但并未有涉及洞天层次的生死之战。很忽然的,那帮魔修洞天疯了似的攻击玄天仙障。 那一场斗战颇为惨烈,天幽城折了八尊洞天。玄门也有极大的损失,天衡府掌教玉廉贞身合天衡府道器循天轨,只留下一团意识;当初已是洞天三重境的慈航斋谈莲见陨落,后来罗观音又堕魔,至今没有洞天坐镇。而万兽宗掌教座下战宠被魔气侵蚀,只能将自己与战宠封镇在十万大山,不得擅离。而冲虚宗掌教别惊鹊濒临死境,回宗之后不得不闭死关。 当年她们一度以为魔门的目的是催生魔种,可这么多年来,未见魔门大肆找寻魔种的举措,想来他们并不知道魔种已经诞生。再联系天幽城中出现的那尊魔族洞天,一切都算明了了,其实是为了复苏留在人世的那尊魔族。 钟湛兮皱眉:“天幽城的目的呢?” 言济之耷拉着眼皮,嗓音低哑:“冲虚宗。” 玄天钟一响,玄门洞天道人必将前往玄天仙障,冲虚宗的洞天也不例外。 只有在闭死关的别惊鹊不会被玄天钟惊扰。 但那红尘镇外的阴阳逆如果扩散到冲虚宗,她还能一直不醒吗?二十年不足以让重伤的洞天恢复元炁,以别惊鹊的状态根本看不出“阴阳逆”这一道法,只要她迈入那处,便是死期。而冲虚宗……柳空桑和金婆娑,不管哪个都是难以担起整个宗派的。 第96章 玄天钟一响,言济之她们不能迟滞太多。 只在临行前给冲虚宗的道友传讯,希望她们做好布置。 阴阳逆并非不可破解,既然以弱为强,那就一改过去认知,以弱者攻阵就是。 不过颠当本尊如果出现,会难料理些。然而天幽城想要拨动玄天钟并非容易事,少一尊洞天,恐怕都达不成目的,除非天幽城有其余手段。那边的事只能寄希望于冲虚宗的化神道人了。 冲虚宗红尘镇外的桃花瘴中。 林寒枝得了言稚川赠送的一匣“三岁丹”,可实际上只得了九份,如果一次性分给几位师妹服用,未免得不偿失。 她并没有一直维持三岁幼童之态,估摸着时间只能持续两个时辰。 在丹药耗尽之前,要么尽数摧毁法坛,要么找到九渊宗一行人。 同在桃花林中的湛玉节一行人就不必像林寒枝那样掐算着用了,为了更好地应对危险,始终有两个人保持着幼童之状,而覆玉沙、湛玉节就是不二人选。 而言稚川呢,垮着脸坐在一片云上,麻木地催动丹火炼丹。 麻烦的不是“三岁丹”,而是它所需要的药材。由于一切只能在万宝阁中兑换,炼制一炉“三岁丹”,往往要用十炉其它丹药来铺垫。 成丹总是黑糊糊一团,言稚川说那十炉都是炼坏的,只能用来喂鸟,江慈竹、解天悬她们也没想太多。就算是十炉坏丹,言稚川的成果也堪称丰富。其间常不知和貂貂也想来蹭坏丹吃,但被炼丹炼成死人脸的言稚川十分无情地一拨。 吃吃吃,就知道吃吗? 她自己都没吃饱呢。 湛玉节凝视着言稚川,若有所思。她的视线中带着几分审视,轻飘飘地问:“师妹,累了吗?” 言稚川点头如捣蒜。 她都想自己在这边大杀四方了,可仔细一琢磨,小天复制九渊之剑也要能量,她还是要炼丹,整个人就变得萎靡不振了。 湛玉节“嗯”了一声,从容道:“等师妹修到元婴就没那么累了。” 言稚川瞪大眼睛。 她才筑基多久啊?现在迈入金丹三重境已经堪称神速,湛玉节还想压迫她提升到元婴? 天地毁灭算了。 丧气又哀怨的眼神落在小小的湛玉节身上,言稚川想生气,但又觉得雪团子师姐十分可爱。 要是她不会说话就好了。 没等言稚川朝着湛玉节伸出罪恶的双手,一阵滚荡的雷声就从前方传来。好似火药桶陈列,一触即燃。轰隆一声响,连绵的爆裂不绝于耳,紧接着数道银蛇从下往上蹿升,一团团抖落的雷火如天星下坠,声势甚是惊人。 湛玉节一行人赶忙加快脚步,朝着前方雷声轰隆的地方奔去。最先落入视野的,是一方垮塌的法坛,紧接着,便是冲虚宗一行人。服用丹药将自己化作幼童后,林寒枝那元婴三重境的功行能得到释放,在这处筑坛的魔修哪能是她的对手?只是一路行来,一路诛戮,丹药还不知能用多久。 林寒枝胜利之余,又有些惆怅。 然而就在此刻,一转眸就遇到了言稚川一行人,顿时大喜,放声道:“言道友。” “是你啊。”言稚川疲惫,耷拉着眼皮,懒洋洋地躺在云上,很随意地打了声招呼后,叮嘱一句“别忘了我的丹玉”后,便缓缓合上眼。 林寒枝说了声“不会”,活命之恩,哪能抛到九霄云外。 她注视着同样是小团子的湛玉节、覆玉沙二人,道:“你们也遇见魔修了?” 湛玉节点头。 林寒枝:“这法坛不计其数,得尽快将它们销毁。我观这桃花瘴正在向外扩散,如有生灵再落入其中就糟糕了。” 正说着话,一阵隆隆之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呼号的阴风,仿佛一条浩浩荡荡的血河从天际往下荡来,其中混杂着十几道身影,俨然是魔宗的修士。 她们在林中肆意毁坏法坛、杀戮魔修,魔宗修士那处哪能没有知觉?只是筑基境的跟脚,就算知道洞天真人神通厉害,也有一点怯意自心中攀升。于是在招揽了林中的同伴后,一行人一道乘云御风赶来,弄出一种气焰冲天的架势。 这群魔宗的道人认出了几个冲虚宗修士身份,要知道不久前,这些人还是被他们驱逐的丧家犬。一声冷笑后,魔修一同施展法诀,将那血河催动,无数波涛卷起,血色的浪潮越拨越高,向着下方猛拍过去。 湛玉节漫不经心地看了那群魔修一眼,随手将剑芒一拨,顿时清光奔涌,将那血河一推。只听得一阵清越的响动传出,几枚头颅旋飞,半截尸身蓦地掉了下来,扬起一片花尘。 第81章 081 自以为胜券在握的魔修哪里料到这个变故?只不过一个照面,就损失了几个人。 他们的视线越过了冲虚宗的一众道人,惊恐的视线落在不起眼的孩童身上。 刚才那剑——九渊之剑?那这突然在桃花林中的幼童,其实就是湛玉节一行人?剩下的魔修思绪一转,很快便想明白其中关节,大为恐慌。他们不知道湛玉节她们使用了什么秘法,但知道,一旦玄门道人能够发挥出自己的力量,堪堪筑基的他们也就无法在桃花瘴中横行了! “走!”看着同伴凄惨的下场,余下的魔修可不想用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当机立断,遁光将自身一裹,催动法力疯了似的朝着相反的方向跑。 可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一道哂笑响起,覆玉沙提刀一振,料峭的寒风呼啸着飙飞来,空中的水汽化作了无数冰寒的风雪,顷刻间便将那条浩荡奔涌的血河冰封。一侧的林寒枝也不甘示弱,将道法一催,剑气如星辰雷火向下灌落,眨眼间,便将那群奔来的魔修杀得一干二净。没了那神通的影响,斩杀这群魔修,不过举手之间。 魔修中也有零星几个留着照看法坛,等了一段时间没等到对方传讯,俨然是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他们的心中萦绕着一种憋闷之感,在思忖片刻后,借助秘法给那位洞天传讯。 “总觉得有些不祥,法坛如果出现问题——”一位心惊肉跳的魔修不安地开口道。 “那也无妨。另一人接话道,“那位大人不可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法坛上,她有拿下冲虚宗的心,必要的时刻,会亲自降临。这法坛除了承载道法,也能召唤大人的正身。” “但愿吧。”魔修喃喃低语。 正在这几个藏身在暗处的魔修私语时,那头斩杀了魔修的湛玉节、言稚川一行人也寻觅到这处法坛。一路行来,但凡是横在前方的,不管是妖物还是魔族,都一并起剑斩了,故而抵达时,一个个身上都杀气腾腾的,周身萦绕着一股血气。 那几个魔修与湛玉节她们打了个照面,顿时心惊肉跳的,好似魂丧九天。仓促之间起剑应对,可哪里是湛玉节她们的对手?眨眼间,便死得只剩下一个。那魔修战战兢兢的,左右顾盼,但还未等到帮手降临,眼前便寒光一闪,他顿时没了声息。 湛玉节蹙了蹙眉,神色间有几分嫌恶。桃花林中的法坛数目极多,可依照周天之数,眼前这个极有可能是最后一个。如果将它摧毁,那笼罩着这片地域的道法没有寄托,兴许就能迎刃而解。 心思落定,湛玉节如先前那般将法坛毁去,可倏然之间,骤变生出。一道肉眼可辨的巨大涡流凭空生出,来回鼓荡着,四面都是惊天动地的隆隆之音。自那漩涡中踏出来的,是一个半人半魔的怪物,她上半身保持着人的面貌,容颜姣好,而下半身则是一只硕大的斑点蜘蛛,舞动的长足如矛尖似的,闪着奇诡的光芒。 湛玉节面色倏地一白,还来不及退去,就察觉到一股巨力轰然压在了身上,好一阵头晕目眩。 言稚川坐在一片云上,眼疾手快,将半空中的小雪团子一捞,眼巴巴地盯着前方那怪物模样的魔修,舔了舔唇角,莫名饥饿。 “这是——”林寒枝抿了抿唇,寒意陡然顺着脊骨攀升。 “洞天。” 在洞天的“阴阳逆”道法笼罩着的桃花林中,强者弱,弱者强。可虚弱之后形同凡人,至于变强的,是不可能超越自身极限的。也就是靠着“三岁丹”再压制修为,那也不可能与洞天层次的道人相抗衡。 那魔修将袖子一扬,便有一阵轻风吹起,无数的白雾一气朝着前方狂涌去。这白雾是纯粹的法力攻袭,以洞天深厚的法力想要将她们碾死就像是压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对方功行太高,已经不是她们能够抵挡的,纵然笼罩着此间的神通坏去,也无济于事。 湛玉节毫不迟疑地将袖中一道九渊剑符祭出! 霎时间青光乍现,浩荡的剑芒如长河一般往前奔涌,与那白雾搅荡在一起,在厮杀中发出磨金销铁的脆鸣。 魔修“咦”了一声,嘶嘶道:“九渊,钟湛兮。”她便是天幽城的洞天颠当,此间阴阳逆道法正是出自她的手笔。她过去修行的神通没这样的威能和效用,但得了主上赐下的“魔书”。这份“魔书”是万年前的魔族遗留下来的,来自一尊洞天层次的魔物。她寻了相似的魔物融合了对方的血脉,才堪堪承受了“魔书”,并自魔书之中习得这一卓绝的天赋。但毕竟是行异法,她的道行下跌了,如果能够吞噬玄门道人,想来会恢复全盛的状态。 第97章 此刻玄天仙障那处不太安宁,玄门洞天必定奔赴那处。 冲虚宗中,必定只有掌教别惊鹊一人在。别惊鹊身负重伤,不可能会在这个时间完全恢复,依照她如今的道行,是无法将“阴阳逆”勘破的,这是一个解决一尊玄门洞天的好机会。 原以为提前来此的筑基期魔修已经将玄门那帮小辈解决,顺势将法坛推进,没想到他们这般不济事,竟然不是进入道法中的玄门道人对手。 要不是天幽城动摇玄天仙障需要她的帮忙,她早就抵达了此处,将整个冲虚宗吞噬。 颠当的思绪浮动,眼神中闪烁着晦暗的光。虽然那道剑符打散了她的攻势,但剑符毕竟是死物,不是钟湛兮本尊在此,剑符中的力量迟早有耗尽的时刻。至于钟湛兮本尊,就算察觉到剑符有异,那又能怎么样?她不可能会抛却玄天仙障来到此处。玄门想要阻遏杀戮,只能是冲虚宗别惊鹊出面。 现实与计划相比,有几分偏离,但颠当仍旧是一副胜券在握的神色。不管怎么样,玄天仙障那处的天魔祭已经催动——而这处的法坛,虽然道法没了寄托,但在所有法坛都崩坏前,她借助着残余的道法将正身降临,目的便已经达成了大半。 “湛师姐。”言稚川被天道系统拍了拍,才从那让她心发慌的饥饿中回神。 众人都聚拢到了一起,掩住恐慌,硬着头皮望向那散发着赫赫威势的洞天道人。湛玉节定了定神,安抚人心:“有剑符在,师尊必定及时赶来!” 玄天仙障。 阴云四起,惨雾沉沉。 一道半透明的屏障立在万古不生灵的玄魔之崖。屏障上闪烁着一道道来自当年道果层次前辈生前遗留下的法箓,其中一些细弱的则是后来镇守玄天仙障的洞天道人落下的维持仙障的法印。无形的力量从那道门户上延伸,如想打坏玄天仙障,非得打坏这道门户不可。 此刻的钟湛兮神色肃穆,剑符出自她之手,自然也能感应到那边出事。 前方不远处,来自天幽城的洞天、化神聚集在一块,簇拥着一个头顶戴角、面生异相的英挺道人,在行天魔祭法。斩杀冬融后,天幽城又恢复了九尊洞天的格局,可眼下出现的只有八尊,这意味着有一位魔修在别处,而最可能的地方,便是冲虚宗。 一幢幢的绿火带千百点血色的花朵飞旋,在啾啾的鬼声中,天地越发昏暗。 典籍中有记载过天魔祭法,这是魔族的大典,可借助祭法找寻魔族。天幽城过去只有魔修没有魔族,此刻那尊魔族复苏后,俨然是想借着天魔祭来唤醒玄门地界沉眠的魔族以及从玄天仙障那处的魔族处,得到相应的启示。 玄天仙障阻隔玄魔,将魔物死死地拦截在那一头。但玄门中已没有道果境的修士来维护玄天仙障,更无法确定玄天仙障的对面是否有魔族修持到了道果层次,从而使仙障出现一丝缺隙。钟湛兮不想将情况想得坏,但总要保持足够的警惕,她们最当不起的就是“万一”。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魔族的这场天魔祭成功。 抵达此处的洞天道人几乎毫不犹豫地动了手,剑芒纷飞,万千神雷也蓄势待发,隆隆的爆响越来越紧密,万丈光焰腾飞而起,如巨山压顶,造出石破天惊的宏大声势。 面对着千千万万的爆音,天幽城那尊魔族并没有恐慌,她不紧不慢地催动着天魔祭的运转,那沉眠的魔物、魔族只要意识复苏,便会被这源自魔族血脉的天魔祭奠召唤,降临到此处。起伏的洪雷和剑气都落在这群复苏的魔物身上。不管过去功行如何,被拨醒的魔物此刻都处于虚弱的状态,经那来自洞天的攻势一砸,顿时暴散成一团精气,如同云雾一般弥漫。 这尊洞天层次的魔族微微一笑,非但没有施以援手,反而将神通一转,鲸吞似的将魔物散开的精气吞入腹中。魔族之间,有血脉高下之分。低位的魔族在高位魔族跟前抬不起头来,唯一提升自己血脉层次的办法,便是吞噬对方的血脉。但以弱吞强何其艰难?历来都是底层魔族化作高等魔族的资料。譬如此刻,苏醒的洞天魔族非但没有庇护同道的意愿,反而放任本能作祟,将它们彻底地吞噬。只要吞噬得足够多,她的力量层次就会往上攀升。 玄门洞天俨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她们的攻击其实是加快那尊魔族洞天吞噬同类的速度。 可要是放任天魔祭进行,就怕她当真与玄天仙障对面气机成功勾连。 “她在借我等之手吞噬留在人世的魔物。”玄门道人心中倏地一凛。 针对冲虚宗、吞噬魔物、勾连玄天仙障—— 这尊魔族比以往碰到的魔修都要聪明,而且冷酷无情。 第82章 082 在魔劫之后,九夏大陆魔根深种、魔念潜伏于道心,使得修行人更容易堕入魔道之中。 可真正的魔族,却是数千年不曾露面。玄门道人对天魔祭的了解也都来自于流传的典籍残篇。 典籍中对付天魔祭的手段极为简单,就是靠着自身宏大的法力镇压,速战速决。此间聚拢的玄门道人数量在天幽城洞天之上,明显是更胜一筹。直接打破天魔祭不是做不到,但这会导致攻伐时斩去的魔物都化作那尊魔族洞天的资粮。 这尊魔族洞天以石麟为名号,是高等魔族。她过去的功行如何不知晓,但是从她苏醒后便是洞天的情况来看,当初距离道果境恐怕只有一步之遥。 天魔祭中召唤来的魔物,生是玄门之敌,而化作魔气精质成为魔族洞天的资粮,同样对玄门无益处。她们想要解决此事,就不能靠着粗暴的手段攻破,而是在坏去天魔祭的同时,使得那些魔物精质不能流入那尊魔族洞天之身。 这就意味着玄天仙障之事会被延长,被牵制在此地的洞天根本无法回援冲虚宗。 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闭死关的别惊鹊身上。 洞天真人在玄天仙障落丹种、相应玄天仙障的召唤,对守御玄天仙障有益,但对九夏大陆其实是有坏处的。因为玄门这边不得已倾巢而动,如果有魔修在玄门内部肆虐,缺少同层次的道人,就只能靠着化神以及之下的道人来抵抗。 只是过去天幽城的魔修洞天始终少于玄门,魔修基本不会选择攻击玄天仙障,将玄门洞天尽数招引来。因为这对魔修来说,也是一件冒险的事情。己方纵然派出洞天,在九夏大陆内部得手,但玄天仙障这处遭到围攻,折损的就可能是几尊洞天了,根本就是得不偿失的事情。而且也不是寻常一个洞天就能拨动玄天仙障的。 这次石麟施展天魔祭撼动玄天仙障,其实是天幽城九尊洞天都出力的,只不过在推动后,颠当借着在冲虚宗红尘镇外设下的秘法,催动天魔移形法,才将正身送到那边。她离开之后,那股庞然的压力便由余下的几尊魔修承担了。 “冲虚宗那边——”柳空桑的面上满是冷色,钟湛兮能够想到的,她同样也能想到。那消失的一尊洞天,除了前往冲虚宗,还能去哪里?掌教身陨,对冲虚宗而言,是斩杀再多的魔物洞天都无法挽回的损失。有一刹那,她几乎想要放弃此处的事宜遁回到冲虚宗。 可钟湛兮她们没理会柳空桑的话,那股盘桓着的忧惧人人都有,与其在这里担惊受怕,倒不如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天魔祭,若是能斩杀一尊天幽城的洞天,更是再好不过。 红尘镇外,桃花瘴中。 九渊剑符呼啸而来,与颠当的攻势交缠在一起。余波荡开,将法坛打得粉碎。法坛是用来承载阴阳逆道术的,但如果施展术法的人就在此处,阴阳逆非但没有崩散,反而以极快的速度推进,甚至将凡人村镇卷入其中。冲虚宗察觉到异状,但纵然有筑基期的道人入内,颠倒之后的功行也不可能抗衡洞天的伟力。她们只能勉强将被魔念催动后肆虐疯狂的妖物阻隔在外,保护凡人不被妖物吞没。 冲虚宗掌教闭关,洞天道人无一人在宗内,宗中一切琐务由化神境的辅师暂代处理。虽然早些时候便接到来自九渊的警讯,知道那处已经被“阴阳逆”笼罩,可毕竟功行有限,依照她们的道行是无法看破“阴阳逆”边界的,只能请求天衡府道人相助。 在找到克制“阴阳逆”法门前,湛玉节一行人落在了绝境中。 颠当一边不紧不慢地将“阴阳逆”催动,一边对付湛玉节一行人。她漫不经心地一拂袖,便见一团幽绿色的光芒激射出,散作无量绿火向着外头爆散,与那飙扬的剑气撞击在一起。火焰横飞,闷雷殷殷,爆音如潮,惊天动地。绿火与剑气一道沸腾,最后两两由盛而衰、由密渐息,像落幕的烟火,消失后无光亦是无声。 湛玉节抿着唇,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兆。师尊不可能感应不到剑符的催动,连一道化影都没出现,说明她此刻被一件更为严重的事情绊住了,无法来救她们。这天幽城的洞天得让她们自己来抗衡。可她们之中,林寒枝的修为最高,但也仅仅是元婴三重境,如何撼动洞天?等到剑符中的元炁挥霍一空时,就是她们的死期。 第98章 “外头恐怕出事了。”林寒枝低声说。 不仅仅是九渊宗洞天没有抵达,在魔修洞天出现后,她们冲虚宗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她的面色刷地变白,紧紧地握着剑,内心深处萦绕着一股蚍蜉撼大树的无力之感。 覆玉沙啧一声,抚了抚面具:“看来要死在这里了,可惜我那黄金屋、黄金棺——”她拖长了语调,被藏头藏尾的雪貂轻轻咬了一口。雪貂急得吱吱乱叫,求生的本能,貂也有。 师姐们的神色不太好,言稚川也终于察觉到氛围的肃穆,不再是那摆大烂的懒散模样。 “能打吗?你要多少道丹?”言稚川认真地问天道系统,她试过了,“言灵”没办法召出师尊的化影。 小肥啾抬眼。 支棱起来的言稚川有那么一些些的飒爽,但她的话语还是透露出喜欢白日做梦的本性。“给多少道丹都不行,九渊之剑的力量不可能超过你自身的道行,除非——”话说了半截,天道系统及时地刹住。 言稚川皱了皱眉,她没有再痛斥天道系统的没用,而是说:“小天,我们要是都无了,那你的任务不也完了?你要修正师姐的命运线,可命都没有了——” 小肥啾:“……”可它只是一道意志化身,不是无所不能啊。化神期还勉强救一下,可言稚川只有金丹啊?将她的本源力量泄出来倒是能够与魔修一战,但是此战之后,天下皆知魔种之名了。 湛玉节神色凝肃。 她已经察觉到周围那股似是无形的法力靠近了,这意味着剑符中余下的元炁不多。恐怕再跟这魔修斗上一阵,就会彻底销毁。靠着剑符无法将对方一击毙命,她们要如何寻找生路? 当修为差距过大的时候,一切花哨的举措都是徒劳的。 颠当笑吟吟地注视着湛玉节一行人,毕竟不是钟湛兮本人在,那剑符想要斩杀她,无疑是天方夜谭。她身下长矛似的蛛足在地面上敲动,一声颇有韵致的金铁交击之音传出,大地隆隆震颤起来,一道道蛛网似的裂隙生出,顷刻间便蔓延千百丈远。 圆滚滚的蛛身一扁又一鼓,颠当一张嘴吐出了一团带着绿芒的白气。白气蒙蒙漂浮,化作一张蛛网朝着她觑中的猎物罩去。颠当再度伸手一指,顿时百千点飞星如夜间的萤火,散为道道闪烁不定的流光,破空而来,自天网的裂隙落下。 湛玉节、覆玉沙她们纷纷祭出法器抗衡,可无论是守势还是攻势,在洞天道人的压制下,都像是风中的游丝,一拨就断。在关键的时刻,只能够靠九渊剑符将罗网撕裂。 可蛛网一重又一重,横亘在前方的难关一道又一道,摆在眼前的根本就是一条死路,对上魔修嘲弄的目光,湛玉节心中一凉,很悲哀地承认,她们的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 “师妹,升龙护道丹。”湛玉节朝着言稚川道。 言稚川抿唇,她捂了捂乾坤囊。先前已经服用过了,这类的武丹就算是道丹层次,服用多了也会影响道基的。她看着漫天飞旋的蛛网,知道那莹莹的碧芒根本碰不得。小天说九渊之剑没有用,可她偏要尝试一次。 在抵御几回颠当的攻势后,这道用来护身的剑符元炁到底是耗尽了。 纷飞的罗网伴随着萤火坠下,修为稍微低些的瞬间失去了自我意识,被黏在纵横的网上,仿佛一只只待蜘蛛宰割的可怜虫。 “师妹,退后!”湛玉节骤然喝道,剑芒一旋,纵然知道无力撼动那飙飞的火焰,仍旧一往无前地迎了上去。 言稚川脚步一个踉跄,眼见着落下的蛛网要缠上小小一团的湛玉节,连九渊之剑都顾不上用了,急得伸手朝着那蛛网一抓。那蛛网极有韧性,连元婴法力都无法切断。但言稚川指尖一触,一股奇怪的力量往她的脉络间钻。先前缠绕着她的饥饿感得到了满足。于是,她立在蛛网下,舔了舔唇。她的手指仍旧搭在蛛网上,那缠裹一切的蛛网就像遇到烈阳的雪,以极快地速度消融。 湛玉节一转头,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她心中一凛,面上的血色褪尽。她想起言稚川吸摄魔气的模样,而这,是不能让旁人知道的秘事。 眼中寒光骤现,在这一刹那,她转眸看的不是那能轻易杀死她们的颠当,而是林寒枝、江慈竹一行玄门道人。 “师姐,饿。”言稚川扁了扁唇。 她的眉心那道火莲的印记越发明显,脚下出现一道火莲的虚影,无风自摇曳。 天道系统纠结成了一团。 封名之印加上天之道的限制,言稚川的本源力量本压制,身份也不会被旁人看破。 外泄的那么点力量能吞噬蛛丝中的魔气,可离杀死颠当还有好一段距离。 要将她身上的禁制暂时拨开吗? 如果本源力量失去了限制,妙天音为她打造的佛魔千相,恐怕也遮不住那能够捅破天的魔气了! 天道系统扇了自己一巴掌。 它怎么就绑定了一个糟心的魔种! 第83章 083 察觉到了蛛丝异状的颠当转眸注视着言稚川,眉眼间藏着几分讶异,她没有多想,只是以为除却剑符外,仍旧有护持的法器。她勾了勾唇,扬起一抹嘲弄的笑,伸手虚虚地往下一按,便见周身光芒一摇晃,千百点星芒似的幽幽荧光疯狂向下泄。就算她的修为略低于全盛时期,可这纯粹的法力也颇为强悍,一旦被它打中,必定会魂飞魄散。 覆玉沙右手举着刀,在迎面而来的罡风下面具四分五裂。冻结的寒霜之气脆弱得像是一张薄纸,在突变的风云中维持不到一息。 湛玉节催动着九渊之剑,眼前茫茫荡荡的剑气像是水流。可她的修为不足,同样是九渊之剑,远不能与钟湛兮相较。那剑芒根本不可能靠近颠当,未及对方的躯壳,便被她周身的气机撕裂。颠当一拂袖,打落下来的火芒直接将人振飞,轰隆一声砸到开裂的地缝里,被那白色的蛛网牢牢缠缚住。 颠当始终是漫不经心的,她不会将几个至多元婴的后辈放在心上,只等待着别惊鹊的现身。玄门杀她天幽城一尊洞天,这个仇要借着这个机会报了。 言稚川也没能躲过下坠的流火,她灰头土脸的,从地坑中爬起来。那蛛网无法将她缠住,在触及她的瞬间便被不自知的她吸收。她的眉头原本只是影影绰绰的火莲印记越发明显了,像是要活过来。脚下的火莲不再是幽暗的虚影,而是镀上了一层赤红之色,无声无息地向外蔓延,将天地化生成一片红莲界。 “小天,你快想办法。”言稚川急得很,眼中冒着幽幽的光。 天道系统心一横,天之道是它借给言稚川的天道之力,原本是压制她的魔种气机的,如今这道枷锁被它轻轻一拨,而剩下的封名之印,俨然无法限制那股躁动的本源力量了。在封名之印松动的刹那,火莲彻底鲜活起来,无数赤火从各个方向荡开。 言稚川脖子上悬挂着佛魔千相散发着灼目的光,但无法收束住所有的气机,在一片蒸腾的清气中,隐约泄露出几道魔气。此刻的言稚川无法感知自己的状态,重重枷锁松落后,她的意识也暂时被那吞噬一切的本能暂摄。 “嗯?魔气?堕魔了?”颠当眉头一皱,面上露出一抹讶异之色,她朝着如赤火般从地缝中冲出来的言稚川,眼神很是困惑。就算是堕魔,也不可能陡然间发挥超越自身境界的力量。红莲之火如天覆星坠,所有的蛛丝被焰光一沾,都如雪融般消失。 心中泛起了一抹古怪之意,颠当没理会从蛛网中挣脱出来的湛玉节、覆玉沙、林寒枝三人,而是将注意力放在言稚川的身上。她始终怀着一丝对金丹期道人的蔑视,一拂袖想要将那堕落的红莲之火拂开,哪知她的法力与那火焰一触,立马化作虚无,好似是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吞噬。 颠当的眉头一皱,打量言稚川的视线终于多了几分认真。“你——”可一句话还未说出,她便看见言稚川的身后出现一道不可能在金丹层次便能拥有的法相来。那是无数焰气化作的二十四叶红莲法座,以及一尊诡异的四臂像。那像一手持佛珠,一手掐金刚法相;而下方的手臂一只题着骷髅串成的血色项链,一手掐着天魔印。似佛非佛,似魔非魔。 那法相起初很淡薄,几乎不可见。可慢慢变得凝实起来,颠当在恍惚中与那尊诡异的魔相来了一个对视,脑中仿佛如雷大震,恍惚间魂魄几乎被摄走。她面上得意的笑容消失了,勉强定了定神,但很快便感知到,她的“阴阳逆”神通在消解,而浑身充沛的法力仿佛遭到了某种压制。 就像是面对魔族时候的无力。 是魔修身上那道让人受制于魔族的印记在作祟。 到底是什么存在?这诡异狰狞的东西不可能是玄门道人的法相。 立在她跟前的……是、是一尊魔!颠当猛然间想到这个可能,一颗心坠入冰窟。她虽是魔修,可心中很清楚,对于魔族而言,魔修只是一条任意驱使的狗。魔族以杀戮玄门道人为目的,但也不会将魔修当作座上宾。眼前这尊魔潜藏在玄门修士的躯体内,被她无意间招引了出来!这魔对她杀机极盛! 第99章 别说是进行天幽城的计划了,那种天敌在前的恐惧让颠当想要逃。 魔修是靠着魔念入道的,魔族天生能压制魔修。除非两个魔族都在她的跟前,才看谁能对契印占据主导。 亦或者拥有其它暂时隔绝契印对自身影响的手段。 颠当浑身冰寒,勉强催动的法力仿佛跌进一个黑洞中,无法将天魔移形祭出来。 言稚川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的颠倒,那种饥饿充斥着她的头脑,压制着她的神智。她往前走了一步,身后的魔相也颤动着,红莲光焰旋转,仿佛一个漩涡以她为中心生出。奔涌的魔气朝着她聚拢,她不知餍足似的,疯狂地吞噬魔气。而吞噬魔气越多,魔相越是凝实。 颠当心中警铃大作,明明没看见那魔相运用什么道法,可她浑身的力量仍旧不住地向外流逝,苦苦修来的功行往下跌落。再这么下去,她或许也会化作一团供魔相吞噬的血食了。她十分勉强地提起一口气。 “要逃!”言稚川一凛,哪能让即将到手的点心从手中逃出去!魔相上炸出一道滚雷似的大喝,而她一扬手,本能地催促天道系统运用出来了九渊之剑!这复制到手的九渊之剑无视了她的剑道根基,也无视她的浑身运转的气机。剑气如大鲲旋转,四面八方的水流搅动,渐渐地化作满盈的状态,而后如悬河倒泄般奔涌而出。 九渊之剑瞬间被拔高到了同样的层次,颠当哪里能够抵挡?在水火风雷以及剑意中,那如长矛般锋利的蛛足被斩断。惨痛的哀嚎声在半空中回荡,颠当的身躯坠落了下来,而周身的力量流逝得越发快。 她要死了。 一侧的林寒枝和覆玉沙眼中满是骇然。 她们都是元婴境的,比金丹修士抗打,未在冲击中彻底地陷入昏沉中。 原本想要拼尽最后一口气的她们,眼睁睁地看着言稚川身上出现异状,然而以一种她们无法理解的姿态将那洞天层次的魔修力量吞噬。 “魔、魔族?”林寒枝面色毫无血色,她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言稚川,浑身颤抖着。 覆玉沙眉头紧锁,她没有说话。 而湛玉节冷锐的视线落到了林寒枝的身上,一截寒霜似的剑芒照眼,杀机一闪而逝。 吞噬了一尊洞天的魔相似乎还没有餍足,蓦地一转头盯住了玄门道人。 天道系统扑棱着翅膀停在言稚川肩上,心力交瘁地耗费庞大的能量拨弄着天之道,将那股魔性镇压。 如果有一天湛玉节选择堕落魔道,那一定是因为她言稚川啊! 魔种的力量被压制,魔相和火莲都转为虚淡。 意识逐渐复苏的言稚川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她挠了挠头,打了个饱嗝。她“唉”了一声,朝着一身狼狈的湛玉节跑去,还没等她将乾坤囊中疗伤的药物掏出,眼前倏地一黑,向着地面上栽去。 湛玉节将剑按了回去,她快速地将言稚川接到了怀中,而后用冰冷寒峻的视线凝视着林寒枝。 “林道友。”覆玉沙也在看林寒枝,她的笑容很凉薄,眸中带着审视。 林寒枝心中警铃大作,她从湛玉节的身上感知到了杀机。纵然她的功行高些,可眼下都是强弩之末,是没有办法应对九渊宗的两人的。 言稚川—— 魔—— 这是九渊宗的秘密吗? 言稚川是魔,但她并未伤害玄门道人,反而将洞天期的魔物抹杀,给她们找到一条生路。 她应该如何做? 她的心中像是一团乱麻,等看到覆玉沙提着刀朝她昏迷的同门走去,神色更是一变。她咬了咬牙道:“我向天起誓,今日之事,必不外泄!”九渊宗,是真的想杀人灭口。 覆玉沙轻嗤一声,她一踢刀。 寒骨白倏地越过冲虚宗道人,砰一声插在了奄奄一息的常知跟前。 常知悄咪咪地睁开一只眼,旋即又合上。 而小肥啾也死了似的,僵硬地躺在常知身侧。 雪貂从覆玉沙的怀中跳了出来,上头就给小肥啾两巴掌,报了先前被它扇飞的仇。 小肥啾仍旧是一动不动。 “常道友,虽然只有金丹修为,可万兽宗道人与灵兽同修,体质强悍远超同境。”覆玉沙缓缓道。 常知无奈,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对上覆玉沙冷冰冰的视线,举手发誓:“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朝着言稚川那侧靠了靠。 湛玉节身上鲜血淋漓,自身已濒临崩溃,可仍旧抬起手朝着昏睡的言稚川输送元炁。 天道系统啾啾地叫个不停。 常知探了探头,小心翼翼说:“言道友可能是太累了,睡着了。” 这种状态,她还是很熟悉的。 湛玉节没接腔,她眸色微凝,抬头望向了天际。 阴阳逆已经崩散,冲虚宗道人不再被魔修道法所阻隔,眼下数道银光飞掠而来。 有援兵自然是喜事,譬如林寒枝,面上便冒着洋洋的喜色。 可湛玉节的心情十分沉重。 师妹这异状,也不知道能够掩藏多久。 数息后,冲虚宗道人落地。 为首的道人一身金蓝色法衣,白发如雪。 林寒枝一怔后,忙低头一拜:“掌教。” 她的心中惊惧不安,掌教先前因重伤比死关休养,如今被魔修惊动,匆忙出关,恐怕有碍道体。 “颠当的气机消失了。”别惊鹊瞥见了地面上那具精气溃散的半人半妖的尸骸,眉头微微一蹙。 依照元婴期的修为不可能斩杀洞天魔物。 林寒枝心中凛然,几乎要将真相说出口。可立下的誓言约束着她,她低头说:“那魔修以人身融合魔物躯体,气机相冲,自行败亡了。” 第84章 084 别惊鹊拧了拧眉,对林寒枝的话保持一份疑窦,可现下不是追索的好时机。 她注视着那具魔气散尽的怪物皮囊,拿不住颠当是真的崩殒了,还是遁向了它处。 摆了摆手,别惊鹊对着一个化神道人道:“将她们带回宗中。”至于她和其余人,还需要留在这片地域善后,得将魔氛彻底扫荡才行。 冲虚宗中。 妙手宗驻扎在附近的医修都被请过来了,替那些晕厥过去的道人检查。 湛玉节抱着言稚川,眉头始终紧皱着,锐利的视线在林寒枝和常知身上来回扫动。虽然这两人立下了法誓,可要是违背誓约呢?要是宁愿自己遭受天谴也要将师妹的身份说出呢?已经失去灭口的机会了,她们若继续留在冲虚宗中,到时候连脱身的机会都没有。 思忖片刻,湛玉节向着冲虚宗道人道别。 医修觑着她怀中的言稚川,道:“这位道友身上有伤吗?要是如此,留在——” “多谢道友好意。”湛玉节彬彬有礼地打断医修的话。她并非冲虚宗出身,来去也不受冲虚宗规矩管束,只因都是玄门同道,才客气地知会一声而已。 冲虚宗道人没有强留,柳烟青那点事情众人都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三途河中的过节。九渊修士不想留在此间,也是理所当然。至于桃花瘴中事,若有需要,再联系不迟。 湛玉节打了个稽首,也不多言,抱着言稚川化作一道遁光掠走。 覆玉沙一直冷眼看着,见湛玉节转身,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可湛玉节前往的方向并不是九渊宗。 “湛师妹。”只余下她们三个人,一些不好说的话此刻也能够开口了。覆玉沙眸中浮动着冷光,她横刀将湛玉节一拦,肃容道,“你早就知道了?” 湛玉节的脸色微沉,抬眸与覆玉沙对视。 一道剑芒旋绕着她的周身,隐隐与覆玉沙刀上的霜寒相对峙。沉默片刻,她一点头,说了声“是”。 覆玉沙沉着脸问:“九渊宗的规矩师妹还记得吗?我九渊道人,如遇魔修,该当如何?” 湛玉节垂眼,轻声道:“纵其人为我亲眷,一旦落入魔道,我也当起剑杀之。” 覆玉沙闻言短促地笑了一声。 雪貂从覆玉沙的襟口爬了出来,趴着她乱扭。 覆玉沙伸手一把将不安分的雪貂按住,她凝视着湛玉节道:“你想说言师妹是无辜的,从未害人是吗?” 湛玉节摇头。 言稚川的确没有害过好人,但她什么德行自己很清楚,远远算不上光明磊落。 她往常行事并不正派。 斟酌片刻后,湛玉节道:“言师妹不是魔修,是魔。” 覆玉沙被湛玉节的话一噎,眸中浮现几分震撼,不相信这话是从她一板一眼、规规矩矩、斩杀魔修毫不留情的湛师妹口中说出来的。 湛玉节又说:“师姐拦在这里,是要 大义灭亲吗?可方才在桃花瘴中,师姐为何一副准备灭口的样子。” 覆玉沙被湛玉节将了一军,她将刀收起,冷冷地哼一声,说:“那两人未必守信,到时候麻烦接踵而来,九渊宗中也不会安宁。” 第100章 “我知道。”湛玉节心情沉重。 “那么——”覆玉沙开口。 “保重。”湛玉节接话。 她会带着言稚川远走高飞。 覆玉沙凝视着湛玉节、言稚川的背影,抬起手想要抚摸面具,可指尖触碰到温热的肌肤,才恍然间响起面具已经四分五裂。她嘟囔了一声,又从乾坤囊中扒拉出一个新的面具戴上。 湛师妹和言师妹离开了,但她还得回到九渊宗中做报告。 玄天仙障。 玄门洞天道人在数量上毕竟胜过天幽城诸魔修。 天幽城那边纵然有“离经”帮着炼制魔丹,也无法弥补那差距。 在玄门道人的攻势一次又一次落来时,魔修们已经没办法再维持天魔祭了。 再不遁走,可能会被玄门斩于剑下。 石麟的面色冷峻。 按照计划,在这个时刻,颠当也该将好消息带回了。她与魔物融合后,又习得魔书上的神通,难不成还对付不了重伤的别惊鹊吗?她的心中浮动几分不安,不祥的预兆如浪潮滚滚而来。 这次天魔祭不算成功,她并没有与玄天仙障另一边的魔族产生共鸣。对面的魔族不会都死了吧?还是说过得比人世更为凄惨?先前吞噬同类带来的收获,勉强与为准备天魔祭做出的消耗持平,如果颠当不能够带来好消息,那这一场就白做了。 石麟的眼皮子跳了跳,在天魔祭即将崩解的时刻,那始终无法逾越玄天仙障与对面魔族勾连的气机,像是捕捉到了什么,疯狂地扭动了起来。浩荡的魔云在半空中腾空起,几经变幻,化成了一尊四臂魔相的形状!石麟顾不得维持天魔祭,甚至顾不上化开玄门道人的攻势,猛地将那缕气机捉到了手中。 她的神识一转,心中的阴郁一扫而空。 她恨不得放声大笑,在玄天仙障的这一处,竟然诞生了一尊魔种! 魔种应天地之数而生的,生来便有吞天噬地之能。 只要找到魔种,这座道果境树立的玄天仙障又能如何?只要魔种将玄天仙障吞噬了,玄门道人要如何抵御她魔族大军? 天命在我啊! “走!”石麟毫不犹豫地下令,不必再强行催动天魔祭与魔族进行血脉共鸣了,自此之后,天幽城的任务便是全力寻找落在人世的魔种。 这是她唯一的归家之路! 剑光如弦,刹那分成数道灼光,斩向了纷纷后退的魔修洞天。 可没有压倒性的优势,想要彻底分出胜负不容易。魔道洞天一心想要逃,还是很难留下的。况且,她们还需要分神检查玄天仙障的情况。 这数千年来,看似玄门占据上风,压得天幽城洞天不敢肆意张狂地行事,可实际上,她们有太多东西要护持,反倒是处处受制,无法发挥出自己应有的实力来。 “冲虚宗那处怎么样了?”白玉京道人询问。 柳空桑本急着赶回宗中,但通天宝鉴中的一条消息让她的惊惧和不安消散了,连急速跳动的心脏都恢复了以往的节奏。她吐了一口浊气,道:“颠当不知为何身故,掌教无恙。只是那被魔气冲洗过的桃花瘴需要小心处理,省得还有魔物潜伏在其中,祸害生灵。” “不是冲虚宗道友出手?”问话的道人眉眼间出现一抹讶色。 柳空桑拧眉,说:“掌教到的时候只余下一具尸骸,据我门人所言,颠当以人身融合魔物,化作不人不妖的怪物,两道气机不协,反倒踏上了毁灭之路。” 她不怎么相信这番说辞,天幽城这次大肆袭击玄天仙障,显然是一个筹划已久的阴谋,如果颠当的状态不稳,怎么可能让她过去?难不成要给她们玄门送一个洞天么?可到底如何,回宗之后才能够知道。 言济之提着剑,一言不发。 心中浮现一抹不祥的预兆。 那桃花瘴中,言稚川也在。 她自身修为不如何,但本源力量一旦释放出,能够吞噬万物。封名之印将她的力量封镇住,在生死关头极有可能被冲开,况且还有天道意志跟随着她。天道并不会亲眼看着她消亡,必要时刻也会拨动封名之印。 言济之朝着钟湛兮投了一个隐晦的眼神。 钟湛兮露出一副了然之色。 她抿了抿唇,给湛玉节的一道剑符的确能够庇护她们,但剑符中的力量是有限的,如果冲虚宗的援兵抵达得太晚,那种险境,就不是元婴能够抵抗的了。 钟湛兮取出通天宝鉴联系湛玉节。 名印仍旧存在于宝鉴中,人应当是没事。 但—— 钟湛兮不可思议地瞪着通天宝鉴,失声道:“她把我拉黑了?” 这是她稳重的徒儿能做出的事吗? 言济之被钟湛兮晃了两下,有些头晕。 忍着一脚将钟湛兮踹开的念头,她用通天宝鉴联系言稚川。 倒没有进入黑名单,只是,没有半点回音。 至于湛玉节,好吧,她也联系不上。 那最坏的猜测大概要应验了。 她无声地望着钟湛兮,像是在说“瞧你养的好徒儿”。 但玄天仙障还需要检查,总不能一走了之。 言济之果断地将钟湛兮留下,转向眉心满是忧色的师无净道:“四师妹,与我回宗。” 天幽城洞天已经撤退,未必是返回天幽城,如果她们在这个时候暗袭玄门,那将会带来极大的损失。所以玄门洞天也得各自回宗门坐镇。像妙手宗只有掌教孤阳真人是洞天,是必须回去的。天衡府的离天枢也要走,毕竟她们的掌教已经没有肉.身了,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白玉京和冲虚宗各留一个人在此处,而洞天人数最多的九渊宗,更须留人在此挑大梁。 钟湛兮皱眉,不爽地瞪了师无净一眼,没说什么。 师无净耸了耸肩,不痛不痒。她们年少时经常争执刀剑的长短,从小打到大,没少挨钟湛兮的冷眼。 她这三师姐不管吵架还是打架,赢了要去大师姐那告状,输了更要去告状,还好大师姐不偏心,都不管不顾。偶尔嫌她们吵了,两人各挨一巴掌。 回去的路上。 师无净收到了覆玉沙的讯息,不是等她还的欠条。 那头覆玉沙坐在一处洞天福地里,雪貂抱着她的面具趴在一边玩得不亦乐乎,而覆玉沙则是少见地一脸严肃。 “师尊,一个坏消息,一个很坏的消息,您要听哪个?” 师无净:“……” 她可以都不听吗? 第85章 085 不管师无净想不想听,覆玉沙都是要说。 她端着一张严肃中带点苦大仇深的脸,道:“坏消息是言师妹化魔了。”她仔细地跟师无净说了与颠当鏖战的情境,突出了言稚川的不得已。 其实不用覆玉沙说,师无净也能猜到那副本源力量失去控制的场景。吞噬是魔种的本性,而铺天盖地的莲火,则是谈莲见赋予她的业火。她听覆玉沙说完,又道:“更坏的呢?” 覆玉沙:“湛师妹带着言师妹跑了,我本想将她们带回宗中,奈何不敌。现在她们已经不知所踪。”覆玉沙“唉”一声,拖长语调叹气。 师无净不信覆玉沙的话,真心要拦的话,不可能拦不住。她蹙了蹙眉,又问:“能联系她们吗?” 覆玉沙一怔,通天宝鉴中有名印,哪用得着自己?难不成师妹将掌教她们都拉黑了?覆玉沙思索了一会儿,扒拉着通天宝鉴看了一眼。不看不得了,一看面色顿时涨得通红,气的!雪貂感知到了她的情绪,扔下面具手舞足蹈地吱哇乱叫,像是浑身冒火。 湛师妹竟然把她也拉黑了?! 覆玉沙沉着脸说“不能”。 师无净无奈地叹气,她道:“一切回到宗门再说吧。” 天衡府中。 一座雪白色的穹顶大殿中,人行走在其中,仿佛置身于浩瀚的汪洋星海里,四面都是闪烁不定的星芒。在最前方的七星台上,一个近一丈大小的球体正在仪轨上,循着天数运转,每一回转动,都会带动摇曳的流星。 离天枢朝着前方的仪轨一拜,毕恭毕敬地喊了声:“掌教师姐。” 一道话音落下,循天轨中出现了一团莹莹的、灿亮的光芒。那团光焰中透出一道柔软的人声:“玄天仙障那边暂时安稳了么?” 离天枢道:“天幽城一众已经退去,只是——”想了一会儿,离天枢才说,“我心中有种不祥的预兆。”她们天衡府道法都是推演天数,再加上已是洞天修为,思虑不会无端而发。 掌教玉廉贞道:“是魔劫降临之世,先前玄天仙障已经过一回浊浪。” 离天枢又问:“魔世的一切都应在那尊苏醒的魔族身上吗?”一尊洞天层次的高等魔族竟然复苏,天幽城的各大势力都会向魔族屈服。素来混乱无序的地方有了规矩,所有魔修都愿意为了魔族去死。对玄门来说,这不是个好兆头。 殿中沉默了片刻,离天枢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道:“师姐,我想再推一次天轨,观魔世之变!” 第101章 玉廉贞:“你想好了吗?如今的循天轨虽为我掌控,推天轨不会损自身生机,但仍旧要付出大量元炁,可能得数十年甚至百年方能修回。” 离天枢说了声“是”。 天衡府中针对魔族进行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推演,可不是每一回都能够问出结果的。天数蒙晦,天衡府有职责拨云见月。循天轨是天衡府的道器,也是推演天数的最后手段。 瀛洲岛上。 天尊观一事使得这座海中岛屿几乎四分五裂,海浪拍打着沙岸,过去热闹的岛屿已经化作了一座空岛,望去满目疮痍。 湛玉节抱着言稚川在断壁残垣中行走。 此处烈火灼烧后的灰烬和血迹仍在,触目惊心。大部分尸骸都已经被收敛,可有少部分被遗漏了,只在偶然间露出一截腐臭的残骸。 湛玉节面无表情地越过废墟,最后抵达过去曾与魔修厮杀的地渊。 这处魔修的痕迹都已经被扫除,唯有壁上的剑痕显露出此方出现过斗杀的痕迹。 湛玉节一抬手落下一个遮掩气机的阵盘。 这处人已经被迁移,不管对魔修还是玄门而言,都是早已遗弃之地,暂时不会有人找过来。 从乾坤囊中取出石榻、石桌、石椅等,勉强将它布置为能住的样子。 将言稚川放到石榻上后,湛玉节伸手去取她的通天宝鉴。 一道道熟悉的名印闪闪发光,湛玉节倒是没有自作主张替言稚川拉黑人,只是将通天宝鉴扔到了乾坤囊中,套上了几个法诀,来个眼不见为净。 言稚川没醒。 小肥啾全程不敢吱声,只扑棱这着翅膀,可怜巴巴地缩在言稚川脑袋边。 要说魔,这儿只有言稚川是。 但湛玉节身上那冷凝肃杀的气机,更是让它心慌。 怎么还不醒! 这么硬的石床也能睡下去的吗? 小肥啾乌黑的豆眼中满是埋怨,等跟湛玉节对视的时候,它一僵,缓缓地躺下。 唉,先睡吧。 最后,言稚川是被一股鱼腥味给臭醒的。 腹中饥饿,咕咕叫声如鼓噪的雷鸣。 言稚川舔了舔唇,就差照着石床啃上一口。 可她浑身懒洋洋的,不太想动弹,就在石床上一拱一拱的,像条小毛虫。 湛玉节拨弄着烤鱼,漫不经心地朝着言稚川看了一眼。 湛玉节:“?” 言稚川翻来覆去,就在她快从石床的边沿落下去时,一片绵软的云忽地化出,稳稳当当地将言稚川接住。 一片云飘向湛玉节。 小肥啾跳到了云中,找一个舒服的位置趴着。 也不知道一开始是谁不要一片云的。 言稚川没理会天道系统的埋怨 ,她凑到了湛玉节的跟前,张开嘴“啊”一声。 湛玉节看了看那条已经熟了的鱼,一拂袖将上头蒸腾的热气散去,朝着言稚川的口中一塞。 她就知道言稚川醒来会要吃的。 咬了一口烤鱼,言稚川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蹬了蹬一片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飘远。她眼中蒙着一层薄薄的水光,视线中充满谴责。 这是谋杀吗?什么猪食,狗都不吃。 湛玉节的脸色也微微地变了变,将烤鱼扔到篝火中,一拂袖从一旁的石桶中摄出一条鱼丢给了言稚川。 觉醒魔族的嗜血本性?只吃生的吗? 言稚川:“?” “小天,我师姐她怎么了?” 看起来精神不太健康啊。 毛茸茸的小肥啾翻身,有气无力:“不知道。” 将那条活蹦乱跳的鱼踹开,言稚川说“我不饿”,顿了顿又问:“师姐,这是哪里啊?”她们不是在桃花瘴中吗?玉沙师姐她们人呢? 湛玉节听言稚川说不饿,也没管她。她淡淡道:“瀛洲岛。” “噢噢,瀛洲岛啊——啊?怎么在瀛洲岛?”言稚川顺着湛玉节的话点头,可片刻后蓦地反应过来,不是,她怎么在瀛洲岛了?这距离冲虚宗十万八千里吧。拍了拍脑袋,言稚川又问,“那魔修呢?” 湛玉节垂着眼睫,掩住了眸中一闪而逝的异光,她慢条斯理说:“死了。” 言稚川对过程毫不关心,知道颠当死了,立马兴高采烈说:“邪不压正噢。” 湛玉节沉默半天,隐晦地瞥了言稚川一眼。 言稚川高兴了一会儿,把魔修骂了个千百遍后,才又问:“瀛洲岛是有什么要收尾吗?我们什么时候回九渊啊?” 湛玉节打灭了篝火,淡声说:“不回了。” 言稚川“哦”一声,以为湛玉节是说还要在外头历练一阵。 历练就历练吧,反正她能自己找快乐。心想着,抬手在身上掏了掏。起先只是微微蹙眉,慢慢的,神色越来越惨淡,晴天霹雳打下来,一点雷霆的尾巴就能将言稚川扫成痴呆模样。她垮着脸安静数息,发出一道尖锐的爆鸣:“我通天宝鉴呢?我的话本呢?” 湛玉节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 言稚川心脏一抽一抽的,她蜷缩在一片云里,悲愤地痛斥偷她东西的东西,骂着骂着,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的心肝宝贝!就这样死不瞑目了! 湛玉节:“……” 心想着“至于吗”,可人却很实诚地站了起来,走向言稚川,无奈道:“师妹。” 言稚川止住呜咽中,她泪眼迷离地看湛玉节,也没怀疑她,只以为是被魔修给弄没了。她拽着湛玉节的袖子擦了擦眼泪。 算了,她玩湛玉节的。 她朝湛玉节伸出了爪子。 湛玉节垂眼,往她掌心落了一枚丹玉。 “通天宝鉴。”大受打击的言稚川委委屈屈地开口。 湛玉节眼也不眨地骗她:“丢了。” 言稚川一呆:“我们不是自己过来的?是被空间裂隙卷入了,法器破碎、身受重伤,流落荒岛找不到回家的路?不对啊,这不是瀛洲岛吗?” 湛玉节屈指在言稚川眉心一弹,这又是看了什么修仙流浪记呢?她平静道:“好好休息,明日开始修行。” 她不知道言稚川的身份能藏多久,不管是天幽城还是玄门发现,都不是一件好事。 群684576495持续追更,补番。 各种耽美百合h等你来看。 可要是师妹自身功行足以抗衡那捕捉她的人,最起码能够掌握一定限度的自由。 言稚川:“?” 死了算了! “我们不是在出任务吗?”言稚川试探。 湛玉节合眼打坐,不再说话。 “那什么林寒枝欠我的丹玉还没还呢,我要去冲虚宗一趟。”言稚川又说。 一直装死的天道系统开口:“这里被湛玉节封锁了,出不去。” 不如老老实实修行吧。 言稚川满脸问号。 黑化了?开始囚禁? 天道系统欲言又止。 现在知道言稚川情况的人又多了些,但就是她自己不知道。 湛玉节其实算一知半解……九渊宗洞天道人瞒得太严实,这下好了,沉稳的湛玉节毛躁一回,直接带着人跑了。 它真的承受了太多。 “师姐?”言稚川又喊了一声。 湛玉节依旧没理她。 言稚川胆子大了点:“湛玉节?” 湛玉节继续装哑巴。 言稚川不高兴,使劲蹬着一片云,开始考虑从哪个方向落下砸湛玉节。 忽地,湛玉节睁开了眼,眸中寒峭如出鞘的剑锋。 言稚川浑身一软,立马泄气。 等回去了她一定要告状! 第86章 086 次日,卯时。 言稚川被湛玉节从石榻上撬了起来。 一晚上的休整时间已经足够。 “师姐。”言稚川睁着迷迷瞪瞪的眼看湛玉节。 “起来修行。”湛玉节道。 言稚川“哦”一声,没动弹,等冷冰冰的剑鞘贴在脸上,她才迷迷糊糊说:“没有丹砂了。” “没有丹砂那就自天地间汲取元炁。”湛玉节淡淡道。丹砂只是便捷些,能够直接汲取精纯的元炁。难不成没了丹砂就不修行了吗? “师妹,我给你制定了修行的计划。”湛玉节又说。 言稚川蹭了蹭剑鞘,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湛玉节说什么。修行……计划?她吓得打了个激灵,立马就清醒了。 湛玉节不理会言稚川,将她连拖带拽地提起。她知道言稚川服用了很多龙血丹,许是要走力道。可光服用丹药让药力在躯壳中沉淀还不够,大力峰的师姐妹们用外药灌身后,会将药效发挥出来。瀛洲岛上没有大力峰上那些专门用来锤炼力道之身的大阵,不过也无妨,得天独厚的自然之力可以利用。 呼啸的海风狂猛,迎面拍来,如鞭子抽打。 言稚川理了理被湛玉节拽得皱成一团的领口,看着那轮才自海面跃出的红色日轮,打了个呵欠。 第102章 湛玉节平静道:“言师妹,接下来你得将龙血丹的药性充分激发出来,让它自然而然地形成一层龙血精煞护持周身。” 言稚川:“啊?”她忽地生出一种不祥的预兆,还没来得及询问要怎么做,湛玉节便将她一扫,丢进了海里。 言稚川:“???”这是挟私报复吗? 但很快的,言稚川就没空暇想杂七杂八的事情来。她在海水中沉浮,没等她跃上岸,就听得轰隆一声如霹雳般的大响。原本平静的海面在九渊之剑的搅荡下生出一个巨大的漩涡,排天倒海的浪潮如千军万马冲踏而来,仿佛要将渺小的她拍成齑粉! 言稚川一声大叫,心跳扑通扑通跳。她猛地扒拉着海水往前奔,但根本无法抵达岸上。茫茫的剑气无情的落下,化作一道壁障横亘在前方!除了直面风浪,她根本就没有出路。 湛玉节持着剑悬立在半空中,衣袂飘举如谪仙人。 言稚川被第一波浪潮打得头晕目眩的,人往后一翻,在心中将天道系统骂了个狗血淋头。 风浪中顽强扑棱着翅膀的小肥啾一脸无辜。 湛玉节的主意,怎么骂它? “都怪你,我师姐堕魔了,你怎么不通知我啊!”言稚川呜呜两声,整个人湿淋淋的,哪里还分得清泪水还是海水。 小肥啾:“。” 言稚川想要跟湛玉节求饶。 可风浪何其迅猛,潮音翻滚如雷。 湛玉节似是一个字都没听见,一边借着茫茫荡荡的水修持九渊之剑,一边借着被剑气撬动的海水锻炼言稚川。 言稚川在海水中翻滚了一整日。 等到黄昏,她好似一只浑身散发着阴郁之气的女鬼,从海水中慢慢地爬了上来,恼怒地瞪着坐在一块黑石上的罪魁祸首。 她要报仇,她生气了! 言稚川满是愤恨地在沙滩上滚了一圈。 “我是医修!”她抬着头对着湛玉节抗议道。 海水汹涌,差点将她碾得粉身碎骨。她从没有遭过这样的罪! 要知道这样,让湛玉节死了算了! “我知道师妹会炼丹。”湛玉节看着可怜巴巴的言稚川,心中有些不忍。但很快的,她便将那一缕软弱驱逐了。师妹必须修行,不管是压制住那股奇怪的本源力量,还是为了免于被玄魔二道囚禁的下场,她不能再向以前那般浑噩懒散了。“一刻钟后开炉。” 带着言稚川离开冲虚宗后,路过不少仙城。湛玉节没有购买丹砂,而是将所有丹玉都用在了买药材上,甚至用上了从言稚川那学来的“刷名望赊账”的本事,不愁没有药材。 言稚川匪夷所思地盯着湛玉节,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 湛玉节将她带到这人迹罕至的破小岛将她囚禁起来,就是要逼迫她修行? 一股悲愤的情绪猛然间冲上来,被折磨了一整天的言稚川浑身爆发出一股强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朝着端坐在石上的湛玉节砸去。湛玉节来不及躲避,整个人被言稚川撞翻,跌到了沙滩上。她蹙了蹙眉,道:“师妹,你——” 上岸后的言稚川压根没有施展净尘咒诀,满身海水在沙滩上滚了几圈,这也太脏了吧? 她的话没说出口,但眼神透露出了分毫。 言稚川脑海中的一根弦嗡一声绷断了,低头朝着湛玉节肩膀恶狠狠一咬。 咬死湛玉节,呜呜呜。 她太惨了。 浑身酸软连牙也无力,言稚川八爪鱼似的缠在湛玉节身上抽抽搭搭地哭,声音又小又细,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幼兽。 “为了你,我放弃了九渊峰上睡到日高起的生活;为了你,我得罪了冲虚宗;为了你,我勇闯三途河;为了你,我背上血债还自戕,差一点就死了!”言稚川越想越是悲愤,她好心被人当作驴肝肺。滴水之恩,该涌泉相报,可湛玉节呢,她—— “她没有涌泉相报,但是倾海相报了啊。”天道系统幸灾乐祸。 言稚川一梗。 她不抱怨了,身上脏东西都往湛玉节身上擦。 湛玉节额上青筋跳了跳,半晌后才顺过气来。 她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但玄门迟早知道师妹的身份,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 湛玉节硬下了心肠,非要赶言稚川上进不可。 吞了一个洞天,还在金丹三重境,合理吗? 下一刻,她云淡风轻地说:“休息到明日。” 言稚川气鼓鼓的:“我要跟你说谢谢吗?” 湛玉节一边说“不用”,一边伸手撕开言稚川。 她看着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团团脏污,又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毕竟是改变了生活轨迹,师妹发点脾气也是合理的。 她掐了个法诀将自己和言稚川身上的脏污一扫,拉着她往回走。 言稚川不甘不愿地迈步,哭丧着脸说:“我要回九渊。” 湛玉节听了她的话,心中像是扎了根刺,她吐出浊气,说:“回不去了。” “你放屁!”言稚川粗俗地骂湛玉节,“我生是九渊的人,死是九渊的鬼!” 湛玉节:“……”揉了揉眉心,她暗想道,什么九渊,这根本就是魔啊!留在纯狱峰当死鬼吗?“师妹,别闹。” 言稚川破罐子破摔:“你嫌我闹腾就把我扔了吧。” 她不要湛玉节的剑了,谁爱跟湛玉节待一起,就谁吧。 美色诱惑她也没有用! 湛玉节假装没听见,将言稚川拖回到洞府,往那石榻上一扔。 一片云适时出现,拖住言稚川那没筋骨似的身体。 湛玉节自己盘膝坐在一旁打坐。 言稚川:“?” 不可思议! 言稚川:“小天,她就这样不哄我了?” 天道系统梳理着翅膀上的羽毛,不理解道:“干什么要哄你啊?” 言稚川跺脚:“她欺负我。” 天道系统一本正经:“这是为你好。” 言稚川恨恨地瞪着天道系统:“那我把你扔海里,也是为你好。” 天道系统丝毫不在意:“你扔吧。”反正它只是一团能量体。 言稚川:“……” 最好的措施是休息以应对新一轮的摧残,可言稚川不乐意。 她故意跑到湛玉节跟前打晃,但湛玉节不搭理她,她只好闷闷不乐地躺回到一片云上。 她也不能当真妨碍了湛玉节修行。 “你说原来的命轨中我师姐堕魔,然后毁天灭地,她是怎么毁天灭地吗?靠着给魔修制定极其残忍的修行计划,让魔修的一生如牛马,一天工作十二个时辰吗?” 她怎么先一步变成了牛马?想到这点,言稚川扁了扁唇,要哭不哭的。 “那倒不是。”天道系统扒拉着剧情,跟言稚川说,“对于不听话的、没本事的,湛玉节都是一剑削了。” 言稚川蔫头耷脑的:“那有本事的呢?” 天道系统:“两剑砍了。” 言稚川:“杀点玄门修士和魔修而已,至于毁天灭地吗?”要是这样,天地也太脆弱了吧。 天道系统抛开那些细枝末节,直追根本:“她推倒了玄门通天塔、覆灭了魔道无尽渊。” 言稚川一呆:“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天道系统就知道会这样,一个讲堂上不认真听的学渣,哪来的常识。它沉重地开口:“是玄魔二道的天地根。”一个是玄门元炁之始,一个是魔族魔气之源,一旦天地根被毁,那九夏大陆上的灵穴灵脉和魔穴都会尽数崩溃,到时候可不就是毁天灭地吗?不动通天塔和无尽渊是玄魔二道的常识,但湛玉节堕魔后—— “那是疯了啊。”言稚川一脸唏嘘,她可怜的师姐。 算了,命轨已经打乱了,现在还是看看谁能可怜她吧! 什么人啊,还不许她吃忘忧丹! 天衡府中。 面色煞白的离天枢回魂,蓦地呕出了一口鲜血来。 她身上的精气流逝,气机如泄洪似的向下跌落。 她摩挲着腰间的铜钱佩,死死地盯着眼前浮现的道文,心中悚然惊惧。 “魔种、通天塔、无尽渊。” 循天轨并没有推演出完整的事迹,而是给出几个关键词。 这三个词凑到一起,让离天枢如置身于雪洞般,生出一种极大的恐惧。 涉及天地根,这不是魔涨道消的魔劫,而是天地颠覆之劫! 玄门的天地根通天塔就在天衡府中,世代有天衡府修士守御;而无尽渊则是在玄天仙障另一头。 魔种和天地根有什么关系?魔种毁了天地根?魔种几时诞生?如今又在哪一处? “师姐,我要再推一次天轨。”离天枢擦了擦唇角血迹。 玉廉贞温声道:“短时间内,纵然是你也无法推动第二次循天轨了,先将消息告知玄门道友。” 第87章 087 通天宝鉴中。 第103章 一道光芒流淌的星河向着前方蔓延,数息后出现一个手持拂尘的道人虚影,将拂尘一甩,顿时拂尘尾上炸出一串金光,腾升到半空化作千万朵,漫天飞舞,将近半刻钟才灭。道人虚影渐渐地消失,紧接着,是得到讯息的玄门道人化影渐次浮现。 九渊宗中露脸的是器峰峰主妙天音,在玄天仙障那处收尾后,她就马不停蹄地回到了九渊宗中,继续研究法器,直到天衡府传讯,她才将图谱一放,将意识化影投入通天宝鉴中,参与由天衡府主持的廷议。 与妙天音化影相邻的是冲虚宗的金婆娑,她的神色僵了僵,刻意离把玩着骰子的妙天音远一些。紧接着,白玉京、妙手宗、万兽宗、慈航斋的主事道人也开始露脸。其中万兽宗、慈航斋都没有洞天坐镇,主事人还都是小辈,低调又识趣地待在了后头。 “循天轨推出了魔种、通天塔以及无尽渊。”离天枢神色凝重。 “魔种与天地根?”各宗道人神色倏然一变,如果天地根毁灭,那用“魔劫”来形容恐怕不够了,因为在这场灾难中,不管玄魔都会覆灭。 “除此之外呢?”金婆娑问道。 离天枢:“尚不知魔种和天地根有什么关联,魔种此刻出世,难道跟玄天仙障的天魔祭有关?”这是她思忖良久后得出的一个结论,因为时机来得太巧妙。循天轨给出了一个方向,余下的细节还得靠她们继续推演。 “通天塔有什么异变吗?”妙天音笑吟吟地问,在听到“魔种”两个字也神色如常。天衡府有循天轨这件道器,迟早会推演出魔种的存在。 “并没有。”离天枢摇头道,在从宝殿中走出后,她便亲自去了一趟通天塔,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天地根有玄魔二处,无尽渊在玄天仙障那头,是她们到不了也无法探知的地方。如果问题出自无尽渊——想到这种可能,离天枢的心倏地一沉。 “不会是循天轨又闹脾气了吧。”妙天音漫不经心道。 这话让离天枢的神色越发僵硬。循天轨是一件道宝层次的法器,有真灵在。但道宝中的真灵秉性不同,脾气各异。循天轨的真灵就是个好吃懒做,经常狮子大开口索要代价的,不如白玉京的九云舫温顺。按理说,对待桀骜不驯的真灵,直接抹杀即可,但是如此会伤道宝的灵性。要是其它法器抹了就抹了,偏偏循天轨极为重要,它推演天机变数,一旦灵性受损,推出来的结果可能与事实相去甚远。而且这件道宝出自祖师之手,天衡府只能将它供着。 当年玄天仙障遭遇魔修的攻击,玄门请天衡府推循天轨,真灵就闹过一次,最后是她掌教师姐舍弃自我,化入循天轨中,将那真灵给吞噬了,成为新的器灵,才让循天轨安分下来。 离天枢恍惚刹那后回神,对上妙天音那双似笑非笑的眼,说:“不是。” 金婆娑道:“如今循天轨中的是玉廉贞道友。” 妙天音掀了掀眼皮,没再说话。 离天枢理了理心情,又道:“总之,诸位道友先做好准备,最好是将魔种找出来。”魔种与魔族又有些不同,是应天地而成的魔道之灵,类似于玄门这处的天命者。能够成长起来的魔种会凌驾于诸魔之上,达到魔皇层次,而有的魔种则是在弱小时落到魔族手中,被魔族控制或者吞噬。不管魔种的未来走向如何,是魔,也是玄门的大敌。 有人问道:“要如何分辨魔种?”5扒凌6似衣误铃伍 离天枢想了想说:“如果是天魔祭召唤出来的,那魔修必定将重心放在找寻魔种上。”说着,离天枢抬眸去看白玉京的洞天。白玉京中有门人潜伏在天幽城,兴许能够得到相关的消息。 白玉京洞天一颔首,转向妙天音问:“妙道友祭炼的法器进展如何了?是否能够辨认魔种?” 妙天音懒洋洋道:“差亿点,不能。” 瀛洲岛事变后,玄门怕仍旧有魔修靠着无心丹换皮潜伏在九夏大陆各处,便想着祭炼一种能够辨别魔修的法器。玄门倒是有这类的法器,但无法满足大范围、筑基道人也能掌握的需求,无法将清扫魔修化作常态。妙天音的任务便是结合过往辨别魔修法器之长,祭炼出一种可适用于大范围的法器。妙天音已经祭炼的差不多了,就差那最后的“点睛”。 而妙天音设计的“点睛”关键,就在言稚川的身上。 哪里想到湛玉节直接带着她跑了。 白玉京道人闻言也没有再催促。 多说几句不仅没法推动进度,还要挨妙天音一顿骂,她可不想去触霉头。 “魔种的下落,我们也会继续推演。”离天枢又说。这次廷议主要是告知各宗循天轨测定的结果,在结束这个话题后,各宗顺势交流了铲除已知的魔宗据点的事,大部分都很顺利,除了冲虚宗那处。金婆娑起先还挂着笑,等到廷议结束后,脸上已经没什么表情了。 冲虚宗的时运也太坏了。 廷议散去,各宗也召集门人议论与魔修相关的事。 妙天音的脸色冷了冷,匆匆忙忙地掠向九渊峰,将微死的言济之挖了起来。 冲虚宗中,金婆娑将事情一一禀告给别惊鹊,等待着她的决定。 别惊鹊道基受损,此番强行出关使得自身气机流逝不少,眉眼间甚至浮现了时光流逝留下的刻痕。她掩着唇咳嗽一声,问金婆娑:“金师妹,将寒枝召来。” 金婆娑面色微变,心中没底。林寒枝是她门下的真传,已修到了元婴三重境,是门人中最有望迈入洞天的那个。先前以为林寒枝要折在桃花瘴里,哪想到她成功地生还。桃花瘴中的事情掌教已经问过多次了,难不成还有疑点?跟寒枝有关吗?金婆娑越想越是忐忑,柳离朱那个前车之鉴让她不安 ,生怕门下也出现一个魔修。 接到传召的林寒枝更是忐忑不安,她并没有跟掌教坦言在桃花瘴中所见。掌教的视线锐利明亮,让她觉得自己无处遁形,所幸掌教没有继续追问。可现在又着急召她过去,难不成掌教已经知晓真相了? 殿中包括师尊在内的三位洞天都在。 林寒枝的脊背仿佛压着数座大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她恭谨地朝着三位真人一拜,便安静地立在一侧。 别惊鹊凝眸注视着林寒枝,温声道:“天衡府中推演出了魔种出世的消息,许是跟天魔祭有关。而天魔祭进行事,唯有我冲虚宗红尘镇外地界陷入魔氛中。” 金婆娑眼皮子一跳,欲言又止。 魔种出世固然要告知门下,可现在就请来了林寒枝一人,合适么? 魔种?林寒枝被别惊鹊的话惊出了一声冷汗,玄门典籍上记载着魔族、魔物、魔修与玄门的纠葛,自然也提过魔种。应天地之数而诞生的魔种是天道给魔族的恩赐,是魔道上抬的预兆。在玄天仙障并未矗立的荒古,魔种出世,玄魔之间总会打得天翻地覆,所幸魔种的诞生非常不易。现在玄魔二分,魔种诞生又是为了什么呢?打开玄天仙障吗? 林寒枝胡乱地想着,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 良久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涩声问:“魔种能吞噬魔修吗?” 她的语调低沉,耳畔如千万道雷霆齐响,嗡鸣声中,鲜血从窍穴中汩汩淌下。 - 雷霆隆隆,阴云积聚。 此刻的瀛洲岛上,仿佛在酝酿一场狂虐的风暴。 而言稚川在漩涡似的海浪中疯狂游动。 上方是旋转着的蓝光,如狂风中的暴雨飞雪,漫天旋转,与滔天的海浪、打落的雷霆交汇成灿烂的奇光。 罡云气浪滚动,眼见着那股磅礴的剑势下跌,可忽然间又好似重新燃起的火焰,猛地向上一冲,掀起了更为强悍的剑意。剑意搅动着罡云雷霆,使得海潮越发激荡猛烈。 可那积蓄着到百丈高的雪浪砸在言稚川的身上,只给她带来一道鞭子抽打似的痛意。 言稚川身上浮动着一圈的精煞,自发地将外力卸去。 前段时间,湛玉节说要激发她体内残余的龙血丹药效,于是她被迫在海水中沉沉浮浮。还以为药效激发完毕就结束了呢,然而湛玉节又逼着她重新嗑了一堆龙血丹以及其它炼体丹药。 炼丹、服丹、催发药力、提升修为—— 好一个完美循环。 可她!是个医修啊! 言稚川怒了一下。 “九渊之剑她修到第八重天冲了。”天道系统给言稚川带来了好消息。它这段时间很是滋润,言稚川炼制的丹药很多都被它吞下了,化作能量储存在它的体内。 言稚川捂着耳朵不想听。 “我恨她。” 狂风骤雨到了傍晚方歇。 言稚川在沙滩上躺了一刻钟,十分认命地拿出药神鼎炼丹。 她会很熟练地在半夜醒来,将湛玉节恨一顿才安详地躺下继续休息。 小天说湛玉节没有堕魔,怎么可能。 她言稚川宣布,湛玉节就是最大的魔头! 第104章 在湛玉节眼神望来时,言稚川指了指自己的脸,说:“师姐,你有没有觉得我比昨天老了一百岁啊?” 湛玉节:“……”是有些沧桑,沉吟片刻后,她说,“等你修到元婴后休息一日。”她以为吞噬洞天后的师妹会更强,但现实与她想象得有出入。可能是伪装成人的力量与魔不通用? 言稚川已经失去了跟湛玉节讨价还价的力气,她多说一句时间便会短一截。她鼓着腮帮子,气鼓鼓说:“区区元婴!” 三日后。 言稚川成功迈入元婴真人的行列。 而湛玉节神色如寒霜冻结,冷得厉害。 天衡府中已推演出了魔种的存在。 她慢条斯理地收回通天宝鉴,准备当一次食言而肥的小人。 还休息什么啊! 言稚川震惊地瞪着湛玉节手中的通天宝鉴,一股怒气往上冲。 不是说丢了吗?师姐竟然骗她! 第88章 088 在瀛洲岛上,湛玉节被愤怒又可怜的言稚川袭击了数十次,看她一个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此刻,湛玉节毫不迟疑地将剑鞘横在身前,剑鸣声如海潮啸动,一道湛湛的光流横在前方,完美地将变幻身形的小炮弹拦住。 经过海潮的千锤百炼后,锤炼体质的丹药药效算是完全地发挥了出来,言稚川勉强算踏上了力道。经她怒气冲冲的一撞,不防御的话,怕是得吃点苦。 一鼓作气后就是气力衰竭了,言稚川抬着泪眼,委屈巴巴地凝视着湛玉节,谴责道:“你骗我。” 湛玉节慢条斯理地收起通天宝鉴,淡淡地嗯了一声。 言稚川瞪大眼睛看湛玉节,满脸不可思议。 骗人了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她蹙了蹙眉,气鼓鼓地将前方的剑芒拨开,她说:“我要回去。”她现在也是元婴真人了,这修行速度一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得让宗中的师姐妹看看天道之女的风姿,激励她们努力的修行。 “回不去。”湛玉节眸光微暗。 天衡府既然能推演出魔种的存在,迟早会追溯到师妹的身上。到时候师妹就是玄门之敌了。 “为什么?”言稚川不理解,她凝视着湛玉节,半晌后恍然大悟说,“师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回去自首,师尊和辅师们会原谅你的。” 湛玉节神色淡淡的。 将言稚川带出来,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她的眸光幽邃,直勾勾地凝着言稚川,说:“如果我是魔呢?” 言稚川呆滞:“啊?” 湛玉节是不是魔她难道不知道吗?如果堕入魔道,小天早就崩溃了,围绕着她的必定是尖锐的爆鸣而不是大浪滔天的水潮声。她原本跪坐在湛玉节的跟前,闻言膝盖往前挪了挪,手也贴到湛玉节的额头,嘟囔说,“是不是发烧了?” 湛玉节捉住言稚川趁机乱摸的手:“师妹为什么认为出问题的是我?” “那难道是我吗?”言稚川接话,哼了一声说,“天底下有谁比我清白?我一身正气,是天道眷顾的对象。”湛玉节这个被天道注视着的堕魔后毁天灭地嫌疑人竟然怀疑她?有天理吗?言稚川哼哼着,没骨头似的,整个人往湛玉节身上倒去。 “如果师妹不慎堕魔呢?”湛玉节扶着言稚川的腰,又问。 言稚川思考一会儿,说:“那就当魔,但是——”就她一个人做魔很没有意思,就算整个天幽城将她供起来,魔修洞天每天在她跟前鞍前马后,也替代不了九渊在她心中的位置。“师姐,你们也要跟我一起当魔吗?到时候我们可以在天幽城创建九渊分部,来都来了,得在天幽城当第一吧?” 湛玉节沉默。 她看着没有半点心慌甚至美滋滋地计划占领天幽城大业当第一魔修的言稚川,一种无力感攀升。 半晌后,她又说服了自己。 师妹没心没肺更好。 “我们什么时候回九渊?”言稚川又问,想念她的书架。 湛玉节思忖片刻,道:“等你修到化神。” 言稚川:“?”她指了指心口, “师姐,你的剑呢?往这儿扎。” “师妹,你的天资举世无双,只要肯——” 言稚川捂着耳朵不听湛玉节说话:“我知道我很聪明,但是也不能拔苗助长啊!” 湛玉节在言稚川的鬼叫中放弃了好言劝慰,冷漠道:“练!” 言稚川颤了颤,垂头耷脑:“ 好哦。”消停一会儿,又眼巴巴地问,“有奖励吗?” 湛玉节云淡风轻问:“想吃什么?”除了一开始师妹还喊饿,后面都不提了。虽然不怎么听话,可好歹修到元婴期,的确得奖赏。 言稚川的脸色变了变。 师姐是想毒死她吗? 言稚川委婉开口:“我已元婴,早就辟谷。” 湛玉节眼睫颤了颤,这句话从言稚川口中说出,让人觉得很是稀奇。 言稚川:“但我需要精神食粮。” 湛玉节挑眉,表示洗耳恭听。 言稚川舔了舔唇,抬眸凝视湛玉节,想要报书名。目光被湛玉节山巅雪的容颜夺去,才说了“师姐”两个字,就没有继续了。 话本中各种各样的师姐……都是虚幻的。 湛玉节微微眯眼:“怎么?” 言稚川脑子被话本填塞,说起话来吞吞吐吐:“那个……师姐……你能让我……尝一下吗?” 湛玉节深吸一口气,怕言稚川忽然扑过来咬她——类似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她直接抹掉言稚川的休息日,说:“师妹,你精神极佳,不如修行。” 言稚川如遭雷劈,片刻后,两眼一闭,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她其实是个死人。 九渊宗中。 被拉黑的钟湛兮不死心,继续戳着通天宝鉴给湛玉节和言稚川传讯。 言稚川身上虽然有“言灵”在,但之前为了斩杀冬融,应对魔修洞天,化影已经与正身合一了。她们若是亲自动身,也不是找不着,但会惊动其它宗派的道人。 她第一次体会到湛玉节的狡诈,覆玉沙循着她的气机找了十几个地方,结果都跑空了。 那都是湛玉节布下的疑阵。 “掌教、辅师,要不算了吧?”水镜中,覆玉沙有气无力。 钟湛兮甩了一个白眼:“人是你放走的,那也得你找回来。” 覆玉沙:“……”她真的要冤死了,如果知道掌教、辅师们其实清楚言师妹的身份,她怎么也不会劝湛师妹带人跑路啊。她原本以为九渊洞天只是表现得不着调,谁知道真的很言行一致啊!竟然在宗门中养了一个魔种。 现在天衡府已经推演出魔种的存在了,迟早要寻到九渊来。到时候九渊就是玄门公敌了吧?她想了想说:“劳请辅师转告峰中的主事们,有人上门找我或者湛师妹要债,就不要还了。”到时候都是仇人了,那欠款不得一笔勾销? 言济之将钟湛兮推到一边去:“玉沙,你先回来,不用找了。” 钟湛兮:“?” 覆玉沙听出几分不对劲,她道:“出事了?” 言济之只说了“冲虚”两个字。 覆玉沙神色微微一变,看来林寒枝果真没有遵循天道法誓! 她这糟心的师妹们躲这么好干什么! 在得知魔种的消息后,林寒枝犹豫片刻,决定违背天道誓言将桃花瘴中发生的一切据实相告。玄门修士平常会开玩笑说立下天道法誓,但得有天地法契、自身名印以及天道之力印下才算真正的道誓。林寒枝在林中立下的誓约不是胡言,真相一出、誓约一应,她就去了半条命,得亏是冲虚宗三位洞天都在,才将她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冲虚宗的青年一辈一个又一个少去,林寒枝如此惨状,自然惹得金婆娑和柳空桑大怒,恨不得直接打上九渊宗。 别惊鹊还算是沉静,让人将林寒枝抬下去治伤,她则是用通天宝鉴联系了言济之。 “言师妹。”别惊鹊的气机衰败,可双眸仍旧锐利清亮。 言济之拽了拽钟湛兮,整个人支棱了几分。年少时九渊和冲虚宗关系还没有很糟糕,两宗修士同进同出,她跟别惊鹊也有旧交情。注视着镜中的白发,言济之暗叹一口气,回了一礼。 “桃花瘴之事,是否该给一个交代了。”别惊鹊问。 “什么交代?”钟湛兮皱了皱眉,“我宗门人险些陷落桃花瘴中,自始至终都未曾听到一声谢呢。” 别惊鹊也不恼怒,她温和一笑,抬起手朝着前方的化影一拜,道:“多谢九渊仗义支援。” 钟湛兮嘁了一声,别惊鹊还是跟过去一样无趣。 别惊鹊不理会钟湛兮,只缓缓地将林寒枝禀告的消息说来,末了,问道:“九渊有什么要说的吗?” “可能是中了颠当的术法看错了吧。”言济之扶着额头,神色恹恹。 钟湛兮接过跟冲虚交涉的活,朝着别惊鹊扬起一抹不太友善的笑容:“至于应法誓……就不能是她说谎遭天谴了吗?” 第105章 那头金婆娑折回殿中,就听到钟湛兮这句堪称挑衅的话。她瞪着钟湛兮道:“我门下不可能胡言!” 钟湛兮:“你们之前还信誓旦旦说柳离朱不是魔修呢。” 金婆娑:“……” 别惊鹊说:“我想见一见小言道友。” 钟湛兮:“那你的希望可能要落空了。” 别惊鹊退而求其次:“我想知道生辰八字。” 钟湛兮笑盈盈问:“什么时候接了天衡府的活?” 别惊鹊脸上没有笑,她正色道:“言稚川凭空而来,当真是你九渊门人吗?魔种现世,危及天地根,此事开不得玩笑。” 钟湛兮掀了掀眼皮子:“何谓凭空而来?小稚从小到大的摹影我们手中都有,不能因她不知名就当她不存在。” 别惊鹊脸色沉了沉,再过五百年钟湛兮都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子。她有些恼怒,寒声道:“难道要让玄门皆知,使得祖师蒙羞吗?”从林寒枝那处得知言稚川异状后,她并没有联系离天枢,而是直接找上九渊。可看钟湛兮这态度——真是一如既往的轻慢。 钟湛兮想也不想脱口道:“祖师已经很丢脸了,又不差这点。”话音一落,挨了言济之一记冷眼和毫不留情的一脚。 言济之抬眼,那双惯来惺忪的眸子在对视中渐渐地焕发着神采,仿佛一柄利剑铿然出鞘,寒光四射。“惊鹊师姐,只因一番话就疑她、想见她,没道理。如果我九渊门人提出异议,你们冲虚宗会将一个个人都提溜到我跟前吗?” 别惊鹊沉默片刻,冷声说:“事涉魔修,不得不慎重。” “那好吧。”言济之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柳道友座下真传,一人道德败坏,一人彻底堕魔,我怀疑柳空桑道友与魔修勾结,暗中为天幽城培养眼线,劳请师姐将柳道友送来。” 柳空桑:“?”她忍了又忍,才没有在掌教师姐跟前口出恶言。 “言道友慎言!”别惊鹊的怒意终于被言济之、钟湛兮二人挑起。 “也请别道友慎言。”言济之微微一笑,眸中一片寒色。在答应谈莲见的请托时,她便已经做好了成为玄门公敌的准备,她们愿意为这种可能走一条孤绝的路。 “她很生气。”钟湛兮黏上了言济之。 收起浑身锋芒的言济之又是一副连睁眼都费力的困倦模样,推了推钟湛兮没推动,索性任由她动作。她阖着眼:“祖师也很生气。”顿了顿,她又道,“去联系万兽宗的常道友。” 钟湛兮:“唉?常无欲?她还没死吗?” 言济之不理她,作势要联系刀峰峰主师无净。 钟湛兮笑了一声,接过了言济之的通天宝鉴。“常无欲自我封镇在十万大山中,也不知她的凤凰状况如何了,要是凤凰被侵蚀了,她这个御主迟早会堕入魔境吧?小稚现在也不在,没法让她去啃一口。”在言济之越来越冷的视线下,钟湛兮又嘟囔了两声,随即缓缓地闭上了嘴当哑巴。 十万大山中。 常知捋着袖子洗灵果。 这些果子极为脆弱,清洁的过程中需要用法力护持,一不小心就擦破表皮,流出汁液来。她自己吃倒是无所谓,奈何这是常不知的口粮,破皮的、有瘢痕的、奇形怪状的……常不知一律不吃。 正当她将洗坏的灵果往口中丢的时候,通天宝鉴上浮动起一团明灿灿的光。 戳了戳通天宝鉴,常知神色有些讶异,朝着眼前出现的化影喊了声:“阿姐。” 化影蹙眉道:“母亲找你。” 常知:“啊?”她的母亲是万兽宗的掌教常无欲,之前受重伤在十万大山深处闭关,除了代理掌教之位的姐姐常真,连辅师都见不到她。常知对母亲的记忆很淡了,她是被常真拉扯大的。而在那模糊的印象里,母亲身侧的凤凰风姿占了一大半。 她不太记得母亲,更没想过母亲会要见她。 常真看着妹妹的蠢样,抬起手抚了抚眉心,提醒道:“前段时间天衡府推演出了魔种事。” 常知点点头,指了指自己:“难道让我去找出魔种吗?” 常真闻言叹了一口气:“桃花瘴中,冲虚宗道人无端指认九渊道友是魔种,你当时也在桃花瘴里,势必要找上你。” 常知一听,心中一咯噔。她从洞天真人的攻击下安然无恙地归来,常真当时也询问过情况。可她已经立下法誓,哪能违背誓约,就算是亲姐姐也不行。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林寒枝道友她……死了吗?” 常真心思微沉。 就常知那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德行哪能瞒得过她?桃花瘴中事,她必定没有说实话。原本她不想追究真相,可魔种现世危及天地根,哪能不管不顾?冲虚宗说的事情,极有可能是真的。如果九渊豢养了魔种,那目的又是什么? 常知捞起迷迷瞪瞪的小肥啾,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往十万大山深处走。 只是临到禁地,吃饱喝足后昏昏欲睡的小肥啾忽地清醒过来,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脚将常知蹬开,扑棱着翅膀好似一道流光,快速地消失在常知的视野里。 常知:“……” 母亲的灵宠被魔气侵染,处于半魔化状态,只靠着凤凰血脉压制。纵然知道她不可能伤人,可常知还是需要小肥啾壮胆,哪想到小肥啾这么不讲义气,直接扔下她跑了! 禁地中幽暗无光。 常知小心翼翼地行走着,耳边回荡的是一连串的爆音,仿佛成千上万的烟花齐鸣。她抬眸,眼前倏地一亮,五彩的星火从四面八方坠落,好似被暴风摧残的暴雨,浩浩荡荡地向下冲来。五色的光华在即将触及地面时化作浓郁的黑,在前方交织出半人高的暗雾,阴沉又诡异。 常知知道这是凤凰演化出来的虚像,可仍旧不免战战兢兢。她从暗雾中穿过,最先对上的是一双赤红阴邪的眼。她浑身一僵,魂魄仿佛被邪眼摄走,直到一道清越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那几乎离体的魂魄才归位。常知面色煞白,涣散的视线聚集到前方打坐的道人身上,恭谨地一拜:“母亲。” 看似只有数丈远,可又想横亘着一道星河,始终无法抵达对方的身侧。 “知儿。”常无欲的声音中带着倦意,她无法分神太久,连关怀的话语都掠去,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否立过天道法誓?” 常知犹豫片刻,说了声:“是。” 常无欲又道:“一诺千金,违背誓约将遭天谴。” 常知垂着眼睫,言稚川的来历不简单,就算不是魔种,恐怕与魔族那边也脱不开关系。可不管是桃花瘴还是之前的三途河,言稚川都没有伤害她们玄门修士,想来得到九渊的约束和悉心教导。她不知道该不该说。犹豫一阵,她向常无欲请示道:“儿当如何?” 常无欲说:“相信九渊。”跟常知说几句话的功夫,铮铮锵锵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好似千万点明珠坠入玉盘中,声调极为清脆。常无欲神色微变,也顾不得再叮嘱常知什么,一拂袖将她送出禁地中。 常知眼前光影变化,目眩神迷片刻后,才在恍惚中回神。她一抬眸,就看到了常真。“姐姐今日不忙吗?”常知问。 “忙。”常真言简意赅,她凝视着常知,问,“母亲那边状况如何?” 常知想了想:“很吵。” 常真神色凝重,压低声音说:“母亲跟你说了什么?” 天道誓约的事不好交代,常知只说了四个字——相信九渊。 常真眉头紧锁,要是九渊与魔种有关,也该信她们吗? 那头冲虚宗在九渊宗碰了个钉子,果真找上了常知。在桃花瘴中的道人虽多,可当时仍旧有意识存在的只有林寒枝、常知她们。林寒枝已经说出言稚川身上的异状,当然也将常知同立下天道法誓的事道出。冲虚宗真人与十万大山联系,申明利害,可常知一概回答“不知”。 冲虚宗拿她没办法,只林寒枝一人指认,知道九渊宗是不会承认的,贸然将消息放出去也不好。思来想去,只将事情告知了天衡府的离天枢,要她设法推演言稚川的来历。离天枢极其在意魔种,自然不会放过任何线索,毫不犹豫地应下。 玄魔纷争渐起,九夏大陆暗潮汹涌。 可就在这时候,传承之路忽在大陆现出行迹。 海外瀛洲岛上。 言稚川第一百零八次抢夺通天宝鉴失败,她若无其事地坐在湛玉节对面,仿佛不久前劈手夺物的人不是她。托着腮仰头,问:“发生什么了吗?” 湛玉节虽不理会通天宝鉴中相识道友的传讯,可仍旧关注着各种动态。譬如说之前的魔种和天地根,譬如说此刻出现的传承之路。 将通天宝鉴收好后,她才对着言稚川道:“传承之路出现了。” 言稚川的回答丝毫不让人意外,她问:“那是什么呀?” 湛玉节道:“是万载前道果境仙人留下的传承秘府。”当初的九夏大陆没有被打破,元炁浓郁庞大能承载道果。但当初是玄魔共存的,谁也不知道骤然出现的秘府是玄门还是魔道传承。曾经的一些遗迹被玄门道人挖掘,重新整理演化成了门人锤炼道行的秘境。 第106章 传承之路跟秘境有所不同,它是随机出现的,不确定限制的境界,不确定传承之道,不确定传承之门的所在,不确定出现以及关闭的时机。虽然说一切看“缘”,但是“缘分”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强求的。 言稚川听得昏昏欲睡,一系列“不确定”让她才升起的兴致缩了回去。她道:“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要去找传承之门吗?” 湛玉节说了声“是”。 言稚川:“……如果是魔道传承呢?” 湛玉节瞥了言稚川一眼:“那就更应该去。” 玄门传承要争夺,而魔道传承则是毁灭,总之不能让它们落到魔修的手中。 言稚川蔫儿耷拉地说:“好吧。”但很快的,她的情绪又振奋起来,前往传承之路不就意味着她可以离开瀛洲岛这鬼地方了吗?外出历练何尝不是一种放假!一把拽住湛玉节的衣袖,言稚川高高兴兴道,“我们先回九渊。” 湛玉节掀了掀眼皮:“不回。” 言稚川:“?”灿烂的笑容逐渐变得勉强僵硬,蹙起的眉头中流露出几分担忧之色。言稚川朝着湛玉节一倾,灵光如电光石火刹那掠过。她凝视着湛玉节,慎重地问,“师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摊上大事了?” 湛玉节眼中掠过几分不忍,师妹一心向玄门,可真相却是残酷的。她几度想告知师妹真相,但不知如何说出口。师妹真的能展露出开玩笑时的坚强吗?她轻叹一口气:“到了传承之路,遇到旁人,师妹莫要自称九渊门人了。” 言稚川大惊失色,双手搭到了湛玉节肩膀上:“你要叛出师门?” 不是,师姐这不还没堕魔吗?还有叛逃为什么要捎上她啊? 湛玉节按住言稚川的手:“师妹,稍安勿躁,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言稚川颓废地跌坐在地,神情沮丧。 小肥啾立在言稚川肩头,小声地“啾啾”。 言稚川想不明白:“小天,这不是已经解决了那些垃圾了吗?怎么还任务大失败啊?” 天道系统无力答话。 还能因为谁?也不算失败,至少没有堕入魔道。 言稚川两眼放空,在天道系统对话。 湛玉节想了想,岔开话题:“魔种现世了,分开方便行事。” 言稚川冷静下来,魔种?什么东西?原命轨中有它吗? 天道系统支支吾吾。 言稚川的资料面板上“魔种”两个字实在是触目惊心,还不如一开始的“伪人”呢。 第89章 089 好在言稚川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天道系统不知道,湛玉节也不细说,她也懒得去思考,反正天塌下来也不用她顶着。她鬼鬼祟祟地凝着湛玉节,可又不说话。 “师妹?”湛玉节眉头微蹙,她宁愿言稚川闹腾,也不想看到她安安静静的模样。 言稚川揉了揉脸颊,说了声:“没事。” 湛玉节:“?”她不信。 默不作声地收回打量着言稚川的视线,一合眼似是要入定。果不其然,数息后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眼皮子一掀,就看到近在咫尺的灿烂笑靥。 “师姐。”言稚川的语调又轻又软,温热的吐息在湛玉节的脸上拂动,仿佛一根羽毛轻轻勾过。 湛玉节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屏息道:“有话直说。” 言稚川跪坐着,此刻见湛玉节拉远了与她的距离,顿时身体往前一倾,双手撑在了湛玉节的身侧,她支支吾吾一会儿,才满怀期待地问:“出发前,我们是不是该养精蓄锐?” 湛玉节挑眉:“想休息?” 言稚川连连点头。 湛玉节斟酌片刻,道:“不必外出,但得打坐吸摄元炁,蕴养法力。” 言稚川有些失望,她“哦”一声,打坐总比在外头挨打好。双眼一闭,谁知道她在修行还是在睡觉?心中算盘拨得响,怕到手的“自由”飞了,她也没跟湛玉节讨价还价。 湛玉节觉得稀奇,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更甚。 等到言稚川老老实实地盘膝打坐,又在半刻钟内变成打瞌睡时,湛玉节才恍然大悟。 在九渊峰的那些年,她这师妹练了一身随处随时入梦的好本事。 湛玉节起身走向言稚川,手一抬还未落在她的肩上,忽地又缩了回去。眸光在言稚川的身上来回转动,在瀛洲岛上,师妹几乎每天都在抱怨,可修行却没有真的落下。或许真的应该让她休息片刻?湛玉节暗叹一口气,将已经在梦境里的言稚川横抱起。 言稚川没有醒,甚至朝着湛玉节的怀中拱了拱,梦中呓语含糊不清,无非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本。 将言稚川放到榻上时,湛玉节隐约听到“师姐”两个字,她下意识俯身,听到“你不要堕魔”这句低喃。 湛玉节:“……”她揉了揉眉心,师妹真是为她着想,连梦中都记挂着这事,她到底是哪里展现出了堕魔的迹象?她不希望自己堕魔,恐怕也无法接受自己沦为魔道吧?湛玉节心情沉重,一口气叹了又叹。 玄魔二道尚未肆意搜寻魔种下落,但她有预感,那一日不会太远。 这次传承之路的出现,是否应魔种之兆呢?如果是玄门传承,落在玄门哪一宗派都无所谓。可要是魔道传承,师妹能修行吗? 湛玉节暗自思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扑棱翅膀的小肥啾,她眸光微微一凝。师妹是魔种,那这奇怪的小肥啾其实也是魔道之灵物?一道湛蓝色的剑芒掠出,剑意如奔涛怒卷,眼见着就要斩向小肥啾,湛玉节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蹙了蹙什么,将剑芒按下。 天道系统战战兢兢地飞到言稚川枕边,安详地躺下。 虽然不会死,但那骇浪似的剑意仍旧教它心慌。 可翅膀才敛起来,天道系统就发觉自己被湛玉节抓起。 好似抛垃圾,将它甩到了榻尾。 天道系统“啾啾”两声,安分地躺在言稚川脚边。 传承之路骤然现世,不管是玄门还是魔道修士,都将视线投向“传承之门”现身处。 天幽城中。 在上次攻袭玄天仙障后,洞天魔修忽然间安分了下来。 一方面是消耗庞大,身上负伤,需要静心修持;另一方面等待着有人带回魔种的踪迹。 “以别惊鹊的道行,就算是勘破了颠当的阴阳逆,也不可能将拥有天魔移形的颠当斩杀。颠当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想来是魔气被强行压制了。”罗观音坐在下方的铜案后,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颠当恐怕死于魔种之手。” 石麟沉着脸:“桃花瘴中的天幽城魔修一个活口都没留。” 罗观音扬眉笑:“也未必是以魔修身份存在。”安静数息后,她伸了个懒腰,又说,“进入桃花瘴的修士,分别来自九渊、冲虚、万兽宗以及慈航斋。依照九渊道人的德行……魔种想来不会潜藏在那处,万兽宗特殊,也不容易藏身。倒是冲虚和慈航斋——”罗观音话语一顿,神色莫名。 石麟屈指敲了敲椅子把手,面无表情道:“查。” 罗观音懒懒地说了声“是”,又道:“传承之门出现了,我天幽城也有一处。根据反复试探,只容元婴道人入内,至于是玄门还是魔道传承,尚不可知。” 石麟眼神微凛,吩咐说:“命人前去,如是玄门传承则毁去,是魔道传承,则想方设法带回。”在冬融和颠当都被斩后,天幽城洞天只余下八尊了。如果玄魔二道的力量彻底失衡,玄门那边就会采取攻势,剑锋直指天幽城。 罗观音继续颔首,只是在石麟的身影消失前,她忽又问道:“只有打破玄天仙障一途吗?” 石麟深深地望了罗观音一眼,没有回答。 玄门天衡府。 传承之路的出现使得离天枢分出一部分精力在传承之门上。 “只能容纳元婴道人、一道入口在天幽城出现、魔道传承概率极高……”离天枢喃喃低语,她面色泛白,忽地想起什么,又催动道法开始推演。一个时辰后,神色大变的离天枢起身,将通天宝鉴摄入掌中,给各大宗门传讯。 魔种即将出现在传承之路中! 九渊宗。 得到魔种消息的言济之神色不变,将覆玉沙一行人请来。 她嘱咐道:“遇到她们,记得将人带回。” 覆玉沙点头说了声是。 这段时间到处找人可累死她了,头一回知道湛师妹除了剑术过人之外,藏身的本领也这么强。 瀛洲岛。 湛玉节在通天宝鉴中选好了一处入口,就带着言稚川出发。 她取出了一卷画轴,一展开,里面出现数十道栩栩如生的身影。“选一个。”湛玉节对着言稚川道。 言稚川“噢”一声,随手一点。在她指尖触碰那道身影时,画上的人似是活了过来,从画中走了下来,与她身形相和。言稚川一懵,回神后发现自己已经跟画中人一个样子。她抬眼看身侧的湛玉节,发现她也换了副面孔。 第107章 “这是?”言稚川问。 “千形万象图。”湛玉节道,不过这法器瞒不过更高层次的真人。好在通天宝鉴中有消息传来,有资格进入传承之路的,只有元婴境,不怕被人看破。 言稚川又好奇问问:“哪里来的?” 湛玉节佯装没听见。 天道系统打小报告:“她刷了自己的名望卡,给你炼丹用的药材、阵盘以及千形万象图等法器,都是赊来的。这么长时间没还,估计要债的已经找上九渊宗了吧。” 言稚川:“……” 她太感动了,怎么师姐宁愿成为欠钱不还的老赖,也要在这里陪她修行啊。 “传承之路,九渊必定会派遣门人前去。见到同门,师妹不要贸然相认。”湛玉节道。 言稚川眼也不眨:“都听师姐的。” 湛玉节:“。” 干脆得很让人怀疑。 算了,到时候直接让她闭嘴好了。 传承之门随机出现,只不过玄门那处有通天宝鉴,底下的修士四处巡视,一旦发觉传承之门的踪迹便会报上坐标。就连天衡府都无法掐算传承之门存留的时间,故而在得知传承之门消息后,符合要求的修士们都在第一时间前往。 湛玉节选择的传承之门距离瀛洲岛约莫两日路程,这处灵机并不昌盛,没有宗派山门坐落,留下坐标的道人恰好云游路过。 “这么冷清。”没看到熙熙攘攘人头簇拥的场景,言稚川还有些失望。她拽着湛玉节的袖子,探头探脑。“里面有什么呢?” 湛玉节道:“不知道。” 言稚川缩了缩脖子,又问:“危险吗?” 湛玉节:“死生难料。” 言稚川心中一紧,脚步顿住。 湛玉节生怕袖子被言稚川扯烂,也停步,困惑地望着她。 “可以不去吗?”言稚川小声说。 什么传承啊,还要她自己去努力。 湛玉节露出一抹和善的微笑:“不可以。” 言稚川“喔”一声,可怜巴巴地凝望着湛玉节,从拽袖子改成牵她的手:“师姐,你要抓好我。”千万不要像三途河那样将她一个人丢在某个旮旯头啊。 湛玉节没有甩开言稚川:“师妹,你已经元婴,可以独当一面了。”就她那砸人的劲,大山都能被她撞塌了。 言稚川挺一挺胸膛:“我要保护你。” 没有失败的爱情、友情、亲情,师姐跟宗门之间的关系还是出现异变。 原来的命轨被打破,新的堕魔风险也跟着出现。 保护湛玉节,她义不容辞! 湛玉节沉默。 好半晌,她才在言稚川的眼神催促下,回答道:“那就有劳师妹了。” 言稚川神采飞扬,喜溢眉梢。 她气昂昂地往前迈步,嘚啵自己天道之女的光辉事迹。 湛玉节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还没松开,就被言稚川往前一拽。 湛玉节犹豫道:“师妹。” 言稚川面上洋溢着朝气蓬勃的笑:“怎么了?” 湛玉节摇头说:“没什么。” 师妹懒散,又爱热闹。 可她身为魔种,必定千夫所指。 她会孤单,会害怕的吧?虽然师妹脑子有疾,可她待自己是一片赤忱,甚至为了她不惜自伤。这条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一个人走。 穿越传承之门并没有让言稚川和湛玉节分散,那阵天昏地暗消失后,言稚川最先看向身侧的,千形万象图使得视野里出现的面孔极为陌生,言稚川的思绪没转过来,被那张脸惊了惊,下意识地要将人甩开。可湛玉节没松手,她手上的力道收了收,并朝着一惊一乍的言稚川喊了声“师妹”。 言稚川眼皮子跳了跳,反应慢了半拍。她“哦”一声后,朝着湛玉节靠了靠,这才抬眼看前方半倒塌的建筑。从建筑的残骸中,能看出这处建筑规模很是宏大,虽然过去漫长的时机,可仍旧有几根高耸的石柱矗立在几近半人高的荒草中。石柱上雕刻着精美的祥云图案,以及残留着道道剑痕,似是过去某个宗派的遗址。 “是玄门传承吗?”言稚川问道,她没在这里感知到萦绕的魔气。如果是魔道建筑,恐怕是另一种气象了。 “不好说。”湛玉节道。 她注视着前方破碎的石阶,斟酌片刻说:“师妹,走过去看看。”四面风声呼啸如潮,可等越过废墟,石阶延伸的尽头是连狂风都吹不散的浓雾。走了约莫一刻钟,湛玉节脚下忽地一顿。她眸光倏然间犀利起来,抬眸望向了前方的一截庞大的暗影。 那是一条早已经死去的巨蟒,身上半点生机都没有,连自身的魔气都散得一干二净,看去死亡已经有些年数。 湛玉节兀自观察,言稚川却一步上前,抬脚就将巨蟒的尸身踹出十丈远。轰隆大响,浓雾中又扬起了一片烟尘。湛玉节还没说什么,言稚川就伸手一指,嗳了一声,说:“师姐,这儿有压塌的山石碑文。”碑文上刻着的都是道文,言稚川脑子需要转一圈才能将它们译成如今的通用语。 石碑碎成几片,湛玉节用剑拨了拨,将残破的字迹拼凑在一起。她抿了抿唇,神色出现细微的变化,半晌后才道:“天元宗。” 言稚川疑惑。 湛玉节解释道:“天元宗是上古时候的宗门,在玄魔之劫中因护佑生民被灭门。后来人收拢了天元宗道典,扶持它重建,奈何后辈不争气,使得天元宗道统彻底断绝。”如果这里是天元宗遗址,那她们接下去要面对的,恐怕也是那个时代的画面了?典籍中,天元宗是因一种名为“魔魇”的咒术消失的。 魔族将魔魇种在凡人的躯壳,无法靠丹药和神通拔出。为保生民不死,天元宗道人将魔魇引到了自己的体内,舍我而度众生。这魔魇在道人身上发作极快,尚未等到有人来解开这道咒术,天元宗道人便化作一滩血水。道人死去后,魔魇之毒咒并未从血水继续扩散,此事不了了之,书中没有记载解法。 “魔魇?”言稚川不懂,在心中问天道系统。 小肥啾:“。” 言稚川:“……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 知道这处就是天元宗遗址后,湛玉节越发谨慎。过去虽然有传承之路,但并不是同一种传承,没有规律可言,也没有前人的经验可供参考,一不留神就万劫不复。 临近晌午的时候,茫茫的雾气消散了。 天元宗的废墟已被言稚川和湛玉节甩在身后,走过四面荒荒的原野,眼前终于出现一处小镇。小镇有生机在,可生机中又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 “师姐,你看。”言稚川忽地惊呼一声,抬手往上一指。 只见日光下,一道湛蓝色的光芒砰的爆裂,宛如一蓬星光向着四面散开。它并未在风中消散,而是在半空中化作一面面泛着波纹的水镜,从中映照出来一道道在传承之路中前行的身影。“这是什么?”言稚川呆滞。 “应该是进入传承之路的道人。”湛玉节眼神微沉,不同的水镜中映照出来的画面不同,从道人装束上可以看出以宗派为主,兴许一道传承之门对应一面水镜。她的视线快速地飘动,很快就找到覆玉沙、幽莹她们的身影。 “果真有魔修唉。”言稚川看得眼花缭乱,她眨了眨眼,又道,“那她们也能看到我们吗?这是让我们从中获得线索?还是要我们竞速?” 湛玉节抿唇不言。 无法听到水镜中道人的说话声,但从变化的微妙神色中,依稀也能揣测出什么。像玉沙师姐她们带着九渊道人停下了脚步,却也有人加快行进的速度,生怕落在旁人后头。 “先等一等。”湛玉节道。 言稚川忙不迭点头。 另一边,覆玉沙眯着眼在八方水镜中找寻湛玉节和言稚川的踪迹。 天衡府那处推演到魔种会现身,而言稚川必定跟湛玉节待在一起。这传承之路还不知道是哪方传承,这突然出现的水镜倒是省了她不少功夫。但很快的,覆玉沙的眉头就拧成一团。她问身边的幽莹:“找到了吗?” 幽莹抱着双臂倚靠着一蓬萤火,她垂着眼睫,叹气道:“必定换了容貌,师姐忘了吗?有珍宝阁的执事拿着账单来九渊呢,其中有一种千形万象图就是遮掩行迹的。”她想了想,又说,“等动手了就能辨认出了。” 湛玉节不可能不使用九渊之剑吧? 覆玉沙说了声“有道理”,又抬头仔细看水镜。天幽城的道人极好辨认,不遮掩身份的时候,总是魔气冲天的,煞气腾腾。他们行进的速度极快,眨眼便闯入了小镇中。而借着魔修的动作,覆玉沙也看清了小镇中的境况。 镇中病苦,人已非人。 魔修对待病人的手段十分简单残暴,只秉持着一个“杀”字,但凡出现在眼前的生物,全部都斩首。速度最快的一路魔修很快就杀过小镇,在他们的跟前,缓缓出现了一道传承之门,俨然是指向更深一层。 第108章 不管里头是玄门传承还是魔门传承,都不能让魔修赶在前头。眼见着水镜中的魔修已经进入第二关,修道人如何坐得住?有些道人认为传承之路中一切皆是幻象,也学魔修那般借着杀戮破关,只是从血泊中走出去后,这一行人无一例外,尽数堕入魔道中。 覆玉沙看得心中一寒,喃喃道:“因果枷锁,杀孽缠身。道心崩溃,魔念滋生。这镇子里的人……” “不是幻象。”同时观摩着水镜的湛玉节对着言稚川说。 “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人,身上果真携带着魔魇。”湛玉节的神经紧绷,面色冷凝。她的视线在水镜中来回挪动。不能靠魔修那般靠着杀戮前行,那就只能采取度化了。湛玉节的眸光定落在妙手宗道人所在的水镜里,看着道人们研究针对魔魇的丹药。 “清心伏魔丹不起作用?”言稚川看着水镜里的妙手宗道人,有种身临其境的紧张,她紧紧地抱住湛玉节的手臂,语调中浮动着几分惊异。要知道这清心伏魔丹可是连魔皇残魂带来的魔气都能驱逐的。 “上古时候道果境横行,又不是只有一尊魔皇。”天道系统嘀咕。 言稚川听它说话就来气,没用的东西!哪个天道之女的宝贝这么鸡肋啊?还天道意志降临。 “那边是慈航斋的道友吗?”言稚川伸手指了指白衣金冠的道人,发上缠着白纱,就差头顶放一圈金轮了。“她们这是——” 湛玉节眼神微沉,道:“学昔日的天元宗,以身饲魔!”魔魇无法拔除,但是能够转移到修士的道体中。但杀戮镇中的病人会让罪孽缠身,恐怕舍身后等来的只有满身魔魇,而不是在度过境关后,恢复如初。 行走在镇中以身容魔魇的道人如湛玉节所想,在穿过镇子的时候化作了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水。此举冒险,只有数人如此做。就算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余下的人也只觉冷风逼人,寒气侵骨,仿佛吞咽了一块万年寒冰,四肢百骸都要冻结。传承之门缓缓地浮现,可谁也无法抬动沉重的脚步。 水镜中透露出的讯息足以下判断了,湛玉节的脸色不太好看,她吐了一口浊气,说:“这回是魔道传承。” 如果是玄门高修留下的传承,在舍身之后必定有所得,眼前一切只是试探道心。 可若是魔道传承——对方巴不得将玄门道人拦截在外,哪会留有生机。 言稚川大惊失色:“那怎么办?” 这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看着都是死路啊! 纠结了一会儿,言稚川拽着湛玉节的衣袖,做出重大的决定:“师姐,你不要背负杀业,如果要杀人破局,那就让我去吧。”已有前车之鉴了,她不能让湛玉节也跟着堕魔。 至于她自己—— 言稚川转向了挨骂到不吭声的小肥啾,对它寄予厚望:“小天,你不会让我堕魔的对不对?” 天道系统:“对。” 谁能让魔种堕魔啊? 言稚川松开湛玉节,迈着英勇就义的步伐往前走。 结果没两步又被湛玉节拽了回来。 湛玉节道:“引魔灯。”她抚了抚额,哪敢让言稚川过去啊。 第90章 090 引魔灯是从魔修手中得来的法器,可这并非是邪物祭炼,是好是坏端看如何运用。在三途河以及画境中,引魔灯能够吸摄魔气,兴许对小镇子中的魔魇也能起到压制作用。就算没有作用,也能遮掩言稚川身上的异象。 言稚川退回到湛玉节的身边,嘟囔说:“我觉得不行。”顿了顿,又道,“水镜还在天幕,不会被人看穿身份吗?”其中有些熟面孔是一同在三途河历练过的,她们或许能够认出引魔灯。 “无妨。”湛玉节眸色幽沉,她的声音清淡。 有前头一些人在示范,排除了种种错误答案后,各方来的道人想必也判断出了传承的好坏,开始各显神通。在魔道传承历练里,渡尽众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至于以杀生为护生——不信邪的人仍旧有,可惜血债难负,自认为不会堕入魔道,靠着杀尽病者开路的,无一不是堕入魔道中。 言稚川很听湛玉节的话,既然她说了不要紧,那就将引魔灯拿出来就是了。她小步地跟在湛玉节的背后,时不时仰头看天幕的水镜。妙手宗道人并非单独成行,而是分散在各个宗派的队伍中,一个个掏出鼎炉,想要钻研出能够破解魔魇咒术的丹方。 还有一堆不认识的人,可能认为牺牲少数人换取传承之门大开是很合算的,于是推出几个愿意为玄门大道献身的义士,让她们将镇子中生民身上的魔魇转移到自己道体来。最后的魔魇随着道人们化作了几滩血水,而传承之门缓缓开启,洇着血色,蒙着一层残酷的意味。 换成言稚川,她是做不到如此大义凛然的。 她的世界很小,只有一个九渊。 湛玉节眼神凝视着前方,法剑化作了一道湛然的剑芒,如玉带般在周身环绕。她右手提着灯,法力一转便将灯焰催动,放出无量光明。光晕笼罩着屋檐下痛苦呻吟的病人,可正如言稚川所说,那能吸摄魔皇气机的引魔灯,对魔魇没有半分作用。 “我就说没有用吧。”言稚川眨了眨眼,笑得很开心。 湛玉节腾出手在言稚川眉心轻轻一弹,在言稚川的“哎呦”声中,问:“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引魔灯没事是好事情吗? 这条通道只有她们两个人迈入,如果恰到好处地闯进来一个魔修,倒是能强迫对方做魔魇的容器,可四方空空荡荡,连只飞鸟都没有,何况是魔宗道人? 言稚川:“……” 她微微仰起头,看向师姐们所在的水镜,“咦”了一声,问:“幽莹师姐她拿的是什么?”药峰的师姐们忙着捣鼓丹药,可幽莹也没有闲,一群碧绿的萤火朝着小镇中飘去,停在了病号的身上,几个呼吸后,萤火坠落在地,而病号苍白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恢复几分。 湛玉节道:“一种法器吧。”三途河中那团血肉被辅师取走,后来药峰为了研究易魔丹偷偷找来许多高层次的魔物,能入药的入药,不能的则是扔给器峰看看能不能做炼器的材料——总之,言稚川开了个好头,九渊宗硬是添了几分魔道的风采。 言稚川的兴趣很快就转移,她望着湛玉节:“那我们怎么办?” 师姐固然厉害,可她是个剑修,擅长杀伐之道,却不能做到妙手回春。 湛玉节凝眸看言稚川:“你不是医修?” 言稚川低头。 翻遍《神农百药经》元婴境界能炼制的丹药,也没能找到一味能够克制魔魇之咒的。 什么天道系统,太没用了! 湛玉节也没逼迫言稚川,魔魇之咒到底如何,光靠典籍上的记载是无法全然了解的。她看了水镜中的画面,知道魔魇之咒发动的速度跟数量和强度有关,只有一道咒术,兴许能够借着自身的修为压制。 言稚川偷偷看湛玉节,发现她的脸色起了某种微妙的变化,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言稚川愣神片刻,就看湛玉节迈着风一般的步伐转瞬离开她,那架势——分明是要以身饲魔啊!魔魇之咒难解,要是支撑不到找到解法怎么办?要跟天元宗的道人一样化作血水,只在典籍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吗? 想到这种可能,言稚川就急红了眼。 她不要见到这一幕。 大惊之下的言稚川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如电光疾电,刹那攻向湛玉节。湛玉节没察觉到杀机,可还是一错身,将剑鞘往前一推,格住言稚川砸来的无名之朴。她的眼神困惑,又夹杂着几分无奈:“师妹?” “不行!”言稚川气鼓鼓地瞪着湛玉节,“你不能冒险。” 湛玉节:“只是——” 言稚川不想听她说什么大义,她跺了跺脚,威胁湛玉节:“你要是将魔魇转移到自己身上,那、那我就杀光镇子里的人!” 天道系统听着言稚川的“豪言壮语”,急得用嘴去叨她。 言稚川心中盘着郁气,一巴掌将小肥啾拍开,倔强地看着湛玉节。 湛玉节怔愣片刻,她叹了一口气,说:“无碍。” 言稚川瞪她:“我天生耳聋。” 天道说师姐会堕魔,可她分明一身清骨。她是按照系统的要求希望师姐向善,但也没要她做到舍身的地步。 镇子里的人她又不认识,没了不关她的事。 师姐出事了,她怎么办? 湛玉节蹙眉:“魔宗修士已经跨入第二道门,这回是魔道传承,那关卡必定有利于魔修发挥自身恶性,而玄门道人举步维艰。”要是传承落入魔道手中,玄门面对的境况越发艰险。 言稚川抿唇,道理她都懂,但她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看湛玉节眉头越蹙越紧,言稚川纠结一会儿,抬手点向一边的病人,气哼哼地说:“如果非要有一个人吸收魔魇,那就让我来。” 至少小天说她不会堕魔。 第109章 她都吃了这么多苦,不能半途而废。 湛玉节想要阻拦言稚川,可根本来不及。在言稚川下定决心后,何止是她抬手点中的人,就连那些远些看不到的角落中的病患,身上的魔魇之咒也化作一道道呼啸的黑风朝着言稚川身上卷来。湛玉节神色骤变,倒不是怕言稚川无法消化这魔魇之咒,而是怕魔相在她的身后显化,要知道水镜无处不在,此间一举一动,都落入旁人的眼中。只能催动引魔灯遮掩一二。 脚下火莲虚影摇曳,那让湛玉节担忧不已的魔相到底没出现。 言稚川脖子上悬挂着的法器散发着一圈圈柔和的光晕,荡出一波波清正的玄门气机。只是湛玉节仍旧从中辨别出细微的不同。 那莲形的吊坠……是辅师用魔皇遗物祭炼成的灵宝?它在转化玄魔的气机? 辅师怎么给师妹这种法器?湛玉节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可来不及深想,伸手接住醉酒般摇摇晃晃的言稚川。 “云——”言稚川想躺在绵软的云床里,只是浑噩的思绪尚存在一点清明,等到一片云出现,那就真的要被人认出来了。她趴在了湛玉节温暖的怀抱里,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走不动路了。” 湛玉节双手揽着言稚川,她窥见言稚川眉心鲜明的火莲印记,一低头与她额头相抵,掩住水镜的窥伺。 早在引魔灯出来的时候,覆玉沙的目光就锁定言稚川、湛玉节二人所在的水镜。 “那人脖子上挂着的是师尊祭炼的法器,应当就是言师妹了。” 等到耳畔幽莹的声音响起,覆玉沙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她没想到传承之路是依照各道门分开的,第一关如此,后头的关卡是否能让她们碰头呢?覆玉沙正乱想着,就看到湛玉节抱住言稚川,微微低头。她眼中露出几分震惊之色:“她们在干什么?!” “可能在庆祝吧?”幽莹不太确定,她眨着眼问,“湛师姐这么不稳重的吗?” 覆玉沙:“……” 湛玉节不知道自己的同门乱七八糟在想些什么,言稚川眉心的印记像是一团燃烧的赤火,滚烫炽烈。两人的距离极近,温热的吐息交缠在一起,掀起轻柔的热风拂在脸上。 身为魔种的言稚川不自知地吞噬着魔魇,法力如泄洪般释出,她还以为是天道系统终于起了一丢丢的作用,懒洋洋地等着湛玉节抱她走。哪知湛玉节忽地一低头,肌肤相触使她打了个激灵,脑海中仿佛掀起了一股风暴,将她自话本中得来的知识打碎了又重组。 在她读过的某话本里,一心向上的师姐始终看不上懒散天真的师妹,在某次秘境历练中,素来被她瞧不起的师妹愿意舍身相救,让她知道无用之人也有用处。可惜那时候的师妹其实早已心灰意冷,看着幡然悔悟的师姐心中已经不起一点波澜了。 那她现在是不是要学话本里的师妹,一把将拥抱着她的师姐推开。 但师姐对她没有很坏——虽然逼着她修行,可那都是为她好。 况且她现在双腿软绵绵的没力气,摔在地上痛得是她自己。 这个剧本不对,那就再切个新的。 师姐被师妹勇于献身的志气感动,决定抛弃过去芥蒂以身相许。 而师妹经历了重重艰险,在山重水复疑无路时,看到了柳暗花明的风光,于是放开矜持和羞涩大胆地亲了上去。 猝不及防的湛玉节感知到言稚川气息缠来,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时,险些手一软,将言稚川扔在地上。 她蓦地抬头,错愕地盯着言稚川那张盈着喜意、羞涩,又夹杂着几分跃跃欲试的脸,面颊忽地染上一片薄红。 她知道师妹做事无厘头,喜欢钻到她怀中撒泼吵闹,有时候还会趁机咬她几下,但—— 脑中懵然,湛玉节但了半天也没有但出个所以然来,她脸上出现罕见的拘谨和无措。 言稚川动情说:“师姐你要以身相许,那我会负责到底的。” 湛玉节:“……”她终于从迷茫中回过神来,对上言稚川那堪称天真无邪的眼神时,心中忽地一凛。 这又是翻到那个话本演上了?淡淡的郁闷上涌,湛玉节面上的红潮还未退却,她刻意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道:“师妹,少看些话本。” 言稚川一听“话本”就来气,前一刻还款款情深、柔情百转呢,这一刹那脸色如阴云密布,恶狠狠地诅咒偷她话本的小人。 一番酣畅淋漓的痛斥后,言稚川对着沉默的湛玉节说:“师姐,我不是说你,虽然你让我没了追新话本的机会,但也是为了我好。而那个偷话本的贼害我失去了温故知新的机会,我诅咒她——” 湛玉节腾出一只手捂住言稚川的唇。 “够了,师妹,该走了。” 谁也不知道第二道门后是什么,但无论如何都要走过去。 在法力耗空后,吞噬的魔魇无声无息地反哺魔种。 言稚川的气机逐渐恢复,她从湛玉节的怀抱中滑出来,绕到了她的身后非要跳到她的背上。 背一次是背,背两次也是背,湛玉节也就由她去了。 跨越传承之门后,湛玉节很快就从目眩中回过神来。她将言稚川往地上一放,伸手捉剑。只见眼前闪过一串火花,紧接着响起连绵的声音,而后无数碎片飞溅出来,便使得密不透风的剑荡到了一边。湛玉节手腕一抖,继续往前方那道身影戳刺,她的衣袖在卷来的大风中飘扬,如水波卷起。那暗中偷袭的人退避不及,只在匆忙间举起破碎了一半的剑相格,但铛一声响,半截剑被振飞,而他在惊惧中被湛玉节用剑戳中要害,不甘地倒在血泊中。 湛玉节转身,肃声道:“禁法地。” 言稚川“哦”一声,抬头看天空,那密密麻麻如镜面的存在不见了。她又问,“出现了一个魔修,水镜还消失了,是所有空间都合到了一起吗?” 湛玉节道:“应该是的。”她用剑拨了拨魔修的尸骸,发现了一封用道文写就的帛书。她还没动作,言稚川已经将帛书捡了起来,甩了两下,用自己贫瘠的知识艰难地辨认着帛书上的文字。“摄、摄命术?” 湛玉节扫了一眼,冷声道:“是一种上古咒术,摄取旁人的性命来延续自己的生机。”魔宗那边也有这一咒术,但摄取的凡人性命其实没多大用处,而想要对修道人下这道摄命术,需要道行高过对方许多,且对方不能有护持自身的法器,这道摄命术十分鸡肋,几乎没有魔修专门去修持。 湛玉节不会修持这种邪魔歪道,怕言稚川对这道摄命术感兴趣,她索性将记载着咒术的帛书销毁。 “如果人都在这边,那我们碰到玉沙师姐她们,要过去相认吗?”言稚川对咒术兴致缺缺,她转了个话题。言稚川至今不清楚湛玉节将她带到瀛洲岛并且不回宗门的原因,只能乱七八糟想一通。她有一颗回九渊的心,但最大的诚意在嘴上。“到时候将伪装一摘,吓她们一大跳。” 湛玉节随意地敷衍了两声,耳听八方。 天幽城那处有一道传承之门,进入传承之路的魔修不少,迟早会面临一番恶战。 禁法之地,不管是玄修还是魔修,一身法力都被封锁。幸亏九渊有先见之明,在禁法峰锻炼过,不至于没了法力就变成待宰的羔羊。 约莫走了两里路,耳畔响起了汩汩的水流声,道上出现了数道缠斗的身影,其中有一个是熟面孔。 对方俨然也瞧见了她们,青竹杖将砍到跟前的刀拨开,大声喊“救命”。 湛玉节眸光沉凝,提剑跃身向前。剑与刀交击,发出敲金戛玉般的脆响。湛玉节脚步往后退,复又往前一踏。就算没有法力在身,她的动作也是极快,长剑仿佛灵蛇探出,剑尖荡出一连串嗡鸣,直取魔修的心口。魔修心中一惊,匆忙回身,用刀防御。而得到喘息的江慈竹,甩开了黏着她的魔修,青竹杖已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往那魔修刀上一点,震得魔修险些握不住刀。 言稚川也在魔修如狂风骤雨的攻击中,与她对战的魔修武器是一根玄铁棍,可打在言稚川的身上像砸在了坚韧的金石上。魔修一愣,心想着,难道是力道?言稚川嘶了一声,她感知不到真实的痛意,但她想象力太好,被玄铁棍砸到的地方猛地泛起一阵幻痛。药神鼎掏不出来,她只好举起拳头快而又力地打向那个魔修。 等到湛玉节她们解决余下的魔修时,言稚川已经将那魔修踹到在地,抬起脚一次又一次地往那已经半陷入地面的魔修脑袋上猛踹。在湛玉节视线往来时,言稚川扬了扬沾满了血迹的手,气冲冲说:“师姐,他打我!” 湛玉节瞥了那血肉模糊的脸就收回目光,忙不迭将言稚川拽到一边,从那死得还算干脆利落的魔修身上扯下一块干净的布来擦拭言稚川拳头上的血。 骨节泛红,可连破皮处都没有,血迹都是别人的。 湛玉节松了一口气,将破布扔回到魔修身上,带着言稚川去水边。 第110章 “多谢道友,不知道友如何称呼?来自哪个宗派?”江慈竹顾不得摸尸体,忙不迭追上言稚川、湛玉节二人。 言稚川眨了眨眼,看向湛玉节。 湛玉节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面不改色道:“冲虚宗,我姓钟,这是我师妹,姓谈。” 江慈竹一怔,没想到是冲虚宗的道友。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言稚川、湛玉节二人,发现是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庞。不过冲虚宗不像其它宗派,它们历年都大肆招揽门徒,可能连冲虚宗自己都不能认全,更何况是别人。不过—— 江慈竹的视线落在小肥啾身上,暗中嘀咕,又不是万兽宗的,怎么也带着灵宠?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没有想太多,毕竟九夏大陆多得是豢养灵宠的道人,养着可爱,也未必要它们去战斗。 “原来是钟道友和谈道友。”江慈竹恍然大悟,抬手行了一礼,自我介绍道,“慈航斋江慈竹。” 湛玉节还了一礼,跟江慈竹打探道:“江道友可曾发现此处的异状?” “禁法地,不管是玄门还是魔宗修士,都一视同仁。但是——”江慈竹神色逐渐地凝重起来。 “但是什么?”言稚川问。 江慈竹:“有一道咒术不会被限制。” 湛玉节眼皮子一跳,道:“摄命术?” 江慈竹一怔,问:“钟道友也遇到会用摄命术的魔修了?”见湛玉节一颔首,她又道,“禁法地只是禁绝法力,并不会让我们的功行消失。来到此处的都是元婴境,魔修对我们运用摄命术成功的可能极低。” 湛玉节冷声道:“可以对凡人使用。”魔道传承地不限制“摄命术”,必定有其用意。 江慈竹点头说“是”,她叹气道:“师妹们去探查消息了,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传承之路无法预测,处处凶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出没的魔修并不多,一直走到跟慈航斋的道人会合,都没有再撞见他们。 慈航斋的道人情绪并不高,对待凡人,宗门宗旨是慈悲度世,所以在上一关的小镇中,她们无论如何都会选择走天元宗的老路,以自身为容器,彻底断绝魔魇之咒。 “江师姐,我们发现了一座法殿,兴许传承之门就在那处。”不能运用法力,目力有限,哪里有什么东西,得靠双脚去测量。说话的是最后回来的人,她甚至没看多出来的言稚川她们一眼,便急匆匆地将所见所闻说来。 言稚川抬眸望向说话的道人,两鬓斑白,额间和眼角也出现了道道皱纹。 这人……难道比江慈竹年少吗?言稚川眨了眨眼,暗自嘀咕。 慈航斋的一行人神色骤变,江慈竹没有追问法殿的消息,而是拔高了声音,诧怪道:“师妹,你怎么突然苍老了?!” 那道人似乎不知自己的变化,听到江慈竹的话语茫然地摸了摸斑白的鬓角。 对于修道人而言,骤然苍老要么是功行无法向上一步,已到了阳寿将尽的地步。可能入传承之路的哪里是即将逝去的元婴?那就只余下另一种可能了,生机流逝。“是魔修的摄命术吗?”可要是与魔修动手,哪能一点知觉都没有? 江慈竹心中沉甸甸的,她问道:“师妹,你碰触到了什么?” 道人有些慌张,她的面色煞白,仔细地回忆自己途中感知到的异常。良久后,她才哆嗦着吐出两个字:“法殿。” 第91章 091 就算慈航斋道人没有遇到骤然苍老的事,言稚川她们也要往法殿走一趟的,毕竟那儿是传承之路可能出现的地点。在休憩一阵后,众人决定一道出发去法殿附近一观。 这方天地还算平坦,一望无垠的原野上,村落如星子散布在其间,地表没有险峻的高山需要翻越。 临近黄昏,云层厚重如山,缝隙中泄下的天光有些惨淡。一行人的心情很是沉重,道人在介绍了法殿以及此处遇到的魔修事后便沉默不言。 言稚川想叭叭几句,可看着一脸愀然的江慈竹,她又识相地闭上了嘴,只闷闷地跟在湛玉节的身后,时不时扯一把她的衣袖。 途中经过了一处看不出来历的废墟,残存的灰色石柱上并没有纹路,也没有刻着道文的石碑。夜风从断壁残垣中吹过,如荒野中野兽的咆哮。天已经黑了,视野仿佛蒙着一层迷雾。可在迷雾之中,隐约传来细微的动静。 湛玉节将言稚川掩在了身后,她的反应最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出一道雪亮的剑光。铿锵声响,迷雾中悄悄潜来的人露出了行踪。湛玉节的心微微一沉,并不是从天幽城中出来的魔修,而是先前水镜中因杀业堕魔的人。 慈航斋的修士此刻也动了起来,铛铛铛的脆响在寂静的夜色中回荡。一入魔道,过往皆消,只能是仇敌。连问候都不必说,直接动手。那些偷袭的人气息有些混乱,动作很是仓促,甚至有人催动了摄命术。但这摄命术本就很难对同道起效,更何况是在慌乱之中? 湛玉节持着剑,剑刃所到之处拉开了一道血红色的口子。禁法地限制了她的法力,但她的剑术格外勇悍。习惯了没有法力的日子,她也不似旁人那般在失落中失去对自身的控制。剑尖刺入血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湛玉节的长剑一荡,杀机凛冽。 等到潜藏的人都被杀死后,湛玉节才收起剑。她借着火把凝视着地上的尸身,拧眉道:“她们身上有许多岁月的痕迹。” 言稚川探出脑袋,可视线才往血泊中走一圈,眼睛就被湛玉节捂住。 江慈竹神色冷肃:“难怪会对我们使用摄命术。”话音一落,她忽地愣住了。岁月流逝……摄命术……难道这就是传承之路的考验?摄命术并不难学,可当其到手后,人会变成什么模样就难说了。如果摄命术对修道人不起效,那对凡人呢?一股寒气从脊骨蹿升,江慈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那些村落——”上一关中,镇子里的人都是老病身,魔修通过杀戮解决魔魇打开了传承之门,那么到了此间,是否要魔修摄取所有生人的性命?魔道传承,那自然不可能是正义凛然的。 “我们既然走到此处,那就继续往法殿行进。”湛玉节冷静道,现在去找寻错落的村子,很可能救不了那些人,也无法拦截魔修。她有分别心,对她而言,传承之路中被强行养育的人种,是不如九夏大陆重要的。她们需要做出取舍。但如果江慈竹要折向村落,她也不会阻拦。 江慈竹面露犹豫之色,片刻后,她跟几个同门叮嘱一番,让她们即刻前往村落查探异状,而她自己则是与言稚川她们继续前行。“钟道友,我与你们一道。”江慈竹说。 湛玉节一点头。 夜色渐深,迷雾渐浓。 越靠近那座法殿,遇到的魔修越多。但只有少数与她们交手,大部分都是向着四面逃窜。 “那座法殿要是吞噬生机,那不是谁都进不去了吗?”言稚川问。 上一关魔魇入体是真的残害道体,那这边的生机失去,也是真的。被夺去的时间不会返回来,就算成功抵达,比起同道,也无端损去寿数。 湛玉节接腔,语气中泛着寒意:“所以传承之路才留了一道摄命术。”摄取别人的命数来抵消法殿的侵害,传承之路要找寻的传承人是残酷的人,不可能会对无辜人留情。上一关以杀戮解决魔魇,一个不留。那么这一关,极有可能也会夺尽人寿。不过这些猜测要等到抵达法殿才能得到验证。 天蒙蒙亮。 湛玉节她们抵达了法殿附近。 言稚川闭着眼睛走路,撞到了湛玉节后,就压在她打瞌睡。 横亘在前方的是一条玉带似的长河,数丈宽,水流并不湍急。水面上架着一座残破的铁索桥,垂落的锁链在风中微微震颤。 “我师妹过了桥。”江慈竹抿了抿唇说。来到这处探寻的有好几人,但岁月悄无声息留下印痕的只有一个,她们之间唯一的不同,便是过桥。 “别过去。”正当江慈竹沉思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出。 连昏昏欲睡的言稚川都被惊醒,揉了揉眼睛嘟囔了声“师姐”。湛玉节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将言稚川掩在身后。她凝眸注视着拖着魔修过来的覆玉沙,不发一言。 那魔修身上都是刀伤,浑身鲜血淋漓的,奄奄一息。 被覆玉沙拉拽着,就像是一条死狗。 覆玉沙将魔修往地上一扔,朝着湛玉节挑了挑眉。 江慈竹隐约察觉到氛围不太妙,心中茫然。她指了指湛玉节和言稚川说:“是冲虚宗的钟道友、谈道友。” 冲虚宗?覆玉沙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她的手指抵着面具的边沿,轻轻地敲了敲。片刻后才道:“我九渊平天下峰的真人也姓钟,如此有缘,我替辅师请道友来我九渊做客。至于谈道友……掌教早已经知晓道友的事迹,道友弃暗投明,也该来我九渊一趟。” 言稚川听得云里雾里的,拿眼神去瞥湛玉节。 第111章 早已经知晓?难道掌教和师尊她们有意的?魔皇遗物、种种法器……无暇整理的错乱思绪再度涌出,逐渐勾勒出一个清晰的答案。可这一切又与师尊那斩钉截铁的斩杀魔修言论不符。湛玉节心尖一颤,对覆玉沙对视刹那,心领神会。眼睫披垂着,如风中蝶翼,轻轻一颤。她道:“好。” 江慈竹暗暗咋舌,从冲虚宗到九渊叫弃暗投明?这两宗关系怎么差到了这种地步?她还是当没听见好了。正胡思乱想着,冷不丁听到湛玉节询问:“这魔修?” 覆玉沙扬眉,飒爽一笑:“是在路上遇到的,正好用他来试验桥那边时间流逝的速度,到时候好把控时间。” 湛玉节眉头一皱,问:“你练了摄命术?” 覆玉沙道:“尚未。”不过在观察了附近的情况后,她的确萌生了修习的念头。这里只有摄命术能用,而且想要走向法殿,得靠借来的命数来抵抗时间。传承之路魔修也来了,她完全可以设法夺取魔修寿命。 她提起魔修,正准备将他扔到桥那边去,言稚川忽地窜了出来,说了声:“等等!” 除了乾坤囊储物,言稚川还准备了小囊,就算法力被禁,也不至于一点丹药都取不出来。她从小囊中找到了一小坨“三岁丹”,抠了一点怼到了魔修的口中,看着他快速地缩小。 江慈竹只在言稚川的手中见过这玩意儿,下意识转向那张陌生的脸庞,想要从她的眉眼间找出故人的痕迹。只是视线才停留了片刻,就看到初日下照眼的寒光。 提着剑的钟道人面无表情。 但她架势妥妥地在防贼。 江慈竹:“……” 覆玉沙将从怀中钻出来的貂儿按了回去,耐着性子问:“好了吗?” 言稚川往后退了一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没等覆玉沙动脚,湛玉节就用剑将那缩小的魔修道人拨到了桥中央。 片刻后,那桥上的魔宗修士开始“成长”。 从二十到二十五岁的时间变化并不明显,但是从三岁到八岁,还是能够轻而易举靠肉眼分辨的。 覆玉沙眼中掠出一道惊异的光芒,取出一本字迹潦草的小本子,快速地记录魔修的变化。 四个人蹲在桥的对面观察那濒死的魔修。 “等他成长到原先的寿数后,才消耗本源的生机。”覆玉沙合上笔记,这就意味着师妹的丹药能够抗衡那边的时间流逝,而所谓的摄命术跟丹药相比就是一坨垃圾。覆玉沙灼热地凝视着言稚川,想将她提起来抖一抖,看看有没有丹药掉落。 “其余人呢?”湛玉节开口,说起来跟丹药无关的事。 覆玉沙:“在村庄那边看着,魔修要用摄命术掠夺凡人生机,当然不能让魔修得逞。” 在踏入传承之路时,玄门道人的数目极多。可现在有一部分被拦在第一关、有的则是不知不觉堕魔,想来在魔道传承之地,先前的优势会荡然无存。拦截魔修除了保护那些凡人,还有看看能不能趁乱杀死魔修,毕竟禁法地,约等于元婴一重境和三重境都在一条起跑线上。 湛玉节道:“那道友你也过去吧。” 覆玉沙:“?” 掌教知道了师妹是魔,不一定愿意师妹去取魔道传承。 师妹魔气充盈的模样,还是不要让旁人看到为好。 毕竟在九渊宗中,养师妹的法子也不是魔功……吧? 湛玉节甩开那一丝不自信,让沸腾的心绪慢慢地沉寂下来。 湛玉节斩钉截铁道:“我与师妹先行一步,劳道友将魔修拦截在外!” 言稚川:“我——” 她没想去啊,可师姐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天道系统嘚瑟,自从进入传承之路后就被言稚川骂了无数次的它,再度精神振奋,开始叭叭:“医修才是最强的,你现在明白了吧?!想当年一人成军,无数丹药,不亚于杀伐之道,你——” “路有多长、丹药有多少?如果不能走到尽头,要如何规划才能安然折返?”湛玉节的视线落在覆玉沙的草稿本上——覆玉沙不可能有这东西,八成是幽莹师妹那抢来的,至于计算的方式,大约也是幽莹师妹告诉她的。湛玉节没准备从覆玉沙口中得到答案,她取来那一堆草稿,自己默默地计算。 魔道传承不可能洒向所有人,就算是魔修自己也需要争。这里的一切都被传承控制着,恐怕摄命术取来的所有命数,只够个位数的人抵抗时间的侵蚀,走到道路尽头。 湛玉节雷厉风行。 言稚川怎么样都要跟着湛玉节一道过去的。 只能在吞服了丹药后挥了挥手,跟覆玉沙、江慈竹她们告别。 江慈竹眼皮子跳了跳,她在木桥这侧站了大半天,什么也没做。 “就这样……让她们走了?”江慈竹望向覆玉沙。 覆玉沙一副很轻松的模样:“自有运数。”以前听说言师妹总喜欢说自己天命在身,是天道之女。眼下看来其实也没错,只不过命运稍有偏移,她应得是魔道运数。 但没事,依照师妹的本事,一定能够将魔道搞垮。 服了丹药后的言稚川和湛玉节都变成一小只,慢吞吞地迈着小短腿过桥。 每走一段距离,身体就抽条似的往上长。 言稚川拽着湛玉节的衣袖,眸光善良,脑子中都是话本情节。在咕噜咕噜一阵后,言稚川终于驯服了她的口舌,看着湛玉节问:“师姐,我们是不是从幼年走到白头了?” 湛玉节:“……”她计算着药效和时间流逝,在恰当的时机对着言稚川道,“师妹,服药。” 言稚川“哦”了一声,没到白头,约莫十八岁就得往回倒退了。但没关系,她的知识储量丰富,她又喜滋滋说:“那就是一起轮回千百次。” 湛玉节眼睫颤动,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轮廓逐渐清晰的法殿。 已经不奢求言稚川闭嘴了,最起码没在外人跟前乱说。 魔道传承的残酷都体现在摄命术上,在这条通往法殿的道路上如果能够抵抗时间的侵蚀,也便没有其它的危险。在言稚川和湛玉节服用了十二次“三岁丹”后,终于抵达了巍峨辉煌的法殿,没等她们动作,厚重的殿门在沉重的响动中缓缓地打开。 “师姐?”言稚川转向湛玉节。 湛玉节说了个“走”。 在迈过那道门之后,禁制消散,法力回潮。 但迎面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魔气,比之先前冬融的修罗图中还要精纯迅猛。 湛玉节不得不放出法力来抵抗如大浪压来的魔气。 言稚川像个没事人,歪着头想了想,将引魔灯取了出来。 灯焰燃烧,无声息地吸收着魔气,提灯前行的湛玉节身上的压力骤然减少,至少到了一个可以凭借自身抗衡的境界。 法殿中灯火通明,穹顶灿灿的光芒仿佛日轮悬照。 殿中除了玉阶尽头的一张座椅,并没有多余的摆设。 言稚川对魔气没什么感觉,但湛玉节却时时刻刻都感知到一种侵体的恶寒,尤其是她与壁画上的魔物化的怪物画像对视时,那股恶寒越发明显。 壁画上刻着几行道文,顺着湛玉节视线望去的言稚川努力辨认:“吃得苦中苦,方为魔上魔?进一步魔御天下,退一步五马分尸?挨最毒的打,当最强的魔?”言稚川越看越心惊,这都是什么东西?当魔修……原来这么苦的吗? “前两道关卡是看魔修的心性,而这座法殿,或许是为了考量对方的功行。”湛玉节分析道。 言稚川张大嘴:“啊?怎么考量?” 湛玉节摇头,那壁画上的恶意越来越明显,兴许—— 念头才生,一道咆哮声就从壁画上传了出来,不知道是她们进了壁画,还是法殿在消失,周围的景致开始扭曲变化,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只白角魔牛。这牛四蹄着地的时候,足足有四人高,它的背脊宽厚,微微隆起,有力的四足踏在地上,发出道道震响! “师姐,救命!”言稚川大叫。 湛玉眉头紧皱,她察觉到眼前的魔牛像一种灵性力量,对方猩红的眼只锁定师妹一人。她尝试着祭剑攻击,可剑芒仿佛落到了空处,而那魔牛也没有回身来攻击她。这说明在魔牛的眼中,她是不存在的。 日光下的魔牛表皮漆黑,仿佛精心雕琢的黑色宝石。哞哞的叫声如同闷雷滚动,它微微一低头,那对螺旋似的白色牛角朝向言稚川所在。它猛地往地面一踏,在震荡声中以极快的速度撞向言稚川。壮硕的躯干并没有减缓它的速度,撕裂的空气伴随着震颤声传开,仿佛一支诡异的魔曲。 “师妹,只能靠你自己。”湛玉节道。 在瀛洲岛海域中千锤百炼带来的强劲躯壳已经足够凭借力量跟这头魔牛相抗衡,更何况除了纯粹的力量,言稚川还有其它的手段。 遇到困难就躺平——但前提是有人遮风挡雨。 第112章 至于从保护伞下走出去后,言稚川也很能认清自己的处境。 她对着湛玉节吱哇乱叫,可手上的速度也是极快的。她选择一种更为轻省的方式,直接洒出一堆魔爆丹——这是她在炼制易魔丹时候悄悄存下来的魔爆丹,可惜受到修为限制,只有金丹层次。那魔牛在吞下魔爆丹后被晕眩刹那,随即就怒气飙扬。而言稚川很好地把握了魔牛晕眩的时间,掏出药神鼎哐哐猛砸。 药神鼎碰触到魔牛那螺旋似的白角时候,发出铮一声响。猛烈的撞击只在牛角上留下一层很浅淡的血痕,旋即又在某种力量的催动下复原。 牛角是好东西。 这样的认知让言稚川改变了策略,直接徒手抓住牛角。她人悬在半空,眼见着要被魔牛用力甩出去后,猛地朝着一坠!如泰山往下砸落。魔牛被它掰着角,整个脑袋往下沉,庞大的身体摇摇晃晃,脚步趔趄。 湛玉节眸光沉凝,注视着言稚川运用她的沛然之力。 暴怒的魔牛吭哧吭哧打雷,脑袋猛地向下一掼,仿佛要顺势将言稚川砸到土中。言稚及时地松开手从缝隙中快速地滑了出去,无名之朴出鞘,剑刃上寒光一闪,猛地斩向魔牛的四足。剑上冷光卷,那牛蹄虽然间没有全断,可被切开了筋骨,鲜血如泉水喷涌。魔牛渐渐地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了下来。 言稚川捉剑去砍那魔牛的牛角,但这回剑光落了空。 硕大的魔牛忽地化作了一团团的碎光消失。 言稚川一怔。 而湛玉节的神色微凝,她道:“师妹,来了!” 这次来得不是硕大的魔修,而是魔狼群。这是一种很常见的魔物,单打独斗能够轻松解决,但当它们汇聚在一起时,则会有些棘手。 湛玉节不觉得言稚川敌不过这些魔狼,而是这魔道的考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终结,之后面对的境况可能会更凶险。这就要求言稚川尽可能地节省体力,要以最快、最省力的方式解决魔物,而其中则是看对法力的操控。 不管玄门还是魔道,在这点上都是一样的。 要想从这里走出,得学会收放自如,将每一道法力都用得恰到好处。 在瀛洲岛上,言稚川虽然将药性都激发出来,但在法力的掌控上,做得还不够好。 湛玉节与那些灵性魔物之间有隔阂,虽然不能出剑对付魔物,但魔物的破绽在她眼中也无处遁形,可以借着这个时候指点言稚川。 依照言稚川的天赋,不至于一点都学不会。 言稚川垮着脸。 投喂给天道系统的丹药那么多,储存的能量也够她使用很久的九渊之剑了。 杀这些魔物不就是小菜一碟? “听你师姐的。”天道系统谆谆劝说。 言稚川转念一想,也觉得有道理。 万一小天这没用的东西续航不足怎么办? 对吃苦的怨念几乎要化为实质,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了魔物身上。 但这一波狼、一波虎……怎么没完没了的? 她也会累的! 在第十轮后,言稚川快要忍不住使用九渊之剑了。 那一波接一波的魔物终于没有再出现。 言稚川无力地瘫在一片云上,双目无神。 湛玉节冷静地分析:“当初留下传承之路的魔兴许是一尊拥有时间天赋的魔皇。这里也有时间之力,不与外间重叠,传承之路是用来培养魔道洞天的。”如果不是她跟言稚川率先一步进入此处,在这历练的就是魔修了。当然也不一定只有这么一片空间,只能希望师姐她们将魔修拦住,至少拖住他们的脚步。 言稚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眼巴巴地凝视着湛玉节,萎靡不振地喊了声:“师姐。” 湛玉节垂眸看着躺在云上的言稚川,周身的锐意退去些许,神色不由变得柔软起来。她摸向乾坤囊,冷不丁想起零食袋已经空了许多。心中暗叹一口气,湛玉节抬起手抚了抚言稚川的脸,夸道:“师妹,你做得很好。” 言稚川蹭了蹭湛玉节的手,她凝视着湛玉节,眸光清透纯真。 是无忧无虑的少年人,一点都不像说混账话、干缺德事的模样。 如果五岁入山门时,掌教就将师妹给她养,就不会养歪了吧? “师姐。”被夸的言稚川高兴得喊了一声。 湛玉节垂着眼睫,心中像是被一阵春风扫过。 她又柔声笑道:“师妹乖。” 第92章 092 留给言稚川休息的时间并不长,在凄厉的风怒号着刮过时,四面的景致也开始发生变化。莽莽原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赤色的土地,厚重的阴云如同铅块堆积,惨淡的天光从云隙间洒落,照亮了地面上一个个将近一人高的灰色蛋壳。 言稚川不知道蛋壳中有什么东西,她吐出了一口浊气,药神鼎伴随着飞旋的火朝着上头悍然砸去。赤色的光芒向前一溜,旋即消散了。这些蛋壳并没有被她捣烂,赤火一挨上蛋壳就如融雪,而那对蛋壳则像是砥柱,任由激浪排空,也撼动不了分毫。 “什么鬼东西。”言稚川嘟囔。 数息后,蛋壳上起了变化,咔擦咔擦的细响在寂静之地回荡,蛋壳上出现一道道如同蛛网般的裂隙,风裹挟着寒意吹来,还夹杂着浓郁的腥味。言稚川心中警兆大作,她警惕地盯着那蛋壳,亲眼看着锐利的爪子如刀在壳上滑动,将那坚不可摧的蛋壳切开。佝偻着身躯的怪物缓缓地顶开蛋壳,舒展自己浸泡在古怪液体中的躯体,用一双赤色的眼眸,锁定了言稚川。 “是魔宗的造物,魔物与人融合了。”湛玉节的心一沉,先前一波只是纯粹的魔物,而这回,结合了魔物和人特质的怪物会更强。它们拥有魔兽的强悍躯体,极有可能继承血脉中的天赋能力,而且还拥有了一些智慧,至少在对战的时候,会变得更灵活。 蛋壳破裂声接踵而来,随着第一只怪物爬出,第二、第三只……它们会陆续诞生,然而这一切只能凭借师妹自己去对付,她只能在一旁稍作指点。 这场斗战格外漫长,而此刻的法殿外,覆玉沙提着刀,和江慈竹一道守在桥边。并非所有魔修都是一道来的,天幽城魔修深谙此间的恐怖,想方设法施展摄命术夺来命数为自己所用,而有些半道加入的魔修,得到的消息尚不明确,只会朝着法殿所在猛冲,而毫不意外的,在此处丧命。 鲜红的血顺着刀尖流淌,滴在了血泊中。 江慈竹凝眸望着覆玉沙感慨:“禁法地道友还有如此能耐,强悍不下力道修士了。”在法力禁绝的地方,力道修士能够凭借自身铜皮铁骨似的的躯壳占得便宜,而覆玉沙一个擅长攻伐的刀修,竟然也能做到如此地步。 九渊宗中有禁法峰,可覆玉沙在宗中修行的时间极少,她的一身本领都是在游历中得到精进的。对上江慈竹感慨的视线,她叹了一口气,说:“你要是跟我一样没钱找医修治病,也能做到这一地步的。” 江慈竹:“……”她转了个话题,“村子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覆玉沙耸了耸肩,说:“尽可能拖着。”没法使用法力,光靠一行人奔波来奔波去,想要完全守御,不使一人受伤,那是不可能做到的。必定有魔修用摄命术窃取凡人命数,正因为如此,她们越发要在桥这边等着。 也不知道进入法殿中的两位师妹怎么样了。 村落那处。 跟魔修想象得快速收割不同,玄门道人的出现毕竟给他们带来一些麻烦。 “通往法殿的路不好走,摄命术带来的命数不够。主上的事业紧要,得到传承才能光大我天幽城,不能在这边耗下去了。”为首的那位视线如同鹰隼一般扫过,被他注视的魔修一颗心不住地下坠。话中的意思很明白了,到时候要从他们的身上借命。对魔修来说,凡人和玄修可任意杀戮,而所谓的“同道”,在必要的时候也能化作血食。 “我们进不去,玄门修士更是无法。”一道冷笑声响起,“借出寿数倒是无法,但是道兄能够保证自身能够突破玄门道人的攻杀,成功踏上那条路吗?” 话音落下,为首的魔修也噤声不语,他需要同道的护持,片刻后,才道:“设法避开玄门道人,再去借些命数来。” 法殿中。 言稚川与那些融合魔兽力量的怪物斗战了极长时间,精疲力尽,已经濒临极限。怪物臃肿庞大的身躯并没有成为它们的负担,而且似是感知不到痛楚,就算是遍体鳞伤也会往前冲。有些怪物拥有的天赋能够使得伤痕复原,对付起来更为棘手,得在关键的时刻一击毙命。 等她好不容易解决一个怪物,那蛋壳中新生的怪异也诞生了,根本不给言稚川喘息的时间。 抬眼望去,密密麻麻的蛋在一蓬蓬烈火中耸立。 许久之后,言稚川的力量被挥霍一空。 那如同小山般的怪物重重地砸落在地面,十几次呼吸后,所有动静都消失了。它身上蒙着一层光焰,被风一卷就消散得无影无踪。言稚川跌坐在地,连催动一片云的力气都没有,这鬼地方比湛玉节带给她的压迫还重。 第113章 耳畔是蛋壳的碎裂声。 天道系统还在那叫嚣:“往死里练。” 言稚川掀了掀眼皮子,不想动弹,就算怪物要将她踩成肉泥,她也绝不会翻一下。 心中想着,一股冷厉的劲风迎面吹来,言稚川毫不犹豫地一个翻滚,等抬眸看到只是一阵风后,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蛋壳还在破碎,但怪物没有出来,是休息时间到了? “我们还能出去吗?”言稚川瘫在地上,眯着眼看走到身侧的湛玉节,有气无力地询问。六捌肆捌捌伍壹伍‘六日日更。 湛玉节摇头说不能。 言稚川愤怒地捶了捶地面。 这些怪物怎么就打她一个? “我恨魔修。”言稚川咬牙切齿,她艰难地坐起身,伸手拽住湛玉节的衣摆,“等出去后,师姐你要多杀点魔修替我报仇!” 湛玉节轻笑了一声,伸手抹去言稚川面上的血迹,她道:“好。” 碎裂声如魔音绕耳,蛋中传出粗重的呼吸声,似是在告知言稚川,短暂的休憩时间即将结束。 这间歇太短,而且每回都将法力压榨一空,言稚川根本没有机会炼制能够快速恢复元炁以及对付这些魔物的药物。 “你就说这医修有什么用吧!”言稚川恶狠狠地瞪着前方,浑身怨气散发。 一波又一波的战斗节奏极快,言稚川已经记不清到底是第几次动手了,眼前那兀立的蛋尽数破碎,只余下残骸种在赤色的土壤中。而那从蛋中爬出来的怪物化作一蓬蓬的灰烬,连点炼丹材料都没有给她留下。 她的躯体已经十分强悍,但仍旧在对战中受了伤,浑身鲜血淋漓的,一眼看去都是撕裂的伤口。言稚川嗑了一堆忘忧丹,感知不到痛意。她不知道接下去还要吃什么苦,没等湛玉节开口,便爬起来打坐运转功法,自这方天地间吸摄力量。伤口复原的速度极快,随着撕裂、复原这一步骤的重复,她的气机也节节高,冲到了元婴二重境。 等到两个大周天运行下来,言稚川才苦着脸问湛玉节:“我们在这呆了几年了?” 湛玉节:“……”这个地方时间并没有意义。她抬起手将言稚川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她眯着眼道,“下一回会场景变换,如果跟上次相似,那师妹还有些休息的时间,睡一会儿吧。” 言稚川恹恹说:“我睡不着。” 她磨了磨牙,恨恨地想着,吃得苦中苦,杀入天幽城。 熟练地恨天恨地恨一通后,她眼巴巴地望着湛玉节:“师姐,小天以前都会读话本哄我睡觉的。” 天道系统:“啾啾!”它没有。 湛玉节犹豫了一会儿,说“好”。 她从乾坤囊中取出话本,哪知还没翻开,言稚川就蹦跶起来,将话本抢到手中,说:“我的!不是丢了吗?”她愣神,眸光落在湛玉节平静的脸上,言稚川心中的一抹狐疑渐渐消去,难道是认错了?可等翻了两页后,她很快就找到了证据。灵光一闪,她拔高声音,不可思议道,“师姐,我的话本都在你的手中?” 湛玉节一点被戳穿的心虚都没有,将话本从言稚川手中取回,她从容道:“听不听?” 言稚川赶忙点头。 账可以以后再算,但师姐哄她这事儿,错过了那就没有了。 等出去后一定要师姐替她买一箱话本,还得是白玉琅嬛出品的未删节本! 湛玉节垂着眼睫,并不是头一回翻看这些东西,先前在白玉京为局势所迫,也看了些。但将其中的文字念出来,那真是破天荒地头一回。湛玉节沉默,心中打起了退退堂鼓。可对上言稚川满怀期待的眼神,又不好直言读不出来。 师妹辛苦了那么久,理当嘉赏。 但—— 湛玉节捏着话本的手指收了收。 天道系统在一边啾啾叫。 湛玉节忽地灵机一动。 那小肥啾怎么读书哄她睡觉,不就是啾啾乱叫吗? 一抹薄红攀上了脖颈、面颊,湛玉节拿着话本的手往下一垂,在两者中非要做一样的话,她选择后者。 深呼吸一口气后,湛玉节自暴自弃地“啾啾”叫了两声。 言稚川一呆,凝视着湛玉节绯色的面庞,心中仿佛被羽毛拂过。 她等待的是抑扬顿挫地念话本,没想听师姐学鸟叫啊。 她毫无准备,也毫无招架之力。等到回神过来,整个人都有些发飘。 她像是踩在一朵绵软的云上,好似扭动的游蛇,双手缠在湛玉节的肩上。 “师姐。”言稚川蹭着湛玉节。 湛玉节有些羞恼,话本被甩在一边,道:“师妹,别闹。” 言稚川拖长语调哦一声,她也不想听话本了,至于倦意更是消散于无形。她高兴地说:“离开这破地方,我们就去白玉琅嬛买书嘛,什么啾啾、喵喵、呜呜都有哦。对了,师姐,你还有钱吗?之前欠的没还上,那些道友是不是不让你欠债了?” 湛玉节:“……”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耳垂红得像是要滴血,一把将言稚川按在怀中。 喋喋不休的言稚川终于噤声不语,在让她熟悉的香气中安详地合上了眼。 等会儿还不知道要吃什么苦,先从师姐的身上汲取点力量。 当言稚川法力恢复得差不多时候,眼前的景致又开始变化了。是一处阴风凄厉、满目肃杀的古战场到处都是兵戈的气息。眼前出现的存在虽然样貌与人不同,可也只在身形轮廓有差异,头顶戴着双角,总得来说,像是个人。 经历了魔物荼毒的言稚川松了一口气,至少眼睛能够得到片刻的休息。 那魔族持着刀戟,可并没有将锋刃朝向她,而是往丢了一面旗帜给她,吐出一个简单而肃杀的字:“杀!” 言稚川:“?” 杀谁? 答案很快就出现了,刀光剑影中,嘶鸣痛嚎声渐渐地清晰,那从天际掠来的模糊光点中,逐渐掠出了陌生的道人身影。 言稚川眼皮子一跳,那些清气湛然的都是玄门修士啊! 她从小在九渊长大,以九渊为荣,将杀魔当成自己的重任,就算在历练中,也不能被分到魔族的阵营!眼皮子跳了跳,言稚川避过了来自玄门道人的攻击,她身在魔营心在玄!试图倒戈的她将武器指向了身边走动的魔族,哪想到仿佛砸上了一团空气。那魔族一触便化作灵光,数息后重新凝聚,待她的态度仍旧如初。 这些魔族如果被玄门道人杀死,却不是化作轻烟消散,而是化作一团精纯的魔气,被言稚川无意识地吞噬。 “兴许是古战场的投映,闯过这一关,得杀尽对面的道人。”湛玉节冷静道。她跟着言稚川进入此处,但始终有一种置身事外的隔阂。但眼下有些不同,因为那些组成玄门道人的灵性力量并没有快速消散。玄门道人被杀死后,爆散成一团团元炁,可以被她吸收修行。这个地方不再是处处压制她的纯魔之气。 “可对方是玄门同道。”言稚川有些纠结。 “是一团元炁演化出来的幻象,打破后会重归元炁。”湛玉节道。 她不会因为物质幻化成玄门道人的模样而无法下手,至于师妹—— 未来她可能因魔种身份被玄门逐杀,难道她要束手就擒吗?湛玉节眉头拧了拧,不知是否该劝言稚川举起屠刀。 “还愣着干什么?拿不起武器吗?不行的话就退回训练场,继续跟魔物厮杀。”言稚川的动作引来了魔族将领的注意。 言稚川的立场一瞬间变得坚定不可撼动。 没有战功就要被扔回训练的地方面对丑陋的魔物?被打到浑身没有力气为止? 她不允许那事情发生! 苦了谁都不能苦了她啊! 天道系统:“……”它就说言稚川的立场真的很“随机应变”。再看一眼抓紧时间用那爆散元炁修炼的湛玉节——同样的,没有任何负担。 难怪有堕魔的可能。 天道系统沧桑得叹了一口气。 传承之路演绎的古战场终于有了日夜,可以确认在这个地方度过的时间。 修士并不需要入眠,但双方激战总有休憩的时刻,而这个时候,言稚川就恹恹地躺在云上问湛玉节,还要多久结束。 湛玉节:“可能得修到三重境?” 与时间相关的神通是极为罕见的,这意味着会比寻常人多出更多的修行时间,不只留下一日千年之慨,还能得到切实的好处。 湛玉节不喜欢魔道,但她不会完全将魔道之物摒弃,譬如引魔灯、譬如传承之路上的修行。 言稚川揉了揉脸,指了指自己问:“我可以吗?” 湛玉节扬眉笑道:“师妹不是天命之女?” 言稚川愁眉苦脸:“天命之女也会累死的。” 九渊宗中。 蜿蜒的山脉如沉睡的巨龙,连亘起伏。 临近黄昏,日轮悬山,四处云蒸霞蔚,勾勒出绚烂的霞彩。 第114章 言济之负手立在桃花树下,瓣瓣桃花被风垂落,尚未触及便被一股无形的气机弹开。 “传承之路已经开启一年了。”言济之垂着眼睫,眉心深处浮动着几分倦色。 钟湛兮道:“依照过去的记载,三五年也说不定,长久的甚至到百年。”她朝着言济之扬了扬通天宝鉴,烦躁道,“别惊鹊不去闭关休养她那破烂身体,隔三差五发消息问小稚的消息。”她都想去冲虚宗将病歪歪的别惊鹊一剑砍了。 没等言济之回答,又使劲地戳了戳通天宝鉴,说:“还有天衡府那处,别惊鹊是有什么事情都要告诉离天枢,推演推演推演——就惦记着那什么破天命。”原本九渊宗中的琐事都是分到各个峰头的,九渊峰这边她帮忙处理。可现在方知我不在,妙天音借口炼制能够辨认魔修的“无明之明”闭关,素已闲则留在玄天仙障那处镇守,沉重的担子就落在她的肩上。 其余琐事倒是好处理,只是别惊鹊的执着让她心烦。 当然,其中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担忧,就算有封名之印在,小稚的身份也藏不住了。 钟湛兮唏嘘叹气:“谈莲见怎么没给我们留下三个锦囊妙计呢?”小稚的身份,万兽宗常无欲知情、慈航斋掌教凌繁也知情。可前者自我封镇在十万大山,后者只是化神境,是谈莲见的徒儿,这两个宗派都算没有强悍的洞天坐镇,在廷议上话语权极少。“你说我要现在杀进天幽城——” 没等钟湛兮说完,言济之就懒懒地瞥了她一眼,道:“说什么胡话?” 钟湛兮噤声,可只安静了数息,又怅然道:“老二传回消息,天幽城也在找小稚。你不担心吗?” 言济之仰头看着那株高大的树,恍惚间仿佛看到言稚川挂在树上看书的身影。 她能不担心吗?但忧虑也没有用处。 她慢吞吞地往法殿中走,良久后才转身说:“多采买些我们不产的物资回来,省得到时候其它宗派不卖了。” 钟湛兮:“……” 传承之路。 言稚川在打散一堆化影后,双目无神地望向湛玉节,第三千三百六十次询问:“师姐,我死了吗?” 湛玉节:“没死。”甚至更强了。 她也是沾了师妹的光,在那团化影被打散重归元炁后,也成了她的修炼资粮。它们本身的纯度不比丹砂差,但在满是魔气的天地间,几乎散开的刹那便跟魔气纠缠在一起。她吸摄元炁的时候不得不剔除魔气,这种修行方式也让她的修为以极快的速度增长。 元婴不比金丹,越往上越是难突破,许多人被根基限制,很有可能元婴便是终点,但她不是。 元婴之上有化神,化神之上还有洞天,至于洞天往上——师尊并不多言,但就典籍的记载来看,魔劫后已无人得证道果。 但谁不想去追逐道果? “这是第几年了?”言稚川哆嗦着问。 “六千次日出。”湛玉节道。 言稚川打了个激灵,哈哈笑了两声:“我竟然还没死啊。” 湛玉节眸光微凝。 金光破开重云,道道疾光宛如电光洒落,轰轰隆隆声不绝于耳。 湛玉节道:“师妹,动手!” 言稚川深吸一口气,脚下莲影重重,赤色的火焰如流星坠落,将天穹染成了血红色。 剑术不借助小天她无法施展,至于鼎诀,其实适用的场景并不多。言稚川并不知道自己拨动魔种的本源力量,只将漫天红莲火当作是越发强悍的“鼎火”。陨星似的火焰如惊涛怒卷、骇浪疾拍,光焰隐隐显显,在言稚川法力催动下如长龙卷浪,横扫一片,声威赫赫。 法殿外。 魔修依然没能够从凡人身上摄取足够的命数,但已然是等不及了,摄命术对着魔修施展。 有的魔修心甘情愿,而有的则是四下逃窜。别说是从其它传承之门溜进来的,连天幽城的魔修都无法拧成一根绳。 在一次又一次残酷的掠夺中,最为强悍的魔修终于走向了法殿。 可就在他逼近那条河看到驻守在那边的人时,一道轰隆巨响从法殿上方爆开。赤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宛如玉带般拖曳出数十丈的赤色长尾,光芒闪烁着,星雨堕落。一尊庞大而古怪的魔相虚影缓缓浮现,笼罩了半边天。 魔修心旌摇荡,精神振奋,眼中满是向往和贪婪。 桥边的覆玉沙皱了皱,很是担心。 红光和魔相出现得莫名,消失得也快,一晃眼功夫,就只剩下微茫的残影,在高天之上,没有半点行迹在。 矗立的法殿在呼啸的风中仿佛流沙之塔,以极快的速度崩塌。 “怎么回事?”魔修心一沉,惊魂不定地看着前方。 法殿崩塌后,惊雷炸响。 一道沉闷如雷的声音传开。 “根本魔经,传我魔道天骄言稚川。凡我门徒,皆行叩拜。” 覆玉沙:“?” 传承之路崩塌,滚滚的声音却没有消失,仿佛天地之音,在九夏大陆狂卷。 而拿到魔道传承的言稚川陷入呆滞。 不是,这得到了传承,还用大喇叭嚷嚷得全天下的人都听到吗? 湛玉节也没有料到这一出,她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言稚川又问:“那个……魔道……天骄是什么意思?” 湛玉节面不改色:“杀入魔宗的天骄。”她一把扼住言稚川的手腕,转身就跑。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滚雷声,接下来面对的可能是没完没了的追杀! 第93章 093 法殿崩塌就是个预兆,紧接着传承之路消失,不管越过了几道关卡的道人,都被一股斥力从传承之路中扔了出来,下饺子似的纷纷坠落。进来时有不同的传承之门,可出来只有唯一的路径,相去不会太远。玄门与魔道本就是死敌,这一刹那拉开的就是残酷的厮杀。 传承之路上传出的雷音滚滚,浪潮久久不息。聚合在一起的玄门以及魔门修士,视线都情不自禁地望向言稚川。传承之路崩塌,要么是传承被毁,要么是有人得到传承。雷音中放出的声响是真是假?那言稚川又是何方人物? 言稚川身上有封名之印,不像湛玉节那样名满天下。可有些过去与她接触过的,此刻心中如滚浪。视线从言稚川身上挪走,不动声色地瞥着九渊宗的道人。如果言稚川是魔……那又当如何? “江道友在看什么?”覆玉沙离江慈竹最近,传承之路崩塌后,法力自然而然地回笼,她和江慈竹十分默契地对着那想要逃亡的魔修出手,法力猛地往下狂泄,刀光如疾电,瞬间将魔修斩首。她并没有急着追逐其余魔修,而是振了振刀上的血迹,似笑非笑地凝望着江慈竹。 江慈竹一颗心发沉,她斟酌片刻,道:“那声音——” 覆玉沙眼也不眨道:“江道友也知道,这里是魔道传承,我师妹毁了魔宗的传承,传承之路自然是气不过,故意污蔑她,想让我玄门一众对她出手,自相残杀。”谁也说不清那雷音怎么回事,覆玉沙抢先一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跟随九渊的、不想跟九渊翻脸的,自然只能信服。 此刻的湛玉节和言稚川并未遁出人群,拦截在她们跟前的是冲虚宗的道人。冲虚宗这一代中修持到了元婴的,自然也位于十大的行列。在出发前,她们便得知了桃花瘴中的事,将言稚川记在心中。在传承之路崩塌后,她们放弃追杀魔修,而是锁定了湛玉节和言稚川。虽然这两人改变了形貌,但从刚才泻出的剑气中,能够辨认出她们的跟脚。 “道友这是做什么?”湛玉节将言稚川掩在身后,眸光幽沉。 “足下为何急着离开?传承之路崩塌,魔宗修士也在附近,我玄门道人应该以斩杀魔修为任,而不是趁机遁逃。”冲虚宗道人直视着湛玉节,淡淡地说道。 这理由站不住脚,根本就是随便找个说法拦截她们。 湛玉节懒得跟冲虚宗道人废话,内心深处思量着冲出去的可能。 言稚川探头,眨了眨眼:“你们说话的闲工夫已经能杀死十个魔修了。” 冲虚宗道人冷漠地瞥了言稚川一眼,并未让开。 湛玉节并不想在这边耽搁,那声音极为响亮,不知道会传到何方,到时候聚拢来的就不只是冲虚宗道人了。依照覆玉沙的意思,掌教她们早就知情,可未来要如何做,她猜不出来。无论如何,她们都不能被其它宗派道人拿住。 她心中一狠,直接将法剑放出。湛蓝色的光芒围绕着周身旋转,拖曳出一道长尾。伸手超前一点,便见疾光如电,伴随着隆隆的水潮声,化作一片肆意剑海。剑气绵绵不绝,如流水生发,数道剑芒勾勒出的旋波犹为锐利。 冲虚宗道人神色一冷,道:“湛玉节,果真是你!”冲虚宗除了与同门竞争,九渊众人也是她们暗中较量的目标,故而对湛玉节的功行十分熟悉。上一回露脸是元婴一重境修为,她销声匿迹一阵,就算将心力都放在修行上,想来至多也是二重境。毕竟除了天资外,还得有足够的时间积累。可甫一交手,冲虚宗道人就从锐利的剑气中察觉到几分不对劲。她和同门也修到了二重境,但跟九渊之剑一照面,清脆的声音响起,几乎一瞬间,她们放出的剑芒便被湛玉节削尽! 第115章 “元婴……三重境大圆满?”冲虚宗道人望向湛玉节,不仅仅是讶异,还有恍惚。是因为她是洞天道人唯一的真传,所以九渊剑峰的资源大半倾注在她身上吗?可纵然如此,也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修到三重境大圆满。这距离化神只有一步之遥啊!有多少人在三重境蹉跎数十年甚至百年都无法修到圆满。 湛玉节冷淡地望着冲虚宗的道人,传承之路上她无法与化影较量,但在吸收庞大而精纯的元炁中、在指导言稚川的过程中,她的道行以极快的速度提升。旁人看她在传承之路只是一年,但最后的法殿中,时间与外界不一,她跟言稚川何止待了一年? 她志在冲出冲虚宗道人的包围圈,如果对方非要撞上剑锋,那就只能深表遗憾了。好在冲虚宗的人虽然拦她,但并没有打算牺牲自己的性命,在知道无法阻拦后,便自发地朝着四面散开。湛玉节握住言稚川的手,剑芒飒飒作响,顷刻间便如一道虹光冲破云霄。 可就在飞遁的时候,一股警兆骤然从内心深处升起,湛玉节眼皮子一跳,毫不犹豫地将先前买来的护身法符掷出。剑光暴涨,如流水澜生,积蓄成一片汪洋肆意的海。在剑势积蓄的时候,天际骤然间出现一只遮天蔽日的金色手掌,倏忽间灵机震荡不已。这只巨掌极快地往下落,掀起了尖锐的啸声,它下落的同时与剑气狂潮撞击在一起,顷刻间便将剑潮压平!方圆百里皆在这股浩荡法力的笼罩之下。 湛玉节心中一沉,哪会不知道这是洞天手段?她眸色一寒,知道自身的修为是不可能抗衡洞天的,这股磅礴的气机中并未夹杂着凶煞的魔气,也没有流露出奔涌的杀机,兴许对方的目的在擒而不是杀!她眸光幽沉,直接放弃了防御,将浑身的法力都压在剑遁上。两人化作虹影,剑光比先前更快。 那金色的巨掌已经逐渐地收拢,在被抓入掌心的刹那,剑芒险之又险地从指缝间掠出。只是法力鼓荡,汹涌澎湃。湛玉节身上宝光尽数撤去,就算那洞天无心杀她,激涌的法力碾在身上,也迫使她五脏六腑仿佛被打碎了般,闷哼一声,唇角溢出鲜血。 “师姐!”言稚川一急,眉心火莲印记又隐隐若现。 湛玉节知道这是她浑身魔气即将溢出的预兆,可在洞天道人跟前露出跟脚,就不太妙了。她赶忙传音安抚言稚川:“师妹不要妄动,设法离开此处!” 那头催动大掌抓湛玉节二人的,正是冲虚宗的洞天真人金婆娑,她“咦”了一声,没想到这一掌会落空。她立在云霄之中,衣袂被风吹动,法力轻松运转,又以更快的速度朝着湛玉节她们抓去。她左手一弹,一道流光落下,仿佛一只大碗将四方空间禁锢。 禁锁天地。 湛玉节心一沉,她的剑气不可能撕裂那道壁障。 她的神色一变再变,料想对方不可能杀她,索性发狠撞向边缘。法力奔涌,狂潮像是连绵的大浪,无法泻出的力量尽数拍在她的身上,打得她七窍出血。 言稚川心中着急,一把揽住湛玉节,催促着天道系统释放九渊之剑。这剑芒不可能超越她自身的道行,与洞天法力对撞,流泻的气机荡出,如不闪避,就会打在她们的身上。 湛玉节咳了一声,鲜血染红了衣襟。 她快速传音道:“那人杀心不重,许是心中忌惮,我如果做出玉石俱焚之兆,她会放松禁制,到时候有一线破绽,我们便有可能从中逃出!”她挣扎着,催动着剑芒在包围圈中左突右撞。 这根本就是用伤换来的! 言稚川不忍心也不甘心,她往湛玉节口中塞了一些药。 眼神闪烁着,言稚川一跺脚,猛地向着无形的壁障撞去。 她头铁,如果非要那么做,那就让她来! 言稚川向前冲的时候,周身浮动着赤色的火焰。温度不住地攀升,像是一轮熊熊燃烧的烈阳,将空气都灼得扭曲起来。 湛玉节眼皮子一跳,道了一声“不好”!师妹还没修行根本魔经,仍旧控制不好她体内那股本源力量,也许下一瞬间魔相就要跳跃出来。 一声脆响,好似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无数金色的流光纷纷扬扬从苍穹洒落,带出一串长尾的金焰。 那只遮天蔽日的金色巨手上出现了一道道腾跃的雷霆,它跟巨手比起来显得微不足道,可当它灌落的时候,那雷霆上的力量大得不可思议,轰隆一声炸响,好似天地崩裂。法力汇聚而成的金色巨手被雷霆撕裂,被余波搅碎,好似玉屑般四处飘散。雷霆并非消散,反而像潮水般往前涌去,直接打向云霄。 金婆娑神色骤变,身形一闪,避开那好似要撕裂天地的雷霆剑气。紫红色的电光逐渐消散,只余下大大小小的滚雷,炸了数息才消散。金婆娑朝着悄然无声出现的言济之望了一眼,眸中藏着深深的忌惮。 那边劫后余生的言稚川眼眸一亮,面上露出喜色。她道:“师——”话还没说完,就被呕血的湛玉节吓了一跳,慌忙扶住她,掏出药神鼎就地炼丹。 “金道友这是做什么?”言济之神色恹恹的。 金婆娑张了张嘴,要是将人拿住了还好,可现在连极少在人前现身的言济之都出来了,恐怕没那么容易了。她不知道言济之如今功行如何,但总不会比妙天音弱。深呼吸一口气,她道:“传承之路崩散时候滚滚雷音,言掌教想来也听见了。 言济之觑她,睁眼说瞎说:“没听见。” 金婆娑:“……”她话锋一转,“桃花瘴之事,言掌教到现在都不准备给我们一个交代吗?” 言济之懒洋洋的:“说了你们又不信。”她觑了湛玉节和言稚川一眼,暗叹了一口气,懒得跟金婆娑废话,准备将人带走。原先不用她亲自来的,但方师妹传讯,说魔宗那边有动静。魔宗也得到了魔种在传承之路的消息,一口气遣出三尊洞天,钟湛兮她们要过去拦截。魔修倒是拦住了,可冲虚宗这边,也有让人烦恼的小动作。 “言掌教。”金婆娑眉头紧皱,她谴责道,“祖师传道,我等以天下福祉为重。我冲虚宗有魔则斩,九渊自诩得祖师正传,难不成要违背祖师的意愿吗?” 言济之垂眼,惺忪的眼中蒙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倦。没了钟湛兮,只能她自己开口说话,于是,她抬眸看了金婆娑一眼,哑声道:“那怎么办,你去找祖师告状吧。” 金婆娑心中一梗,只觉得的九渊宗个个都讨厌至极,她索性不废话了,直接将剑祭出,道:“得罪了!”她身形一纵,化作飘忽不定的轻烟,转瞬间便绕到了言济之身后,抬起手指一点,便将一道百丈长的白色光焰拖曳而出,声势隆隆,越来越强劲。 言济之将剑一拨,看也没看金婆娑,身后掀起的雷霆剑气宛如浩荡的瀑流,横冲直撞的,直接将袭来的白芒打得支离破碎。 她无心理会金婆娑,神色有些恍惚,她抬起头,天幕一点点地黑了下去,明明没到暗夜,可四面幽沉,只余下一轮圆满的血月挂在苍穹。血月中,一道白色的身影飞身而来,她脚踏着莲花台,一身白衣胜雪,项戴璎珞圈,原本的宝相庄严被血月衬得邪气横生。 “言道友,二十年未见,你的功行退步许多。”罗观音笑了一声,她右手的杨枝往前一点,倾泻的不是清露,而是一片濛濛的血光。这血光是邪法祭炼,专门用来污秽道人的法器。她此番过来,也是有目的的,要将魔种接回天幽城中,便不再藏掖自己手段。 真是让人意外啊,要不是那滚滚雷音,她根本想不到魔种是被九渊养大的。 金婆娑也停止了动作,凝眸望向骤然现身的魔修,冷哼一声道:“罗观音!” “诶呀,金道友也在。”罗观音故作惊异,视线落向金婆娑,“没想到连金道友都能迈入洞天中。” 金婆娑:“……”她嫌恶地荡开洒落的血点,隐隐与言济之、罗观音成三角之势。魔种不能被言济之带走,更不能落入天幽城手中。不过罗观音那番话什么意思?言济之的功行退步了?难道她跟掌教一般,其实有伤在身?如果是这样,要如何做才能有更大的机会将魔种带走? 言济之很疲倦,跟罗观音废话的力气都没有。她周身剑光旋绕着,那血月落下的红芒阻隔在外。伸手朝着被护佑在身后的言稚川一摄,那件名为“言灵”的法器便落在她的掌中。 言稚川忙着跟湛玉节塞药,根本没听清几位洞天的话语,这会儿才抬眸看了半空中的真人们一眼。 “师姐,那冲虚宗的好像不跟师尊一边。”言稚川扶着湛玉节,小声说话。 湛玉节咳了一声,服药后她的状态好上了些许,但被洞天法力冲击留在气脉间的伤,却要小心修养才能恢复,眼下也不是运行法力的好时机。她撑着剑站起身,眸光紧紧地粘在言济之身上,口中则不忘安抚言稚川,温声道:“掌教不会输。” 小哨子言灵是一件灵宝,此刻在言济之的指尖,无人吹动,便发出了唿哨声响。那道寄存在法器中的化影走了出来,她的面貌与言济之别无二致,但周身萦绕着一种冷峭的剑意,森森的,仿佛匣中蕴养百年的剑器。它冷漠地朝着罗观音瞥了一眼,便一迈步朝着言济之正身走去。 第116章 像是身上的禁制松落,言济之那萎靡不振的气机猛地向上一拔,她的神色出现了微微的变化,也不再是那副懒散得随时要睡过去的模样。她将法力一引,便化生出一片肆意的浪潮,而在浪潮之中,金光紫电流窜,汇聚起千百数,发出隆隆的响动。这是九渊天水真雷神通,雷法剑气蕴藏在法力狂潮中,蓄势越久,这一神通的威势就越强。 此刻乍一积蓄,那千万雷霆便像是要从狂澜中腾跃出来,扑向罗观音。血月悬照,无数血雾别说是污染玄门清气了,被那电光雷霆一震,当即化作乌有。 再看天穹,数点光芒仿佛星辰错落,慢慢的,这光华越来越盛,仿佛星河冲破阴翳,在顷刻间将辉光洒落。言济之抬手一引,便见群星坠落,轰轰烈烈,气势磅礴。 别说是罗观音,就连金婆娑都心中骇然,生怕自身也被那无穷尽的光华淹没。那飙飞的“群星”不是纯粹的法力,而是言济之的雷霆剑意!先前言济之对付她,分明是留手了。纵然是认为言济之不至于大胆地抹杀同道,可金婆娑下意识地朝着外间遁离,想要远离雷霆笼罩的天地。 至于罗观音—— 她的面色十分难看。 她与两位同道来接引天幽城魔修和魔种,是两位同道替她牵制钟湛兮,而她抵达了此处。 天幽城得到了消息,知晓言济之会动身来此处。而且离经也说了,言济之多年不曾露脸,其实跟别惊鹊一样,在多年前的玄天仙障处受了重伤。当年可谓是凶险至极,连她那九夏第一人、最为趋近道果的师姐都身亡,更何况是年龄比她小上许多的言济之一行人? 可现在言济之展现出的实力根本就不同于天幽城打探来的消息,别说是受伤,她的气机比过去更为磅礴气盛,恍惚中觉得天地都为其掌控。罗观音不敢大意,她的手中有一道“天幽符书”,一旦场面无法控制,便可催动天幽符书遁回天幽城中。此刻她的气机未曾折损,或许能跟言济之斗上一场,看看言济之到底是不是虚张声势。 脚下的莲花台消失不见,血月坠落,霎时间便化生出一片血海。这功法原先是慈航斋的“水月无边”,但在罗观音堕魔后,“水月”则彻底地化作了“血月”,她再度一挥杨枝,血光四洒,化作一只只血色的骷髅,裹挟着一团团碧绿色的邪火,朝着言济之所在冲去。 言济之眼也不眨,整条雷河猛地一翻,如狂龙卷向了血海,而无数雷霆剑气当空劈落,几乎一照面便将骷髅打成齑粉。这些都是纯粹的大法力催动,剑中气机不曾变化,一个“力”字,便已打得罗观音如身负大山。 罗观音很惜命,任务可以不完成,但自身绝对不能折损,要不然她的图谋就是一场空。在意识到自身不可能言济之对手的时候,她准备撤退了。袖子一挥,一枚银丸弹射而出,旋转中散出道道光芒,与那雷霆剑气撞击在一处。这银丸只能支持数息,但足以让罗观音得到一丝闲暇催动天幽符书。 只是天幽符书并没有如罗观音所想的那般将她带回天幽城。 她看着掌中废弃的天幽符书,身躯一僵,眼神下意识地朝着底下的魔种望去,等到雷霆劈面打来,才如梦初醒。 难怪当初离经没有遁回天幽城,会被玄门所擒! 在魔种的影响下,天幽符书失去用处! 言稚川舔了舔唇。 她周身的魔影悄无声息地延伸。 吞噬了天幽符书上萦绕的力量,她有了一种饱腹感。 可她的思绪并没有落在先前发生的事情上,无知无觉的。她朝着湛玉节靠了靠,仰头看着云霄中立身的言济之,举手投足间,都是崩山裂海的浩瀚法力。她眨了眨眼,羡慕道:“我什么时候能够像师尊那样?” 湛玉节见她眉心印记消失,才暗松一口气。她淡然道:“修到洞天。” 言稚川闻言眉头一皱。 这修到元婴她都没了半条命,修到洞天那不是要死得不能再死了? 言稚川转向湛玉节,语重心长道:“师姐,洞天之下皆蝼蚁,你要努力啊。” 湛玉节:“?” 洞天也可以是蝼蚁。 眼前的罗观音就是个例子。 在察觉到不对劲想要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言济之是个标准的洞天剑修,罗观音的速度哪能比得过她? 往抓住的罗观音身上拍了几道禁锢法符,言济之又朝着她的丹田来了一剑。 片刻后,她才吐了一口浊气。 自从应下谈莲见的遗愿,她分出了大部分力量去守御、镇压魔种,自身始终处于不满盈的疲惫和倦懒中。 而现在,总算可以舒舒服服地躺了。 “掌教。”湛玉节摇摇晃晃地起身行礼,神色沉重。 “师尊。”言稚川也喜滋滋地看着言济之,一脸万事不经心的快乐。 言济之凝视着湛玉节半晌,叹息道:“玉节,把我们从黑名单中放出来。” 言稚川猛地转头看湛玉节,一脸意外,片刻后她小声嘟囔:“师姐,你怎么把师尊她们拉黑了,我说怎么没人关心我呢。” 湛玉节假装没听见。 言稚川没有苦恼太久,她朝着言济之伸手:“师尊,我要买个新的通天宝鉴。” 言济之凝眸看湛玉节。 湛玉节沉默着将装着通天宝鉴和话本的乾坤袋塞到言稚川手中。 言稚川:“?!” 第94章 094 罗观音被擒,金婆娑不想被殃及池鱼,已撤退到遥远的地方,将冲虚宗道人聚拢到身侧。想要在言济之的剑下拿住言稚川,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她斟酌片刻后,给宗中的别惊鹊发了条讯息,便带着冲虚宗剩余人马往回赶。 那头覆玉沙一行人也聚在了一块,见四面没有魔修的踪迹,也没到处搜寻,而是朝着言稚川所在围拢。她抬袖朝着言济之一拜,随即又垂眸看满脸错愕和震惊的言稚川,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 “走吧。”言济之也不欲多留,直接带着九渊宗门人回宗。 传承之路虽已结束,可余波未歇。这道传承行事有异于旁人,不知掩饰,而是大肆地将得到传承之人的名号喊出,声浪如潮,响彻九夏大陆各个角落,显然这也是历练的方式之一。如果得到传承的魔宗,玄门会因此拍手交好,毕竟能够借着传承之路给的讯息锁定魔修。奈何,现下接受魔道传承的是言稚川。 她本就被冲虚宗怀疑身份来历,如今传承之路的雷音,俨然是证实了冲虚宗的猜测。 谁家好人会得到魔道传承啊?就算一开始不是魔,那在踏入传承之路后也肯定显露魔的特质。 各宗派的道人不可能不闻不问。 数日后,言济之带着众人回到九渊。 钟湛兮已经在山门前相侯,见到言济之,她的面色沉了沉,道:“逃了。” 言济之一颔首,一切俱在意料之中,除非道行之间差距极大,又或者是功法正好相克,要不然想要留下一名洞天,颇为不易。 “怎么处置?”钟湛兮又问,她已知道罗观音被带回了九渊宗。按理说是扔给白玉京进行刑讯的,不过眼下,白玉京的道友们最想问罪,大概是她们九渊宗。 “纯狱峰。”言济之道,她掩着唇打了个呵欠,将琐事都扔给钟湛兮她们处置。 “师尊,我的法器!”言稚川看着言济之摇头,立马拔高了声音。“言灵”里有师尊的化影,师尊把它拿走了,竟然不给她一个新的吗? 言济之装聋作哑。 钟湛兮一挑眉,讶异地问:“元婴三重境了?”这修行速度令她惊诧,要知道一开始,言稚川可是九渊真传里最为废物的一个,如今并非是本源力量催动,而是她自身修来的法力已到了这个境界。 言稚川立马就想到自己吃的苦,脸色垮了下来。 湛玉节言简意赅地说了传承之路的特异。 钟湛兮眼神闪了闪,道了声“好”后,又照着言稚川她们叮嘱:“近段时间不要离开九渊,安心在洞府中修行吧。” “那我的——”“话本”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言稚川就被湛玉节捂住了唇。 言稚川愤愤地瞪了湛玉节一眼,顾不得跟钟湛兮争辩,而是在心中盘算着怎么跟湛玉节清账! “接下来恐怕不平静了。”覆玉沙抚了抚面具,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她的视线在言稚川和湛玉节身上来回打转,不知道掌教她们会如何处理。思考片刻,想不明白,索性直接放弃动脑。她将刀一振,朝着湛玉节道,“湛师妹,来!”她之前修为最强,没想到被两个师妹后来者居上。她倒是要看看,她和三重境的差距在哪里。 湛玉节蹙眉:“师姐不如去纯狱峰试刀。”她的手已经被言稚川拽了下来,言稚川眼中闪烁着泪光,眸中充斥着无声的控诉。湛玉节顾不得跟覆玉沙说话,带上言稚川立马化作一道遁光离去。 第117章 覆玉沙眯了眯眼,遗憾地望着那道剑气。数息后转向还没离开的师妹,道:“来!”话音一落,一众人立马做鸟兽散。 只有雪貂从覆玉沙的怀中钻出来,吱吱地叫了几声。 覆玉沙叹气,师妹不如霸王擂上的道友好用,可惜近段时间不得离宗。 只能去纯狱峰或者禁法峰了。 另一边。 湛玉节带着言稚川,驾着遁光,随意地落在九渊宗群峰中的一座山头。危崖百丈,削壁千寻,上入青天,下望无地。崖壁上生长着浓绿色的苔藓,抬眼望不到顶。附近一片通坦的平台,生长着不知名的奇花异草,随风摇曳。 言稚川凝眸看着环绕着群峰出没的白云,眼中放光。 这不知名的山峰也是个看话本的好去处,得记下来。 只是一想到话本,她拿眼神睇向湛玉节,故作严肃道:“师姐,你难道没什么要交代的吗?” 湛玉节好整以暇地望着言稚川:“师妹想听什么?” 言稚川跺了跺脚,怎么师姐比她还理直气壮。她道:“你把我的通天宝鉴和话本都藏了起来!”她还当着师姐的面痛斥小贼呢,师姐一副端肃的神色——完全看不出来她就是那个狂徒! 湛玉节从容道:“师妹容易被外物移心,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师妹能定心修炼。” “我不听。”言稚川捂着耳朵,气鼓鼓地瞪湛玉节。见她没有半点愧疚神色,恶向胆边生,猛地踩了湛玉节一脚,还故意碾了两下。“师姐你自己努力修炼变强就好了!”她要躲藏在师姐和师尊羽翼下。 跟言稚川相处那么多,湛玉节哪会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她低头看着留着印子的鞋尖,轻叹道:“我与掌教、辅师只要在,就会想方设法保师妹周全。可这一切终究不是自己的。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在,那师妹你要怎么办?” “什么意思?”言稚川一怔,心中像是被剜了一块,突然间变得空空落落。她抓住湛玉节的手,急声问,“为什么不在?” 师姐不是没有堕魔吗?她没有踏上那条不归路,师尊和辅师她们也不会死,九渊还是玄门大宗,她们所有人都好好的,怎么能不在了? “天数变化,谁说得清呢?”湛玉节凝眸望着言稚川,轻声叹息。 传承之路的异状即将传到天涯海角,只要师妹取出通天宝鉴浏览一圈,就能得到许多讯息。 瞒不住了。 可湛玉节仍旧不想在这个时候主动说出她的来历,打破她的天真。 湛玉节的堕魔、九渊宗的覆灭,是言稚川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事。 一想到湛玉节说的可能,言稚川眼睛红了一圈,她气愤道:“那就先下手为强,将那些人全部杀死!”管她玄门还是魔道呢,对九渊宗下手的就是坏人! “师妹,你又在说胡话了。”湛玉节无奈摇头。 “我没有。”言稚川说。光抓着湛玉节的手,言稚川无法抑制那股让她战栗不已的可惧场景,她又张手抱住湛玉节,委屈巴巴开口,“我会努力修行的。” 天道系统停在一侧的树枝上,在经历了大风大浪后,言稚川的立场怎么变,它都不会惊讶了。 它已经是一个拥有了死感的系统。 扫了扫湛玉节,见她的立场很稳定,天道系统放了心。 得亏是出身九渊。 要是这两人在冲虚,早就镇狱里面排排坐了。 被言稚川抱住的时刻,湛玉节身体有刹那的僵硬,无端地想起传承之路中,言稚川主动落下的吻来。她的思绪迷离片刻,又重新清醒过来。她没有推开言稚川,而是抚了抚言稚川的后背,温声许诺:“只要我活着,我必定设法保师妹平安。” 言稚川抬眸,眼睫颤动,扫下一小团黑影。 师姐的承诺固然让人心花怒放,但这……是不是有一些些不吉利? 湛玉节早就将保护言稚川当成自己的责任,可从未像这次坦言道出。言稚川的眸光灼灼,仿佛赤火,湛玉节被她瞧得有几分不自在,如白玉般的耳垂泛上了滴血般的红。她垂眼,放轻声音问:“师妹在想什么?” “那个——”言稚川松开湛玉节,她清了清嗓,说了两个字便截住话头,朝着湛玉节眨眼,等她的灵犀一点通。 怀中倏地一空,言稚川如鱼般滑开,冷峭的崖风吹来,散去怀中的余温。满与空、温与凉……湛玉节心中浮现一丝微弱的怅然来。她的情绪收得很快,对上言稚川充满暗示的视线,她摇头说:“不行,师尊有令,近些时日不得离宗。” 至于专门下山一趟买话本?想都不要想。 “愿意为我出生入死,但是不愿意为我下山买话本,果然是骗人的。”言稚川幽怨地扫了湛玉节一眼,抚膺长叹,“没有话本我该怎么办?” “温故知新。”湛玉节拿言稚川的话堵她。 言稚川:“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湛玉节岔开话题:“师妹不是说要尽心修行吗?” 言稚川嘟哝:“区区丹药,一看就会,有什么好修行的?” 湛玉节:“……”要是让巫绛听见了,看她不打死言师妹。风声甚是喧嚣,湛玉节定了定神,好一会儿才又说,“师妹不是从传承之路中得到一部功法吗?” 在传承之路最后一关,举手投足间扫灭最后一个仙人化影时,那传承之典便从虚空中坠下,落入言稚川的怀中。还没来得及细看,就是天塌地陷,随即又是一阵厮杀。 言稚川随手将道典揣在怀中,此刻听湛玉节一说,才将它取了出来。费劲地盯着封面上“根本魔经”四个龙飞凤舞的道文,言稚川抬头看湛玉节,讷讷道:“这是我能修行的吗?” 一旁的天道系统很欣慰。 这都过了多久了,言稚川终于意识到这点了吗? 湛玉节平静地说:“师妹不是能炼制魔丹吗?” 言稚川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点头说:“也是。”她是天道之女,魔丹都炼制了,那修一修魔功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天道系统:“?” 就这么容易被说服了?! 言稚川翻了两眼,很努力地辨认道文鬼画符,认识一大半但是连在一起看,还是有些吃力。她啪一下合上《根本魔经》,朝着湛玉节讪讪一笑:“我不认识字。” 湛玉节闭了闭眼。 逼迫自己接受在道文一道上,师妹是个彻头彻尾大文盲的事实。 她道:“我教你。” 言稚川对学习不甚热切,但不妨碍借着机会提要求:“师姐,我能跟你一块住吗?”殷切的视线落在湛玉节身上,可等来的不是爽快地好,而是一片沉默。言稚川撇了撇嘴,闷闷不乐说,“那我就自己睡到日上三竿。” 湛玉节没把言稚川的威胁当回事,她凝视着言稚川,眸光逐渐幽邃暗沉。状若无意道:“九渊峰与剑峰相去不远。” 比起询问更怕让人窒息的沉默,十分擅长打蛇上棍的言稚川一听湛玉节的语调,就知道有戏。她义正词严道:“师姐,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湛玉节:“?”她的语调稍稍加重,“师妹。” 言稚川忸怩一阵,才道:“先前我们同进同出同吃同睡,现在一回九渊宗,让我独守空房,我有些不习惯。” 师姐身上的气息让她很安心,而且……想尝。 湛玉节继续沉默。 独守空房是那样用的吗? 不过师妹现在的情况,的确需要一个人看着,而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 掌教那处还未说如何处理这件事呢,如果九渊峰面临的压力太大,她得带着师妹出逃,撇清与九渊的关系,而不是将九渊宗也拽入深渊。 “可以。”湛玉节给了言稚川答案,“但我有个条件。” 言稚川举起手:“我保证不赖床。” 湛玉节将言稚川的手拽了下来:“不要随意动手动脚。” 言稚川乖巧点头,没等湛玉节露出满意的神色,她又问:“动口呢?” 湛玉节:“……” 恰在此时,一道剑气掠过峰头,将漂浮的云气震散。 剑上送货的道人一个趔趄,险些从剑上掉下来,她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没忍住朝着底下幽会的同门看了一眼。 随即瞪大眼睛,哆嗦着掏出通天宝鉴,在宗中大卖八卦。 湛玉节无暇理会路过的同门,她抬起手覆在言稚川的额头上,恨不得将她脑中乱七八糟的话本都清空。“师妹,听话。” 言稚川委屈,她将双手背在身后,用肩膀碰了碰湛玉节:“我很听话啊。” 这天底下还有比她更乖巧的师妹吗? 九渊殿中。 言济之和钟湛兮都坐着,只不过她们此刻的意识沉入了通天宝鉴中。 传承之路的异状,其它宗派道人不可能不问,召开玄门廷议,是理所当然的事。 原先的廷议各宗派是派遣主事人现身,可这一次,各宗派能够使用通天宝鉴的道人尽数露脸,就连十万大山中封镇自身的常无欲的化影也光芒湛湛的现身。 第118章 玄门廷议,来的都是玄门同道,不管遇到了什么难以攻克的事,氛围都算平和。然而此刻,无形的硝烟弥漫,随着九渊宗洞天化影的出现,气氛越发凝滞,甚至有一种剑拔弩张的凛冽寒峭。 九渊宗是九夏大陆玄门之最,有着最多的洞天坐镇。九渊理应是玄门的中流砥柱,可现在,九渊宗中竟然出现了一尊魔种!还是九渊掌教的真传。以九渊近来行事看,她们根本不是被蒙在鼓里,而是有意为之!九渊是什么意思?她们跟天幽城那边有关系吗?思绪不可遏制地跌向了极端的恶处,每个人心中都泛着料峭的寒气。 一有不慎,就是天翻地覆。 “言道友。”离天枢望向言济之,不知道第几回叹气。推动天轨演出魔种的消息,没想到是个开始。无人开口,只能由天衡府打头。她一拂袖子,道,“传承之路中得到魔道传承的,是魔种吗?” 言济之颔首:“是。”事到如今,已瞒不住,那就不必隐瞒。 离天枢:“九渊早知情?” 言济之:“是。” 离天枢涩声问:“为何?”她想质问九渊是否勾结了魔修,可斩杀两尊魔修算起来都是九渊的功劳,而方知我更是冒着天大的危险潜入天幽城中,九渊不该背叛玄门才是。她将那涌到了喉头的话强压了下来,但冲虚宗的洞天却不会那么好说话。 柳空桑冷冷地说:“你道我冲虚窝藏魔修,可哪里及得上九渊。欺师灭祖,当真是好胆量!” “柳师妹!”别惊鹊皱着眉呵斥一声。 言济之和钟湛兮不言不语,妙天音懒洋洋地扔着骰子,她漫不经心道:“祖师遗训斩杀魔修,可魔种又不是魔修。” “你——”柳空桑不想跟妙天音玩文字游戏,她在别惊鹊的视线下忍气吞声,猛地一拂袖子,掀起一波翻涌的气浪。 妙手宗掌教孤阳真人一言不发,先前一直沉默着的白玉京洞天莫真人站了起来,淡漠道:“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魔种应天地运数而生,昭示着魔劫将来。杀一魔种,天地将再生一魔种。与其让魔种落入魔道手中,成为供魔道驱使的利器,倒不如将魔种纳入我玄门之下,以魔抗魔。”言济之慢悠悠道。 “荒谬,魔族尚不能被我能感化,更何况是集天地之恶的魔种?”柳空桑呵斥一声,认为九渊的理由站不住脚。 言济之缓声道:“寻常魔种的确是恶中之恶,可要是有莲心封罪业呢?” 离天枢一怔,凝眸望向言济之:“什么意思?” 言济之眸光望向了慈航斋掌教所在。 慈航斋掌教凌繁只是化神道行,是谈莲见座下真传,过往参与玄门廷议,几乎不会开口发表意见,永远坐在尾端。此刻,琉璃宝树下,枝叶沙沙作响,宛如涤荡心神的梵音。她站起身,朝向离天枢,道:“恩师在玄天仙障陨落,舍至纯至净之身,度化魔种,赠她琉璃澄澈莲心。莲华化业,魔孽皆消。” 当年玄天仙障有一场魔祸,前去对战的洞天以谈莲见功行最高,天幽城少有能与她匹敌的魔修。她若想保全自身,实为轻而易举之事。可魔种应劫而生,谈莲见不造杀,以度化魔种为上法,将她托付给九渊一众,养育至今。 “慈航斋也知道?”离天枢心中一震,猛地转向言济之,又问,“为何不告诉我等实情?” “诸位难道与我九渊一心吗?当杀还是当度呢?”言济之问。 这句话落下,四面一片寂静。因为言济之问得不仅是过去的选择,也是如今的取舍。 离天枢飞快地冷静下来,她没有回答言济之,再度询问:“除却九渊、慈航斋,还有谁知情?” 五色声光中,常无欲伸手抚摸着身侧焦躁不安的凤凰,淡淡地答了声:“我。”她虽参与廷议,可气机不稳定,像是随时都要化作萤火的溃散。 离天枢半晌无言。 “循天轨推演出了魔种以及天地根被毁事,虽不清楚其中的关联,但将魔种留着太危险。”别惊鹊深深地望了言济之一眼,并不赞同九渊的举措。她停顿片刻,又道,“天地再生魔种,其成长需要时间,只要在魔种长成前,将魔种斩杀,便不至于成为我玄门心腹大患。” 妙天音嘲弄道:“魔种什么时候诞生,诞生在哪里,是能够完美推演的吗?如果是,天衡府怎不知当年有魔种诞生?” 离天枢眉头一皱,解释道:“当年循天轨桀骜不驯,如今掌教师姐化入天轨中,不会闹出大乱。” 妙天音随口道:“我看未必。” “就算不杀,也当将她囚镇在白玉京镇狱中。”白玉京莫道人附和别惊鹊,她凝眸注视着九渊一行人,谆谆劝诫道,“当以天下事为重。” 言济之站得笔直,眉眼间的倦意消散无形。她道:“小徒尚未作恶,甚至诸位门下也多蒙受其恩惠。” 柳空桑不以为然:“魔性难收,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带来大劫?要是因小恩小惠便放下一切不追究,那日后如何面对堕魔的亲旧?” 柳空桑的话很有道理。 但钟湛兮不想听。 她一挑眉道:“既然这样,日后对付天幽城的事情,我们九渊就不参与了。” 离天枢:“……” 钟湛兮话音落下,化影便散作一团金光消散,紧接着言济之、妙天音等人的身影也跟着离去。 “这——”柳空桑额上青筋一跳。 还没说完,一声暴躁的凤鸣传出,常无欲的身影也从廷议中退去。 慈航斋掌教凌繁硬着头皮说了声“抱歉”,不敢看那几位洞天的脸色,悄悄离开。 “简直——”金婆娑也气得磨牙,忍了半天,最后吐出两个温和的字,“任性!” 也不知道上一代九渊宗掌教和辅师怎么教的,门下真传尽数成就洞天。她们冲虚其实有天赋的人比九渊多,但大半折于道中。 跟九渊打交道,每次都吃亏。 “这可如何是好?”离天枢揉了揉眉心。 以前觉得不讲道理的只有妙天音,现在想想,可能是余下几位露脸太少,藏得太好。 九渊宗中六位洞天,她们如果撒手不管,那余下的人如何抵抗天幽城魔修? “逼我们退步而已。”别惊鹊扶着额头,蹙眉说道。 “不能惯着她们。”柳空桑憋了一肚子气。 别惊鹊沉着脸,良久后才吐出一个字。 第95章 095 “退。” “除了退一步她们还能怎么办呢?” 九渊峰法殿中,言济之、钟湛兮一行人离开廷议,在宗中开小会。 九夏大陆各大宗派有很多的规矩,但规矩是死的,她们师姐妹几个是活的,况且慈航斋、万兽宗的立场也很明确,就算没有洞天道人坐镇,也是一股颇为强劲的力量。离天枢她们没有太多的选择。难不成将九渊逼入天幽城那边吗? “罗观音怎么处置?”妙天音忽又道。 从罗观音的口中撬不出太多与天幽城相关的讯息,先前选择解决冬融、放开罗观音,是希望罗观音能够助“离经”在天幽城站稳脚跟。如今“离经”已经凭借着丹道修为打入天幽城,被魔修奉为尊贵的药师,那罗观音这道桥梁,是死是活也就不重要了。 “先不送到白玉京了,押在纯狱峰中,将她的力量嵌入山门大阵中。”钟湛兮转向妙天音。对待魔物未必是杀了,将它们束缚在阵法中,可以抽取力量作为大阵运行的动力之一。见言济之点头,她又问,“师妹,你那辨别魔修的东西祭炼得怎么样?” 妙天音道:“问小稚要些血‘点睛’,就算完成。”那法器名为“无明之明”,本体留在九渊宗中,而分体则是可以送到各大城池,悬照四方。亦或是由修道人持拿,但凡遇到藏身人群中的魔修,法器都会发出警示。 言济之掀了掀眼皮子:“先送到九渊宗名下的各大城镇中。”有“无明之明”在手,其余宗派更会往后退一步。 妙天音说了声“好”,仍旧化作骰子形貌的“无相”被她一拨,在半空中快速旋转,数息后方定下。妙天音觑了眼,朝着言济之一伸手,道:“运气不好,折扣不多。” 言济之:“……”她扭头觑钟湛兮。 钟湛兮嘶了一声,骂骂咧咧地将一个乾坤袋扔给妙天音。 这无明之明都是宗中出材料祭炼的,等到成功后,又得支出一笔。师妹修的什么破道法,偏生不能不付钱,毕竟这是最小的代价。 收获即得满足,这是妙天音修行的方式之一。她也懒得看乾坤囊,将它一收,便道:“我去找小稚。”无明之明辨认魔修的方式是魔气的共鸣,魔种的本源力量能够察觉一切潜藏的魔气。 天衡府中。 离天枢满腹心事。 她希望九渊宗能够识得大体,可在魔种上九渊宗根本不与她们站同一条阵线。难道比起九夏大陆,与魔种的师徒情更为重要吗?不得不承认,九渊的威胁是成功的,毕竟连冲虚宗都点了头,愿意稍微退一步。她们还需继续与九渊谈判,偌大的魔种,不可能完全不管不顾,得有束缚才是。 第119章 “九渊宗在外游历的门人陆续归宗。前段时间,九渊还大肆采买宗中无有之物,几乎将市场扫空,恐怕是抱有避离尘世之念。”白玉京莫道人送来了相关讯息。 离天枢:“……”她揉了揉僵硬的脸颊,恨不得将九渊一行人骂上千万遍,可憋了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她前往法殿中,跪坐在蒲团上,抬眸凝视着循天轨,苦笑一声,语调中带着几分委屈无奈:“师姐,该如何做?”她试图推演九渊和魔种带来的变数,但命运无法窥探,仿佛被迷云遮蔽。难道要再推一次循天轨吗? “如果是谈道友的布局,不妨信九渊道友一回。”一团莹莹的光芒闪烁,玉廉贞温和的声音传入离天枢耳中。 “可魔种——”离天枢面露迟疑之色,良久后,她才下了决心,坚定道,“师姐,再推一次天轨!” 玉廉贞:“你的道行不能推第二次。” 离天枢一点头道:“我知晓,我不会强行推演天轨,此番推演将请来化神境的师妹们帮忙。”天衡府道人修到了化神境便能通推天轨法门,在洞天道人因为种种缺席的时候,天轨便是有化神境的道人们一致推动的。 玉廉贞闻言没有再劝。 九渊宗和魔种事不是她们天衡府说如何就如何的,怎么也得拿个结果出来,给其它宗派的道友一个交待。 传承之路的声响传遍各处,但魔种之事因各宗派道人刻意隐瞒,还没有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众人只知道言稚川莫名其妙的得了魔道传承。 与言稚川相熟的,此刻纷纷通过通天宝鉴联系言稚川,询问究竟。 “可能因为我生来不凡吧。”言稚川先前的疑虑已被湛玉节打消,现在的她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对每一个询问的道友都做如此回复。 应付了诸多道友后,她在石榻上翻了个身,扔开通天宝鉴 ,直勾勾地望着一旁打坐的湛玉节。 在得到了湛玉节的应答后,言稚川便尾随着湛玉节来到剑气崚嶒的平天下峰。 这儿是湛玉节修持的洞府之一,十分高大,壁上镶嵌着各种晶石,照得四面如同白昼。洞府中的陈设很是简陋,除了石榻、蒲团之外别无外物。言稚川来了后,从乾坤囊中东掏掏西摸摸,取出药神鼎,又搬了石几、石屏、石案、琴架、剑以及话本出来,将石洞弄出了几分有人生活的烟火气。 “师妹又想做什么?”湛玉节眼也没睁心平气和地问。 言稚川从石榻上滑了下去,她搬了一片蒲团到湛玉节跟前,与她面对面的跪坐,她好奇道:“师姐,你怎么不催促我修行了?”她玩通天宝鉴不管,看话本也不管,说好了要教她的呢? 别说是湛玉节,就连天道系统也很讶异。 这是言稚川能说出的话吗? “师妹想修行了?”湛玉节睁开眼,注视着言稚川。不是她不想催促师妹修行,而是不久前师妹才被辅师取了血,得到一堆药物要好好温养几日。既然辅师都那么说了,修行的事也不必急于一时了。 “没有。”言稚川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她只是问问,才不是想修炼。她的身躯向前一倾,双手压在地上,撑在了湛玉节的身侧,像是要趴伏到湛玉节身上。 湛玉节眉头微蹙,轻声喊道:“师妹?” 言稚川耸了耸鼻子,她回神,期待地望着湛玉节:“师姐,陪我玩会儿?没有新的话本,忒没有意思。” 湛玉节不动声色地问:“玩什么?” 言稚川不知道,她有些苦恼,跌坐回蒲团上,半晌后伸手摄来一本话本,准备就地取材。 湛玉节一觑话本的名字,就心生不妙。她按住了言稚川的手,道:“话本是话本,你我是你我。” 言稚川奇怪地望了湛玉节一眼:“我知道啊。” 湛玉节不觉得言稚川是真知道,她十分怀疑言稚川那些亲亲抱抱的举措,都是从话本里学来的。话本里师妹对师姐任意妄为,却不能套用到她们的身上。湛玉节没什么修炼的心思了,念头百转,最后准备借着这个时机好好教一下师妹。 可言稚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瞅着湛玉节,惊讶地问:“师姐,你是不是中邪了?” 湛玉节:“……” 言稚川又说:“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话本里的师姐。” 湛玉节沉默。 根据言稚川惯来的表现,她仍旧保持怀疑。 可言稚川像是一下子点通了全部窍穴,琢磨一阵后,恍然大悟。她说:“师姐,我没将你当话本中师姐的替身。我就是、就是——”明明想的时候好好的,即将出口的时候,又莫名语塞。 湛玉节凝视着言稚川,一副“你又演上了”的无奈神色。 “既然师妹觉得无聊,那我们来看道册吧。”湛玉节说,决心揭过这个话题。 “不要。”言稚川没来由地生闷气,她的眼神四处乱瞪,视线落到湛玉节的身上,又软化了下来,水湛湛的眼神有些迷离。“我没有演。”她气鼓鼓地说,“我就是喜欢那么做。” 湛玉节抬手摸了摸言稚川的脑袋,她的心中好似一阵春风吹过。她轻声道:“有些举措……可能不太合适。”不是话本,那就是跟师尊有样学样,那两位没个正形,师妹在九渊峰中耳濡目染,认知就扭曲了。 “哪里不合适了?”言稚川追着湛玉节要答案。 湛玉节蹙眉,不知怎么形容。半晌后,才道:“有的事情得是道侣才能做。 ” 言稚川理直气壮:“可师尊和辅师也不是道侣啊。” 湛玉节心想,果然如此。 她面不改色道:“她们是,只是师妹你不知道。” “是这样吗?”言稚川一脸狐疑,思考片刻,她说,“那我们也是。”没等湛玉节答话,她又满是期待地问,“现在可以了吗?” 湛玉节:“……” 言稚川继续分析:“之前你没有推开我,那些事只有道侣能够做,所以我们已经结道了。” 饶是见过大世面的湛玉节,也被言稚川的理论镇住。她跟言稚川说不清楚,算了,还是不说了。“师妹不是要玩游戏么?将根本魔经取出来,我来说页数,师妹来背内容。” 言稚川:“?”她摆了摆手,故作老成地叹气,“师姐,做你的道侣也要这么辛苦吗?那我们分手吧!” 湛玉节磨了磨后槽牙,她就知道师妹演上了。 一巴掌拍碎了近在咫尺的石几,她和善道:“背不背?” 言稚川缩了缩脖子:“背。” 可背道文的前提是识字,言稚川也没有彻底文盲,只是道文在脑海中转一圈,转化为通用语总有种磕磕巴巴的滞碍感。言稚川期待地看着湛玉节,等着她替自己解释。 道文本是通向洞天的必由之路,但凡想修到洞天,一切道册都只能够读原典,无法领悟道文,几乎不可能精进。 湛玉节过去的认知如此,然而在言稚川跟前,她的常识没了用处。 她认命地教言稚川认道文。 但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考验,根本魔经是魔道至上宝典,是魔族的传承功法。 她看过了道典,那深藏在心中的魔念会被功法牵引出来,一有不慎便会堕入魔道中。 万载前的魔劫使得魔念深种人心,除了靠自身道心压制,几乎没有别的办法。 半个时辰后,湛玉节挪开《根本魔经》,道:“明日再读。” 言稚川眸光一亮,片刻后又满是担忧地望着湛玉节:“师姐怎么了?”这还是她一天要修炼十二个时辰的师姐吗?怎么半个时辰就萎靡了。 “没事。”湛玉节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我要修行了。” 言稚川“哦”了一声,她懂了,嫌她碍事了。 天道系统飞到言稚川的肩膀上,用小翅膀拍了拍她:“《根本魔经》是魔道传承,你师姐能读半个时辰不堕魔,已经很厉害了。” 言稚川:“可我还能读啊。” 天道系统:“……”能一样吗?这《根本魔经》不就是为魔种量身定做的? 言稚川想了一会儿,突然敏锐起来:“你的意思是师姐教我《根本魔经》容易堕魔?” 天道系统扒了扒湛玉节的信息:“或许可以借此锤炼道心。” 言稚川蹙眉。 这么严重的结果,她还能让师姐教她吗?! 在湛玉节修行的时刻,言稚川取出了纸笔,将《根本魔经》上难以辨认的道文誊抄下来。 师姐们都得修道文,湛师姐有堕魔危机,那就换个师姐用一下。 虽然住在湛玉节洞府,但言稚川还是自由的,只要不出九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她给湛玉节留了纸张。 第一天,说是去刀峰。 第二天,去药峰。 第三天,又到了器峰。 …… 一连几日,都没留在洞府。 湛玉节起先没在意,毕竟师妹大了,总不能处处管着她。 第120章 可连续半个月都是如此,湛玉节心中满是狐疑,几乎以为言稚川只是找个借口偷懒。 但修为的确在精进。 这日,在湛玉节几乎按捺不住要去找言稚川的时候,言稚川提前一步回来了。 她半死不活地躺在一片云上,眼神懵懵的,嘟嘟囔囔地骂覆玉沙。 她就是认几个字而已,怕师姐被魔经影响了,还送上清心伏魔丹。玉沙师姐一点都不爽快,貂貂恶霸打小肥啾就算了,师姐也将她当沙包打! 等她练成剑仙后,一定要玉沙师姐好看。 言稚川气哼哼地在记仇本上写上一串新的话语。 原本可以找师尊和辅师的,哪想到她们有开不完的会,压根没有功夫搭理她。 言稚川气得闭眼就睡。 等到言稚川气息逐渐平稳,早从入定中醒来的湛玉节才睁眼。 她将言稚川从一片云上抱下来放到石榻上,凝眸望着她好一阵,才取出了通天宝鉴。 “师姐,你找言师妹做什么?” 覆玉沙:“言师妹果真有些本事,比大力峰的师妹们抗打。对了,她不是剑修吗?怎么不出剑招?” 这师妹算哪门子剑修? 湛玉节心浮气躁的,她道:“你这不是欺负师妹吗?” 覆玉沙:“哪能?她现在元婴三重境,修为比我还高呢。再说了,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 湛玉节蹙眉,难不成言师妹转性了?想要通过对战提升自己的功行? 覆玉沙又说:“她跟你住在一块儿吧?她已经开始读《根本魔经》了,掌教她们还在开会,你看这些。” 湛玉节:“你怎么知道?” 覆玉沙:“你们那点事都传遍了,幽会的时候也不看着些,要是路过的师妹被吓到从剑上坠落怎么办啊?” 湛玉节咬牙,不准备跟覆玉沙谈论这些,她这师姐也喜欢八卦。她道:“……我说《根本魔经》!” 覆玉沙没有隐瞒:“她拿不认识的道文来问我,还问巫师妹、问幽莹师妹她们了。” 湛玉节微微一怔,一颗心忽然变得沉甸甸的。 她有些茫然,怎么言师妹去找别人了?难道她教不了吗?一开始不是好好的吗?言师妹其实对她不耐烦?并不想跟着她修行吗?是她不好吗?混乱的思绪浮动,一个个问题接踵而来。湛玉节扔开通天宝鉴,她转眸凝望着言稚川,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收成了拳。 她的殷勤和关怀实在是太可笑了。 师妹根本就不需要她。 湛玉节面无表情地坐回到蒲团上打坐,可这日日重复的简单修行忽然间变得艰难起来,她的内心无法找到平静,灵机在气脉间运转滞涩。气机躁动起来,她的额上沁出了汗水,法力忽地往上一荡,森森的剑气将洞府中的陈设碾为齑粉,只除了言稚川躺着的石榻。 “怎了么?哪里放鞭炮了吗?过大年了?”睡得昏天暗地的言稚川猛地惊醒,她脑子发懵,翻了个身想继续睡,但被小肥啾踹了一脚。 天道系统很着急。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睡? 言稚川摸了摸脸颊,她睁开了惺忪的眼,看着像是被盗贼洗劫过一样的洞府,半晌无言。 小心翼翼的视线在罪魁祸首的脸上游动,她情绪稳定的师姐,好像在生气。 谁惹她了? “师姐?”言稚川小声地喊。 没人理会。 言稚川盘膝坐着,一掐诀,一片云被她催动,朝着湛玉节蹭了蹭。凛冽的剑气呼啸而来,将缭绕的浮云劈成数片。一片云转瞬聚合,言稚川“哇”一声,觉得事情很严重。 “师姐?” “湛玉节?” 言稚川拖长语调喊她。 湛玉节的思绪中找到一丝清明,她睁开眼,眸光冷锐如霜雪。 她定定地望了言稚川许久,才强行压下那些杂乱的思绪。 “师姐,你怎么了?”言稚川蹭蹭地跑到湛玉节跟前跪坐,她捏着袖子很殷勤地替湛玉节擦汗,可手腕忽地被扼住。 湛玉节用力不小,像是一把铁钳。 言稚川困惑地看着她,不解地眨了眨眼。 “去哪儿了?”湛玉节问。 言稚川怔愣片刻,才道:“刀峰,我给你留了纸条呀,师姐你没瞧见吗?” 湛玉节面不改色说:“没有。” 言稚川“啊”一声,耷拉着脑袋说“对不起”。 纸条的确不明显,通天宝鉴消息也可能被忽视。言稚川抬眸看湛玉节的脸,心想,下次只能贴到师姐脑袋上了。 湛玉节松手,淡淡道:“你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不需要告诉我。” 言稚川很自在地接话:“可我怕你担心。”恢复自由的手搭在湛玉节的肩头,趁机抚了抚的她垂落的乌黑发丝。她没忘了告状,“玉沙师姐她打我。” “是么?”湛玉节微笑,“她为什么打你?” “因为——”言稚川语塞,半晌后才说,“因为她坏!” 湛玉节漫不经心道:“你这番话我会转告师姐的。” 等着湛玉节替她出气的言稚川一呆,片刻后不可思议地大叫:“怎么又要告状。”她朝着湛玉节的身上一扑,“不行,不行,不然玉沙师姐不教我了。” 湛玉节将言稚川拽了下来,凝眸问:“教你什么?” 本来宗中任意一人都可以为师,但言稚川总有种挥之不去的心虚。 这点心虚在她日日背着湛玉节找其它师姐认道文的过程中,也跟着茁壮起来。 她还未说话,面颊就红了一片,眼神四下躲闪,连心跳的节奏都加快了,隆隆的像是擂鼓。 “我、我——”言稚川支支吾吾。 天道系统急了,恨她不争气:“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湛玉节面上仍旧挂着笑:“师妹的事情无需告诉我,不想说也没关系。” 言稚川眨眼:“真的吗?” 湛玉节一颔首,合眼不再看言稚川。 可言稚川没能松一口气。 天道系统给出截然不同的答案:“假的。” 人很阴沉,有种持续黑化的迹象。 言稚川:“……” 言稚川心一横,老实交代:“我找师姐们教我道文了。”她憋着气,神色慌张地看着湛玉节,“对不起。师姐,不是我心猿意马,我只是怕、怕——” “怕什么?”湛玉节口吻很随意,她觑了眼满是狼藉的洞府,作势要起身。 言稚川以为湛玉节要走,很用力地拽住湛玉节,将她往下一拉。她抱住湛玉节的腰,两人视线齐平。她嘟哝说:“怕你被《根本魔经》影响,堕入魔道。” 湛玉节笑了一声:“那玉沙师姐她们难道不会吗?” 言稚川说:“我有个聪明的办法,把语句拆散打乱了。” 湛玉节面上的笑容仍旧有些凉:“那我不能这样吗?还有,在师妹的心中我就这么容易被污秽道心吗?” “没有没有。”言稚川哪敢说实话,只是腹诽,这不是她判定的,是天道打上的戳。她绞尽脑汁想理由,“师姐让我心乱如麻,没办法正常思考。” 湛玉节挑眉,又轻轻地笑了起来:“怪我?” “怪我,我就是关心则乱。”言稚川唉了一声,扬起手作势要打自己。她等着湛玉节拦她,哪里想到湛玉节噙着笑容,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言稚川只好继续“打”自己,手掌落在脸上就像是轻风抚过,她自己配上了音:“啪。” 湛玉节:“……《根本魔经》呢?” 第96章 096 怕湛玉节堕入魔道,言稚川才悄悄地去找别人,这会儿东窗事发,她整个人霜打的茄子似的,不敢再惹怒湛玉节。只是看着湛玉节脸色略有好转时候,才小声说:“不收拾吗?”看那碎石乱叠,她景致的小几屏风转瞬便化作齑粉。 湛玉节淡淡道:“不必。” 言稚川不吱声了。 天道系统安慰她:“你师姐没那么容易堕魔,她能用《根本魔经》炼心。”虽然起伏很大,时不时堕入混沌中,但都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挺过去了。总之就是挨过了言稚川这一关,做什么事情都能够成功的。 在湛玉节缓慢地教言稚川修行《根本魔经》的同时,掌教和几位辅师又去参加玄门廷议了。 天衡府中。 离天枢请来几位化神境的师妹们一道推演循天轨,答案并不明晰,但总体来说是倾向九渊的。她应该在第一时间将消息传给玄门道友,然而在推演的过程中,离天枢感知到了通天塔出现几分异状,推演结束后,顾不得修行恢复消耗的元炁,立马纠结人手检查通天塔。然而不管她们如何做,通天塔都呈现出一种无缺的状态,仿佛那不祥的预兆,只是离天枢的幻觉。 检查不出所以然来,离天枢只能传音诸多师妹,派遣更多的人镇守通天塔。 天地根极为重要,不管玄魔,但凡有向道之心的,都不会对它下手,可万一碰到一个想要全天下一起死的呢? 第121章 廷议上。 钟湛兮抱着双臂,淡声道:“诸位已经商议出结果了吗?” 冲虚宗洞天只有金婆娑露脸,她闻言眉头紧蹙,不去回答钟湛兮的话。先前掌教就已经决定退了,而天衡府推演出的结果只是给了她们一枚定心丸。看似有选择,其实并没有。九渊宗实在是太重要了,她们光是袖手旁观就能给玄门带来极大的麻烦,更何况还有最坏的结果——举宗投向天幽城。 “她毕竟是魔种,还得了《根本魔经》,想要一切照旧是不可能的。”白玉京莫道人的眉头紧锁,她跟九渊宗有交情,说话颇为直白,“如果放任她在外,我玄门修士如何安心?” “那莫道友以为该如何?将人留在宗中不许外出吗?”钟湛兮的询问还算客气。 “能做到这样自然好,但——”莫道人语气一停顿,俨然是不相信这点。她的话音戛然而止,视线落在离天枢的身上,等待着她来说下文。 “放过她可以,但是需要她戴上负罪枷锁。”离天枢暗叹一口气,这是她们最后的坚持了。 钟湛兮眉头一蹙,负罪枷锁是一种枷具。它过去是玄门道人修行时候克制杀戮戴上的,这法器落在身上无声无息的,可一旦行杀戮之事,便会带来天雷之刑。负罪枷锁戒杀,不仅仅是针对同道,就算斩魔修也不成。如有相应的功法,譬如金身神通,能够发挥出效用,但落在言稚川身上,意味着她面对危机时候,无法反抗。 “那位小道友不是医修么?负罪枷锁也影响不了她。”金婆娑道。 钟湛兮一挑眉,这都被她们考虑到了?她道:“如果有人得知她的来历,想杀她呢?束手就擒么?”玄门道人何其多,被负罪枷锁束缚后,可能连个金丹都对付不了。对自家宗派的道人能够令行禁止,但一些散修,可不见得能约束,况且还有魔修在虎视眈眈。 莫道人淡然道:“她是魔种,这也是她该受的。”白玉京除魔念头坚定不移,她并未因言稚川先前诛杀魔修有功而宽宥她。注视着钟湛兮倏然冷下的脸色,她又道,“以九渊的本事,难道保不了她吗?” 这近乎挑衅的一番话让钟湛兮眼睛眯了起来,她支起身体,周身剑气飒然环绕。 离天枢抚了抚额,忙出来打圆场:“如有玄门道人对她动手,天下共诛之。”九渊宗中并不缺什么,只需要她们表明一个态度。 钟湛兮心中不痛快,恨不得将负罪枷锁一道拒绝了。可言济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管和其它宗派的关系如何僵硬,在本质上,她们对付天幽城的立场是一致的。对方既然往后退了一步,那她们九渊也该做出表示,要不然真蒙受恶名,真无颜祭拜祖师了。 金婆娑嘀咕:“以妙道友的修为,会不会将负罪枷锁给炼了?”她的声音再小,廷上的洞天道人都能清晰听到。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垂眼不语的妙天音身上。是了,这位是臻于化境的炼器宗师。 金婆娑朝着莫道人望了一眼,希望她再度出头,可莫道人老神定地闭口不言,而妙手宗的洞天孤阳真人同样撇开眼,仿佛没听明白金婆娑的暗示。 妙天音笑了一声,手中托承的无相旋转着,仿佛一团流动的火焰。她漫不经心道:“既然诸位心有疑虑,想来‘无明之明’诸位也不敢使用了,日后劳烦诸位,莫要再询问识别魔修之器了。” 话音一落,离天枢和莫道人脸色骤变。 她们上回打听到那法器还差最后一步,难道现在已经祭炼出来了?埋在天幽城的暗子固然可提供一些名单,但并不全面。如果有那法器在手,识别魔修将事半功倍。这根本就是威胁!她们毫不怀疑,一旦让妙天音立誓不对负罪枷锁动手脚,妙天音便会拒绝与其余宗派的交易。 “妙道友,大局为重。”离天枢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妙天音掀了掀眼皮子,淡淡道:“我就是大局。” 离天枢:“……” 始终阖着眼一言不发的言济之此刻缓缓睁开眼眸,她温声道:“诸位不信我九渊,何必提出负罪枷锁?”胁迫妙天音立誓,这就是对她们九渊的羞辱了。 “我等并非怀疑妙道友。”离天枢道,再继续议论下去,恐怕也是一团糟。她索性结束话题,道,“负罪枷锁会送上九渊。” 妙天音冷哼一声,化影消散。 这回廷议算不上痛快,但至少达成了共识。 离天枢心忧魔劫,取来负罪枷锁亲自送上九渊。 藤荫覆地,清风拂袂。 言稚川站在洞口,松了松筋骨,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师尊喊我做什么?”言稚川很纳闷,她转向湛玉节,眨了眨眼。要知道师尊一直很懒散,有时候就隔着一道门,也只会通过宝鉴或者法符来传讯。 湛玉节不知道,她摇头,淡淡地说:“去了就知道了。” 已是深夜,明月如盘。危崖交错,月光落在石隙上,仿佛银龙似的,又好像是蜿蜒的白练,点缀在幽静的山崖间。 言稚川跳上一片云,朝着湛玉节招手,不到一炷香,两人便落在九渊峰上,理了理衣冠,朝着灯火通明的法殿走去。 言济之没有露脸。 殿中只有钟湛兮和妙天音在,还有一个言稚川不大认得的道人。 她老老实实地参拜辅师,之后好奇的望着离天枢。 离天枢也在暗暗地打量言稚川,虽然是魔种,还在传承之路得到魔道根本经,但双眼澄澈如琉璃,当真看不出半点堕入魔道的迹象。也不知是九渊藏得好,还是魔种的本性真被谈莲见的菩提慧心给度化了。 湛玉节不似言稚川那般懵懂无所知,在拜见师尊和辅师后,她又朝着离天枢打了个稽首,拜见这位来自天衡府的洞天。 “小稚,来。”妙天音也不说废话,一拂袖,将离天枢送来的负罪枷锁取出。这是一条银色的细链,长度约莫能绕手腕两串。东西到手的时候,妙天音检查了一番,见上头没有多余的禁制,才放下心来。 “这是什么呀?”言稚川问。 妙天音也不隐瞒她,直言道:“负罪枷锁。” 言稚川一脸茫然,求知的眼神落在湛玉节身上。 湛玉节闻言心中一沉,她近段时间都跟言稚川一起修行,并不知廷议中发生的事。 她知道负罪枷锁,这东西戴在身上,不是锁修为,更胜锁修为,天衡府她们是怕师妹作恶? 妙天音道:“戴上。” 言稚川往湛玉节身后一藏,摇头说“不”。 负罪加上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为什么要戴?”言稚川小声嘀咕。 钟湛兮淡定道:“因为你是魔种。” 言稚川:“?” 湛玉节神色错愕,蓦地转向吐出这句话的钟湛兮。 这是能够随便说的吗?一点缓冲的时间都不给师妹?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玄门正道,知晓自己是魔种后,能够轻易接受吗?湛玉节心中一紧,望向钟湛兮的视线逐渐不敬,隐约夹杂着谴责。 钟湛兮一看湛玉节就猜到她在想什么。 但言稚川好歹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深知她到底是什么德行。 魔种?她根本不在意。 以前没必要说,现在别人都知道了,那也没什么隐瞒必要了。 被真相冲击的言稚川陷入呆滞,像一尊雕塑。 她的心脏猛地一抽,好一会儿,才消化这句话。 言稚川猛地抬起手,眸光灼灼:“所以,我跟一般人是不同的的?” 钟湛兮很熟练地顺毛,道:“那是自然,小稚你独一无二,岂能与凡众同?” 言稚川“哇塞”一声,挺了挺胸脯,脸上甚至出现骄傲的神色。 离天枢有些恍惚,不是,身为魔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天道系统:“你瞎高兴什么?魔种,人人得而诛之!从今以后你就是玄门的大敌了。” 言稚川豪情万丈:“我要一人独对百万师!就算是千夫所指又能怎样?王者之路注定是孤独的。”她觑了觑湛玉节,又说,“更何况师姐会保护我的,吾道不孤啦。” 天道系统:“……” 湛玉节紧凝着言稚川,看她神色变幻莫测,不知道在演什么剧本,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内心深处浮动着一股夹杂酸涩的茫然,她之前过于小心了吗?师妹堂而皇之说出“全宗堕魔”这样的话,看来对玄门真的不在意。不过……面对师妹,诸事小心都是值得的。 “戴上它,就没人害你了。”妙天音又说。 言稚川眨眼,心境演绎到十面埋伏、突出重围,从此天下扬名。但妙天音一句话戳破了她的幻想,没有举世皆敌啊。她对辅师很是信任,问一句已经是极限了。往前走一步,作势要拿落在小几上的锁链,可脚步一动,手腕就被湛玉节扼住。 湛玉节将言稚川拖了回来,藏在身后。她的眼神冷峻,面上凛若冰霜。她道:“敢问辅师,负罪枷锁从何处来?” 第122章 妙天音似笑非笑地望着湛玉节,努了努唇道:“天衡府。” 湛玉节又问:“有什么用处?” 典籍中记载的负罪枷锁是一回事,拿到眼前的又是另一回事,谁知道这么多年,负罪枷锁是不是已经发生异变了。这枷锁如果变成囚具锁住师妹,那又该如何? 离天枢眉头微蹙,心中对九渊包庇魔种的行为有些不满,这一个赛一个,甚至连师长都怀疑起来。她道:“只是止杀令。” 湛玉节问:“如果造杀业呢?” 离天枢:“受雷击之刑。” 湛玉节继续问:“斩魔算杀业吗?” 离天枢淡淡道:“算。” 湛玉节:“这是要将我师妹困在峰中?” 离天枢平静道:“医修留在安全之地,不是正好么?” 湛玉节深呼吸一口气:“千千万万人不信我,我也不信千千万万人。”负罪枷锁不能与金身神通相契合,一旦套在身上,与砧板上的鱼肉何异?! 来回问答,离天枢已经有些不耐,可毕竟是九渊宗中,她不好对着小辈发怒。她转向了钟湛兮,冷淡道:“九渊难道要毁约吗?” 妙天音笑了一声:“就算毁约你又能如何?我们也没有立下法契?”看着离天枢勃然变色,她又眨了眨眼,说,“开个玩笑。” 离天枢深呼吸一口气,不跟妙天音一般见识。 钟湛兮看够戏,她朝着湛玉节道:“玉节。” 湛玉节紧抿着唇,眼中藏着不甘。 就算要让师妹戴上负罪枷锁,那也该和金身神通修持法一并送来。 天道系统感慨:“你师姐还蛮偏心眼的。” 它还以为只是言稚川没有普世是非善恶观,看来整个九渊都有自己的行事原则。 再迟钝也能察觉到这剑拔弩张的氛围,言稚川就差尖叫“你们不要再打了”。她挣开了湛玉节的手,道:“师姐,不要紧的,到时候你来保护我呀。” 湛玉节心一沉,如被尖锐的刺扎穿。 言稚川迈开脚步走向小几,伸手将负罪枷锁捡起,绕在了手腕上。只见一道金色的光芒从负罪枷锁上荡出,那细细的锁链忽然间延伸,如同蛛网般快速蔓延,覆盖了言稚川全身,一个斗大的篆文“缚”字一闪而过,金芒渐渐地散去,连带着那串锁链也消失无踪。 言稚川抬起手看了看,她扭了扭脖子手腕,发觉负罪枷锁对她没有影响,也便松了一口气。 要是拖着条锁链在外头走,那也太难看了。 现在看不见,那就等于没有。 离天枢看言稚川戴上负罪枷锁,心中悬着的石块才落了下来。 这九渊宗她一刻都不想停留,随便找了个理由,快速离开。 她一离开,湛玉节就朝着钟湛兮一拜,抿唇道:“徒儿知错。” 钟湛兮看她一眼,就知道口中这般说,心中未必服气。 “师妹并未犯错,甚至有功于玄门。”湛玉节道,她觉得这般处置很是不公。来依依03·79*6;巴尔*1 钟湛兮摇头道:“没有完全公正的事,我们深知小稚性情,可别人不知。魔种,可不是寻常堕魔修士。为天下安定,双方都需要后退一步。”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她这徒儿在斩妖除魔道上有自己的信念,她不是不懂,而是不想接受。若是换一个陌生人,未必会持如此立场。但这也合理,是人之常情,毕竟她们也是这种人。 “若是修为提升了,谁也奈何不了你。”妙天音笑吟吟道。 湛玉节沉默片刻,答了声“是”,随即拽着懵懵然的言稚川,一拜后转身就走。 “师姐,诶?师姐?”言稚川察觉湛玉节闷闷不乐,心中一缩,生怕自己也像洞中被打为齑粉的石块。 迈出大殿,湛玉节起伏的心绪在凛冽的夜风吹拂下,很快就沉寂下来。 她松开了言稚川,认真道:“外头的人不可信,师妹身上有负罪枷锁,更不能离开九渊。” 言稚川眨眼,她知道湛玉节是关心她,但负罪枷锁……其实对她没有影响。她瞅了瞅湛玉节,没有辩驳,而是乖巧地说了声“好”。 湛玉节合眼,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道:“我会尽快迈入化神境。” 言稚川:“唉?”说得是自己,不是她耶?难道她可以放假了? 湛玉节又说:“在此之前,我会以最快的速度为你梳理完《根本魔经》。” 言稚川眉头一皱,担忧道:“师姐毕竟是玄修,过度翻阅魔经,不是好事。” 湛玉节:“不碍事。” 言稚川摇头:“师姐不用勉强,我怕——”“堕魔”两个字还没说出来,言稚川就先脸红了。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她言稚川才是魔种。 她之前还兢兢业业地劝湛玉节不要堕魔,小丑竟然是她自己。 师姐早就知情了,之前带她躲在瀛洲岛,不是师姐犯错,而是怕她魔种身份被人知晓,被玄门逐杀。 所以要躲,所以要变强。 而她,就像个呆瓜,劝师姐回头自首。 言稚川情绪鼓胀,终于开始难受了。 她低着头,浑身散发着郁气:“我是魔种。” 湛玉节眼皮子一跳,心想这一刻还是来了。她肃容道:“在我心中,师妹就是师妹,不会有任何不同。” 言稚川抬头瞪她,幽幽道:“师姐,你是不是嘲笑我,觉得我很笨?你是不是看我笑话了?” 湛玉节一怔,重点是这个吗?她轻叹一口气,说:“没有。” 言稚川继续像一朵阴郁蘑菇:“你犹豫了,你骗人。”不等湛玉节答话,她就朝着湛玉节怀中一栽,一个魔种劝人向善,太招笑了。 “你忘掉。”言稚川催促。 湛玉节揽着言稚川,点头说好。 言稚川心结已了,顿时眉开眼笑。她揽着湛玉节道:“我是魔种诶,我就知道我生来不平凡,是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的。到时候我是不是能号令群魔了?让它们给我演话本……唉,不过魔兽都好丑,只能做反派角色。” 湛玉节:“……”她忍了又忍,但没忍住,提醒道,“师妹,魔种也得修行到洞天,方有资格。”话音落下,她又想起桃花瘴中言稚川吞噬魔修的一幕,改口说,“得学会掌控自己的力量,要不然会反噬自身。” 言稚川啊一声,垂头丧气,趴在湛玉节怀中先死一死。 言济之不想见人,钟湛兮和妙天音没待多久就被扫地出门。 一眼就看到了月色下相拥的人,妙天音神色微妙地望了钟湛兮一眼。 就……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清了清嗓,道:“九渊峰是重地,甚少有人频繁往来,但也不是无人之地。” 湛玉节一惊,忙推了推言稚川,转身就看到了含笑站立的妙天音和钟湛兮。 言稚川半扒着湛玉节,目光茫然。 “回去睡吧。”钟湛兮道,她一拂袖,云淡风轻地化作遁光离去。 妙天音觑着湛玉节“啧”了一声,身影很快就消失。 “怎么了?”言稚川问。 湛玉节身躯僵硬,缓了一会儿,才说:“没事。” 流言早就有了,不怕再多。 脸皮练练,就厚了。 天幽城中。 两个洞天道人已没了上境修士的雍容体面,宛如两条死狗般趴伏在地面上。殿中,强横的威压如同大浪砸下,这来自同境界的力量,洞天道人并非无法抗衡,可浑身魔气好似失去控制,化作荆条牢牢地束缚着她们。 在魔族的跟前,就算是洞天魔修,那也只能是好狗。 “又失败了?魔修种子折了几个、魔种没有带回、罗观音被擒……而你们,在外头迟滞数月方归?”石麟抚了抚额,都快被底下的人气笑了。 两个洞天魔修对视一眼,苦笑一声说:“大人,不是我们不想回来,而是法身被钟湛兮劈开,不得不寻找小魔穴休养。” “除了失败回转天幽城,你们还能做什么?”石麟骂道。 “属下无能。”魔修齐声告罪。 “无用废物!”石麟烦得不行,瞪了她们一眼,怒气冲冲道,“滚!” 第97章 097 被石麟驱逐出殿的两位洞天都是天幽城出身,天幽城中有人种,自小就催动魔念,修持魔道。除此之外,天幽城还会四处寻找有根骨的修士接引对方入道。但九夏大陆毕竟大半都在玄门的掌控下,故而要论洞天数目,天幽城是不如玄门多的。 这两位洞天一名无常,一名松明,都是与罗观音一道前去接应门人以及带回得到传承的魔种。哪知玄门那边警觉,她们被九渊洞天拦截,勉强牵制玄门洞天,给罗观音创造良机。谁能想到罗观音溃败如此之快?她们失败后并未及时归来,一方面如她们所言,需要调养伤势,另一方面,是内心深处萌发的恐惧,她们并不愿意面对石麟。 对于魔族来说,魔修也是一种口粮。 第123章 如果石麟要吞了她们的修为,她们一点抵抗的办法都没有。 所幸九夏大陆残缺不全,修道人已无法攀登道果,留着她们比解决掉利处要多。 “罗观音怎么失败了?”无常压低了嗓音,语调喑哑。 “或许是低估了九渊道人的实力。”答话的松明隐晦地朝着耸立入云的魔宫望了一眼。 “自那位苏醒,主导的事情大多失败,恐怕那位会拿我们开刀。”松明又道。魔修出自人族,与魔族终究不同。 “谁让偌大的天地间只有一尊魔呢?”松明笑得很是惨淡。 在过去,魔族与人族共居九夏大陆的时候,魔修也是魔族的马前卒,但修到了洞天选择就会多。毕竟魔族之间也有斗争,魔修可以选择投靠某一方,借助魔族的力量来达成目的甚至提高自己的地位声名。 但如今不同了,只有石麟这么一尊苏醒的魔族,所有的魔修身上的契印都会受到石麟的掌控,除非—— “找到魔种。”无常眼神闪了闪,说。 传承之路得到《根本魔经》的人选已经确定,那人必定是魔种,可笑她竟在玄门大宗成长,是九渊掌教的真传。天幽城这边始终关注着玄门天才的成长,但在先前传回的消息中,没有一个提到“言稚川”的名号。后来对这一名号略有耳闻,可惜玄门逐渐拔出了天幽城留下的暗子,想要打探更多的消息,几乎是不可能了。 “她能入传承之路,说明是元婴修为。” 松明道,纵然之后有成长,又能有多快呢?顶多是化神境。 “她的修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九渊,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将她带出。”无常皱眉,话音落下又是沉重的一道叹息。传承之路后,关于言稚川的议论多了起来,玄魔不两立,如何处置言稚川,是她们关注的问题。原想着玄门如果要将她押向镇狱,那就伺机将人救回,哪里想到九渊会力保她。 “真是荒谬。”松明想到打听来的九渊态度,仍旧是觉得好笑。大部分玄门道人是不知道那是魔种的,只以为是修了魔功。是否将魔种的消息传出,她拿不定主意。毕竟魔种落在玄门手中,迈出一步如果导致魔种的死亡,石麟绝不会放过她。 无常没说话,她忽地蹙眉,猛然间抬眸凝视天际。只见一道闪烁着的光团从遥远的天际落来,几乎毫无阻滞地闯入天幽城的屏障。从那奇怪的光团上感知到了一种源自血脉的压制,无常的瞳孔骤然一缩,以极快的速度往后退。几个呼吸后,那光团落了下来,从中迈出一个白衣道人。 她的气息其实残败不堪,如风中的游絮,仿佛下一刻便会失去命火。可无常和松明仍旧心中生出无边的恐慌,对上对方的笑容时,控制不住往后迈一步。 “嗯?洞天的魔修?”白衣道人眯着眼打量着无常、松明二人,眸中闪过一道猩红的光,她沉声道,“过来!” 无常和松明闻言身躯一僵,控制不住周身颤抖,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制着她们。她们很快就意识到这存在也是魔族。但兴许是对方力量太低,无法带来彻底的压制。对视一眼后,无常、松明强行运转法力,默契地朝着白衣道人出手。 白衣道人的道行不如无常和松明,又是重伤之身。她眼中讶异神色越发明显,道:“敢与我抗衡?嗯?有主的?这里有同族?”道人的神色倏地一变。魔族之间是会互相吞噬的,她如今处于重伤状态,若是见到那魔族,兴许会成为对方阶下囚!思绪一转,她抬手打出法印,试图操控魔族身上的契印。要只是一个低等魔族掌控,以她的血脉能将契印掌控权夺回来。可法印落下,白衣道人的脸色越发不好看。 很意外,这边竟然还有个高等魔族。 意识到这一点后,白衣道人转身就走。 可无常和松明哪里肯放她离开?先前被她呵斥,如果能够擒下这鬼祟的魔族,兴许能博得主上欢心。 两个洞天同时出手,动静极大,四面的建筑顷刻间便被夷为平地。不到一刻钟,无常和松明便成功地拿住白衣道人,擒着她往魔宫中走。 白衣道人脸色极为难看,要不是她在穿梭的过程中魔躯崩毁、境界下跌,哪里轮得到两个魔奴对她放肆! 魔宫中。 石麟正在修行,外间的动静传出,她也懒得去管顾。 哪知动静不休,骚扰不断。 被骤然打断行功的她眼中皆是怒火,整座魔宫霎时间腾起黑焰,灼烧声中一片凄厉的怪啸。 无常和松明心道不好,可仍旧是硬着头皮向前,禀告道:“主上,擒住一名鬼祟的魔族。” 石麟没有露脸,她的气息充塞着魔殿,直到无常的声音落下,身披着黑衣的英挺身影才从烈烈的焰火中缓步迈出。 魔族?又有苏醒的魔族了?可上一回天魔祭,借助玄门道人之手,留在此间的魔族残魂不是被她吞噬了,就是彻底被打散了,哪里还有魔族存在?她的视线露在被扔在地上的白衣道人身上,目光中充斥着冰冷的审视。 白衣道人抬头看石麟,她的脸色僵硬,心中越发惊诧。在无法借助契印操控魔修的时候,她就知道这里有一尊高等血脉的魔族,但面对面的接触,她察觉到一股庞大的压力,那同样是一种源自血脉的压制。这边……怎么可能有这么一尊大魔? 陌生的面孔、虚弱的气息……石麟漫不经心地想着,她注视着道人,冷漠地询问:“你从何处来?” 白衣道人猛地抬起头:“魔域,无尽渊!” 石麟眼皮子蓦地一跳,一抬手示意无常和松明都出去。无常、松明纵然对魔域感到好奇,可也不敢违抗石麟的命令,只能带着不甘从殿中离去。顷刻间,殿中就余下了石麟和白衣道人在。 “你是谁?”白衣道人强提着一口气,站了起来,毫不畏惧地与石麟对视。 石麟没有回答她,而是道:“魔域如今谁当家?” 白衣道人心尖一颤,本想说“你还没回答我”,但在石麟冰冷的眼神中将话咽了回去。她道:“自是魔皇主持。” 石麟:“名号?” 白衣道人抬头挺胸:“莫无愁。” 石麟:“莫?不是王族血脉?”魔劫前王族四支皆出军踏入战场,难不成最终一个都没有回去? 白衣道人:“……她是魔皇,便是王族。” 石麟不屑地嗤笑一声,心中想着,不是王族支系的魔登上了魔皇之位,在极重血脉的魔族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那边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那不知道哪个旮旯头冒出的魔已经是魔域最强悍的魔族了。她搜寻着久远的记忆,在魔皇麾下并没有姓莫的大统领,倒是一些小将,有莫氏。她没有询问魔皇的情况,而是道:“你怎么过来的?” 玄天仙障无边无际,彻底拦截魔域,玄魔双方不可能沟通往来。 白衣道人:“无尽渊。” 石麟冷漠地看着白衣道人,无尽渊乃是魔族的天地根,里头的气机极为躁动,是魔气之源。要知道洞天道人进入小魔穴都得放着躁动的气机,何况是天地根中?况且天地根和九夏大陆如何关联? 白衣道人见石麟不信,又道:“无尽渊并非无尽,它的尽头就是通天塔。”这边有一尊魔族,意味着她不可能主导魔修了,甚至连自身性命都保不住。她不知道这位陌生的魔族打算如何,她没有选择,只能够将计划全盘托出。她不相信这边的魔族不想归家,玄天仙障截断天地后,这边的魔穴以及魔气纯度哪能跟魔域相比? “但无尽渊极难穿渡,而进入通天塔后同样会遭受攻击,我原本洞天道行,可在穿渡过程中只堪堪吊住一条命。”白衣道人坦言道。 石麟睨着她,半晌后才道:“有病?”穿越天地根自己魂飞魄散就算了,万一搅动天地根气机,导致天崩地裂,所有存在都一起完蛋,又有什么意义? 白衣道人面色一僵,没想到石麟会这么直白。她深呼吸一口气,道:“有的时候代价是值得的。一千年前,我魔族出现了一个天才,她创建了神机院,一生都在研究穿渡无尽渊。她炼制出了穿梭器、绘制了符文,一定程度上可以抵消天地根对我等的侵害,还能不扰乱气机。” 石麟不屑道:“如果真像你说的,你又怎么会变得这么狼狈?” 白衣道人:“因为通天塔在运转,我们对无尽渊研究透彻,但对通天塔知之甚少。而且无尽渊与通天塔交接之处,有一截道上都是风暴乱流,一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在石麟鄙视的眼神中,白衣道人深吸一口气,又说,“好在魔族那边做了许多预案,其中一种符文便是用来稳定通天塔的,只是通天塔——”白衣道人眉头皱了皱,那是玄门的地界,使用符文的前提是控制通天塔。 石麟道:“风险太大,不如攻击玄天仙障。” 白衣道人讪笑一声,玄天仙障她们也有研究,但得出的结果是无法攻克,只能寻找其它迈入九夏大陆的通道。思忖片刻后,她取出一道符文,道:“这是魔傀阵印,在阵法之中,魔修实力能得到极大提升,足以应对玄门道人。”她对上石麟的视线,问,“您难道不想归家吗?” 第124章 石麟接过魔傀印扫了一眼,这陌生的阵印需要极为庞大的魔气做支撑,意味着要在小魔穴上筑造法坛,联结成阵。麻烦,但或许有用。她将符文收入袖中,漫不经心道:“这边诞生了魔种,只要将她接回来,便能让她吞噬玄天仙障。” “嗯?魔种?”白衣道人面上露出几分意外之色。 石麟又问道:“那边其实感应不到天魔祭么?” 白衣道人眼神闪烁,自魔劫之后,被拦截在另一端的魔族在失去了王族统领后,开始厮杀,争夺魔皇之位。等到魔域稳定下来,莫氏自号王族时,魔族的力量已经经过战乱削弱不少。之所以急着绕过玄天仙障寻找新的同道,是想侵占这边的资源。魔族那……资源逐渐地不够了。 她知道魔劫时代种下心魔念,相信此间必定有魔修在,她的计划便是统合魔修的力量,设法占据通天塔,哪想到魔修出没的地方早就成了某个不知名魔族的领地。“您是——”白衣道人又小心地问。 石麟冷淡道:“新的王族出现,旧日的典籍难道都在战火中销毁了吗?” 白衣道人无言,隐约猜测到石麟的来历。是魔劫前的魔族复苏了吗?大部分都在沉眠中灰飞烟灭了,能够苏醒的必定是魔皇麾下的大将乃至于魔皇本尊。不管是哪种出身,血脉都凌驾于魔域那边自号王族的莫氏。如果魔皇知道这里的情况,还会选择侵入九夏大陆吗?哦不对,本来入侵九夏大陆的事情都是神机院主导,魔皇和她麾下貌合神离的几位大将都只是半推半就。白衣道人暗想着,一颗心狂跳不已。她朝着石麟一拜,道:“某名白藏云。” 石麟眼也不眨,只懒洋洋道:“知道了。”先前的计划都是围绕玄天仙障开展的,重心落在魔种上。可玄门那边的应对不似她所想,麾下的魔修个个都是没用的白痴,或许那边的谋划可行?她的心思浮动,思考了许久,命人将魔种的消息放出去。 九渊宗中。 言稚川跟在湛玉节身后修行《根本魔经》,一开始只为她解读一个时辰,可慢慢的,时间拉长到了半日,有时候是一整日。约莫两个月,《根本魔经》已经尽数解完。但这只是浅层字义上的解释,至于深入其中,湛玉节没有这么做,言稚川也不敢让她那么做。 湛玉节沉声道:“经文已经能读通了,至于其中的神通道法,需要你自己去领会。” 言稚川连连点头,她托着腮,凝视着湛玉节道:“师姐,你怎么一副……” 在言稚川那不太中听的话说出来前,湛玉节就打断她,说:“我要闭关冲击化神境。”传承之路中她也得到来自前人庞大的元炁浇灌,在反复的打磨中已经蓄满,需要再往上走一步了。 言稚川呆了呆,有些无措:“啊?那我——”之前就知道师姐要闭关,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湛玉节拂开言稚川的发丝别到耳后,她道:“如有不解,可以询问掌教、辅师,再不济去找玉沙师姐。总之,不要离开九渊宗。”尽管知道宗中会有人照看着师妹,但湛玉节还是没忍住,殷切交待。 言稚川悄悄地看了湛玉节好几眼,期期艾艾道:“我问别人,师姐,你、你不会生气吧?” 湛玉节保持微笑:“你不离宗,我便不会生气。” 言稚川一脸雀跃:“好哦。”看到湛玉节脸上的笑容敛起,她又扑向湛玉节,抱着她的脖子,笑盈盈道,“师姐,我会想你的。” 湛玉节说闭关就闭关,翌日,大梦初醒的言稚川阖着眼在洞中瞎摸索了一阵,没找到湛玉节。 天道系统没好气地提醒她。 言稚川才“哦”一声反应过来,跪坐在蒲团上发呆。 天道系统:“你之前还抱怨她看得紧呢,想要放假,现在不是好时机吗?” 言稚川一脸惆怅说:“你不懂。”累了师姐会鼓励她、进步了师姐会夸她、偷懒了师姐会骂她……现在师姐闭关了,她的情绪摆给谁看呢?言稚川懒洋洋地取出《根本魔经》开始参悟,经文已经捋顺,知道这《根本魔经》有五大魔神相,一相一法印,这五式没什么变机,都是一力降十会。至于怎么修成魔神相,还得继续参悟。 转眼就到了黄昏,言稚川从入定中醒来,扭头找湛玉节,扑了个空后才揉了揉肚子,取出通天宝鉴请剑峰的师妹帮忙带饭。顺势刷了刷新的消息,她眼神好,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九渊”“魔种”几个大字,一目十行地浏览,却是玄门道人义愤填膺,说九渊勾结魔族,要九渊给个交代! 言稚川:“?” 先前议论的还是她拿到魔道传承的事,怎么如今笃定她是魔宗了?师尊说魔种之事只有各宗核心人物知道,那又是哪个漏勺将事情抖出去了? “师姐——”言稚川垮着脸拖长语调。 “你师姐没在。”天道系统懒洋洋地答话。 言稚川一拍脑门,深吸了一口气,连饭都顾不得吃了,跳到一片云上就往九渊峰跑。 九渊殿中,言济之、钟湛兮都在。 看到言稚川急冲冲地闯进来,两人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钟湛兮开口:“怎么了?” 言稚川道:“现在她们都说我是魔种了。”她挠了挠头,虽然是事实,但不是已经处理过戴上负罪枷锁了吗?怎么还要九渊给出交代? “是从天幽城散出的消息。”钟湛兮道。天幽城那边本就得到魔种讯息,通过传承之路确认魔种身份,也是理所当然。但她先前认为天幽城会设法接回魔修,可没想到天幽城直接爆出讯息,这是试图将魔种逼上死路。难不成是想让小稚对玄门死心?她们有办法将小稚救出?或者有了其它的措施,魔种已变得不再重要?方知我没有送回消息,而白玉京暗探同样没有给出答案。 “那怎么办?”言稚川问,她戳了戳通天宝鉴,老成地叹气,“敌人固然可怕,但来自自己人的辱骂才让人心凉啊。” “天幽城是借机打击九渊的名望,希望九渊跟玄门走到对立面呢。”钟湛兮摆了摆手,不在意道,“不必管。” 这是天衡府要头疼的事。 言稚川“哦”一声,悬着的心安稳落地。 “不要离开九渊宗。”钟湛兮强调。 言稚川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 “就算是有人送来了珍藏版孤本也不要下山。”言济之淡淡地补充。 言稚川有些纠结,犹豫片刻,才说了声“好”。 才从九渊殿中走出去,通天宝鉴就有新的消息进来了。 在一堆询问她身份的话语里,有那么一条来自书友的消息,格外扎眼。 那书友过去与她议论过话本情节,但对方是谁、来自哪个宗派,她一概不知。这会儿书友说镇中书坊里有了新书,问她要不要出来。 言稚川咬了咬牙,点了删除。 她回头望着法殿,心中纳闷,难道师尊她未卜先知? “言道友,你真的是魔种吗?”又有人发来了消息,是在三途河中加上的好友。 言稚川愤愤地戳着通天宝鉴:“是不是魔种,你们欠我的丹玉都得还。” 那人回得极快:“言道友救我等于水火之中,勇斩魔修,怎么可能会是魔种呢?那些人污蔑道友,我替道友出头!”说着就在通天宝鉴中与人大战三百回合。 天衡府。 离天枢的神色不好看。 魔种消息泄露的事她已经知道,但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处理。 在上回推演循天轨的时候,她捕捉到一丝不祥的预兆。修到了洞天预感不会凭空生发,更何况她是修行卜算推演一道的。这一个月中,她将通天塔仔细地排查了一边,竟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捕捉到了一丝魔气!那魔气溯源,指向了通天塔,但怎么可能?!离天枢心中翻起了惊天骇浪。 “辅师,宗中已有无明之明排查过了,并没有堕魔的修士潜藏在其中。”姜璇玑道。 离天枢面色紧绷,“嗯”了一声后,又道:“继续往外搜寻。” 魔种、通天塔……这是逐渐地应先前的推演结果了,难不成跟无尽渊那边有关? 离天枢心情沉甸甸的,折回法殿中与玉廉贞对话。 “通天塔和无尽渊同为天地根,是天地伟力自然而成。通天塔的顶处是什么?无尽渊尽头是什么?” 没有人有答案。 第98章 098 通天塔为天地根,万物起始、归元之地。 附近出现魔的踪迹让离天枢难以安心。 天衡府虽然有两尊洞天,但玉廉贞的情况特殊,而战斗并非离天枢的长处,她只能够寻找其它宗派道人援助。玄门洞天总数虽多过天幽城,可分到各个宗派,其实也不多。唯有冲虚、九渊能够腾出手来。在认真的思考后,离天枢请妙天音镇守通天塔。妙天音长于炼器、阵法之道,通天塔出现变数,她或许能够第一时间察觉。 妙天音跟各宗派道人往来时候说话很不客气,不过在关键时刻还是能够扛起职责的。天衡府也很识趣,一方面是投桃报李,一方面是不得不为。离天枢联合各宗派的道人在通天宝鉴中替言稚川出头,将矛头指向了魔修。 第125章 玄门各宗派围攻九渊、逼得九渊无路可走的事情并不可能发生。 一切道理和规矩在洞天真人的跟前是不堪一击的,所谓原则同样因人而异。 可九渊宗道人心中清楚,如果九渊是个只有元婴坐镇的小宗,那等待她们的就只有可能是覆灭了。 “只有走到了一定高度,才有可能拥有自由。”天道系统得知近段时间的事,忍不住跟言稚川感慨。 言稚川“嗯嗯”两声,态度极为敷衍。 天道系统倒也没在意言稚川的敷衍,它原本以为湛玉节闭关后,言稚川就要进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散中,哪想到她换了个人似的,忽然间刻苦起来。除了修行《根本魔经》外,还抓紧时间炼丹。 除了克制魔念的伏魔丹外,还着手炼制一堆洞悉丹、破韧丹,这些武丹因为草药的失传如今已极少使用。言稚川知道自己一个人不可能炼制那么多,她的选择是誊抄丹方,然后从系统中兑换相应的草药种子,最后将一切都打包扔给丹峰——让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 “你有没有觉得我师姐闭关有点久?”言稚川一心二用,跟系统闲聊。 天道系统扑棱着翅膀,停在了小几上,道:“半年很久吗?”它除了陪言稚川做消遣,还时刻关注着湛玉节的变化,可能是读通了《根本魔经》,魔念起伏十分厉害,在前期湛玉节的立场时常摇摆,陷入混沌中。但近来却是逐渐地稳定下来,似乎降服了心魔。 “久。”言稚川用力一点头,久得像是天塌了。 天道系统转移话题:“你早就元婴三重境大圆满了,怎么还不破开境关?” 言稚川:“马上。”顿了顿,又说,“等等师姐。” 天道系统:“……”它一转身,懒得搭理言稚川。 言稚川轻哼一声,将一切愁闷都转化成修行的动力,在她坚持不懈地努力下,总算是领悟了《根本魔经》中的第一魔神相。 “根本魔经第一式是开天印?”言稚川嘟囔一声,从湛玉节的洞府中钻出去,踩着一片云落到了一处无人往来的峰头。她将收束的气机一放,顿时四面飞沙走石,啸声如潮。崖风吹拂着长发,她的身后缓缓地腾起一尊法相。那法相只有一层淡淡的虚影,浑身流淌着罡气,言稚川指尖掐着法诀,法相也做出同样的动作。数息后,言稚川抬手往上一劈,顿时一道轰隆爆响传出,一股强横无匹的力量砸在山峰上,顿时将耸立的山崖推平。 言稚川吓了一跳,在山崩地裂的悍然响动中,转身就想跑。 如此声势,九渊宗巡山的道人不免被惊动,第一时间掠向倒塌的山峰。 言稚川:“……”她老神在地背着手,面不改色从同门中穿过。 但还没走远,就被覆玉沙拦截住。 “无事,是师妹在练功。”覆玉沙道。 九渊道人朝着覆玉沙一拜,旋即四下散开。 “师妹领悟了那魔经?”覆玉沙问。 言稚川老实道:“第一式开天印。” 覆玉沙环视四面,威力不小,但元婴道人随便拍下一掌都能达到这个破坏力,毕竟这儿不是主峰,也没什么特殊的领悟,没有屏障护着。她将雪貂丢到一片云上,朝着言稚川招手,说:“师妹,来。” 言稚川一看覆玉沙这手势就心惊胆战,哪里是切磋,分明是挨揍的先声。“我可以拒绝吗?”言稚川眼神中藏着期待。 “不可以,要么我直接打你,要么你同意后我打你。”覆玉沙道。 言稚川:“……” 覆玉沙这半年的修行没落下,虽然境界没有突破,仍旧在元婴二重境,但打同门还是绰绰有余的。刀气漫天飘洒,凛冽如霜冻,寒霜一起,仿佛空气都被寒意凝住。 跟同门切磋,言稚川不会用九渊之剑。鼎诀没什么用处了,倒是能够试试开天印。可等到那魔相缓缓浮现的时候,刀罡已经破开她的护体真气抵达她颈边了。 覆玉沙皱眉:“太慢。”掐诀的时间太长,在这间隙可以死上一百次了。 言稚川嘟囔:“我才学会。” 覆玉沙眉头一蹙,点头说:“有理。”顿了顿,又道,“师妹,你好好练习,我过些时日再来找你。”话音落下,就潇洒地将扑鸟的雪貂一捞,化作一道长虹消失了。 言稚川打了个哆嗦,她往一片云上躺倒,祈祷湛玉节早日出关。 半个月后。 开天印已经能够随心念而发了,言稚川出门都是鬼鬼祟祟的,怕覆玉沙找上她。不过覆玉沙一直没有出现,言稚川有些意外。 在一次剑峰师妹将食物打包送来的时候,言稚川一边掏丹玉给她,一边打探消息:“玉沙师姐呢?” 剑峰师妹道:“玉沙师姐离宗了。” 言稚川:“嗯?不是说不许离开吗?” 剑峰师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多事之秋,天幽城那边有异动了。” “什么动作?又闯入玄门地界了?”言稚川问,她也看过通天宝鉴上的讯息,知道辅师祭炼的无明之明已经送到各宗。在一番巡查后,又揪出了一堆天幽城埋伏在玄门的暗子,有的甚至做到了真传。不是像瀛洲岛那样服用无心丹的,就是通过天幽城道宝御中敕印来调和气机,伪装成玄修的。有无明之明在,按理说魔修没办法潜进来,除非身上怀有类似御中敕印的道宝。 剑峰师妹挠了挠头,说:“魔修在小魔穴上修筑法坛,不知道目的为何。” 玄门有灵脉灵穴,魔修也有小魔穴。不过玄门占据九夏大陆大片地界,可以让宗门直接坐落在元炁充沛的灵脉上,但魔修不同。魔修只有天幽城类似玄门,余下占据的小魔穴都类似驻地。玄魔斗争不休,魔修时不时偷袭玄门小宗派,毁去一些小灵脉,玄门这处同样,在捣毁魔修驻地的同时,也将魔穴镇压。 言稚川“喔”一声。 师尊没让她去帮忙,那就是没她的事。 九渊殿中。 妙天音前往通天塔坐镇、 素已闲留下玄天仙障镇守,而方知我正身潜入天幽城中,九渊宗中就只余下言济之、钟湛兮以及师无净三位洞天在。 “魔修那边准备做什么?”师无净皱眉问。 “天衡府怎么说?”钟湛兮沉吟片刻,接过话茬。 师无净扫了钟湛兮一眼:“等天衡府推演出结果,可能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言济之抚了抚额:“师妹传回消息,说天幽城针对小魔穴布局,想要调动小魔穴的力量,对玄天仙障发出致命一击。” “魔穴的力量可不好掌控,魔族的阵道、符道修为能到那个地步?”钟湛兮不太相信。 言济之不置可否,又道:“魔族那边近来有一道白衣身影出没,可身份来历不明。师妹通过炼制魔丹与魔修交好,但也打探不出更多的事。师妹怀疑对方是一尊魔。” 师无净脸上流露出几分讶色,她皱着眉继续问道:“是苏醒的?”一个魔族都十分棘手,如果还有昔日的亡魂归来,玄门这处的压力越发大了。 言济之沉默不言。 那张素来蒙着倦意和懒散的脸忽然变得冷肃起来,眸光也幽邃沉暗许多。 漫不经心坐着的钟湛兮看到言济之如此脸色,也不由打直脊背,她心中冒出一个猜测,让她遍体生寒。“难道……是从那边过来的?!”一颗心如置冰窟中,如果是从那边过来的,意味着就算不推倒玄天仙障,两边也能够打通,未来的玄门要面临魔族的侵袭,还要像魔劫时候那般付出惨痛的代价吗? 如果是,那入口又在哪里?是天地根吗?可天地根是归元之地,一旦失衡绝对会引发天地动荡,哪能外力干涉?魔族如果从天地根钻出来,有把握将天地根躁动的元炁镇压下去吗? 良久后,言济之才说:“不知道。” 过了几天,白玉京潜伏在天幽城的暗探递回了消息——借着天魔祭复苏的魔族,名白藏云,处于衰竭的状态,掌握诡异的阵符。 天幽城从探子处得到玄门相关的讯息,真真假假,而白玉京递来的消息同样也是真假参半,玄门只能够自己来判断。 但不管那魔族身份来历如何,玄门与魔道之间的新一轮交锋已然开始了。 天幽城魔修大肆出动,在小魔穴筑造法坛后,层层推进,并不局限于驻地范围,而是堂而皇之地侵入玄门地界。在几度交手后,小魔穴打破了几个,但仍旧有十二座法坛从魔穴上悍然拔起!玄魔之战,已避无可避。 各大宗派都派遣宗中道人前往小魔穴,已经不是过去的元婴、金丹层次斗战,极少在外走动的化神境道人也同样卷入其中。 宗中氛围有变,言稚川哪能察觉不到?起初只是覆玉沙率领刀峰师姐妹外出,随后余下几峰的真传尽出,只有尚在闭关的她和湛玉节尚在宗中。 往常嚷嚷着天塌下来自有洞天挡着,可真到氛围凝滞的危急时刻,言稚川还是有着走在前头的觉悟。在领悟了《根本魔经》第二式的时候,言稚川也想跟着宗中的人一道出发。然而等来的是钟湛兮坚定不移的拒绝。 第126章 “你留在宗中也能炼丹。”钟湛兮道。 “可丹药从宗中出发需要时间,要是半道被魔修打劫了又该怎么办?”言稚川不服气。 钟湛兮笑了一声:“我亲自送。” 她一拂袖,将言稚川送回到了平天下峰。 笑话,小稚的身上有负罪枷锁,眼下已经没人议论她魔种的身份了,可人心难赌。她们有把握将小稚留在玄门阵地中,但无法保证玄门其它宗派的道人不动杀心。 “难道我就留在宗中吗?”言稚川仍旧不解,如果这样的话……她做什么要修行呢?反正有人扛着,直接躺平不是很好么? “这不正合你意吗?”天道系统听到了言稚川的心事,嘀嘀咕咕。 言稚川将小肥啾捉到手中揉了一把,又屈指一弹,将它弹飞。她唉声叹气:“你不懂!话本里嬉皮笑脸、一身懒散的主角,到了最后还不是得敢为天下先吗?” 天道系统:“……”它最怕言稚川灵机一动,万一偷偷摸摸离宗就不好了。思考了一会儿,它说,“等你师姐出关。” 言稚川嗯了一声,没想到师姐这回破境这么慢。想了想,她说:“不等了,我也要化神。” 两个月后,平天下峰上隐隐传来雷动之声,峰上好似浮现一片水潮,不停地翻腾滚荡起来,浩浩荡荡的,风激浪涌,声震天地。水中无数剑芒穿梭不定,如生生不息的水,绵延不绝。这异象持续了半个时辰方止。 言稚川在峰头摇荡的时候,就从中掠出,遥遥地观望着。只见风静水平的时刻,一道飒然的剑芒如长虹似的破云而出,言稚川连系统说的话都没听见,就跳上了一片云,朝着湛玉节飞去。 “师姐!”言稚川的声音雀跃,才不管萦绕着湛玉节周身的水潮剑芒,直接朝着她扑去。 湛玉节伸手按住言稚川,觑着她问:“怎么还没化神?” 言稚川:“……”这么长时间不见,一出来就问功课合适吗?她跺了跺脚,气哼哼地说,“快了。” 湛玉节嗯了一声,周身肆意外放的气机尽数敛起,四方不闻剑啸水动之声。她将怀中的言稚川推开,仔细地打量着她,见她安然无恙,没有被魔念侵蚀的预兆,才稍稍地放下心来。她道:“去拜见师尊。” 言稚川点头:“好哦。”她改拽着湛玉节的衣袖,口中嘚啵不停,“《根本魔经》修到了第二式了;我这一年都在宗中没有下山,有人约我参加书会、赠我话本,我都拒绝了。”她微仰着头,面颊挂着灿烂的笑,眼神灿若星辰,满怀期待。 湛玉节摸了摸言稚川的脑袋,道:“师妹乖。” 言稚川心满意足地蹭了蹭湛玉节,又开始告状:“魔修把我是魔种的事情传了出去,有人骂我,我记住她们的名号了。” “嗯?”湛玉节眉头一压,天幽城想要魔种,就不会大肆宣扬她的身份,因为魔种在玄门手中,极有可能将魔种逼上死路。可天幽城还是这么做了,是有足够的把握,还是觉得魔种不再重要了?她的神色慎重,问道,“师妹,把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 言稚川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将打听到的消息连带着自己的猜测一股脑说给湛玉节,末了,又背着手,老气横秋地说:“魔劫,再度降临了。” 湛玉节:“……” 九渊殿中。 钟湛兮和言济之都在。 在见到湛玉节后,钟湛兮露出满意的笑容。她问了几句功行上的问题,见湛玉节没有什么疑惑后,话锋蓦地一转,说起了如今的局势来。 天幽城这回不是小打小闹,而是铁了心与玄门开战。十二座法坛玄门打破了三座,而其中付出的代价同样也不小。那般法坛,小魔穴上还有九座,其中不乏坐镇的化神境道人。天幽城的洞天倒是没有露脸,但是极有可能对玄天仙障下手,洞天真人需要时刻关注玄天仙障,故而魔穴只能够交给门人来处理。九渊宗附近的魔穴已经被封镇,但其余宗派却需要人手支持。 “你出关的时机正好,万兽宗附近有一处小魔穴,有化神境魔修坐镇,需要支援。你准备一阵,等功行彻底巩固后就出发。”钟湛兮道。 湛玉节道了声“是”,她已听师妹说了天幽城魔穴一事。 言稚川道:“我也要去。” 湛玉节第一反应是不行,她皱了皱眉说:“师妹,留在宗中安全。” “那你们怎么不留在宗中呢?”言稚川说,先前被拒绝的气闷又上来了。 湛玉节:“你的身上有负罪枷锁,如落入险境,恐怕难以自保。” 言稚川凝着她:“师姐保护不好我吗?”扭头看言济之,她又说,“师尊,再送我几样护身的法器。” 见殿中人都不太赞同她的意见,言稚川又说:“负罪枷锁不造杀业,又没说不能打人。我也不是完全不能还手,打个半死不就好了。” 钟湛兮:“……”她瞥了言济之一眼,想让她说话,哪知言济之眼睛一合,来了个眼不见为净。她叹气:“一旦见血,负罪枷锁便会显形,到时候谁都能知道你身上有负罪枷锁,万一要与你同归于尽呢?” “那算他们倒霉。”言稚川说,这负罪枷锁降下的雷刑又劈不死她。 “师妹。”湛玉节叹气。 言稚川捂着耳朵不听劝,脾气上来,只想闹腾的:“不让我用本事,却要让我学本事。那把我关到纯狱峰吧,那里最安全。不然,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下山的。” 片刻后,言济之睁眼,她道:“让她去。” 言稚川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多谢——”师尊两个字还没说出,言济之抬起手指朝着言稚川眉心一点。那道封名之印应声破碎,原本被压制的魔种气息立马滚荡起来,使得殿中的烛火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要熄灭。言稚川眉心的莲花印记越来越明显,好似用火灼成。她茫然地望着言济之,有些不解她的举措。 言济之凝视着言稚川,见她身上的力量没有暴动,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了下来。看来修持《根本魔经》后,她能够收束住外溢的力量了,但这还不够。本源没有暴动,但魔气流散越是一发不可收拾,连佛魔千相都无法压制。她一拂袖,扔下了一袋铁翅木,她道:“用开天印雕琢铁翅木,什么时候铁翅木不崩溃,什么时候下山。” 言稚川一听,自信满满:“这简单。”她一捋袖子,从袋子中取出一截来,心念一动,开天印便落在铁翅木上。然而连声音都没发出,这铁翅木就化作齑粉。言稚川一呆,谴责的视线落在言济之身上,这不会是动过手脚的吧?! “玉节。”钟湛兮朝着湛玉节一扬眉。 湛玉节取出一截铁翅木,剑气随心而发,眨眼间便雕琢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肥啾来,毛发根根分明。木屑被风吹散,她对剑气掌控到了极致,无一丝一毫逸散。 言稚川:“……”这不对劲,她以前也练了对法力的掌控!她不信邪,又取出一截,一个呼吸间,铁翅木又被法力碾成碎屑。 言济之道:“我解了你身上的禁制,你的本源力量仍在体内潜伏着。你要拿出比过去精到百倍、千倍的掌控力,才能彻底地降服它的力量。” 言稚川眼皮子跳了跳,诚恳道:“师尊,您还是把我封印起来吧?” 言济之温和微笑:“不下山了?” 言稚川心中一梗,早知道偷偷溜走了。她憋着一股气:“我练就是了。” 湛玉节道:“半个月。”巩固功行至少半个月,到时候无论师妹成果如何,她都要出发了。 见言稚川老实了,钟湛兮继续先前的话题:“那小魔穴在天河山附近,方圆千里被一座盘山大阵笼罩着,镇守那边的是魔宗的化神道人,名杨彦。盘山大阵是外阵,由五十幅阵图共同组成,阵中魔气蒸腾,沛然充塞天地。内阵是魔穴都有的,号曰魔傀阵。它的范围不大,只有百里地,但它能够调集力量,使得魔宗修士得到极大的力量增幅,甚至能够跨越境界斗战,千万要小心。” 湛玉节暗暗记下。 五十幅阵图是大手笔,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祭炼出来的,魔修一定为此做下许多的准备。 再说那“魔傀阵”,过去闻所未闻。难道是魔宗研究出来的新阵图吗?湛玉节提出了自己的议论。 钟湛兮道:“的确是新的阵符,从残破的魔穴法坛中提取出的符文,有别于天幽城过去使用的任何一种,倒像是万载前魔族的手笔。” 湛玉节心一跳,问:“难道是那帮魔修又找到了什么?” 钟湛兮:“天幽城主事的是一尊复苏的魔族洞天,她能找到过去的传承,也不算奇怪。” 第99章 099 魔劫后,九夏大陆分崩离析,进入漫长的失落时代,虽然前人留下典籍,可仍旧有许多东西埋葬于战火之中。魔修是被魔念侵蚀的人族,他们身上并没有得到完整的魔族传承,只是魔族的傀儡,但一个复苏后的魔族就不一样了,她古老的记忆会带来极大的变数。 第127章 但对付魔修是急不了的事,湛玉节虽然借着传承之路前人留下的庞大元炁迈入化神境,可毕竟年少,仍旧需要时间打磨自己的法力。半个月是她在权衡后,选择的最为恰当的时间。 湛玉节留在钟湛兮身侧,听她讲道和指点。至于言稚川,她实在不想独自留在九渊宗中,便努力跟那脆弱的铁翅木做斗争。封印解除后,她的气脉间充斥着玄魔两股力量,正逐渐地融合。但毕竟跟过去不一样,想要操控这股力量,让自身的魔气收发自如,还得靠练习。 传承之路是魔道传承,湛玉节都能从中获得好处,更别说是言稚川了。再加上本源力量的解放,到了第二日,言稚川便不得不放下那堆铁翅木去冲击化神境。她没有遇到心魔,提升是水到渠成的事。纵然如此,也花了三天时间。 言稚川不大高兴,要知道只有半个月,要是没能做到师尊提出的要求,那就得自己窝在九渊宗了。 “从元婴到化神,才算是真正进入大修士的行列,以你师姐的天分都要沉淀那么久,三天已经是世上罕见了,你还不知足。”天道系统叹气,这要是传出去,得有多少人被刺激到。 “我是天道之女,能一样吗?”言稚川捣鼓着铁翅木,头也不抬说。 天道系统对言稚川那套说辞已经麻木了,它啾啾叫了两声,又道:“那对你来说,雕琢铁翅木也是小菜一碟吧?” “当然。”言稚川哼了一声,话音才落下,掌中那逐渐成型的铁翅木直接化作齑粉散去。 言稚川:“……”她愤愤地瞪了天道系统一眼,“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在湛玉节跟随钟湛兮修行巩固修为的时候,言稚川拿出了往常没有过的努力,夜以继日地雕琢可恨的铁翅木。有的是在雕琢中破碎的,而有的是被愤怒不已的言稚川一巴掌拍碎。好在持续的努力能带来好结果,在时限前,言稚川勉强拿出成果——人偶。虽然说五官不够精致、发丝不够精细,但好歹维持了平衡,没有再出现法力失控的现象。 如果师尊说不行,那她就要闹了! 言济之倒没有出尔反尔,在叹了一口气后,一拂袖道:“下山去吧,道上小心。” “师尊,哨子?”言稚川眨了眨眼,朝着言济之伸手。 “你不是很自信?”钟湛兮挑眉看她,过去力量熔铸在“言灵”中,可如今却是没必要了。言济之的正身也需要保持全盛的状态,以应天幽城带来的变数。 言稚川“哦”一声,垂头耷脑的。她没继续问,怕多说一句就没了下山的机会,拽着湛玉节的衣袖小声催促她快走。 万兽宗,天河山下,盘山大阵前。 这座小魔穴是新出现的,魔潮涌动,天地间一片魔云惨淡。天幽城下了大手笔,一口气扔下五十座阵图结成盘山大阵,想要镇压小魔穴,就得经过重重阵关。在此处抵御的玄门道人以万兽宗为主,余下的则是依附万兽宗的小宗派道人或者散人。双方僵持了数月,元婴道人都有所折损,可那盘山大阵只打坏了十座。 一开始万兽宗道人试过用法器轰炸,但那五十幅阵图气机联结,想要将它们打坏得一气压下去。况且也不是死阵,每一座阵门处都有魔宗的道人守着,哪能任由玄门修士乱打? 万兽宗带头的道人是化神境的余长老,她注视着前方的气机,知道这道阵门中坐镇的是元婴道人,眸光转了一圈,回看玄门的道人,她沉声问道:“谁愿意前去破阵?”阵图变化多端,不入阵中,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阵法,此去危机重重,是生死之战。 她一开口,常知便道:“我去吧。”身为掌教之女,她并不缺乏修道资粮,再加上此身天赋也高,长久的积蓄后功行已逼近元婴二重境。她朝着余道人打了个稽首,便驾着遁光掠向了阵门。在常知带着小肥啾去破阵的时候,驻地中的人也提高了警惕。东南北三个方向,各有滚滚的烟尘荡起,余道人哪还会不知道是敌袭?她心中警铃大作,朝着道人吩咐道,“依照先前的安排阻挡。” 道人们道了声“是”,纷纷朝着对面掠去。在破阵时,也不止一次遭到魔修的攻击了,玄门道人配合有度,默契十足。至于余道人,她注视着最前方直冲而来的一道乌烟,冷哼一声,一拂袖,汩汩的水潮声滚动起来,漫天的水光泼洒,横在乌烟前,水潮中则是一只庞大的龙鲤在游动。 乌烟见余道人出迎,立马朝着两边一散,一个身着黑袍的道人从中迈了出来,正是坐镇这处小魔穴的杨彦。她注视着余道人,打了个稽首,随即身形又化作一道淡烟。这并不是她消失了,而是催动了遁法,这种遁法出没无常,难以防备。 万兽宗的道人战斗力与灵宠挂钩,抛开灵宠,自身其实很脆弱。如被魔修近身,更容易落入下风。但余道人不紧不慢的,她眸中闪过一抹金光,气机与龙鲤合在一块,她修的道法能让她与龙鲤合体,拥有极为强悍的防御力。在乌烟出现的刹那,余道人已抬掌朝着杨彦拍去。 杨彦身影聚散,凝视着余道人,“咦”了一声。她仍旧是不紧不慢的,只要将余道人牵制在此处,便已经足够了。 盘山大阵前战端复起。 那头前往支援的湛玉节和言稚川,半道也遇到了一个魔宗的元婴三重境修士。 魔宗修士似乎料定了会有援兵来,便在一旁等待。他领的命令并不需要杀死谁,而是将人拖住,能拖多久拖多久。元婴圆满,距离化神境只有一步之遥,在得知九渊出来支援的是湛玉节后,他其实很是自信,认为阻拦容易,将人斩杀也简单。但看到魔种出现的时,他改了主意。 九渊宗愿意为魔种担天下骂名,如果魔种归向天幽城,那九渊的道人是否愿意跟着堕入魔道呢? 他唇角噙着微笑,拦在前方,明知故问道:“道友何方去呢?” 湛玉节持着剑,眸光凛然。 言稚川也探头探脑地看,嘀咕道:“什么臭鱼烂虾也来拦路。” 湛玉节懒得跟魔修说话,直接将剑芒一催,呼啸声响,如九天雷动。 “道友何必急着动手?”魔修道人道,他避开了剑芒,又道,“道友既然能与魔种同道,想来不是玄门那等一味排斥我魔宗的迂腐之人。玄天仙障倒下,等于身上的禁锢全部消失,到时候天地完整无缺,摘取道果也指日可待。如今玄门自以为是,其实是自身断了上进之路。不如——” 话还未说完,湛湛的剑芒便已经削破魔修的护体宝光。他的神色骤然一变,感知到了剑芒的威力,惊呼道:“化神?!”太多的惊异让他的声音变调扭曲,任他如何想,都料不到湛玉节会突然间迈入化神境。在化神剑修的跟前,他就算元婴大圆满又如何?别说是拖住人了,他第一念头就是遁逃,将消息传出去! 湛玉节眸光冷峻,她冷哂一声,岂会让这魔修逃脱?汩汩的水潮如大浪卷起,无数剑芒在半空中交错,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阻绝了魔修的去路。魔修心中大急,匆忙之下催动幽风,这幽风古怪迅猛,只要被其刮中,修为稍弱的道人都支撑不住。可这手段对付元婴足矣,但哪能降服湛玉节?更何况,这风根本吹不到湛玉节身上。魔修眼皮子狂跳,厉声大喝,一起法诀,顿时魔气蒸腾。 可就在魔修拼命抵抗无处不在的剑芒时候,一道轰隆爆响,仿佛天地开裂。魔修只窥见一道诡异的魔影,手腕一翻,便砸下一道蛮横的,根本无力对抗的法印。碰碰声响,魔修身形一滞,被剑穿透。而法印的余波将他往下掼,一直砸到地上,留下一个数丈深的人形坑洞。 “师妹!”湛玉节骤然变色,来时千叮咛万嘱咐,要言稚川别动手,可言稚川果然只是口中应下!扭头看到负罪枷锁显形,湛玉节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那魔修定然没命!负罪枷锁见血现形,负罪生刑。只见一串雷芒沿着枷锁流窜,宛如紫电般笼罩着言稚川。湛玉节伸手一抓,可那强悍的雷霆将她周身的护体灵光震散,连带着手掌都出现一道焦痕。 “我没事。”言稚川拍了拍身上的雷霆,可这东西附着在负罪枷锁上,没到时间没法散去,她索性不去管。看着湛玉节因惊惧而泛白的脸色,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又小声说,“我跟你说不要紧你又不信,那我只好演示一次了,这能算我一个人的错吗?” 一颗心几乎因沐浴在雷光中的言稚川而跳停,脑中嗡嗡作响,骤然拔到尖峰的情绪收束起来,可心跳仍旧隆隆作响,仿佛要闯出胸腔的。湛玉节的眼睛泛红,好似带着吃人似的恐怖。她抬起手,看似要落下,可在即将碰触到言稚川的时候,一圈剑气猛然外泄,将方圆十里夷为平地。 言稚川看了看,又绝望地闭眼。 她朝着湛玉节一跪,抱着她的腿,快速地道歉:“对不起师姐,是我的错,我下次不会了。” 湛玉节深呼吸一口气。 第128章 她的心情得平静下来,她跟言稚川计较什么呢? 况且她说得没错,来的路上她说了无数次负罪枷锁没影响,是她不信,是她小瞧了师妹。 但——还是很气啊! 一把将抱着她双腿的言稚川提了起来,拽着后领的五指缓缓收紧。 言稚川面色涨得通红,她可怜巴巴地说:“师姐,衣服要破了。” 湛玉节冷笑:“法衣,没那么容易撕裂!”但联想到言稚川过去的壮举,怕她自己借着力量猛地下坠弄裂衣服,湛玉节还是松开了她。 言稚川站稳脚跟,朝着湛玉节伸出双手,扁了扁嘴:“那你打我吧。” 湛玉节眸光幽沉,她没说话,剑气向着人形坑洞俯冲,剑啸声不绝于耳。 言稚川捂着耳朵没敢看,湛玉节冷冷地吐出一个“走”字! “师姐,你的手受伤了。”言稚川又说。 负罪枷锁带来的刑雷只会一回比一回重,业深则雷动。湛玉节手掌被雷光灼伤,法力运转一圈,也没能将附着在伤痕处的雷芒扫干净。言稚川其实不会认为自己有错,但在看到湛玉节掌心的伤痕时,她的心颤了颤,脸上终于没了狡辩时的率然。她低着头,心中难过,喉头被棉花梗塞似的。她抓着湛玉节的手,轻轻地亲了口。 湛玉节:“……”心情大起大落,她也没继续生气的打算。看着楚楚可怜的言稚川,怒意酝酿成了无奈,罢了,也有她的错。拍了拍言稚川的肩膀,她温声道,“师妹,附着伤口的不是魔气,你去炼药。” 言稚川“喔”一声,她眼巴巴地望着湛玉节,吸了吸气,说:“下次不会了。” 湛玉节微笑。 她不信下次。 半道虽有魔修拦截,可对方明显低估湛玉节、言稚川二人的功行,不到化神境如何是她们的对手?纵然解决魔修耽搁了,但到底及时抵达了。此刻,常知带着常不知一连破开三座阵图,但常知本人也伤痕累累,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力气。那头魔修和玄门道人厮杀,化神境的杨彦和余道人更是斗得难解难分,龙鲤腾跃掀起洒遍江天的瀑流,猛然间倾泻。 言稚川将丹药甩给奄奄一息的常知,她注视着跟魔修厮杀的余道人一阵,又扭头看阵门。 常知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强撑着站起身,道:“破阵!”余真人那处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将杨彦牵制住后,剩余的元婴道人未必是湛玉节的对手! 湛玉节说了声“好”,化作一道锐利的剑芒直接朝着阵门冲去。 言稚川也想去帮忙,但看着忙不过来的医修,终究吐了口浊气,取出药神鼎开始就地炼丹。 玄门驻地外有屏障,但凡伤重的都会推到驻地里头休憩。 此刻,一道幽幽的影子却是悄然无声地潜入驻地中。这影子也是魔宗修士,极为擅长潜行和刺杀,她修持得功法与影子相关,只要小心些,能够避开无明之明的扫查。以她元婴三重境的修为,足以将一帮没什么战斗力的医修乃至伤残道人都一网打尽。 这魔修道人一开始想解决的是伤残,谁知道她们在濒临绝境的时候会不会突然燃烧丹田,进行玉石俱焚的一击,但在看到言稚川炼丹的时候,感知到一缕不同寻常的气机,立马改了主意。她的直觉告诉她如果这一炉丹药炼制成,伤残的玄门道人极有可能快速恢复。 目标一变,魔修道人心中一寒。她手腕一翻,掌中出现一柄匕首。道心种魔,而这匕首除了伤人,也能将魔念催发,纵然杀不死对方,也能将对方变成同道中人。她的动作极快,如一阵幽风掠过,可当一声响,匕首仿佛撞击在金石上,一层淡淡的精煞浮动,魔修道人眼皮子狂跳。 不是医修吗?怎么修的力道? 她神色大变,出手的时候已经引起气机波动,那用来扫荡魔修的无明之明刹那间发出尖锐的鸣声,魔修转身就走,但随时潜动的影子好似被什么踩住了,任由她如何波动,都无法离开那片界域。无法借助影子潜行,迫于无奈,魔修从影子中跃了出来,以她三重境的修为,也能横扫四方。但在她出现的刹那,一道法印猛然间朝着面门盖来。魔修第一念头是避开,可在抬眸刹那窥见一道魔相,浑身骤然一凛,等到回神,已经被法印拍得飞出去数丈,肺腑直接被震碎。 言稚川一边喊“救命”,一边催动开天印朝着魔修身上狂拍。 在魔修出来的刹那,常知就感知到她身上远胜于自己的强横气机,可她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法对抗,哪想到一个呼吸间,魔修就整个倒飞出去,砸在地上,被言稚川的法印打得粉身碎骨。 常知觑着言稚川身上浮现的负罪枷锁,眼皮子狂跳。 她知道言稚川是魔种,各宗派不放心,便在她身上留下负罪枷锁,这意味着不管功行修到什么地步,都无法轻易动手。那刑雷会要命的!可一切发生太快,她连阻拦的机会都没有!要是言稚川在这出事,她—— 常知心中焦急,直到被常不知用翅膀轻轻扇了一巴掌,才恍恍惚惚地看向雷霆中没事人似的坐回去炼丹的言稚川。刑雷浩荡,将言稚川周身都化作了焦土,持续一刻钟才散去。而沐浴在雷霆中的言稚川,容光焕发,继续掐诀炼丹。 常知:“……”半晌后,她才憋着一口气问,“言道友,你现在修为如何?” 言稚川扭头:“化神一重境。” 常知一愣,已经化神了?啊不对,化神一重境也能抗住负罪枷锁的刑雷吗?听说这是一件道宝啊!就算被抹去了宝灵,那也是刑重之器。 这合理吗? 一旁的医修和散修也很吃惊。 通天宝鉴上关于言稚川是魔种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可天衡府、冲虚宗等宗派的洞天真人都说九渊是抵御魔修的中坚力量,她们也便认为言稚川不是魔种了。可刚才言稚川身后浮现的虚影是什么?脚踩莲座,半佛半魔? “言道友是朋友。”常知道,她的目光扫过了那帮受伤的道人。 好在那些人也识趣,不管内心如何嘀咕,此刻都应了声好。 可能魔种也被九渊感化了吧。 另一边。 湛玉节化作遁光闯入阵中。 盘山大阵有主阵人,阵门时时刻刻都在变化,难以捕捉,只有一处是安全的,只要踏错了,面临的就是无穷尽的刀兵。在道行相仿的情况下,闯阵之人需要入对阵门。然而当力量凌驾于主阵人时,便不需要那帮麻烦了。 湛玉节提着剑入阵,周身剑气呼啸如潮动。只听得一道嗡鸣声响起,剑气越来越盛,满空都是荡漾的光芒。阵中掠来的刀兵每一回落下,皆被剑气阻滞,上头光芒越来越暗淡。那守阵的人慌忙波动阵旗,湛玉节冷嗤一声,剑气如流水刹那泛滥起来,满盈的剑芒如悬在半空中的银河,猛然间向下坠来,砸在了大阵上。大阵摇荡不已,而那四溢的剑芒并未散去,而是逐渐地向内合拢,九渊剑式四合一起,剑芒倒悬。剑势在散开后并未落入低谷,一式天冲又使得强横的力量爆发,剑光闪闪,蓬蓬勃勃,别说是这座阵图,就连与之相邻的大阵,也在充溢的剑气下暴散。 远处的人只能看到漫天剑芒留下气痕,那坚不可摧的大阵纷纷崩裂,涌动的魔云在剑气下冲荡四散,顷刻之间,躲藏在阵图中的数名元婴道人,直接毙命! 跟余道人缠斗的杨彦面色大变,原以为这处只剩下一名化神。至于元婴,她们闯入阵图中也是送死,就算得手,那也得付出极大的代价。这阵图并非真正护持小魔穴,而是要借机牵制甚至是抹消玄门道人力量的! 那闯阵图的怎么也是个化神?还是个锐气蓬勃的剑修!对方杀机太重,就连杨彦都不确定自己能够在那人手中讨得好处,更何况是其它?杨彦的战意当即消失,她需要遁回到阵中主持真正的核心——的魔傀阵。 可余道人也察觉那处的变化,她冷冷笑了一声,道:“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杨彦不耐烦与余道人纠缠,手中掷出一块符牌,一只硕大无比的形似蜘蛛的怪物闪电般的从中掠出。它的獠牙密布,八足如矛,浑身闪闪发光,头大如斗。它的肚腹鼓动着,噗的一声,吐出一蓬蓬闪着暗光的银丝,同时八足脱身,如箭矢般朝着龙鲤飞射。这是杨彦从天幽城得来的魔物,但并没有完全将它驯服,此刻也顾不得太多,将它祭出,自己化作一道遁烟就跑。 可就在这时候,一道法印如霹雳打下。 杨彦眉头一拧,眼眸中浮动着幽光,她喃喃道:“魔种——”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去北极圈西幻吃点苦(不是。 第100章 100 言稚川一心二用。 在炼制丹药的时候,同样也分出一部分心神关注着余道人和魔修的斗战。 勉强达到师尊的要求后,言稚川发觉自己炼制丹药越发得心应手了,虽然往日也没感觉到什么滞碍,但最终呈现出现的丹药形状是不一样的。同样的道丹,如今在出炉的时候不再是一坨,而是分成了清光湛湛、灵气缭绕的丹丸。 第129章 将一炉九枚丹药甩给常知后,正巧阵图在湛玉节的攻势下接连破碎,那魔修似是要回身支援。言稚川想也不想就将药神鼎扔在一边,化作一道遁光掠向那魔修。 在言稚川出现的刹那,杨彦的脸上出现惊异之色,而余道人的眉头也皱了皱。她知道魔种的存在,天衡府那边为了玄门着想,已让她戴上负罪枷锁,行动间其实受到法器的掣肘。她的出现并不算是一件好事。 “言道友。”余道人注视着言稚川,沉声道, “后退。” 杨彦脸上的意外之色收起,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所谓魔种是应天地之运而生的,意味着魔涨道消时刻的到来。魔种虽然在玄门宗派中成长,但其本性终究是魔。比起九渊,天幽城不是更好的归宿吗?呜咽的风声响起,杨彦凝眸注视着言稚川,道:“大人身在玄门,可终究为人忌惮,何不归来?” 大人?我吗?言稚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朝着杨彦眨眼。 杨彦眸中闪烁着异芒,又用蛊惑的声调,道:“大人是魔种,是我天幽城诸魔修之久。玄门以大人为刀,如果我天幽城败落,最后玄门难道能容得下大人生存吗?要知道,玄门这帮人心狠手辣,对待昔日故人尚不能留情。纵然有九渊力保,可能够对抗得了整个玄门吗?” 余道人见杨彦出言,眉头皱得更紧,一声长喝,身侧的龙鲤已经卷起千重浪,与那怪物缠斗在一起。杨彦放声大笑,风声骤然急促起来,她一抬手,无数煞烟滚滚而来,如雷霆震响。她一边与余道人缠斗,一边继续出言诱惑言稚川。 言稚川眉头微微皱起,她问:“天幽城能畅玩通天宝鉴吗?天幽城有话本吗?有戏台吗……最重要的是,有师姐吗?” 她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杨彦愣神,心想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言稚川冷哼一声,就知道天幽城那破地方什么东西都没有,一点诚意都没有,还想邀请她加入呢!“什么末流货色,别来沾边。”言稚川骂道,看杨彦想要逃到阵中去,言稚川催促了一声系统,无名之朴化作流光出鞘。霎时间,万千盈盈光华在四野闪烁,倒悬如洪流的剑芒掼下,何止是将那怪物吐出的银丝截断,它们顷刻间便将来不及逃逸的怪物穿透,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啸声传出,怪物化作一团血沫爆散! 九渊之剑是系统的能量,并不消耗言稚川的法力,而死在剑下的怪物同样没能拨动负罪枷锁。言稚川“咦”了一声,也没有细想。她身后一尊魔相由虚入实,风声呜咽,啸声越来越凄厉。 被魔相注视着的杨彦心蓦地一沉,对魔相对视刹那,心神好似被摄入一道漩涡中。那种面临魔族时候如影随形的压迫也重新出现,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膝盖一软就朝着魔相朝拜。这是源自魔修本能的恐惧和敬畏。魔族以魔修为马前卒、为奴仆,自然不可能让魔修有机会凌驾于魔族之上。魔劫时留在九夏大陆的魔念带着一道契印,但凡堕入魔道,终究是魔族的走狗而已。 杨彦心道不好,如果魔种是天幽城,顶多是被其训诫而已,但她如今信奉玄门,听从玄门道人吩咐行事,那就是魔修的死敌。她的身份对魔修的克制太强了,若是无法挣脱,那必定会被魔种吞噬!不是打探出来魔种身上落了负罪枷锁吗?!难道她想死?不对,魔相矗立在此处,她未必要动手,玄门道人也能前来。 杨彦的心思混乱,如一团乱麻,她下意识朝着余道人望去,却发现余道人同样不耐魔相掀动的法力狂潮,那只水中沉浮的龙鲤格外的躁动不安。 或许有机会!只要回到魔傀阵中就能无恙了。杨彦心念一动,强行提起法力。可煞烟还没滚荡起来,便见无数如红莲似的落火当空落下,伴随着火焰的还是偌大的法印,快得来不及躲避。没等杨彦挣脱那来自魔种的压制,便被开天印打中胸口,顿时噗一声,整个人朝着地上栽去。 言稚川身上的负罪枷锁显形,偌大的“缚”字拂动,链条在罡气中荡出沉重的闷响。她低头看着杨彦,完全不在乎挂在身上的链条,《根本魔经》中有五式,她修成了“开天印”“撑天印”,此刻毫不在意自身的法力,法印直接往杨彦身上砸。 “你什么档次,也想拦我师姐!”言稚川冷冷一哼,负罪枷锁上雷霆并作,整个人浸在雷光中。她身后的魔相并没有消失,反而是如鲸吞般吸摄着附近散逸的魔气。魔相上精煞流淌,那令玄门道人不适的魔性越来越强,一双红色眼眸漠然无情地望着众生。言稚川身上雷光未止,她立在红莲火里,站在魔影中,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也渐渐地蒙上一抹猩红色,有些诡异。 言稚川为玄门出头,可看到魔相的玄门道人不由得心中倒抽一口冷气。那魔气肆意滚荡的模样比之魔修更甚,她斩杀魔修,却难说与玄门一道的,因为魔相显形的时刻,玄门道人受到魔念的侵蚀也越来越重。 况且,那用来约束魔种的负罪枷锁失效了。 谁也不知道魔种最终会走向哪一步。 言稚川并不在意玄门道人在想什么,她转向了那仍旧庞大的盘山大阵。比之先前又往前推进了许多,言稚川犹豫片刻,也化作一道遁光掠向了阵门。只是大阵时刻都在变化,她迈入的并非是湛玉节所在的阵图。她哪里知道怎么破阵?至于辨识方位—— “小天,能吗?” 小肥啾扑棱着翅膀抱怨:“你直接吸收了魔气算了,反正这里大阵运转都是以小魔穴为依托的。” 言稚川恍然大悟:“有道理。”她身上层层法力往四面涌动扩散,一簇簇焰火飞扬,伴随着法印,将那涌来的阵中煞气排开。魔相在身后浮动,那因为阵势的阻隔,并不能与那股类似美味小点心的气机相接。“不行。”言稚川摇头,有些烦恼。没等到废物系统吱声,她就做下决定,强闯就是了。 此刻镇守这座阵图的道人很是慌张,外头的斗战她都瞧见了,对魔种也有着本能的恐惧。原先想着,年少的魔种能成长到哪里,她那个年岁也堪堪金丹而已,可看到魔种弄出来的声势,她就知道大错特错了,就算没有魔相带来的恐怖压制,她也不是魔种的对手。惧意在心中盘桓,越来越盛,镇守的魔修没有与言稚川正面接触,便已经支撑不住,化作一道遁烟出逃。 在她身影消失的刹那,阵图失去主持,四面煞气震颤了一下,随即传出了接连不断的碎裂声。这幅阵图,言稚川还没有发力,就自行破碎了。须臾间,言稚川找到了阵图的气机,身后魔相猛地一吞。她摸了摸肚子,先前消耗的法力渐渐地恢复过来。 另一边,湛玉节又闯过一幅阵图,踏入了新阵中。 这处镇守的是两个元婴三重境的魔修道人,察觉到湛玉节进入后,立马道了声“好”,这阵名为“真火血炼阵”,只要踏入阵中,除非是找到阵门,要不然就得忍受真火的烤炙。靠力量打破阵图是不可能的,这阵图极为特殊,一切攻势都会转化为阵力,使得真火越发猛烈。 此种阵图是玄门堕魔的道人带来的,最初是镇压魔物、利用其力量化作阵屏的封镇之阵,后来阵图落到魔修的手中,经过擅长阵道的魔修几次改易,终究是炼成了这么一幅宝图。 两位魔修没有迟疑,将法诀一催,便掀起漫天的真火。 湛玉节在阵中行走,渐渐感知到了一股庞大的压力降下,仿佛有什么枷锁牢牢地套在身上。她将法力鼓荡开来,剑气一催便朝着那纷纷坠落、宛如灿烂金阳的雷火扫去。但一触碰到那烈焰,湛玉节就察觉到情况不对,她眸光微凝,浑身法力内敛,化作湛湛的清光,如流水般萦绕着周身,将赤焰阻隔在外。不能用剑气直接打破,等找到阵门所在! 魔修始终注视着湛玉节,其中一人道:“她一路闯过来,都是强行斩开阵图,一来消耗法力多;二来……她对阵法禁制一窍不通,是不可能找到阵门的。不需要多久,护体宝光就会在烈焰中消融,我等便能将她炼做灰烬。” 另一人提醒道:“小心些好,毕竟是化神真人。” “如此年轻便入化神,是用了什么秘法么?”魔修接腔,语调中隐隐有些妒忌。从元婴到化神有一条极深的坎,许多人在此境界滞留,一直到寿尽都不能迈过那道关卡。可湛玉节不过二十出头,便已经迈入化神境,就算是天纵英才也不能形容,必定是得到了天大的机遇! 话说回来,湛玉节在九渊颇受重视,如果能够将她斩杀,就是大功一件,能得到更多的赏赐,未必不能借此突破化神。两位魔念怀着这等念头,精神大震,将真火催得漫天爆散。 湛玉节修行专注于剑道,对阵法一知半解,但这并不代表着她不能找到阵门。魔修催动法力的时候,自然有气机之变,而只要捕捉到那一缕缕气机,便能一剑斩去。 罡风伴随着真火在阵中搅动,而阵势外头,轰隆隆的大响连绵不绝。主持阵势的魔修得到了外间的传讯,知晓又有一位玄门化神掠入阵中,顿时如临大敌,心中满是惊惧。湛玉节已经入阵中,魔修自信对敌,但若是阵外有化神道人攻袭,大阵就很难维持住了。况且——如果大阵遭到攻击,就意味着前头的大阵全部被打破。万兽宗破开阵图花了数月,怎么眼下就能势如破竹了?!来了强敌,如果没有化神真人坐镇,是守不住小魔穴的。 第130章 “杨真人身陨,消息已经传出,会有人来支援的。”一位魔修开口,“只要我们能够坚持到支援的人到来。” 话音才落,整座大阵就剧烈地摇荡了起来,高耸的法坛上,阵旗阵器中的灵机以极快的速度溃散,腾腾的煞气胡乱掠动,好似大阵随时要崩裂了。 “怎么回事?”道人大惊。一抬眸朝着外头看去,只见一道庞大的魔相顶天立地,它浑身煞气周转,脚下莲台炽烈如火。漫天的红光飞堕,它朝着前往猛地一吸,那阵机几乎要被摄走。别说是那些无意识的灵机,就连镇守大阵的道人,心神也好似堕入漩涡中,无法挣脱。 “魔种——”道人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恐慌地看着那越来越凝实的魔相掐着法诀,恶狠狠地往下打了一道法印。擦咔一声大响,阵门被那股强悍的法力摇动,魔修道人慌乱地拿着阵旗,试图稳住阵器。 法阵中,轰隆隆的声势入耳,湛玉节眉头微蹙,也看到了那道魔相。察觉到阵法越来越脆弱,那真火已经维持不住,已没有寻找阵门的必要。她眸光一冷,紧接着,浑身浩荡的法力如同天河倒泄般冲了出来,灿烂的剑光直漫远天。 内外交击之下,这座大阵尚未发挥出应有的威能,便宣告破裂。魔修的脸色异常难看,及时地祭出法器护身,但是在仓促间出手的,没能用出所有力量,一时间被激窜的气浪掀翻。没等气机稳定下来,湛玉节已经踩在洪潮上,持剑而来,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既然如此,只能够一战了。 但阵法破碎后,言稚川也带着一身雷光跑来。她按了按眉心,强行吸收阵图中的力量让她有些疲倦。她朝着湛玉节喊了声“师姐”后,便噤声不语,身后庞大深邃的魔相也渐渐地隐没。 那让魔修心悸恐惧的魔相消失,压在身上的负担稍微轻了些。魔修抓紧时间,想要从茫茫的剑海中逃脱。然而一道响彻天地的大响声传出,言稚川抬手打下开天印,紧接着九渊之剑出,一股强悍的力量冲霄而起,暴烈的剑气从四面八方围剿魔修道人,根本没有破绽。此刻的湛玉节也一扬剑,“九渊天冲”能够再爆发一次力量,她毫不犹豫地催动剑气,朝着魔修身上一斩。 罡风乱卷,风云变色,天地间哪里还有魔修的身影。 言稚川吐了一口浊气,想要向湛玉节扑去,可又怕激窜的雷芒灼烧了她。拍了拍身上的雷光,言稚川终于生出了一丝烦恼。 “师姐!”言稚川又兴奋地喊了一声。 湛玉节凝视着她,见她身上没有伤痕才安心,本想问为什么从驻地中跑出来,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必要。她注视着前方的法坛,道:“盘山大阵阵图还未尽毁。” “可一气打破那么多阵图,法力恐怕不足。”言稚川道。 “那杨道人已死,眼下没有化神坐镇,是最好的时机。”湛玉节答道,她眸光闪了闪,将剑芒一催,作势要朝着前方冲去。 言稚川忙跟上。 可就在两人即将冲入下一座阵门的时候,那联结的阵图气机陡然一散,十多道遁光冲出,朝着大阵正中心落去,那儿是一道核心阵禁,名为“魔傀阵”,调动小魔穴的力量,能够将魔修的道行拔高。 主持大阵的人一走,阵图也就容易对付了,九渊之剑摧枯拉朽似的破开阵图,毁去盘山大阵,顷刻间,湛玉节和言稚川便逼近小魔穴百里之地。 “最后一阵,魔傀阵。”湛玉节皱眉道。来之前师尊已经描述过这一大阵了,在阵中的魔修会不知疼痛、不知疲倦,在小魔穴力量的加持下,甚至能以化神抗衡洞天道人。好在这处没有化神修士,但元婴到了里头,发挥出来的能力也不容小觑。 湛玉节、言稚川两人横扫阵图,万兽宗一行人清理外围的魔修。在扫除魔氛后,余道人她们也堪堪地赶了上来。 玄门道人齐头并进,强势杀向小魔穴,而躲在魔傀阵中的魔修则是紧张起来,就算得了大阵的力量,也怕湛玉节她们冲来,到时候死无全尸。要知道那群人中还有魔种在,魔种对魔修的克制,不知道魔傀阵能否抵消。 就在这个时候,本来空无一物的天际忽地浮动着的一团徐徐旋动的乌光,紧接着现出一个涡洞来,紧接着一个清秀的白衣女子从中踏出,她的神情冷漠,脚下踏着一道浊浪翻涌的长河,朝着湛玉节一行人望了一眼,淡声道:“诸位道友有礼。” 湛玉节、言稚川二人尚且年轻,未曾和这魔宗道人打过照面,可余道人却是见过这一位乐道人的,她的眼神中浮现几分忌惮。那道浊河煞气重重,对万兽宗的灵兽十分克制。万兽宗倚仗灵兽战斗,一旦灵兽被魔性侵蚀,等于战斗力折损大半。 天幽城乐道人没得到回应,也不以为意,身一转便踏入魔傀阵中。大阵里的灵机鼓荡着,煞气腾腾地围绕着周身,她将周身法力一鼓荡,顿时如浑浊的河中潮涌,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 湛玉节眼皮子一跳,放出皎皎的剑芒,与那浊水相抗衡。 天幽城中。 石麟始终关注着战局的变化,十二座小魔穴上起法坛禁阵,不到半年的时间,只余下了六处。 玄门道人在斩杀魔修这件事情上当真是不遗余力。 石麟并不在意镇守小魔穴道人的生死,她对着白藏云问道:“时机真的到来了吗?” 白藏云眸光闪了闪,在天幽城中休养一段时间,有足够的血食和魔丹,她的法力恢复到了化神境,想要再回到洞天,不知道得等多久。在听到石麟的问话时,她回过神来,道:“我来时,魔族便已经有足够的实力跨过无尽渊。至于风暴乱流,我是探路时候不慎失陷,小心谨慎些仍旧有可能的。如今只要将符文送到通天塔处,便能顺利地穿梭过来。” 石麟道:“小魔穴已经吸引了玄门的注意,但想要趁此机会潜入通天塔,仍旧十分艰难,毕竟的战斗还未涉及洞天层次。玄天仙障的特性能让我们将玄门洞天引过来,但近段时间天幽城折损了三尊洞天,已经无力拨动玄天钟将玄门道人集中到玄天仙障处了。更别说是再遣出一人前往通天塔。” 白藏云问:“小魔穴中,难道没有化神能够借机攀升到洞天吗?” 石麟摇头道:“难说。”她凝视着白藏云,又问,“你的修为几时能够恢复?” 只是化神,仍旧不够。 白藏云凝重道:“天幽城虽有药师,但只是化神境修为,不够炼制出蕴养我道体的魔丹。”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吞噬同族,但石麟能够让她吞噬吗?至于魔种——更不可能成为她的口粮。沉默了片刻,她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石麟扬眉:“嗯?” 白藏云伸手一抓,掌中浮现一枚玉简。她道:“其中有一味魔丹,能够提升魔修的修为,配合着魔傀阵,能让化神魔修发挥出洞天一击,如果利用这些人,是否能惊动玄天仙障呢?” 石麟眸光闪了闪,化神道人惊动玄天仙障,将玄门洞天吸引到这边,而她们一行洞天借机前往天衡府,或许真能达成目的。但是这一味丹方,白藏云直到此刻才拿出来,说明代价不小。“这魔丹需要什么?” 白藏云深深地凝视着石麟:“药师已经有了,就缺药材,其中九十八味草药容易寻得,而有一味得之不易,看真人是否愿意做取舍了。” 石麟:“嗯?” 白藏云道:“这魔丹名曰魔神六合丹,它的层次不一。如果要元婴道人服用,但就得用元婴道人做药材炼入,而如今要炼成化神层次的,必定得牺牲化神魔修。”在魔域,这种丹药很常见。万载前魔族退却,其实携带大量的人种,那些人种都是魔修,是魔族的奴隶,也是魔族的资粮。其中不乏天赋出众的,一来能做马前卒,二来也能合丹用。 她的神色漠然,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残忍的。 石麟沉默片刻,道:“你以为天幽城能有多少化神?” 白藏云漫不经心道:“小魔穴处战败逃回的,不就是吗?” 第101章 101 小魔穴接二连三被镇压,但并非所有化神道人都败亡了,有的自身遁法高妙,有的有石麟赐下的天幽符书,在不敌后都回到天幽城中养伤。或许服用了丹药后,能够重新在上战场牵制玄门道人,但一回败落,再对敌未能够反败为胜。 白藏云提起魔修语调十分淡漠,并不在意他们的死亡。至于石麟,她同样也是魔族出身,这一族属极为好战,甚至有过吞噬同族血脉的旧日传统,哪能真在意魔修的死活?她考量的是利益。如果真能牵制住玄门的洞天,那让彼处的魔族进入通天塔,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石麟意动,可并没有直接应承。她思忖片刻,传了一道符书给“离经”,毕竟是由玄门转向魔道的,魔丹与灵丹略有不同。如果“离经”不能够祭炼魔神六合丹,那一切都没有意义,无需考虑。 天幽城某处洞府中。 第131章 博山炉中香烟袅袅,方知我正在清修打坐。忽然间,一道乌光自虚空中浮现,她伸手一抓,却是一枚来自魔宫的诏令。她一挑眉,眸中有几分讶异。她来天幽城有段时间了,可过去大部分时候都跟罗观音接触,在罗观音被囚后,除了问药的魔修外,几乎没人来找她。至于石麟……除了一开始见过一次,方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倒不是说天幽城对药师不够重视,而是魔族出身的石麟本身利用人族魔修,却不喜与人族往来。连天幽城中的洞天都极少跟她碰面。思考一阵后,方知我起身。来自石麟的召唤,容不得她拒绝,只是保险起见,在离开前她悄悄地传递了一道消息出去。 抵达魔宫中,方知我不卑不亢地与石麟、白藏云二人见礼。 石麟有些烦这些,摆了摆手,也不说废话,直接将魔神六合丹的丹方送到方知我的手中,沉声问道:“能祭炼么?” 方知我到了天幽城,便一心琢磨魔丹,此刻一扫丹方,看到百味药的时候,心中隐约有些发沉。等发现这丹药是用魔修道人来做血食入药后,更是眼皮子跳了跳,心中猛地蹿升起一股寒气。她的神情收得很快,沉吟一会儿,说道:“倒是不难,但这入药的东西的——” 白藏云微微一笑,道:“道友不必忧心,只需要将它炼出即可。” 方知我说了声“好”,很识趣地没有多问。这魔神六合丹自然是提战力用的,想来只能用在对付玄门道人上。以化神境的魔修道人为丹材,看来这次魔修是下了血本,一定要拿出一个成果了。方知我暗暗思忖道。 她不提,石麟也不会主动与她说自己的计划,只是皱着眉请她回去,说数日后,会将药材尽数送到她的手中。 万兽宗中。 崩溃的盘山大阵使得道人们能够逐渐逼近小魔穴,但陡然间现身支援的魔修化神道人,使得最后一道关卡牢不可破,一连斗战了数日,都不曾分出结果。那些魔修不知痛苦、不知疲倦,在阵中法力恢复的速度极快,十分难缠。但这魔傀阵也有限制,便是魔修无法从中踏出,一旦走出魔傀阵那就原形毕露。 “是守阵。”湛玉节眉头紧皱,有化神境道人坐镇的魔傀阵十分厉害,众人合力相当于洞天镇守,不是她们能够对付的。言稚川倒是提过几次让她入阵,但湛玉节不放心。她不知道魔种的极限是什么,也不知道那吞噬的能力是不是随时随地都能触发。况且,魔傀阵中的魔修并不会遭到魔种的压制。 “小魔穴中魔气冲霄,煞气极重,对我玄门道人来说是限制,但魔修若是处在其中,受益不小。”余道人脸色凝肃。九夏大陆的魔穴其实不少,魔修行动都会避开人众,如今大张旗鼓利用魔穴,怕没有做细水长流的打算。那股庞大的气机,魔修要怎么一气挥霍尽呢?这重重的大阵其实皆是阻碍,魔修一开始锐意推进,清扫四周小宗派,但等到玄门出击,又都变成了守势。魔修难道是想——借助魔穴成就洞天?! 念头乍然浮现,余道人悚然一惊。她注视着魔穴上方,周遭的魔气猛然间被拨动,隆隆之声从魔穴中传来,那声势是最初的数倍!她道:“不好!乐道人极有可能是要借着魔穴冲击洞天!”借着法阵增强的力量逼近洞天,与真正的洞天是不一样的。如果这魔修成就洞天,整个万兽宗找不出一个能抵御的人! “让我去!”言稚川本来在一旁捣鼓着药神鼎,许是她的身份暴露,玄门道人虽未说些什么,可自发地远离了她,她周身出现一个空圈,也只有常知会跟她说上几句话。言稚川不耐烦这种氛围,立马自告奋勇。她是个剑修啊!怎么能在炼丹炉便磋磨时光! 湛玉节瞥了言稚川一眼,道:“不能让那位成就洞天,这魔傀阵只要破坏了符文,便能够削减阵力,或许可以再尝试。” 余道人点头,这一点其实大家都知道,但说出来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魔修们一个个守着符文,哪能那么容易找到良机?先前毁坏了一部分,但当她们气力不支退却时,魔修又快速地将符文给修复了。 无论如何,都得再闯一次魔傀阵! 湛玉节 、余道人她们再度朝着魔穴处冲荡,而里头的乐道人也不甘示弱,将浊浪翻滚的长河祭出。化神道人的法力碰撞下,灵机沸腾不已,魔穴中发出滚滚的惊雷之声。 言稚川扫了眼,见没有需要她治疗的道人,也将药神鼎扔在一边。如今炼丹并不会消耗太多法力,在服用了一枚回元丹后,她毫不犹豫地纵身而起。那头余道人操控着龙鲤避开翻滚的煞气长河,以免遭到魔气的侵蚀。她一退,便露出了空门,可没等魔修利用起这个机会,天际便传出一道爆响。 须臾之间,言稚川已经抵达。她的浑身法力鼓荡,天际间罡云轰然爆开,像是跌入漩涡中开始扭曲,滚滚翻动如长河乱涌。言稚川眉心红莲印记如赤火,身后魔相脚踩着莲台由虚入实,几乎填塞了半片天地!法剑出鞘,九渊之剑尽情泼洒,而在言稚川借着系统能量起剑的时候,身后的魔相也在她信念的操控下,掐着法诀,猛然间向下打了一道法印。法力如狂澜奔涌,震动云霄。那横在前方的魔修一个个倒飞了出去,口中鲜血狂涌。 言稚川眨了眨眼,“咦”了一声。其实之前也与魔修对敌,但魔修在阵内,她在阵外,这样的交手实际上只是消磨法力。可这次她跟随着湛玉节她们的脚步直接闯到魔傀阵中。她发现,她变强了!“师姐,这魔傀阵也能增强我的力量。”言稚川传音给湛玉节。 湛玉节浑身法力如潮,她脚踩着滔滔水光,周身清光环绕,飞旋的剑气来回劈斩,试图将那阵中的符文毁去。在听到言稚川话音的时候,她不由得一挑眉。是了,这魔傀阵增强的是魔的力量,师妹她是魔种,自然也能得到支持。 “稍等会儿。”言稚川又说。 “你要干什么?”天道系统始终跟随着言稚川,它是怕了她了,生怕在关键时刻弄出幺蛾子。 言稚川理所当然道:“力量,我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再度鼓荡法力。煞气滚荡,那庞然的魔相倏然间抬掌一翻,一只如山岳般巍峨庞大的手掌猛地向下压来,轰轰隆隆的。 乐道人和一众魔修面色大变,同样感知到了言稚川的强横。虽不再被魔种的血脉压制,但那魔相望久了仍旧会浮动一丝丝的惧意,仿佛那是凌然众生的魔神,根本抵御不了。乐道人顾不得湛玉节,将矛头指向了言稚川以及魔相下落的手掌。可谁想到一切攻势都落了空,那手掌仿佛只是一道无法触碰的虚影! 身后,飒飒的剑气飙飞而来,乐道人不得不运转遁法,避开那锋锐无匹的九渊之剑。好似漫长的时刻,又好像只是一眨眼,魔相的手往下一落,越过众魔修落在魔穴的上方。游动的煞气腾腾的魔潮倏然间被掬起,化作一条长龙似的浊浪,被手掌强行拔起。魔相身上精煞滚滚,猛地向下吸了一口气,一阵阵呜咽呼啸声起,魔相鲸吞似的饮下魔潮带来的庞大气机。 言稚川面色泛白,整个人仿佛被重锤敲击,但符文还没有彻底崩溃,仍旧能够利用魔穴中的气机来拔升她的力量,让她勉强地维持着平衡。她的眼神炯然清亮,在听到了符文崩碎声音传出的刹那,便十分自如地将法力收起,那狂吞魔气的魔相骤然间消隐。得亏师尊要她练习细微操控,不然哪能做到收束自然? 魔傀阵需要庞大的灵机才能催动符文运转,可此刻魔穴被魔相一捣,气机顿时溃散。魔修纵然身在阵中,也无法得到太多的力量,脸色十分难看。魔种的传闻在天幽城中流传,可这一切毕竟太遥远,许多人怀着一种不以为意的念头,哪想到魔种会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可气的是,还是一个心向玄门的魔。 到了生死相争的时刻,魔修一个个都运出看家本领。此刻数人注视着言稚川,见她面色惨白,隐有不能支撑之相。也是,魔穴中气机暴烈,就算是化神三重境都不敢一气吞服,别说是一重境了。此刻正是魔种虚弱的时候,天幽城容不得这么一个大害在!魔修道人毫不犹豫地朝着摇摇晃晃的言稚川杀去。 而看似没有力气的言稚川,跌到了一片云中懒洋洋地掀起眼皮。 她累了,但是天道系统没有。 九渊之剑随心而发,漫天剑芒飙旋。紧接着,一道劈山裂海般的大响轰然传出,鲜血淋漓的魔修从云头跌落。 而言稚川身上的负罪枷锁,雷光乱窜,仿佛融入紫电中。 那头万兽宗诸位玄修见魔穴外的符文大阵被打破,也掠到前方来,与魔修厮杀。 乐道人本以为能得手,可见如此声势,心中暗道不好。她抬眸深深地望着湛玉节,她虽是功行高,可短时间也奈何不了一位剑修。斟酌片刻后,她选择了退避。这一处镇守的人毕竟不是她。她退意萌生,哪里还管余下的道人?身一摇,立马化作了一道飘渺的乌烟,转瞬间便掠出数里。 第132章 湛玉节眉头紧蹙,没有继续追逐,将剑光一转,杀向了余下的魔修。等到四面魔氛被扫除尽,她又掠向了言稚川,看着最后一道雷芒蹿过,负罪枷锁渐渐地隐去踪迹。 “师姐。”言稚川朝着湛玉节张手。 湛玉节没在意旁人的眼光,将一片云上的言稚川抱起。 言稚川打了个呵欠,朝着她怀中埋了埋,嘟囔说:“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湛玉节听着有些好笑,她道:“不是师妹你自己要下山的?” 言稚川眨眼:“是哦。” 湛玉节又道:“魔修这么大声势,只是个开始。” 万兽宗地界的一处魔穴已平,可来此支援的人消耗法力都不少,就算此刻想要去支援其它地方,也有心无力。 常知出面邀请湛玉节、言稚川前往万兽宗做客,一方面休养,另一方面能从她阿姐处知道各处的情况。 湛玉节如果是一个人,她会选择前往别的地方支援。可现在身边还有个吞了庞大魔穴气机的师妹,之前吞噬洞天的力量,昏睡了好一段时间,如今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异状。湛玉节不好带着她上路,略一思索,便同意了常知的邀请。 万兽宗,十万大山。 汪洋大泽肆意生波,余道人的龙鲤在大泽中前行,转瞬间便穿过重重大山。 常知盘膝坐着,拿着通天宝鉴跟姐姐常真通话,母亲将自我封镇后,山中的一切事宜都由姐姐扛起。她觑了眼依偎在一起的湛玉节、言稚川二人,道:“小魔穴已经镇压了,都亏了九渊的湛道友和言道友。”她听着常真疲倦的声音,又压了压说话的语调,“我请她们来做客,没事吧?”她有一点的心虚,要知道魔相堂而皇之地现出,通天宝鉴中怎么替言稚川狡辩都没用了,她就是魔种。而且那负罪枷锁……似乎也坏了,对魔种的压制不起作用,玄门修士多少会担心。 常真温声道:“无碍。”顿了顿,她又说,“母亲想见言道友。” 常知眼皮子一跳,有些惊异,还没等她仔细询问,常真又有事要处理,便断了通天宝鉴的通讯。常知揉了揉脸颊,不明所以。思来想去,得事先跟言稚川说一声。于是她清了清嗓,朝着言稚川咳了一声。 言稚川头也不抬就扔出一瓶丹药给常知。 常知:“……”她还没伸手接,常不知知道是好东西,就自动地将药瓶衔过去藏了起来。 “常道友是有什么事情吗?”湛玉节淡声问道。 常知有一瞬间生出一种打扰师姐妹温存的罪恶感,她赶紧挥散这些念头,忙说:“我母亲想见言道友一面。” 话音落下,四面只闻水声。 湛玉节沉默。 言稚川半晌后才望向常知,眼神警惕。 “此事得告知掌教。”湛玉节道。 常知的母亲是万兽宗的宗主,因灵宠被魔气侵蚀,几乎堕入魔道,她自封在十万大山深处,是为了镇压即将堕魔的凤凰。 她见师妹,是想做什么? 常知干巴巴地说了声“应该的”。 人已经在万兽宗地界了,湛玉节毫不犹豫地取出通天宝鉴。 没见到掌教,倒是她师尊那明显带着不耐的身影化了出来。 “你们在十万大山?”钟湛兮问。 湛玉节答了声“是”,紧接着又道:“常真人想见师妹一面。” 钟湛兮点头,也说:“应该的。” 万兽宗是站在她们九渊这边的。 湛玉节得了这三个字才放了心,认真地朝着常知说声“好”。 常知松了一口气。 言稚川抬眼,指了指:“怎么不问问我?” 湛玉节垂眸看她。 常知将常不知抱到怀中,看着天道系统说:“我阿娘那有大凤凰,也许可以催活你这宠兽的血脉。” 湛玉节眼皮子一颤,她师妹的小肥啾可不是灵宠。 言稚川:“区区凤凰。”她抬起手一弹天道系统,“小天,变一个。” 天道系统:“……”它不想理她,身子一缩,用屁股朝着言稚川。 言稚川哼了一声,将天道系统捋到了一边,朝着湛玉节怀中一栽,昏昏欲睡。 常知看着她们,没忍住感慨:“你们感情真好。” 湛玉节神色淡淡的。 眼神惺忪迷离的言稚川抬头:“我们密不可分。” 常知认真点头,从上鱼后就没分开,还真是如胶似漆。 等穿过大泽后,言稚川已经睡着了。 拜见万兽宗掌教的事情往后拖一拖也无妨,湛玉节也便没有惊醒她。 将言稚川送到客殿中,湛玉节才跟随着常知去见常真。 互相见礼后,常真也不多说虚言,手一拂取出一幅舆图,点了点这次被天幽城利用的十二魔穴,说:“不只是万兽宗如此,其它几处也有魔宗修士想借着冲击洞天。”可洞天岂是那么容易到的,几大魔穴中,没有一个能做成。顿了顿,她又说,“魔穴潜动,魔气便会上升。我等遮掩灵脉有手段,天幽城那边当然也能掩藏魔穴。他们如果不筑造法坛,许多魔穴不会被发现。” “魔穴被镇压后,魔气便会减少,一处两处无法感知,但十二个魔穴同破,影响不小。天幽城推出了魔穴,难道是为了座下真人成就那希望渺茫的洞天吗?”湛玉节皱眉。如果说能笃定成就洞天,那牺牲小魔穴是值得的,可那样的形势,有几个人能有把握。 “真人们一开始怀疑天幽城想要调动魔穴中的气机冲击玄天仙障。”常真说,白玉京那传来的消息也是如此。但至今看不出魔穴对玄天仙障有什么影响,再说了,魔修借此成就洞天会吞噬大量气机,留给玄天仙障那边的还剩下多少呢?天幽城定有阴谋,但至今无法确定。 湛玉节点头,神色凝重。她看着那幅舆图,十二个小魔穴如今只剩下四处了,分别在白玉京、冲虚宗以及天衡府地界。天衡府最多,有两个,她们九渊许多化神真人前往天衡府支援。 “玄天仙障那边不需要我们管。”常真道,“各宗派的洞天真人都会注视着那边,一旦发觉异状,便会第一时间前往。但是——”常真停顿刹那,她没有继续说,而是话锋一转,问,“道友还记得先前冲虚宗桃花瘴的事情吗?” 湛玉节点头说:“记得。”她与常真对视一眼,心中微微一寒,她道,“常道友,你是说天幽城会利用我玄门洞天和玄天仙障的联结,将人引到那边,而魔宗的洞天潜入九夏大陆中?”见常真点头,她又说,“天幽城已经少了三尊洞天,以她们的力量不足以拨动玄天仙障吧?更别说腾出人手来玄门肆虐了。” 常真平静道:“九渊方真人传回消息了,魔宗那边祭炼一种能够提升道行的魔丹。那魔丹是用化神境魔修做材料炼制的,天幽城为此付出颇为沉重的代价。如果魔丹真有那效用,局势可能就会变了。” 湛玉节还不知道这事,听了常真的话,心中一沉。她垂着眼睫,思索了一会儿,灵光一闪,问:“要我师妹如何?” 常真也是听说了湛玉节护持言稚川的事,她并不认为九渊洞天真人同意了就万事大吉了。此刻听湛玉节主动发问,她才暗松一口气,唇角浮现一抹浅淡的笑。她道:“言道友是魔种对么?魔种的本能是吞噬,母亲想见她,是为了拔除凤凰身上的魔气。” 湛玉节眼神闪了闪。 万兽宗宗主常无欲是一尊洞天,可她自身有缺陷,故而不会被玄天仙障催动。就算那边真出了事情,她也不会因不响应玄天丹种的召唤而遭到天谴。天幽城那边掌握了玄门洞天的消息,到时候真发生什么,常真人现身就能带来出其不意的效果。 半晌后,湛玉节才道:“待我师妹醒来。” 常真点头,又说:“这一次应当只是见一见,试试计划是否可行,道友不必担忧。我万兽宗也不会让言道友白出力。听闻言道友擅吃,宗中灵果佳肴至多,已经备好。” 湛玉节:“……” 看来师妹能吃个爽快。 第102章 102 毕竟是修到了化神境,吞噬魔穴的气机没让言稚川立刻陷入昏睡,同样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翌日,言稚川就从昏沉的梦里醒来。湛玉节没在,言稚川也没因陌生的环境而慌张,伸了个懒腰从屋中走出去,好奇地观察着万兽宗的景致。 法殿在半山腰,平地近百亩,宫殿观阁错落。殿外有一片竹海,而竹海尽头便是云霄万丈,壁立千仞。风吹翠竹如浪,涛声盈耳,颇为清旷雅致。但是让言稚川更感兴趣的是竹林的嘤嘤叫的小食铁兽。万兽宗中豢养各种灵宠,十分亲人。没等言稚川向前,食铁兽便主动地朝着言稚川走来,不停地蹭着言稚川。 言稚川眉开眼笑,想也不想地将食铁兽抱起,坐在一片云上,来回地揉搓着。竹林是食铁兽的地盘,但时常有其它兽来串门,不一样儿,言稚川就躺在云堆里,身侧簇拥着各种各样的毛茸茸。言稚川眯着眼很是惬意,时不时扔出些对灵兽有所裨益的道丹。 第133章 另一边。 湛玉节在言稚川昏睡的时候,取了丹砂修行。与化神境同辈斗战后,需要梳理道法和气机,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黄昏。她去找言稚川,一看殿中没了影,心中顿时一惊。但仔细一想,人在万兽宗中,不至于出事。于是取了通天宝鉴来询问言稚川的下落,片刻后,言稚川回道:“殿后竹林深处。” 湛玉节找了一会儿,才看到毛茸茸堆中的言稚川。 摸摸这个,亲亲那个,真是好不自在。 “感觉怎么样?”湛玉节问道。 言稚川抬眼,看着近前的湛玉节,忙碌的双手终于从毛茸茸堆中拿了出来。她朝着湛玉节一张手,抱了抱她,吸了一口气说:“很好摸。” 湛玉节:“……”她眼皮子跳了跳,稍稍推开言稚川,谁问她灵兽的手感了?她继续问,“身体怎么样?” 言稚川这才恍然大悟,她眸光一转,作势朝着湛玉节身上一歪:“四肢酸软无力,需要师姐亲亲抱抱。” 湛玉节轻哼了一声,确定言稚川没事。 她抬起手指点在言稚川的眉心,将她往后一推,道:“抱你的灵宠去。” 言稚川无辜眨眼:“我就不能左拥右抱吗?” 湛玉节冷酷无情说:“不能。” 言稚川闻言露出几分遗憾之色,她左右张望了片刻,将灵丹朝着四面一抛,簇拥的灵兽立马散开。她盘坐在云上,仰头看湛玉节:“现在可以了吗?”不等湛玉节答话,十分自然地扑向她,口中嘟囔道,“师姐,你占有欲能不能不要那么强。” 湛玉节:“?” 她愣了一会儿,才问:“说什么?” 言稚川鼓着腮帮子,摇头:“我没说话。”见湛玉节垂眼,一脸不信,才又拔高声音道,“我说,这山河万里,锦绣人间,我最喜欢你。” 她的语调热烈诚挚,眸光粲然。湛玉节心尖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一拂,耳垂浮现淡淡的红晕,她有些不自在别开眼。但言稚川却不打算就此打住话题,她盯了湛玉节一会儿,蹙了蹙眉,支起身体,问:“师姐,你怎么不回答我?” 湛玉节故作云淡风轻地问:“回答什么?” 言稚川凝视着她,不解地问:“你不说喜欢我吗?” 湛玉节一扬眉,淡然道:“难道你喜欢的,就一定要喜欢你吗?” 言稚川一梗,不满地哼了声:“别人我不管,但是师姐你必须说。”她从云上跳了下来,手搭在湛玉节的肩膀上,忽然间拉近与她的距离。她的眼神直勾勾的,“你不会是想始乱终弃吧!好你个湛玉节!” “没礼貌。”湛玉节弹了弹言稚川的眉心,岔开话题说,“你既然醒了,那就得去拜见常真人了。” 言稚川的思绪瞬间被湛玉节带走,她紧张兮兮地问:“常真人找我做什么?” 湛玉节道:“她过去与魔修对战受伤了,灵宠身上有魔气在,想看看你是否有办法将魔气拔除。” “这样啊……”言稚川点点头说,“好哦。” 湛玉节提醒她:“量力而行。” 言稚川:“我懂的。” 醒来的言稚川愿意出力干活,常真那边自然替她安排周到。万兽宗禁地,若非常无欲的允许,就连常真、常知姐妹也不能靠近。这回要尝试拔除魔气,常无欲更是不许玄门道人靠近,只得言稚川独自行走在禁地的甬道中。 途径曲折,黑火堕地。 言稚川不在意那些怪相,很顺畅地走到常无欲的跟前。 一只庞大的凤凰敛着翅膀趴伏在地上,它身上的五彩凤羽已经大半被煞气腾腾的黑色取代了,身上浮现一道道闪烁着沉暗光芒的符文锁链。常无欲盘膝浮在半空,周身大半都是禁制。在凤凰陡然睁开锐利阴沉的眼眸时,常无欲也抬眸凝视言稚川,温声道:“你来了。” 言稚川“嗯”一声,抬手行礼,见过长辈后,又挠了挠头,困惑地问:“我要怎么做?”难道让魔相浮现吗?可要是那样吞噬魔气,那凤凰大概率也要没了吧? 常无欲一招手,凤凰跟前闪过一道金色的光芒,一个不到一丈宽的法阵缓缓地浮现。她道:“这是妙道友昔日勾勒的法阵,一来是借此压制凤凰,二来是等待你自然成长。”其实她对后者没有多少期待,魔种的成长带来的变数极多,她宁可被镇压在禁地里。没想到,天道示警,这么快便发展到了这一地步。 “我什么都不用做吗?”言稚川再问。 常无欲道:“迈入阵中,运转功法压制可能暴动的魔气。” 言稚川依言而行,区区魔气,她岂会克服不了? 符文阵抽取的魔气过去都是由常无欲用自己洞天修为镇压的,但是在镇压的过程中,魔气反反复复地侵蚀,只要魔气尚在,就不可能清干净。不过有了言稚川吞噬魔气,情况就不同了,那被剥离的魔气终于没再返回常无欲的躯壳内。 这法门能用,也跟凤凰血脉能压制魔气以及常无欲是洞天境的御兽师有关系,她跟灵宠既是一体,也能分离。如果换成另一个道人身上染有如此多的魔气,不是彻底堕魔,就是死亡。 常无欲并没有请言稚川将魔气都吞噬干净,而是留下了一丝,这点魔气可由凤凰火灼烧干净,但现在不是时候。她若是恢复状态,等到玄天钟一响,就无法在洞府中逗留,而是与其余洞天一般,得前往玄天仙障了。 数日后,昏睡的言稚川被常无欲送了出来。 魔种的吞噬之能极为强悍,言稚川的意识陷入沉睡,能够更快地消化那股庞然的力量。 湛玉节在屋中守着。 这些天,局势不好不坏,余下的四个小魔穴魔修力量强横,正与玄门道人僵持。白玉京、天衡府那边尚能够掌控,但冲虚宗那处,据传来的消息说,天幽城一口气派出五位化神道人,他们借着魔傀阵发挥出远超自身道行的力量,冲虚宗道人渐渐落入下风。 湛玉节接到了宗中的传讯,万兽宗这边事了后,便前往冲虚宗支援。 两宗过去虽有矛盾,可毕竟同源,面对共同的敌人时,也该放下昔日的芥蒂。 小魔穴中,言稚川是借着魔傀阵吞噬魔气找到均衡的,而禁地中吞噬那根植在凤凰身上的魔气,靠得是她自己。她一连睡了三天才醒,才起身伸了个懒腰,湛玉节便将一个乾坤囊递给她,道:“出发了。”乾坤囊中都是万兽宗赠送的天材地宝和奇珍异果,但眼下只能打包带走。 言稚川:“?” 万兽宗的道人并未同行。那座小魔穴虽然被镇压了,但天幽城魔修几乎是倾巢而动,四散的魔修道人随时随地出没,万兽宗修士仍需收尾。 天幽城中。 方知我面无表情地炼制魔神六合丹,她厌恶魔修,恨不得魔修都从世上消失,可在用魔修炼制丹药的时候,仍旧有一种作呕的冲动。幸亏材料不需要她亲自料理,但一想到鼎中药物来处,方知我周身一阵恶寒。 给她帮忙的是魔宗的洞天。 那洞天并非是玄门道人堕魔,而是天幽城人种中选出来的修魔者,在得知鼎中物的时候,也颇有怨词。说话的时候也没避着方知我。 “来自那边的那位跟我们就是不一样,如果哪天需要更高层次的丹药,是不是也能拿我辈入药?”无常道人寒声道。 那位?那边?是哪里?方知我心中暗忖,她面上神色冷淡:“那也得是洞天层次的药师才能炼制那等魔丹。” 无常道人笑不出来,她的视线落在方知我的身上,半晌后,才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道:“得亏道友不是洞天。” 方知我:“主上不会拿洞天入药的,洞天何其稀有?如果都入了药,谁来抵抗玄门道人?” 无常道人恍惚了一会儿,说道:“天地气机残破,不论玄魔,都修不成道果。但过段时间未必如此了。那位穿渡天地根而来,难道会让玄天仙障一直立着么?” 天地根三个字让方知我心神一凛,恨不得立刻扔下手中的事,将消息送到玄门。对于天幽城中多出来的那个魔族,众人对她的身份来历有各种各样的猜测。石麟声称是苏醒的,但方知我对此表示怀疑。而现下无常道人抱怨的话语,透露出那魔族的来历。 天地根—— 果真是从无尽渊走出来的?但无尽渊在玄天仙障另一边,又如何穿过?难道说的天地根是通天塔?!方知我越想越心寒,她转眸看无常道人,等待着她的下文,哪知无常道人话锋一转,催促道:“抓紧时间炼制魔神六合丹吧,只余下四座小魔穴不知道能支撑多久,若是都打破了,就没有存在吸引玄门道人视线了。” 方知我只得作罢,等待着合适的良机。 冲虚宗小魔穴处。五八凌陆4医五o舞 其外间新建了一座黄泉九曲阵,这大阵变幻莫测,会映照出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如果道心坚韧不移,是不会被禁阵迷惑的,但若是心有滞碍,就很容易被魔念侵蚀,继而堕入魔道中。冲虚宗最先闯阵的是金丹、元婴层次的道人,可进去多、出来少,要么是被魔修斩杀了,要么是迷途堕入魔道之中。这些道人里不乏名列冲虚十大的真传,她们的陷落使得冲虚宗人心惶惶,一个个志气都不高。 第134章 小魔穴中,十来个形貌各异的道人盘膝坐着,身上笼罩着玄黯的光芒。其中一人手中捏着一张符纸,轻嗤一声后,一道火光骤然腾升,将符纸染成灰烬。他道:“黄河九曲阵最见心性,看来冲虚宗道人心性有缺,没几个能当它彻底不存在的。” “冲虚与九渊同源,可道念不同。冲虚广收门徒,其中名列真传的极多,分配修炼资粮只看道行,这就让冲虚宗道人一门心思地往上爬。至于其中同门互相侵害,只要没有闹出人命,辅师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几个天资绝尘,道力深厚的,哪个不运用点手段?哪个不心中生愧?”一道冷笑响起,说话的道人却是早前就叛出冲虚宗的。 不是说冲虚宗的竞争不好,而是这条路逐渐走偏了,已不再是单纯的激烈作用,而让每个人心中都种下了争先的心魔。再看九渊那处,其实剑峰、刀峰的修士也都在争,但她们落败了也无妨,不会被黜落,整个宗门都在后头兜底。九渊资源与冲虚宗相当,但九渊修士少,能分到的也多。九渊培养门人的手段没有坏处吗?也是有的。只是被几个天纵之资的洞天真人抚平了。 “管它玄门争端做什么?我等尽可能守住小魔穴,要不然就算从玄门手中逃脱,回到天幽城也是要送命的。”一个化神道人脸色阴沉,寒声开口。天幽城拿化神道人入药的事根本不做隐瞒,他们内心震恐、畏惧,但魔念根植体内,身上有契印在,是不可能脱离那两个魔族掌控的。既然无法逃避,那就只能不惜一切代价,将魔穴守住了。 说话的道人声音沉寂了下来,心情犹为沉重。片刻后,才有一人轻声道:“那位师姐是不是仍旧在冲虚宗驻地,有她配合我们,定能事半功倍。” 玄门那边手段多,随着无明之明送出,魔修在玄门也无处遁形,但凡事都有例外。这人口中提到的“师姐”,便是借着天幽城的道宝御中敕印藏身在玄门宗派。御中敕印能够调和元炁和魔气,相当于玄魔双修,是不会被无明之明识别出来的。那师姐已经修持到了化神三重境,得了冲虚宗的大力栽培,是这一代中最有可能登洞天的。可惜,天幽城大业不能再拖延了。 冲虚宗驻地里。 来到此处的有四位化神境的辅师,原本是有六人的,可其中二人败亡了。她们虽然是长辈,但实际上管事的并不是她们,而是十大中的首席傅明笃。她是化神三重境道人,修为在四位辅师之上,况且未来也不可限量,不像辅师们,已走到尽头,知道没有奇遇是不可能破开境关的。十大之中,时有各种各样的竞争,但傅明笃是一骑绝尘的那种,她几乎不参与任何斗剑,她的功行稳稳压其它人一头,纵然长久在闭关,也没有人不服她。 此刻。 一群冲虚宗的道人围拢在傅明笃身侧,其中一人抿着唇道:“九渊湛道友和言道友来了。”说到“言道友”的时候,道人神色黯了黯。言稚川是魔种的事情,她们冲虚宗最先知道。林寒枝便是因为说出言稚川来历而违背誓约,一身功行尽做乌有。魔种如何与玄门一道?就该将她斩杀了,哪知九渊力保魔种,宁愿背弃玄门同道。这与先前对待柳离朱的态度可不一样。 “天衡府真人为了约束魔种,给她套上负罪枷锁,可在万兽宗那处的道友传来了消息,说亲眼见到了魔种杀人,负罪枷锁上的雷刑对她不起任何作用。”接话的道人心有戚戚,很难相信魔种。 傅明笃扫了同门一眼,微笑道:“可她杀死的都是魔修,万兽宗那处的小魔穴便是她打坏的。时至今日,她并未做过对不起玄门的事。纵然是魔种,但那也不是她所求。况且,掌教不是说了吗?她跟过往记载中的魔种不一样,她有谈真人的遗泽,是一片通透的琉璃心。” “可魔毕竟是魔,她魔相显化,玄门道人容易被她影响了。” 傅明笃拧眉道:“慎言。”顿了顿,又说,“魔劫之后,人人心中有魔念,我辈修心便是定压魔念,这与旁人无关。”她扫视了同门一圈,厉色道,“待到湛道友、言道友抵达,谁都不可胡言!” 冲虚宗一行人纵然心中不服,也只得称是。 那头湛玉节、言稚川乘坐的云舟一路疾行,很快便抵达冲虚宗驻地。这回道上很安全,没有遇到魔宗修士。言稚川躺在舟中吃万兽宗送来的奇珍异果,临下云舟时候,唇角还残余着灵果的汁水。她探出舌头随意地舔了舔,湛玉节凝视着她,忍了又忍,最后将她拽到身边来,替她擦干净。 “冲虚宗道友不好说话,师妹,不要乱来。”在下云舟前,湛玉节提前知会言稚川。 言稚川乖巧地说了声好。 但湛玉节已经不会被她的模样欺骗了,生怕她给冲虚宗道人喂食乱七八糟的丹药,她道:“把你的乾坤囊以及袖囊中的丹药给我。” 言稚川:“……”她凝视着湛玉节欲言又止,这都还没结契呢,师姐就要管她财产了。她自认是个大度好说话的人,一向对湛玉节言听计从。犹豫不到一息,就把全身上下的财产都递给湛玉节。 湛玉节这才放心,带着言稚川从云舟上跃下。 傅明笃和化神境的道人前去破黄泉九曲阵,迎接她们的是元婴真人,在冲虚宗十大中排末席。她的语调客气又疏离,湛玉节也懒得跟人虚与委蛇,在还礼之后,便将目光放在黄泉九曲阵中。 “二位道友不暂做休憩么?”冲虚宗道人问。 湛玉节摇头说:“不必。”将剑光一纵,便掠向了那座笼罩在滚滚黄尘中的大阵。言稚川见湛玉节离开,也跳上了一片云,虹光似的坠向漫漫黄尘里。 黄泉九曲阵是勾引心魔的幻念之阵,主持阵法的道人并未潜藏在阵中。若是心如琉璃纯粹,则可视大阵为无物。但湛玉节显然不是纯粹之人,在翻阅《根本魔经》后,她的魔念比之任何一人都要炽烈。但魔念起伏,就不等于她会受到招引。 踏入阵中,场景变幻。 湛玉节抬眸,看见的是不祥的血光和业火,尸山血海中,累累的尸骸堆积,一眼望不见尽头。而在尸骸之上,一道身影持着法剑矗立。那人面上满是鲜血,束发的缎带崩解,长发堆叠在肩头乱如雪。一个篆体的“缚”字出现在身前,一道道雷霆激窜的银链穿过血肉,每次流窜时候,都带出满是焦痕的血肉。鲜血流淌下来,从那尸骸上蜿蜒而下,渐渐汇聚成了一条血河的长河。 立在尸骸上的人仿佛感知不到疼痛,只是一味地朝着她所在的方向伸手,声音轻快:“师姐,来。” 湛玉节控制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血河翻滚起来,从血中掠出数道身影,或是熟悉的、或是陌生的,她们无一例外将剑指向了言稚川。 风中是玄门道人声嘶力竭的啸声。 言稚川该死,魔种当灭—— 湛玉节甚至看到那些人影中,浮现出一个自己一模一样的化影,持着道非身外,剑指魔种。 湛玉节的心猛地剧烈跳动起来,像是擂鼓,隆隆作响。 她像是忽然间警觉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师姐,你也要杀我吗?”迷茫的语调在耳畔回荡,渐渐的,声音又转为哀婉,“师姐,救命。” 进入黄泉九曲阵的言稚川已经准备好了喊“师姐,救命”。 她追上了陡然间止步的湛玉节。 抬手在湛玉节眼前晃了晃,却没能让她失神的眸光重新聚焦。 言稚川有些纳闷,她琢磨一阵,又小心翼翼地去摸湛玉节的耳垂。 温热柔软的,也不知道尝起来什么味道。 言稚川胡思乱想着凑近湛玉节。 还没等她做什么,一道温和的声音骤然响起。 “湛道友陷入了黄泉九曲阵的幻境中。” 言稚川猛地回头看,眼神警惕。 这人一身冲虚宗服饰,但脸是陌生的。 小肥啾落到言稚川的肩膀上,老神在地点头:“嗯,是伪装得非常好的魔修,冲虚宗的首席,傅明笃。” 言稚川:“!” 冲虚宗这是捅了魔修窝了吗? 第103章 103 “人在黄泉九曲阵中,很容易就被勾起心中魔障,留在此处时间越久,越无法自拔。”傅明笃唇角挂着温和的笑容,没将言稚川的警惕放在心中,她继续道,“如果未在一刻钟清醒,最好还是将人带出去,如此受到阵禁的影响小,走出心障的可能要多些。好在魔修那边只是守魔穴,并未遣人在此处清扫,有幸遇到苏醒的同道,便能脱离黄泉九曲阵。” 她先前言稚川介绍黄泉九曲阵中的情况后,才恍然大悟似的,抬手行了一礼,道:“冲虚宗傅明笃,见过言道友。” 言稚川蹙眉,在系统扫描后她就知道来人的身份了。冲虚宗这一代十大真传之一,被誉为冲击洞天第一人,但是个魔修。辅师已经将无明之明送到各处,这人又是凭借什么手段逃过的?要不是系统有点能耐,可能就被她骗了。 第135章 敌强我弱,对方又没有露出真面孔的打算,言稚川也不动声色,眨了眨眼说:“区区黄泉九曲阵,我师姐能走出来的。” 傅明笃面上挂着笑:“不是我不相信湛道友,而是这黄泉九曲阵十分危险,心若落入迷障,便会迷失自我,到时候就算没有身死,也可能是玄门大敌了。”说话的时候,她仔细地观察言稚川的神色,见她对“玄门大敌”四个字无动于衷,眸光微微闪烁。 魔种毕竟象征着魔道的运数,若是可以,将魔种带回天幽城最好。但在此之前,得以玄门道人的身份取得魔种的信任,再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她的认知。傅明笃心思落定,视线从言稚川身上掠走,移到湛玉节的身上。她面上的杀机一闪而逝,终不能像对付阵中冲虚宗化神那般,对湛玉节下手。 她道:“那我就陪道友一起守在此处。” 言稚川瞥了她一眼,心中警铃大作。 “她是不是想杀我们。”言稚川朝着系统嘀咕,她朝着陷入阵中的湛玉节靠了靠,只要能够贴着她,便能获得安全感。 天道系统哪知道?它只是收拢翅膀站在言稚川肩头,一双黑豆似的小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傅明笃。 那头幻阵中。 湛玉节迎来的是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 玄魔两立,魔种会给天地带来灭顶之灾,于是玄门道人,包括九渊的师长以及她自己都不惜一切代价铲除魔种。可魔种并未撤退,她只是在无穷的杀戮中朝着自己伸手,眉眼间笼着一种哀愁。湛玉节几乎要忍不住朝着孤寂的“言稚川”走过去了,但她硬生生地克制住了那股欲念,强迫自己清醒。 走过去,那就是奔向魔道。 师妹在她耳边念叨无数次,不要堕魔。 她怎么能让师妹失望。 幻念是无法用剑消灭的,只有自我的认知能够主导着它的生灭。 当认定了眼前一切是假象后,幻阵会自然而然地破散开。 阵中的湛玉节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可阵外, 傅明笃注视着言稚川,好心劝说道:“一刻钟已过,接下来会越来越凶险,道友或许可将湛道友带出。” 言稚川抿唇不说话。 她不相信傅明笃,怕她在背后捅刀子。 听说黄泉九曲阵中死了不少人,打击冲虚宗道人的信念,不会都是傅明笃做的吧? 她脚步挪了挪,挺胸挡在了湛玉节的跟前,抬头说:“我师姐能否破开心障,我自有判断。” 傅明笃微微一笑,也不坚持,她只是依照目前所持有的身份做出相应的提醒,要说她自身的念头,那当然是希望湛玉节沉浸在幻阵中,要么身亡,要么堕入魔道中。 言稚川警惕没有消去,她对上傅明笃的视线,问道:“冲虚宗其余道友呢?你不关心吗?” 傅明笃温和道:“辅师们深知黄泉九曲阵的可怕,她们心性坚韧不可撼动,已不会陷入幻阵中了。” 言稚川不满:“你是说我师姐心性不坚?”她哼了一声,没等傅明笃答话,又说,“照你这么说,其余道友已经闯到魔穴中与魔修对战了,你怎么不去帮忙?” 傅明笃有自己的一套说辞,她叹了一口气:“可九渊宗道友来助我,如何能弃之不顾的?” “是么?”对傅明笃刻意照顾九渊的举措,言稚川没有任何感动可言。她说,“那你们辅师要是出事了,到时候不要赖九渊。” 傅明笃深吸一口气,保持沉默。 她先前打探言稚川的情况,知道她被九渊养得很是活泼天真……对那消息,她保持怀疑。 这魔种,废话怎么这么多?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言稚川不理会傅明笃,见她不往前走,悬起的心又落了回去。她摸了摸乾坤囊,忽地想起自己的所有东西都被湛玉节没收了,只得转头到湛玉节身上找吃的。不过她才伸手,还没乱摸,手腕就被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量扼住。言稚川惊喜地抬头,对上湛玉节冷浸浸的眼,喊了声:“师姐?” 湛玉节轻轻地嗯了一声,她注视着不远处的傅明笃,心中掠过几分疑惑。抬手行了个平辈礼后,她才问道:“傅道友怎么在此处?” 傅明笃道:“寻找破阵法门时候偶遇道友,我怕道友在阵中迷心,便在此等待。”顿了顿,她又道,“湛道友如何打算?继续往前,还是返回驻地再议?” 湛玉节垂着眼睫,眸光微黯。到底受到了幻境中那场景的影响,她的情绪不高。她捉着言稚川的手不松开,平静道:“我辈岂有后退之理?” 傅明笃大笑,道了声“好”。她凝眸看湛玉节,又说:“道友初来乍到,恐怕不清楚此间的状况。这里与万兽宗又是不同,只设一道黄泉九曲阵迷心。坐镇此方的化神魔修数量极多,可他们多采用守势,不住地拨动魔穴的气机,可能是想等天时地利,好让人一举迈入洞天。他们有魔傀阵襄助,除非我玄门有一气压过去的办法,要不然是不可能解决魔穴的。不过也可利用他们只守阵的特点,时不时以飞剑扰乱气机,只要不让魔修身登洞天,就算事成了。” 湛玉节对上傅明笃的视线,淡声说:“可魔穴不灭,我等都会被牵制在此处。如果这只是魔修声东击西之计呢?” 傅明笃脸上笑意收敛了几分,她道:“听闻是道友解决了万兽宗的小魔穴,倒是不知用什么办法?” 湛玉节蹙眉,她觑了言稚川一眼。 言稚川甩开湛玉节的手,晃到了傅明笃的跟前,清了清嗓子,带着三分得意说:“傅道友应该问我才是。” 傅明笃从谏如流,朝着言稚川笑了笑,改了称呼,问:“那言师妹是怎么做到的呢?” 湛玉节眉头皱得越发紧,对傅明笃的称呼有些不满。 “那当然是——”言稚川双手背在身后,眸光微闪。她刻意停顿数息,在傅明笃做出洗耳恭听状的时候,唇角浮现一抹灿烂的笑,“九渊之剑啦!” 话音才落,剑芒瞬发。 凌厉的剑光如风驰电掣,伴随着轰隆隆的水潮大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在傅明笃的身上。 言稚川还趁机拍下一道法印,砸中傅明笃的胸口。 负罪枷锁哗啦啦抖动着,偌大的“缚”字触目惊心。言稚川一击得手,握着九渊之剑快速地撤离,躲藏在湛玉节的身后,嚷嚷道:“师姐,杀了她!” 傅明笃哪想到言稚川会突然间动手?杀机无形,更是不曾感知到半点剑意。这是湛玉节化神境的剑意,在傅明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她的护体宝光撕了。奔涌的剑气穿身而过,留下了鲜血淋漓的伤口,傅明笃气机骤然一泄,脚步踉跄,一抬眼,望向言稚川的视线满是错愕。 为什么要杀她? 魔种杀玄门道人,难道之前的善都是作给玄门修士看的? 傅明笃并没有升起太多的怨愤,她有一瞬间的动摇,几乎想要卸下伪装,展现自己的身份。可湛玉节却在电光石火间动起手来,凌厉的杀机分明是灭口之势!傅明笃哪能束手就擒?! 法力化生的大浪犹如怒水滔天,水浪之中剑气密集,响如暴雨,噼里啪啦地打下,傅明笃在仓促间扔出一道护身的牌符,整个人笼在金光中。金光摇荡不已,数息之后便传出一道哀鸣,铿然破碎。可那牌符到底给傅明笃带来一丝喘息之机,她顾不得身上的伤,也将法剑一拿,将数道雷霆打落。 湛玉节神色冷淡。 言稚川的出手同样让她感到意外,但看言稚川一击未能将人杀死后,她脑海中升起的是斩草除根的念头,至于缘由,待到一切结束后再问。 傅明笃眯着眼凝视着湛玉节,她捂着伤口,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被魔念影响了。” “你放屁。”言稚川不满地骂道,“你才是天幽城潜伏进来的魔修,我师姐清清白白,怎么有可能堕魔?!” 她选择这个时候动手也是有过考量的,一来湛玉节醒了她有帮手;二来冲虚宗道人没在,没了碍事的,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魔修干掉! 至于偷袭是小人行径—— 只要能够达成目的,言稚川才不管什么大人小人呢。 她抖了抖身上的负罪枷锁,冷冷地笑了一声后,身后脚踩着莲花台的魔相也缓缓升起,手掌翻覆间,漫天堕火如花雨飘下,顿时就将四方化作一片汹汹的火海。 傅明笃功行高过湛玉节、言稚川二人,可一来魔修天然被魔种压制,二来在被九渊之剑偷袭负伤,更是难以发挥出全部道行。她听了言稚川的斥语后,轻呵道:“也轮到魔种来断人魔修身份了,真是荒谬。”她极为冷静地一拂袖,一件树桩似的宝器飞了出来。这宝器往地上一落,立马长为数丈,枝干上猛地探出旋转的飞刀,裹挟着道道罡气,向外飙飞。 这飞刀与罡气极为爆裂,与剑芒一碰触,便发出尖锐的声响,顷刻间便将剑芒震碎。见湛玉节的剑气被牵制住,傅明笃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第136章 言稚川哪能让傅明笃逃了?她伸手的魔相忽地动了起来,逐渐凝实的魔影挡在那宝器前,将旋转的飞刃尽数兜住。她一掐法诀,魔相手臂一翻,将法印朝着木桩上猛砸。轰隆爆响连绵不绝,无数光华飞迸而出,震得四面摇荡不已。法力罡气碰撞激荡,那弥漫着的滚滚黄尘,竟有被轰散之势。 傅明笃眼皮子跳了跳,认识到自己低估了魔种的能力,越是如此,她越发想遁逃。但密密麻麻的剑芒如汪洋肆意的瀚海,将四面的去路阻绝。傅明笃一转身就看到踏在水潮上衣袂飘扬的湛玉节。她们虽是同一代修士,可年龄相差甚多,在湛玉节尚未入道的时候,傅明笃便已经闭关清修,从来没有交手过,不想一相遇便是生死相争。 “湛道友相信魔种的话么?”傅明笃的面色沉了沉,没想到会有被魔种指认的一天。 “她是我师妹。”湛玉节冷淡道。傅明笃是无辜的,那这件事情传出去后师妹就有了污点,就会被千夫所指,极有可能走上幻境中所见的那条不归路。所以,不管傅明笃是不是魔修,她都得死。 傅明笃哪能看不出湛玉节的心思,她呆愣片刻,继而是大笑:“你看你清光湛湛,好一副玄门仙风道骨的做派。但你会迈入魔道的,你的心已经偏了。”傅明笃笃定地说。 “是么?”湛玉节不以为意。 傅明笃又道:“我冲虚宗虽修不了九渊之剑,但宗中奉有道典,我深知剑法之变,你想要借着九渊之剑拿下我,是不可能的。”至于言稚川的那一剑——完全是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偷袭,算不得数。 湛玉节彬彬有礼地点头:“那劳请道友看看这一剑,如何呢?” 她抬手在剑上轻轻一滑,手腕翻转一道剑光骤然间掠去。它并不似九渊之剑那般如浩荡洪潮声势隆隆,只是虹光自天地间穿过。然而下一刻,剑啸之声忽然间沸腾起来,天地间倏地明暗一瞬,仿佛一切存在都被夺去! 傅明笃脸上的从容消失了,她眼皮子一跳,忽地察觉到一股灭顶的危机降临。她不再将力气浪费在逃避上,而是将身上所有的法器都扔了出来,而自身收束的气机猛然间向上一拔,仿佛一道盾牌挡在身前。但一切抵御都是无用功,在那唯一一道剑芒掠来的时候,法器应声而碎,而自身气机被冰寒的剑气斩中!她感知不到剑意继续推进了,因为她的气意在碰触到剑芒的刹那,便好似烈阳下的雪,整个意识都在消融。 直到最后一刹那,她仰头看到了天穹上掠过的、仿佛将天劈成两半的气痕! 湛玉节持着剑,面色微微泛白。 她看着傅明笃的身影在剑气中消失无踪,才松了一口气。 她的眼瞳泛着血腥的红,周身不祥的气息才浮动,就被她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这一剑名为“法尽灭”,是她结合《根本魔经》和九渊的剑道琢磨出来的。 在教言稚川道文的时候,免不了被《根本魔经》影响了。 “师姐?”言稚川困惑地眨眼。 天道系统在刚才发生了尖锐的鸣叫,不知发生了什么。 湛玉节甩袖横扫纷乱的气机,说了声“没事”。她觑见傅明笃消失的地方多了一枚类似印鉴的法器,一抬手将它摄入掌中。湛玉节垂眸望了眼,看到印鉴上有着“御中元敕”四个篆字,这是一件道宝!湛玉节眼皮子一跳,想也不想就将傅明笃残存的气机抹去。 “师姐刚才怎么了?”言稚川跑到湛玉节身侧,又重复了一次。 湛玉节转眸看她,淡声道:“无事。” 言稚川就差明说“骗人”了,她抓着湛玉节的手,上上下下地看,直到天道系统说“没事”了,她才放心,转移话题问:“刚才那剑我怎么没有看到过?是什么剑?我也要学!” 湛玉节:“……”对上言稚川满怀期待的热切视线,湛玉节喃了喃唇,到底没说“日后教你”,而是道,“师妹不如研究研究剑丹吧。” 言稚川扒着湛玉节继续问:“那是什么丹?” 湛玉节微笑:“等着师妹你去研发的武丹。” 这丹不丹的着实不重要,她微仰着头,此刻天际掠来了三道陌生的身影。那遮天蔽日的黄尘被斩破,笼罩周边的黄泉九曲阵竟也在剑下消失。此刻出现在眼前的,是小魔穴的最后一重魔傀阵,依约可以望见其中魔修道人的身影。 “湛道友。”那三道遁光从不同的方向过来,皆是冲虚宗的化神,神色不一,可都带着心有余悸和惊惶。她们朝着湛玉节见礼,四面张望片刻,问,“湛道友看到傅师侄了吗?” 湛玉节面不改色说:“没有。” 冲虚宗道人没有怀疑,眉头蹙了蹙,也没继续追问。既然横亘在前方的黄泉九曲阵已经破散了,那么守御在驻地的道人们都可以来到魔穴外,试图破坏魔傀阵。她们抬手发出讯号的时候,湛玉节已带着言稚川掠到了魔傀阵的外侧,扬起剑试一试魔穴的威能。 小魔穴中。 坐着的道人面色慎重,先前黄泉九曲阵中的一剑他们也瞧见了,那剑上威能让他们心悸不已。 “死了。”主持九曲阵的道人在大阵被强行打破时候遭到了反噬,气息顿时变得萎靡。他神色惊惧,喃喃重复道,“死了。” “谁死了?”魔修道人问。 “傅明笃。”那人道。 “嗯?难道是玄门发觉她的身份了?可依照她的功行也能逃出吧?” “谁下得手?还是魔种吗?” …… 一个个问题流出,小魔穴中安静了一瞬,魔修皆有一种窒息感。 本是他们对付玄门利器的魔种,如今却做魔门的大敌,以魔宗为耻辱。 荒唐,却又不得不去接受。 “魔傀阵可以让我不被魔种所压制。”一位道人又说。 “你猜万兽宗魔傀阵中的同道是如何身亡的?”另一人答道。 “别在这里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魔修道人有些不满,停顿片刻后,又问,“原本这处魔穴是留给她登入洞天的,可她已经被人杀死了,那么,谁愿意借此机会闯一闯洞天?” 若在平时,借助魔穴成道是一件好事,可现在玄门修士都被吸引过来了,魔穴每时每刻都遭到攻袭,如何能够心无旁骛修持?本是你争我抢的事情,在此刻又成了烫手山芋,功行勉强足够的魔修迫不及待地推诿。可情况如此,必须要做出选择的,最后索性抓阄了事,从那两个三重境的化神道人中选了一个,至于能不能冲入洞天,全看命数了。而余下的道人,一部分在魔傀阵中守御,另一部分终于起身,迈出了大阵,迎向玄门道人的剑锋。 冲虚宗中。 列名十大的真传都有命牌供奉在祖师堂中。 此刻,傅明笃的命牌骤然破碎,昭示着其人的身亡。 尚在宗中的洞天金婆娑,神色巨变。 要知道傅明笃功行最高,就算不能赢得这一场,也能逃脱,不至于身亡。难不成是有洞天层次的力量卷入了?但驻地那边尚未失联,也不曾带回魔修洞天的消息。 “师姐,真不插手吗?”金婆娑眉头紧拧。 “我们若是动身,卷入战局,玄天钟又恰在此时敲响呢?在魔傀阵中,魔修们可以提升到堪比洞天层次,能保证自己第一时间从战局中脱出么?”别惊鹊道。但凡玄门洞天,在玄天仙障种下丹种,只要不是闭死关或者重伤失去洞天之能,必须响应丹种召唤,要不然不等魔修动手,光是道誓之谴,都能让她们身亡。这是为了杜绝各宗洞天的私心,但同时也让洞天行动受限。 “魔修洞天接连陨落,除非有人新成就,要不然如何拨动玄天钟?”金婆娑不解道。 别惊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无暇去思考门人的生死。她道:“九渊传来消息,魔宗得到上古传承,已着手炼制丹丸,能使化神实力暴增。况且——” “什么?”金婆娑问。 可别惊鹊只是摇头,没再说下去。 那新来的魔族不是某处苏醒的,而是自天地根穿渡而来。 一个魔族能做到,代表着一种魔族能够倾巢而动的可能,不是现在,也会是未来。 第104章 104 九渊宗中。 因言稚川魔种身份带来的诘问并没有彻底消失,尤其是在玄门道人发觉“负罪枷锁”其实没有任何用处的时候。负罪枷锁上的雷刑一次比一次剧烈,足以让人灰飞烟灭,可言稚川像个没事人,玄门修士自然会怀疑是九渊动了手脚,尤其是九渊宗中有一个炼器宗师。至于妙天音在天衡府的事,少有人关心。 九渊应对的手段也很简单,置之不理。九渊门人在各处支援玄门同道,如果有人放话说不需要九渊,或者道九渊入魔,很简单,让那帮人独自悲哀就是。九渊也不是非要所有人都喜欢。 “小魔穴还没全部镇压,天幽城那忍耐不住了。”言济之一改过去的困乏散懒,她长身玉立,眉眼凛冽,像是一柄出鞘的剑。 第137章 “竟然真的是天地根。”钟湛兮点点头,又说。方知我将消息传回时候,她觉得荒谬可笑。天地根乃是天地归元之处,别管是通天塔还是无尽渊,只要有一样崩毁,那就是毁天灭地的大灾劫。修道人生于天地之间,魔族同样如此。天地根出事,劫灭之际,谁也不能独存。谁想到魔族无法推倒玄天仙障,竟疯狂地选择了穿渡天地根! “如此也能确定一件事。”师无净一挑眉,周身青色的刀芒旋转不休。“对面的魔族情况可能不比九夏大陆好多少,想来也没有谁成就道果。”以道果魔族的功行,针对玄天仙障入手,是最好的。 言济之颔首,又道:“准备了。”接下来与魔宗道人争夺的,就是时间。 数日后,玄天仙障的门户遭遇到了狂风骤雨般的攻袭。镇守在玄天仙障的素已闲带来消息,而沉寂的玄天钟也毫不意外的,在修道人的心识中敲响,嗡鸣声连绵不绝,四处激荡。玄门各宗的洞天真人,除了早已经化作器灵的玉廉贞、重伤跌下洞天的别惊鹊,以及身躯内仍旧存有一缕魔气的常无欲,所有的人都听从了玄天钟的召唤,前往玄天仙障阻截魔修。 天幽城中。 石麟唇角浮现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魔神六合丹配合着魔傀阵,果然让被选中的化神道人释放出堪比洞天的力量,引起了玄天仙障的警报声。这么看,一些无用废物的牺牲是值得的。只要这些人成功地让玄天钟长鸣,就能把玄门洞天牵制在这里。如此一来,就有机会夺下通天塔了。 城中本有十尊洞天,可接连被玄门道人斩去、擒去三人,至今没有谁新迈入洞天中。石麟并没有将所有人带走,她估量着玄门洞天的实力,又派遣了两位洞天以及“离经”与那帮服用丹药的魔修一道,前往玄天仙障拦截玄门修士。她自己则是率领余下的四人以及白藏云前往天衡府!控制通天塔后,使用符文稳定通天塔,魔族大军穿渡的困难会削减虚弱。 洞天卷入战局里,风云骤变。 此刻的冲虚宗小魔穴中,踏出魔傀阵的道人已经被玄门道人斩杀,余下的也逃回到了魔傀阵中。但那也不是万全之策,因为魔傀阵并不是坚不可摧的。冲虚宗一众冲入魔傀阵中,虽然是暂时落入下风,但只要她们活着,就能牵制魔修。而魔修行动受制,只能眼睁睁看着言稚川故技重施,如在万兽宗小魔穴中,那般将魔穴中庞大浩瀚的灵机截断。 起初,得了魔傀阵力量加持的魔修认为自己已克服了面对魔种的本能恐惧,功行又骤然拔升,但很快的,他们就惊恐地发现,魔傀阵同样能够提升魔种的道行。甚至魔种能够调动更多的力量! “糟糕了。”魔修心道不妙,但前后无路,根本无处可逃。 原本维持着势均力敌的局面顷刻间便如山倾倒。却不是玄门道人如何奋不顾身,而是因为一个本该是天幽城中流砥柱的魔种! 魔修道人祭出的法器有的打到了言稚川的身上,一时间火星四溅,可别说将她打伤了,甚至连身体都没有晃一晃。道人见状,骇然不已。 而言稚川回眸望着魔修,眨了眨眼,礼貌地问:“是你打我吗?”魔修还没说是还是不是,一道法印便朝着他身上猛然间砸下来,直接将他掼到地下爬都爬不起来。言稚川朝着魔修猛砸,身上的负罪枷锁窜起暴烈的雷芒,比之任何时候都汹涌强悍。 魔修十分紧张,期待着她被雷劈死,而言稚川不被雷霆伤害分毫。魔相上腾绕着赤焰,她周身旋绕着雷光。魔修用来对付她的法器都没能靠近她,就被雷光打为齑粉。言稚川“咦”了一声,忽然间领悟了负罪枷锁的用法。这分明就是一件无差别攻击的护身宝器啊! 魔穴之中连连爆出惊天动地的大响,魔傀阵上的符文出现一道道的裂隙。一旦魔傀阵被破开,魔修们便会现出原形。到了此刻,也顾不得管回到天幽城是不是要被罚了,惊慌至极的幸存魔修,将法器一股脑地丢出去,大喝了一声“走”!可他们的身影才掠到半空,便见一道剑影闪过,声势未发,便有几人被斩成两截跌落在地。一个呼吸后,是如雷动的剑鸣声,长空仿佛被剑气切成两半,此刻缓缓地现出一道惨淡的剑痕。 半日之后。 魔穴沸腾的气机逐渐平定,大半魔修都身首异处。 余下的收尾是冲虚宗道人要做的事,湛玉节懒得跟她们多说什么,带着身上仍有雷霆弧光乱窜的言稚川,作势要离开。 “湛道友。”冲虚宗的化神道人忽地喊了一声,她的眉头紧紧皱起,一直未曾找到傅明笃,还是从宗中得到了她的死讯。悄然无声地死在了黄泉九曲阵中么?可依照她的功行,怎么可能落到如此下场?“湛道友见到傅师侄了吗?”道人又重复了一次,满脸慎重。 “没有。” 湛玉节神色不变,只是临行前她深深地望了道人一眼,意有所指道,“若冲虚宗不见其人,或许可以去天幽城一寻。” 问话的道人面色微变。 而一旁脾气坏些的,脱口道:“她什么意思?”顿了顿,又说,“人是她们杀的吗?” “黄泉九曲阵最后的时刻,声势极为浩荡,隐约辨出师侄的气机,但抵达时候却没什么都没发现。”道人摇头,她叹了一口气,注视着满地狼藉,又说,“先收拾残局吧。玄天钟再度敲响,真人都去玄天仙障了。玄门四处,只得我们来护持了。” 那厢湛玉节答完道人的话便上了飞舟,余下三座小魔穴,思来想去,她决定前往白玉京。 她没管一片云上昏昏欲睡的言稚川,而是拿着通天宝鉴,看师尊传来的消息。玄天钟大响,掌教她们都前往玄天仙障了,天幽城那边或许要针对天地根做事。师尊希望她和师妹前往天衡府通天塔处守御。天衡府中除了原先的护山大阵外,辅师又留下数层阵禁,便算是洞天来袭,也能支撑一段时间。 “师姐,怎么样了?”言稚川翻身,语调因困倦而显得含糊不清。 “无事,你睡吧。”湛玉节拍了拍言稚川。可负罪枷锁逐渐隐没了,残余的雷霆还没有消去。好在湛玉节有准备,护持周身的宝光被震散,但落到指尖的只有细微的麻痹感。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言稚川则是从惺忪睡意中挣脱了出来,唉了一声后抓住湛玉节的手指,凑到唇边吹了吹。 湛玉节垂眸凝视着她。 那淡淡的麻痹感随着拂在指尖的温热吐息在四肢百骸间流窜,带来了一阵更深的、更莫名的颤栗感。 她轻哼了一声,忽地抽回了手。 言稚川看着她,无力地软倒在一片云上。 她是能够避雷了,但是师姐总是被余下的雷霆电到。 “我应该少杀生。”言稚川有气无力地说。她注视着湛玉节,又出主意,“师姐,到时候你上器峰找一件能够克制雷霆的法器吧?” 在胜利后她想要给师姐一个拥抱的,但她浑身都是雷,哪敢轻举妄动? “为什么不把负罪枷锁卸下?”湛玉节轻描淡写道。 “唉?这可以吗?”言稚川一愣。 湛玉节一点头,道:“可以。” 就算知道负罪枷锁伤害不了师妹,可她仍旧对这法器怀有强烈的不满。 这东西的存在昭示着,在玄门道人的心中,师妹永远是罪恶的。 言稚川对负罪枷锁的排斥感没那么强烈,但也没到喜欢它的程度。但这负罪枷锁在关键时刻还有些用,她身上不带无用的法器,得榨干它的价值。言稚川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等结束吧。我现在要电死那些魔修!”她气咻咻的,很厌恶打破她平静生活的魔物。 湛玉节“嗯”一声。 言稚川又问:“但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这天幽城隔三差五来一次幺蛾子,这回败退,可能休养几年又来了。以她的寿数,未来不知道要经历几次风波。“难道我要一统天幽城?!”言稚川灵光一闪,对魔种的身份有了新的认知。 湛玉节:“……”神色复杂地望了言稚川一眼,师妹还是别思考了。 她不允许。 掌教和辅师们也不会同意的。 言稚川也不睡了,还在那美滋滋道:“我生来就是当王的!” 湛玉节欲言又止,抬手在言稚川眉心一弹,轻声道:“荒唐。” 言稚川:“嗯?” 湛玉节一脸云淡风轻:“好好休息,我们去天衡府。” 言稚川问:“就那个算来算去什么都算半点,结果跟预言背道而驰的天衡府吗?” 突如其来的长句让湛玉节愣神片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看着言稚川,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玄天仙障处。 天幽城的那位洞天与一众化神魔修道人抵达附近,这处并没有小魔穴,而九夏大陆新出的魔穴陆续被玄门镇压,只能够借用蕴藏着力量的魔石来搭建魔傀阵。不过,这群化神道人所凭借的并非是刻画着玄异符文的大阵,而是一枚血红色的丹药。 第138章 这丹药是有极大代价炼制而成的,相当于吞噬化神道行的同道,能够让他们发挥出洞天层次的力量。可能别的地方有所不足,单打独斗不是玄门道人对手,但这回他们也不是独自来的,而且最终目的也不是将玄门道人都杀死,而是把人牵制在玄天仙障,等待主上那处占领天衡府和通天塔。 玄天仙障门户外,玄门洞天道人齐齐现身,往上拔升的洞天气机搅荡风云,使得天地变色。言济之、钟湛兮一行人注视着魔修道人,她们的目标是那真正达到洞天层次的魔修,至于余下的借用服药催动力量的魔修,根本没有放在眼中。 魔神六合丹是由方知我祭炼的,难道天幽城真想借助此药做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么? 玄门道人眼中寒光绽,一抬手便打出大片的金霞。她们不再犹豫,而是将法力一催,即刻对着天幽城道人动手。 她们争的是时间。 玄天仙障的特质使得她们不得不抵达此处,至于天衡府那处由重伤的别惊鹊以及从禁地出来的常无欲镇守。她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这帮魔修,使得玄天仙障再度稳定下来,再折回天衡府对付偷偷潜向天衡府的石麟。 如果这帮人真是洞天,她们想在短时间内抽身是做不到的。 幸好,只有两人是。 嘶鸣声震天,魔修道人看着撕裂天际的光华心中一凛,纷纷使出看家的本事,势必将玄门洞天留在此处,给石麟争取时间。 此刻,天衡府中。 乌黑的云翳遮天蔽日,从中露出的人浑身魔气冲霄。 笼罩着天衡府的守山大阵被激荡的魔气催动,留在宗中主持一切的道人只有化神修为。先一步抵达的别惊鹊虽号称洞天宗师,可昔日伤势未曾复原,想要靠她拦截魔族数位洞天无疑是天方夜谭。天衡府修士心中警铃大作,但并未因魔修压来而惊慌失措,而是不紧不慢地取出妙天音留下的牌符。她们的任务是守住天衡府,等待前往玄天仙障的洞天道人回援! 大阵外。 石麟、白藏云一众凝眸注视着前方,大阵一启,四下灵机流转,异常汹涌。灵机仿佛百川汇聚,齐齐地往天衡府中去。不管是玄门宗派还是天幽城,都会有一道护山屏障,非是轻易能够打破。 “怎么打开?”石麟问。 白藏云耸了耸肩,她虽然带来了符文和禁制,但也不过是依样画葫芦而已,本人对禁阵一窍不通。 石麟见无人回答,了然一哂。魔修中没有擅长阵道的,那就只能够靠蛮力打开禁阵了。她眼神闪了闪,忽地提起高喝,只见一只宛如山岳般的血色手掌忽地在天衡府大阵上方浮现,猛地向下一拍。 天摇地动间,轰隆隆的爆响连绵不绝。血色大掌在气机的冲撞中崩溃,石麟冷笑了一声,朝着身后的人道:“动手!”接着又一鼓作气运起法力朝着天衡府大阵猛拍。 血色的污光笼罩着天衡府,五个洞天魔修齐齐动手,声势是极为浩荡的。那惊天动地的气焰非是人力所能阻拦。法坛上坐镇的化神道人眼皮子跳了跳,心中惊惧不已。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沉心静气,操控着大阵运转,将那如同汹涌肆意的狂流泄下的气机逐渐地泄去。 而此刻已抵达天衡府的别惊鹊没有贸然与魔修对战,她抱着双臂,对着阵中结成阵的道人道:“起!”道人们得了号令,纷纷将手中的法器往外一掷。那法器在半空中触碰到了魔气,立马化作焰光爆散,纷纷扬扬的疾光直冲石麟一行人。 石麟神色冷淡,一拂袖便将那荡到身前的灵机拍散。这等法器想要伤到洞天,简直可笑。 白藏云眯着眼,道:“那落下的光华被打散后在修补屏障。” 石麟淡淡道:“无妨。”屏障自身能够承载的力量有限,如遇到数位洞天的攻袭,必须得有人主持,梳理阵机。天衡府中只有化神道人,面对着她们的狂轰滥炸,又能够持续多久呢?石麟毫不吝惜法力,鼓动着气机如狂潮,一回又一回向下砸去。 正如石麟所料,那主持大阵的化神道人法力耗尽,屏障上出现一道道如同蛛网般的裂隙。天衡府道人也不强行挽救,而是深深地朝着外头望了一眼,又取出新的牌符来。一道守山大阵而已,打破之后还有新的。 石麟有些讶异,要知道大部分宗派一道守山大阵便足矣。大阵是需要维护的,想要竖起那等大阵,得消耗无穷尽的宝材,就算是大宗派,竖起数道屏障,都会显得吃力。石麟原以为屏障会比护山大阵弱一些,可等到拍在屏障上,她的眉头忽地一拧:“天衡府有所准备,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白藏云来这边时间不长,只是稍微了解了玄门各宗,闻言不以为然道:“这一玄门宗派不是能掐会算么?”顿了顿,她又道,“面对洞天的攻袭,若对面没有同样层次的主持大阵,不管多少道,都只有被打破的命。” 石麟一点头,吩咐魔修洞天继续出手。 玄天仙障那处有人牵制着玄门洞天,只要玄天钟持续被拨动,那帮人就无法走脱。石麟估计最少能够坚持一个月,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想耽搁时间,越快拿下天衡府越好。她眸中闪着寒光,数息后,伸手从背后拔出一柄白骨崚嶒的刀来。 这刀名“麒麟骨”,是一件真器,刀上浮动着一股股黑焰,散发着一种阴邪的气机。她一振刀,庞大的灵机如同海潮般搅动起来。魔修洞天心中凛然一惊,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石麟没理会,她漫不经心地提刀朝着大阵上一斩! 阵中的天衡府道人心中警铃大作,哪会不知道外头那位是动了真格?持拿着牌符的道人感到一股迫近正身的杀机,仿佛那刀落在大阵上也能够将她一并杀死。她的身形微微杨晃起来。可就在那裹挟着黑焰的刀光要落下的时候,一道凤鸣声响彻天地。天衡府道人一晃神,手中牌符已经被一只素净的手取走,而那刀光黑焰则是落到凤凰的身影上,与那漫天的凤凰火撞击,发出震天撼地的大响。火焰悬空,如同赤阳般的光芒大绽,大阵屏障气机摇荡着,可慢慢地又归于平静。 “洞天?”石麟神色倏地一变,她望着阵中身着华裳的道人,眸光阴沉。 “是万兽宗的。”石麟身后的魔修小声地说,“她跟别惊鹊一样身负重伤,灵宠被魔气侵蚀,自封在十万大山里。” 石麟冷冷地扫了说话的道人一眼,对方现在还在十万大山吗?况且那凤凰身上,并没有被魔气侵蚀的痕迹。 “常道友。”天衡府道人松了一口气。 常无欲朝着她和别惊鹊打了个稽首,温声道:“我来。”先前凤凰还残余着一丝魔气,如此留在玄天仙障那处的丹种仍旧是沉寂的,不会迫使她奔赴仙障那处。九渊给的消息果真没错,魔宗洞天偷偷地来到天衡府,想要对天地根下手! 另一边。 湛玉节和言稚川从冲虚宗赶来,尚未抵达天衡府宗门所在,便已经察觉到从那处荡出的恐怖气焰。 言稚川拿着通天宝鉴在看消息,却是魔宗洞天遁往天衡府,此刻正在攻击天衡府的护山大阵。知道这一消息的道人满怀心忧,恨不得即刻前往天衡府支援,但也知道洞天层次的斗战不是她们能够卷入的,最好的办法还是收好各座城池。 “我们要去天衡府吗?”言稚川问。 虽然化神和洞天之间只差了一个大境界,那其中的距离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况且魔宗那处来了五个洞天。就算她过去有吞噬魔修洞天的辉煌战绩,也只是意外。现在的她八成在魔修通缉名单上,去天衡府那不是送死吗? 湛玉节眼神闪烁,也在思考。 魔宗修士出现的比她预计的要快,想要避开五位洞天的视线进入天衡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小魔穴那处还未解决,或许魔宗那边还会想利用在天衡府的两处魔穴。思忖片刻后,湛玉节道:“不去天衡府山门所在,去小魔穴。” 言稚川放心地躺倒。 人的潜力可能是无限的,但是性命是有限的。 她还没有活够。 第105章 105 天衡府中。 常无欲的现身使得在石麟刀下摇摇欲坠的屏障又顽强地树立起来。 一旁别惊鹊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天衡府中余下的道人催动法器,轰向魔修。 她们要想以一敌五是不可能的,但是暂时将这帮人拖延住,不使得她们侵入天衡府,还是能够做到的。 石麟的脸色沉得厉害,她知道玉廉贞以及别惊鹊可能出现在天衡府,但这两人是没什么战斗力的,根本阻拦不住魔修前行的脚步。可现在忽然间出现一个意料之外的洞天,将她们阻隔在外。这就让拿下天衡府的时间变得漫长无比。 “我看你能支撑多久。”石麟一声冷笑,提着刀,一股魔气冲霄而起,轰隆一声爆响,庞大的气机汇聚,在半空中凝聚出一道白骨麒麟之相。风云搅荡的,刀上的气息越聚越强,尚未落下,已经发出崩山裂地的轰鸣。 第139章 常无欲眸光微微闪烁,手指朝着操控大阵的牌符猛地一压,顿时屏障上气机逆冲,与那落下的带着火焰的刀光撞击到了一处。余波向四面扫荡,山石草木在气浪中灰飞烟灭,天衡府的屏障摇了摇,在气机周转中将异气尽数排了出去,并非遭到实质性的损伤。 此处斗得激烈,玄天仙障外更是血腥之气四下飘荡。魔修道人并不急着进攻,只藏身在魔傀阵中,但玄门却不打算冷眼坐看,一个接一个出手,攻势极为凛冽。那些自身修为只有化神境的,在骤然看到洞天法相并立的时候,其实是有些恐慌的,但与之同行的洞天冷笑道:“服了药,怕什么?”化神魔修也便松了一口气,与玄门道人缠斗起来。 可局势并不如魔修想象得那般发展,先是魔傀阵的符文在犀利无匹的剑光下闪烁数息便彻底破碎,紧接着化神魔修察觉到身上出现了几分异样。原本强撑着他们的庞大法力无声无息地流逝了,他们自以为能够跟洞天对抗,可真正迎向洞天的杀招时候,发觉自身就像是一只渺小的蝼蚁。 侥幸从玄门道人剑下退回的魔修道人心胆俱裂,但尚有任务在身,哪敢轻易离开玄天仙障?为了保持自身气机,忙向坐在后方未曾涉入战局的“离经”取药。方知我微微一笑,袖子一拂,数枚丹药落到魔修手中。魔修赶忙服下,手忙脚乱地迎接着玄门道人的攻击。可不到一炷香,只要是服用了丹丸的魔修口中都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五脏六腑像是被什么融化了,数息之间,就变成了一个血人。 魔修之中,只有原先洞天层次的修士没那么狼狈,但在言济之和钟湛兮剑意的逼迫下,救人是不可能的。魔修一开始怀着的胜券在握之心破碎了,这两人面色恐慌地望向那一个个不知原因身亡的化神道人,心中寒气四溢。 就算只是化神修为,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死亡了。问题出现在哪里?洞天魔修的视线忽然间转到了方知我的身上,骤然间福至心灵,失声道:“是你?”玄门修士来势汹汹,可不见一道攻势是往“离经”身上落的。魔修道人顿时大怒,手一扬打出一串晶光璀璨的宝珠。那宝珠上发出崩天裂地的炸响,俨然是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方知我微微一笑,鼎炉在她的手中旋飞,无数焰火如流星纷纷堕落,撞击在那宝珠上,荡开连连的震响。她哪里还有浑身魔气萦绕的样子?就连那张跟“离经”一模一样的脸,也在一股法力下渐渐地消失,最后露出了让魔修恐慌增恨的真容来。 “九渊方知我?”魔修哪会不认得她。 方知我轻笑一声,当初借“离经”的身份潜入天幽城,如今也算是功德圆满。她避开怒到了极点的魔修的攻击,身形一掠便到了玄门那处。 天幽城中会医道的道人极少,魔神六合丹到了她手中,哪能不做手脚?不服用丹丸的或许还能负隅顽抗一阵,但吞服了丹丸就是自寻死路。 这些服药提升的化神道人一死,就没有人能够牵制玄门洞天了,场中只余下两位洞天魔修,怎么可能抵抗得住玄门的攻击?魔修洞天刹那间萌生了退意,朝着言济之一行人色厉内荏地高声呼道:“就算诸位杀了我等又能怎么样?主上已经抵达天衡府,没有洞天镇守的天衡府恐怕早已是主上的囊中物了!” “是么?”钟湛兮扬眉一笑,“谁说天衡府没有洞天坐镇?” 魔修脸色一僵,不祥的预兆更甚,但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些了。汇聚到了此处的玄门洞天将法力一放,顿时汹涌如潮。一交手,洞天魔修祭炼的护持自身的宝器铿然破碎,如尘屑凋零。至于自身洞天,也在那强悍的气浪冲击下被撕裂。一对二尚有机会逃脱,可现在需要面对的是玄门各宗派洞天,其中不乏有修到三重境的,距离道果只有一步之遥! 一回交手一人败亡,只有一人越发急切,怨毒的视线在言济之一行人身上来回转动,咬牙切齿地恨声道:“你们越是强悍,死得也越快。大陆上无路可通道果,修到了洞天却无法拥有洞天的寿数,一步步往前走,一步步逼近死亡。为什么不愿意同我等一般打破玄天仙障,使得残缺的天地完整?” “聒噪。”言济之轻嗤,她一扬剑,四周气机如奔涌的海潮,澎湃激烈。 余下的洞天也纷纷出手,数息后,魔氛被扫荡一空。 “埋伏在天幽城的修士可动手了。”白玉京莫道人出声道。 余者一颔首,道:“走,去天衡府!”时间不等人,如果天衡府被魔族侵占,那她们这处就算胜了,面对的就是败局。 天衡府。 护持山门的大阵被石麟一行人打坏数道。 常无欲并没有将法力浪费在弥补裂隙上,而是在屏障破碎后,果断地放弃了,继而操控下一枚屏障牌符。 魔修的力量让天衡府道人惊惧不安,唯恐那边的洞天道人施援不及。她们的计划如果有一点错漏,那带来的就会是不可挽救的败局。 山门外魔修那处,本因打碎又一道山门而志气激昂。但是很快的,一道自天幽城传来的消息,让魔修们神色骤变,仿佛见了鬼一般。魔修不敢面对石麟的努力,但事关重大,不得不硬着头皮禀告:“主上,不好了,玄天仙障那处尽数败落。” 石麟眼神一寒:“嗯?!”两个洞天加一群服用了魔神六合丹的化神,怎么可能连人都牵制不住? 魔修不敢看石麟的脸色,低着头讷讷道:“全、全部败亡了……”他不敢想象这种结局,如果是他在那一处,是不是此刻已经身死道消了?再看天衡府,尚不知有多少守山大阵,依照玄门道人消息流传的速度,玄门洞天必定奔赴此处,到时候他们能是玄门道人的对手吗?依照他的意见,该及时折返天幽城才是,反正这类的情形也不少了。 “那屏障不凡,越是这样,越不可能有无数道。况且,只有一个坐镇的洞天。”白藏云眼神闪烁,她没有退却的念头,望着前方,心中藏着许多的不甘。 石麟冷着脸,没有追问那些人死亡的原因,她道:“这处还有两方小魔穴是吗?” 魔修想说是,可又怕话音落下,就看到小魔穴陷落的消息。他仔细地看了看,见没有坏消息传回才暗松一口气,道:“确是。” 石麟说了声“好”。她注视着前方的屏障,准备做最后的攻击。纵身跃起,身后魔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外荡开,顷刻间便笼罩天穹,浩荡奔涌。狂风呼啸,若天衡府中的小魔穴感应到这股庞大的气机,必定会被吸摄起,到时候借着小魔穴之力,斩在屏障上,或许能够建功。 这一法门消耗的是石麟的法力和精元,在过程中,她无暇出手对付天衡府。 “要动手么?”天衡府的道人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常无欲没有出声,她的眼神杀机和战意盎然。 别惊鹊一拂袖,温声道:“不必多此一举。她们……回来了!” 小魔穴处,四面愁云惨淡。 那些魔修抵抗还来不及,根本抽不出机会给天幽城传讯。 言稚川捣毁过两处小魔穴,这第三次自然是得心应手。只是在吞噬小魔穴中庞大的魔气时候,她察觉到一丝力量与她一道抢夺魔气。呼啸的气流卷起,宛如天柱直冲云霄。谁要抢她食物!言稚川心中一紧,忙不迭加快速度吞噬。 而另一处小魔穴,支援的道人越来越多,根本不用等湛玉节和言稚川来,在此间的修士便已经齐心协力将魔傀阵的符文打碎,用法符镇压小魔穴。 两处魔穴接连崩溃,本来想摄拿魔气的石麟气息倏地一滞。石麟眼皮子一跳,知道小魔穴处已经陷落。她不想做无用功,忙不迭将气机收摄回来。可就在此刻,她的神色陡然一变,心中发紧。包括她在内的所有魔穴,都控制不住朝着上方望去。 庞大的气机奔涌如海,雷光连绵不绝,好似洪涛汹涌,天际的罡流被搅动,厚重的云层被飒然鸣响的剑气荡开。那股几近崩天裂地之能的法力冲泄出来,从中渐渐地显化出数道身影。 石麟面无表情地看着。 而魔修洞天则是一脸恐惧,当年的一战天幽城折损不少,知道这些玄门洞天是如何的不畏死。 “诸位不在天幽城,来我天衡府作甚。”离天枢冷笑了一声道。 魔修注视着石麟,没敢说话。光是九渊就有六尊洞天,更何况还有冲虚、白玉京洞天在?以少敌多,这一战必败。 魔修们知道的事,石麟哪会不清楚。但退路真的存在么?她不动声色地注视着玄门道人,片刻后大笑道:“听闻大陆后来人本事仍旧在万载前先贤之上,如此,不如一战!”话音一落,她提刀横在胸前,给白藏云传音道,“见机行事。”若那边真的有人能过来,且不似白藏云那般伤重,那魔族仍旧有机会! 天衡府中常无欲见言济之一行人到来,也洒然一笑,借着凤凰火将身上残余的那一缕魔气烧成灰烬,将牌符送到别惊鹊的手中,常无欲朝她打了个稽首:“余下的,就交托给道友了。” 第140章 别惊鹊回了一礼。 她虽有洞天之称,却无洞天之能,但操纵牌符仍旧能做到的。 援兵抵达,洞天之数远超魔宗,要将他们斩杀或者是拿下,可能性都很大,但不能在这个时候放松警惕,使得魔修溜进来。他们可能是疯了,要对通天塔出手。一旦通天塔气机紊乱,大陆上的灵穴绝对会暴动失序,吞没一切。 天衡府外。 洞天道人打上了重天。 言稚川打了个饱嗝,懒懒地坐在一片云上观望着。已知被魔修催动的十二魔穴尽数破散镇压了,总不可能去搜寻那些不知道在哪里的魔穴吧?她的任务是解决小魔穴,那现在算不算圆满呢?心想着,言稚川转头看湛玉节:“师姐,我们回九渊吗?”她累了,只想躺倒大睡特睡。 湛玉节抬眸看,罡风狂卷,雷霆剑气爆闪不绝。她眯着眼道:“尚未结束。” 言稚川一惊,抱着小肥啾揉搓几把,说:“师姐不会想加入洞天斗战吗?”上头的人随随便便拍下一巴掌,就有可能将她们打入百丈深坑,爬都爬不起来。 湛玉节道:“去天衡府。” 言稚川“嗯”了一声,没有反对。 有天衡府的道人引路,湛玉节、言稚川二人没被阻拦在外。 在躺在云上飘过山门外的广场时,言稚川感知到一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等她抬眼去瞧,又找不到那人了。 言稚川拧了拧眉,悄悄问天道系统:“有谁在偷窥我吗?” 天道系统一板一眼:“尚未发现魔修踪迹。” 言稚川:“……” 想不明白。 那就不想了。 摆烂成习惯的言稚川合上眼,开始陷入沉睡中消化所得。 湛玉节将言稚川送回休憩的法殿中,才转身跟着天衡府的道人离开,商议对付魔修的事。 言稚川睡得香,直到翌日被天衡府的钟磬声惊醒。 本能告诉她天衡府有些不平静,似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但整个人还是懒洋洋的,仿佛半陷在水中。 言稚川懒得拿通天宝鉴,一边打呵欠一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天道系统是自由的,在言稚川陷入美梦时候,它跟着湛玉节到处乱转,知道天衡府乱象骤起的原因。 “通天塔那边有痕迹,似乎又有魔族穿渡通天塔了。”天道系统也想摆大烂,明明湛玉节都没堕魔了,怎么还有人去碰天地根啊。 “又?”言稚川皱眉,“那通天塔——是命运线中我师姐砍掉的?” “是啊。”天道系统拖长语调。 “你怎么不急?”言稚川又问。 “我急有用吗!”天道系统破罐子破摔,在言稚川身边一瘫。它绑定的要是湛玉节,那就请这位拯救众生于水火之中了,可惜它绑的是魔种,还是不能用常理猜度的那种。 天道系统不急,言稚川更不急。 对天地毁灭没有真切的实感,通天塔处她能帮上什么忙呢? 言稚川闭目养神,可不到一刻钟,又被“啾啾”声惊醒。 法殿中出现了一个红名。 有魔! 言稚川骤然睁眼,近在咫尺的是一张唇红齿白的脸。 言稚川差点被吓得心脏骤停,一拳朝着那陌生魔脸上打去。 那魔头被她打了一拳,跌倒在地。可她只是不在意地擦了擦鼻血,好奇道:“你是魔域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你被玄门道人囚禁了?白藏云呢?你有瞧见她吗?”魔族感知到了言稚川身上的魔种气息,以为她也是魔域的一员。 言稚川稀里糊涂,一个字都听不懂。 这魔受伤了,实力不如自己,但难保会有什么杀手锏,还是得叫人来。 言稚川盘算着,面不改色道:“我知道她在哪,这便是天衡府,其掌教已经堕入魔道,我在此处做客。” 魔族又问:“白藏云在哪里?若这处掌教是自己人,怎么通天塔上没有符文,四面仍旧不稳定?”她很纳闷,穿渡天地根极为消耗力量,她不仅自身境界跌下,与她同行的俱是折在乱流和风暴中。 言稚川说:“天地根何其玄妙?符文哪里是一朝一夕能布置成的?”顿了顿,又对魔族说,“我带你去见白藏云。” 魔族点点头,化作一道黑风旋绕在言稚川周身。她的气息掩藏得好,要不是系统始终提醒红点就在她身边,可能都发现不了这魔族。难道这只魔族的血脉神通是藏匿?言稚川胡思乱想着,带着魔族往外走。 天衡府中四处戒备,巡查的道人持着无明之明来来回回走。 言稚川越发惊异,这魔族还能避开辅师祭炼的法器?她打听到了湛玉节所在处,脚步匆匆。 “师姐。”见到湛玉节后,顾不得多说什么,就伸手朝着那飘动的黑烟一扯,徒手将魔族拽了出来,用力地捣了两拳。“是魔族!” 在言稚川动手的时候,湛玉节的剑便蓄势待发了,等到“魔族”两个字一落,她毫不迟疑地祭出九渊之剑,而殿中的天衡府道人等剑气飙飞才反应过来,朝着魔族身上落法器。 魔族也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回神时候已经成了阶下囚。她凝眸注视着言稚川身上显化出来的负罪枷锁,淡淡地指控说:“叛徒。” 言稚川:“……”她瞪着魔修,有些不爽快,“你才是叛徒呢。” 她生是九渊的人,死是九渊的鬼,天底下没有比她更正直的了! 她还想朝着魔族的脸上踹两脚,可被湛玉节及时拽住了。 湛玉节揉了揉眉心,问:“怎么回事?”在察觉到通天塔处又有魔族行动的痕迹后,天衡府便四处排查,找寻魔族的踪迹。她们猜测魔族有不得了的手段,没想到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这魔族可不能让师妹打死了,得从她口中问出魔域的打算。 言稚川一脸无辜:“我醒来就看到她了。”顿了顿,又小声嘀咕,“师姐怎么不守着我。” 湛玉节很熟练地解释:“有事要忙。” “可能是她察觉到言道友身上的气息,以为是同族,便找寻了过去。”天衡府道人道。 对于魔种入驻这件事,其实宗中议论不断。但言稚川在对付魔修的时候,功数是实打实的,总不能在这个时候翻脸。 但负罪枷锁失效之事,恐怕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等到玄魔之争结束,或许因魔种的身份,还会再起波澜。天衡府道人心想着,暗暗叹了一口气。她注视着那被擒拿的魔族,又说:“将人带下去拷问一阵。” 湛玉节点头。 可没等天衡府从魔族中问出什么来,通天塔那处又出现异状了。 这回不是有魔族从中穿渡过来,而是四面灵机起伏不定,像是随时要崩塌。 这预兆使得在极天与魔修斗战的离天枢都遁了回来,不惜一切代价推动循天轨。 “通天塔失衡?应了先前的预兆?但这些不是魔种带来的,而是那边的魔族,试图通过天地根跨越屏障,重新抵达人世。”离天枢的面色惨白。近些年推动循天轨的频次上升,纵然有玉廉贞承担部分,可对离天枢自身的损伤也是极大的。 “玄魔气机冲荡,掀起了一股强悍的风暴。就算我等找到办法,出手将通天塔的气机定住。与此同时,无尽渊那处气机也跟着收束,那么就会形成一道稳定的通道,魔族保不准要借着这个机会从那头穿渡。可要是放之不管,那剧烈的搅荡迟早摧毁通天塔的平衡,使得天地根崩溃。”万载以来,无人对天地根下手,谁能想到无尽渊的尽头是通天塔?天地归元,玄魔化一吗? “一道门户哪能通行大军?天地根气机何其激烈?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即使通道稳定了,魔族也未必能够大军前来,更何况,通天塔不是无人镇守。”与离天枢一道推天轨的化神道人开口。 光团莹莹,玉廉贞轻柔的声音传出:“魔族那边恐怕为此筹备许久,至少有两名魔族成功穿渡,而算上那些没成功的,搅动的玄魔风暴必定不少。那股风暴已经影响到了玄门,无论如何,都得将它拂顺。” 离天枢闻言一颔首,道:“我等尽力而为。” 通天河和无尽渊一般,是天地元炁自成之物,虽有塔形,却非堆砌之塔。天衡府世代镇守通天塔,其实并不对它做什么,只放任无为。通天塔从未出过差错,但这一次,却是天地覆灭之灾劫。要如何稳定通天塔内部冲荡的气机,离天枢心中并没有底。 第106章 106 天地根出现差错,离天枢只能坐镇天衡府,推演可能有的变数。好在玄门洞天对上天幽城,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少了她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大碍。 天衡府没从那魔族口中撬出什么关键的讯息,倒是得了一道符文。魔族俨然是有备而来的,将通天塔的波动也考虑到了。那符文的确能够定压通天塔的气机,但同时也是替魔族打开一条通道,天衡府无论如何都不敢使用。不过不用那符文,倒是可以拆解下来,再以玄门手段勾画的新的符文。只是,符文落下的时候,通天塔荡动的气机被抚平了,但内里那团剧烈的风暴并没有消失,一旦有魔族越界,或者是天地根自身气机变化,都会让通天塔失衡。 第141章 相较于天衡府道人的忙碌,言稚川就像是个闲人,只能够在法殿中吸收丹砂修行。但好在并不是她一个人,湛玉节在大部分的时候都陪在她身边。但跟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不同,玄门掀起的一点波澜,湛玉节都要去询问。 “师姐,怎么不自己去忙。”言稚川眨巴着眼睛问。洞天层次的战斗她们干涉不了,但是截杀逸散在外的魔修,还是能够做到的。天幽城那边,白玉京埋伏的暗子也在恰当的时机动了起来,趁魔修不在的时候,袭击他们的老巢。 湛玉节平静道:“就算没有我,道友们也能应付。”她深深地凝视着言稚川,没有告诉她,自从那魔族出现,她的心中就浮动着一团不祥的预兆。好似只要一转身,等来的就会是她无法接受的结果。她的眸光凝驻许久,才稍稍地移开,淡淡道,“师妹,修炼。” “我都化神了还要修炼吗?”言稚川呆滞。 湛玉节道:“你吞了三个魔穴中的气机,足以将你境界推到洞天。可你现在功行没有半点精进,说明修炼不够。”积蓄的力量唯有化为自身所用,才是真正的吞服。 言稚川翻了个身:“可等到师尊她们赢了,就天下太平了。” 湛玉节蹙眉,她道:“就算天幽城覆灭,可魔念种在人心,迟早会有第二个天幽城出现。况且如今已知天地根相通,谁能保证魔族不会从那边过来?” 最重要的是,当与天幽城一战结束、喜悦的情绪消散后,居安思危的修道人无论如何都会将目光投在魔种身上。在有天幽城的时候,玄门各宗不得不妥协,但外部的忧患已经消失了,她们对待魔种还能是温和的手段吗?她们如要问罪,到时候九渊怎么做?什么功数、道理,在那一刻不会重要的,唯有自身有着旁人无法撼动的道行,才能够找寻到一线生机。 湛玉节没有告诉言稚川她内心深处的忧虑,只督促着她修炼。 “听你师姐的,准没错。”天道系统也说。 言稚川撇了撇嘴,眼中的光逐渐地暗淡了下去,不情不愿地说了声:“好哦。” 修行的方式极多,有打坐静修,也有对战磨炼,甚至可以修行《根本魔经》。但天衡府不比九渊,言稚川怕引起整个天衡府的警报,思来想去,放弃了《根本魔经》,而是捣鼓起炼丹炉来。可能是她的功行提升了,也可能是她对自身的力量掌控力增强,不管是什么类型的道丹,都不再是卖相难看的一坨。 言稚川花一段时间入定,在寂静之地学习新的丹方,余下的时间努力地捣鼓药神鼎。在天衡府虽然不能如在家般自在,但只要她需要的草药,如果有,天衡府就会取来任由她挥霍。至于炼制成的丹药,言稚川自然也投桃报李,分了天衡府大半。 接下来的时间,重天上雷鸣爆响不断,罡气横流,甚至现出一个偌大的虚空玄洞,俨然是洞天陨落后带来的迹象。 通天塔下。 离天枢无论使用如何法门,都无法抚平那股暴动的玄魔冲荡带来的强悍异气。 “要么让它尽数宣泄出来,要么就将它吞噬。”摆在面前的选择实在是太少,若是前者,那绝对是生灵覆灭的大灾劫,若是后者——如何能够祭炼出一张能够吞噬那股异气的法符? 在离天枢左右为难的时候,别惊鹊的身影缓缓地浮现,她淡然道:“魔种有吞噬一切之能。” 离天枢先是一怔愣,继而心中大为悚然惊惧。 别惊鹊神色不变,继续道:“她既然能吞噬小魔穴,也能吞噬玄天仙障,更能吞噬那股异气。请她出手,机会并不多。” 离天枢皱眉:“她不过是化神道行,就算吞噬那股异气,也不一定能够从天地根中安然走出来。”可别惊鹊却不说话了,离天枢对上别惊鹊那双寂然淡漠的眼,忽地福至心灵,半晌后她挤出一个“你”字,最后猛地一拂袖,什么都没有说。 别惊鹊笑了一声,道:“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至于九渊道友那处,等到结束后,我自然会向她们请罪。” 言稚川是在玄门之战中立下大功数,可她是魔种,只要她存在着,玄门道人就不可能心安。这回魔修损失惨重,失去了领导者。未来堕入魔道的,只能向魔种臣服。玄门如何确保言稚川永远能够心向玄门呢?原本留在她身上的负罪枷锁已经失去了用处,怎么都得给玄门一个交待。可话说回来,言稚川还没有恶堕,请她为天下福祉牺牲自我,是一件很忘恩负义的事。许多人不敢提,那就让她来背负骂名。 “等到她们归来,那就没有机会了。”别惊鹊提醒道。 言济之、钟湛兮她们不可能同意言稚川进入天地根的。 离天枢面色犹豫不定,这样做既解决通天塔失衡的问题,也抚平了玄门对魔种的忧虑。 魔种可以算是死得其所,但—— 又凭什么让她肩挑起大梁呢? 离天枢已经被别惊鹊说动了。 可她不敢擅自做主张,找了掌教师姐玉廉贞询问。 玉廉贞声音很轻:“当初循天轨推演出的魔种与天地根的关联,竟应在此么?” 最终,离天枢主意定下。 只是比起强迫,她更希望言稚川能够主动地承担起责任,到时候面对言济之她们,大家都能有个体面。 法殿中。 因为炼丹将法力消耗一空的言稚川懒洋洋地躺在一片云上。 云朵朝着湛玉节飘了飘,距离她不到一尺。 得到天衡府洞天真人要见她的消息后,言稚川也一副倦懒的模样,丝毫提不起兴致。 离天枢只请了言稚川,可湛玉节不放心,也跟了上去。天衡府道人欲言又止,想到这两人一直同吃同住、同进同出,也便由她去了。 一刻钟后。 湛玉节、言稚川在天衡府道人的引路下抵达。 殿中坐着一个紫衣道人,可她的面容十分模糊,仿佛笼着一层星光。明明人在殿中,可抬眼望去,却有种恍惚身临浩瀚星河的错觉,仿佛周身都是星流漩涡。 “离真人。”湛玉节不卑不亢地打了个稽首。 “不必多礼。”离天枢温声道,她也没有绕弯子,直说道,“魔族借助天地根进入人世的事情,想来你们也都知情。” 言稚川眼珠子转了转,不安分地手指揉搓着小肥啾。她歪着头不说话,视线定定地落在湛玉节身上。 她就说找错人了吧,天下大事找的得是她师姐。 湛玉节道:“是。” 离天枢叹气道:“魔族那处无法打开玄天仙障,便想了这么一条危险的路来。千年前,魔族出现一个符文器道上的奇才,她研究的符文以及穿梭器能够让魔族安然度过无尽渊。她或许只是好奇无尽渊,可发现天地根相连后,便打开一个闸门,后来者将全部心思都扑在这条通道上。事实上,还真被魔族做成了。” 说到此处,离天枢顿了顿,她将言稚川和湛玉节的神色收入眼底。一个是万事不经心的懒散,一个是凛然肃容。同是九渊出身,两个人所坚持的“道”恐怕是不一样的,譬如魔种,就不会将天地众生放在心中。将漫游的思绪收回,离天枢继续说:“那魔族这样做,带来了一个麻烦。天地根本就是灵机冲荡之地,尤其是玄魔二气交汇之地。魔族的抵达使得天地根失衡,加剧了那股元炁风暴。如果那股风暴得不到控制,会导致元炁暴动,通天塔一毁灭,无尽渊焉能独存?到时候灵脉魔穴一起暴动,天地再无生灵。” 言稚川支棱着耳朵,这不就是系统说的原命运中的灭世场景吗?怎么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点? 湛玉节哪会不知道天地根暴动的后果,但这不是她能够考虑和解决的。离天枢刻意将师妹请过去,是从师妹的身上推演出了解决之道吗?湛玉节思绪转动,心越来越沉。她平静道:“不知真人有何指示,要我做什么?” 离天枢等待的就是这句话,她微微一笑道:“小言道友能够吞噬魔穴气机,以魔种吞天噬地之能,或许能够将阻塞在天地根的元炁风暴给吞下。” “恐怕不行。”湛玉节想也不想就推脱道,“我师妹不过化神境,如何进得了天地根?况且魔穴哪能与天地根相提并论?魔穴不过是天地根延伸出去的狭小支系而已。”她的眼神凛然冷峻,神经紧绷着,笼在袖中的右手掐着法诀,俨然做好了祭剑的准备。 离天枢叹气:“若不是走投无路,我等也不会做出让小辈走在前头的决定。”她对上湛玉节的视线,又道,“天地根中那团元炁风暴越来越剧烈了,近段时间天衡府一直在研究将其镇压的法门,但只能暂时维持气机的稳定,而无法拔除躁动之源。言道友既应天地之数,又得谈道友馈赠,我天衡府会想尽一切办法助力言道友,兴许会有个奇迹呢。” 湛玉节寒着脸道:“多谢离真人抬爱,我师妹担不起如此重托。” 离天枢已见过湛玉节固执的一面,索性将她抛开,凝眸看一脸看热闹的言稚川,问:“言道友觉得如何?” 第142章 处在风暴中心的言稚川丝毫不觉得这事跟自己有关,等离天枢问了一句,才“啊”一声,从恍惚中回神,她摇头推拒道:“我不行,我只是个柔弱的医修。” “言道友说笑了。”离天枢一扬眉,主动地退了一步,“既然如此,也便不为难道友了。天地众生,是我等的责任。” 离天枢没有强行挽留。 从天衡府中走出来的湛玉节脸色冷若霜雪,眸中寒芒湛然。原以为在天衡府中可以第一时间得知玄魔之战的消息,倒没想到对方是打这样的主意。是因为师尊、辅师都在与魔族洞天厮杀,所以觉得这是除去魔种的好时机么? “我来天衡府帮忙降妖除魔,但她们却要我送死。”后知后觉的言稚川叭叭叭,开始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湛玉节“嗯”了一声,说:“离开天衡府。” 言稚川眨眼问:“真能走掉吗?” 湛玉节无言。 她不认为离天枢会打消念头。 天衡府,可能出不去了。 执拿天衡府守山大阵牌符的是别惊鹊,她不会随意放人入内,同样也不会让人轻易离开。 从法殿中出来的湛玉节连东西都没收拾,就带着言稚川往宗外走,果不其然,被别惊鹊挡在门外。湛玉节不与她废话,身一转,作势要带着言稚川回去,可才走了两步,别惊鹊淡然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 “留步。” “别掌教。”湛玉节站得笔直,她的脸上已没了半点笑意,像是一柄霜雪铸成的剑。 别惊鹊慢条斯理道:“事后,玄门道人必行要向九渊讨个说法的,譬如那负罪枷锁为何失效。”在湛玉节二人出现的时候,她就知道离天枢说服失败了。 “我师妹并未做危害玄门的事情,玄门道人要什么说法?”湛玉节冷冷道。 “包庇窝藏魔种之事并不会因此而消失了,你心中清楚不是吗?”别惊鹊对着湛玉节说了句,旋即转向言稚川,道,“九渊待你越好,罪责也便越重。你是魔种,因缘际会而生,你得谈莲见莲心,却不意味着魔性最终消失。人世恐魔、厌魔、憎魔——你就算是救世主,得来的也不会是崇敬,而是恐惧,是嫌恶,是一些人自以为屈辱的屈服,一旦你做出什么不利的事,你的名声会崩塌,九渊也会被你连累。” 言稚川:“……”脑袋空空,这人叽叽咕咕在说什么? 湛玉节沉默不言。 别惊鹊说得是对的,人心就是如此。 别惊鹊凝视着言稚川,露出一抹温和无奈的笑。她道:“你在九渊,迟早会累得九渊声名尽毁。你若进入天地根,却能让九渊走向高峰。”在某种时候,人也可以崇拜魔种,为其歌功颂德,但前提是魔种已经死了。 “九渊的事情,不劳真人操心。”湛玉节面色微变,别惊鹊比离天枢还不委婉,就差直说让师妹离开九渊、让师妹去死了。 别惊鹊又笑着问:“小言道友,你愿意见身边的人因你被人指责吗?” 言稚川抿了抿唇,她的情绪不太高昂。 这些都不是好话,她不想听。 湛玉节带着言稚川快步离开,等到将人远远地甩在身后,湛玉节凝眸,认真说:“我不在意流言。”若是在意那些名声,当初得知师妹是魔种后,就不会带着师妹一起走了。 “可我在意。”言稚川蔫耷耷的。师姐没有堕魔,难道最后也会千夫所指吗?而且一切都是因为她? 湛玉节眉头微蹙:“师妹。” 言稚川愁眉苦脸,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最后挤出一句:“去修炼吧。” 如果是平时,言稚川口中说出这句话,湛玉节会很高兴,但此刻,她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预兆萦绕着,让她心惊胆战。 劝说一次不成后,离天枢和别惊鹊都没有再来,可这不代表着她们没有其它手段了。先是天衡府中的人在议论,接着又是通天宝鉴中的纷争。言稚川是魔种,那毫无芥蒂守在她身边的,甚至不惜逼迫林寒枝立下天道法誓保守秘密的湛玉节,又是什么样的?这些过去也有议论,但这回又加上了天地根的事——能有机会拯救众生,可湛玉节不愿。 一人和天下人孰轻孰重呢? 每个人心中都有所决断。 可过去湛玉节在道人们心中是持有大义的,但在湛玉节选择言稚川的时候,那形象毫不意外地崩塌了。 偷看通天宝鉴的言稚川气得猛捶药神鼎。 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还这么闲,在通天宝鉴中乱嚼舌根吗?她看大陆上的人都好得很,没有一点要死的样子! 她辛辛苦苦那么久,难道一切就要化作乌有吗? “你怎么样了?”天道系统有些担忧地看着言稚川。 通天宝鉴里没提言济之一行人,但那是因为言济之正与魔修洞天斗战,等到尘埃落定,“清算”必定到来,到时候烟尘滚滚,九渊的处境……还是危险。 “她们怎么不自己去?”言稚川垮着脸,只觉得心烦。 她终于开始苦恼起自己“魔种”的身份来,天衡府找这么个时候,不就是要逼她就范吗? “师姐怎么样?”言稚川问。 天道系统声音平稳,它已经见过大场面了,于是很淡然地说:“……不太稳定。” “她也看了通天宝鉴里的流言?”言稚川跳了起来。 天道系统:“她一直在打坐,你不也瞧得见吗?”小肥啾一转头,就看到蒲团上坐着的湛玉节,半个时辰了,面前摆放的丹砂一点都没少。 “不会一怒之下剑斩通天塔吧?”言稚川心有余悸,蹭蹭蹭地跑到湛玉节的跟前,与她相对。她还以为湛玉节跟往常一般不会搭理她,哪想到湛玉节忽地睁眼,被抓个正着的言稚川有些莫名心虚,低着头抓着湛玉节的衣摆不说话。 “师妹,怎么了?”湛玉节温和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言稚川吞吞吐吐的,“如果她们非要我去,那怎么办啊?” 湛玉节眼中掠过一道寒光,情绪汹涌波动起来,根植在心中的魔念也如潮水起来。她不动声色说:“你要是不愿意,天衡府不敢真的逼你去。”天衡府也怕,被逼迫下的魔种魔性发作,来个玉石俱焚。 “可——”言稚川说了一个字,就硬生生地截住那番话。她现在才发现天衡府用心险恶,如果她去了,那她这个魔种就没了,天下人开怀。她要是不去,恶名就此种下。如果天衡府找到其它法门,成功救世,师尊们在这次跟魔修的对战中,立多大功数都无法洗清恶名。要是因为她掀起新的斗战,九渊就是千秋罪人。赢了是暴君,输了更要被踩到泥潭里。 天道系统老气横秋地感慨:“成见是一座大山。” 言稚川:“……”她屈起手指将小肥啾弹飞,对着湛玉节嘟囔道,“好像我这次不同意,过去的功劳就一并被抹杀了。” 要说她们是恶人吧,可一个个为了平魔祸奋不顾身;说她们是好人吧,可又因那没有发生的未来直接给魔种判了死刑,逼着无辜的她为众生牺牲。 她虽然喜欢说自己是天命之女,但也没想去死啊。 “不管她们说什么,你都不能应。”湛玉节凝眸望着言稚川。 言稚川随口道:“那当然啦。” 湛玉节不信言稚川的胡言,她道:“你立誓。” 言稚川低头朝着湛玉节一撞,叫道:“师姐,你又不信我!”她清了清嗓子,“我发誓,绝不会为了闲杂人等牺牲我自己的性命,去闯那跟我无关的难关。”见湛玉节神色好转几分,言稚川也高兴,在湛玉节怀中乱拱。等湛玉节伸手推开她,她又笑着揽住湛玉节的腰。在嬉闹中,一枚类似印鉴的法器落了下来,发出咚一声响。 湛玉节不动声色地将法印捡起,这是从魔修手中得来的御中敕印,先前粗浅地祭炼一番,本想着继续打磨,便将它笼在袖中。 “这是什么?”言稚川好奇地问。 “一件法器。”湛玉节不动声色道。 言稚川“喔”一声,又问,“可师姐剑名道非身外,不是一概不用法器影响剑道么?” 没等湛玉节回答。 天道系统就一声怪叫:“御中敕印,那是最开始玄魔双修的道人祭炼出来平衡自我的道器!”魔宗的人只修持魔道,只是很粗暴地运用,打上烙印后洗去魔气的痕迹。到了傅明笃手中勉强算得上运用。可傅明笃死了,这法器落到湛玉节手中。 它说湛玉节怎么就那样不稳定呢! 不会在偷偷修魔吧?! 难道它真的不聪明还废物? “师妹来。”湛玉节没等言稚川继续追问,又取出一张空白的落有她名印的法契。 言稚川前一刻还跟系统一起一惊一乍,下一科就被契约吸引了。“是什么呀?” 湛玉节也不解释,微微一笑道:“师妹落下名印。” 言稚川警惕:“你不会把我卖了吧?”法契上可是一个字都没有啊。话虽然如此说,但名印落得无比爽快。反正有天道系统在,负罪枷锁都没能把她怎么样,何况是区区违背契约的惩戒? 第143章 湛玉节小心翼翼地将空白法契收起,她直勾勾地凝望着言稚川,抬起手将她一缕垂落的发丝勾到耳后去。她轻飘飘地问:“师妹就是这么想我的么?” 言稚川眼神闪了闪,她对上湛玉节的视线,深情款款地演上了,抑扬顿挫道:“那就是道侣结契,师姐,你用不着如此迂回,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同意的。”她手一张,大义凛然说,“来吧,我做好准备了。” 湛玉节抬手在她脑袋上一敲,轻呵道:“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言稚川挺直的背脊重新软了下去,她靠着湛玉节,眼眸亮晶晶的:“我最近什么都没看呢。难道我们不可以这样吗?” 湛玉节语塞,她扶起言稚川,低声道:“别闹。” “你又觉得我不懂事 。 ”言稚川哼了一声,她眼尖,瞥到湛玉节泛红的耳垂,闪电般地伸手摸了摸。没等湛玉节推她,就快速地跑开,凝望着湛玉节笑逐颜开道,“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第107章 107 言稚川在屋中撒欢似的乱跑,湛玉节也只是抬眸望着她,眼中满是无奈和纵容。她合上眼继续修行。借着传承之路中的机缘迈入化神境后,功行再想要往前一步便有些困难了。虽然经过了数回生死争杀,但想要将道行推到二重境,还有一段距离。她内心深处有种变强的迫切,这使得她难以沉下心神。深呼吸一口气,湛玉节强迫自己排除杂念入定。 言稚川蹭蹭蹭跑了一圈,又绕回到了湛玉节的跟前跪坐着。她直勾勾地凝视着湛玉节,肆无忌惮地用视线描摹她的面部轮廓。一会儿后,言稚川换了个姿势,问系统:“那御中敕印是什么意思?” 天道系统见言稚川肯搭理她了,立马叭叭叭开口:“御中敕印是一种玄魔双修的道器,落到魔修手中只是粗浅地运用,但在湛玉节手里,很可能借助它去修魔。” 言稚川支棱起来,脸色严肃:“那这样算不算堕魔呢?” 天道系统支支吾吾没话说了,堕了但是没有全堕。魔念是魔族的遗留物,修行魔道自然而然会有一道契印让人被魔族所掌控。但这也不是绝对的吧?毕竟原命轨中湛玉节就是个不被魔族操控的意外。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让魔族无法像操纵傀儡一般操控她。 “怎么回事呢?”言稚川问得很认真,明明没有走上那条身败名裂的路。至于如今通天宝鉴中议论的……还没到逼着师姐遁入死境的地步。天道系统的沉默让言稚川感知到了一抹不安,她不喜欢思考,不代表她彻底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从那些流言中,可以看出这局面,都是她这个魔种带来的。只要她存在,不仅仅是师姐,师尊她们也将面对玄门道人的指摘。 “太坏了。”言稚川愤愤不平。玄门道人说她是魔种,未来可能不利于玄门。那么玄门修士在魔念纵横的大陆,不也有着同样的未来吗?谁又能确保自己永远不堕入魔道呢?而且那魔族必定死于师尊她们之手。没了魔族,就是道行最高的魔修称王称霸了。 “怎么办?”天道系统问。 言稚川往后一仰,说:“不应该是你给我想一条出路吗?” 天道系统理直气壮:“我是废物啊。”它能做的都做完了,哪里还知道怎么做? “那就只能——”言稚川一顿,后半截话没有说出来。她凝视着湛玉节,又小声地嘟囔,“怪舍不得的。” 师姐不能堕魔啊。 可那些森然如刀剑的话锋逼来,让命轨中毁天灭地之景到来怎么办? 以前觉得问题在柳烟青、在赵平川,那么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她了吗? 天道系统感知到言稚川的思绪,问她:“你不是不想死吗?” “是啊。”言稚川不假思索道,“可天地根暴动之后我也不能活啊。”她的思绪活跃,跟过去一样,很能开解自己,“师尊、师姐她们都在,到时候可以捞捞我。”要是同归于尽,那才是真的完蛋。 “你答应过她的。”天道系统于心不忍。 言稚川笑嘻嘻的:“我又不是第一回说话不算数。” 言稚川没急着走,她歪七扭八地靠在云上,好一会儿才拿住了药神鼎炼丹药。一连炼制了十几炉,她才懒骨头似的躺下,从乾坤囊里摸出话本津津有味地看。 湛玉节入定的时间不长,到了黄昏的时候醒来,觑见不务正业的言稚川,眉头不由得蹙了蹙。她的功行需要提高,师妹也不能落后才是。她沉声道:“师妹。” 言稚川正看到“师姐入魔”的场景呢,眼中满是盈盈的泪。听到湛玉节的声音,才蓦地回过神,掖了掖眼角的泪。用那发红的眼睛看湛玉节,回答道:“怎么了,师姐?” “怎么不修炼?”湛玉节问,她有些心浮气躁的,语气是克制不住的幽沉。 言稚川将话本一收,如往常般调侃:“我昨天不是修炼了吗?” 湛玉节脸一沉,声音尖锐了几分:“今时不同往日,就算是解决了天幽城,危机仍旧悬浮在头顶。师妹你——”话说了半截,怀中蓦地一沉。湛玉节低头,清冷的眉眼间含着霜气。 言稚川趴伏在湛玉节的怀中,她不想听湛玉节念叨。 不就是休息一会儿吗?她稍稍挺身凑近了湛玉节的脖颈,神思有些迷离,张嘴就是:“师姐,我有一个朋友,她临死前想要看你亲我一口。” 湛玉节:“……”往常听了言稚川乱七八糟的话,湛玉节也就轻轻放过去了。她并不厌恶与师妹的亲昵。可此刻的她心绪很不对劲,将言稚川从怀中推开,疾言厉色道,“我辈当以修行为要!师妹,刀已经悬在头顶,还能坐以待毙吗?尽想些没用的事吗?” 言稚川被她冷厉的语气吓了一跳,面前的师姐比任何时候都要凶些。她炼制过丹药了,也没有完全偷懒。此刻心中有些委屈。但一股别扭之气强提着,让她没有继续辩驳。她还想威风地说句“不要你管”,可也没能说出口,只讪讪道:“我知道了。” “拿来。”湛玉节朝着言稚川伸手。 “什么?”言稚川一呆,在湛玉节冷漠的眼神中,后知后觉地想到,师姐是要话本。她小心翼翼地将《我死后,师姐入魔了》取出,递给湛玉节。 湛玉节眸光先是定落在“入魔”上,之后死死地凝着那个“死”字,瞳孔缩了缩。看着这话本,她更是心烦意乱,一拂袖便有一道火焰落在话本上,霎时间便化作一道汹汹的火舌,将话本吞噬。言稚川一呆,往前一扑想要拯救话本,但还没行动,手腕就被湛玉节扼住。 言稚川的脸色泛白,对上湛玉节冷漠的脸,她不安地问:“师姐,你怎么了?” “是不是要入魔了?是不是会发大疯了?”言稚川急忙呼唤系统。 天道系统沉默片刻,冷静地说:“可能是的。” 言稚川:“……” “师姐?”言稚川喊她,神色无辜。 湛玉节眸光幽邃,她的情绪剧烈地起伏着,轻轻地松开言稚川的手,抿唇说:“抱歉,我太心急了。” 一句道歉的话挥散了言稚川本就没有多少的郁气,她扬眉一笑说:“没关系的。”从乾坤囊中取出一大堆瓶瓶罐罐,言稚川又道,“我炼制了凝神丹,可以提升吸收丹砂的效率。”除了凝神丹 、回元丹等常见丹药,她还给湛玉节介绍今日的成果。 湛玉节心中似是被大锤敲击,有些发闷。她的喉咙仿佛堵塞了,片刻后才问:“今天祭炼的?” 言稚川点头:“嗯嗯。” 湛玉节闭了闭眼,又重复道:“抱歉。” 言稚川双手背在身后,笑容灿烂地重复说:“没关系的。” 湛玉节没再说话,她的手掌轻轻地落在言稚川的面颊上,指腹抚摸着她的唇角。“闭眼。”湛玉节的声音很轻。 言稚川不解,但听话地合上了眼。 唇角抚过的本是柔软的指腹,旋即又被很轻柔温暖的唇覆盖了,一股清幽如雪松的淡香拂面而来,仿佛羽毛轻轻地搔过。刹那旋止,但那触感回荡着,将时间静止,将感知拉长。言稚川的脸一下子绯红,眼睫颤了颤,抬眸对上同样面颊泛红的湛玉节,想说些什么,又憋不出来。好一会儿,才一脸感动地说:“这样我就算死也无憾了。” 死字刺耳,湛玉节的脸色当场就变了。她吐出一口浊气,温声道:“师妹,以后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言稚川笑盈盈地看着她:“好哦。” 心中的烦闷卸去,湛玉节再入定修行,时间越发长。她跟前的丹砂快速地化作了尘屑消散,元炁在气脉间游动,打磨着她的道体。 言稚川将炼制好的丹药码放整齐,又悄悄地点燃一炉香。这香是她炼制凝神丹的时候顺手炼的,能够让师姐沉浸在心无旁骛的境界中。 之后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师姐不会同意她进入通天塔的,并且愿意付出代价堕入魔道。 第144章 言稚川不希望见到这样的场面。 她找上了离天枢。 “天下苍生必定会感念言道友的付出。”离天枢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魔种愿意出面再好不过。她若是不愿意,天衡府也会设法寻找其它办法稳定通天塔。 “我不是为了苍生。”言稚川说,她才不要那样的“大义”。 她畏死。 吞噬了那股玄魔冲荡带来的气机后,她还想回来。 她问:“此事之后,玄门就不追究九渊了吗?” 离天枢道:“自然。”剿灭魔道,九渊之功比天大。遭人议论,也只是因为收养魔种而已。魔种进入天地根,谁都会夸九渊好手段,就算是魔种也能在九渊的教导下迷途知返,为玄门大道奋不顾身。 言稚川说:“口说无凭,请立天道誓约。” 离天枢:“……”目前的魔种并未作出危害玄门的事,离天枢与她没有仇恨甚至算得上是同道。但对未来的考量让离天枢铁了心去做这个恶人。只不过在一些细枝末节上,她愿意满足言稚川。 拿到了天道见证的法契后,言稚川放了心。她从离天枢手中接过安稳通过通天塔的符文,前往那若隐若现的通天塔,没有惊动任何人。临去时,她脚步一顿,转头望向离天枢。 离天枢心微微一沉,以为言稚川反悔。 言稚川晃了晃手腕,扬眉笑道:“对了,辅师从未在负罪枷锁上动过手脚。我之所以扛过负罪枷锁带来的刑雷,是我之所为非罪。” “我是天命之女,是天道的眷顾者。” 离天枢眼皮子微微一颤,在得到负罪枷锁不起效的时候,几乎每一个人都认为是妙天音破坏了这件法器,让它徒有形式而已。负罪枷锁是过去道果真人炼制束缚自我之器,借助其修行的要么是大慈大悲渡世者,要么就是无法克制杀念在刑雷下灰飞烟灭。 魔种又如何避免呢? 可她说她是天命在身。 离天枢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喊住她。 言稚川身上光华湛然,她头也不回地迈向通天塔,感知着那充沛却又躁动的元炁,她跟天道系统说:“我这波装得怎么样?” 天道系统犹豫一会儿,劝言稚川:“我们回头吧。” 言稚川眸光闪烁,她洒然地笑着:“小天,你怕我师姐堕魔,不就是怕她毁天灭地吗?归根究底,天道是怕九夏大陆毁灭而已。我现在直奔终点,解决那一祸端,不该深合你意吗?你该为我感到高兴。” 天道系统纠结万分。 言稚川叹气:“我其实很聪明的。”她的功行只有化神,想要在通天塔中行走,并没有那么容易。所幸天衡府给她的法符能够荡开挤压来的气机,又不使得通天塔失衡。言稚川扬着笑朝着深处走,在通天塔的尽头,是天地根玄魔二气交汇冲荡不已的地方。魔族那处大约也察觉到了什么,不敢在天地根中大肆行动的。 冲荡的气机躁动不已,一团团的玄气不住地向外张。但不管是通天塔还是无尽渊,都限制了这段躁动气机的外溢。但这团气机没有消亡,而是在一次次失败的冲撞中变得越来越不稳定,像随时都要爆裂开。魔族自大,能穿渡无尽渊,就以为能够打通通往玄门的路。几个魔族都带来这样的恶果,更何况是魔族大军的行进? “魔族和玄门的都很烦人。”言稚川有些害怕,但伸手一抓没找到湛玉节的身影,左顾右盼,只能够跟天道系统说话。 “我们要不回去吧?”言稚川又说。 天道系统迫不及待说好。 可言稚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四野茫茫不见归路。数息后,她垂头丧气地面对着那股异气风暴:“算了,等完成后就回去,到时候一定要叫师姐她们刮目相看。”她的眼眸幽沉,周身浮现一缕缕的精煞,身后的魔相浮现,可又在她的心念促动下化作一团向外张开的雾,猛地朝着那股元炁扑去。 不只是无尽渊,通天塔也感知到了那股冲荡。自通天塔上蔓延出来的气机让玄门的灵脉翻涌起来,仿佛地龙翻身,带来一股惊天动地的摇晃。通天塔外,离天枢早已经做好准备,数道光芒莹莹的法符从她的指尖飙飞出,将通天塔的动荡止住。 翻涌的玄门灵脉恢复平静,可湛玉节从入定中醒来。她的面色寒峻,下意识地找寻言稚川的踪迹,可眸光一扫,只看到堆叠整齐的药瓶,上头齐整地贴着药物的名称。 一旁的香炉中散发着奇异的香味,香已成灰,不知道是什么,但与她往常所点的并不是同一种。 “师妹?”湛玉节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她取出通天宝鉴,找到的名印同样黯淡无光。一股不祥的预兆攀升,湛玉节越来越不平静,化作一道剑芒从殿中掠去,但被天衡府的化神道人阻了阻。 湛玉节的一颗心霎时间落到谷底。 “我师妹呢?”湛玉节压抑着怒意询问。她的面上神色不显,可内心深处浮动着一股要失去的恐慌。 天衡府道人露出一抹歉疚的笑,她转眸注视着通天塔方向,道:“言真人为玄门做的牺牲,我等会时刻铭记在心。” 这句话验证了湛玉节的猜测,她的脸上终于退尽了血色,冷冰冰的眼神里浮动的是不再压抑的怨气。她握着剑,只说了一个字:“滚!” 那道人还在劝:“一去难以回头。湛道友要是真做了什么,那会让言道友的牺牲变成白费。” 牺牲的不是她们自己,也不是她们的亲众,说起来轻而易举,只用轻飘飘一句话结束别人生存的权利。 湛玉节眼中满是厉色,那股被魔念勾动的却始终被她压制的戾气上浮,在天衡府道人说“道友不要是非不分”的时候,漫天的剑芒泼洒。天衡府道人距离湛玉节极近,想要劝阻湛玉节,可没想到湛玉节当真会一声不吭动手,来不及躲闪,身上顿时被剑气穿透,化作一个血人从半空跌落,生死不知。 此处的动静惊动天衡府道人,她们哪能不管不顾,纷纷掠到湛玉节的跟前,用谴责的眼神望着她。 湛玉节脸上狰狞的怒意已经消散了,她漠然开口,语调淡淡的:“滚。”被湛玉节凝视着天衡府道人心中一凉,知道湛玉节真的会杀人。外头还有魔修虎视眈眈,再起内讧,可能使得玄魔战局出现变数。 “湛道友。”别惊鹊踏着烟气出现,她的眼神同样漠然,“杀尽天衡府的道友,能泻出你内心的愤恨吗?能让你珍惜的回来吗?” 湛玉节抬眸注视着别惊鹊,咬牙恨声道:“她没有义务拯救苍生。” 别惊鹊垂眸,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悲天悯人,她问:“那谁有义务呢?你、我、各宗洞天,我们都可以袖手旁观。别人可以奋不顾身奔赴死局,为什么你师妹不可以?” 湛玉节一凛,她短促地笑了一声:“你们要她去,不是因为她有这个本事,而是因为她是魔种。”见别惊鹊不答,湛玉节又拔高声音,疾言厉色道,“若我师妹在吞噬元炁风暴后仍旧能回返,你们给她留下归路了吗?!” 别惊鹊一声叹息。 她们,没有。 魔种最好的结局,就是迷失在天地根里。 这是她们替魔种准备的归路,是这一场魔劫的收尾。 别惊鹊道:“事了之后,九渊道友跟前,我自会谢罪。” 湛玉节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她将法剑一横,道:“你们有私心,我为什么不能有?如果诸位非要阻拦,那就请各位用鲜血成就我的私心!” “你——”天衡府道人对湛玉节升起几分不满。 “退。”别惊鹊道,她冷淡地看着湛玉节,不信她真能对通天塔下手,一旦激起通天塔气机流变,进入其中的魔种更不可能走出来。天衡府中修士不能将时间浪费在与湛玉节对战上。 湛玉节握紧了剑。 通天塔的气机走向衡定,可内部必定激流翻涌。 她喉咙发紧,内心衔恨。 师妹又不听她的话,明明已经立下了法誓! 她不怕违背誓约带来的恶果吗? 雾云如潮,轰隆隆的大响从极天传来,恐怖的玄洞中漩涡搅荡,魔气流散,俨然又有魔修洞天死在玄门真人的手中。 明明通天塔还没有气机暴动,明明等待师尊她们归来就好。 “湛道友。”离天枢是最后一个出现在湛玉节跟前的,她凝眸注视着煞气腾腾的湛玉节,道,“以道友的功行,通天塔不容易走。” 湛玉节仰头看光芒濯然的通天塔,一股破坏欲油然而生,清越的剑鸣声呼啸而起,伴随着汩汩的水潮声在半空盘桓。她立在茫茫漩涡流光中,周身逐绕的气机隐约带上妖异的红。 可悬着的剑终究没有落下去,她冷浸浸的眼神在离天枢身上转了一圈,作势要往通天塔中闯。 离天枢叹了一口气,一道法符从她的袖中飞去,落到湛玉节的周身,替她阻绝入塔中会遭到了元炁排荡。 第145章 “九渊道友归来,该如何交代?”临近离天枢的道人心中不安。 离天枢沉声道:“损一个是交代,损两个也是交代。”她只希望湛玉节在得知前方无路的时候,能够及时地回返。 天地根中。 言稚川独自应对那股高深莫测的暴动元炁。 魔种的吞噬之力不容小觑,但她自身的道行只有化神,在重压之下,不能等到一切结束,便被迫陷入了沉眠。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吞噬。 在通道的另一端。 魔族陆续送道人进入天地根,可没有一个带回好消息,不知人世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能穿渡天地根的只有洞天,哪能真将所有洞天魔族都当作消耗品用的?本来这几千年魔族发展就不好。魔族之中起了分歧,可没等双方商议出所以然来,便检测出天地根出现动荡。魔族想入人世,却不想让天地根崩溃,得到消息后抓紧时间研究维持天地根衡定的办法。 而在这个时候,魔族神机院中的道人忽地检测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波动。 “是……魔种?人世那边有魔种的存在?” 魔种能够吞噬,如果有魔种在,玄天仙障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将魔种带回,就不必再对天地根下手,时刻担忧着它的崩毁了。 “设法将魔种接回!” 能走捷径,谁又愿意去迂回? 第108章 108 极天之上,洞天道人自然也感知到通天塔中的气机变化。可与石麟一众的斗战正在关键时刻,谁也不能够分心。离天枢已经离开战场,她会设法压制住通天塔。误把o陆4医五零午 随着魔修洞天一个个战殁,石麟身边已经没有可以帮衬的人了。这回玄门也审慎小心,不给魔修半点逃开东山再起的机会。斗战激烈而又无情,维持无数年的玄魔之战,会在此时暂分出结果。 铺天盖地的雷网蔓延无穷尽,轰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被雷网锁定的天宇找不到半点可以钻的空隙。剧烈的雷霆伴随着罡风剑气砸落,搅荡起汹汹酷烈之势。石麟的面色不好看,要不是她掌握数种保命的神通,可能也跟魔修道人一般身死道消了。可神通运用是需要法力支撑的,就算是洞天,也有穷尽时。 石麟的心神转动,一圈圈的光芒旋向了外间。魔修洞天不如玄门数目多,一直处于劣势,可也不是白死的,临死前的奋力一搏也能带走了玄门道人。石麟的目光落到冲虚宗仅剩的金婆娑身上,她认为这是一个可能的突破口。但在她攻向金婆娑的时候,一道无声无息的剑芒迫近了。她眉头皱了皱,故技重施般,身上浮现了一团团烟气,化作坚不可摧的鳞甲包裹着周身。 但是很快的,石麟便察觉到这道剑气的不对劲。剑气触碰到鳞甲便无法再斩下去了,剑气看似消融了,但存在着异气在她的周身盘桓,时时刻刻侵蚀着她的功体。 这一剑—— 已经落到了她的身上! 石麟只能够暂停攻势,开始驱逐体内的异气。可她不动了,玄门道人是不会停的,许多人围攻石麟一个,生死之争根本不会讲究所谓的公平。面对着汹涌奔腾的攻势,石麟仓促间只得运起神通抵抗。 言济之看着石麟的身影,她的手中捉着剑器。罡风吹拂着她的衣袖,她缓缓将剑抬起。少顷,一道剑芒破空而去。浩荡雷网中蕴藏着的剑气顷刻间被催动,风暴席卷四面,仿佛要将石麟给撕裂。 石麟看到了言济之挥剑的动作,她如先前那般将雷暴剑芒阻隔在外,眼中浮现几分疑惑。言济之方才出的那一剑,会落在哪里?正当她不得其解的时候,整个天地忽地晃了下,连带着雷霆爆响都停了刹那。石麟的身躯忽地断成了两截,紧接着,又像是云气一般,被风给吹散了。等到身形散去后,那道撕裂天地的剑痕在倏然间显现了出来。 身体虽然化作了乌有,但石麟的元灵仍旧没有消亡,此刻正潜藏在了某处。石麟心中大恨,想要借着玄门放松警惕的时候遁离,哪知道伴随着一阵音律传出,她的元灵不由自主地出现了波动,引起了玄门道人的主意。没等她逃开,一道金光宛如钵盂般当头罩下,紧接着便是汩汩的水潮声起。剑如悬河,滔滔不绝地往下倾泻。 石麟只抵抗了不到一刻钟,便在满怀不甘中被撕裂成了碎屑。 直到此刻,天幽城的洞天道人才算是除尽了。玄门洞天占得了便宜,但也不是没有半点损伤。洞天虽多,可主战的只是言济之、钟湛兮她们这般的剑修,以及悍然不畏死的力道修士。这一场打了下来,冲虚宗柳空桑战殁,余者多多少少带了点伤,多亏有方知我和孤阳两位洞天层次的医修在,才没让局面变得不可遏制。 “天幽城中尚有余类。”钟湛兮收剑,神色凝肃。 白玉京莫道人扬眉,开口道:“我过去。”顿了顿,又说,“通天塔出现异状,可能是魔族从中穿渡引起的,有劳诸位道友。”说着,朝着同道们打了个稽首,她的眼神落在太平音部的洞天曲道人身上,见她颔首,两人一道化作遁光离去。 天衡府中。 得知战事终了的离天枢神色如常。 她的心神仍旧落在通天塔上,数日过去了,不见通天塔中元炁风暴再度卷起,也不见持拿着法符的湛玉节遁回。但排开这两点,通天塔仍旧是一切向好的。天衡府又抓到了一个名唤白藏云的魔族,从她手中得到了符文,就算不能用,也可用于研究。 “九渊那边,如何交代?”其余道人没有离天枢这么平和的心性,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犹为惴惴不安。这事儿不是各宗廷议商议出来的,而是她们擅作主张,其实手段很不光彩。她怕因为此事,天衡府与九渊交恶。 “做都做了,只能顺其自然。”离天枢说。 她不认为这事能够瞒得住九渊道人,毕竟通天宝鉴中有痕迹,而湛玉节不可能一句话都不说。 湛玉节不是咽下一切的性情。 她知道斗战中的钟湛兮不可能看通天宝鉴中的传讯,可仍旧留了言,说尽前因后果。 天衡府逼迫师妹入塔稳定天地根,而她不肖,不能置之不理,纵然知晓前路艰险,仍要进入塔中寻找师妹。 原本赢了天幽城洞天,是一件喜事,可在看到通天宝鉴上的传讯后,钟湛兮的神色冷了下来,面上没有半点笑意。她将通天宝鉴递给了言济之,还没抵达天衡府的时候,就猝然出手,一剑斩向了天衡府山门。 天衡府山门大阵仍旧在,持拿法符的别惊鹊惊了惊,还以为又生出什么变故。等到抬眸看清持剑的钟湛兮后,她的神色才变了变,沉声问:“钟道友,这是做什么?” 钟湛兮冷着脸,剑上寒芒绽放,又朝着天衡府落下一剑。 这回护山大阵没有起到半点作用,是眼神冷峻的妙天音出手了。 钟湛兮的剑意冲向大阵,将高高矗立的星月仪斩成了两半。轰隆一声爆响,天衡府中的建筑倒塌,扬起大片烟尘,天衡府道人惊惧不已。 而离天枢也不得不出面应对九渊的诘问。 她道:“天幽城擅度天地根,使得元炁失衡。如果不解决那团异气,通天塔将不复稳定,到时候必定会天地崩毁。”她有大义立脚,可九渊宗不会轻易被说服。 妙天音冷冷一笑:“通天塔危在旦夕了吗?但凡你们等到我等结束斗战做廷议,我便能信你没有私心。” 离天枢语塞。 别惊鹊垂着眼,淡淡道:“是我的主意,与天衡府道友无关。”她注视着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的言济之,问道,“拿到廷议上,你们会答应么?” “不会。”别惊鹊一脸笃定地自问自答,她道,“我辈斩妖除魔,魔种必须——”一个“死”字还没说出,别惊鹊就被一股大力一掼,整个人腾空飞起。别惊鹊下意识拔剑,可片刻后又兀自按捺下去。 九渊之剑连绵不绝,剑气直接轰在了别惊鹊的身上,将浑身是血的她死死钉在地上。 钟湛兮出手太快,余下的道人根本来不及阻拦,而别惊鹊自身又不做任何的抵抗,顷刻间就身负重伤。 金婆娑神色大变,闪电般地掠到别惊鹊跟前,惊惶道:“掌教!”而妙手宗的孤阳真人忙不迭替别惊鹊诊断。本就是重伤之身,再经钟湛兮这么一斩,活着倒是没什么问题,可道体算是彻底废了,没有重修的希望。 别惊鹊擦了擦唇角的血迹,语调温和而坚定:“魔种必须死。” “你以为我不敢杀死你吗?”钟湛兮眯着眯眼,剑鸣锐利。 别惊鹊不在意她的威胁,她道:“如果能让九渊释怀的话,我死又何妨?” “我要进通天塔。”妙天音道。 “不妥!”离天枢拔高声音,“天地根已经失衡,你进去了,可能会带来大灾劫。” 她给在场的洞天道人使眼色,可原本坚定站在她们这边的白玉京洞天已经前往天幽城,余下的妙手宗孤阳是左右逢源的老好人。至于常无欲,她抱着双臂,眸色冷淡幽沉,天衡府处于弱势。 第146章 离天枢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言济之:“言掌教。才结束与魔修的对战,难道就要玄门之间起内讧吗?” “原来如此,你们有恃无恐是吗?”钟湛兮讥讽一笑。 九渊宗能做什么呢?能闯进通天塔吗?能杀尽天衡府和冲虚宗道人吗? 她们只能忍着恶心,看那些人吹捧九渊善教,连魔种都能改邪归正。 可她们需要美名么? 她们从来没有教过言稚川要她为了大义去死。 天下大义只能是自我的选择,而不是外来的侵压。 “够了。”言济之终于开口,她的眉眼浮现一抹倦意,道,“玄门如对付魔修,既然诸位道友很有主张,我九渊日后不会再干预。” “什么意思?”离天枢心中浮现一抹不祥的预兆。 言济之漠然道:“大战已经终了,魔修洞天身亡,短时间内再无人能够威胁到玄天仙障。我九渊洞天将取出落在那处的玄天丹种。从此以后,九渊与诸君,再不相干。” 别说是离天枢,就连常无欲的神色都变了:“言道友。” 九渊洞天面上有讶色,言济之俨然没有与她们做过商议。但对言济之的选择,她们并没有异议。 原先是要留下来收尾的,可事情闹到这地步,九渊一众哪会再管,直接折回九渊宗中。 天地根行不通,那就在玄天仙障上凿开一道通往魔域的门户! 离天枢苦笑一声,就算做好了与九渊绝交的心理准备,真到面对的时刻,也不由胆怯心慌。 别惊鹊掩着唇咳了咳,她抹去唇角的鲜血,道:“魔种的牺牲值得的。至于九渊……随她们去吧。” 金婆娑也说:“天幽城只剩下一些跳梁小丑,玄门暂时不会被魔修侵扰,可大力招揽门徒,待到下一回劫来,新一波的人已经长成,又何必靠九渊来挑起大梁。”她对九渊还留有气愤,语气便显得凶恶。 离天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只能如此了。” 是年,九夏大陆玄门与天幽城一战,大胜。 九渊遁世不出,而各宗广收门徒,灵机勃发,欣欣向荣。 魔域中心城,神机院。 魔族之中,那位横空出世的天才一手创立神机院,研究穿渡天地根进入人世的符文。 此后,神机院蓬勃发展,俨然成了魔域中首屈一指的大势力,能够与魔皇的王廷分庭抗礼。 神机院中有三尊魔族坐镇,魔皇麾下除去在天地根出事的,还有四尊魔族洞天,分守四方,奈何魔皇本身并非当初魔族中的王族血脉,对麾下魔主的掌控力大不如前人。这使得魔皇在神机院前,没有半点王者的威严,就连想见被她们带回的魔种,也屡屡被拒之门外。 “怎么还不醒,她是猪吗?得吞多少东西?”神机院的魔族道人有些心浮气躁,伸手掰下了脑袋上的角,愤愤地塞进口中嚼嚼解压。 “她跟典籍记载中的魔种有些不同,是典籍在流传中出问题了吗?”另一位魔族道。 “倒不如将魔种吞了,她如此强悍,兴许能够让我等迈入道果境。这么一来,区区玄天仙障就不在话下。”说话的是个面色苍白的魔族,他的眼神中浮动着几分贪婪,没等同道应声,就伸手抓向了躺在天材地宝中的言稚川。他已经提出很多次了,可惜都被拒绝,此刻终于按捺不住心思。 就在他苍青的手指即将碰触到的言稚川的时候,沉睡中的人忽地睁开了双眼。红芒一闪而逝,言稚川察觉到了那人不掩饰的恶意,一边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一边扼住了那魔族的手,恶狠狠地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言稚川没有留手。 她的动作迅捷而又突然,在将那魔族脸庞砸得血肉模糊后,又变拳为法印。身后一尊魔相由虚入实,开天印落下的时候带着猛烈的罡风,再度破开魔族的护体罡气,将他五官打得扭曲变形。等到边上的两个魔族从目瞪口呆中惊回,作势要去拉拽言稚川的时候,那魔族已经是一团糊糊了。 “您——” 言稚川警觉,精神始终紧绷着。 “小天!”她在内心呼唤着天道系统。 好在系统没那么没出息,只是到了魔域入乡随俗,身一摇就把自己变作黑漆漆,它悄无声息地立在言稚川的肩膀。 “九渊之剑!”言稚川心一横。 斩草除根,杀人灭口! 不然等到那人恢复,自己就会多一个敌人。 言稚川显然领悟不到到了陌生地界是条龙都得盘着的真谛,恶向胆边生,剑芒一点,倏然飙飞。 神机院中的魔族哪里见过这阵仗?这剑出无声、剑意无形,立马将那魔族斩成一团血沫。一团精质逸了出来,言稚川身后的魔相猛地一吸,将这团精质吞噬。 而那全程没怎么说话的魔族只是咽了咽口水,茫然而又惊惧。 魔种……这么凶的吗? 等等,她干掉的那魔族是她们的同伴吧?是洞天啊,不是一只鸡! “这是哪里?”言稚川在心中问。 天道系统委屈哽咽,就差哭出来了:“玄天仙障的那一边……魔域!”当年言稚川吸收元炁风暴,可她的意识先一步陷入沉睡,回头无路了。在仓促之中,又被魔族那边的穿梭器给拽了过去。魔族没有进入人世,可魔种……却是切切实实还乡了。 “不过魔族看起来不是很强盛,可能是竞争太少了吧。”天道系统又说。魔族借着血脉契印驱使魔修,而高等魔族则是靠血脉压制低等,虽然有以下克上的事发生,但终究不是主流。魔族秩序等级森然,又无玄门做外敌,可不就是一潭死水? “所以我是来当皇帝的吗?”言稚川一呆,可神色又是一黯,“但没有师姐,也没有师尊,我要回去。” “天地根已经封锁,想要回家只能打破玄天仙障,可这么一来,你就要成为千古罪人了。”天道系统说,它扑棱着翅膀,有气无力说,“不如直接摆烂吧。” 反正这是言稚川最擅长的事。 在魔域中被人好吃好喝地供着,一现身就是魔上魔。 言稚川不听。 恹恹的视线扫过呆立的两个魔族,她不喜欢魔域,但是很自觉地代入“魔上魔”这一角色,道:“快收拾。” 言稚川问:“她们又是谁。” 魔域按理说到处都是红名,但系统十分体贴,判断的机制也跟着变化了。别说是这两个绿名魔族,就连刚才那个被打死的,也没有完全红名警报。 “魔族神机院洞天,一名槐辛;一名禹零。” 洞天两个字让言稚川打了个激灵。 她看着在收拾脏痕迹的魔族,有些怀疑人生。 魔族洞天……这么接地气的吗? “别慌,你也是洞天。”天道系统说。 言稚川不修炼,原来是真的不需要。回到了魔域沉睡后,消化得速度快了许多,失去压制后,道行蹭蹭往上涨。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槐辛将半截角怼回到额头上,朝着言稚川笑得矜持优雅。 “我要看……书。”言稚川说。 槐辛和禹零面面相觑。 魔种这么用功的吗? 中心城王廷中。 莫无愁托腮,双目无神地打着呵欠。 “主上,神机院传来消息,莽元真人身亡了。” “死了就死了。”莫无愁有些不耐烦,偌大的魔域哪天不死人的?难道死一个就来汇报一次吗?烦人。莫无愁在心中乱骂一通后,忽地反应过来,她问,“谁?” “莽元真人。”底下的侍从重复了一次,头几乎埋到地下。 莽元是神机院三尊洞天之一,战斗力不是很高。 莫无愁虽然不耐烦他,但也没想到他会无端陨落了。 “是炼制符文将自己炸死了?还是使用符文将自己炸死了?”莫无愁冷静地问,在神机院史上,并非没有出现过这等事。神机院那帮疯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是、是魔种。”侍从的声音更小了。 莫无愁眼神一凛,拖长语调嗯了一声。 魔种?昏睡了三年的魔种醒了?不会神机院那帮人还没说服魔种,就被魔种当作小点心吞噬了吧?魔种的吞噬可不分玄魔啊! 死了一个正好。 削弱神机院的实力,到时候裁减经费时候,抗议的声音都要小些。神机院那帮家伙一边吆喝着魔域资源逐渐减少,一边大肆将资源投入研究中。底下的魔主不愿意上缴资源,神机院逼得急,她的库房差点被掏空。 莫无愁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最后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说:“去神机院,为莽元道友哀悼。” 魔域,辟支城,血海炼狱。 辟支城是魔主辟支的领地,处于中心城的西侧。血海炼狱是辟支取乐的地方,每隔一段时间,他便会将一批化神以下的魔修丢入血海炼狱里,看着他们互相厮杀取乐。 茫茫的血雾中,出现一道荒芜血腥的谷道。 第147章 耳畔除了魔修们凄厉的嘶号,还有魔物兴奋地咆哮。 此刻,一道身影幽灵似的出现谷道中,她一身红衣,手中提着一柄剑。在她的身侧,悬浮着九只雕琢得很拙劣的木偶。此刻,木偶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喊着“师姐”。 这人正是落入魔域中的湛玉节。 穿渡天地根何其困难?她侥幸在风暴中存身,但气脉断裂,一身功行几乎化为乌有。 在魔域中,想要修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浏览过《根本魔经》的湛玉节毫不犹豫地走向魔道。有御中敕印在,能保她身上的玄种不堕。她修仙快,修魔也不落于人后。短短三年的时候,又重新回到了当初的境界,甚至更进一步。 风中传来浓郁的血腥味,湛玉节眸光沉了沉。 她从怀中取出一份空白契书,指尖一勾勒,很快就在上头落下道文。 堕入魔道会生出让魔族操控的契印,她不能落在魔族手中。 她在空白契书上留下文字,将自身骨血、将自身的一切奉献给魔种。 她无法避开魔族落在魔修身上的奴印,可却能通过契书只让师妹操控她。 “走了。”湛玉节淡淡地说。 九只木偶手舞足蹈着,兴高采烈地重复着她的话语。 湛玉节取出一张面具扣在脸上,仿佛一道轻烟飘过峡谷。 她悄然无声地出现,如同流星般在嘶吼的魔物和厮杀的魔修中穿梭。 喧嚣的风倏地停止住,风声仿佛在这一刹那定格。 所有的存在像是沙尘般被风抹去,而在他们的躯干被风吹散后,才露出一道刺破苍穹的剑痕。 湛玉节神色平静地走出血海炼狱。 身后的剑芒灿烂如虹,交相辉映。 高台上。 以斗兽为乐的魔主辟支在察觉到里头的人都死绝了后,脸上没有了笑意。 他要看的是厮杀,是穷途末路的哀嚎。 他站了起来,望向底下的血色身影,问:“那是谁?” 化神境的道人根本不适合这猎场。 侍奉着辟支的道人也心惊胆战的,他辨认出一步一步走来的,根本就不是投放到里头的魔修。 “难道是另外几位魔主派来捣乱的?”辟支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他惯来霸道,哪里容自己权威被人挑衅,根本不等侍从出手,就直接一掌朝着湛玉节拍下去。 湛玉节垂眼。 行走在茫茫血雾中的她在高台的衬托下,渺小得像是一只蝼蚁。 “师妹,用他祭我之剑,怎么样?” 九只木偶连连说“好”。 湛玉节神色倏地一变,朝着木偶斥道:“闭嘴!” 木偶齐声说:“我错了,师姐,我错了。” 湛玉节面上露出冷厉之色。 修持《根本魔经》,不可能全然没有影响。 而神机院中。 言稚川吃好喝好。 唯一的不爽快就是送来的书籍,不是什么《魔族史》,就是《符文册》《符文妙用》,这好歹也得送点“外史”“秘史”啊。 她只能将乾坤囊中存着的话本拿出来反复浏览。 看一次“师姐”叹一口气。 再也见不到了吗?她的师姐就是别人的吗?临别前说死而无憾,但活而有憾。 言稚川一边长叹,一边熟练地恨天恨地恨玄魔。 “那个……” “有话就说,不要支支吾吾的。”言稚川垮着脸,戳戳小煤球似的天道系统。 天道系统泪崩:“湛玉节她快堕魔了啊?!” 言稚川懒洋洋说:“快,不是还没有吗?” 天道系统:“她可能也在魔域。” 要不然,查看舆图的时候,怎么能显示出她的点位。 言稚川一惊,垂死惊坐起:“我要去找她!” 第109章 109 自言稚川抵达神机院,魔族道人们对她算得上有求必应,但凡能够助她提升力量的东西全都不惜一切代价找来。她们打着借助言稚川打破玄天仙障的盘算,准备与她拉近关系,到时候好在不触怒魔种的情况下达成目的。为了完成目标,就算一个洞天被言稚川硬生生打死也没有追究,当然,那洞天脾气坏,得罪不少人,在神机院中没有亲朋好友,当然不会有人替他报仇。 可在听说言稚川要离开神机院的时候,魔族道人的神色变了。没说“不许”,但眉眼间流露出的为难之色没有掩藏。槐辛耐着性子问言稚川要去哪里,这下轮到言稚川语塞了。 “师姐在哪里?”言稚川问天道系统。 天道系统也只是知道湛玉节在魔域,只能模糊指一个方向,至于准确的地名,它是说不出的。 言稚川:“……”她瞪着槐辛,问,“去哪里还要跟你们交待吗?” 槐辛又想拔魔角了,她一口气叹了又叹,怕言稚川忽然间出手打人。虽然她和禹零都修到了洞天,可血脉使然,再加上自身的神通偏向符文研究,真要打起来不如魔皇麾下的任何一名魔主,更别说是和魔种对战了。神机院之所以地位高,并非她们有凌驾于众魔的力量,而是她们有办法带领魔族前往人世,完成先祖未竟的梦。 她对上言稚川的视线,委婉道:“中心城四方有些混乱,恐怕不平静。”魔族好战,不仅是驱使魔修动手,有时候也会自己下场,打得天崩地裂。神机院有心借着魔种打开玄天仙障,但不代表任何魔都是这么想,有的魔或许跟莽元一样,想吞噬了魔种后将自己的功行推到道果境,然后推到仙障。 在名册上的魔族洞天是那么几个,但那些魔族的强横不仅仅是靠自己,而是靠自己麾下养的人族侍从。他们其实也有洞天道行,可因为契印的存在,只是魔族的傀儡,便不将他们计册。再说了,就算没有洞天也无妨,魔神六合丹能够让化神境道人提升斗战的能力。 魔种对那道契印的控制也不知道怎么样,眼前的魔种超出她们往常的认知,似乎无法用常理猜度。危险是有,不过没有她表达得那般可怕。 槐辛跟言稚川详细地说了中心城外的情况,末了又强调道:“十分危险。” 言稚川眉头紧皱,眉眼间掠过一抹忧色。如果外面情况这么糟糕,那她不是更应该找到师姐?要不然师姐一个人孤零零在魔域,被魔头欺负怎么办?言稚川自认为要肩负起拯救师姐的使命,哪里肯放弃。神机院的魔族不让她去,难道她不能够偷偷离开么? 只是神机院中,符文遍地。 言稚川一走动便引起了符文的警示,没等她走出神机院,就对上了槐辛、禹零两人无奈的神色。 言稚川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她警惕地看着两人,语调不满:“你们要囚禁我?” “岂敢?”禹零很客气,她朝着言稚川一拜说,“中心城外很危险,大人且待我等安排一阵,保证出行时候万无一失。” “安排多久?”言稚川很不客气。 禹零想了想:“半个月。” 言稚川:“?”半个月后黄花菜都要凉了,她不满道,“你们是废物吗?” 禹零面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以她的身份哪里被人这样指责过?一时间想打死言稚川的心都有了,但不是对手。 那没事了。 她问:“大人觉得多久合适?” 言稚川竖起一根手指头。 禹零蹙眉:“十天?” 言稚川看着禹零,一副“你很不聪明”的神色,她道:“这是一根手指,不是十根手指,我明天就要出发。”本来掉到陌生的魔域就一肚子火气,再碰到一种称呼她“大人”,又推三阻四的,言稚川很愤怒。 她不是被架空的皇帝,她要发火。 路过的狗她都想踹一脚。 槐辛还想再劝,可禹零朝着她甩了一个眼神,制止了她。 等到言稚川身影消失后,槐辛转向禹零,皱眉道:“外头不安全。” “我岂会不知?”禹零轻叹道,“可你看她有罢休的打算么?魔种年纪不大,正是任性的阶段,倒不如遂了她的意,让她知道外面很是险恶。” “你的意思是——”槐辛眨了眨眼,没将话说太明白。 禹零微微一笑,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神色来。 血海炼狱。 魔族洞天虽然能够借着契印操控魔修,但辟支魔主历来矜大夸功,想让人看到他自身的强横,想要一切存在在他跟前臣服。 庞大的洞天魔相如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周身腾绕着滚滚荡荡的黑色烟尘。辟支魔主运起磅礴的法力,手掌一翻,悍然朝着血海炼狱中拍下。凶横的气机向外荡开,惊天的气浪翻涌而起,仿佛江海搅荡。在这股法力的冲击下,耸立的山崖崩塌,大地也绽开了道道的裂隙,山倾地裂尘飞。 湛玉节抬眸,面对着气力横绝磅礴的魔族,眉眼间没有半点惧色。她抬剑一斩,骤然间响起雷鸣似的啸音,只见成千上百的剑芒朝着那只倾天覆地的手掌落去。 第148章 “嗯?剑修?”辟支心中微凛,有几分讶异,但也没有太多畏惧。魔修也有修剑的,但在绝对的力量之前,根本没有用处,只是些花架子。他狂笑一声,手掌一抓一拢,顿时将飙飞的剑纳入掌中,猛地一按,手掌在剑气的冲击下溃散了一半,可他法力一转,又恢复了过来。倒是剑气在来回冲撞下渐渐化作了乌有。“不过如此。”辟支放肆地笑道,他眯了眯眼,又说,“不管你是何人麾下,今日都将入我辟支城,做我奴仆。” 湛玉节笑了笑,将法力一涨,顿时剑芒威能涨了数倍,剑啸声中传出清脆的噼啪声,与那魔族对战时候,轰爆之音连绵不绝。辟支故技重施,用手掌去抓剑光,但这次他手掌上罡气霎时间被冲散,那由法力化生的魔掌在剑气下支离破碎。 辟支脸色一沉,怫然不悦。 一声狂吼,不再留有余地。 他固然可以退却,由魔修奴仆们上前,但传出去会让另外几位看了笑话。 湛玉节冷眼看着,在那些剑气被怒不可遏的辟支打散的时候,她不甚在意地挥了挥剑。她的动作十分的简单,没有半点剑气流泻出。可辟支往前的身躯陡然间一僵,紧接着,一道贯穿他庞大魔相的剑痕出现,直接将他的洞天魔相斩成了两截。魔相在溃散,辟支身上的气息紊乱,他很突兀地从半空掉了下来,也跟魔相一般断裂。 毕竟是洞天魔族,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亡。辟支心中生出一种惶恐之意,可他仍旧没有召唤仆从,而是眼中凶光一绽。只要是魔修,那就会被契印操控。整个魔域,除了魔皇,谁的血脉能够凌驾于他之上?契印一发动,再强悍的人都会变作供他驱使的奴仆。 可湛玉节仍旧提着剑往前走。 她没有半点被契印控制的模样。 她一身红衣,等近看了,才发觉那其实是血染的。 辟支头皮一麻,瞪着湛玉节道:“你——” 难道是中心城派来的?! “借足下头颅一用。”湛玉节的语调平静,没什么起伏。 围绕着她旋转的九只丑陋木偶,此刻齐齐开口:“借足下头颅一用。”似哭似笑,十分诡异。 辟支眼神凶恶,哪里肯束手就擒?可没等他奋起,洋洋洒洒的剑光如流星般泼洒而下。 剑中有种奇诡的气息,仿佛要抹去一切存在。 魔修在魔域能入道,可修持的不可能是魔族本族的经典,只能是次一等的,只有极少数魔修会被主人赐予上乘经典。 但魔族之中有剑之典吗?魔修自身的剑之典有这般强横的效果吗? 魔族经典中能够衍生剑章的,似乎只有《根本魔经》,不同读经者所悟的道法神通皆不同。 辟支在一刹那想了许多。 等到剑芒一股脑地泄在他的身上,他还在想《根本魔经》。 他的气机在剑气下变得若有若无,直至消失。 可湛玉节抬头,她轻嗤一声,剑光旋飞,已斩向了高台上侍奉辟支的奴仆。 那奴仆尖锐地啸叫一声,面色狰狞。在剑光斩过后,一团魔气荡了出来,化作辟支的模样。 湛玉节面不改色地将逃遁到奴仆身上的辟支杀死。 她哂笑一声,说:“差劲。” 九只木偶也跟着学舌。 九夏大陆玄门警惕天幽城、恐惧魔族,是因为万载前留下来的伤痛记忆。 在玄天仙障这一侧的魔族,远不如先祖蛮横强大。 甚至不如天幽城魔修。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可以推到玄天仙障呢? 只要找到师妹,就能带着她返乡了。 湛玉节想到了未来,她的面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她提着剑一步步往前走,地面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迹。 独坐高台取乐的辟支已经身死魂消了。 在辟支和湛玉节斗战时候,已经有了提前跑回到了辟支城中传讯。 湛玉节到达辟支城的时候,城门已经牢牢地关闭了,城墙上闪烁着极为诡异的符文,树立起一道屏障。 城中都是魔族、魔修。 是敌人。 湛玉节心想着,再度一扬剑。 城中,主持一切的魔族只有化神境修为,他察觉到辟支身亡了,心中惊慌达到了极点。 “那是魔修?是谁派来的?” “魔主能够通过契印驾驭魔修,除非是那魔修的主人血脉比魔主还要高。是……是中心城王廷的那位?”辟支的下属做出了猜测。 “可那样做为何?总不能因为我们没有上贡吧?”魔族想不明白。 议论一阵后,一道尖锐的叫喊传出:“符文被斩碎了,那人、那人要进来了!” 屏障终究抵不过剑芒,在符文破碎后,护城的屏障轰然一声响,也彻底崩散。 湛玉节面无表情地向前走,但凡有阻拦在跟前的,她都一剑斩去,像是不知疲倦。很快,风中都是浓郁的血腥味,不管是魔族还是魔修,都瑟瑟发抖。何况是城中的凡人? 在剑芒抵达一个跪在地上的凡人时,湛玉节的脚步一顿,她一拂袖散开了剑芒,道:“人?” 是了,魔域之中也有人族。当初魔族败退后也劫掠走了一批人种。他们需要从人种中挑选出有慧根的去修魔,去做他们的奴仆,故而对待人种没有赶尽杀绝,更没有尽数当血食吞噬。 湛玉节收起剑,越过了凡人。 她的面容仿佛藏在云雾里,模糊不定,躲藏在暗处的人只看到九只诡异的木偶。 那人不知道这位是不是中心城派来的,只颤抖着给余下的三位魔主以及中心城都传了讯。 中心城中。 消息传来的时候,莫无愁还在寻思着见到魔种的办法。 前几天,神机院那边传出动静,魔种准备离开中心城。 神机院替她准备出行的事宜。莫无愁知道神机院以打破玄天仙障为唯一目的,绝不愿意放魔种到危险之地,极有可能暗中谋划一些险情,让魔种迷途知返。莫无愁同样也不希望魔种离开。她的办法也简单,直接往神机院送了许多魔族的天材地宝投喂魔种。这些天材地宝中蕴含的能量极强,就算是她自己都要炼丹后才敢服用,魔种吞了后必定陷入沉眠。 果不其然,魔种堕入梦境。 可还没等她找机会潜入神机院呢,辟支城陷落、辟支被杀的消息就来了。 “主上,是你做的?”问话的人名唤莫寻花,是莫无愁的同族兼亲信。此刻她也在王廷中,闻言用怀疑的视线望向莫无愁。 莫无愁摇头道:“怎么可能?” 虽然她很不耐烦辟支,埋怨他对自己不敬,恨他不肯上贡……可也没想过要他死啊。毕竟都是魔族,辟支死了,削减的是魔族的力量。万一神机院那边走了狗屎运真的打破玄天仙障,死一个魔族,就等于自斩臂膀。 “动手的是魔修。”莫寻花道,传讯的人还送来一道化影,那九只丑东西怎么看怎么诡异。 莫无愁:“……” 莫寻花深深地望了莫无愁一眼,又道:“不论如何,得到消息的人都会以为是您的主意。”以辟支的层次,完全可以借助契印掌控魔修,怎么可能身死?他做不到,就说明那魔修的主人血脉更高。除了历来与四位魔主有矛盾的魔皇,还能是谁呢? “就不能是一尊潜藏的高等魔族?”莫无愁抗议道。 莫无愁:“这理由另外三位魔主会信么?” “那你说该怎么做?”莫无愁虚心求教。 莫寻花道:“不必解释。”她想了想,又说,“派人去催贡品吧。” 要说魔域中,最希望魔族能团结一心的是神机院,她们的职责是打开玄天仙障,至于踏入人世后,扬魔族威风的则是那帮好战的魔以及其麾下的魔族。魔皇与魔主们不合,但也不会轻易撕破脸。眼下这横空出世的陌生魔修,可能会引起另外几位魔主的惊惧不安。神机院那怎么都要找到合适的理由说服他们。至于王廷,那就趁机问他们要点东西吧。 “神机院知道了,一定会来找我等要个说法。”莫无愁叹气。 莫寻花瞥了她一眼,心想道,您还会怕? 要知道魔族包括神机院的一切行动都是以魔皇的名义颁布,整个魔族以打破玄天仙障为第一目标,为了完成这目标,魔族将不惜一切代价。看起来魔皇有心践行先祖的事业,可实际上魔皇才是这一事业的拦路虎。 莫无愁哪会看不懂莫寻花脸色,她道:“神机院总说资源不够,要我等打破玄天仙障。可要不是神机院拼命折腾,魔域资源哪里会到匮乏的地步?”至于未来,那是未来魔要考虑的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况且——“你说禹零她们哪里来的自信认为玄门会让出地盘,会成为我等的奴仆呢?” 万载之前,人世与魔世相接,虽然地域上有所分界,但并未彻底断绝往来。魔族都是在和玄门的厮杀中成长的。那时候有了极大的把握才会开启对人世的征伐,但最后的结局仍旧是惨痛的,悍不畏死的玄门道人是一堵无法逾越的墙。 第149章 而现在—— 魔族先是经过大战消耗,王族血脉断绝,好不容易安定下来,魔族又不思进取、好逸恶劳,自认为有契印可以驱使魔修,就让魔修去努力。对玄门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就这样还想打破玄天仙障征伐人世?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魔种诞生,让他们更自信了。”莫寻花淡淡地说。 魔种是秉持天地造化而生的,魔种出世意味着魔劫降临,而魔劫则是魔盛之时。 “魔种是从那边过来,她没提玄门的情况吗?”莫无愁又说。 “她一醒来就打死了莽元,也打断了槐辛她们的计划。魔种年少,但修为极高,比她们想象得要强悍,她们在得到魔种的信任前,都不会去询问了。万一触怒魔种——”莫寻花的声音小了下去。魔种不可能是诞生自天地根的,她出现在玄魔气机冲荡出,未必不是玄门道人想要借机杀死她。魔种性情不定、喜怒无常,要是戳到了她的痛脚,突然间暴起杀人怎么办? 莫无愁唏嘘叹息:“短短的时间,我魔族就折了两尊洞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杀了两只猪呢。” 莫寻花看了她好几眼,忍不住说:“您可以别笑吗?” 就算不是真心的默哀,也不用幸灾乐祸笑出来吧! 神机院里。 槐辛和禹零还没因为言稚川沉睡、不用出发而高兴,就被辟支身亡的消息梗了梗。 死了就死了,可偏偏是被魔修杀死的,就不能像莽元那样死得安静、死得毫无风波吗? “是莫无愁做的?”魔角被咬得嘎嘣脆,槐辛很是发愁。 “王廷那边不承认也不否认。”禹零说。 槐辛骂莫无愁:“混账!” 禹零又道:“这摹影从未在王廷中见过,会不会是藏在某个地方不问世事的魔麾下的?” 槐辛:“我不知道啊。” 还没等她们商讨出办法,消化完天材地宝的言稚川就大摇大摆进屋来,问:“你们是不是对我下毒了?” 槐辛:“……” 言稚川不跟她们计较,又说:“什么时候出发?” 禹零小心翼翼道:“恐怕不成了,辟支城出了事,魔主被人杀了。” 言稚川脱口道:“这么没用的吗?” 禹零垂着眼睫,被骂的不止她一个,心中终于舒坦了几分。她又说:“那人来历莫名,修的是神鬼莫测的剑道,一身血衣,面容瞧不清。但她出行时候,身侧始终围绕着九只丑陋的木偶,那木偶人还会鬼叫,邪门得很。” 听到剑道的时候,言稚川一怔,她蹙了蹙眉,说:“让我看看。” 只要言稚川不坚持出门,一切都好说。禹零将那道摹影递到言稚川的跟前。 人看不清,但是丑丑的木偶,纤毫毕现。 言稚川的一颗心狂跳了起来,咚隆咚隆的。 她呆了好一会儿,才顺了顺气。 师姐杀了洞天魔族,说明她如今的道行很高,千万人中取魔主首级,顺手的事,那就不用担心她的安危了。 言稚川掩饰住激动的心情,对着禹零问:“鬼叫?丑陋?” 槐辛:“难道不是吗?” 言稚川:“你们魔族怎么好意思说的!”她亲手雕刻的木偶哪里丑了?但那木偶怎么会说话?言稚川想不明白。她又说,“我要去辟支城。” 禹零气得仰倒。 槐辛苦口婆心地劝:“辟支城中危险。” 言稚川一脸理所当:“就是危险我才要去。” 禹零又说:“那人杀了辟支,也有可能对您下手。” 言稚川笑了笑:“我如果出事,那就是你们保护不力。”她才不会跟陌生的魔讲道理,挑了挑眉,又说,“你们如果连一个魔修剑客都对付不了,还想打破玄天仙障讨伐人世吗?” 槐辛和禹零听得一凛,她们从没当着言稚川的面提起玄天仙障的事,互相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您知道什么?” 言稚川微笑:“别装了,我知道你们的打算。我见到过那什么藏白云了。” 禹零打了个激灵,忙追问:“您遇到了白藏云?她度过天地根,成功抵达人世了?那她怎么样了?” 言稚川一脸坦诚:“魂飞魄散了吧。” 禹零心一沉:“玄门这么强?”当初打得天崩地裂,元炁崩溃。按理说人族玄门道统也断绝得差不多了,会进入一个失落的时代,玄门就算奋起,能做到几分呢? 言稚川眼珠子一转,道:“是啊,玄门大宗林立,有的宗门便有六尊洞天,魔族拿什么跟她们比?越是这样,越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死人哪能有活人重要呢 ?” 槐辛不解:“什么意思?” “你是笨蛋吗?”言稚川转向槐辛,“我的意思是给辟支安个罪名,然后招揽那个剑客。” “对了,我亲自去。”言稚川挺了挺胸脯,又说。 她言稚川也有颐指气使、号令天下的一天。 不愧是天道之女啊。 言稚川十分得意。 第110章 110 魔种年少、凶狠、气人且不太聪明。 这是槐辛和禹零跟言稚川相处一段时间后得到的初印象。 她们的打算是与魔种打好关系,再在恰当好处的时候提出玄天仙障一事,哪知魔种主动地点破了。 是否能够从她的口中得到更多与那边相关的讯息呢?禹零暗暗思忖,片刻后,也的确问出口了。 但言稚川不想回答她,直接闭嘴当哑巴。 “辟支城它——”槐辛还在重申外面的“危险”。 言稚川眸光一转,说:“我要去辟支城,事成之后,我会解决玄天仙障。”她很体贴,甚至愿意跟神机院立下法契。 反正天道誓约以雷为天谴,对她没有约束作用。别说是一个,就算是一百个誓约她也愿意立。 槐辛和禹零不知道言稚川在想什么,听到玄天仙障,她们不免有些动摇。思考数息后,禹零答应了下来。只不过先前的打算大半要作废了。不仅不能让魔种见到人心险恶,还得排除道上的凶险,让她顺利抵达辟支城。 槐辛和禹零要留在神机院中研究符文,并不会跟言稚川同行。不过依照先前的打算,神机院派遣了麾下五个修到洞天境界的魔修与言稚川一道出发。这五人身上留下神机院的契印,又佩戴了特制的符文,不会轻易被其它魔主抹去。 辟支城中。 湛玉节先杀死魔主辟支,紧接着又杀死了挡在身前的魔族、魔修。她一路走来浑身血气冲荡,毫不留情,整座城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原本辟支麾下的奔逃无路,为求一线生机只能够俯首。他们原本就没什么气节与骨气,只是被辟支镇压着,如今反过来拿辟支的亲信投诚,是轻而易举的事。 城主府里。 湛玉节扶着额头,坐在首座。 九只木偶很活泼,到处乱蹦跶。 底下跪着一群魔修,他们面对着同样是魔修的湛玉节,不会被契印所控制,但根植于内心的恐惧并不少。以魔修之身杀死洞天魔族,这只能证明她自身以及她背后存在的力量都十分强悍,非是辟支可比。难道是中心城的那一位么? “大人,三城派了使者来。”一位魔修战战兢兢地开口。 湛玉节抬起手指点了点桌面,木偶替她出声:“三城?三城是什么?” 魔修有些惊异,不知道是真的不知情还是故意的。她掩住面上的异色,老老实实道:“魔皇麾下四位魔主,分别镇守四方。咱们辟支城在西,将离在东、炎野在南、陶吴在北,城池皆以魔主之名为号。”偷偷地觑了眼面无表情的湛玉节,她又说,“四位魔主都是高等魔族出身,麾下洞天魔修不知有几,要是他们联手——”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洞天魔修。 在剑下似乎也支撑不了多久。 湛玉节对那些使者兴致缺缺,她开口问:“魔种呢?” 那魔修一呆,没等她答话,木偶便唱起来似的,围绕着她询问:“魔种呢?魔种呢?”声音环绕四周,尖锐短促,仿佛夹杂着笑,又像是哭。魔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抖了抖,又说:“在神机院。” 通过无尽渊进入玄门的计划失败,但神机院那边找到了魔种,又为魔族带来新的道路,整个魔域都知情。 有魔种在手,或许就能通过玄天仙障进入人世,不用再冒着破坏天地根的危险。 湛玉节眯了眯眼,道:“神机院?” 师妹在神机院么?她们会如何对待师妹? 各种糟糕的念想浮现,湛玉节心中笼着一层阴霾,眉眼间的戾气不加掩饰。 底下的魔修还在喋喋不休说:“神机院在中心城,中心城是魔皇所在之处,没有魔皇诏令,寻常魔族、魔修不得擅入。中心城的符文十分厉害,就算是魔主联手也不一定能够打破,如果——” 魔修的话在锐利的剑啸中止住。 第150章 她的背脊一凉,生怕自己在剑气中头颅点地。僵了一会儿,她跟身侧的魔修同伴一样,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抬头看向天穹。那儿有六七道身影掠来,气势汹汹的,像是来算帐的。那气机……是三城那边的? 心念才动,便将那数道身影伴随着浓郁的血腥气一道降落了下来。鲜血洒落如雨,魔修抬手擦了擦脸颊,才发现跌落在地的是一堆被剑气分作两截的尸身。紧接着,一道闪电似的光痕架在天地间,将天幕撕裂。 “大人,这——”底下的魔修有些着急,杀了三城的使者,恐怕会引得三城的道人来攻。 湛玉节神色漠然,她提着剑,并不打算一直留在辟支城。至于城中的魔修,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伏在地上的魔修身上符印闪烁了起来。她原先是掌管与中心城往来沟通的,此刻见湛玉节没有注意到她,悄悄地启动了符印。她屏着呼吸,数息后,一仰头,声音颤抖着说:“大人,神机院那边已经得知辟支身亡的事情。魔种、魔种她将亲自来辟支城。” “嗯?”湛玉节眼神一变,伸手将那魔修手中的符印摄来。她注视着那行小字良久,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慢条斯理说,“城中开始准备接魔种大驾!” 木偶欢呼:“接驾!接驾!” 底下的魔修个个面色惊恐。 这位……不会是想连魔种都一道杀死吧? 前往辟支城的飞舟上。 言稚川从魔修手中抢来了通讯用的符印。 魔域里,无尽渊才是天地根,通天宝鉴无法运转,好在有个符印来传讯。 “小天,你说真的是师姐吗?”言稚川有些忐忑不安,光是一幅摹影,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只能凭借那九只木偶做出猜测。师姐不应该在人世吗?魔修败落后,九渊是九夏大陆的大功臣,该春风得意才是。“你快看看师姐还在不在。” 天道系统懒洋洋的:“在。”都不知道问了多少次了。 至于湛玉节为什么出现在魔域—— 天道系统觑了觑言稚川,说:“她是为你而来。” 它就说,哪天湛玉节堕魔了,绝对是因为言稚川。 “师姐为我付出太多了。”言稚川一脸感动。 天道系统盯着言稚川,像是再说“你才知道啊”。 命轨已经偏移,湛玉节吃的一切苦都是言稚川带来的。 “那我们……”言稚川停顿一会儿,对着天道系统黑黢黢的鸟身,又说,“是不是该立地成亲啊?不然有实无名,拖着也不太好看。” 天道系统:“?”什么实? 言稚川兴奋地乱想一通,但很快又泄了气,嘟囔说:“师尊、辅师以及师姐妹们都不在。” 天道系统:“……”它懒得跟言稚川说话,回到魔域后,言稚川也没有在养魔的水土下变得正常。它无力地挥了挥翅膀,提醒言稚川来了消息。 言稚川掐着符印,打入一道法力,看到一行很冷漠的字:“魔种下榻之处,如何布置?” “我不挑,就算坟包也能睡。”言稚川胡乱回复,“但我生性好学,手不释卷。” 符印那边沉寂一瞬,紧接着又跳出一行字:“是不是该为大人准备一册《身为魔种的我竟成了玄门救世主》?” 言稚川眼皮子一跳,觉得不对劲。她的手抖了抖,小心翼翼地回复:“师姐?” 对面回复:“我的师妹三年前便已身亡。” 言稚川哆嗦打得更厉害了。 “小天,她是不是阴阳怪气我?师姐她生气了。” 天道系统懒声道:“生气是很奇怪的事情吗?”它还觉得湛玉节生气太少太晚了呢,都被言稚川骗过多少回了? 言稚川:“……”她小心翼翼的,又问,“师姐,你受伤了吗?魔域里魔气填塞四野,恐无药草治疗玄修的伤,我先炼几炉丹药。” 湛玉节道:“昔日我师妹留下的‘遗产’够我使用一辈子,哪来的伤?” 要是平时,言稚川会得意洋洋地夸赞自己的炼丹本事,但此刻,她不敢再嘚瑟。 湛玉节明显在气头上。 人在遥远的辟支城,只能通过符印联系,根本无法在她怀中耍赖。 言稚川空空荡荡的脑子此刻快速地运转起来,片刻后,她委屈地说:“师姐,我好疼啊。神机院强行喂我吃了许多东西,气脉都要撑爆了。” 可湛玉节不吃这一套,她冷然回复:“天底下还有比天地根的元炁风暴更剧烈的存在吗?” 言稚川心尖一抽。 天地根元炁冲荡,她能吞噬一切,借着沉眠避开了那痛苦。 但师姐呢?她是如何穿渡天地根的?她留下的忘忧丹能够抹平那种痛苦吗? 言稚川的心脏后知后觉地抽痛起来,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攫住。 “师姐,对不起。”言稚川眼中很快便蓄满泪,她的双唇紧抿着,不再插科打滚,也不想再蒙混过关。 湛玉节:“你没有对不起我,相反,你是为了我好。我不怪你,我只是恨我自己。” 如果她当时再强些,天衡府会那样对她说话吗?她不在意那些流言,若是师妹不想听,她可以让那帮人永远闭上嘴。 言稚川咬了咬下唇。 只是借着符印交流,无法清晰地传达自己的心意。 她想要快些抵达辟支城。 她问:“师姐,你是不是……修魔了?” 可湛玉节没有回答她。 “魔域之中,除了凡人只有魔。”天道系统恹恹地说,唯一的好消息是没有完全堕魔。大约是御中敕印在起作用。 言稚川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飞舟上忽地传来一阵震荡。镂刻在飞舟上的符文霎时间亮起,红光刺眼。言稚川脸上露出意外之色,还没等她出去,就有侍从传讯,说是遇袭了。劫道的是些不长眼的魔族。看飞舟华丽,就动了歪主意。根本不需要言稚川亲自动手,随行的洞天魔修就解决了那些祸害。但对方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青年魔族上飞舟。 言稚川:“?” 走在前头的魔修一脸尴尬,支支吾吾说:“是、是我的远房亲戚,她也被这处动静惊动,就过来看看。” 言稚川瞥着那说话的魔修,冷不丁道:“你一个人族哪来的魔族亲戚?” 魔修:“……” 那青年魔族彬彬有礼道:“某姓莫。” 言稚川不理她,重新低下头,双目无神地盯着那道符印。 师姐怎么不回复她了? 此刻的辟支城里。 湛玉节又收到了来自另外三城的消息。 那三城非但没有因为使者被杀发怒,反而传讯给湛玉节赔罪。 湛玉节本不在意那些人,但一想到师妹要来,便问三城要赔礼。 这一开口倒是将三城魔主气得够呛。 原本平和与风度就是装出来的,现在几乎维持不住温和的面具。 “怎么样?送吗?”将离问道。本来四城魔主各自占据领地,极少互相联络。这回辟支的死,让她们团结到了一块去。 “她一定是中心城那位的人。看着趁火打劫的样子,杀死辟支,就是对我们的警告。”炎野笃定道。 “神机院不会允许这些事情发生。”陶吴慢慢地开口,“再说了,不就是欠了五十年赋税吗?至于吗?” “至于的。”炎野怒声道,“那位就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将离叹气道:“道友,我们是来探讨辟支城之事的。你平日里有事没事都骂那位,也差不多了吧?谈正事时候就不要提了。” 炎野:“……”她愤愤道,“那位就是想杀死我们啊。你们不信我吗?她其实是最想破坏神机院大计的人,她并不愿意践行我辈世代推进的大愿,她无心推翻玄天仙障。” 将离和陶吴都没有说话,但态度很明确,摆明了不相信炎野的话。 毕竟炎野时常骂莫无愁,连对方出门先迈左脚都要痛斥一顿,这让大家怎么信她? 沉默片刻,陶吴说:“神机院的人已经出发了,魔种亲自去处理,说要给辟支城一个公道。尚不知那人背后存在是哪位,也不一定是魔皇。万一是某位潜修的魔族大能呢?有神机院在,我等用不着出头。至于赔礼……送就是了。” 魔域中的资源日渐匮乏,但那只是就下层魔来说的。身为洞天魔主,在资源耗尽前不会让自己沦入那等窘境。神机院研究符文投入太多了,院中的人才是多,可不论哪个都比不上千年前的那位前辈。进度慢就算了,消耗的资源成倍增长。她们不给中心城上贡,并非是厌恶魔皇——好吧,的确有些憎恶莫无愁的因素在,毕竟向上爬是魔的本能,对魔皇的敌意不可能少。但另一方面,是为了防备神机院挥霍。 好在魔种归位,神机院在符文上的用度可以削减了。 将离没有异议。 至于炎野,两位魔主都要送了,独她炎野城没有动静,岂不是很尴尬,只好压抑着怒气应下此事。 第151章 “说来近些时间,死了两位洞天了。”将离忽地感慨道。 “莽元是被魔种打死的吧?还是神机院内部争斗不休,最后推到魔种头上?”炎野不掩饰对自己的恶意。 陶吴说:“莽元想吞噬魔种。” 何止是莽元,乍一听魔种归位的时候,不少魔族都心中动念。魔种成长起来后,会凌驾于诸魔之上,对魔族来说,是未来的主。但魔族一方面被血脉压制,一方面渴求着强大。趁魔种弱小将其吞噬,那么就是自己称王了。但凡有点野心的,都会选择后者。 可虚弱的魔种被接到了神机院中,由三位神机院的洞天看顾。中心城王廷那位也没有表示吞噬魔种的意愿,坐镇在四方的魔主就算有想法,也找不到机会。 没想到第一个表露出贪婪的是莽元。 然后,他就被从沉眠中醒来的魔种硬生生打死了。 莽元的确战斗力不强,可毕竟是洞天。 魔种打死莽元只要一下,那打死别的魔,未必做不到,一下不行,那就两下。 “杀死辟支的那位……不会是魔种的奴仆吧?”将离忽地猜测道,她心中发凉。 根据她们对魔种的了解,魔族的未来不会是魔种最在意的。至于资源匮乏……那更不是魔种该担心的事。魔种什么不能吞?存在的一切都是她的血食,只要她不挑食,就连魔族的土壤都能啃下。再不济去吃玄天仙障也成。魔种吞噬起来可不分玄魔。魔种为魔族之主,那是因为要魔族强大吗?可能有这种野心,但也是为了口粮可持续发展。 “她那么强,能杀死莽元,也有实力对其它魔族魔修下手。神机院至今安然无恙呢,那位是个挑食的。”陶吴吐了一口气,忽地说道。 三城送礼的动作还算快,没像给王廷缴税那般拖延,先言稚川一步抵达辟支城。 这段时间,湛玉节没再杀人,城中虽然暗流涌动,可面上仍旧是平和的。蜷缩在家中的人,战战兢兢地开门做生意。不是说他们胆大,而是没有其它选择。 飞舟是在城门口停下的。 言稚川从舟中跳出来,看到城中列队出来迎接的人,可左右张望一阵,始终没有找到湛玉节的身影。 言稚川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收敛了几分,眸光也黯淡了不少。 师姐不想马上见到她吗? “道友有想见的人吗?”莫道人笑吟吟地注视着言稚川。她随着飞舟前行,赶都赶不走。言稚川没有从她身上发现杀机,就懒得搭理她。 “入城吧。”言稚川垂头丧气说。 师姐不想见她,那她也不要见师姐好了。 言稚川心中别扭,视线在城中的小摊上一转,又开始盘算买礼物。 乌漆嘛黑的小鸟站在言稚川的肩头,很轻地啄了啄她:“本来就是死刑,你再拖延,得变成凌迟了。” 言稚川狡辩:“近乡情怯,你这小鸟怎么会懂。”可话是这么说的,闲逛买礼物的念头打消了。她直冲着城主府去,心中还在问,“小天,你说,师姐会不会打我啊?”她在舟上也跟湛玉节聊了几句,但是看起来气没有消啊。 可一直抵达城主府,言稚川都没能成功见到湛玉节。 神机院的道人怫然不悦,认为那胆大包天的魔修故意让魔种难堪,在摆架子。 辟支城中的魔修不敢说话,任一方发火都不是她们能够承受的,只能按照湛玉节的吩咐,将天材地宝呈上来,供魔种享用。 “那位大人闭关了,恐怕得过几日才出来。” 神机院魔修冷笑道:“偏这个时候闭关,真是巧了。” 可一向温和好说话的言稚川忽地冷着脸怒瞪她,骂道:“要你说话了吗?” 魔修有些不甘心,还想争辩,可却被莫道人一个眼神制止了。她嗫喏着退了下去。莫道人像是个主事人,她温声说:“那就等几日好了。” 言稚川没什么胃口。 她内心焦躁不安,恨不得立马闯进湛玉节闭关的地方,可又怕自己坏事。 “小天,师姐怎么样了?”图上的点近在咫尺,可始终没能见面,言稚川无法心定。 天道系统猜测:“可能在压制魔气?”湛玉节应该没什么事,但是那个立场来回地变动。 法殿中。 湛玉节盘膝。 御中敕印调和着她躯壳内的气机。 不同于九夏大陆玄魔能够并存,这魔域里没有一道灵脉,只有错落的魔穴。魔气充塞四野,玄门修士的元炁几乎半点不存。在这样的环境下,她一身玄功是受到压制的,要不是御中敕印在,恐怕一丝玄种都不能留。 师妹要到了。 师妹过去说过许多次不要她堕魔。 所以她不能在师妹跟前展露出自己浑身魔气和阴戾的模样。 所以要闭关。 但魔气比她想象得要顽固,闭关的时间也更久。 直到言稚川抵达辟支城半个月,湛玉节才将浑身的魔气收敛。 九只木偶也丢进乾坤囊中。 她对着镜子,重新换上蓝白色的衣裳。腰间悬挂的玉石随着她的走动琳琅作响,绣着浪纹的衣摆如水波涟漪,轻轻拂动。 可出门没有见到言稚川。 魔修低眉顺眼:“那位大人去逛街了。” 湛玉节淡淡地应了一声。 城中玉雕铺子。 言稚川拿着刀在雕琢一块碧青色的玉。 她现在很强了,运刀如风。 师姐身边那九只木偶的确有些寒碜。 换新的。 不远处。 莫道人噙着笑容,抱着双臂凝望着言稚川。 她漫不经心道:“晾了半个月,大人不生气吗?” 神机院那处说着要替辟支城找回公道,可这架势,哪里像了?她宁愿相信神机院为招揽人才礼贤下士,毕竟那是一个强悍到能够杀死魔族洞天的修士。 “你可以站远点吗?”言稚川问。 莫道人:“不可以。” 言稚川眉头一蹙,放下刀。 终于感到困扰。 她起身走向莫道人,打算把她推走。但在推搡间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言稚川一怔,在她愣神间,手腕忽地被莫道人攥住。 熟悉的人影消失,快得像是个幻觉。 言稚川面色微变。 她低头看了看擒着她手腕的莫道人,垮着脸将她甩开。 可能是觉得甩开还不够,她催动法印朝着莫道人身上砸去,将她扔到了街心,用力地踩了两脚,才快速地朝着城主府掠去。 师姐出关了? 还是说刚才只是昙花一现的幻觉? 第111章 111 辟支城城主府中。 匆匆忙忙回来的言稚川看到魔修就问:“出关了吗?” 魔修一怔,少顷后才说:“没有。” 言稚川眉头蹙起,难道是她眼花了?她也没有折回去继续雕刻的心情了,只回到了屋中坐着,浑身散发着阴郁低沉的气息。 太久了。 在路上,师姐也没有告诉她要闭关。 是闭关?还是避而不见?师姐果真是生气了吧? 另一处法殿中。 湛玉节盘膝静坐。 她的心情跌到了低谷。 明明压制住了那些狂肆的魔念,可在看到师妹跟陌生人拉扯的时候,那股戾气几乎压抑不住,疯了般奔涌而出。 明知道不是那回事,但她掩饰不住内心的躁动以及恶意,只得匆忙折回。 师妹是魔种,魔域才是她的归宿。 她入了魔域如鱼得水,自在从心,连神机院都为她折服。 师妹有什么需要她来操心的呢?师妹真会想她吗?她来到魔域对师妹来说,其实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对吗?师妹惯来没心没肺的,有她的时候会依赖她,没有她的时候,也能很好。 乱七八糟的念头控制不住上涌,内心深处仿佛根植着一道满怀恶意的声音,不住地说“是的”,不住地要将她的心思引向极为糟糕的一极。 湛玉节面无表情地坐着,一拂袖掌中出现一瓶丹药。当初言稚川留给她许多的丹药,可大部分没有动。只有那一瓶清心伏魔丹逐渐地见了底。说什么靠自身持正静心来抵御魔念,然而尚未进入魔域的时候,她的魔念已经茁壮成长了,天衡府和冲虚宗的做派更是让她内心深处充斥着憎恨。 她服了一枚清心伏魔丹,合上眼睛打坐,继续定压嚣张的魔念。可临到入夜,一道细碎的声响传出,湛玉节猛地从入定中起来,她站起身,环佩随着她的脚步撞击声动。她快步走到殿门前,一拂袖便打开了沉重的大门。在吱呀声中,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言稚川:“……”她眨了眨眼,思绪仿佛在刹那停滞,好一会儿,才重新如水波荡开。她的脸上开始堆起灿烂如朝霞的笑容,朝着湛玉节怀中一靠,高兴地说,“师姐,你出关了?我就知道是你,果真是你。” 第152章 相较于言稚川的兴高采烈,湛玉节眸光晦暗,面上半点情绪不显。她一言不发,推了推怀中的言稚川。可言稚川好不容易找到人,哪里肯再撒手?她紧紧地揽着湛玉节不肯放开,见湛玉节不留情地推她,索性一跳,双腿也交错着夹住湛玉节的腰。双手搭在湛玉节脖颈上,言稚川呜呜两声,又说:“我好想你啊。” 大门轰然关闭,殿中倏地一暗。数息后,灯烛的光芒才燃起,散发着团团的光晕。 湛玉节不动声色地说:“是么?” “当然。”言稚川想也不想地点头,说,“想到茶饭不思。” 湛玉节掂了掂言稚川,嗤笑道:“胖了。” 言稚川:“……”她终于肯松开湛玉节,从她的身上跳下来。抬眼直勾勾地看着湛玉节,她扁了扁嘴,小声问道,“师姐,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湛玉节与言稚川对视,温声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言稚川耷拉着脑袋:“我不听话。”明明师姐让她不要去,她最后还是去了通天塔。她没等到湛玉节的回答,又仰起头说,“整个魔域只有我们两人相依为命,但师姐你……看着不大高兴。” 湛玉节转过身,淡淡道:“我孤身一人,但你不是。你到魔域,是返乡。是我多事,或许我当初就不该阻拦你。” 言稚川听着湛玉节轻描淡写的语调,心抽了抽,有种要被丢下的惶恐。她忙伸手抱住湛玉节的腰,低头用脸贴着她的后背。“我的家在九渊,师姐不要不管我。”她的语调可怜巴巴的,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湛玉节轻嗤。 过去的事情不必反复提,言稚川为什么选择进入天地根,她心中清楚得很。 可理智是一回事,情绪又是另外一回事。 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湛玉节说:“松手。” “我不。”言稚川不听,拿出了死缠烂打到底的架势。她委屈巴巴地说,“我在神机院沉睡了三年,一醒来就有人想吞了我增长力量。” “那人是谁?”湛玉节眸色一冷。 言稚川:“已经被我打死了。”顿了顿,又说,“她们暂时不打吞噬魔种的主意了。但想限制我的自由。我看到木偶的时候就知道师姐在,我想来找你,可她们不让。最后要我立下誓约,才肯放我来辟支城。” 她将自己描述得可怜,湛玉节不太相信她的话,但听说神机院逼迫她还是压抑不住内心深处的怒焰。她垂眸,视线落在言稚川圈住她腰身的手上,她问:“立了什么誓约?” 言稚川老实地交待:“打破玄天仙障。”没等湛玉节应答,她就松手绕到了湛玉节跟前,对她说,“我是骗他们的,这是权宜之计。打开玄天仙障,对玄门没有好处。区区誓约,我能应付。” 说到最后,言稚川脸上又带起了几分得意的笑。 可湛玉节却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誓约约束不了她,所以她可以骗魔族,也能够骗自己。内心深处情绪翻滚,面上却是一派冷淡。她道:“打破玄天仙障没什么不可的。” “嗯?”言稚川一愣,她看着湛玉节问,“什么意思?” 湛玉节道:“你不想回家吗?” 言稚川脸色踌躇:“可这样,我会变成千古罪人,到时候还是连累师姐、连累九渊。” 湛玉节烦闷至极,她道:“我们从来就不怕被你连累。” 言稚川绞了绞手。 她知道啊,九渊对她极好。 可她不是没良心的,她也会愧疚的。 湛玉节看着收敛起笑容、满脸沮丧的言稚川,满腔的怒意和烦闷无处宣泄。 言稚川慢吞吞地说:“如果我不是魔种就好了。”殿中沉默刹那,言稚川又后知后觉地“噢”一声,问,“师姐,你想回去吗?是了,如果不是为了我,师姐也不会流落到魔域来。不知道玄天仙障能不能偷偷开一个口,或者让神机院研究一下穿渡天地根的符文和法器。到时候——” “够了!”湛玉节厉声打断言稚川。 言稚川从没见过这般疾言厉色的湛玉节,话音戛然而止。她的脸色一白,脑中的思绪像是在这一瞬间被驱逐了,空空荡荡。她看着湛玉节,眼神空茫,良久才回过神来。可心脏却是一阵又一阵的抽痛。 她低下头,神色可怜。 师姐好凶啊。 湛玉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躁怒吓到了言稚川。 她深呼吸一口气,想要抚了抚言稚川的脸,可到底没伸出手。她还是冷着一张脸,说:“我不会让你一人留在魔域。” 打破玄天仙障会是罪人么?不,是带来魔祸才是。只要她杀尽魔族,玄天仙障倒塌后,玄门便不用担心重演当初的魔劫。 万年来往断绝,魔族根本不如玄门想象得那般厉害。 玄天仙障一倒,处于洞天的真人,还有可能迈入道果。 言稚川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湛玉节的一句话就驱走了她满心的沮丧。她本来就不喜欢思考,此刻更是不想动脑,直勾勾地望着湛玉节,问道:“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要在这里建九渊分部吗?”什么神机院,她是不想回去了。 湛玉节抚了抚眉心,冷静道:“魔族的势力你知道多少?” 言稚川眨眼,心虚地垂头。她醒来也没多久,接触的都是神机院中的道人。至于魔皇、魔主,她只是听说名字。 湛玉节看她这模样就知道了,时间太短,的确接触不到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吧。 视线只离了湛玉节片刻,言稚川就忍不住了,悄悄地凝眸看她,紧接着就被抓个正着。本来是想闪躲的,但很快的,言稚川又支棱起来,她躲个什么劲?“也不知道师尊她们怎么样了。”言稚川唏嘘地叹了一口气。 湛玉节说:“总比我们的处境好。” 言稚川“嗯嗯”两声,话题跳跃得极快。她问:“师姐,你修魔功了吗?” 湛玉节避开她的视线,轻飘飘道:“权宜之计。”怕言稚川继续询问,她主动开口打探神机院相关的情绪。言稚川知无不答。虽然神机院打算借着魔种之力打开玄天仙障,但对符文的研究也没停下。不过资源似乎有些吃紧,光靠神机院自己是不够的,可是王廷那边推三阻四,似乎是不愿意再拨资源了,槐辛和禹零很是发愁。 “魔族王廷和神机院不是一条心么?”湛玉节若有所思。 言稚川打了个呵欠,含糊道:“可能是的。” “困了?”湛玉节忽又问。 言稚川掖了掖眼角沁出的泪,摇头说:“没有。” 湛玉节哑然失笑,温声道:“去休息吧。” “我不要。”言稚川说,她拽着湛玉节的手,有些不放心。万一她醒来了,师姐突然消失了怎么办?万一眼前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呢? 湛玉节凝视着言稚川,心中想,这会儿粘人。 可当初进入天地根的时候,不是很决然吗? “我不会走。”湛玉节压抑住翻滚的情绪,安抚言稚川。 言稚川唇角扬着笑,得寸进尺说:“那师姐你陪我。” 湛玉节眼皮子跳了跳,说了声“好”。 人一躺到床上,困倦之意似是荡然无存的。言稚川不安分,在床上滚了滚去,最后又朝着湛玉节的怀中拱。她眨着眼,视线从湛玉节的眉眼扫到红唇,来来回回的。她的视线坦荡而放肆,灼然如焰,湛玉节哪能没有感觉?她幽微地叹了一口气,揽住了言稚川的腰,将她固定住。 言稚川翻身埋在湛玉节颈边,面颊蹭着乌黑的发丝,有些发痒。言稚川只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乱蹭。湛玉节有些耐不住,微微一转头,言稚川的唇就印在了她的下巴上。湛玉节浑身过电似的的一颤,揽着言稚川的手腕收得越发紧。 “师妹?”湛玉节声音很低。 “嗯。”言稚川慢吞吞地拖长了语调,她趴在湛玉节身上,浑浑噩噩的脑子中向着杂七杂八的东西。眼神逐渐变得迷离起来,胆子也越发大了。她悄悄地往上挪,想要去咬湛玉节那紧抿的双唇。她也的确是这样做的,在湛玉节发愣的时候,闪电似的亲了亲。脑子中像是有什么轰然爆散开,言稚川如愿以偿后,怕湛玉节骂她,僵着不动弹。 湛玉节抚了抚唇角,她的眸光逐渐幽沉。 “师妹?”低声呼喊没有得到回应。 湛玉节吐息,又道:“言稚川。” 言稚川这下不装死了,她露出无辜的神色来:“怎么了,师姐。” 湛玉节不说话,双眸一瞬不移地凝望着她。 言稚川一颗心怦怦乱跳,她坚持不住,在湛玉节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她若无其事地说:“又不是没有做过。”这句话带给了她勇气,顿一会儿,她又理直气壮说,“师姐不是要与我做道侣吗?” “道侣?”沉默许久后,湛玉节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她问言稚川,“你知道道侣意味着什么吗?” 第153章 言稚川瞥了湛玉节一眼:“我当然知道啊。”她又不是笨蛋,她也是博览群书、勤学好问过的。“可是师尊她们都远在天边呢,无人为我们庆贺。虽然有日月山川为证,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湛玉节听她嘟囔,有些好笑。 她问:“我答应了吗?” “你要反悔?”言稚川不满地瞪她,她腾出一只手捶了捶床,“没有人能替我做主,所以师姐你就要始乱终弃吗?” 湛玉节静静地看着她。 言稚川的气焰又落了下来。她撇了撇嘴,说了句“好嘛”,少顷,又问:“师姐你现在同意了吗?我们都这样不清白了,你也没其它选择吧。” 湛玉节:“……”不清白应该怪谁? 气馁的言稚川闷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再抬头时候,她的笑容逐渐变得嚣张轻狂,“桀桀”两声后,说道:“那就先把一切坐实了。” 湛玉节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言稚川的后脑勺,道:“睡觉。” 言稚川低头:“好哦。”忸怩一阵,又说,“师姐,就是那个——” 湛玉节拉下言稚川,在她唇角亲了亲,就不说话了。 言稚川傻乐一会儿,才在熟悉的怀抱中安心睡去。 九夏大陆,九渊宗。 自三年前一战后,九渊宗与天衡府闹得很不愉快,不欢而散后,言济之一行人果真将留下玄天仙障的玄天丹种收回。这就意味着下一回玄天仙障有难,九渊不必响应丹种的召唤了。九渊宗如此做,惹来了不少流言蜚语,但各有各的生活,没多久通天宝鉴上就无人再提,而是将心思放在修行上。九渊宗的退场,会使得各宗派更努力地培养门人,尽可能地填上那道空缺。尤其是在天衡府推了一次天轨,得知玄天仙障很有可能自行崩溃后,各宗越发紧迫。 “怎么样了?” 器峰上,钟湛兮抱着双臂站在一边,看着地火天炉里明火熊熊燃烧。 九渊宗虽然退隐,可不代表着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了。言稚川和湛玉节留在宗中的命牌并未破碎,这意味着她们极有可能抵达魔域。依靠她们的本事,或许能在魔域立足,但怎么可能让她们独自应对魔域的一切? “快了,再等等。”妙天音的嗓音沙哑,回到九渊后,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到了一件法器的祭炼上。这法器名唤“两界环”,能够打通玄天仙障,穿渡到魔世去。玄门道人不可能同意她们这么做,就算从魔族俘虏处得知魔域并无道果魔族,她们也不愿意迎对风险。过去九渊宗会妥协,可现在,却是不愿意了。 “那你加油。”钟湛兮给妙天音鼓劲。 妙天音瞪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吐出一个字:“滚。” 钟湛兮耸了耸肩,一转身朝着禁法峰去了,她亲自去训练九渊宗门人。 两界环一旦落下,魔世的魔极有可能趁机渡入人世。 九渊宗得为此事负责,所以要尽可能地磨炼她们,让每个人都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魔域,辟支城。 一觉睡醒的言稚川神清气爽,她盘膝坐在床上,一边跟湛玉节说话,一边催动通讯符文。 她总算记得一些正事,道:“神机院那边是打着追究辟支之死来的。不过我已经想好了说辞。” 等到符文亮了起来,言稚川立马传消息说:“辟支死有余辜。他是魔奸,恶意藏匿资源,不愿给王廷上贡,也不愿支持神机院研究度过天地根的符文。他怕玄门,他恐惧打破玄天仙障。斩杀辟支之人,是替天行道。对了,我已成功将她收入麾下。” 禹零:“……”她知道辟支之死会不了了之,但这个理由……会让另外三城焦心啊,毕竟不肯出钱的又不止辟支。但也不能说这些魔族阻碍破开玄天仙障大业。可魔种都这样说了,禹零只能认命地收尾。辟支都已经死了,追究下去也不能让他起死回生,他还是安息吧。 “对了,是否有个莫道人在辟支城?”禹零又问。她这处得到消息,莫无愁出王廷了,不知所踪。依照莫无愁对魔种的兴趣,极有可能悄悄地接近魔种。以莫无愁的道行,那些魔修会受制于她,不会给神机院传回消息。 言稚川:“你怎么知道?是你们派来的?” 禹零言简意赅:“是魔皇莫无愁,大人要小心她。” 神机院猜不准这位的心思,不知道她到底是跟神机院一般打算,还是吞噬魔种。 言稚川 “喔”一声就将通讯法符扔到一边了。 魔皇,魔族名义上的尊主,只有洞天修为,她现在在辟支城,岂不是可以擒贼先擒王了?言稚川眼睛一亮,拖长语调喊:“师姐!我有一个主意!” 湛玉节:“嗯?” 言稚川:“挟魔皇以令魔主怎么样?”她扑向了湛玉节,笑盈盈说,“跟着我来到辟支城的道人中,有一个是魔皇假扮的!”她说怎么赶都赶不走呢!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坏主意,都魔皇了,肯定不是好东西。“她出了魔宫,身边没有人保护。” 湛玉节眼神闪了闪,道:“她是魔族之主,对魔修掌控极强。看似一个人,只要她愿意,或许整座辟支城的魔修都不得不任由她驱使。” 言稚川一听,觉得很有道理。 她认真地思考一阵,说:“那就只能下毒了。”她到了魔域,还没展露出自己的炼丹本事呢。灵丹是不能炼了,但是魔域之中有魔丹传承。之前神机院给她送来的书中似乎有魔丹相关的。言稚川心想着,伸手扒拉乾坤囊,还真找到一些丹道传承的典籍。 晌午。 言稚川与湛玉节一并露脸。 言稚川圆满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给辟支城一个公道。 至于辟支—— 他死了不就有公道了吗? 神机院跟随言稚川到来的魔修道人对结论没有多大兴趣,她们的任务就是保护魔种。 此刻,见言稚川成功达成目的,便开始催促言稚川返回神机院。 言稚川不想走,她理直气壮地说:“我为民除害,不得庆贺十天十夜吗?” 魔修:“……” 那神出鬼没的莫道人露脸,一颔首,微笑着附和。 她先前对言稚川极为感兴趣,但此时视线只在言稚川脸上停留刹那,旋即便落到湛玉节的身上。她的眼神直勾勾的,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 言稚川眉头微蹙,有些不爽快莫道人的无礼。 莫道人收回视线,脸上依旧噙着笑,她温声道:“不知道友出身何部族?”魔修之中有剑修,也能修到洞天层次,可从来没有能斩洞天魔族。那三城魔主以为是她派遣的人,可她自己知道不是。那么是谁呢?辟支都无法操控的契印,说明其背后的魔血脉远在辟支之上。而这样的魔,在魔域是极其罕见的。明面上的,除了她,那就是魔种了。 其实一开始就是魔种的眷属?如今魔种将她收入麾下只是做做样子? 魔种展现出的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其实都是假象吗? 如果她猜测的是对的,那魔种想要做什么呢?比起打破玄天仙障,吞噬魔域中的生灵才是重中之重吗? 莫道人心想着,眼神也逐渐变了。 如果魔种想要坐上至尊之位—— 那就快点吧,她已经受不了了! 第112章 112 莫无愁在心中修正对言稚川的印象,不管内心如何翻涌大浪,面上仍旧是不动声色的。 言稚川不想跟她说话,一心都在湛玉节的身上,她的眸光粲然明亮,一刻不移。湛玉节倒是看了莫道人几眼,她已经知道这人就是魔族之主。她没有选择贸然动手,莫无愁跟那辟支不一样,她既然敢来这边,想必自身也有把握吧。 湛玉节没有回答莫无愁的问话,莫无愁也没有在意。 此刻,被莫无愁打断的魔修道人也回过神来,纷纷劝说言稚川,说:“此处魔气终究不如中心城,以大人的身份,该在中心城才是,哪能留在穷乡僻壤。”其实说穷乡僻壤不太合适,毕竟魔主所在,哪能差到哪里去?但魔修们想要劝言稚川回去,只能故意拉大辟支城和中心城的差距。神机院那边也没有想到魔种会选择留在这里,根本没有告知应对的办法。 “再过几日。”言稚川满脸敷衍之色。 “可是——”魔修一脸急色。 莫无愁眸光落在魔修身上,似笑非笑说:“神机院中有什么事情吗?非要让大人赶回?” 魔修心中一凛,噤声不语。能有什么?还不是怕魔种被截胡了。魔修的脸色不大好看,魔种不愿意,再加上那位在捣乱,可能无法劝说魔种离开了。无八铃陸4以舞o5 神机院中。 槐辛和禹零得到了噩耗。 “非要留在那边做什么?”槐辛纳闷道。她们这边在研究符文,希望在魔种打破玄天仙障后,提升魔族的战斗力。毕竟根据言稚川带来的零碎消息,那边玄门似是极为厉害。但一切的关键是魔种,没有魔种打开屏障,研究一百种对付玄门洞天的办法都无济于事。 第154章 “可能是莫无愁在暗中怂恿。”禹零沉着脸说。好好的王廷不呆,非要前往辟支城,莫无愁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是将魔种拐入王廷吗? “她会不会想借着魔种迈入道果?”槐辛心中一凛。一位迈入道果的魔族是有可能打破玄天仙障的,但也只是一种微弱的可能,几率未必比穿越天地根高。唯有魔种吞噬玄天仙障,才算是万全之策。可不是所有魔族都拥有理智的。一旦贪婪暴戾占据上风,情况便有些不妙了。槐辛咬了咬魔角,看着禹零说,“那怎么办?” 她们一心想要提升魔族的实力,可总是有人在暗中拖后腿。 禹零眼神闪了闪,思忖片刻后,说:“告知三城城主,莫无愁的踪迹。” 槐辛:“……如果她们打起来呢?”魔劫过后,王族血脉凋零,魔族为了抢夺那个位置,自相残杀。魔皇之位在几个氏族之间流转,最后落于莫氏之手。但莫氏也仅仅是比其余魔主的血脉高一些,那点距离不是无法逾越的。譬如她们神机院中就藏着一种符文,能够让魔主乃至魔修无惧魔皇的血脉威压。 但神机院有意征伐人世,将之视为至高不可更易的目标,最是不希望魔族内斗。虽然说她们培养出来的洞天魔修数目不少,可那些毕竟是奴仆,无法真正取代魔族。 “莫无愁若是不想自己出事,就会选择折回中心城里。”禹零说。她并不是要那三位城主动手,而是想借助对方的力量将莫无愁逼回王廷。 槐辛想了一会儿,没什么更好的主意,于是朝着禹零一颔首说“好”。 很快的,三城魔主便得知莫无愁身在辟支城的消息。本来因魔种之事凑到一起的三城城主再度化影聚首。 “神机院那边有了定论,辟支只能不明不白死去了。”将离说。 “哪里不明不白了?”炎野冷笑一声道,“不是说了因为耽误魔族大业死的么?恐怕是神机院杀鸡儆猴给我们看。”一开始她们怀疑的是莫无愁,但看神机院的态度,又认为是神机院暗中操控了。神机院的符文研究一直保密,她们只是模糊地知道一些,万一神机院就有办法让那人无视来自魔族的血脉压制呢?魔修身上的契印,魔皇与神机院都比她们了解得多。 “不是为了那位来的吗?”陶吴已经习惯了炎野带着火气的模样,她慢吞吞地问上一句,将话题重新带到莫无愁的身上。 “魔种去了辟支城,那位也跟了过去。要知道她自坐上那个位置后,极少离开王廷。”就算是魔皇也不能高枕无忧了,怀着不轨心思的魔不少,只是碍于种种不敢动手罢了。将离思忖片刻,道,“她想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找机会吞噬魔种?” 这个念头让三位城主心中一凛。 吞噬魔种带来的收获的确值得冒险。 如果成功了,莫无愁力量更为强横,那么她们三城是不会与莫无愁作对的。至于神机院那边的问责也不重要了,随意搪塞过去就好了。神机院不可能追究到底,因为死去的魔种是没有价值的。至于打破玄天仙障,反正她们看不出莫无愁对此有多焦急上心。 然而将离她们并不希望莫无愁能够成功。 “莽元起了贪欲被魔种打死了,由此可见,魔种并不是那般好对付。”陶吴慢悠悠说。 “要论斗战能力,莽元拿什么跟那位比?”炎野冷哼一声,又道,“如果她真怀有这个打算,我们不能让她做成功!” “什么不能成功?”一道轻笑声传呼,在三位魔主怔愣间,一道唇角挂着漫不经心笑容的身影缓慢地显化出。 将离、炎野以及陶吴三人看清楚陡然出现的化影,面色倏地一僵。要知道她们是借着神机院符文气意互相勾连才能聚在一起议事,莫无愁是怎么过来的?三人心中悚然,几乎想要将化影散去。可莫无愁适时地出声,道:“别急。” “主上。”将离最先朝着莫无愁行礼,不管内心深处如何不甘,名义上莫无愁仍旧是魔皇,是她们的主君。 莫无愁轻哼了一声,懒洋洋一摆手,又说:“我在辟支城中。” 将离她们已经得到消息,可不想在莫无愁跟前暴露什么,只能做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诧异地询问道:“主上怎么离开了王廷?” 莫无愁似笑非笑道:“辟支身死,怎么能做充耳不闻样呢?” 炎野轻嗤一声,依照莫无愁的德行,不在辟支坟前猖狂大笑都很好了。 得亏辟支灰飞烟灭,一点痕迹都不存,也没坟包在。 “你们觉得谁是凶手?”莫无愁兴致勃勃地问。 将离不动声色说:“不是那位湛道人吗?” “我是说她背后的人。”莫无愁道,扫视了三个面色僵硬的属下一眼,她又道,“你们先前怀疑我是么?” 将离忙道:“属下不敢。” 莫无愁不在意道:“你们有什么不敢的?要真这么惶恐,早就跟辟支一样连投胎机会都没有了。”将三位魔主讽刺一通后,她又说,“那道人身上是魔种留下的契印。” 炎野脱口道:“果真是神机院?” 莫无愁扫了炎野一眼,毫不掩饰对她的嫌弃。神机院可是整个魔族最尚和平的。倒不是说她们失去了魔族的血性,而是为了达成目的,暂时地将恩怨纠葛放在一边。莫无愁挑眉道:“神机院可没有操控魔种的本事。”但是她们有让魔修暂时无视契印奴役的办法。 “是、是魔种的意思?”将离心尖一颤。 莫无愁点头说“是”,她从容道:“魔种并不可控,能杀辟支,就能够杀我们。” “可她不是才苏醒吗?而且过去是在那边生存,哪来的魔修仆役?她甚至没有去过辟支城。”陶吴有些怀疑。 莫无愁面不改色说:“魔种顺应天地之数而生,难道还会愁没有可用的人吗?她在那边生存,不代表一出生就在那一处。兴许诞生在我魔域,只是有人提前将她送到那边去。在那边,没有想要吞噬弱小魔种的魔族。”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将离被莫无愁说动。辟支不久前才死,比起莫无愁,魔种带来的威胁的确更大。要是对方听神机院的命令倒还好,就怕魔种真的有很大的野心,还是无序之魔,走上一条对魔族无益的路。 莫无愁笑道:“先下手为强。趁魔种在外,槐辛、 禹零二人鞭长莫及。” 将离有些心动,但没等她出声,炎野便道:“战果如何分?”魔种死后留下的那团精气会被谁所吞?如果是莫无愁吞噬魔种,到时候她们真就是莫无愁手底下的奴仆了。 莫无愁云淡风轻道:“自然是还归天地。” 炎野没再反驳。 分是不可能公平的,谁都无法拥有,的确是一种公正,如此一来,她们之间的平衡也不会被打破。 将离、炎野二人被莫无愁说动,可陶吴神色踌躇,她问:“能成功么?到时候伴随我等前去的魔修,未必供我等驱使。” “魔傀阵中,魔修不惧威压。既然能成阵,神机院自然也研究出了相应的符文。不过那符文数量稀少,我只能借来些许。”莫无愁张嘴就是胡言。 将离瞥了莫无愁一眼,神色有些奇怪。 她不觉得神机院愿意出借这类符文,真要有的话,怕不是莫无愁从神机院偷的吧? “准备准备,出发吧。还不知魔种在辟支城停留多久呢。”莫无愁说完最后一句话,化影就散了。 “二位觉得怎么样?”将离问。 “魔种根基不稳,要动手的话,眼下的确是个好时机。”炎野说。 魔族都是赌徒,血脉中也不乏自大因素,虽然不像辟支.那般嚣狂,可多少会有些自负在。 不管是解决莫无愁还是解决魔种,都得往辟支城走一趟了。 辟支城中。 言稚川盘膝坐在蒲团上,戳了戳九只怪模怪样的木偶。 这些木偶被湛玉节赋予灵性,会叫会笑会哭,原本只是有点丑,现在又丑又怪。言稚川一巴掌一个,将它们拍得吱哇乱叫后,说:“师姐怎么让它们跟着?” 湛玉节瞥了言稚川一眼,没说话。 这是言稚川送她的“礼物”,当初只是随后塞进乾坤囊,落进魔域后,没找到言稚川,身边就只剩下它们了。 “改天重新雕琢一下。”言稚川笑嘻嘻地说,她坐了一会儿,身体就软趴下去后。将一片云召出来,慢悠悠地晃到湛玉节的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说,“那莫道人要怎么办?”魔丹典籍她已经吃透了,府上不缺炼制魔丹的药物,她已经偷偷祭炼了“丧神丸”,就是不知道怎么喂到莫道人的口中。 湛玉节眉头微蹙,她道:“另外三城魔主要来辟支城中。” 言稚川:“?”大魔小魔来开会?“做什么?”她又问。 湛玉节瞥了言稚川一眼:“庆贺魔种大人为民除害。” “不会是想来除掉我吧?”言稚川一惊。在神机院,槐辛和禹零二人百般强调外头凶险,魔族不安好心,难道现在就要上演了?她的清闲小日子还没过够呢。言稚川垮着脸,蹬了蹬一片云,撞到了湛玉节的怀中,“师姐可要保护好我啊!” 第155章 师妹本领极高,加之在魔域,哪里真用得着谁保护?可湛玉节还是很认真地“嗯”了一声。她揽着扭来扭去的言稚川,又说:“除却神机院派遣的,辟支城里还有两位洞天境的魔修,以及众多化神。那些化神修不到洞天,但在服用魔神六合丹后就能够拔升境界,勉强可以与洞天一战。”昔日玄门的魔修只是从魔族那学来的部分手段。在魔族中,战败的或者因无用被主人厌弃的魔修,都只有一个化作丹材的下场,魔族的残忍不言而喻。 “也未必用得着她们。”言稚川神秘一笑,她清了清嗓子,说,“既然要来赴宴,那我就慷慨解囊,送她们一些好东西。” 既然要来赴宴,三城魔主是不会空手来的,她们这回带来十分多的礼物,倒不是她们慷慨,而是想着最后这些东西都会回到她们手中的。 神机院里。 得到消息的槐辛和禹零心一沉。 “魔皇回王廷了吗?”槐辛问。 “没有。”禹零脸色不好看,“王廷之中只有莫寻花在。” “莫无愁能和那几位和谐共处?”槐辛狐疑道,她是不相信的。历来都是神机院在双方之间周旋。现在魔皇、魔主以及魔种聚集在一座城中,未必是好事。总不能是莫无愁跟魔修联合了要吞掉魔种吧!或者纯粹在捣乱?槐辛被自己猜测吓了一跳,可越是琢磨,越觉得莫无愁很有可能做出不符合常理的事。“我过去一趟?”槐辛说。 没等禹零应声,一道符文就亮了起来。 那符文与玄天仙障有关,禹零一时间顾不得说什么,就取了符文一目十行地浏览。玄天仙障那处,纵然知道是无用功,可神机院还是时不时在那边布置符阵,并且派遣手下人在那边镇守。要知道那边许久没有动静了,这会儿竟然传讯说玄天仙障开始松动,有玄门元炁涌入魔域。如果一切属实,那就是极佳的好消息! 禹零顾不上魔种,而是道:“玄天仙障那处出了变数,我们得过去看看!” 槐辛眼皮子一跳:“那魔种?” 禹零沉声道:“毕竟是洞天,赢不了也能逃掉。那几位恐怕是高看自己了。就算逃不了,恐怕得要一段时间才能出结果,我们去一趟玄天仙障再回头也来得及。” 槐辛听禹零的,只能用符印给言稚川传讯,要她千万要小心,发觉不对劲时候及时回来。 万一玄天仙障的人感知错误,她们仍旧得靠着魔种达成目的。 九夏大陆,玄天仙障门户处。 妙天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法坛外,她的面色沉凝,手中持着一道圆环似的法器。祭炼的时候是冲着玄天仙障去的,可能不能一气成功,尚不可知。魔劫再度降临是天数,天幽城虽然败落,可一切都未曾终了。这法器是否成功,看得是“运数”,而不是其自身的强度。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一抬手,便将两界环抛去,只见一道青气流窜出,紧接着是轰隆轰隆的爆响,隐约露出一道模糊的,高达数丈的石拱门轮廓。 玄天仙障遭到了异气攻袭,玄天钟立马震荡起来,在此处留有玄天丹种的洞天道人霎时间被惊动。纷纷掠向了玄天仙障处。 这些年玄门并无化神道人迈入洞天境,至于别惊鹊,虽然妙手宗治疗她时不遗余力,且耗费无尽宝材,但始终无法伤愈,更别说恢复到了洞天层次。不算九渊的洞天,玄门仍旧处于一种岌岌可危的境地。 “怎么回事?天幽城已灭,零星的魔修已经不成气候,玄天钟为什么会大响?”离天枢面色难看,眸中难掩震惊之色。 等到玄门一行人抵达的时候,看到催动法器的妙天音,神色倏地一僵。 “妙五,你这是做什么?!”离天枢拔高声音,急声询问。 妙天音神色从容,她转眸凝望着离天枢,淡淡道:“接我九渊门人返乡。” 离天枢:“……”大战终了,九渊退隐。玄门不再提起言稚川和湛玉节,仿佛一切如尘烟消散。她没见九渊有什么动作,保住了通天塔,还以为九渊就此释怀了,哪想到妙天音会打上玄天仙障的主意?当初九渊取回落在玄天仙障的丹种,是因为继承魔宗意志将要打破玄天仙障的是她们吗? “你知道这会给九夏大陆带来什么吗?”离天枢一脸匪夷所思,为了两个门徒,值得这样做吗?她瞪着妙天音,痛心疾首道,“是灭顶之灾!” 妙天音瞥了离天枢一眼:“要是玄门修士这般脆弱的话,灭了就灭了吧。”她的语调轻慢,眉眼间满是凛然的冷意。已经知晓魔族那处没有道果境了,看来魔劫后,魔族也进入了失落时代,发展跟典籍中的魔族截然不同。既然如此,为何不能一战? “不必与她多言。”金婆娑缓声道,这就是念头不同了,无法调和。她们不会为了两个门人将天下人置于险境,但九渊护短,与她们做派不同。 妙天音笑了一声,她知道冲虚宗的人素来无情凉薄,在她门心中,谁都可以牺牲。她瞥了逐渐显化的石拱门一眼,照着离天枢道:“天衡府推演天轨,难道不知道玄天仙障已到了该消亡的时候了吗?就算不是我,它也会自行溃散。” “是,但那不是现在。”离天枢说。在玄天仙障仍旧可支撑的岁月里,玄门会不惜一切代价推动道人提升功行,以迎魔族。她失望地看着妙天音,没想到她如此分不清轻重。她道,“道友们,拦住她。” “当初逼我九渊门人进入通天塔,也是这样的威风吗?”轻嗤声响起,钟湛兮的身影显化,她抱着剑,周身寒芒旋绕着,宛如星辰。随着她的身影浮现,言济之、师无净、方知我、素已闲也渐次出现,眸光冰冷,毫无对同道的善意。 九渊宗洞天齐至,而玄门这处,冲虚宗剩下的洞天战力只有金婆娑,妙手宗有孤阳一人,天衡府就离天枢在,白玉京则是莫、曲两位道人,慈航斋仍旧无有洞天,万兽宗常无欲在,可她与九渊交好,谁也不知道她会如何选择。这么一比,玄门这处的赢面极少,毕竟九渊连医修方知我都是能打的。 “你们真要这么做?”离天枢心梗,看着九渊这副架势,仍想再劝。 “玄天仙障消失只是应天时,两界环落下,主导权仍旧在我等手中。”言济之语调平和,她望着离天枢,又说,“这一切势不可挡,我们不会退让。与诸位道友一战也无妨,只是若因此玄门失去对两界环的主导,就怨不得我们了。” 她的音调很平稳,但话中的威胁之意,谁都能够听出。离天枢的心微微发沉,如果能成功阻拦妙天音倒是好,就怕妙天音得手,而她们两败俱伤,到时候让魔族占了便宜。玄天仙障出现以来,历来都是玄魔之间为此展开斗战,哪想到如今站在对面的会是昔日的同道?区区两人,很可能带来更多的人牺牲,真的值得吗? 魔域辟支城中。 言稚川打了个喷嚏。 她摸了摸鼻子,瓮声瓮气说:“谁骂我?小天,是你吗?” 来到魔域后彻底摆大烂的天道系统懒得搭理她。 言稚川抱怨完天道系统后,又转向湛玉节。她看着宴请三城魔主的菜单,纠结了一会儿说:“她们都辟谷了,用得着吃这么多吗?” 湛玉节说:“总得拿出点样子。”顿了顿,又补充道,“反正都是她们送来的东西。” 言稚川点头:“好叭。”过了一会儿,又说,“都没听说莫道人出门跟那些魔主密谋。” 湛玉节说:“哪用得着亲自动身?”魔族之间也有通讯手段,这个时候人都抵达辟支城了,可能都密谋完毕散会了。“神机院那边有什么动静?”湛玉节问。 言稚川挠了挠头:“玄天仙障好像松动了。” 湛玉节眸光微凝:“嗯?” 言稚川抱着湛玉节的手,大胆猜测:“是不是师尊她们来接我们啦?” 湛玉节眸色微黯,她轻声道:“玄魔两立。” 言稚川不觉得,她说:“师尊她们不还是将我养大了吗?” 湛玉节:“玄门那处得到与魔族相关的消息怕是不多,不知道魔域魔族是一坨烂泥。打破玄天仙障会让九渊背负无法洗去的骂名。掌教她们得为门人、为众生考虑。” 言稚川:“输了才会是贼。” 湛玉节:“……”她无言以对。 怎么现在知道变通了?当初迈入通天塔不是很大无畏吗? 第113章 113 不论玄天仙障处发生了什么,都不是现在的言稚川和湛玉节需要应对的。此刻的她们眼前就有一道逐渐迫近的危机。辟支城的魔主死后,此处被湛玉节接管,但她是个被魔族瞧不起的魔修,辟支城本质上仍旧是无主的。魔族贪婪,没有人争夺辟支城的归属,已是反常。难不成以为魔种要永久坐镇么? 那头三城的魔主都已经抵达,她们在城中与莫无愁聚首,怕莫无愁只是诓骗她们,还立下了誓约,约定在宴席上对魔种动手。 第156章 一道传讯符印闪烁着刺眼的红芒,莫无愁漫不经心地点开。 “玄天仙障似是出事了,槐辛和禹零亲自动身前往那处一窥究竟。”是莫寻花传来的消息。 莫无愁不以为然:“玄天仙障隔三差五出一次问题,每回神机院检查后,都会加大力度伸手要东西。这次估计也是。”她并不打算去看玄天仙障怎么样了,只要在这边达成目的,神机院想来能安分一段时间。因为就算研究出了破开壁障的符文也没有用了。在魔域缺乏力量的地情况下,神机院不会再想着去往人世。 莫寻花也没有多想,只是叮嘱说:“您要小心。”借着魔种解决三城城主,一有不慎,会牵累自身。 莫无愁莞尔一笑,说了声:“好。” 眨眼便到辟支城宴请诸位魔主的时刻,装饰得华美的法殿中,陈设齐整。言稚川和湛玉节坐在一块,不远处是侍立的神机院魔修,她们精神紧绷着,俨然是紧张到了极点。莫无愁也是跟着神机院魔修混过来的,湛玉节对她的身份心知肚明,可毕竟没有点破,故而莫无愁也没有资格落座,她杵在一边,神色懒散。 “看过了,都是正身到来,除非有什么遮掩的独特手段。”言稚川悄悄给湛玉节传音。 湛玉节眸光晦暗,魔族不怀好意,也别怪她们无情。 那三位魔族落座后朝着莫无愁处瞥了好几眼,要是平日里,她们会设法指使故意隐藏身份的莫无愁替自己上酒,如仆从一般,可眼下她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只能够按捺下那颗蠢蠢欲动的心,甚至替莫无愁说情,希望她也能上座。 言稚川正愁没有理由让莫无愁坐下呢,听了将离的恳求,十分爽快地应了下来,甚至让那五个魔修也坐到后头去。准备的食物和药丸都不少,哪能浪费了? “大人是从玄门过来的,那知道人世那处情况怎么样吗?”将离趁机询问。她们很识趣,辟支的死已经有了定论,也便懒得去询问。 言稚川:“玄门宗派林立,有许多宗派坐镇。” “那我魔宗人呢?”将离又问。昔年魔道先祖在人世留下魔念,人心污秽,魔念一旦根植于心便无法轻易剥离。魔族虽然不在那处,但可以肯定的是,必定会有一股势力为魔族的未来四处奔波,并且试图打破玄天仙障。 言稚川眼神闪了闪,张口就是:“魔修也有驻地,他们的首领是一个从沉睡中醒来的魔族。”当然现在八成已经魂归九天了。 一石惊起千重浪,饶是做了准备,听了言稚川的话,将离、莫无愁她们都惊了惊。从沉睡苏醒的魔族,那便是万年前一战的遗类?如果是低等血脉的魔族,不可能支撑那么久。想来是血脉极高乘的的。不是王族,就是魔皇身侧的大将!要是她归来,那魔域是谁做主就不好说了。将离她们心中情绪翻涌如浪,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从容的莫无愁,暗暗猜测她此刻的心思。 言稚川继续胡说八道:“是她将我送到天地根的,只是玄门道人难缠,没有成功占据通天塔。” “这样啊。”将离没有继续再询问。她们各怀心思,虽然知道强横的魔族会给魔域带来兴盛,但相对的,过于强势的主上会压制她们的生存空间,甚至可能威胁到她们的性命。如果打破玄天仙障,那魔族回归——算了,是件遥远的事,跟她们此刻的计划无关。 酒过三巡后,将离问道:“大人从人世来,是为了配合那边,一道推去玄天仙障的吗?”玄天仙障无需分里外,魔种就算在人世也能将它吞噬。要么是靠近不了玄天仙障,没法制服玄门道人。可有魔族苏醒,岂会落到那个窘境?要么就是回来不是为了推倒玄天仙障,是为外头的那位扫清魔域的障碍?如此她一旦降临便是魔族之主?或者是那位应付不了魔种,将她丢过来,让她自生自灭? 将离一刹那想了许多。 她的视线从炎野、莫无愁她们身上掠过。 原本用来发难的问题一个都没提出,因为对人世的兴趣,话题已经逐渐偏移。 她的几位同道怎么不说话了?难道等着她来做吗?将离眉头皱了皱,隐约有些不满。 她还想说些什么,视线冷不丁落在自一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湛玉节身上——这人样貌气度都不是魔域中的魔修能比的,一身清华,濯然出尘,几乎让人以为是谪仙下世,而非是魔域中肮脏的、艰难求生的魔修。 将离凛了凛,心中攀升起几分寒意。 “酒好喝吗?”言稚川话题一转,注视着吃了不少东西的魔族,又笑吟吟地问,“食物怎么样?” 话题跳跃太快,将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愣了愣,听到莫无愁带笑的声音响起:“不错。” 将离转头去看莫无愁,可不知怎么,眼前有些晕眩。她还以为自己饮酒过度,甩了甩脑袋,可那股晕眩感越发强烈。她还没动作,炎野便摇摇晃晃站起来,可没站稳,就扑通一声跌坐了回去。 言稚川“啧”了一声。 将离心中寒浸浸的,一道灵光电光石火似的闪过,是酒食有问题?她脸上露出一抹骇然之色,蓦地抬起头瞪着言稚川,道:“你——” 言稚川仿佛没看见将离的神色,她用筷子拨了拨案前的食物,感慨道:“这道‘魔主解甲’倒是不错。” 别说是将离,就连比较粗心的炎野都反应了过来。她的反应简单而又直率,砰一声打碎案几,勃然大怒。 那头莫无愁神色变幻莫测,她同样碰了酒食,药效也在她的体内发作。这跟她的计划不一样。魔种怎么在酒食里下手?而且酒食里的东西如何能够瞒过她们?据她所知,辟支城里根本就没有药师。她眼神沉冷,并没有选择在此刻发作。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将离拔高声音,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 言稚川一脸无辜:“不是你们想杀我吗?我只是先下手为强。” “大人何出此言——” “莫无愁,是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来自将离,一道来自暴跳如雷的炎野。 将离抚了抚额,面色越发难看。炎野这一声道破了莫无愁的身份,同时也截断了她的狡辩。 被炎野喝骂的莫无愁也朝着炎野望去,嘴唇翕动着,无声地说了两个字:“蠢货。” 酒食里虽然被下了药,但她们毕竟是洞天道人,还能强撑着。发展到如今,只能够直接动手了,只是她们这状态不妙,胜算减去了几成,可能最后不是想着如何杀死魔种,而是怎么从辟支城中全身而退了。 “师姐。”言稚川转向湛玉节。 炎野瞪着言稚川怒骂:“果然是你指使人杀了辟支。” 言稚川不理她。 湛玉节微微一笑,法剑倏地出鞘。锐利的剑锋在殿中旋转,所到之处陈设应声而碎。这几位既然打算下手,绝不可能没有跟随者。可跟随者她们的人能够及时施援吗? 冰冷的剑锋迫面而来,将离她们心中悚然惊惧。若是全盛时刻对付这魔修,都会觉得吃力,更何况是此刻?她们根本就是待宰的羔羊,就像以往在她们手中的可怜魔修一样。 “卑鄙无耻!”炎野咬牙切齿地骂人。 言稚川看着她,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魔族口中说出来。她道:“你三岁小孩吗?”能达成目的就好,管它正当不正当呢,难不成魔族还能是群清清白白、从不使阴谋诡计的啊? 到了此刻,莫无愁也不好再装下去了。她一抬袖,一道淡金色的流光笼罩着她。这是她的血脉神通,时光回溯。但这一神通残缺不全,而且限制颇多,只能对她自己用。她原想借着魔种的手修理三城魔主,她到时候用回溯抵达立誓约之前的状态,从而将誓约抹去。她会站在魔种的身侧一道对付将离她们,最好能将她们打个半残。 谁能想到魔种先一步动手了,可惜魔种走得太远,这不是重伤能够了结的,她们可能会死在这里!莫无愁希望将离、炎野她们力量削减,却不愿意见她们真的死去。无奈之下,只能将回溯催动,回到食用酒食前。这一神通毕竟消耗力量,跟那剑修分庭抗礼是不可能的,好在她只需要逃遁。 湛玉节动手的时候,言稚川也凝视着前方,见莫无愁身上流动着一股奇异的力量,她某种流露出几分好奇。莫无愁撑开的护盾挡住了杀向了将离的无情剑芒,她周身腾绕着一股烟气,将殿中的人一裹,作势要朝着外头飞去。 这法殿哪能经得起洞天层次的法力?在一阵滚如雷霆的爆响声四分五裂。莫无愁卷走将离她们后,抬手放讯号,她们的人即刻就来。那些人不可能是剑修和魔种的对手,但可以用魔修的死为她们争取来时间。 可没等莫无愁遁离,眼前就一黑。一道法印毫不留情地朝着她砸下,如果撞上去,护身的宝光定然会被击碎。 言稚川身后魔相浮动,回到魔域后,《根本魔经》修持的速度更快了,再加上不缺资粮,她很快便将五道法印领悟全了。此刻看着四处逃遁的莫无愁,她打地鼠似的,将法印使出。魔神相兀立,精煞流淌,仿佛撑天柱地。连绵不绝的法印带出道道残影,几乎填塞整个空间。 第157章 莫无愁神色凝重,那头赶到此处的魔修被一道剑芒拦着。如果她一个人尚能应付魔种,可偏偏带着将离、炎野以及陶吴她们,想脱身都难。莫无愁在法印的间隙中左右奔逃,言稚川也不着急,注视着她,暗暗感慨魔族也没有典籍记载中的残酷,瞧着莫无愁,对待同道还是很深情的。 天道系统扑棱着黑黢黢的翅膀,绕着言稚川飞了一圈。 在言稚川感慨完之后,一声“九渊之剑”传来,无名之朴出鞘,顿时剑气如长河扑向莫无愁,填满法印的空隙。 莫无愁的瞳孔一缩,没想到魔种还会用剑!而且这剑道—— 玄门? 她心中凛然,本来就思考要不要丢下将离她们逃命,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朝着将离她们说了声“抱歉”,自身难保的莫无愁果断扔掉她们借机遁逃。 “嗯?跑了?”言稚川眉头一皱,有些不满。 湛玉节拂去剑上的鲜血,朝着言稚川摇头说:“不用追了。”毕竟是魔皇,哪能一点护持自身的手段都没有。倒是这三个魔族—— 湛玉节朝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将离她们望去,眉头拧了拧。她将陶吴一挑,灿灿的剑芒如长龙直冲对方的心口。剑芒一绞,那具身躯顷刻化作一蓬黑烟消散。湛玉节吐了口浊气,道:“是替身。”这位魔主自入府中,就极为安静,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果然有古怪。 炎野还有意识在,看到湛玉节杀陶吴的时候眼皮子狂跳,想要阻拦,可等听到“替身”后,心中一梗,憋着一股气不知道怎么宣泄出来。陶吴她缩在老家,根本就没有跟她们一起出来。也是有本事,这替身太像了,连她们都被瞒了过去。 “她们怎么处置?”言稚川努了努唇问,“杀了吗?” 湛玉节:“师妹以为呢?” 言稚川斟酌一会儿,道:“可以让那两城交巨额赎金吗?” 将离、炎野闻言,蓦地抬眸看言稚川,露出几分匪夷所思来。总不能大动干戈是为了两城积蓄的财产吧? “不会的。”湛玉节平静道,“将离城、辟支城中的魔族只会伺机上位。”魔族哪个没有野心,只是没有找到机会罢了。 言稚川顿时失去了兴趣,懒洋洋说:“那都杀了吧。” 将离不甘心,她死死地瞪着言稚川:“我们要是身亡了,大人独掌魔域又有什么用?就算大人吞噬了玄天仙障,也无力镇守魔域,更别说征伐人世了。” 魔域的死活跟她有什么关系?言稚川眨了眨眼,问:“然后呢?” 将离能屈能伸,见言稚川没有即刻动手,知道自己有一线生机在。她又说:“若大人饶恕我,我愿献上忠诚,任大人差遣。” “师姐?”言稚川转向湛玉节,等着她拿主意。 将离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言稚川,心中有些纳闷,怎么魔种事事都任由这魔修做主?难道这魔修不是魔种的奴仆吗? “你呢?”湛玉节没有回答,反而注视着气得面色发红的炎野。 “我死也不会——“炎野的叫嚣还没完,言稚川就用力地踩了她一脚,蹬得她面容扭曲。 “莫无愁逃了,陶吴未曾出来,她们必定要我们为敌。”湛玉节看了眼炎野,道,“这两人可以暂时收入麾下,制住那两座城。等师尊她们——”话还没说完,湛玉节的眉头就皱了皱。她被师妹的乐观感染了,师尊她们会来吗? 将离和炎野听到了“师尊”两个字,心中越发困惑。魔族之中没有师徒,只有主仆,魔域也没有任何宗派在。这师尊是人世那边魔道的习性?她们的师尊都是那苏醒的魔族?将离的心中直打鼓,可眼下也没有其余选择了。 玄天仙障。 槐辛和禹零抵达后,发觉它果真发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那原本泾渭分明的气机逐渐地交融了,隐约出现了一道拱形门,仿佛连通了前往人世之路。可这变化不是她们魔族努力的结果,而是从对面传来的。 “怎么回事?难道是那边的魔修成功了?”槐辛一脸困惑。 禹零心惊肉跳的,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原以为跟过去那般,巡查一圈便能够绕回。可这边奇异的样态不消,她们不敢离去。 在这个时候,神机院中的魔修传来消息,说是莫无愁和三城魔主联合想要袭杀魔种,最后莫无愁仓皇逃离,而将离和炎野气息奄奄,反作阶下囚。 禹零:“……” 槐辛拍了拍脑袋,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她们这是做什么!还嫌事情不够糟糕吗?” 可就算心中着急,她们也不能离开玄天仙障前往辟支城调和,只能传讯希望言稚川不要杀了将离和炎野。 心中不安的她们在玄天仙障门户处布置了法坛,留下了数道符文之阵。如果事情有变,至少还有反应的时间。 九夏大陆。 妙天音旁若无人地催动法器,对峙的玄门众人没有直接动手。离天枢看着那道拱形门越来越凝实,心中着急。可九渊众修哪里是好对付的?何况常无欲也有了选择,她扔下了两个字——“战吧”,这不是要与九渊动手,而是与玄天仙障那头开战! “为什么不能再等待几年?”离天枢心力交瘁。 “因为落在魔域的是我徒儿!”钟湛兮道。她注视着离天枢,冷笑一声,“你们的选择导致了我们如此选择,这不正是因果?” 天数运转,天道使然。 再加上玄门道人无力阻止,在数日不停地催动下,两界环终于嵌入玄天仙障中,稳稳地形成了一道门户。玄天仙障并没有在两界环嵌入时候彻底崩溃,那自门户处蔓延到各方的无形屏障仍旧存在,只是开了一道通往魔世的门。 妙天音一拂袖,周身玄气滚荡。魔世那处并没有异样的力量涉入人世,妙天音尝试着侵入魔世,在气机触碰到闪烁的符文后回退。 “你、你们——”离天枢怒瞪着妙天音骂不出来。 言济之唇角勾起一抹笑,温声道:“诸位,准备镇守吧。”要救九渊的人,不需要这些人动作,但守住门户的责任,她们得扛起一二。 “你们想做什么?”别说是离天枢,就连一贯喜欢和稀泥的妙手宗洞天孤阳真人也满心疲惫,看着言济之一行人说不出话来。 言济之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入魔世。” 另一边。 槐辛神色变了:“符文被人触动了,不是魔气,是……是玄门道人!”要知道玄天仙障是玄门道果树立的,保护玄门不被魔族所侵,隔绝双方。可如今玄门修士主动打开了玄天仙障,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玄门有自信保护子民不被魔族所害。白藏云以及她们派出的魔族,是不是没有死在半道,而是落在玄门的手中?是她们交代了魔世的情况? “我魔族中修到洞天的虽少,可麾下洞天魔修却可以创造,未必不如那边。”禹零冷静道,玄天仙障门户大开。但只有一道被玄门掌控的界门,余下的壁障并没有消融。想要进入人世只能通过那条路,这不够,魔种仍旧有利用的价值。她道:“告诉魔种,留下将离和炎野她们的性命!非常时刻,不能再斩魔族。还有莫无愁……请她备战吧。” 王廷中。 得知玄天仙障出现一道界门的消息,莫无愁神色骤变。她还没从辟支城的事情中缓过来,神机院又给了她一个惊喜。那她辛辛苦苦做什么?莫无愁再也维持不住镇定,恶狠狠地将神机院骂了一通。 莫寻花揉了揉太阳穴,道:“界门不是神机院打穿的,是玄门那边主动入侵魔世。” 莫无愁一僵,顿了顿,又说:“要不是神机院一直在折腾,我魔族无人入人世,人世好端端的,会来我魔世吗?”总之都是神机院的错。 “四方城该备战了。”莫寻花说。 莫无愁:“……将离和炎野在魔种手中。” 陶吴聪明,不久前与她联系过了,她也知道了留在辟支城的只是没用的替身傀儡。 “玄魔对立,魔种也是我魔域的一份子。就算她将魔域视为口粮,也会跟玄门不共戴天。在这个时候,她或许会放了将离和炎野。”莫寻花说。 “要是不呢?”莫无愁烦躁地说。 莫寻花:“那就是给的东西不够。” 莫无愁哭丧着脸:“知道了。”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怎么玄天仙障界门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出现?早几天知道她也就不去折腾了。 不想要的,偏偏就来了。 辟支城中。 得到消息的言稚川却是十分兴奋,她一把抱住身侧的湛玉节,高高兴兴说:“师尊她们来接我们了!” 第114章 114 听了言稚川的话,湛玉节的面上也浮现了一抹笑,与此同时,内心也浮现了一团隐忧。 依据她对玄门各宗派的了解,能打开且愿意打开玄天仙障的,恐怕只有九渊。掌教她们在玄天仙障树两界环的事,可能引起玄门各宗派的不满。到后面她们会不会腹背受敌呢? 第158章 在言稚川的心中,九渊就是无敌的。她没想那么多,拍了拍符印,又说:“神机院以及王廷那边,希望我们把将离和炎野放回去,她们愿意用东西来换。还希望我能够在这场与玄门的对战出力。”但似乎没对她怀有太大的期望,主要还是将离和炎野上。 这两魔主如今还在辟支城中,是言稚川的阶下囚。她不仅给她们喂了药,还逼迫她们立下了法誓,只能够听从她的命令行事。但她有避过誓约的办法,万一这两魔也有呢?像莫无愁那样的回溯神通,也能让誓约失去效用。虽然可能性不太大就是了。言稚川认真地思考了一阵,觉得放人没那么合算。 湛玉节想了想,说:“非常时刻,如果将离和炎野不曾归城,王廷那边势必提拔新的魔族上位。”如果没有外敌,魔族会贯彻过去野蛮生长的方针,开始内部厮杀决出一个新的城主。但现在面对玄门的侵压,难保王城那边不动手。原本是打算利用这两位抵抗中心城,不好用就杀了。现在玄天仙障传出消息,更应该将她们利用起来。 魔族的修行可不一定要按部就班,血食足够的话,是有可能突破的。与其让陌生的魔主导那两座城,不如暂时让将离和炎野回去,先不说药性难解,违背誓约,大部分时候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们要是真像莫无愁那么有本事,哪里还会落到如今的困境? 言稚川很听湛玉节的话,她说了声“好哦”,顿了顿又道:“但不能那么简单就放走。” 怎么也要她们将好东西掏出来,不然不是白抓了。 湛玉节一颔首,法誓制约还不够,得在她们体内留下剑气。 九夏大陆,玄天仙障。 两界环已经落成,大势无法阻挡。离天枢一行人固然可以将两界环暴力毁去,可这么一来,本就不太稳定的玄天仙障十分有可能崩溃,到时候屏障不存在了,谁也不知道魔族会从哪个方向出来。倒不如只留一道门。只要将这处门户看住了,魔族照样无法侵入人世。 再怎么抱怨九渊宗的道人都没有意义了,玄门只能够准备与魔族的大战。但内心深处憋着的愤怒难以消解,离天枢是一点都不隐瞒,直接在通天宝鉴上与玄门道人说了九渊落两界环的事。消息一出,玄门中顿时泛起惊涛骇浪。好不容易得来三年没有魔修骚扰的平静,现在却说要与魔族对战了?而且门户是九渊强行打开的? 九渊这是做什么? 玄门道人想不明白。 谁也不愿意让自己卷入生死危机中,故而通天宝鉴上,一片毫不留情的骂声。 昔日认为九渊是玄门的中流砥柱,如今恨不得将她们钉死在耻辱柱上。不是骂她们叛徒,就是骂她们自私。 偶尔有几道替九渊说情的,讲一味守势太颓丧,不如找到机会入侵魔世,彻底地解决祸患。 但这样的声音没维持多久就被淹没了。 九渊宗的道人可不管那些声音。 将两界环打入玄天仙障只是第一步。 她们的目的是进入魔世之中。 “我的气机与那边接触过,魔族之中擅长符文,想来有数座符文阵。”妙天音对着言济之说。 “一气杀过去就是了。”钟湛兮肃声道,语调间杀意凛然。 离天枢一行人被迫留在此间镇守门户,此刻听了九渊宗道人的对话,气得面色发白,她瞪着妙天音她们,就差说“你们疯了”。 九渊可不管玄门其余道人有什么异议,她们势必要侵入魔世。至于其余的洞天,来也好,不来也罢,总之这道门户她们会费劲心思守住。有她们在这边,九渊可以少管一些事。 魔域。 槐辛和炎野在拱形门彻底落成后,已经回返中心城的神机院了。但也没有不管不顾,在这处留下一群洞天、化神魔修。魔域之中到处都是魔气,魔傀阵不需要小魔穴才能筑造。这些魔修留在魔傀阵中,而且一些人身上还携带魔神六合丹,在关键时候服用。 原本王廷商议的是在这处对战,但玄天仙障对玄门有利,门户为她们主导。玄门进可攻退可守,打起来也不太容易。一帮魔族商议后,决定将玄门修士诱入魔世。魔世才是魔族的主场,不信玄门道人在魔世也能来去自如。 六位玄门洞天一道动手,带来的威势极为强悍。四面的气机震荡不已,发出一阵阵连绵不绝的闷雷声。魔傀阵中的魔修原本是很自信的,但一接触那股庞然的气机,心中立马一惊,忙不迭念动咒术催动符文。刺目的红光大绽,越来越醒目。可一道锐利无匹的剑气,如长虹贯日似的,冲破了红光,杀入了魔世之中。魔修感知到一丝警兆,周身的气机不由凝滞了刹那。而在剑气破开红芒的瞬间,一只长颈玉瓶飞出,往下一倾便是无数流泄的金砂。 这些金砂互相摩擦着,触碰到滚荡魔气的时候就开始爆裂。它们爆炸后产生的威力伤不了洞天魔修,但能够将符文炸得粉碎。 中心城王廷中。 原以为神机院在玄天仙障处落下的布置,在迎对玄门道人侵袭的时候至少能够维持一个月,哪想到双手交手不到三天,符文阵便被彻底摧毁,而那帮魔修死的死,伤的伤,竟然是惨败而归。 “玄门那边来了六位洞天,她们打破符文阵后并没有继续行进,而是在原地筑造壁垒。”逃回中心城的魔修详述当日的事,瑟瑟发抖。不管功行如何,败了就要受责罚,被打一顿已经算是好事,就差被魔族断定为废物,最后成为血食,或者丹材。 莫无愁没有多说什么,只随意地挥手让人滚下去。她转向莫寻花道:“不肯深入,还算是谨慎小心。” 莫寻花说:“魔域和人世气机不同,记载中,我魔域征伐人世,也要将魔土横推,要不然全异的环境,不适宜我等发挥自身的力量。玄门道人的壁垒,想来也是这等用处。” 莫无愁眉头紧锁,她叹了一口气说:“能是她们的对手吗?” 莫寻花瞥了莫无愁一眼,认真道:“血海深仇,玄门不可能给我们留有生路。” 莫无愁哪会不知道这点?看神机院自豪的样子,现在好了,不仅没能入侵人世,反而是对方踏入魔域之中了。要她说老实地留在魔域多好?非要去折腾那些。熟练地将神机院骂上一通后,莫无愁又问:“将离和炎野回去了吗?” 莫寻花:“……魔种狮子大开口呢,王廷没那么多东西赔付,神机院也不想出。消息传回那两座城中,暂时代替魔主主持一切事宜的,也开始推诿。”这完全是可以料见的事,将离和炎野不回去,比她们稍微次一些的魔族才有机会上位,从而获得更多的提升自我道行的资粮。就这样还想征伐人世,莫寻花想到神机院的大业,也跟莫无愁一般,面带嘲讽。 莫寻花没吱声,这事儿跟她有很大关系。许久后,她叹了一口气说:“讲讲价,顺便做好让人接替将离和炎野的准备。” 辟支城中。 得到消息的言稚川一直在念叨王廷和神机院的小气,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湛玉节,说:“难道我要得太多了吗?” 湛玉节面不改色说:“不多。”就算将魔族的库藏全部掏空,她也不会觉得多。 事关将离和炎野的“自由”,故而这两人也在旁听。得知各方之间的拉扯,顿时面如菜色。那帮手下什么德行她们也知道,自己安然无恙时候是鹌鹑,要是自己大祸临头,那帮人绝对会滋生野心。可现在玄门都入侵魔世了,还敢这样吗? “你们真的很不值钱。”嫌弃完神机院和王廷,言稚川又来嫌弃将离、炎野。 将离可不想一直待在辟支城,这段时间魔种做了什么呢?她每天不是吃吃喝喝睡睡,就是找人来写故事,还挑了几个卖相很不错的魔修来演绎,将不知危机、沉浸享乐演绎得淋漓尽致。原来的辟支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至少一身血性知道厮杀,而魔种……她完全沉浸在靡靡之音里。难道玄门打到这边会主动放过她这个魔种吗?! 听说魔种诞生,应得是魔道气运。 但魔种这德行……魔道真的有气数吗? 将离心中的绝望堆积,隐隐化作了麻木。 “大人可以先放我们回城,回城之后,我们会设法凑齐赎身之物。”将离是咬牙切齿说出最后四个字。 “万一你们骗我呢?”言稚川机警,顿了顿,又说,“万一借着玄门来攻的理由,一拖再拖呢?” 将离:“……”她啐了一口,腹诽道,你也知道玄门来攻了吗? 炎野一脸桀骜不驯,她瞪着言稚川道:“大人是魔种,也是魔,为何不将我魔道的生死存亡放在心上?” 言稚川随口道:“我又不是魔族之主,做什么要操这份心?当然,如果你们要支持我当魔皇,我也是可以替你们出谋划策的。” 炎野嗤笑一声,不信言稚川有主意。 “我们如果不回去,会有其它魔族来接替,收拾残局,到时候你们什么都得不到。”这句话是跟湛玉节说的,将离想不明白魔种为何对这魔修言听计从。但不妨碍她从湛玉节身上找突破口。 第159章 “她说得好像有点道理。”言稚川看着湛玉节,她扒拉着长长的单子,没想到魔族会这么小气。 她是魔种,魔族的东西全送她怎么了? 湛玉节本就有这两人放回去的打算,此刻顺着将离的话一颔首,说:“有理。”她抬手,两道剑芒激射出,顷刻间便没入将离、炎野的躯壳。两人闷哼了一声,敢怒不敢言。 “你们走吧。”言稚川挥手,一脸嫌弃,像是在赶两只烦人的苍蝇。 得了自由的将离和炎野哪里想在辟支城待下去?见状马不停蹄地朝外飞掠。等到看不到那耸立在烟云中的巍峨城池了,炎野才愤愤道:“莫无愁!”都是这厮在挑唆,结果事情泄露了。她倒是逃得快! “未必是她泄密。”将离说。 “难道是陶吴?”炎野一愣,脑海中又跳出一个名字。 “有没有可能,是魔种单纯想要杀我们,她胡说八道扣了个帽子?”将离道。这是她这段时间观察魔种得出的结论。 有时候她都希望魔种是玄门的救世天骄,有这么一个任性的救世主,玄门做什么都会失败的。 炎野:“……”她有些烦恼,揉了揉脑袋,又问将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魔种会让我们做什么?难不成替她推翻莫无愁吗?”现在她们的身上有药物,有誓约契印,有剑气……真是“满载而归”呢。 “总不会让我们在玄门跟前投降吧。”将离随口应道,她眸光幽幽的,“我不想受制于人。” 炎野一愣,小声说:“药师都在中心城。” 将离冷冷道:“莫无愁要负这个责。” 将离、炎野二人回城伴随着要求王廷送出药师的消息一并传回,莫无愁多少松了一口气。中心城被四方城包裹着,玄门道人想入侵中心城,至少要打破一方地界,无论如何,那三位魔主都得打起精神来应付镇守,区区药师,她们要的话,送点过去就是了。至于魔种那点,有神机院操心。那剑修也是厉害,怕是不会畏惧玄门洞天。 莫无愁将自己的想法跟莫寻花说了,莫寻花沉默片刻,问:“那帮玄门道人还在玄天仙障那处,连外城都没入呢,主上怎么就觉得她们能打到四方城甚至直攻中心城了?” 莫无愁烦得很,只能跟莫寻花吐露心事:“你还不知道我的想法么?我根本就不想打。要不,我们跑吧?” 莫寻花:“……那您真的就被钉死在魔族耻辱柱,成为载入史册的无能之君了。” 莫无愁不在乎,她说:“身后名与我何干?” 莫寻花揉了揉眉心:“无尽渊在,天机要平衡,魔族不会也不能覆灭。”魔道消失,谁来取无尽渊气机修持,无尽渊无法平衡,通天塔又怎么能独存?到时候天地根还是会带来毁灭。总不能靠魔修吧?但魔修修的不是真正的魔道,只是仗着一点魔念入道,修成傀儡罢了。 莫无愁:“那么,运数在谁身上呢?” 莫寻花没答话,只是无声地注视着舆图上的辟支城。 虽然口中说着“投降”,但莫无愁不可能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符文阵有神机院来操心,而身为魔族之主的她,需要取出魔族的镇道之器来构筑一道防线。在跟莫寻花调侃一阵后,莫无愁从魔宫中走出,她到了一处高大的殿宇中,那里有一团漩涡似的灰色气旋。她朝着那团气旋拜了拜,便坐在蒲团上掐起了法诀。数息后,一只赤红色的眼缓缓地从灰色气旋中探出来,宛如第二轮烈日,悬照魔域诸城。 这是一件名为“天魔之眼”的道器,在它的注视之下,玄门道人会不可逆转地堕入魔道中,除非身上也有道器在护持。在过去,魔族使用“天魔之眼”攻伐人世,引得无数玄门道人堕落。 辟支城中。 言稚川在跟神机院的道人扯皮。 她不肯回到神机院,对战事很是关心,但说到要她帮忙吞噬玄天仙障,打开新的缺口,言稚川就开始装聋作哑。 神机院拿法契说事,笑话,她难道怕雷劈吗? 那头的槐辛被气得不想搭理她了,言稚川丝毫不在意,将法符推到了一边去,她伸了个懒腰,出门去找湛玉节。 湛玉节站在楼阁栏杆边,她微仰着头看那道赤色的血轮,眉头微微蹙起。 “那是什么?”言稚川也抬头看了一眼,但很快就没兴趣了,她随口问道。 湛玉节认真道:“天魔之眼。”玄门的典籍中记载过这件邪意的魔门道器,它会捕捉道人的气意,等到将气意尽数照出来,就会形成一道魔影,而魔影一旦生成,就会融入道人的躯壳,使其堕落成魔修。典籍中并未记载解法,但这魔影的形成不是瞬息而就的,及时从魔眼的视线下退却,或许能够保全道体。可这么一来,玄门修士就无法长时间驻留在魔眼悬照之处了。 言稚川“喔”一声,又问:“我们要给师尊她们传讯吗?或者直接去找她们?”门户已经打开了,那她们其实是可以回到人世的吧?言稚川很想念九渊的花草树木。魔域实在是贫瘠得很,既然找到回家的路,多待一刻都是折磨。 湛玉节想了一会儿,摇头说:“先不回去。”她和师妹一样,都成了被玄门排斥的异类。九渊接受她们,可能在一切结束后平静一段时间,但恐怕过不了多久,九渊会迎来玄门的痛击。 她们其实回不去玄门了。 她自问没有愧对玄门,但对立出现的时候,道理已经没了用处。 言稚川往湛玉节身上一靠,有些失望。 湛玉节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她道:“但可以设法传消息。” 神机院不是希望她们动手吗?她们不会轻易离开辟支城,然而城中的魔修能够行动。 湛玉节派遣道人出行,并且给了她们一道剑符,叮嘱道:“关键时刻,能够救尔等一命。”这些魔修原先是听从辟支调遣的,后来湛玉节占据辟支城,她们便归到了湛玉节麾下。等言稚川抵达时,魔修身上的契印又被洗了一轮,如今只臣服于言稚川。 九渊驻地中。 两界环前的壁垒已经构筑完毕,可正如九渊所预料的那般,除了常无欲,玄门其余洞天愿意镇守玄天仙障,却是不肯深入魔域之中施援。言济之她们也不在意,毕竟这是九渊自己的选择,是九渊需要打赢的一战。 “那是天魔之眼。”熟读典籍的妙天音看到了那只悬照的赤眼,自然也明了了它的来历以及用处。她道,“能够借用法符暂时遮护,但恐怕维持时间不会很长。”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一张法符破碎了那就换一张,当然最好的办法还是将那件法器毁去。只是法器在魔族的中心城,没那么容易闯入。 “继续将壁垒前推。”言济之淡淡道。 魔域跟玄门仙城错落不同,它们的建筑以中心城为圆心,向外辐射。中心城外是四方城,四方城外是外城。外城外散落着一些很小的聚落。魔城聚拢在一处,能以很快的速度将力量聚集起来。 在言济之、妙天音一行人议事结束后,外出探查的覆玉沙带回了消息。在湛玉节和言稚川失踪的这三年,覆玉沙也没有四处乱走,而是留在九渊宗修行。九渊在极多的资源倾在她身上,她如今也算是成功地迈入了化神境。 此刻,她的手中提着一个气息奄奄的魔修。 她的眼神闪烁着,神采飞扬,眉眼间添了几分喜悦。 雪貂也从她的怀中钻出,高兴地吱吱叫着。 “这魔修先前用了一道剑符!”覆玉沙道,要不是那道剑符,这魔修早就被她打死了。 “嗯?什么剑符?” 覆玉沙道:“九渊之剑!”她在回来的时候打了魔修一顿,从她口中打探到了一些消息。“这魔修是辟支城的,如今辟支城当家的是魔种!是言师妹!言师妹并非独自在那边,湛师妹找到了她,剑符便是湛师妹给这魔修,估计是借着她的手给我们传讯。辟支城,我们现在是不是马上往那边去!” 言济之、钟湛兮她们面上露出几分惊异和喜色,但对上一脸跃跃欲试的覆玉沙,言济之却是温声否决道:“不。” 覆玉沙一愣,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心中微凉。她拧眉说:“我们不是来找师妹的吗?” “是。”钟湛兮从容道,“现在不是相认的时刻。” 覆玉沙不理解,那派她一人过去也行啊。 言济之道:“魔城之上,魔眼悬照,趋近了会堕魔。”见覆玉沙面上满是不惧,她笑了笑,又说,“你师妹既然能够驱使魔修,那必定是自由身。她没来见我们,想必有自己的谋划。先问问那魔修,辟支城中近段时日发生什么事。”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覆玉沙只能领命。 消息其实也能打探到些许,但不够清楚。她提着魔修下去,这边的魔修不如天幽城的那帮货色嘴硬,就算没有白玉京的刑罚也无妨,打上一顿就会主动吐消息了。不多久,覆玉沙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到了言济之她们跟前,将湛玉节杀魔主到言稚川反囚两位魔主的事都说了一遍。 第160章 魔城层层,得找一个突破口,打入圆圈中。 言济之她们一直没做出决定,但现在魔修送来的消息,让她们对四方城情况多了几分了然。 将离、炎野都被放了回去,小稚难说,但玉节绝不会只是图财物。 伸手指了指南边,言济之微笑道:“这里。” 南方,是炎野之城。 魔主之中,她最笨。 第115章 115 南域炎野之城。 炎野抬头凝视着那只悬照苍穹的赤色魔眼,心情很沉重。 连这东西都被祭了出来,看来玄门道人的实力不容小觑。玄门道人驻扎在玄天仙障的壁垒处,可都是洞天道行,若是想直接动手,这点距离算不上什么? “外城的符文都布置好了吗?”炎野问道。魔域核心是中心城,紧接着就是四方城。四方城外,多是一些低等魔族聚居之地。那些魔族的道行不会很高,如果洞天真人来攻袭,靠那帮人是守不住的。炎野只能派遣洞天魔修在那驻扎。好在这是一件关乎魔族存亡的大事,真到了关键时刻,不管是资粮还是修士,中心城和神机院都得鼎力支持。 “已经安排下去了。”回话的魔修心惊胆战的。前不久,城中有些骚乱。有魔族道人认为魔主回不来了,便有心接替魔主。她们这些魔修能做什么呢?法契的存在让她们始终身不由己。好在魔主归来只收拾那犯上的魔族,饶恕了魔修。但谁知道会不会在最后忽然翻脸? 炎野冷淡地应了一声,挥手让魔修离开了。她一转身前往另一座法殿,闻到了一股奇怪的药味后,她的眉头紧紧皱起,只是将那股烦躁强压了下去。她朝着坩埚后坐着的化神药师问道:“没有找到解法吗?”魔族之中会炼制魔丹的药师不多,修为最高的是化神境。在过去,化神境的药师足以解决一切麻烦,但如今,她的本事似是起不到什么作用。 “大人,您身上的药物不简单。”那药师道。 炎野瞥了她一眼,她当然知道不简单!要是容易的话她就自己抹除了,哪里用得着药师?自她回来后,魔种除了催促她还债外并未提出什么要求。但炎野不放心,她不想受制于人。“将离那边呢?”她又问。她知道药师之间是有交流的,将离跟她一样,在回去之后,都请中心城送了药师来。不会是她这边的,是个没本事的混子吧? 药师一脸慎重:“未有结果。”想了想,她又说,“那药超过我等的道行,似是洞天层次。” 炎野想也不想道:“辟支城哪里来的洞天药师?” 药师低着头没有辩驳。 “算了。”炎野摆了摆手,她总不能将怒意都宣泄在药师的身上,她只吩咐了一句“抓紧研制”后,便揣着满腔的怒火离开了。 平静了几日后,炎野得到了消息。 玄门的壁垒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南方延伸,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外围的荒地中并没有派遣主力阻截玄门道人,真正的第一战其实是在外城。外城也是天魔之眼注视之地,可炎野不敢大意,乍得到消息,又加派了几个洞天魔修过去。 可外城传回的消息让她心中发沉,那玄门道人身上似是有东西遮护,在天魔之眼的注视下能够自由往来。当然,天魔之眼还是有些用处的,让玄门道人驻留的时间变短。可那短暂的时间已经足够玄门道人打破数道符文阵。 炎野一颗心狂跳着,她不明白,玄门洞天怎么这般强悍?! 虽然只是外城,可炎野以及中心城那边,是不愿意让它落入玄门道人手中的。第一道防线如果崩溃了,只会向四方展现魔族的无能。炎野哪里还坐得住?亲自去了外城坐镇。而中心城那边,原本守御王廷的魔修,也匆匆地赶往南方。在人数上魔族是碾压玄门洞天的,她们培养了许多的魔修,而这些魔修还能化作血食和药材,用起来源源不断。但这样培育出来的魔修是有缺陷的,论起战斗力,还不如天幽城的魔修,毕竟天幽城大部分魔修都是实打实的,靠自身修出来的洞天。 “这些魔修是靠吞噬培养起来的,有的与魔物融合,虽说继承了魔物的血脉神通,但根基不成,只是空架子。”九渊洞天一眼就看出了魔修的缺陷。她们有些恍惚,万载以来,玄天仙障的对面被想象成不可接触的禁地,一旦将玄天仙障推平,人世就会迎来灭顶之灾。她们所设想的魔族战力极强,甚至可能拥有道果境的存在。可现在……一切证实了她们的恐惧是多余的。 她们最大的敌人其实是未知。 因为一切未知,所以以为魔族强大不可战胜。 因为恐惧,历代洞天镇守玄天仙障,甚至不惜放弃追寻道果的可能。 玄门的人坚守着“大义”,总喜欢用无谓的牺牲来成全她们想要的平和。 敌人从来都不是真正的魔,而是眼前的一道幻影。 好在现在已经踏入魔域了,可以彻底地将心中萦绕的那点恐惧从根源上抹除。 辟支城中。 言稚川得到了消息。 “师尊她们到了炎野之城,我们不过去帮忙吗?”言稚川拽着湛玉节的袖子问。她听说中心城的洞天魔修倾巢而动,黑压压一片,阴沉如云。魔域怎么这么多洞天魔修,是可以量产的吗? “再等等。”湛玉节说。如今只是短暂的交锋,除了天魔之眼外,尚没有其余的道器入场。魔族的道器诡谲,她们到时候要对付的不是某个洞天魔族,而是魔族的道器。 言稚川心惊肉跳的,有些紧张。神机院那边不断地催促她回去,她知道神机院的目的。如果她回去了,神机院就可以借着她吞噬了玄天仙障,从而不会受制于那道门户,可以派遣一群魔修攻打人世翻转战局。言稚川不愿意回去,如果在和平时候,神机院或许已经派人来抓她了,可惜魔域之中战火起,神机院要全心全意为魔域提供符文。 言稚川倒也没有做得太过分,人不肯回去,但炼制了不少魔丹送到中心城中。中心城是有药师的,可跟魔种炼制的魔丹一对比,立马甘拜下风。 局势并没有僵持着,就算是炎野增派了人手,可那也是紧急之下的行动,外城的防护并不强悍坚韧。约莫半个月的时间,外城便已经被推平了。玄门的壁垒已经延伸到了魔城之中。虽说因为天魔之眼在,玄门道人并未踏入其中,但壁垒上阵气流转,魔族同样没有办法将外城拿回。 炎野城中。 炎野的面色不好看,一经交手就知道,同样是洞天修为,但魔族这边是无法与对方一对一作战的,根本不是那些玄门道人的对手。要不是有庞大的魔城作为依托,还有从神机院那边送来的丹药,损失恐怕会更加惨重。辟支城没有药师,谁能想到魔种是个天才药师呢!难怪药师无法解开魔种给她下的药。炎野并不打算一个人抗下所有的压力,她第一时间传讯给中心城。不论如何,莫无愁都是魔族之主,这是她应该解决的事情。 中心城里。 莫无愁没想到局势比她想象得还要坏,一帮洞天魔修被六个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玄门那边只有六人吗?恐怕不可能的。也许这只是玄门派遣出的一支先锋军。莫无愁无法坐视不理,她也不可能等玄门打到中心城再做抗议。她不顾莫寻花的反对,亲自动身前往南边,而将离和陶吴同样都往炎野城中聚合。 莫无愁、将离以及炎野一行人的抵达,成功遏制住了玄门道人的攻势。一方面是因为她们自身比魔修强悍些,另一方面是天魔之眼。莫无愁出行的时候将天魔之眼给带了过来。原本魔眼是以中心城为核心向外辐射的,如今则是以炎野城为中心,能够发挥更强的效用。 除此之外,莫无愁还取了一件道器。这也是过去的魔族先祖专门对付玄门修士的利器,名为“服气虫”。这道器已经生出了道灵,以玄门之气为食,只要它存在,便会源源不断地吞噬那股气机。原本魔域之中就无灵脉存在,纯粹的化魔之地。玄门道人想要的气机是借着壁垒构建的。这“服气虫”其实也是在无形之中侵蚀壁垒。任你有滔天本事,在魔生之地,要么使用魔气,要么就做待宰的羔羊。 两件道器祭出,莫无愁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她的目的是将玄门道人从魔域中驱逐出去,思量再三后,她又取出了魔域中的最后一件道器。这道器名曰“无尽魔”,是靠着献祭获得力量的。你献祭给它的东西越多,得到的力量就越强悍。一开始是自己献祭其余物什,可道器是不会满足的,等到最后只能够献祭自己,让自己与“无尽魔”同化了。这道器十分危险,如果魔修的战力能够与玄门持平,莫无愁都不会这么做。 “辟支城那边,魔种没有回应吗?”莫无愁又问。她现在是十分后悔,谁能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一地步?将离和炎野是被魔种收拾了一顿,可她自身也没能靠近魔族。幸好事情没发展到那种不可挽回的局面。 炎野想到了在辟支城中吃的苦就生气,那本来跟她没有任何关系!要不是莫无愁怂恿,她根本不可能会对魔种动手。她睨着莫无愁,冷笑一声说:“没在这个时候搅乱魔族就不错了。” 第161章 将离想了想,说:“魔种并非软硬不吃,是可以收买的。”看她跟炎野,不就是靠着赎买获得自由身吗?停顿片刻,又说,“她肯为我等祭炼丹药,也能说明这一点。” 莫无愁眉头皱了皱,道:“都要用在对付玄门上,王廷已经没有多余的宝物了。” 将离转向了耷拉着眼皮子满脸困乏的陶吴。 要知道这位没有被抓,所以没有被魔种敲诈。陶吴城中本就富有,还是可以拿出打动魔种之物的。 关键时刻,陶吴没让贪婪和吝啬占据上风,她爽快地应了一声:“好。”顿了顿,又说,“神机院那边——” 将离说:“她们也会愿意出钱的。” 神机院只能“愿意”。 这魔种已经修到极为高深的境界了,可她不是英明神武的魔族统御者,而是一个欲壑难填的小祖宗。 槐辛和禹零几乎以为典籍出了错,言稚川可以说是开天辟地以来最为奇怪的魔种。 “她答应了吗?”禹零问,从一开始气到跳脚,慢慢的,发展成了双目无神的麻木,禹零可谓是心力交瘁。 “应了,但是要先收东西。”槐辛深吸了一口气,将魔角咬得咔咔作响,“她的打算是先去炎野那边支援,成功了再回到神机院。” “好歹愿意回来。”禹零沉默了一会儿才接话。 槐辛垮着脸叹气:“其实……莽元才是最聪明的吧?如果依照他的想法将魔种吃了,是不是没有这些事情了?”当初的她们希望玄天仙障事上能够万无一失,就拦住莽元。鉴于过去跟莽元不太好的关系,她们又看着莽元被打死。当然,依照她们的本领,也拦不住。 “没有料到玄门会主动打开玄天仙障。”禹零道。 这是一种认知。 任何一个魔族都知道玄天仙障是玄门道果真人最后留下的壁障,是为了保护玄门地界不被魔族侵袭。 于是她们将对面当成了弱小。 再加上魔域豢养的人种质量都不高,魔修也没什么惊才绝艳的,越发笃定了人族弱小这一点。 魔域始终为推翻玄天仙障而努力。 对面是猎场,是魔族的猎物,是一群无力的绵羊。 直到玄门洞天杀入魔世,她们才察觉自己的认知出现了问题。 根本不是她们以为的那样。 言稚川应下了神机院。 倒不是她贪对方送来的好东西,而是已经有三件道器出现在了炎野之城中,给师尊她们带去很大的压力。玄门其实也有道器,但是看只有九渊冲入魔域,就知道那些玄门同道的抉择了。 “让她们开眼,见证我天命之女的本事。”言稚川哼哼了两声,现在的她强得可怕。 湛玉节凝望着她,眉眼间带着笑意。 师妹的“倒戈”会翻转局势,无论如何,魔族都想不到,魔种会背弃整个魔族。 直到此刻,魔族还认为魔种的存在,是天数倾向魔道的见证。 炎野之城。 等到了言稚川、湛玉节二人抵达的莫无愁松了一口气。 她看重的不仅是魔种,还有这个无声无息追随着魔种的剑修。 她的道行远在众魔修之上,是能够对付玄门洞天的。 莫无愁希望湛玉节能够得到无尽魔的加持,至于祭品,多得是可以扔到其中的废物魔修。 没等湛玉节拒绝,言稚川就说:“你在命令我的人吗?” 莫无愁:“……”只得作罢。 这一次的攻击是由魔族发动的。 三件魔族的道器上宝光大绽,天地间俱是不祥的猩红色。“服气虫”在虚空中穿梭不定,它本身能够在虚实之间转换,不会轻易被玄门道人斩中。它时时刻刻都在吞噬,在它的努力下,侵入外城的壁垒其实以后往后萎缩数百丈了。 三件道器本身都不是攻伐的利器,不是提升自身就是限制玄门道人。等到察觉魔族气机拔升的时候,莫无愁才让人将祭品送入无尽魔中,而她和将离、炎野一行人则是立在这件道器下,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赤色的光。 湛玉节抱着剑,她的面色寒如霜雪。 赤色的发带被风吹拂,伴着青丝舞动,遮住了半张脸。 在莫无愁下令的时候,她是第一个动身的。剑器上萦绕着湛然的光芒,剑锋十分锐利,几乎在接触到那魔族难以清理的壁垒时,就将它削开。莫无愁、将离她们见到了湛玉节的攻势,精神振奋,也紧跟着湛玉节一道破坏壁垒。轰隆隆的爆响连绵,可不到一刻钟,她们的势头就被阻住了,因为壁垒那边的玄门洞天齐齐现身。 空气似乎凝滞了片刻,紧接着便是越发凶狠剧烈的打斗。 言稚川没跟着湛玉节行动,她负手站在城墙上,抬起头看那天魔之眼。道器之中蕴藏着庞大的精气,是可以吞噬的资粮。她啧啧地叹了两声,身后庞大的魔相蓦地腾跃了出来,填塞四野。原本走上前想要询问她是否出击的魔修脚步一顿,面容瞬间变得扭曲起来。莫大的恐惧让她脑海空白一片,眼中只余下那尊顶天立地的魔相。 魔相的动静,莫无愁一行人也发觉了。她们不像魔修,不会被魔相压得全然没有意识。魔种的强悍便是魔族的强悍,心想着这点,魔族一众逐渐地放松了下来。但很快的,莫无愁便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她蓦地回首,却见一团莲花似的赤火包裹着天魔之眼,似是在吸摄天魔之眼上的宝气。莫无愁一愣,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该死的魔种没对玄门道人动手,竟然将天魔之眼当作食物。天魔之眼如果被吞噬,玄门道人越发难以压制了。她没想到魔种会这么做,正准备折返阻拦言稚川,身前忽地出现一道持剑身影,对方朝着她一颔首,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道友如何要入侵我魔世?”莫无愁心中沉甸甸的,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走不脱。 言济之注视着莫无愁,周身剑芒旋绕如玉带。闷雷声滚动,厚重的云层里雷霆跳跃,她微微一笑道:“是魔族先入我人世才对。” 莫无愁无言,她虽然不赞同神机院的举措,但从来没有真正阻拦过。 “孤军深入,进来容易退出却难。”莫无愁又说。 “是么?”言济之也在看那道魔相。 莫无愁:“我魔族有魔种坐镇,若真有心攻下人世,早便打破玄天仙障了。” 可言济之只是朝着莫无愁笑了笑,打了个稽首道:“请了!”紧接着,便是浩荡雷海如怒龙翻涌,无数雷霆并着剑气轰然向下砸落。 莫无愁面色骤变,抬手便是一只遮天蔽日的浑厚法印。 不远处,言稚川眼也不眨地看着前方。身后魔相显化,鲸吞似的吸摄天魔之眼的气机。漫天的赤火堕落,如红莲绽放。火焰并没有消失,它好似长了眼睛,快速地朝着服气虫所在方向侵去,很快地便将服气虫圈在一片火海里。趁着没有魔族可以阻拦她,言稚川肆无忌惮地吸摄着这两件宝器上的精气。可这么一来,对玄门道人的压制层层削减。那被斩坏的壁垒重新向前延伸,虽然在她们的攻袭下,延伸的壁垒只有数尺,可也让莫无愁的一颗心变得沉甸甸的。 莫无愁:“?” 魔种到底在做什么?难不成要趁着这个时候将玄门和魔族都吞了? “退!”莫无愁向着战得正凶的魔族下了命令。只要有一人退到城中,就能够拦住魔种。 她们已经送去了那么多的天材地宝,难道还喂不饱魔种吗? 莫无愁再度从无尽魔中借取力量,幸好准备了足够多的资粮。她的身上赤芒大战,流转的精煞无声息地吞没了来自对手的杀招。莫无愁以极快的速度遁逃,而将离她们听到话语后,让魔修们殿后,自己也向着莫无愁所在之处聚拢。 就在她们即将抵达炎野城的时候,异变骤然发生。自将离和炎野躯壳中,分别掠出一道剑气,电光石火似的飙向了莫无愁。剑气实在是太快了,等到将离和炎野看到剑痕时,剑气已经从莫无愁的身上穿透。 “你们——”莫无愁错愕地瞪着将离和炎野,没想到会遭到魔族的袭击。 将离和炎野心中一凉,脑中嗡嗡作响。 “是、是哪个剑修!”将离最先反应过来,她下意识扭头,一眼就看到提着剑的,闲庭散步似的剑修。她与玄门道人缠斗未伤分毫,她背对着玄门道人,也不见谁出手攻击她!剑尖在滴血,可那是……魔修的血。 “叛徒!”炎野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一时间怒从心中起,猛地运转道法一掌拍向湛玉节。将离忙伸手拦她,可就在关键时刻,两人身上的契印倏地生效,一道清脆的夹杂着怒意的“住手”在她们脑海中回荡,两人根本就控制不住自身。汹涌如潮的法力瞬间凝固,整个人也像是雕塑般凝聚在上空。 那头陶吴将被剑气穿透的莫无愁一捞,身后玄门道人追来,一时间顾不得将离和炎野两人。可人还没有掠到安全之地,那占据半边天的魔相动了起来。它掐着法诀,偌大的法印已经照着莫无愁二人身上砸下。 第162章 莫无愁:“?” 就算魔种真的有侵吞魔域的大志向,那也得看场合不是吗? 言稚川不知道莫无愁在想什么,她朝着言济之招手,兴高采烈地喊道:“师尊!师尊!我在这里!” 莫无愁心中悚然,蓦地扭头后望。 魔种叫玄门洞天……师尊?! 第116章 116 莫无愁的认知遭到了巨大冲击,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魔修会背叛、魔族也有可能背叛,但魔种——那象征着魔道天运的魔种,怎么会背叛整个魔道? 莫无愁无法理解,这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愕然地看着城头眉飞色舞、喜气洋洋的言稚川,一颗心跌到了冰窟中。如果魔种是叛徒,那跟随着她的剑修——这念头一起,果真看到湛玉节与玄门道人同行,那张几乎不变的冰山脸上出现了微微的笑意。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魔修的身上留有契印,她们能够控制魔修,魔种也可以。 没想到魔种是叛徒,神机院中那稀少的符文并没有给魔修使用,这意味着再多的魔修也没有用处了。因为在魔相脚下,魔修不是满脸惊惧的臣服就是倒戈! 混乱的思绪其实只维持了刹那,向着下方跌落的时候,莫无愁将血脉神通一转,顷刻间,身上被剑气洞穿的伤口就不见了,气机仍旧回到了全盛的时刻,仿佛不曾遭到半点损伤。她抬起手,砰砰砰数声响,一边抗住那砸落的法印,一边闪避那冲着她来的剑势。 她的血脉神通能够回溯时间,可发动神通也是会消耗法力的,她不可能不停地回溯。眼见着逐渐逼近的洞天道人,莫无愁心中寒凉,如置入冰窟之中。天魔之眼和服气虫都被魔种毁去,只剩下了“无尽魔”在,光凭借着这一件道器能够扭转战局吗?献祭如不能满足无尽魔,那她自己也会变成最后的祭品,被无尽魔吞噬,然后彻底地消失在天地间。 莫无愁还在挣扎,可将离和炎野却是不好了。她们先前落到言稚川的手中,向言稚川臣服。在言稚川没管她们的时候,可以任意行动。但现在言稚川不在意暴露自己的身份,拨动契印,仿佛大山似的重压就朝着将离和炎野的身上砸去。别说是支援莫无愁和陶吴了,都自身难保。在和同境道人的作战中,刹那的迟疑便足够让自己落入险境。那股无形的禁锢使得炎野、将离二人变作玄门的阶下囚。 言济之、钟湛兮她们倒也不急着解决莫无愁,看到莫无愁神通的变化,她们差不多知道这位到底有什么神通了。她们只是将莫无愁困在一边,转而对付苦苦挣扎的陶吴。生死之战中,没什么一对一的正义。九渊洞天连医修都能一战,何况是剑修、刀修?陶吴没有战意,只想突破包围圈逃遁回城,但每每发动遁法的时候,周身似是出现一个个无形的漩涡,她的遁术总是会出现一些迟滞。败落其实是迟早的事。 陶吴的气意也跟无尽魔勾连,一种声音在暗暗地诱惑着她,希望她继续投入祭品,从而获得更多的力量。可陶吴没有选择这样做,在力竭之后,她只是看向莫无愁所在的方向,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束手就擒。 魔修仿佛僵立的傀儡,一动不动。得知言稚川跟玄门道人勾连时,莫无愁就清楚地认知到能与玄门道人大战的,只有她们四个魔族。随着炎野、陶吴她们的败落,莫无愁也看到了自己未来。要继续拨动无尽魔吗?思绪一转,不过刹那。 莫无愁放弃了。 她熟练地将神机院和魔种狠狠地骂了一顿。 如果不是她们,她至于落到这种险境吗? 中心城,神机院。 槐辛和禹零一直跟炎野之城保持联络,在魔族这边需要的时候,为她们提供无穷尽的符文。但不知怎么回事,传讯的魔族消失了,跟那边的联系断了几日。槐辛她们重新派遣了人手过去,可传回来的消息,说遥遥窥见笼罩半边天的魔相,心惊胆战,不敢再行进了。 恐怕是魔种的神通发动了。 槐辛暗松了一口气,有魔种和那剑修支援,炎野城一定能够守住的,甚至能够将玄门道人驱逐出去。 “看来打破玄天仙障的计划得从长计议了。”槐辛叹气。自从玄门道人抵达魔域,她便不眠不休地勾画符文,这种被迫的勾画,实在是让她不爽快。她对着禹零嘀咕说,“玄门的先锋军就这么强么?如果后头再有洞天跟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样。” “未必会有人来。”禹零冷静道,除了战场,她也在观察玄天仙障壁垒。那处的确有玄门道人的气机浮动,但没有强盛的杀机与锋锐的进取之意。这支打入魔域的队伍,有可能是玄门那边倾巢一击。但不管怎么样,的确得更改计划,慎重行事了。就算这帮人是最后的玄门洞天,那也跟“弱小”毫无关系。 就在槐辛和禹零商议着将玄门道人打退后的计划时,莫寻花一脸寒峻地闯入神机院中。 “莫道友?”槐辛跟王廷那帮人关系一般,对莫寻花强闯神机院有些不满,只是还没开口质问,就被她难看的脸色惊住。 “出事了?”禹零心一沉,忙问道。 莫寻花强忍着那股晕眩之意,咬牙切齿道:“全军覆没!” “不可能!”槐辛想也不想脱口道。魔族四位洞天在,魔修洞天、化神也有十多人,况且还有魔种。三件道器在手,就算无法将玄门道人击退,也能够守住炎野之城不败! “怎么回事?”禹零追问。 莫寻花脸色颓败丧气,一拂袖将一枚玉简送到了禹零的手中。禹零忙朝着其中打了个道法力,紧接着一行行龙飞凤舞的字就在半空中形成。禹零仰头看着,先是皱眉,紧接着脸上出现了错愕、愤怒、不可思议等种种情绪。 玉简是言稚川送出来的。 要神机院缴械投降。 辟支城本来就在言稚川、湛玉节的掌控下,炎野城陷落,四方城只剩下了将离和陶吴。但这两城为了支援炎野城,一半精锐倾巢而动。魔主被擒,麾下魔修失去控制,陷落也是理所当然的。被外城和四方城包裹的中心城,霎时间化作一座孤岛。 槐辛:“……” 魔种和玄门勾结在一起?这超出槐辛的想象。 翻遍魔族典籍,都看不到这样荒唐的事情。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莫寻花强打起精神。魔种的背叛打得众人措手不及,魔修本来是一柄锋利的刀,但在魔种的影响下成为废铁。更何况……魔主、魔皇都沦为阶下囚了,只剩下一个主研究符文的神机院,能挑大梁吗? 禹零的眼睛发涩。 在她想过的无数种魔族未来里,最坏也不过是魔种将魔域当成自己的资粮。 玄天仙障一倒,不管是玄门还是魔道,都会成为魔种要吞噬的目标。 她从没想过魔种会和玄门洞天联合在一起。 难道魔种不怕玄门洞天事后清算吗?玄魔两立,魔种不该本能地排斥玄门道人吗? “怎么办?”槐辛都要傻了。 禹零深呼吸一口气道:“魔族不能无主。”她注视着莫寻花,寒声道,“你是莫氏出身,吞噬血食迈入洞天,继承魔皇之位!” 莫寻花道:“晚了。”她对上禹零的视线,平静道,“魔族昔日的王族血脉凋零,莫氏并没有凌驾于诸魔之上的强悍。如今魔种归魔族,依照一些魔族侍奉强者的本能,他们选择的恐怕会是魔种,而不是王廷。” 看禹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莫寻花又说:“据我所知,魔种已经四下散播消息,她拿下了魔族之主,那她就是魔族的新皇。” 槐辛掰了掰魔角,深呼吸一口气:“她要是想做魔族之主,何至于此?!”看了眼禹零,她又喃喃说,“我们神机院是不是千古罪人?”费尽心力将魔种带回来,玄天仙障是出现一道门户了,但跟她们魔族没关系,并不受自己控制。没等达成目的,魔种又给她们一个大惊喜。 魔种大人,何故造反啊! “神机院中的符文能够使得中心城的屏障支持一阵。”槐辛说。 “真的吗?”莫寻花看了槐辛一眼,她知道自己说出口的话很残忍,但那无意义的希望是不需要有的。“它们能拦住魔种吗?” 槐辛:“……”太难受了,努力为魔族博取一个未来,结果她们的天命在那拖后腿。 “固守中心城,顺便问问魔种到底想做什么。”禹零说。 如果魔种的目的是成为魔族的新主,那未必会对魔族赶尽杀绝。 炎野城中。 言稚川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心情极好。 座上师尊、辅师以及师姐们,一个都不落。 谁也没有说话,就听她一个人开口叭叭叭,说落到魔族后发生的种种。 “倒也没有亏待你。”言济之微笑道。 言稚川得意道:“我是什么人!谁能忍着不拜倒在我——”“膝下”两个字还没说出呢,脑门上便被砸了一下。言稚川哎呦一声,捂着额头泪眼汪汪地转向盘着骰子的妙天音。 第163章 “就你会逞能。”妙天音冷哼了一声。当初她不入通天塔又怎么样?天衡府还能强逼着她去吗?至于那点骂名算什么?九渊没人会在乎。 言稚川垂头耷脑,可怜巴巴说:“我错了。” 湛玉节也不赞同言稚川之前的做法,但看她可怜,忙说:“师妹逼不得已,也是挂念着——”同样,湛玉节的话还没说完,那旋转的骰子已经照着她打来了,根本无处可避。 “你还好意思说?”妙天音笑容越发冷了。 言稚川是魔种,落入天地根中生还几率大。可湛玉节呢?她那时候只是化神,就算侥幸抵达了魔域,未来又该怎么样?不怕被魔族擒住,到时候变成供魔族驱使的仆役吗? “怎么样了?”钟湛兮拧着眉头问。魔域之中只有魔穴存在,在玄天仙障出现那道门户前,几乎不见玄门元炁周转。落入其中的玄门道人不可能生存的。况且,先前与魔族一战时,她已从湛玉节的身上看出流转的魔气。她堕入魔道了,可玄门丹种仍旧在。 湛玉节挺直背脊,道:“我之前自傅明笃手中得到了一件道器——御中敕印,它能够调和玄魔气机,助我玄魔双修。”看了眼低头玩手指的言稚川,湛玉节又解释道,“师妹是魔种,凌驾于魔族之上。我知道落入魔道会出现契印,被魔族掌控。但我先前已经准备了一道落有我与师妹名印的空白契书,一旦有意外,我便落成契约。” 让自己成为师妹的奴仆。 钟湛兮:“……”一个“你”字还没说口,言稚川的声音又在殿中响起来了。 言稚川惊奇道:“那空白契书不是我们未来的道侣契吗?” 湛玉节:“?” 妙天音啧了一声不说话。 钟湛兮凝视着湛玉节,一时间无言。 言济之摆了摆手,一副“我知道了”的淡然模样,她说:“魔族的事还没解决,等一切结束了,再商议你们结道之事。” 言稚川霍地站起身,笑嘻嘻道:“马上杀到中心城。” “你急什么?”妙天音又想打她。 言稚川警觉,已经有所准备,快速地窜到了湛玉节的怀中。 湛玉节下意识地揽住言稚川,可众目睽睽之下,她还是要点脸面的。她的面颊泛着红晕,连白玉似的耳垂也蒙着一层绯色。 她推了推言稚川,努力地转移话题:“师妹身上的负罪枷锁还没解开。” 妙天音眉头微蹙,朝着言稚川道:“过来。” 言稚川没敢继续作妖,从湛玉节怀中起来,慢吞吞地朝着妙天音挪去。 湛玉节松了一口气,捋了捋衣上的褶皱,可一抬眸就收到同门打趣似的眼神。她咬了咬下唇,压住内心深处的那抹躁意。 区区负罪枷锁难不倒妙天音,一道银链落入妙天音的手中,她瞧了几眼道:“改一改,到时候给魔族用。”都提到了魔族,话题便顺势展开了,“那些俘虏如何处置?”她们是不可能将魔族全部杀死的。天地根气机流转,循环往复。如果天地间没有存在修魔,无尽渊中的魔气会无穷尽地积蓄,到时候对天地而言,也是一种灾难。 “留着吧,小稚不是要做魔族之主吗?”方知我漫不经心地说。魔族之间的血脉压制极为强悍,等级秩序森严,只要掌控了上层的那些魔族,就能够控制底下的魔族、魔修。这边有凡人生存,他们是昔日被带回魔域的人种,早就习惯了魔域的环境,贸然带回九夏大陆,也许是祸事。 大方向已确认,余下的便是劝降了。 言稚川有联系神机院的符文,能够想象槐辛那张脸到底有多难看了,可言稚川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跟她打招呼说:“嗨,道友。” 槐辛:“……”恨不得将言稚川骂个狗血淋头,可还是忍住了。她恨声道,“你打算如何?” 言稚川:“来践行与诸位的承诺。一道两界环无法让玄门洞天尽数进入魔域,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将玄天仙障推倒,这样玄门数百洞天便不会觉得拘束了。” 槐辛大惊失色:“数百?!”玄门有这么多洞天?那边的资源真能够供养吗? “骗你的。”禹零从槐辛的手中接过了符文,她还是很认真地喊了一声“大人”,然后问道,“主上她们呢?” 言稚川说实话:“暂时平安。”只不过套上了辅师特制的负罪枷锁。 禹零又问:“大人的打算呢?” 言稚川:“我要做魔族之主。” 禹零:“就这样?” 言稚川:“还有一二三四五,到时候我师尊她们和你谈。” 禹零:“师尊?”她知道言稚川跟玄门道人混迹在一处,但是对她们的关系不甚明了。 言稚川:“忘了告诉你,我言稚川,是九夏大陆玄门天骄,天下第一玄门宗派九渊宗六峰真传。” 禹零用力地掐了掐眉心,强忍着那股晕眩之意。 捡到一个魔种,竟然是玄门出身,而且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依旧一颗心向着玄门,真是荒谬至极! 她想不明白,觉得事情实在是荒唐。 但不管她情绪如何激荡,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成为玄门的阶下囚?化作玄门的刀下亡魂?跟这样的情况比起来,成为魔种的麾下、奉魔种为主,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一件事。 炎野之城的牢狱中,关押着四名囚犯。 莫无愁、将离、炎野、陶吴四人被锁到一间屋中,浑身法力已尽数被封禁。 “不想想办法?”炎野瞪着将离,这一次败得实在是太憋屈了,谁想到会直接被魔种背刺。 玄门洞天养大魔种?这真的是太荒谬了,魔种不该是诸恶并作吗?或许这是她们的诡计?实在是太阴毒了。“魔域出事了,魔种也会死,见到魔种,不知能否说服她。” 将离还没应答,莫无愁就抬头看炎野,一副看傻子的神情。 “还好,留下一条命。” 陶吴恹恹地说,斗战时候留下的伤痕没有复原,但也没到要她们性命的地步。 炎野:“……”她抿了抿唇,不满地瞪视莫无愁,她一直讨厌莫无愁,只是碍于她的身份什么都做不了。现在好了,诸魔平等,人人都是阶下囚。她也就不收敛自己的脾气,对着莫无愁阴阳怪气道,“你过去一直在暗中拖神机院后腿,现在好了,满意了吗?” 莫无愁冲着炎野微微一笑:“难道不是我有先见之明?我们魔族并非玄门道人的对手,强行渡入人世完不成先祖的功业。” 炎野没法反驳,别说是打入人世,现在是连老家都守不住了。沉默许久,她才愤愤道:“当初就不该任由神机院将魔种捡回来!”可提起当初是没有意义的,时间并不能倒流回到三年前。 牢中没有自由。 她们不知道要被关上多久。 可就在几个月后,莫无愁率先被从牢狱中请了出去,紧接着是将离、炎野、陶吴,才看到了阳光,手中便被拍了一封计划书——《传位仪式具体流程》。 是了,神机院那边还没给出答复,但言稚川还是想过上一把“登基”的瘾。 九渊的道人能怎么样呢?只能够惯着她。 莫无愁:“……” 她们魔族,有这样花里胡哨的仪式吗? “她要做什么?”将离的脸色僵硬,认知被一再冲击。 莫无愁本来懒得搭理她们,这会儿也忍不住了,说:“她想做魔族之主,她真想做魔族之主。”说着说着,莫无愁笑了出来。 她的目的以极其离奇的方式达成了。 可她没有如愿以偿的快乐。 早知道落入这地步,她会在魔种进入魔域的第一天,便将烂摊子丢给她。 魔皇登基,观礼的只有九渊洞天以及城中一众仍陷在迷茫里的魔修。 至于莫无愁,是“先主”。 而另外三个,则是权柄传递的见证人。 将离她们是将这一切当作游戏来看的。 但登基大典前硬是插入了一道“斩俘”仪式。 俘虏是炎野之城陷落后,自称臣服魔种的魔族。他们其实不愿意屈服,在得知魔种跟玄门道人走到一起时,魔种就是他们想要杀死的目标。如果能够吞噬魔种,血脉会更上一层楼。如果达成了目的,魔族就会拥有新主。而新主将率领魔族走出困境。靠着这样的意念支撑,这些魔族前仆后继地前往炎野之城刺杀。 然后,失败了。 对想要杀死自己的人,言稚川是不会客气的。 只是动手之前,她决定再插入一个“重要讲话”环节。 随着她的气机外放,庞大的魔相缓缓浮现,撑天柱地。 朗朗的声音响起,如同雷霆在云层中滚荡,搅得风云变色。 “我欣赏你们的勇气,敬佩你们的铮铮铁骨,但是很遗憾,我能赐给你的只有悲哀。” 钟湛兮:“……”她抚了抚额,低声问言济之,“这是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164章 言济之闭眼:“不知道。”不关她的事。 针对魔族、魔修的威压如浪潮泛开,好似怒海翻腾,掀起惊天巨浪。 法力被锁的莫无愁几人,也像是风浪中孤弱的小舟,左右摇曳不已。 她们抬眸看着那望不见边际的魔相,视线逐渐地向下,落到那座清气流淌的莲花台上。 脚踏圣莲的魔种?魔族的天命之主? 该死的,她就是个玄门魔! 被带上来处决的魔族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在魔相朝着他们望上一眼时,他们就心神摇荡。 如同霹雳般的大响当空炸裂,几个呼吸后,他们身躯如风中的沙尘般缓缓地散去,至于崩散的精气,尽数化作魔相的资粮。 言稚川悄悄地朝着湛玉节比了个手势。 问她录下了吗。 这登基大典,可是要往中心城投放的! 第117章 117 魔域之中,风云诡谲。 玄天仙障下,玄门洞天道人谁也不敢擅自离开,几乎死死地盯着两界环,感知着那道拱形门中传出来的气机,生怕魔族的大军从此门中汹涌而出。 “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孤阳道人幽幽叹了一口气。 离天枢皱眉:“情况没那么糟糕。”顿了顿,又说,“派遣人过去瞧瞧吧。”一开始,她是想过设法封闭两界环,使得玄天仙障恢复如初的。可一来没有办法轻易做到,二来常无欲在这边守着,她与九渊道人交好,谁要动两界环,她必定是第一个出来阻拦。 “魔域的威胁恐怕远不如过去。”白玉京莫道人开口。其实也是从擒抓的魔族俘虏口中得到些许魔域讯息的。魔域既然可以征伐人世,她们自然也可以反过来踏平魔域。只是她们需要顾忌的东西太多了,魔族可以不顾麾下死活,但她们不行。她们需要守住九夏大陆生灵,付不起失败的代价。 “九渊一众入内,我们守好这处就是。”离天枢注视着两界环,咬牙切齿地说道。 金婆娑附和一声,又抱怨说:“她们这样有成算,我等有什么干涉的余地和必要呢?” “如果九渊宗成功了呢?”常无欲抱着双臂,她抚摸着身侧的凤凰,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离天枢闻言一凛,她知道九渊众人是要将湛玉节和言稚川带回,可要是做到的不仅是这点呢?言稚川是魔种,她到了魔域之中修到什么境界?又处于什么样的地步?离天枢的心思浮动着,心间发热。 正思量着,一道微弱的萤火从拱形门处飘了过来,它的光芒很是黯淡,可慢慢地光点聚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封飘向常无欲的书信。常无欲伸手一接,一目十行地浏览信中内容。她眸光闪了闪,毫不犹豫地给万兽宗传讯,要常真率领门人进入魔域。 “怎么样?是九渊宗道友那处传来的消息?”离天枢问道。 常无欲也不隐瞒她,将书信送到她的手中,微微一笑道:“魔族实力只是寻常,魔皇、魔主尽数落入九渊道友手中,如今只剩下一些残兵败将固守中心城。” “真的?”金婆娑一脸狐疑,凑到了离天枢跟前。 常无欲说的话是真,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但看到书信的最后,离天枢的脸上又没了笑容。她缓了一会儿,才不可思议道:“让魔种去做魔族之主?” “这样其实是最好的。”常无欲懒洋洋道。她似笑非笑地觑着离天枢,道,“诸位不接受小言道友,那就让小言道友留在魔域,有什么不妥当吗?或者说你们还在忧虑她身上的变数?是了,当初在玄门,小言道友与魔道没有半点联系,你们都觉得她会毁了玄门。那现在魔域在她麾下,哪天她不高兴了剑指玄门也是有可能的。” 离天枢心中一梗。 这的确是她忧虑的事情。 她看出了常无欲眉眼间的讥讽,寒声道:“我等得为众生做考虑。” 常无欲不想跟离天枢辩驳,她微笑道:“这话你跟九渊道友说去吧。” 离天枢:“……”九渊众人宁愿打开玄天仙障也要接她们回来,有九渊在,她们顶多在舆论上压制,哪里还能做什么多余的事? “九渊道友那边成功了一半,接下来怎么做?”孤阳又问。 沉默许久后,离天枢道:“派人入魔域支援吧。” 魔域中心城。 槐辛和禹零得到了言稚川散入城中的“登基大典”摹影。 她们看到了莫无愁传递魔世的“权柄”,虽然说过去没有那东西,但莫无愁都那样说了,那就是有的。 魔族人心惶惶,至于魔修,虽然不会奋起抵抗她们,但思维是控制不住的,难保不会有其余的想法。 “莫无愁这是什么意思?”槐辛气得仰倒。 禹零倒还算是平静,她道:“受制于人,哪还有其它选择。”她与言稚川那边沟通过,知道言稚川想要魔域之主,如果只是这个条件,应下就应下了,可跟着的还有颇为不平等的“一二三四五”,数下去竟然有九十九条,这对魔族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耻辱。她们回复言稚川需要斟酌。 可没想到这么快就闹出事情了。 那边摆明了在告诉她们,她要做魔域之主,根本不需要谁来同意。 “欺人太甚!”槐辛面色难看,她道,“神机院中还有符文,我倒是要看看魔种是否真有本事将它吞噬殆尽。”见禹零皱眉沉思,她又说,“你不会想要答应她们的要求吧?应下了我们魔族可就要低人一等了。” “不应下的话,我魔族恐怕不剩什么了。”禹零说,她注视着槐辛,“外头已经有声音传开了,魔族是可以接受魔种为主的。”最起码不是让玄门道人来做魔族的主,虽然实际上也相差无几。 “我宁愿莫无愁是叛徒,这样还有魔种能压她一头。”槐辛又说。 禹零:“……” 留给她们选择的时间并不多,九渊一行人可不是单纯等待神机院的消息。虽然说没有大肆攻袭中心城,但走过了四方城,将里里外外地清理了数回。虽然说可以掌控魔族魔修,但对于那种桀骜不驯的、风评不好的,九渊毫不心慈手软,直接斩杀了。一时间魔域血腥气极重,仿佛残酷的炼狱。 在这种时候,两界环处又有玄门道人进驻的消息传到了神机院,那帮玄门道人以化神、元婴为主,可却是有洞天道人带队的。 “你不是说玄门没那么多洞天真人吗?”槐辛心中一紧,近段时间精神颇受压迫,符文也弄坏了不少,无法全神贯注勾勒。这个消息实在是太糟糕了,她们的洞天被擒抓,而玄门那处到底有多少洞天,尚不可知。一有不慎,可能给魔域带来灭顶之灾。 禹零神色黯然,心力交瘁。 然而这还不算完,她们在神机院中,在意的事情没那么多。而代替莫无愁掌控中心城的莫寻花,除了守城,还得遏制流言,稳定人心。 “反正都是魔种,她做我魔族之主不是应该的吗?不该直接答应吗?神机院到底想干什么?” “都怪神机院,如果不是神机院派遣人跨越天地根,怎么会将那帮玄门道人招惹过来?原本我魔域也是好好的。” “是啊,我魔域资源匮乏,但为什么匮乏呢?因为一切物资都送到了神机院中,供她们研究符文。可符文有用吗?四方城还不是被打破了,魔皇和魔主都被抓了。渡入人世没成功,守御魔域也没成功,什么都做得一团糟,凭什么还享受那么多好处?” 各种各样的声音响起来,仿佛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那些痛斥神机院的魔族,完全忘记了当初的他们,在得知攻伐人世的消息后是如何摩拳擦掌,是如何催促神机院行进的。当他们以为的血食变成无法攻克的难题后,就把一切过错都推给神机院了。他们不敢也没有本事冲进神机院,但可以继续传播流言,煽动魔族的心思。 很快的,流言汹汹,到了无法遏制的地步。中心城屏障在,城中的魔是无法任意进出的,然而一堆堆魔在那边聚集,甚至想要从内破坏符文,前去投靠强悍的魔种了。 得到消息的槐辛除了大骂言稚川她们阴险,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她和禹零出去了一趟,洞天真人的威慑使得那群魔害怕,一个个缩回了家中。但是槐辛她们知道,这一切还没到结束的时候。那些魔心中已经种了念,没那么容易打消。 “就算有符文使得魔修们悍勇无畏,不屈服于魔种的威势,但那帮玄门道人本身就强悍,也未必是对手。”槐辛烦得很,她注视着禹零,“不如和谈试试?” “我们什么都没有,就算要和谈也得拿下些成果。”禹零说,她平静地吐出了一个字,“战!” 那边九渊得到消息,并不意外神机院的选择。如果中心城选择投降的话,那魔族的血性就被踩到泥里了。 “神机院中研究符文,她们能弄出魔傀阵这种东西,也就意味着她们手里能有使得魔族、魔修暂时不惧血脉压制的法门。”妙天音道。之前莫无愁她们没将符文拿出来,是没想到小稚其实是玄门这边的,但这回不一样了。 第165章 “没关系。”钟湛兮扬眉一笑,“那就让她们见识见识,我九渊一往无前的剑锋吧。”5吧聆陸思依无凌五 “刀锋。”师无净面无表情说。 钟湛兮:“……” 在两个人开始斗嘴前,言济之及时地呵斥了一声“闭嘴”。 中心城中洞天魔族只剩下槐辛和禹零了,但洞天层次的魔修,数目却是胜过九渊的。禹零其实不看好这些魔修,但她不需要魔修将玄门道人从魔域中驱逐,毕竟这无异于天方夜谭。但小小的胜一场还是有机会的,只有将失衡的状态抹去了,接下去与玄门的谈判,才能占据有利的地位,替魔域争取时间。 “拖住魔种,不要让她靠近符文。”禹零给三位魔修下达了命令。她们要靠符文阵来压制玄门道人,但魔种不受符文限制,破坏性太强了,得将魔种转移。为此,禹零也取出了神机院中藏着的一件道器。它能够辟开异空,但这异空坚持的时间长短是看御主的,如果御主身亡了,这异空也会随之破散。故而,禹零选择的三位魔修,无一不是身躯坚硬之辈。他们攻袭的能力有所缺陷,但不要紧,他们要做的也不是杀死魔种。 禹零一一吩咐了下去,神机院也不藏私,这是关系着魔族命运的一战。 中心城外。 罡云流转,仿佛滔天浪涌。 言稚川抬头注视着前方,叹气说:“怎么这样不识相呢。” 湛玉节望着她,叮嘱道:“师妹,当心。” 言稚川乖巧地答道:“好哦。” 钟湛兮的剑气先行,只见汩汩而动的水潮澎湃涌起,几乎化作一方无穷无尽的海域。天上罡云中积蓄着无穷的雷暴,一道道雷霆在云层中流窜,如暴怒的巨龙。一声轰然巨响,雷霆向下砸落,没入浩瀚的水潮中,霎时间化作暴动的雷河,朝着前往悍然冲刷。 天地摇荡,四面都是崩裂之声。魔修从屏障中飞掠而出,身上闪烁着符文的光芒。几个呼吸间,洞天真人们都搅荡进了战局中,言稚川也不例外。她注视着朝着自己掠来的三道身影,身后魔相腾跃而出,漫天落火伴随着法印飙飞,赤焰如海。 言稚川啧一声,有些遗憾魔修不受压制。 三名魔修知道魔种的厉害,不敢让自身触及焰火。他们谨记着禹零的吩咐,见到了言稚川后,便毫不犹豫地将那件道器催动。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机落下,言稚川发觉四面环境已经发生变化,除了小肥啾,只有三个糟心的魔修在。 “小天,这是什么?”言稚川问。 “道器辟出来的异空吧。”天道系统说。 言稚川噢一声,想着打破异空的办法。 天道系统又丧里丧气地说:“一般杀死道器的御主就好了。”它已经想开了,阻止湛玉节堕魔其实是为了拯救世界。这不是还没到天地崩裂的地步吗?那就是成功的。 言稚川点头,紧盯着前方的三个魔修。 一进入异空,三个魔修就朝着自己身上拍符文,试图让自己“固若金汤”。这样还不够,他们一掐法诀,又露出魔物化的倾向。在魔域,魔修也是可以化合魔物提升自己力量的。他们三人无一例外地化作了数丈高的厚甲巨龟,随即蜷缩起来,一动不动。 言稚川:“?” 既然这三魔修选择了龟缩大法,言稚川也不客气,直接催动法力,一道道法印朝着高大如山峦的巨龟身上打去。只是这巨龟倒是比她想象得要坚硬,虽然被打得左摇右晃,可龟甲上并未出现裂痕。言稚川思考了一会儿就罢了手,她眨了眨眼,将药神鼎放出,想要将他们扔到鼎炉中烧炼。 原本安静龟缩着的魔修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威胁,也不再装死,而是挪动着那庞大的身躯,躲避药神鼎。言稚川一边驱逐着这三只巨龟,一边观察着他们的动作。她不再使用法印硬撼,而是仔细观察,在看到魔修不太完美的移动中出现的一丝破绽,言稚川毫不犹豫道:“小天,九渊之剑!” 得亏小天先前存的能量多,她也没有挥霍太多。剑出无痕!言稚川虽然没有剑道根骨,但这复制的是湛玉节的剑法,她洞天境的道行也能使得这剑发挥出相应的实力。剑芒冰寒,剑气点在了一处,顷刻间将坚不可摧的巨龟洞穿。庞大的龟甲在激荡的剑气中四分五裂,宛如冰棱般向着四面射去。言稚川拂袖将龟甲碎片一推,又祭剑斩向了余下的巨龟。 魔修大惊失色,他们的龟甲十分坚硬,能够扛得住来自洞天道人的攻击,但不包括剑修的!剑修擅长攻伐之道,一身神通俱是寄托在剑上,几乎不会学习它道,以剑为我,以我为剑。魔种怎么看都不像是剑修啊!可她真真切切使用出了剑招。魔修想不明白,可后悔已经太晚了。别说他们不擅长攻伐,就算擅长此道,又如何能够在剑下支撑? 不到半个时辰,三个失策的魔修便已经被言稚川杀灭。 在禹零的计划中能支撑一段时间的异空轰然破碎。 言稚川脚踏实地,眨了眨眼,毫不犹豫地飚向了那些符文。 她固然可以对敌,但她能够感知到,符文的存在限制了师尊她们,如果将符文破坏了,那师尊她们就可以出更多力。 槐辛和禹零并未亲自出战,但始终观察着局势的变化。在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中,她们察觉出魔种的气机重现,神色骤变。那三位魔修以道体强悍、坚不可摧著称,怎么拖不住魔种?! “那是什么?”槐辛也不咬魔角了,而是死死地扼住了禹零的手臂。 事情发展到这里,其实已经意味着计划全面崩盘了。到了此刻,禹零翻涌的思绪冷却了下来,她竟还笑了一声,说:“剑。” 言稚川以九渊之剑开道,杀向符文。 势如破竹,摧枯拉朽。 这么强悍的魔种本该是魔族的福,没想到世事无常,她成了魔族最大的不幸。 “见到本尊,还不参拜!”言稚川在这个时候演上了,魔相放声,音浪如雷霆,滚滚而动。 还在混战的魔修虽然不会被魔种的威势压制,但在窥见魔相的时候,不免恍惚一瞬。原本就不是九渊真人的对手,一个失神,更是让自己变得十分可悲。泼洒的鲜血染红了天阙,一望无边际的中心城仿佛笼罩在无穷尽的血海中。 神机院的符文尚未用尽,魔修其实也没有死绝。如果是一场死战,最起码还能拖延数月。 但拖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魔族已没有援兵。 最后的挣扎仍旧是失败。 禹零冷静地传达了“投降”的指令。 那笼罩着中心城的屏障,刹那散开。 言稚川打量着垂头丧气的槐辛和禹零。 来到魔域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基本是她们在照料她,言稚川对她们没有恶意,也没有想过要杀死她们。 没等到言稚川开口,湛玉节便出现了,伸手将言稚川拽到了身后,她冰冷的眸光落到她们的身上,剑意蓄势待发。 “师姐,别杀她们。”言稚川探头探脑,说了句心里话,“她们对我……其实蛮好的。” 有求必应,有好吃的也都给了她。虽然要她立下法契打开玄天仙障,但她不去做也没事。 湛玉节冷淡地觑着她们,脸色越发不善。 槐辛:“……”感谢魔种还记得她们吗? 没有槐辛、禹零想象得投降后废除功体的凄惨下场,只是迎面落下了一道银芒,槐辛、禹零下意识想要抵抗,但一股森然的剑气让她们浑身颤栗,便强忍着让那道银芒落在身上。她们仍旧是全盛时,但既然选择了投诚,也就放弃了再生事。 “负罪枷锁。”妙天音道,这是她拆解了言稚川那道枷锁后研究出来的改良版,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魔族,漫不经心说,“不会锁住二位修为,平日里也无有影响。但此物在身,一旦沾染杀孽,二位也会同时丧命。” “诸位打算如何?”禹零抬眸问道。 “我当魔族之主啊,你们忘了吗?”言稚川听到了对话,忙说道。她还没过够瘾呢! 妙天音一挑眉,唇角勾起一抹笑:“那你说,魔域的未来怎么样?” 言稚川一听,立马转身,靠在湛玉节身上,软声道:“头疼,我不当了。” 槐辛气得不行,想打人。但在场哪一个,都不是她能够挑战的。 “去魔宫看看?”言稚川又提议。 槐辛木着脸,准备带路。 “道友且慢。”一道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槐辛止步,转眸看着从一团湛然剑芒中走出来的翩然人影。 “师尊。”言稚川终于肯从湛玉节身上起来,眼神亮晶晶的,凝视着言济之等待夸奖。 但言济之没搭理她。 言稚川往前走了两步,被突然现出身形的钟湛兮一拨,送到了湛玉节的怀中。 言济之注视着槐辛,道:“ 魔族与魔修都是修魔,魔族虽然好战残酷,但能辨认是非。为何魔修与魔族不同,是诸恶之体?”天地根有玄魔之分,不是善恶二分。修玄修魔只是大道不同,但人世留有魔念,修士一旦被魔念裹挟,便入魔道,而此魔道却是万恶之道。难道修士入魔道就只能这样吗?入魔道就有契印,从此以后受魔族掌控,这“道”,恐怕是被魔族更易过的,残缺不全之道。 第166章 槐辛转头看禹零。 禹零坦然道:“我不知道,恐怕得问魔皇。” 言济之露出一抹讶色。 莫无愁看着不太靠谱,她也便没有问。 她还以为神机院研究万事万物,所以知晓魔族的奥秘最多呢。 莫无愁很快就被师无净她们带了过来。 她也爽快:“魔宫中留有魔念之种,但凡修魔,借一点魔念入道,而不是与我等修魔族正道,便会成为魔念的奴仆。至于为什么是诸恶之体,因为魔念中的‘正’被先祖剥离了,只余下万恶之念。” “我魔族的魔念是要靠自己修持的,一点冥灵似的天赐魔念,不是真的灵性,而是极恶的诱惑。” 魔域之中都是修魔者,可能够靠着魔念驾驭魔修,魔族怎么可能允许魔修再踏入正途? 第118章 118 莫无愁以及神机院的配合,加上魔种的威慑,使得中心城里并没有掀起大的动荡。 槐辛和禹零主战,但她们自身其实并不好战,只是神机院的使命让她们那般抉择,此刻卸下担子后,愁闷沮丧的同时,也起了几分如释重负的情绪。 当然,也有桀骜不驯的魔族,怀着对人族的鄙夷、对玄门的不屑想要找机会下手,无一例外被斩杀。九渊一众倒也留了手,没让这魔族灰飞烟灭,而是保留了全尸吊在城门外展览。 言稚川跟在言济之她们后头,一脸兴奋,她看着街上匍匐在地的人,振声道:“时代变了!” 嘿嘿,现在是她天下无敌、天命在身的魔种时代。 言稚川恨不得提个大喇叭到处嚷嚷,湛玉节一把将她揪了回来。她眉头微微蹙起,沉声道:“师妹,还没结束。”她听到了掌教和莫无愁的谈话,只要那魔念之种在,魔域中修持魔道的人族修士,都会堕入恶道。魔修碍于自身实力不敢对九渊如何,但不意味着他们转入善道了,而是将一切恶念藏起来,或者转向了其余的存在。 只有解决了“魔念之种”,这趟魔域之行才算是终了。 有莫无愁带路,很快便抵达了禁地。别说是言济之,就连言稚川也察觉到一丝不祥,提高了警惕。就像玄天仙障是道果境修士的手笔,魔道一干洞天奈何不了它。而这“魔念之种”也出自昔日魔门道果之手,未必能够如愿轻松铲除。 禁地中。 一株参天的黑色枯树悄无声息地伫立着,遒劲的干枯枝条横七竖八地探出,几乎每一个枝条上都悬挂着一个脑袋大小的椭圆形“果实”。“果实”通体漆黑的,气机十分诡异,可以看出“果实”上鼓起的脉络。 钟湛兮朝着那果实斩了一剑,果实落下化作一蓬黑色的诡异烟雾,不到一个呼吸间果实又重新长了出来。钟湛兮眉头一皱,转向莫无愁。 莫无愁打了个呵欠,她懒洋洋道:“魔念之种已与魔修结成共同体,它虽然腐败,但魔修尚未死绝,会反哺魔念之种。如果将魔域魔修尽数杀死,这树就自然而然枯死了。” “除此之外呢?”湛玉节问。 莫无愁看了言稚川一眼,笑着吐出一句话:“或许魔种可以一气将它们吞噬了。” 湛玉节想也不想道:“不可。”怕言稚川真的跑过去,湛玉节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 刀尖抵在地上发出砰一声响,师无净道:“那就去杀魔修。” 莫无愁不在意魔修的死活,她的视线从湛玉节身上转过,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要是她没看错,这位九渊高徒也修持了魔道吧? 妙天音转向莫无愁,眯了眯眼:“一气?”她一抬袖,随手落下了几样净化魔气用的法器和阵盘。不用她开口,言济之、钟湛兮以及师无净一道出手。罡云翻滚,雷霆万钧。剑气如海,刀光吞龙,霎时间暴动起来。庞大的气机向外奔涌,顷刻间便冲出禁地,向着魔宫横扫。魔宫中,虽有屏障在,可哪里挡得住几位洞天动手时掀起的狂肆气机? 九渊道人也不在意尚在魔宫中的魔族、魔修死活,莫无愁和神机院一众面色微微一变,也不再犹豫,而是运转法力护持魔宫,将向外荡出的狂肆罡气尽数拦截。 整个禁地剧烈地震荡起来,宏大的力量宣泄出。那一株参天的枯树上,所有的“果实”都在剑气、刀气的碰撞中崩散,化作一团团的黑雾,将四面染成一种幽暗的黑。等到一阵狂风骤雨似的力量暂歇后,魔气散去。那株枯树仍旧立在那里,枝头的果实看似消失了,但一眨眼,又重新长了回来。 槐辛暗松了一口气,庞然的压力终于消失了,她甩了甩手,嘀咕说:“没用的。” 妙天音看着枯树,平静道:“少了十二枚果实。”这意味着魔念之种并不是不可摧毁的,也不需要让小稚来吞噬。一次不成,那就十次、百次,总能够达成目的。 言济之她们再度催动神通,无边之力来回地震荡。莫无愁、禹零等人不得不再度出手拦截那股宣泄的伟力。她们虽然没对枯树动手,但玄门洞天的法力流失的同时,她们的力量也在衰减。莫无愁有一刹那动念,在玄门道人气机跌入低谷时,利用自身对魔宫的掌控,暗示莫寻花动手,但旋即打消了念头。 没有绝对的胜算,没必要自讨苦吃。 况且,这边真正对枯树下手的只有三人。 破坏枯树的同时,言济之她们也加深了对其的了解。三人都是修持杀伐之道的高手,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中,她们出手越来越快,而所运转的法力也越来越少,对枯树的破坏性也越来越强。半日的时间,那一株枯树只剩下一半果实仍旧在枝头上挂着。 魔念之种似是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一道尖锐的啸声从枯树上传出,四面的空间猛然间震荡了起来。没等到言济之她们动手,枝头的果实自行落了下来,集聚的黑雾张牙舞爪着,可渐渐地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仿佛一只节肢虫,身上长有无数的长须,轻轻地舞动着。 它身上的力量爆发,瞬息间便撞破了妙天音留下的法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言稚川。言济之她们神色骤变,可这只小虫忽然间虚化,无数攻袭无法落到它的身上。言稚川吓了一跳,往后一仰,喊了声:“小天!”九渊之剑呼啸而来,可同样没有落在逐渐趋近的魔念之种上。 “别慌。”天道系统道。 那藏在言稚川躯壳内的一丝天道之力被小肥啾拨动,只见一道雷霆从言稚川的身上猛然间蹿出,气势汹汹地扑向了那只诡异的小虫。“天之道”既是给言稚川的奖励,同时也是一道锁,用来降伏诸恶。诸恶之化如果到了言稚川的身上,“天之道”会将言稚川和怪虫一起毁掉。天道系统一直跟着言稚川,哪会让事情落到那等地步? “天之道”无比精准地落在怪虫的身上,无论它是虚是实,落下的天道之力都将它碾成了齑粉。这一切在电光石火间发生,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候,那魔念之种已经彻底地消失不见了。枯树摇曳着,仿佛尘沙似的,被风一吹就散。 小肥啾催动天之道用的是它自身的能量,一股脑地宣泄出去后,它萎靡地向下坠落。 言稚川忙伸手接住小肥啾,道:“小天,你终于有用了一次。”顿了顿,又一脸睿智地笑了起来,“那是什么力量?我果真不是平凡人。” 天道系统懒得理她,蜷缩在她怀中昏倒。 言济之神色复杂地瞥了小肥啾一眼。 而湛玉节面色回缓,狂跳的几乎蹦出心口的心脏落了回去,可仍旧咚咚咚的,仿佛擂鼓。她急声问:“师妹,有什么不适?” “没有啊。”言稚川眨了眨眼,她扶着面颊苍白的湛玉节,倒是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眉头一皱,大声说,“师姐,你的法力在溃散!” 从错愕中回神的莫无愁,看向湛玉节,说:“她是魔修。”魔念之种溃散,以魔念为起点修持魔道的的道人,也就失去了根本,一身法力还能够靠什么维持住?莫无愁饶有兴致地看着湛玉节的道行下跌,但在跌破洞天的时候堪堪止住了。 湛玉节一身魔气溃散后,被压制着的玄门丹种活跃起来,周身萦绕着湛然清圣的玄门气机。魔域之中原先是没有玄门道人修持所需的丹砂和宝药的,可玄天仙障辟开后,玄门自然也将东西都带了回来。 莫无愁:“……” 湛玉节冷静道:“这意味着所有魔修道行化作乌有。” 槐辛和禹零的面色不太好看,魔念之种崩散后,她们无法再驱使魔修,这意味着最后一丝翻身的机会,也没了。 中心城外。 并不是整个魔域都风平浪静了,在九渊不曾涉足之地、无人管顾之处,魔族、魔修还是任意妄为的。他们撞上了玄门各宗遣入魔域的道人,顿时打成了一团。可忽然间,那些气势汹汹的魔修忽地一滞,紧接着所有的法力都无声无息地消融。他们的境界快速跌落,顷刻便落入凡人境。那些寿数早已经超过凡人的,在没了道行后,立马变作了一团死气沉沉的枯骨。时间无情地从他们的身上碾过。 第167章 藏在魔修的身后的魔族开始慌了,失去了当先锋的魔修,他们用什么抵御玄门道人?一时间道心溃败,毫不犹豫地四下奔逃。 玄门道人没有追逐,心中警惕起来,生怕是魔族的诡计。她们匆忙将消息回禀,没多久,自家掌教便传讯要她们安心。 魔念之种是魔修修行的根基,此物毁去,魔修不存。 魔族为了驱使魔修,并不将他们带入魔门正道,如今魔修一消失,魔族力量崩溃大半,完全是魔族自作自受。 玄天仙障外。 玄门各宗虽然派遣门人前往魔域,但除了白玉京道人外,余者仍旧镇守在门户处。魔域之中传来的消息固然好,可门户不能够放松警惕。通天宝鉴无法在魔域运用自如,而符文显然不如宝鉴好用,玄门中的廷议无法在其中召开,只能在玄天仙障外议事。 言济之没出面,派出来的只有妙天音。 离天枢看着妙天音似笑非笑的神色就头皮发麻,九渊一众中,她最不想面对的就是妙五!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魔域情况怎么样了?” “跟你们有关系吗?这是我九渊的战果。”妙天音反问道,她觑了两界环一眼,又问,“你们是不是想过如何摧毁两界环 ?但怕玄天仙障一道崩毁。真可惜,没找到封堵之法。” 离天枢眼皮子一跳,她避开了妙天音的视线,道:“玄魔之事,非一宗一派事。” 妙天音啧一声,阴阳怪气说:“怎么打入魔域时候,就只是我九渊自家事了?” 金婆娑望着妙天音,被迫担起冲虚宗的她还是学会了别惊鹊的做派,沉声道:“除了在此处镇守,我们没有其它选择。”她深深地望了妙天音一眼,又道,“九渊不正是知道我们会守住玄天仙障,才放心深入的吗?” 一听金婆娑的话语,妙天音就觉得无趣至极。她视线在众人身上旋转了一圈,见好就收。她道:“魔皇、魔主以及神机院势力已经投降了,我九渊门下言稚川,如今是新的魔域之主。魔念之种崩溃,魔修尽数消亡,别说是魔域,就连玄门也找不到一个魔修了。怎么样,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等离天枢开口,妙天音又道:“再告诉你们一个噩耗。” 这句话一出,离天枢她们心中一紧,神色骤变。 妙天音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嘴皮子一碰,一串近乎命令的话语便快速地吐出:“魔修虽然不是正道,但是修持仍旧吸收了魔气。可现在魔修全部死去,剩下的魔族不足以平衡无尽渊了。如果那多余的魔气无法得到利用,无尽渊总有一天会失衡,到时候会怎么样,不用我说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让小稚吸收庞大的魔气提升自己就好了,或者让魔族上,可没必要。 她们九渊商议之后,决定选择另外一条路,让玄门派遣域中合适的道人来修持真正的魔道——如此可避免玄门各种在魔域事情解决后再打一场。 你说我与魔族同流合污?说我丧失玄门大义?那就来吧,都加入其中。 为了无尽渊的平衡,为了天下苍生,谁敢不响应? 妙天音的心思明晃晃地摆在脸上,离天枢她们哪能看不明白?在九渊祭出两界环打通玄天仙障后,通天宝鉴中关于九渊的骂声就没停止过。以前还忌惮着九渊洞天,可如今唯恐魔族入侵,无法再压抑心中堆积的情绪。 可现在魔族已败。 九渊是胜者。 通天宝鉴中的辱骂会渐渐消失,而后,谁不紧跟九渊的步伐,谁就是虚伪的正义。 金婆娑率先开口:“我们会派遣道人入魔域的。” 妙天音并不意外会得到这样的答复,她虽然觉得冲虚宗的人比少年时更讨人嫌,但不得不承认为了玄门未来,冲虚宗什么脏事恶事都愿意去做。如果她仍旧是十六七的年纪,大概会选择自己转入魔道。 视线在同道们身上转了一圈,妙天音伸了个懒腰。 “九渊……会回来了吗?”妙手宗孤阳真人问,她们跟九渊的关系不算差,但也说不上多好。跟方知我的私交是私交,而宗派的选择又是另一回事。 妙天音像是没听到这句话,她笑微微地注视着玄门同道:“那么,诸位,再见。” - 魔修消亡,魔族洞天败落,魔种为皇。 魔域之中乱糟糟一团,垂头丧气的魔族本能地向着中心城奔涌,试图寻找魔族之主的庇护。 但言稚川,只想过威风凛凛登基的瘾,正事一点儿都不想干。 丢给师尊、丢给辅师,再不济还能扔给槐辛和禹零她们。 毕竟,最不想魔族彻底败落的,其实是她们。 半年后,魔管魔事,人管人事和魔事。 魔种,不管事。 “谁能想到玄门会在魔域创建魔道分宗呢?”言稚川伸了个懒腰,颇为感慨。 “是啊,也没有魔能够想到魔种才是最大的叛徒。”休养一段时间的天道系统重新支棱了起来。 言稚川瞪它一眼:“你是不是讨打?” 天道系统警觉,相信言稚川真会给它一巴掌,立马挥着翅膀挥走。 “我师姐呢?”言稚川一边问,一边扒拉着符文。 “你还好意思问?”天道系统啐她。 言稚川不想干活,言济之和钟湛兮同样不乐意,于是大推小,相当于三个人的事都压在湛玉节的肩膀上。湛玉节倒是想找师姐妹分担,然而覆玉沙她们溜得也快,要不就是装成自家师长也有事情吩咐的忙碌样子。现在的湛玉节恨不得一个人当成十个人,空闲了还要哄一哄好吃懒做的咸鱼魔种。 “我当魔皇,不就是为了不做事吗?”言稚川理直气壮,不搭理小肥啾,蹭蹭蹭地跑去找湛玉节。 湛玉节在整理魔道典籍,在门人迈入魔道后,不能让她们修炼一些乱七八糟的功法。在察觉言稚川过来的时候,她将典籍推开,问她:“怎么了?” 言稚川嘟哝:“好久没见师姐了。” 湛玉节看着磨磨蹭蹭挪过来的言稚川,微笑道:“那师妹就留在我这处一道整理典籍。” 言稚川心中警铃大作:“阿这……”她灵机一动,说,“现在见完了,我就不打扰师姐了。”说着快速地后退,可一声剑啸,言稚川哪还有路可以逃跑?她讪笑着挪到了湛玉节的跟前跪坐,捶捶她的腿,捏捏她的肩,讪笑着:“师姐好忙啊。” 湛玉节深呼吸:“……”这都是因为谁? 言稚川的“伺候”没能维持片刻,一会儿就歪倒靠在湛玉节的身上。她伸手揉着湛玉节的衣领,扒了扒去,将领口弄得乱七八糟,依稀可以窥见晶莹如雪的肌肤。湛玉节垂眸,直勾勾地凝视着言稚川,半晌后,才腾出一只手笼上领口。 言稚川忍不住,又去乱蹭。本来只是靠着,慢慢变成半趴着,她的鼻尖抵在湛玉节的锁骨,慢吞吞地往上蹭。 温热的吐息在肌肤上流连,仿佛羽毛扫过,带来微微的麻痒。湛玉节面颊泛红,她深呼吸一口气 :“师妹 !”伸手揪着言稚川想要将她提起,可原本只是用鼻尖轻蹭的言稚川又向下一埋,很主动地将唇贴了上去。湛玉节抖了抖,手上的力道顿时一泄。 言稚川抬眼,眸光清亮。 湛玉节推了推她:“师妹,别闹。” 可言稚川不肯走,她趴在湛玉节身上,哼哼唧唧:“我哪里闹了,你空口白牙污蔑我,我要赔偿。” 湛玉节问:“赔什么?”就她师妹这样子,肯定想不出来。 言稚川果真卡壳了,但她没有呆太久,而是摸了摸乾坤囊,说:“陪我看话本吧。”顿了顿,又说,“师姐你一直看典籍,不累吗?” 湛玉节微笑。 这原本不是她的事! 但是话本—— 她宁愿看典籍。 言稚川垮着脸:“师姐你要说话不作数吗?” 湛玉节撇开视线:“我没答应。” 言稚川:“那我找别人一起看。” 湛玉节额上青筋跳了跳,她将言稚川摁在了怀中,低头凝视着她。 乱七八糟的话本,也是能邀请人一起看的吗? 湛玉节看着言稚川手忙脚乱地往外掏东西,奇奇怪怪的话本并着零食铺满了视野。零食有的不像是九渊出产的,谁送的?万兽宗常知?还是慈航斋江慈竹?湛玉节心想着,她默不作声地看着言稚川忙碌,等她忙完了,湛玉节才慢条斯理地说:“过些时间,可以回九渊了。” “真的?”言稚川支棱起来,一听这个消息,什么话话本、零食都顾不上了。她扒着湛玉节的手臂,兴高采烈道,“终于可以回去了,这荒僻的魔域,狗都不想呆。” 湛玉节凝眸,笑道:“师妹你是魔族之主呢,难道不留在这边吗?” 言稚川一听,晴天霹雳。 难道要把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她独自扔在魔域?她要闹了! 言稚川瞥见湛玉节的笑容,越发气鼓鼓的,她想捶湛玉节两拳,又怕打疼她。最后只能低下头在湛玉节的下巴上咬了一口。 第168章 “我要回去。”言稚川说。 “嗯。”湛玉节注视着她,眸光温和。 “现在算太平了吧?我们是不是可以结道了?”言稚川又高高兴兴地问。 “是的。”湛玉节继续点头,眉眼间也藏着笑。 言稚川又说:“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看话本,我托岁蘅给我买了,白玉琅嬛版本的。” 湛玉节抚了抚额:“就只想着话本吗?” 言稚川眨眼:“努力学习呀。” 湛玉节:“……” 一个月后。 飞舟悬停在中心城魔宫外。 九渊道人一个不剩,尽数上了飞舟。 而留在魔域主持 诸多事宜的,换成天衡府、白玉京以及冲虚宗的洞天。 她们怕九渊那帮人一走,魔域就生出波澜,不管如何不耐烦,也只能留在魔域镇守。 浮云如江流回转,在罡风中翻腾不定。 飞舟破开云层,渡过两界环后,进入人世。 天光璀璨,云净风清。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下本开《穿为恶龙后被圣女缠上了》,想尝试一下西幻。[可怜] 写完西幻后计划开仙侠,可能是《修仙第一地产商》,也有可能是《掌门轻薄》,总之写完这两本仙侠,2025肯定过去了。 2026的计划,2026再说。 第119章 番外 湛玉节有些发愁。 魔域那边的事情终了后,师妹就不愿意前往那边了,整天都待在九渊宗里,谁劝她都不听。 其实不去也不大要紧,魔族失去了奴仆,掀不起波澜。而为了让无尽渊恢复平衡,玄门也挑出了道人开始修魔,那些个玄门宗派比她们还要紧张,恨不得一直盯着那边。 但师妹的懒,连带着她也不好做正事。 掌教和师尊倒是没说什么,在她跟师妹结道之后,直接一挥手给她放了个漫长的假。 可她历来自律自持,隐隐有些不太习惯这种清闲。 九渊峰的洞府前栽了桃花。 湛玉节沉思的时候,言稚川正躺在石上睡觉,落花如雨,缤纷飘扬。回神后的湛玉节轻飘飘地瞥了言稚川一眼,还没等她做什么,言稚川就迷迷瞪瞪地醒过来了,眼睛都没睁开,就摸索着朝着湛玉节的怀中拱。 湛玉节抚摸着言稚川的背脊,熟练地问她:“怎么了?” 言稚川哼哼唧唧的,缓了一会儿才睁开惺忪的眼,凝视着湛玉节,说:“有些无聊。” 湛玉节问她:“话本都看完了?” 言稚川不满:“你都不陪我看。” 湛玉节眼神闪了闪,假装没听见。之前被师妹软磨硬泡,有些心软,与她一起看些话本。但师妹她奇思妙想多,什么都想试一下,湛玉节有些接受不了。要是过去的话本就算了,问题是师妹去白玉京那找了完整版。 “天快黑了。”言稚川又说。 湛玉节觑了眼天色,落日半沉,可要说“天黑”,也算不上。 但言稚川不管,她从湛玉节怀中跳了出来,伸手拽着湛玉节就往殿中走。她一边迈步,一边兴奋地说:“师姐,我们开始修炼。” 湛玉节:“……”她失神片刻,跟上言稚川的步伐,问她,“师妹我之前教你的双修法诀记下来了吗?” 言稚川就听到“双修”两个字,什么法诀她不知道、不记得,但不妨碍她胡乱点头说是。 湛玉节看她的模样有些不放心,但此刻追究这些似乎也有些不恰当。 松开湛玉节后,言稚川从乾坤囊里摸出了她的学习资料,喜滋滋地看着湛玉节道:“师姐,来吧。” 她比划了一阵,说,“先将法殿化作茫茫的海,再变一艘随风波摇荡的船。”以洞天道人之能,别说是演化风光,就连开山裂海都是举手投足间的事。湛玉节无言,过去的自己怎么都想不到,辛苦修持的法力要用在这上头。 湛玉节其实不太想听,可问题是她不做师妹自己也能做到,与其等着师妹乱来,还不如她来演化洞府,至少能让一切都在掌控中。 看着兴冲冲吩咐她的言稚川,湛玉节挑眉问:“书中的主角还不是人族呢,你是不是也要变出几条尾巴来?” 言稚川卡壳片刻,眸光倏地一亮。 湛玉节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暗道不好,可脱口的话想收已经来不及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耳畔就响起了言稚川兴奋的声音:“可以啊!我怎么没想到。”她不是毛茸茸啦,但是可以用法力变。 不过呢—— 言稚川灼灼地望着湛玉节,问,“师姐喜欢毛茸茸还是龙蛇?” 湛玉节:“……” 等到湛玉节布置好言稚川要求的景后,几条法力幻化的毛茸茸尾巴卷了过来。 法殿的梁柱逐渐地消隐了,只有茫茫无边的水域,以及一艘随波逐流的小舟。言稚川和湛玉节在舱中对坐,言稚川支棱着身体烹茶。要不是那法力尾巴到处乱钻,湛玉节都要以为她正经了起来。 “嗯,再来点朦胧的烟雨。”言稚川面颊微红,她又说。 舟中香炉中烟气袅袅,雨打潮声,清幽可听。 言稚川凝眸注视着湛玉节,很快就嫌横在身前的小几和茶炉碍事,一拂袖将它们收起。她朝着正襟危坐的湛玉节怀中一摘,伸手就扯她的腰带。 湛玉节搂着言稚川,将她提了起来,亲了亲她的唇角。她抵着言稚川的额头,道:“把尾巴收回去。” 可要是听话,那就不是言稚川了。 她眨了眨眼,非但没有依言而行,反倒放任尾巴乱动。延伸的法力代表着她的意志,师姐也可以将这股法力抹去,但她一定不想将法殿拆了,到时候引得宗中姐妹们来围观。 轻松拿捏! 湛玉节一看言稚川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不去管那些法力尾巴,将双腿向前一抻,揽着言稚川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微微俯身亲着她的唇角,摩挲片刻,紧接着便撬开言稚川的嘴巴。别看言稚川话本看得多、将自己描述得厉害,其实亲一亲就发软。一个深吻她就兴奋了起来,双眸开始失焦了 。在这个时候,哪里还能记得自己的“尾巴”,早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我教你的法诀还记得吗?”湛玉节揽着喘息着的言稚川,凑在她耳边问。 言稚川才不想管什么双修法诀,她凝视着开合的红唇只想再来一次。有这个闲工夫去运转什么法诀,还不如多亲几次呢。她充耳不闻,手已经扒开湛玉节的腰带,朝着里头探去。她一遍胡乱摩挲,一边去逮湛玉节的唇,眼中很快蒙着一层潋滟的水光。 两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烟波浩渺的水和随波摇荡的小舟都已经消失了,法殿仍旧是那座法殿。 言稚川抱着湛玉节,眼睛还没睁开,手指就在湛玉节的腰上来回摩挲。可没等她向下摸去,手指就被湛玉节抓住了。湛玉节眼睫颤了颤,倦懒的声音响起:“不累吗?” “不累。”言稚川摇了摇头,眸光清亮。 湛玉节睨着她,又道:“那再运转一次双修法诀?” 昨夜到了最后,湛玉节还是压着言稚川运转法诀双修,虽然那样双修也有滋有味的,但修炼就是修炼,远不如肌肤相贴耳鬓厮磨来得舒爽。 而且师姐眼神因失焦显得万分迷离的模样,让她百看不厌。 言稚川扁了扁嘴,她吸了一口气,披着一件松垮的外衫坐在湛玉节的腰上。系带没有打结,她一挪动,便松散开 ,露出了莹玉般的肌肤。她稍稍一俯身,双手撑在湛玉节身侧,说:“不要。” 湛玉节不动声色,明知故问:“不修炼的话。那你这是做什么?” 言稚川哼了声,嫌撑着太累,身体一软就趴在湛玉节的身上。 她埋在湛玉节颈边拱了拱,另一只空闲的手也开始到处磨蹭,她说:“师姐,我就不能是纯好色吗?” 湛玉节:“……” 抱着湛玉节亲了一会儿,又在榻上拖拉一阵子,言稚川还是起来了。 倒不是她想要离开湛玉节的怀抱,而是钟湛兮传来了消息。 言稚川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结果只是让她炼制一丸丹药。 “师尊她怎么了?”湛玉节蹙了蹙眉,“为什么要服用丹丸?” 言稚川眼神闪躲,没跟湛玉节说实话。她眼也不眨地说:“可能是修炼过度了吧。太辛苦,需要磕药补一补。” 湛玉节狐疑地看着她,不太相信。师尊的身体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不然九渊宗早就鸡飞狗跳了。 那么求的是什么丹丸?又是怎么个修炼过度法?为什么不去药峰求丹丸? 湛玉节没想明白。 可等到几天后,言稚川悄悄地摸出一枚丹丸想哄她服下的时候,湛玉节灵光一闪,刹那领悟。 怪不得师尊不上药峰,要是对着辅师提炼丹要求,怕是得被骂上三天三夜吧。 第169章 “这是师尊让你炼制的丹丸?”湛玉节问。 言稚川:“……”那什么金风玉露丹,她炼制了一炉,也悄悄地留下一丸。 湛玉节看着言稚川的神色,忽地浮现一种不妙的预感。 她那不正经的师尊推开了一道不得了的大门,未来会有多少奇怪的丹丸给她服用? 湛玉节屏息,她不抱希望地轻声问:“师妹?是提升双修效率用的?” “不是。”言稚川是诚恳的,看湛玉节的脸色不太对劲,她蹙了蹙眉头,也不劝湛玉节,而是自己吃了。她假模假样地拢了拢衣襟,躺倒在榻上,督促神色恍惚的湛玉节,“师姐,快些,我躺好了。” 湛玉节吸气。 她问:“药效呢?” 言稚川憋了一会儿,才软声说:“你自己试一试嘛。”她凝视着湛玉节,一边运转着法力催发药性,一边胡乱地想着。上回尾巴失败了,兴奋的时候哪里管得着法力,那之后是不是能琢磨一些暂时化出妖族特制的丹丸呢?她怎么没想到炼制那些好东西!言稚川越想越是兴奋,连眼睛都红了起来。 湛玉节一直注视着她,还以为她怎么了,忙伸手去探。只是才碰触到言稚川,耳畔就响起一道百转千回的呻.吟。言稚川抖了抖,浑身过电似的,战栗不已。她的面色潮红,一边打哆嗦,一边要湛玉节再多摸几下。 湛玉节:“……” 她的师尊真该死啊!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