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夫哥一起上离婚综艺》 第1章 《和前夫哥一起上离婚综艺》作者:叶庭藏【完结】 简介: 所有人都说,方熙年和薄邵天是娱乐圈最不般配的一对夫夫。 方熙年是圈内著名二流子,薄邵天则是年纪轻轻就继承亿万家产的矜贵总裁。 据传,当年要不是薄邵天白月光跟人闪婚了,方熙年大概这辈子都没机会嫁进豪门。 因此他们传出离婚消息的时候,网友纷纷拍手叫好,打卡了快三年的#方熙年和薄邵天今天离婚了吗#也准备宣布解散,没想到—— 网上忽然传出二人要合体上离婚综艺的消息了! 「网友1:薄总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网友2:方熙年好心机,都离婚了也要榨干前夫哥最后一点价值」 「网友3:不过这档综艺好像还请了薄总白月光?笑死,到时候场面一定很精彩」 …… 网友都等着看这个娱乐圈著名二流子出糗,没想到随着节目播出—— 薄总你们已经离婚了!牵手拥抱眼神拉丝什么的,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然啊啊啊啊啊 方熙年你清醒一点!那是你前夫白月光啊,你怎么还帮他暴揍渣男呢??? 这不是离婚综艺吗???? 怎么被你们上成复婚综艺了???? 而在网友一脸懵逼又嗑生嗑死的时候 狭小的帐篷内,一向矜贵自持的薄邵天,长腿强势地挤进方熙年腿间,掐住他的下颌,似笑非笑地望着身下的人。 “小方老师,你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跟你来这里吗?” “揣着明白跟我装糊涂?嗯?” 节目组:离婚综艺!!!! 网友:复婚综艺!!!!! 薄邵天:追妻综艺:) 方熙年:……………… 我只是想来赚个通告费,我请问呢 ps.白月光是误会;攻受身心双洁 内容标签: 都市 破镜重圆 娱乐圈 追爱火葬场 综艺 主角视角:方熙年 薄邵天 一句话简介:结果发现前夫哥他超爱:) 立意:爱让人变勇敢 第1章 冬至。 方熙年和薄邵天领完离婚证出来时,被兜头的寒风刮了一个大耳光,他冷得缩进了纯白的围巾的,很莫名的回想起来,他们来领证那天,仿佛也是这么个冬天。 大雪纷飞的,来领证的小姑娘挽着爱人的胳膊,笑嘻嘻地撒娇说:今生若能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薄邵天那时转回头来看他。 他只觉得好笑,他们又不是什么恩恩爱爱的小情侣,还共白头,凑合凑合得了。 只不过对方既然看过来了,他多少也得给点反应,于是挑了挑眉,拿腔拿调地喊了一句:“你好吗——” 这是《情书》里的经典台词。 薄邵天笑,也装模作样地回他:“我很好。” …… 漫天的大雪把整座榕城洗得白净。 薄邵天仿佛是看出方熙年冷了,十分有绅士风度地脱下外套来想要给方熙年套上。 方熙年却往旁边一撤躲开了。 他心想都离婚了,你跟谁俩呢。 面上却笑嘻嘻地说:“前夫哥,我不冷。你照顾好你自己得了。” 薄邵天便也笑,笑着摊了摊手,又笑着把他那件大衣给穿上了,“好吧。” “方熙年,有需要联系我。” 方熙年还是那副没什么正形的样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目送他朝那辆迈巴赫走去后,忽然又开口了:“薄邵天,我这人向来喜欢断干净。不喜欢那拖泥带水腻腻歪歪的。” “分了就是分了,以后都别联系了吧。” 说着,方熙年从兜里掏出已经冻红了手,利落地拿出手机删了薄邵天,完事还冲着他挥了挥:“删了啊。” 薄邵天已经走到车门前准备上车了,闻言周身一僵,只不过一瞬之后,他又转回头来,淡淡地又有些无奈地笑。 “好。” 你也记得删。 天太冷了,冻得他张不开嘴。 方熙年舔了舔后槽牙,到底没能把这话说出口。 …… 薄邵天走后,方熙年也准备打了车走了。 他原本是想直接回家,钻进被窝里睡他个昏天黑地的,然而“和欣家园”四个字在他喉结滚了一遭后,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的,垂下眼自嘲笑了笑。 都离婚了,哪来的什么家。 他又没爹没妈的,冬至这天也吃不上什么饺子。 思来想去的,还是给他二姑打了个电话。他二姑好,他二姑疼他。 “二姑,出来喝酒。” 他二姑不出来,“搁家包饺子呢,喝什么酒?” 末了又问他:“你们不吃饺子?” 这话问的是他和薄邵天。 他们结婚有一年,还一起回去看过他二姑。只不过就只有那一年。 他不说话,他二姑就继续问:“怎么想喝酒了?有喜事啊?” 方熙年盯着自己脚尖,笑,“二姑,我离婚了。” 他出来闯荡得早,风里来雨里去的,饮食不规律这个问题,也是个老毛病了。但今天不知怎么,被这寒风吹得,忽然胃疼得厉害。 方熙年疼得都直不起腰。 他二姑也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 “没事儿。” 方熙年哈着冷气,勉强笑笑,“没事儿。二姑,我就是……胃疼。” 疼得厉害。 …… 其实他胃疼这毛病,刚跟薄邵天结婚那会还没那么严重。 薄邵天这人跟他不一样,他饮食规律,早睡早起,到点吃饭,到点睡觉,方熙年那会虽跟他没多大的感情,但琢磨着既然都一起生活了,怎么着也得尊重对方的生活习惯。 于是他也开始饮食规律。 早睡早起,到点吃饭,到点睡觉。 演得他自己都快信了。 要不是他后来各大剧组开始跑,薄邵天也满世界飞的,说不定这种日子真能一直活下去。 不过,方熙年喝得迷迷糊糊时想到,不过,那又有谁知道呢。 …… 方熙年再有意识时,他二姑已经把他从酒吧拽了出来,还兜头给他罩了一张湿毛巾,手劲儿之大,恨不得捂死他。 方熙年那酒也醒了大半了,拿下那湿毛巾,迷迷瞪瞪的看着李明远那张跟二姑有七八分像的脸,忽然笑开了,“看到我二姑了。” “你二姑都没那么疼你!” 李明远白了他一眼,往他手里塞了一杯柠檬水,“昨晚要不是我去酒吧把你逮回来,今儿各大头条都得写——” “薄总白月光回国,十八线小糊咖深夜买醉!” 方熙年只是笑,接过李明远递过来的柠檬水,不以为意,“都十八线小糊咖了,谁在意啊。” 李明远看着方熙年这咸鱼的样子,也是恨铁不成钢,他心说你是没名气,但你们薄总人气可是旺得很,光是偷拍的一个背影都能霸热搜上好几天。又想,这人也真是白瞎了这么清尘脱俗的一张脸,但凡是有点上进心,又或者好好利用一下薄邵天的资源,怎么着现在也不至于…… “不过薄邵天到底什么情况?真还喜欢那男的?” 窗外飘着雪。 室内开着暖气,并不怎么觉得冷。 方熙年握着柠檬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望着窗外这飞雪,好半天才吐出一口白雾,回他:“不。” 薄邵天能喜欢谁? 他那种人,谁都不会喜欢的。 …… 饶是李明远拼命压,方熙年深夜买醉这事还是被狗仔拍了,配合着薄邵天白月光回国这事,更是直冲上热搜榜一,久居不下。 方熙年得知这事儿时,刚开了一罐旺仔,一面划拉着网友脑补出来的,什么薄邵天从未爱过他、当初他一定是携子上位的八卦,一面还琢磨着,要不要趁着这热度去接个苦情剧的本子,演一把可怜的糟糠之妻…… 只不过他这张脸,就像李明远当初锐评的那样。 太清冷,又太锐利,像是那种平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真要有人冒犯到他头上—— 可不得提着大刀就去干人全家了。 真要让他去演苦情剧,苦的怕是观众了。 方熙年想得正乐呵,李明远的电话打了过来。 “一件好事,一件坏事,先听哪一个?” “好的。” 方熙年想也不想。 李明远乐了:“好事是,咱终于接到活儿了。出场费还不少。” 的确是件好事。彼时方熙年已经闲在家里大半年了。 不过方熙年没觉得会有多好的事落在他头上,挑了挑眉,问:“坏事?” “是档离婚综艺。得你和薄邵天俩人一起去。” “…………” 天地间都静默下来了。 只有雪落下的声音。 第2章 方熙年闭上眼,差点被气笑了,别说他俩都离了,就是他们还在一块儿的时候,薄邵天也没陪他出席过什么活动,上过什么综艺的,虽说这人从没明说过,但方熙年琢磨着这人态度,觉得他多半也不太看得上这些。 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方熙年深吸一口气:“推了。” “咱有点底线成不?别什么钱都赚。” “……其实还有件更坏的事。” “?” “公司高层已经给你把合同签了。违约的话,要赔一个亿。” “……” 不知过了多久。 方熙年闭上眼,舔过后槽牙忽然笑了:“行啊,李明远,真行。” 李明远被他笑得都有点发怵。 “我二姑都没这么疼我。” 李明远:“……” …… 大雪天里,方熙年站在薄邵天家的大别墅前,嚼着嘴巴里都快没味儿的口香糖,迟迟拉不下脸去敲这个门,狠了狠心转身正准备算了—— 嘎达一声。 门从里开了。 方熙年不得不回头,笑嘻嘻的打招呼:“真巧啊,前夫哥。” 薄邵天也笑,睨着他:“有事儿?” 方熙年试探,“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了?” 薄邵天笑。 但一切仿佛尽在不言中。 薄邵天站在门边上,穿着深灰色的高领毛衣,袖子被挽在胳膊肘上,露出青筋分明的小臂来。修长的手搭在门把手上,任由屋里的暖气丝丝缕缕的跑到门外去。 方熙年摸了摸鼻子,“请我进去坐会?” 薄邵天看着他,还是不说话。 北风呼啸而过,刮得人脸生疼。 方熙年一瞬间仿佛明白过来什么一样,笑着点点头,“哦——懂了,原来是不方便。” 得。 狗仔都爆料说他把人接家里来了,他还巴巴地找过来,还真是自讨没趣。 方熙年转身就要走了。 却被这人一把拽住了胳膊。 薄邵天也不知是不是刚从哪儿飞回来,正倒着时差,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上有些疲惫,连带着看着方熙年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无奈,“别闹。” “外边儿冷,进屋。” 薄邵天一把把人拽进了屋里。 第2章 方熙年被拽进了屋里。 屋子里暖气肆意流窜,方熙年抬眼四下扫了扫,屋子里的东西都没变,他走的时候什么样儿,回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儿。 薄邵天也没什么变化。 跟原先一样,家里来客了,就走到中岛台去,体贴地给人煮一杯咖啡来。 大概看这时间临近饭点了。 薄邵天还问他:“要吃饭吗?” 饭他就不吃了吧。 毕竟今儿他来,也是有正事要做。 “不吃了。我今儿来是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方熙年从包里拿出了那份公司给他签的,离婚综艺的合同,略有尴尬地咳了一声,尽量简短地将这事儿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 薄邵天已经端着咖啡走回来了。 听完他说的,又扫了眼他手里的合同,似笑非笑。 “所以,小方老师想让我一起去?” 方熙年:“……” 小方老师不想。 除非小方老师疯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聚财的高层有你三叔?” 方熙年正色:“我想解除合约。” 都别说什么解约这破综艺了。 他不想干了。 谁爱干谁干。 前两年方熙年刚被黑粉扒出来,原来他所在的经纪公司有薄邵天三叔的持股时,还引起了群嘲,说什么原来真是走后门混的娱乐圈。直到后几年见方熙年资源人脉样样都跟不上,这些人终于消停下来。 他们又哪里知道,小方老师能进娱乐圈,其实纯粹就是靠他这一张脸——就靠这一张脸被李明远一眼相中,缠了他几个月非把这人签进公司。 原定计划是想让他以爱豆出道的,可惜小方老师是个硬骨头,既不媚粉又不听使唤,一来二去的,终于让公司对他的定位,从流量爱豆变成了实力小糊咖——凭实力做糊咖,又怎么不算实力糊咖呢? “……所以,小方老师是想我做个人情,帮你去找我三叔给你解约?” 暖室里,薄邵天端着咖啡杯,淡然一笑,“可我跟我三叔,关系并不亲近。” “怎么会?去年你们公司年会,三叔不是还来了?” 求人办事,姿态可不得放低点。 方熙年赔笑:“你三叔疼你。” “你不疼我?” ……什么话。 “小方老师最疼你。” 薄邵天笑,放下咖啡杯,“那就别让我为难。” 哒一声。 咖啡杯落地。 方熙年悬着的心也死了。 低下眼,方熙年舔过后槽牙,自嘲笑了笑,“真就一点情分都不讲。” 离婚那天还说呢,有事找他。 原来都是空话。 薄邵天笑得从容自若,“都离婚了,还讲什么情分?” “小方老师觉得,我们之间还有情分吗?” 薄邵天问这话时,眼眸含笑看着他,分明是一句极其冰冷的反问,但看着他这一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竟然让人觉得有几分温情了。 方熙年咬了咬发酸的后槽牙,心说李明远怎么这么会挑?该让薄邵天进娱乐圈的。 “得,白跑一趟。” 方熙年也不是那死缠烂打的主儿,见没戏了起身就准备走了。 薄邵天却一把拽住了他的小臂。 “走了?” 薄邵天挑眉,“不吃个饭?” 方熙年心说他都气饱了,还吃个屁。 面上还是赔着笑,“不吃了,还有事。” “什么事?” “卖肾。” 也不知道他这两个腰子,能不能卖一个亿。 薄邵天被他逗笑了。 含笑睨着他,沉默了几瞬忽然开口:“小方老师,其实……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方熙年挑眉。 “您不忙了?” 薄邵天:“忙,但可以优先做你的。” 他没记错的话,那档综艺录制时间也就一个月。 他可以近期将手头的工作处理一下,腾出一个月的时间来,陪他去。 方熙年倒不领情,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刚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方老师,你觉得我们还有情分吗~” 方熙年故意学他说话。 薄邵天淡然笑笑。迎着窗外照进来的暖阳,方熙年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小方老师觉得有,那我们就有。” …… 方熙年原来的打算,其实也就是跟聚财解约,连带着这破综艺也不用去参加了。反正他也是个十八线糊咖,原本跟聚财的合约也还有几个月就到期。没成想中间出了这么个岔子。薄邵天那边也不乐意帮他这个忙,方熙年也气上头了,琢磨着既然他薄邵天都不怕丢脸,那他还担心个屁。 反正他没脸没皮的,这些年挨的骂也不少,也不差这么一两个月的。 这么想着,方熙年也拿起了那份合同,兢兢业业地看了起来。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方熙年喃喃念出综艺的名字,再一低眼,看着底下的slogan,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你可以很爱一个人,但仍然选择离开;你可以每天想念一个人,但仍然庆幸他不在你的生活里。” “这不扯了呢吗?真要很爱又怎么会分开。” 方熙年知道这话的出处,但觉得这话用在他们这档离婚综艺里,属实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了,吐槽完还掀了掀眼皮,朝薄邵天扫了眼去。 薄邵天那边也不知道接到什么消息了,扫视着手里的手机。 仿佛没听清楚方熙年说了什么。 “嗯,对。” 薄邵天凭本能回他。 方熙年舔过后槽牙笑了笑,薄邵天大概是怕屋里太闷,开了一扇小窗,此时风雪从窗外那条缝吹进来,冷得方熙年一哆嗦。 这钱不好赚啊。 方熙年想。 缩了缩脖子,方熙年放下薄邵天煮的那杯咖啡,还是站起身准备走了。 然而薄邵天的视线也跟着他站起来。 “想吃什么?” 薄邵天放下手机。 方熙年心说我答应跟你吃了吗。 但话出口:“你这儿有什么?” 薄邵天笑:“什么都有。” 方熙年刚张了张口,薄邵天就打断他:“但没火锅。” 方熙年是南城人,最爱吃的就是火锅。但偏偏这是薄邵天最不喜欢的。跟他在一起那几年,方熙年也很忌口,他不在家的时间还好,在家那段时间,方熙年几乎没怎么吃过辣,不过—— 都离婚了。 第3章 跟谁俩呢。 惯的你。 “就要吃这个。” 方熙年双手揣兜,大有一副“吃不着火锅调头就走”的意思。 薄邵天握着手机笑,还是点点头。 “那就吃这个。” …… 最终还是吃的鸳鸯锅。 就像方熙年说的那样——小方老师疼你。 火锅咕嘟咕嘟冒泡的档口,薄邵天也拿过那合同,粗略地翻阅起来,待看到综艺名字时,他也喃喃念出了声:“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一离婚综艺,整得还挺文艺。” 方熙年夹了一块毛肚,不以为然,“还像鸟。你看我像你的鸟吗?” 薄邵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失笑,“不像。” “没见过那么大的。” “……你也不小。” 方熙年其实不禁逗,但还是跟着哼哼。 在这事儿上薄邵天的确比他从容多了,微微一笑,点头,“小方老师还记得。” 小方老师也不想记得。 但小方老师确实也忘不了。 薄邵天在做那档子事的时候,远不像他平时那么斯文。 他喜欢从后面来,将他身上松松垮垮的衬衣拧作一团,然后一下一下的狠狠撞击着他。 他想要他求饶,要他哭。 方熙年在这事儿上也放得开,哭,哭得嗓子都哑了,就一句一句老公,爸爸……胡言乱语的,什么都叫。 方熙年在床上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当然,其实他下了床也是。 疯言疯语。 谁把谁当真。 “方熙年。” “?” “天太晚了。我不送你了。” “……” 方熙年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就听薄邵天继续说:“今晚住这儿吧。” “你睡主卧。我去客房。” “明天一早,我再送你回家。” 方熙年心说不用你送,本来就没指着你,甭说今晚了,明天也不用你。 我自己打车走,爬都爬回去。 但话出口还是:“……哦。成。” 方熙年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既然薄邵天主动把主卧让出来了,他也没理由拒绝。 本来这也是他俩当初的婚房。 他们结婚那会他还更小一点,青葱小子,被这人按头要了大半夜,第二天就发了烧。醒来的时候身上又冷又疼,本来想让这人给他倒杯水,结果伸手往边上一摸,发现这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是去公司了?还是怎么。 方熙年已经记不清了,他那时候就觉得这人拔掉无情跑了。他本来也没来过这事,一时间又疼又委屈,满脑子都是他让个男的给他干了,干完了这人还跑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才听到有人进屋的动静。 那人轻手轻脚的,抓着他被子想掀起来。 方熙年死活不让他掀。 薄邵天愣了一下,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摸到一脸的水痕,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没忍得住,忽然笑了,“我去给你买药了,你以为什么。” 方熙年没搭理他。 薄邵天揉了揉他的脑袋,笑叹:“……方熙年,你怎么,” “这么可爱。” …… 方熙年没觉得自己可爱。 他脾气又臭又硬。从小到大没多少人真的喜欢他。 不过他也不在乎。 第3章 方熙年原本是想洗漱了就闷头睡的。 只是当晚睡着他们曾经睡过的床上三件套,嗅着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薄邵天的沐浴液的气味,方熙年居然怎么也睡不着了。 凌晨三点钟,方熙年气得一骨碌坐起身来,咬着牙过去拿了一床新的给换上。 一面换还一面腹诽。 薄邵天是不是有毛病?赚那么多钱也不说换床新的。省省省……不该省的地方倒是玩命省。 做完这一切已经快四点多了。 方熙年倒也不怎么困了,咂巴了下嘴忽然想抽烟,但想起薄邵天那人最看不得他抽这玩意儿,已经摸到烟盒的手又收了回来,转而摸了条口香糖塞进嘴里。 嚼吧嚼吧就没味儿了。 但将就将就也能用。 这么一直挨到了八九点钟。 方熙年刚收拾利落准备往外走,就接到了李明远的电话。 “你昨儿去找薄邵天了?” “……昂。” 刚走出主卧,方熙年就看到穿这身灰色毛衣,单手搂着大衣的薄邵天。 方熙年一愣,一时间都没来得及问李明远是怎么知道的——不过这老油条眼线巨多,关系要好的狗仔也一抓一大把,方熙年琢磨着他能知道也不是多稀奇一事儿。 “怎么样?他一起去吗?” 李明远在电话那头说:“这天价出场费里可包含了他那份。虽说他估计看不上这点。但你那份天价违约费里可实打实有他的……” 方熙年一晚上没怎么睡,脑子都是懵的,都没看清李明远在叭叭什么。 他就见着薄邵天一副收拾利落的模样,对着他温和的笑了笑,还指了指门外。 方熙年敷衍地回:“昂。” 视线却跟着薄邵天一起往外面走了。 “薄总一起去?!那太好了!我就说这人不可能不念一点情分的……” 想想李明远心又提起来,“祖宗,你也一起去的是吧?” 方熙年趿着拖鞋跟着薄邵天往外头走。薄邵天正站在门口等他,见他来,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嗓音说, “送你回去。” “昨天跟你说过的。” “祖宗?祖宗?” “……昂。对。” 方熙年回过神,“一起。” …… 大概是秉持着趁热打铁的原则,《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节目组很快就官宣了嘉宾阵容,还敲定了下周正式录制。 到时候还会给大家直播。 方熙年嚼着口香糖,随意地划拉了一下,除了他们这一对儿,还有一对当年轰动一时的模范夫夫,说是年少恋爱,事业上升期官宣结婚,这么轰轰烈烈的一段,最后却平平淡淡地离了——说不准也没离,反正一直都是狗仔在风言风语,当事人一直没回应过。 再有动静,居然就是合体来离婚综艺了。 倒也是让人唏嘘。 不过真正让方熙年唏嘘的,还是这一对儿里,竟然还有他的对家。 大明星林源源:【@方熙年笑死,上回颁奖典礼上见面,这人还给我放狠话,说要顶峰相见。没想到是这么个顶峰啊。】 方熙年:“……” 方熙年心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每次见面不跟他怼几句就不痛快,他方熙年也不是怯战的主儿,对方非要惹事那他也不会客气了。 半分钟后。 方熙年杀到了林源源微博底下。 方熙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 …… …… 很快,方熙年的热搜霸屏了整个榜单。 #方熙年林源源同是天涯沦落人# #方熙年林源源打起来了# #高中生方熙年出口成章# #方熙年学历造假# …… …… …… 一个钟头后,随着热度持续攀升。 林源源微信给方熙年发来了一条消息。 【林源源:大拇指.jpg】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方熙年挑了挑眉,很快也回了过去。 【林源源:大拇指.jpg】 【方熙年:抱拳.jpg】 只不过方熙年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 节目组很快官宣了第三对来的嘉宾。 随着这一次的官宣,节目组热度再度攀升到了顶点,方熙年的评论区也再度被攻陷。 方熙年拿舌头顶了顶自己的腮帮子,看着第三对离婚夫夫,忽然明白为什么聚财高层非要给他签下这份合约了。 【林源源:抱抱.jpg】 【方熙年:拳头.jpg】 节目很快正式开始录制。 方熙年原本是打算给薄邵天发个位置后,俩人就各自去的,毕竟一档离婚综艺,人要看的是你俩分崩离析互扯头花,又不是你们成双入对狂撒狗粮。这点认知方熙年也是清楚的。 可圈外人薄邵天显然不太清楚。 这天一大早的,薄邵天就开着他那辆迈巴赫,稳稳停在了方熙年楼下。 见他坐上了车,还递给了他一盒口香糖。 “干嘛?” “怕你犯烟瘾。” “……” “你每次想抽烟,不是就嚼口香糖?” “……你知道?” “我知道。” 榕城每天的早高峰,总是特别的拥堵。雪落下的声音混杂在一堆轰鸣声与喇叭声中,显得尤其微不足道。 也不知是看到这第三对来的夫夫着实有点不痛快,又或者是本来去不太乐意来这么一趟,方熙年舔了舔后槽牙,再开口时已然有点带刺儿了。他似笑非笑的:“看不出来啊,前夫哥这么照顾我。” 第4章 “但其实真没必要。” “我以前就是为了照顾照顾你,或者说在你面前装一下,毕竟咱俩不一样,你清高,你了不起,你讲究多,我也就是照顾你。” 但现在没必要了。 他们离婚了。 他爱干嘛干嘛。 拥堵的路段在一瞬间仿佛通畅了。冬日的暖阳也穿破云层,略有些刺眼地扎进方熙年眼球。 薄邵天一个急刹过去,晃得方熙年整个人都一抖。他刚想问一句怎么了,就见薄邵天单手把着方向盘,忽然淡淡地笑了。 “方老师。” “?” “我们离婚了。” “……对。” “所以,” 薄邵天转过头,看他,笑容几分淡漠,“你再这么阴阳怪气的,我不会再惯着你了。” 车窗外是拥挤的车辆。暖阳攀援上车玻璃,丝丝缕缕的光无孔不入地钻进方熙年毛孔。 但他还是觉得冷。 方熙年口无遮拦这毛病,其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感情还算融洽那会,他也老去招薄邵天。那时候薄邵天也不“惯”着他。 有一回他也不记得自己惹了他什么,就见薄邵天也这么淡笑着昵着他,然后一步步朝他逼近。一边走,还一边扯下自己的领带,摘下他那副金丝框边的眼镜。 “方熙年,真行。” “你这张嘴要是不会说话,就来做点别的吧。” 方熙年被他吓得腿软,转过身就想往外跑,却被这人一把搂住腰,手也被他用领带反绑在了身后。当晚不出意外的,也是被这人按头教训了大半晚。 方熙年嘴贱,但认错也快。 下次还敢。 …… 方熙年和薄邵天到录制地点时,摄像机已经架上了,林源源那对儿也拖着行李箱,在风沙中谈笑宴宴。 眼见得方熙年俩人来,林源源忙不迭地朝他招手。 “方熙年,这里!别走过了!” 林源源跟个大喇叭似的。 方熙年只得拖着行李箱过去,林源源看着他笑眯眯地跟他继续说:“节目组着急忙慌的,都开始播了。不过咱们不急啊,还有一对儿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还在路上。” 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专程说给方熙年听的。 反正方熙年只当没听着。 他身旁那前夫哥仿佛也怕林源源做得太过,忙上前两步,过来把林源源往后拽了拽。 然后笑着跟方熙年打招呼:“你好,我叫周日朗。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导演。” 林源源从他身后钻出来:“我,林源源,大明星。”又瞥了眼他前夫,“跟他可不一样。” 周日朗只是微笑。 方熙年看着这俩活宝,舔过后槽牙一笑,要不是这正直播着,他都要怀疑这俩货是不是演戏来赚通告费了。 但面上还是跟着应酬:“我就不介绍了吧。林源源应该跟你提过我。” 周日朗笑得略有尴尬。 只当没听着,朝薄邵天看了过去。 薄邵天不免也跟着介绍。 语气淡淡的:“薄邵天,方熙年前夫。” 方熙年:“……” 介绍得很好,下次不要介绍了。 直播还在不温不火的进行着。 原本因为才刚开播,人气平平的直播间忽然因为薄邵天这一句话炸开了锅。 【?????哈哈哈哈哈哈】 【薄总: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第三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一直没到场。 节目也不能耽搁,于是两对离婚夫夫也开始录着了。 说是录,其实也就算个先导片。节目那边直播着,方熙年他们则有条不紊地搭帐篷、搭上烧烤架,开始第一天的野炊。 因为车上那点不愉快,方熙年对薄邵天一直冷着,主打一个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也挺好,方熙年琢磨着,不像林源源那对有说有笑的,他们这才是离婚夫夫该有的状态嘛! 但薄邵天也不知道是第一次录节目不习惯怎么,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问东问西。 “你行李放哪儿了?” “盐在哪里?……这个你吃吗?” “小方老师,你要……” …… …… …… 问得方熙年最后都烦了。 顾不得摄像头还在拍,冷不丁地瞪了他一眼。 薄邵天却看着他的视线,微微笑开了。 他手里正拿着一串羊蝎子,压低了嗓音跟方熙年说:“小方老师,这是我第一次录综艺。” “……?” “我不太懂。” 小方老师正在整理行李,没搭理他。 “所以……?” “所以,你不能不管我。” 薄邵天说完,又把手里这串刚烤好的羊蝎子送到了方熙年手里,用自以为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嗓音,哄他:“不生气了。” 手里的羊蝎子还冒着滋滋的热气。 方熙年没好气的瞪了薄邵天一眼,他心说你还不懂,就这么一会功夫你搞了多少热点了。 但面上还是敷衍的嗯了一声,咬了一口羊蝎子,含混不清的回他:“嗯,小方老师罩你。” 夕阳黄昏里,薄邵天系着围裙——他特地从家里带来的——看着吃得两腮鼓鼓的方熙年,淡然的笑了笑。 【张爱玲说:暧昧是两个人恋爱中最好的时刻,你猜不到我,我也猜不到你。】 【前面的,离婚了也能暧昧吗?】 【离婚了才最暧昧!!!】 第4章 方熙年也不是个瞎子,吃烤串的间隙也偷瞄了直播间那些弹幕几眼,看到上头一水的说他俩暧昧,有些无语地耸了耸肩。 这要是都暧昧了,那要是知道他们离婚前一晚还—— 大概是夜幕降临下来,晚风吹得人阵阵发冷。 薄邵天收拾残局的档口,也找工作人员拿了条毯子来,走到方熙年身后去给他披了上去。 他这一天的示好方熙年也不是没看在眼里,但他还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地哼哼:“不是说不惯着我了吗?” 薄邵天倒是从善如流,淡淡一笑,纠正他。 “我的意思是,我们离婚了。” “嗯哼。” “所以,不会当做法定伴侣惯着了。” 方熙年没听懂他意思:“那当做什么?” 晚风扬起风沙,林源源那一对儿在一边嘻嘻哈哈的,抱着吉他仿佛迎着海浪与晚风,唱着什么抒情的歌。 林源源刚出道那会,似乎是唱的摇滚?还是民谣?方熙年想到。 “方熙年。” 薄邵天看着他,只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方熙年。” 他只是念出他的名字。 仿佛已经给出了问题的答案。 “晚风啊~撩拨着情人心上的弦~” “弹一曲~把你带到我身边~” …… 晚风阵阵地吹。 林源源在篝火旁慢悠悠地唱。 方熙年看着薄邵天,他有时候不太能弄得懂薄邵天。不过薄邵天那种人,也不需要弄懂。 林源源那边嘻嘻哈哈的,也终于注意到了角落里吹风的方熙年二人,俩夫夫对视一眼,默契地抱着吉他朝他们走过来。 “背着我们说什么悄悄话呢?”林源源身上还背着一把电吉他,乍一看还有点摇滚的意思。 方熙年没好气地扫他一眼,琢磨着这到处架着机子录着呢——虽说直播停了,但摄像应该还在——能说得了什么悄悄话? 面上还是笑了笑,反过来揶揄:“哪儿呢。我们这不是不打扰你们秀恩爱么。” “你俩可真不像来离的。” 方熙年锐评。 “怎么不像了?!” 林源源瞪圆了眼睛,急忙反驳:“喂喂喂!是离婚了又不是结仇了,一定要苦大仇深老死不相往来吗?” “都是成年人了,分开不应该体面一点?” 说着,林源源还拨了一下吉他,送给了自己一首《体面》。 方熙年等他一曲终了,看着他冷笑,说:“你说得对,不过我之前看过一句话——” “哪有什么和平分手?” “不过是有一方负重前行。” 方熙年冷不丁的嘲讽,气得林源源瞪大了眼睛,但转瞬他又拽着他前夫周日朗笑了起来:“你看,我就说吧,方熙年这张嘴毒得很。你可别惹他。他跟条疯狗一样。” 周日朗只是笑,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扒拉下来。 林源源从包里掏出一盒烟来,抽了一根出来衔在嘴里。 方熙年下意识地朝薄邵天扫了眼去,收回视线时他皱了皱眉,朝林源源啧了一声:“真行,摄像机还录着呢,就开始抽了。” 林源源没想到这人会在这事上呛他——他还想分他一根呢,拿烟的手一顿,就听方熙年慢慢悠悠地继续嘲讽:“你一天不抽那玩意儿能死是不,做点好事吧,你这多抽几根,后期老师头发都得掉几根。” 第5章 方熙年一通输出下来,叫一向能说会道的林源源都没话讲了,而趁着这档口,方熙年“没收”了他手里的烟,还飞快朝他手里扔了一盒口香糖。 “瘾犯了就吃这个。” “不够我这里还有。管够。” 林源源:“……” 我特么。 “方熙年你他……你什么时候戒的烟?” “刚戒的……不是!谁戒了?录着节目呢,你收敛点。” “……” 目睹一切的薄邵天,没忍得住,勾了勾唇角,视线也朝方熙年扫了过去。 方熙年耳根子莫名有点红,下意识就给躲过去了。 也就在这时。 随着一阵车鸣声,第三对嘉宾终于姗姗来迟。 林源源逮着机会立刻报复回来。 “诶诶方熙年!快看,你前夫白月光来了!” “……你别逼我扇你啊。” 方熙年凉飕飕地扫了林源源一眼,但其实这事压根不用林源源说,早就有大批的网友冲到他微博底下来给他汇报这个“喜讯”了。 说起来方熙年这人一直也自认嘴贱的,别说跟林源源互掐了,就是网上的黑粉他也高低要唠几句。 但有关薄邵天和秦淼的。 他一句也没回。 不稀得回,也觉得没必要。 与此同时,也不想给他们惹事。 晚风阵阵地吹。 方熙年蹲在土坡坡上,百无聊赖地叼着根狗尾巴草,看着底下稳稳开过来的保姆车。 待看到秦淼大着肚子,步履蹒跚地从车上下来,一手拖着箱子,一手还要去扶他摇摇欲坠的酒鬼老公时。 方熙年撇了撇嘴:“真像样。让自己老婆提箱子。” 薄邵天站在他身边,迎着晚风单手揣在兜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熙年抬眼看他:“你不心疼啊?” 薄邵天语气淡淡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应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代价。没必要心疼。” 众生皆苦。 唯有自渡。 方熙年挑眉:“哟,最近信佛?” 摄像机恰好转过头来。 薄邵天也回神,低下眼朝方熙年看来,笑了笑,“不信。” “不信佛。不信鬼神。” “那信什么?” “信你。” 薄邵天语气漫不经心的:“最近比较信你。” 晚风静静地吹。 摄像大哥也静静地拍。 “……行,真行。” 方熙年默了默鼻子,吐了嘴里的狗尾巴草,从山坡上跳了下去。 薄邵天抬眼,就见这人果不其然的,朝秦淼二人走了过去。 “土坡上狗尾巴草摇啊~” “摇得人眼泪掉~~” 林源源大概是喝大了,又开始了。 …… “都怪你,非要报名这个破节目,我酒都没醒!” 刚从保姆车上下来的孙长宇,有些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但因为的的确确是没醒酒,走路还有点趔趄。 秦淼忙去扶他,小声说:“这是婆婆给你报的,她也希望……” “能不能别什么都拿我妈说事儿!” 原本孙长宇就烦,听到秦淼又拿他妈来压他,火气上涌,都顾不上秦淼还大着肚子,伸手就推了他一把。 方熙年来得及时,抬手扶住了秦淼,再看向孙长宇时,眼睛里都透着一点寒光:“知道的是来录综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上的是法制节目。” “你刚力气再大点,都够去局子蹲两年。” 薄邵天也跟了过来。 秦淼被方熙年扶着,抬眼看了眼薄邵天,又匆匆低下头,不敢跟他视线对上。 孙长宇像是没听懂方熙年话里的嘲讽,看着他乐呵的一笑,意味深长:“方熙年……哦,我知道你。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方熙年扫了他一眼,张口就想教训他,但想了想还是闭嘴了,算了,他怕真干仗起来,上法制节目的就成他了。 不过还是气不过,皮笑肉不笑地回敬:“你也不赖。孙二少,上回咱俩见面,还是在热搜上。” “我第三,你第二。” “你还压我一头。老牛逼了。” 的确,他俩倒还真是顶峰相见了。 只不过那时候方熙年上的词条是嘴贱——又双叒叕跟黑粉骂起来了。 孙长宇上的则是酒驾——猪撞树上了,他撞河里了。 孙长宇:“……” 方熙年:“整挺好。咱俩都在热搜上有房。” 不是……这人怎么嘴毒成这样? 有没有人能管管了! 孙长宇这一脑门的酒都被骂醒了。 “你俩怎么来这么晚?不过也来得正好,饭都吃完了,就剩下睡觉了。” 林源源那边背着把电吉他,也嘻嘻哈哈地跑了过来。他前夫周日朗则在后头慢悠悠地跟上。 “导演组那边说了,说今天睡帐篷,咱们两两一组,自行分组。” 方熙年眉头慢慢悠悠地一挑,几乎下意识地就朝他前夫哥看了过去,赶巧了,薄邵天也朝他看来,甚至朝他走了一步。 薄邵天这人是个实打实的处女座,龟毛得要命,又有洁癖,真要让他纡尊降贵,跟一个陌生男的睡一个帐篷,那他不得—— “那要不今儿——” “那要不今儿我就跟方熙年一起睡吧!” 方熙年刚起了个头,就见林源源笑眯眯地跑过来,一把揽住了他的胳膊,“一离婚综艺,总不能让我跟我前夫睡一块吧?” “方熙年,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方熙年:“……” “昂,当然。” 方熙年双手插兜,吊儿郎当的。 说完瞄了眼薄邵天,就见前夫哥那已经伸出的长腿,又收了回去。 薄邵天淡然地笑了笑,然后朝一旁的周日朗看去,“周老师,那今晚我们一起?” “啊?哦,哦……好的,可以的。” 像是没料到薄邵天这样的大人物,竟然会主动开口跟他一起住,周日朗一时间愣了一下,旋即忙点了点头,陪笑:“求之不得。我的荣幸。” 两队人都已经选完了,秦淼二人自然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他提着行李箱,看了眼身旁酒气微消的孙长宇,静静地垂下了眼睑。 在林源源风风火火的安排下,三队人很快重新编排,两两一组钻进了帐篷。 方熙年简单洗漱完,百无聊赖里也掏出了手机,刷了刷今天的热点,果不其然的,今天的热搜词条上全是他们的战绩。 而其中最为瞩目的,当属—— #薄邵天方熙年前夫# 方熙年看着这词条愣了一下,犹豫着正要点进去,手机就忽然一震。 [为什么不跟我睡] 这人没备注,顶着一串陌生的数字。 上次聊天还是在上次——大半年前。 但方熙年还是一眼认出来,这人就是他那个删了微信、但忘了删电话的前夫哥。 “你在看什么呢?” 林源源突然探出头来。 “……什么!什么!” 方熙年被吓得一激灵,几乎下意识地就把手机藏到了枕头下面,“没什么啊。就,就无聊看看。” “没什么你脸怎么那么红?你也喝酒啦?” 林源源还是狐疑地盯着他。 “闷的!闷的,这帐篷里有点闷。” 闷吗? “那你手机怎么都拿不稳了?” “烫的。哈哈……玩久了,手机有点烫。” 的确是有点烫手。 方熙年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掏出手机来,正准备回他,前夫哥他老人家又发消息了。 [?] 方熙年:[?!] [?] [……] 第5章 方熙年老念叨着薄邵天这人讲究多,但其实他讲究也不少,也不知道是认床还是怎么,这晚他翻来覆去的,愣是半宿没睡得着。 第二天顶着硕大的俩黑眼圈爬起来,人还迷迷瞪瞪呢,就收到了李明远的消息。 【怎么样怎么样?都还好吗?】 方熙年叼着带来的牙刷,打字:【好,好得很。】 他心说我你还用得着担心,就看到李明远在那头咆哮。 【我是问薄邵天!!!】 谁问你了! 方熙年:“……” 掀了掀眼皮子,方熙年朝对面看去,薄邵天每天雷打不动的生物钟,这会已经收拾妥当了,在熹微的晨光下,显得干净又圣洁。 【好。】 方熙年:【比我还好。】 生怕李明远不信,方熙年双手打字补充:【天选综艺人,老牛逼了!】 李明远:……………… 他迟早要把方熙年这张嘴给他缝起来。 薄邵天这人适应能力的确不差,悠闲自得的模样,一点都不像需要人照顾的样子。 第6章 但方熙年还是硬着头皮,朝这人走了过去。 新的一天,直播又开始了。 除了一些关键节点需要后期剪辑成正片外,这些零碎的日常,都会被直播出来。 “……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行。” “还行?”方熙年都乐了,琢磨着你这洁癖是个隐藏技能啊,就见这人忽然幽幽说。 “你还没回答我昨晚的问题。” “什么……卧槽!” 方熙年还想问一句什么问题,就见这人冲着他微微笑开,心头咚的一跳,登时就想起了昨晚那条消息。 但同时又觉得不可思议。 这人怎么敢的?! 【什么问题什么问题!有什么问题是家人们不能听的?!】 【“你爱过我吗?”“从未!”】 【夭兽啦家人们!薄总高冷禁欲霸总的人设崩塌了,怎么感觉sao sao 的……?】 …… …… …… 直播间里炸开了锅。 那另一边,刚从帐篷里走出来的秦淼,扶着肚子静静看着薄邵天与方熙年,眼神略微迷茫,不知想到了什么。 “你傻愣着干嘛呢!还不过来扶我一把?真行,这地方我一宿都没睡好……” 孙长宇已经骂骂咧咧的从帐篷里钻出来了。 秦淼回过神来,忙弯下腰过去扶住了他。 …… 三位嘉宾都到齐了,节目也正式开录了。 方熙年跟着pd进了备采室,单手揣着兜,环视着这空旷的小房间,舔过后槽牙笑了笑。 pd问他笑什么。 方熙年如实回答:“这整得像审犯人的。” pd也跟着笑。 方熙年:“还把我们隔开了,一个一个单独审问,生怕我们串供了一样。” “阿sir,你想问什么,问吧。” 方熙年双手仍揣在兜里,用脚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吊儿郎当地说:“我坦白从宽。别用大记忆恢复术。” 他这么一说,pd也乐了,拿着小本本说,他跟网上看到的样子不太一样。 “网上看到的小方老师浑身都是刺,像是每天都扛着个意大利炮,看谁不顺眼就直接开炮。” 方熙年被这形容说笑了,还没来得及贫几句,就听pd继续说:“但您伴侣说你不是这样。” “……他说什么?” “他说小方老师其实很心善。” 备采室里罕见的沉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方熙年听到pd重新提问:“方老师谈过几次?” 方熙年笑了笑,想说自己从幼儿园就开始谈了,但话出口:“一个。” “就这么一个?” “就这么一个。” “这么少?” pd还是很惊讶,或许是方熙年看着的确像是个滥情的人。 “不少了。” 方熙年笑,他心说就这么一个都把他折腾得够呛,这要多来几个他哪里顶得住。 后面pd又杂七杂八的问了些什么,方熙年已经记得不太真切了。 备采结束完,已经临近中午时候。 方熙年慢慢悠悠地走出来,就见薄邵天也站在外头,迎着和煦的暖阳,整个人仿佛都度了一层金光。 方熙年凑近了去问,发现刚刚pd问他俩的问题都大差不差。 “小方老师谈过几个?”薄邵天也问。 “小方老师谈得可多了。” 出了备采室,方熙年又恢复了那副没正形的死样子,“从幼儿园就开始拉人小手,小学那年跟人私定终身,后来——” “你说点能播的。” 薄邵天笑,听出他又胡言乱语了,但还是顺着他说:“小方老师早恋啊。” “不可以?” 方熙年挑眉,反问他,“你不是?” “我不是。” 薄邵天笑叹:“我只有你。” “……从始至终?” “从始至终。” 风沙阵阵地扬起,快要糊了人眼睛。方熙年很恍惚的想起,pd听完他说的,忽然文艺兮兮地跟他开了个玩笑—— “所以,是白月光,也是朱砂痣?” 什么话。方熙年听笑了,但还是慢悠悠地重复:“所以,是白月光,也是朱砂痣。” 方熙年看着薄邵天,在这漫天的风沙里,单手揣着兜,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裂开嘴一笑。 “你嘴里没一句实话。” 薄邵天也笑,回敬他:“你也是。” …… 他们这对结束得快。其余两队也不知道在墨迹什么,老半天也没动静。 方熙年叼着根狗尾巴草,蹲在土坡坡上等。活像个二流子。 薄邵天也站在他身边等。 风扬起二人的衣角。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那男的……不是被抓到好几次出轨了吗?怎么还来上节目?” 方熙年忽然开口,虽然没点名道姓的,但明眼人一听就知道在说谁。 李明远如果在这里,估计得气得一边叫着祖宗,一边上前来捂他的嘴了。 只可惜他不在。 在这里回应方熙年的,只有薄邵天。 薄邵天语气没什么起伏。 “对有些人的婚姻来说,忠诚可能不那么重要。” “不重要?” “助兴词。可有可无。” 薄邵天声音淡漠,冷得让人胆寒。 但作为跟他处了三年的方熙年,却丝毫也不意外。他笑了笑,扭回头看他:“所以有些人,出轨也能忍?” 薄邵天回过神,低下眼跟方熙年眼神对上。 “不像小方老师。无论为了什么,也都不可能忍。” 方熙年舔过后槽牙笑,他心说他要碰上出轨了,不得把对方头打爆,余光见着这机子扫过来,他忽然眯了眯眼睛,笑着改了个口。 “也有例外。” “什么例外?” “你这个例外。” 薄邵天挑了挑眉。 就见方熙年拍了拍身上的灰,慢慢悠悠地站起身走了。 【为什么感觉方熙年意有所指?难道这真有事儿?】 【方熙年爱到容忍出轨:捂住耳朵闭上眼也要爱你!】 【方熙年,你别太爱了!!!】 …… 而除了这些解读方熙年最后这句话的,也有人把重点落在了方熙年打头那一句话上。毕竟都是5g冲浪吃瓜的人,一听就知道方熙年这说的是谁了。只不过孙长宇再不争气也是堂堂长孙药业的太子爷,就算背地里都暗戳戳的骂他是个二世祖,但谁敢当面这么说啊? 更何况还是在节目上。 【方熙年有种明天就不在娱乐圈混了的疯感。但孙家私底下可是黑白都混的,他不在娱乐圈混了,也不在社会上活了?】 【我看他就是仗着有薄总撑腰才敢这么勇的吧?孙家再狂见了薄家还不得把头低着?】 【方熙年多年老粉发言:年哥结婚前就这么勇了。那时候年哥都不叫年哥,叫勇哥。】 …… …… …… 这话倒也没掺假。你勇哥之所以能叫勇哥,当然不仅仅只是因为怼了几个黑粉——多数情况下,方熙年也不过是闲来无事跟他们聊聊天,贫几句——真正要命的,还是他无差别的乱杀。 管你什么权贵名导,到方熙年这里通通不好使。以至于后来圈内人爆料时也暗戳戳的说,方熙年混不好有个大问题,这人的确太不上道了,不带他玩有时也真是怕了他了,怕这人发起颠来把那些腌臜事全给抖落出来。 反正娱乐圈皮相好的人一抓一大把,方熙年这种虽然骨相好,却生了一身反骨的,倒也没那么珍贵了。 而彼时勇哥他老人家仿佛是等得有点累了,叼着根狗尾巴草正四处转悠着,就看到林源源那对儿已经出来了。 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刚哭过。 方熙年叼着狗尾巴草乐了,打趣他:“这是屈打成招了?来,说说吧,都招了些什么?” 林源源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张口想说这人嘴怎么这么欠,但话到嘴边又从鼻孔哼出一声,幽幽鄙夷:“……算了,像你这种没有经历过年少恋爱的人,是不会懂的。” 方熙年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你……” “哎哟姑奶奶,你能不能别哭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自己说吧,哪个男的像你一样?就你这种身子,除了我谁能要?” 方熙年和林源源还没互损完,就听到孙长宇那压低的训斥声了。二人默契地看过去,孙长宇这会酒也醒了,仿佛登时意识到还有机子在拍,忙过去搀扶住了啜泣的秦淼。 “淼淼,咱不哭了好不好?你放心,就算这孩子生下来是个畸形的,我也要!你和孩子什么样,我都喜欢,就像我当初跟你承诺的那样。” 第7章 孙长宇像是穷尽毕生绝学,努力在镜头面前扮演起体贴的丈夫。 方熙年听得却冷笑一声,大概是顾及着当面骂人总归不太好,于是幽幽叹道:“兰因絮果,大抵如是。” 孙长宇听不懂,转回头冲着方熙年笑。 林源源听懂了,鼻子一酸,又开始哭了。 节目组也是会搞事的,当是时就放起了歌来—— “太美的承诺因为太年轻~~” “但亲爱的那并不是爱情~~” 第6章 节目组虽然这么放了,但其实当事人孙长宇也觉得冤枉。毕竟当初秦淼双性人的身份闹得满城皆知,孙家更是极力反对——原本一个戏子孙家就不怎么看得上,更莫说这戏子还有个畸形的身体了。 但孙二少那时候年轻,天不怕地不怕的,或许是上头了,家里人不让干什么他就偏要干什么,居然带着秦淼就逃到了国外去,风风火火地就把证给领了,还放出话去,说家里不同意他和淼淼就不回来了。 以至于那些年的娱乐头条写的都是—— 孙二少绝世情种,千金散尽只为博美人一笑。 谁又会知道几年后这新闻标题就成了,孙长宇夜夜笙歌,新婚妻子独守空房? …… 备采很快结束,几对嘉宾在导演组的安排下,也陆陆续续地搭起炉子,准备享用今天的午餐—— 可巧,是火锅。 方熙年挑了挑眉,刚想说自己前几天才吃完这玩意儿,就看到林源源拿了一袋辣得发红的底料准备往锅里放,“诶你——你等会。” “?”林源源挑起眉毛看他。 方熙年单手揣在兜里,沉默了一瞬说:“来个鸳鸯锅。” ???? 林源源都懵了,“你不是南城人?你不能吃辣?” “方老师南城的?听口音不像啊。” 醒了酒的孙长宇看着终于有点人样了,这会帮着秦淼一边整理食材,一边笑呵呵地接口:“方老师听着像榕城的人。” 方熙年也不避讳,一边整理着炉子,一边回他:“我爸南城的,我妈榕城人。当年我妈跟我爸结婚,去过南城几年。” 只不过后来他爸走了。 他爸走后,他妈带着他又在他爸的城市逗留了几年,走过他走过的路,吃过他赞不绝口的美食,终于感到一切了无生趣了,这才带着方熙年又回了榕城。 而那时方熙年已经快上高中了。 这几个嘉宾不知道内情,一时间点点头,说了句原来如此。林源源却皱了皱眉,忽然意识到不对:“那你怎么就不能吃辣了?” “……痔疮。” 方熙年挑眉,刚编出来。 像是很满意,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对,我痔疮,吃不了辣。” 林源源拧紧的眉头愈发狐疑。 “半年多以前,那个颁奖结束后,你们一伙人不是去吃的火锅?” “……吃完就得了。” 方老师撒起谎来,面不改色。 薄邵天在一旁升起炉子,闻言看了眼方熙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薄总,你知道他有痔疮这事吗?”林源源多贼啊,还是难以置信。 薄邵天失笑,低下眼拨弄了下火堆,淡淡回道:“刚知道。” 方熙年:“……” 别说薄邵天了,方熙年也是才知道的,拿着筷子看着那咕嘟咕嘟冒泡的清汤锅,忽然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滋味。 刚咂巴了下嘴,一块冒着红油的毛肚就夹在了他碗里。 方熙年抬眼,就看到筷子另一头的薄邵天。 还不等他开口,林源源就着急忙慌地说:“他不是痔疮吃不了吗?” “他骗你的。” 薄邵天语气还是淡淡的,但不知怎么,这会仿佛尾音还带了点笑,“是我吃不了。他照顾我。” 林源源呆住了,下一刻有些迟疑地发问:“所以……真正得痔疮的人,是,薄总?” 方熙年:“……” 夹了一筷子毛肚扔进林源源碗里,“吃你的火锅吧!” 林源源:“……” 谁特么毛肚吃清汤的。 这一来二去的,就是个傻子也听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孙长宇酒醒之后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握着筷子视线暧昧地在方熙年二人身边流走,忽然嘿地一声笑,说:“也不知道导演组给每个人出的本子是不是一样的。” “我刚进去他们问我谈过几个,你们呢?问的是一样的不?” 方熙年闷头吃东西懒得搭理他。 林源源那一对倒是坦坦荡荡,回了句都是彼此初恋。说完林源源还颇为做作地感慨了一句,做人要是开头美好结局潦倒,又有什么意义。 一向沉默寡言的周日朗终于在这档口回他了。 “你现在也不潦倒啊。” 周日朗笑了笑,话里几分揶揄,听着叫方熙年不怎么舒服,“圆圆,你现在事业也是风生水起,如日中天。” 林源源没想到他会回自己,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张了张嘴,居然不知道回什么。 “薄总呢?” 孙长宇压根不关心他们这一对。笑盈盈地看向薄邵天,图穷匕见,“薄总谈过几个?” 桌上的火锅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 原本嘈杂的饭桌一瞬间竟然寂静下来,众人的目光也随着孙长宇的,落在了薄邵天身上。 薄邵天正慢条斯理地给方熙年夹了一筷子菜,即便是在热气氤氲中,这人的矜贵也不减分毫。他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孙长宇:“我为什么,要向你交代。” 薄邵天仍然笑得优雅温和。 但在此时此刻,莫名给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压得孙长宇这个二世祖,一时间都喘不上气来。 秦淼低下头去,拽了拽孙长宇的衣袖:“吃饭。别说这些。” “吃饭聊聊天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多事儿?” 秦淼这一搭话,孙长宇满腔的怒火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啧了一声推开他的手,冷笑一声说:“你跟薄总不是青梅竹马,小时候还住他家里?要不你说说,他谈过几个?” 秦淼低头抿着唇,脸色一时间难看得发白。 方熙年扔了一块毛肚进嘴,忽然冷笑一声,慢慢悠悠开口:“孙长宇,其实我俩也是青梅竹马。” ???? 孙长宇难以置信。 方熙年跟刀子似的眸光扫射过来,冷笑着唱:“我和你,心连心,同住地球村。” “咱俩一个村儿的,你没印象了?” 噗嗤。 没憋得住,林源源直接笑出了声。 周日朗看着他笑。 孙长宇那张脸瞬间就红温了起来,猛地一拍桌站起来,“方熙年你——” “坐下。” 方熙年目光跟着他站起来,声音还是冷冷淡淡的:“吃饭,吵吵什么?” 都说酒壮怂人胆。喝了酒的孙长宇,有时候勇猛得能骑老奶奶过马路,但不喝酒的孙长宇,只是个对老婆发脾气的怂包蛋。 这会恶狠狠地瞪了方熙年两眼后,终究还是打了个圆场,自己笑了:“吃,当然吃。” “我那什么,我去给大家开瓶酒。” “不然干吃多没劲啊。” 推开秦淼的手,孙长宇就要往外走。 “一个。” 薄邵天那把清冷的嗓音忽然想起。 薄邵天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只谈过一个。” 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再度沉寂下来。 还是林源源反应快,笑眯眯的追问:“薄总,你不是说没义务给我们交代吗?” “所以不是说给你们听的。” ! 方熙年手上一时间脱力,勺子摔进了碗里。忙佯装镇定地把勺子拿起来,扫了眼一旁闪着红光的机器,笑了笑说:“也是,说给观众听的嘛,不然……” 一抬头,正好撞进薄邵天黑眸。 薄邵天:“是说给你听的。” 饭桌上登时静了下来。 与之相反的,却是沸腾的直播间。 [???我这看的还是离婚综艺吗???] [这是刚离的?这看着像刚结的:)] [刚结的都没这么甜] …… 大概是正值严冬,一行人吃过火锅后身上也都暖洋洋的,又扯了几句有的没的,终于互道了晚安各自回帐篷休息了。 方熙年昨晚上就没怎么睡好,这会打了个哈欠就准备往帐篷里钻,没成想就看到林源源提着个煤油灯,贼眉鼠眼地朝他扑过来。 “方熙年,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让你团队买热搜了?” “好家伙,一场直播下来,你特么上了八个热搜!” 方熙年也难以置信,挑了挑眉掏出手机来一看,更难以置信的是,这几个热搜居然还是正面的。 舔过后槽牙一乐,方熙年悠悠:“回头我把团队发你?” 第8章 林源源:“……” 懒得搭理这人。 百无聊赖地刷着热搜,一边刷还一边啧啧称奇:“方熙年,你不光是热搜圣体,你还是cp 圣体。” “你看你要是跟我,咱俩就是死对头欢喜冤家,相爱相杀顶峰相见!” 方熙年冷笑一声,懒得搭理他,等他说完了才说,这就是林源源一直抓着他怼的原因吧。 但也不知道这祖宗怎么相中他的。 “……就连孙长宇那个二世祖,跟你都比较好嗑。你看他在外面吆五喝六的,居然还有点怕你。” 林源源笑死:“果然啊果然,横的怕不要命的。” 方熙年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独独是薄邵天——” “你前夫哥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其实热度最高的就是这个。 但林源源偏偏这么跟方熙年交代。 方熙年那边也的确没细看,抓了一把他鸡窝一样的头发,挑了挑眉顺嘴回道:“那怎么办。我就喜欢这个,就乐意跟他玩儿,你气不气吧。” 彼时月明星稀。 雪化在地上的声音无声无息。 方熙年说完就闷头睡了,完全没料到节目组这晚居然连睡觉都没关直播,更没料到第二天他那句“我就喜欢这个”被做成了鬼畜,挂在热搜上反复鞭尸…… 第7章 方熙年知道这事都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了。林源源拿着手机笑眯眯地看着他:“方熙年,你自己说,该怎么谢我。” 方熙年一抓头发,刚想没好气地回他一句“我谢谢你”,就听到视频里外放出来的声音—— “那怎么办。我就喜欢这个,就乐意跟他玩儿,你气不气吧。” “我就喜欢这个。” “我就喜欢这个。” …… 天地间是死一样的寂静。 方熙年默了两秒钟,闭上眼,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我谢谢你。” 托林源源的福,方熙年这句话在热搜上持续攀升,原本热的是这句话,到后来最热的词条直接变成了—— #方熙年余情未了# 都说这嗑cp最有趣的点就在于留白,在于明知不可能却非要在这不可能里扣出一星半点的糖来,这要是被扒出来是刻意炒的cp,一切扒出来的糖都是特么人工糖精,那就让人很倒胃口了。 很可惜,方熙年就着了物极必反的道儿。 原本还隐隐有点嗑这俩离婚夫夫的网友,被方熙年这话一棍子打醒了,陡然想起来那些年网传的八卦来。 「不会吧不会吧,真有人嗑方熙年和薄邵天?你们难道忘了当初方熙年的骚操作了吗?」 「一个天之骄子,一个街头二流子,你们觉得他怎么上的位?薄邵天当初要不是被秦淼和孙长宇的事刺激,也不会跟方熙年闪婚吧?」 「至于方熙年?能攀上薄家这高枝,他当然是喜欢的啊。这还用他说?现在也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居然让薄总陪他来离婚综艺玩……」 「我赌一包辣条,他们不会离!方熙年可舍不得这高枝。」 …… 其实自打他和薄邵天结后,这些流言蜚语就没消停过。方熙年虱子多了不怕咬,一开始或者还有点不习惯,但次数多了心里早就没什么反应了。 他比较担心的是,薄邵天那人会不会听到了。 虽说即便被他听到了也没怎么——一句玩笑话而已,在床上他更过火的都说过。 但不知怎么,他就是不想让薄邵天听到。 很不想。 冬天的天亮得晚,方熙年坐在石墩上发了好久的神,这才等到众人陆陆续续地出来,开始今天的行程。 方熙年有时候都觉得导演组没准备什么脚本,就趁着热度把他们这几对话题度高的凑一起了,一天天的吃吃喝喝,跟旅游一样——但听着上回pd 那几个灵魂拷问,方熙年又觉得人这准备或许是做得还挺足的。 这天也没别的什么安排,大概是考验夫夫俩默契,让他们这几对各自生火做饭。 方熙年虽然也不懂这都离婚了,还能有啥默契可言的,但他反正在家也是个打下手的,耸耸肩也跟着薄邵天屁股后头忙上忙下。 “葱姜蒜我都给你先备着?……那什么,这玩意儿要切吗?” “豆腐是切块啊还是切片啊?这么大的成不?” 厨房小白方熙年做一步都得问个三句,瞅了眼桌上那一小袋小米椒,这会也不问了,提起袋子就往外头走了。 “你干嘛去?” 薄邵天那边挽起袖子,掀起眼皮子叫住他。 方熙年转回头来,老老实实地回他:“你不能吃辣嘛。我问问他们那两对吃不?” 薄邵天笑得意味深长:“留下吧。” “你不就喜欢这个?” 原本他说留下吧,方熙年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但听得后一句,他整张脸腾地就红了起来。 偏偏薄邵天还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接着打趣:“哦,又不喜欢了?” “……”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挺喜欢的?” “……” “要不……” 啪——! 方熙年脸彻底烧了起来,破罐子破摔了,咬咬牙把那一袋辣椒都扔在了薄邵天面前,“你还没完了!” 薄邵天不说了,只看着他笑。 方熙年不禁逗,多说几句要急眼。 但方熙年也不光是不禁逗。 他这会把帽子盖上,闷着头自顾自地整理食材,被这风雪一吹,冷不丁地就回想起来,其实以前薄邵天也老爱这么折腾他,每每在他情动时就变着花样地折腾他,问他喜不喜欢这样,又喜不喜欢那样…… 方熙年有回被弄得急眼了,直接推开这人趴跪在床上,红着眼睛就冲这人气冲冲地说:来啊,x我啊! 薄邵天在他后头笑,拥住他,问他怎么这么不禁逗。 但其实方熙年哪里不禁逗了。 大多数情况,方熙年整个人被他弄得迷糊,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只能抱着这人一个劲的呜咽:喜欢,喜欢,只要是他的,他一律都喜欢。 哪晓得后来一语成谶。 孤独—— 孤独—— 锅里的罗宋汤已经沸腾。 薄邵天拿了个小碗过来,用勺子盛了一小碗,叫他:“小方老师,试试?” 小方老师:“……” 从兜帽里探出一双眼睛,偷瞄了一眼薄邵天,饶是有点拉不下脸,但还是撇撇嘴,慢吞吞地走上前了。 其实薄邵天在家也做饭。这人处女座,龟毛又洁癖,不乐意家里有什么管家保姆的,做饭也多是亲力亲为。也或许是出国留学那几年练的,这人手艺一绝。 但方熙年无福消受。他俩结婚这几年大部分时间都是聚少离多,不是薄邵天忙,就是他忙,所以他尝薄邵天的手艺,其实拢共也没多少次。 好吃。 但没法常吃。 “薄邵天,你们那公司……最近是有进军娱乐圈的打算吗?” 尝了一口咸淡,方熙年忽然含混不清的问。 薄邵天把汤一点点盛出来,头也不抬的回他:“没有。” “那是你想进娱乐圈?” 也是个主意。薄邵天无论皮相骨相,都好得无可挑剔。 薄邵天笑:“也没有。” “……那你想借这个机会,刷新一下自己的形象?” 薄邵天抬起头,笑看了他一眼,终于反问他:“你觉得我在乎?” “……” 方熙年没话讲了。 也的确,薄邵天这人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眼里压根就没有别人。 方熙年慢吞吞地端过薄邵天手里的汤,沉默了一会,仿佛自言自语那样的开口:“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方熙年也没讲明白。 但薄邵天听明白了。 他将切好的小米辣倒进锅里,闻言自顾自地笑了笑,喃喃反问:“是啊,为什么。” 其余两对也风风火火地开始做饭了。 但或许是都没什么做饭的经验,其他两对都做得鸡飞蛋打的。 孙长宇虽说不喝酒的时候看上去稍微正常一些,但这人一不顺心就开始乱发脾气,把锅碗瓢盆弄得叮当作响。秦淼扶着肚子不太方便,只垂下眼帘默默收拾着被孙长宇翻乱的菜品。 方熙年迎着风雪看过去。 薄邵天头也不抬的,忽然开口:“不是。” “……什么?” “不是。” 薄邵天也没多解释,不是什么。 但在这漫天的风雪中,方熙年仿佛明白过来这人在说什么。 不过方熙年什么也没说,只闷着头哦了一声,好像在说:哦,知道了。 这三对里好像就只有薄邵天和秦淼会做饭。然而秦淼又大着肚子,最多只能炒个青菜。一来二去的,会做饭的就只剩下了薄邵天。 第9章 林源源那一对原本还强撑着,仿佛一定要证明自己什么,终于在煎糊了一个鸡蛋后,端着碗屁颠屁颠的跑到了薄邵天这边来。 薄邵天像个大家长一样的,也乐意他们来。 一时间弹幕上都在刷—— [薄总,好强的人夫感!] [这就是年上daddy的魅力吗] [我能去你家吃饭吗?就一勺] …… …… …… 方熙年也不会做饭,瞟了眼系着围裙忙上忙下的薄邵天,忽然浅淡地笑了笑,继而自觉地继续去洗菜。 一抬眼,看见秦淼孙长宇两夫夫也来了。 秦淼是一如既往的沉寂,看着不怎么开心,也并不怎么不开心。 孙长宇臭着一张脸,假模假样地扶着他,见摄像头拍过来了,又堆起笑脸来,还跟方熙年解释:“我老婆揣着崽,做不了饭,我也舍不得他累。” “那什么……我们来你们这儿蹭一顿,不介意吧?” 方熙年冷哼一声,懒得搭理这人,只把手里的菜交到他们手里,说:“少扯那些没用的。来,一起洗菜。” 然而显而易见的,最后跟过来的,只有大着肚子的秦淼。 方熙年臭着一张脸给这人搬来了一个小板凳,心说这要是他朋友,他早就—— 但看着秦淼那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的样儿,方熙年又撇了撇嘴,觉得自己实在是闲得慌。 “这会镜头没在拍的。你可以偷会懒。” 方熙年双手揣兜,还扫了眼薄邵天那方向。 他那前夫哥还真是流量的王。系个围裙洗个菜都有上万人守着看。 他这洗个菜的,直播那台机子自然就没有再拍了。 秦淼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低垂着眼帘,只继续做事。 方熙年也是闲的,叼了根狗尾巴草也真就不动了,秦淼不偷懒那他就自个儿偷,顺道把秦淼那份一块儿偷了。 眯起眼眺望白茫茫的一片天,刚看到一只展翅高飞的大雁,就听到秦淼忽然开口:“你……和邵天哥离婚了吗?” 方熙年叼着狗尾巴草一愣。 就听秦淼继续问:“是因为我吗?” 第8章 其实类似的话方熙年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但从没想过有一天,这话居然从秦淼嘴里问出来。 方熙年叼着嘴里那根狗尾巴草,似笑非笑地看着秦淼,秦淼还是没什么反应,仿佛只是在陈述什么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其实不光离婚了,结婚也跟你关系不小。” “要不是你啊——” 方熙年拉长了尾音。 秦淼也终于转过头来。 方熙年终于笑了:“秦淼,我发现一事儿。” “就你这人吧,特别自以为是。” “怎么什么事儿都跟你有关系呢?你以为你是太阳啊,地球都得围着你转?” 秦淼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眸光动了动,像是没料到方熙年会这么说。 只不过转念想想,方熙年这个人,说出什么都不稀奇的。 “省省力气吧。秦淼,这世界又不是离了你不转了。” 方熙年双手揣着兜,慢慢悠悠站起来。冬日的阳光和煦,照得人微微眯起眼来。前夫哥那边一大桌子菜仿佛也要做好了,一伙人热热闹闹的,都等着开饭。 “我跟薄邵天的问题,是我俩的问题。处不来,没感情……反正什么都好,跟你没啥关系。” “你管好你自己得了。有功夫想七想八,不如想想你自己。” 方熙年转回头来,微微眯起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来这个节目,也不是赚点通告费这么简单的吧?” 冬阳静静地熨烫在大地上。 秦淼沉默了良久,低垂下眼帘,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方熙年,你……” “你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怪不得邵天哥喜欢你。” 方熙年叼着狗尾巴草,挑了挑眉。 “我只认同你前半句。” 方熙年刚出道那会,其实还老被拿来跟秦淼一起讨论。那会倒不是因为什么薄邵天,又或者他们像什么的——俩人一个锐利,一个冷清,不能说一点不像,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非要说有什么相像的,那就是出身。都是底层出身,没什么背景,却凭借一张脸横空出世,一炮而红。 只不过很快方熙年也没再接到过那么适合的片子,而秦淼则被人戳了脊梁骨,说他被人潜规则上位等等…… 俩人像两条各自发展的平行线,各自野蛮生长,直到薄邵天的出现,俩人才再度被放在了一起讨论。 方熙年端着洗好的菜慢腾腾的走回来时,薄邵天那边都快做出一桌满汉全席了。 面上也没什么愧疚的,挑了挑眉说:“我来得正好,开饭了是不?” 薄邵天系着围裙,掀起眼皮子看他,笑:“你是去睡了一觉?” 方熙年昂了一声,慢慢悠悠的:“对啊,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林源源那边正端着薄邵天炸好的酥肉,一边偷吃一边笑:“完了,方熙年学历造假这事儿又要上热搜了。” “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学习了?” 方熙年哼哼,又开始胡言乱语了:“知道我睡前都吃什么吗?” “——新华字典。” “论吨吃。” 林源源:“……” “撑不死你!” 薄邵天也笑,看着方熙年,说:“小方老师文化不高,但小方老师很好学。” 小方老师:“……” 不太习惯被夸,摸了摸鼻子,扫了薄邵天一眼,这人继续笑,得寸进尺:“家里的书房都是给他的。” 林源源仿佛这才想起什么一样,哦了一声,说:“我想起来了,方熙年出道那年演的什么电影来着,还拿了奖——说是个文艺片?” “可惜我不太爱看文艺的。” 林源源自惭形秽般的笑笑,又扫了眼一旁神游的他的前夫,“周日朗喜欢。他就喜欢这个调调。” 跟林源源不一样。 周日朗显然不太合群,大多数时候都是跟在林源源屁股后头,神游四方。 这会被cue 到了,周日朗也回过神来,推了推眼镜,点头笑说:“方老师出道那部,我也看过。……叫什么来着?” “《燃烧》。”薄邵天接口。 “哦对,就是叫这个。” 周日朗推了推眼镜,又叹了口气,“可惜了了,没拿奖。” 可惜这话,方熙年也不是头回听了。 从李明远嘴里,从他为数不多的粉丝嘴里,甚至从他那些契而不舍的黑粉嘴里——出道即巅峰,可惜没拿下来奖,可惜后来再没遇到过这么契合的本子,可惜,可惜…… 更可惜的是,方熙年原本是可以拿奖的——说是都已经确定了这就是这届的影帝——想想得多气派,少年影帝,一战成名。 可惜坏就怪在了这少年上。 太小了。片子里的小少年一身戾气,雨夜里提起屠刀,把仇人一家都给杀了,然后再一把火,烧了那腐朽的老宅子。 大雨天里,火光漫天。 少年又笑又哭。 想想都太荒诞了。 这片子拿不了奖。不可能拿奖。 世界本浑浊,罪与爱同歌。 “有什么可惜的。” 薄邵天淡然的笑了笑,“一个奖杯而已,方老师想要,花点钱可以造一百个。” 方熙年回过神来,扫了薄邵天一眼,也不知怎么,对上这人的眸光,方熙年嘴角没压得住,跟着笑了起来。 嘴上还是说:“这话太混蛋了。待会让人主办方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了。” 薄邵天淡然笑笑,显然也不觉得有什么。 反倒是一旁的周日朗表情有些怪异,沉默了一阵还是勉强笑笑,说:“也不能这么说吧……” “奖项,也是对能力的一种认可。” 薄邵天已低下眼,继续去切菜了。 闻言还是不觉得有什么,随口回道:“哦,这样啊。也是。” 锅里滋滋冒着油。 林源源插科打诨的,把这话题带过去。周日朗推了推眼镜,也恢复了一贯沉默寡言的样子。 方熙年背靠着墙,只看着薄邵天笑。 他毫不意外,如果不是骨子里的教养在约束着薄邵天,薄邵天刚刚估计会说:他们算什么东西?也要来认可我。 吃完饭,林源源起哄说要看一看方熙年出道那部文艺片,方熙年臊得慌,心说这人真是闲的,但也没拦着,将兜帽一戴,闷着头留下句去抽根烟,就走了。 这样大雪的天气,总让方熙年想起当年拍《燃烧》的时候。那年他才十九岁。可巧,隔年他就跟薄邵天结婚了。 摸出根烟来,刚衔在嘴里,方熙年就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面探了出来。 叼着烟的动作一顿,方熙年转头看着薄邵天,莫名有点心虚:“……干嘛?” 第10章 “不干嘛。” 薄邵天看着他笑,“也给我一根。” 这话可真不像薄邵天说出来的。 薄邵天也不像那种会抽烟的人。 “你又不抽烟。” “我试试。” “……你又不会。” 薄邵天笑:“我可以学。” 十九岁那年被李明远拉去剧组时,方熙年也说自己不会。 结果被李明远劈头盖脸一顿骂,说你不会可以学。 来年跟薄邵天结婚,方熙年耿直了脖子也说自己不会,薄邵天那时也这么笑,揉他的脑袋,说,他教他。 风雪一阵阵刮过来。 冻得人后槽牙都发酸。 方熙年慢吞吞地从兜里拿出烟盒,朝薄邵天递了过去。薄邵天正准备拿,方熙年却突然一个用力,朝远方扔了出去。 “……都别抽!” 烟盒在夜空划出一个抛物线。 如同流星一样。 薄邵天看过去,哑然失笑:“这么小气啊。” 方熙年不敢看他,“对啊,就这么小气。” 嘴里那根还没扔,不过也没点,跟狗尾巴草一样,被他叼在嘴里。 看着流里流气的。 林源源那伙人到底也没真的去看电影,拿着酒瓶子不知道又在说着什么乐子。 那边很热闹。 这里很寂寥。 薄邵天忽然俯下身,揉了一把方熙年的脑袋,低声说:“困了就去休息。” 方熙年没应。 这人就又说:“晚安。” 像是给他下咒了一样,说让他去睡觉,就笃定他一定会去。 方熙年也觉得自己挺不争气的,他还真就去睡了。 只不过睡也没怎么睡得踏实,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十九岁那年。 那年他跟着他妈刚回榕城,为了谋生计,随便找了家饭店刷盘子。明明都戴着口罩了,刚应酬完的还带着一身酒气的李明远,还是那么精准地一眼相中了他。 甚至还带着合同几番来游说他。 “你叫方熙年是吧?……你想想在饭店刷盘子能赚几个钱?跟哥进娱乐圈,哥保你大富大贵,大红大紫!” “你可想好了,你也就这几年的花期,以后长残了想进娱乐圈都没机会了!” “你怎么这么倔?你想想到时候要是凭借你这张脸大红大紫了,满大街的人都认识你——还有你什么小学同学,甚至你以前的什么死对头,你不就觉得很风光吗?” …… …… …… “方熙年?方熙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你这个年纪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天好像是个午后。 夕阳将一切都晕染得热烈又慵懒。 李明远叭叭地说了一大堆,终于耐心告罄了,拿着手帕去擦自己那一脑门的汗,心说这祖宗要是还不答应那就算了吧,劝了好几天了他也累了。 方熙年那会还戴着饭店的帽子,整个人慵懒又疲倦地靠在一堆杂物里,双眼没什么光亮,只说:“读书。” “……什么?”李明远忽然抬起头,仿佛没听清。 方熙年:“之前想读书。” “现在……” “听你的吧。” 方熙年扭过头来,冲着李明远粲然一笑:“多关照,明哥。” 李明远被这小少年一会一个样的给弄懵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答应了。但也不知道是自己刚才哪句话,打动了这个冥顽不灵的少年。 方熙年迷迷糊糊转醒时,外头夜幕已经降临下来。林源源还抱着把吉他,不知道在唱什么。 方熙年皱了皱眉,拿胳膊在眼前虚虚一挡,就听到一把清冷的嗓音在这帐篷里响了起来。 “继续睡吧。还早。” 听着这声儿,方熙年瞌睡一下子就醒了。 但放在胳膊上的手还是没放下来。 “……薄邵天?” “嗯,是我。” “薄邵天?” “我在。” 帐篷里又静了一会。 方熙年仿佛又睡着了。 只是睡前兀自呢喃了一句。 “还以为是梦。” 第9章 方熙年喃喃说着以为是一场梦,结果没成想醒过来,发现还真他大爷的是一场梦。 “哈哈你干嘛?以为我薄总啊?” 林源源笑眯眯地凑近他。 方熙年胳膊横在眼睛上,皱眉啧了一声,就又闭上眼了,“没那么想。” “还嘴硬。你知道你刚刚说梦话了吗?” “……” “你知道你刚刚梦话叫的谁吗?” “……” “你刚刚其实——” 额头上的青筋都被气出来了。 方熙年猛地睁开眼:“林源——” “你刚刚其实什么都没说。” 林源源看着他大笑,“但也没差。我现在什么都知道了。” “……” 被这人气得没脾气了。 方熙年闭上眼,长吐出一口气,沉默了一瞬后,忽然舔过后槽牙一笑:“林源源,我不跟你计较。” “知道为什么吗?” 林源源还是笑:“为什么?你说。” “因为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开心。” 帐篷里寂静下来,连雪落在帐篷上的声音一时间都几不可闻。方熙年仍旧闭着眼,用刚才薄邵天跟他说的话,又原封不动的说给了林源源听:“累了就休息会吧,没事儿。” 又说:“你别活得那么用力。这只是一档综艺,不开心也没关系。你就……你就把它当作一次旅行吧。” 反正,林源源这几年风头正盛,真正休息的时间也没多少。 林源源被戳穿后就跟个小刺猬一样,攻击性拉满,想说你少自以为是了,想说你以为你知道什么,但一时间还是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松懈下来,低下眼笑笑:“……什么旅行。离婚旅行啊?” 方熙年笑,“毕业旅行。” “恭喜你,林源源同学,你毕业了。” 乱七八糟地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顶着个鸡窝头起来时,导演组的任务卡已经来了,室外录制,到时候要剪进成片里的,就也不直播出去了。 方熙年接过卡牌一看,立马就乐了,正话反说,但是离婚夫夫版,“要说出你对对方非常不满的地方,但要求必须说反话。对方也必须回应:我知道。” 念完,方熙年一乐,收起卡牌就大剌剌地往后一坐,招呼其他两对先去,“你们去吧,我和前夫哥没啥不满的地方。说了也白搭。你们先去。” 薄邵天也笑了笑,自觉地坐到了方熙年身边,仿佛无声地在回应他:是的,他们之间没有矛盾,没有不满。 “吹呢你,你和薄总结婚几年啊?——我记得三四年是吧?” 林源源这人有个毛病,一焦虑话就特别多,不过这点他自己并没发现,方熙年也不稀得点破,只眯起眼来,扬起下颌笑着听他说下去,“正常就算是室友处个三五年的,也得积攒起一堆毛病——什么你袜子不该放这里啊,你上次答应的事没做啊……怎么可能没有一点不满?” 更何况这还是处崩了的关系。 林源源觉得这人就是嘴硬。 方熙年吊儿郎当的,只点头应:“你说得对。” 林源源:“……” 一拳打在棉花上。 再扭回头看着三棒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前夫哥,林源源攥了攥拳头,莫名觉得烦闷。 但录节目嘛,再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上。 于是身子一口气,拽着周日朗上前。 “这就是典型的鸭子死了嘴壳子硬。咱们不理他。来,给他们打个样,看看正常的,体面的离婚夫夫,应该是什么样儿的。” 说是这么说,但看着这个跟自己处了小半辈子的前夫,林源源面上的正常还是有点维持不住。 然而他前夫却先开口了。 想早就准备好了那样。 “圆圆,其实我很喜欢……你拼命拉我去各种酒局,应酬。” 周日朗温和的笑着,还低下眼,推了推他那副老派的眼镜。 周日朗刚出道那会,因为气质出众,还被笑称为民国先生。后来他那些粉丝也爱上了这独特的,曲高和寡的感觉,说他是娱乐圈最后一股清流。 作为娱乐圈泥石流的方熙年,听了这话挺不得劲,撇了撇嘴,从薄邵天手里薅了一把瓜子吃。 薄邵天扫了他一眼,打趣:“吃瓜群众。” 方熙年:“……” 尬住了。 本来就是个凛冬,被这破梗说的,方熙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都说了老年人禁止上网。” 方熙年横了他一眼,“而且吃瓜群众说的瓜,不是这个瓜。” 薄邵天挑眉,一副刚知道的样子。 “算了,跟你说了也不明白。” 第11章 还是继续看戏吧。 方熙年磕着瓜子,继续看向这一对年少夫夫。 林源源仿佛也没料到周日朗会这么说,在这寒冬腊月的,他脸笑得莫名有些僵。 “……我知道。” “我也非常喜欢,你贬低我的作品,说我不入流也不上道。” “还很喜欢你骂我不上进,难成大器的样子。” “更喜欢你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圆圆,我比不上你。” 周日朗说完了,收尾般的笑了笑。 风雪一阵阵的吹,吹得林源源眼眶酸涩,面上那点体面越发的维持不住。他看着周日朗,看着这个曾经跟他有过很多美好回忆的前夫,终于笑了笑,回敬他:“我很喜欢你……” “这么坦诚的样子。” “就像现在这样。” 周日朗笑得体面又温和,仿佛一个老派的教书先生,“是吗?我知道。” 林源源点点头,仿佛这才想起节目的规则,后知后觉的回他:“嗯,我也知道。” 回敬他那喋喋不休的指控。 风雪一阵阵的吹,方熙年哈出一口冷气,看着走回来的林源源,忽然压低了声音问他:“你准备的本子,该不会是体面夫夫吧?” 林源源耸了耸肩,拿过纸巾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方熙年幽幽:“看来有些人不太配合。”说着,给了林源源一张纸巾。 林源源接过纸巾,忽然自嘲笑了笑:“也许……他有自己准备的本子吧。” 沉默了一瞬,林源源忽然又瓮声瓮气德发问:“那……还算体面吧?” “体面,必须体面。” 方熙年笑了,又给这人怀里塞了一张纸巾,哄他,“至少我们源源很体面。” “来,擦擦,别跟要不着糖吃的小孩一样。” 林源源白了他一眼,笑骂:“把我当小孩哄啊。” 方熙年笑,压低声音点评:“跟你前夫哥比,你确实比较像小孩。” 说着,方熙年还望周日朗那方向看了一眼。 周日朗没跟他们坐一块,这会静静坐在角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源源这对打了样后,孙长宇也人模狗样的,扶着秦淼上前去了。 只不过这人也是真的狗,良心有,但最多只有一半,这会一手搀扶着秦淼,一手居然还拿着一张长长的清单——显然是要一一控诉秦淼的地方。 方熙年磕着瓜子,哧一声就笑了:“看你这清单,今儿录到半夜都录不完。”说着又扫了眼薄邵天,“行了,今儿没咱们什么事儿了,回去吧。” 薄邵天对上他视线,像是真把他话当真了一样,挑了挑眉,缓慢而优雅地站了起来。 ……甚至还向方熙年伸出了手。 “走。” 方熙年:“……” 他要收回之前说薄邵天是综艺之神的话。 不是…到底是谁不禁逗啊? “别介别介,怎么一到我就要走了?” 人生不能没有观众,他孙二少更是不能没有人喝彩,陪着笑把人拦下,还煞有介事地说:“而且你们不能对我有偏见啊!我这怎么就是清单了,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这是情书?” 方熙年冷笑:“但凡有一点可能,也不至于一点可能没有。” 看看,这才叫玩梗。 说完不动声色地把他站起来的前夫哥又拽了回来。 薄邵天也不动声色地坐在他身边,把手里一颗没吃的瓜子递给了方熙年。 孙长宇也知道自己根本说不过方熙年,自个儿给自个儿找了个台阶下,笑呵呵地说他不跟方熙年一般见识。 扭回头来,看着自己大肚子的老婆,拿起清单,轻咳了两声后,就开始了他所谓的“情书”—— “淼淼,我最喜欢你每次都在我面前很乖,很懂事,但其实每次都背着我,去找我妈告状。” “我还很喜欢你,动不动就哭,好像很委屈,害得我被你的粉丝,还有那些不知道内情的路人骂。” “我还非常非常喜欢你,每次看到我被骂,你都事不关己的态度,好像我真的怎么了你一样……” …… …… …… 清单很长,念起来没完没了了。 林源源那对刚完事,这会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神游四方。 方熙年听得打哈欠,再看了一眼风雪中脸色惨白的秦淼,冷笑一声,压低嗓音说:“上嫁吞针。看看,人家有一百种恶心你的办法。” 你还没话说。 薄邵天也没听进去,闻言含笑扫了方熙年一眼,打趣:“说得你好像很懂一样。” “我能不懂吗?我——” 方熙年顺嘴就反问了过去,待反应过来时,就听薄邵天似笑非笑地点破,“你觉得你是?” “……你觉得我不是?” “所以你也吞针了?” “……” “你也被恶心了?” “……” 风雪一浪一浪地刮过来。 方熙年没敢直视薄邵天的眼神,撇了撇嘴,嘴硬说:“这话赶话的……我刚这词儿用得太重了。我是想说,” “上嫁有一百种让你委屈的办法。” “所以你也委屈?” 薄邵天步步紧逼。 “所以你觉得我不委屈?” 方熙年似笑非笑,转回头来,直视上薄邵天的黑眸。 薄邵天也笑,笑得冷漠又薄情,坦言:“我没觉得你有什么委屈的。” “……” 风雪在二人面前穿梭。 方熙年舔过后槽牙,点点头笑了:“那就是没有呗。这又有什么?” 台上,孙长宇那一长串清单终于念完了。 秦淼仿佛早已习惯了,只是被这么当众审判还是有些下不来台,眼眶红了红,体面地笑了笑,全盘接受:“嗯,我知道。” “那你知道以后你要——” “秦淼该你了!回击他丫的!” 孙长宇还没来得及说完,那头缓过劲儿来的林源源,又充当起了主持人的责任,热烈的控起了场子。 然而秦淼到底是个体面人,只是淡然的微笑,低垂下眼,自顾自的,仿佛念台词那样说道:“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对长宇……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所以这道题,我答不出来。” 秦淼声音很轻,像是水落进水里。 那一瞬间,孙长宇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意识到了什么呢? 宿醉的脑子一时间就混沌了,他也不知道,此时他应该意识到什么。 秦淼二人下场后,方熙年双手插着兜,也慢慢悠悠地走上前。 林源源还是一样,起哄让方熙年火力全开,说点劲爆的,他们都不知道的内容。 但方熙年有什么好说的? 方熙年只是笑,然后重复了跟秦淼差不多的话:“我没什么想说的。真没有。” 方熙年看着薄邵天笑:“我们前夫哥很好,我对他也没什么不喜欢的。” “之前没有,之后也没有。” “但是方熙年——” 方熙年原本以为,这破游戏会就像开始时那样,以他们双方都说对对方没意见,糊弄过去。 他都准备走回座位了,却听着薄邵天似笑非笑地开口了。 大雪天里,薄邵天吐出一口白雾,笑说:“我最不喜欢你的,就是你不高兴,就要一直说气话的样子。” “就像现在这样。” 薄邵天补充。 方熙年隔着风雪看他,双手揣在兜里,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没有死正形的样子。 他点点头,笑:“昂,我知道。” 他知道那些所有让他感觉到不快的点。 但他还是照做不误。 方熙年后来想想,这环节设计得真有意思,能做几年夫夫的人,又怎么会彼此不了解呢?就是因为了解,所以精准地知道对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更精准地清楚,刀往哪儿扎,最疼。 第10章 这一场游戏下来,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觉察出来了,方熙年和薄邵天之间,起了点疙瘩。 周日朗忍不住低声劝了句,坐在自己身旁的薄邵天:“薄总,你要不要去……哄哄?” 薄邵天冷着一张脸,静静坐在桌边。他不笑时,棱角分明,眉眼冷冽,简直是不怒自威,让人不敢接近。 薄邵天淡漠地回道:“不去。” “但方老师看上去……” 周日朗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斟酌着问:“您真不去?” “不去。” 薄邵天闭上眼,“凭什么要去。” 方熙年脾气向来也不好。 可巧,薄邵天脾气更不好。 …… 他们这一段戏,因为涉及到后期成片,本来并没有直播出去,但也不知道谁那么欠,居然在网上爆料了,只不过没敢指名道姓,只说录的过程中,有一对已经吵起来了。 第12章 一时间网上议论纷纷,猜什么的都有。 「这不都摆到明面上的吗?必然是秦淼和孙长宇那对了。当初秦淼嫁入豪门,铺天盖地的通稿都在说什么真爱救赎,哪知道孙长宇只是装得像,婚后居然对秦淼这样」 「这录着节目呢,孙长宇都敢这么不尊重秦淼,私底下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我都怀疑孙长宇会家暴」 「不用怀疑了,之前不是有狗仔爆料过?」 「可怜淼淼还真以为找到真爱,为了他在事业最红的那一年退出」 …… …… …… 除了这对摆在明面上的,还有猜是林源源那对年少夫夫,神仙眷侣的。当然,基本都是林源源的粉丝,在单方面的骂周日朗。 骂他不中用,骂他假清高,骂他配不上如日中天的林源源…… 就如同林源源火起来后的每一天一样。 当然,还有少部分人,猜真正吵架的人,是表面上看着最平静的方熙年和薄邵天。 「他们这一对儿看上去是最没有问题的诶,甚至还有点甜(?)」 「前面的,看上去越是没问题的,往往问题就是最大的。因为问题是可以解决的,但是没有问题,甚至连解决问题都不可能」 「所以他俩到底为什么离的?」 「因为爱情(bushi 」 …… …… …… 网上说什么的都有。 方熙年虱子多了不怕咬,这些年被骂的多了,心里也早就没什么波澜了,随手划拉了一下网友各种乱七八糟的揣测,最终手停在了,那条说薄邵天要退出的评论上—— 「这综艺录了对薄邵天有什么好处?」 「一手消息,薄总要退出录制了」 「不信?呵,那你们等着打脸吧」 …… …… “方熙年,我发现一事儿,薄总只是看上去脾气好。但你呢,你不一样,你只是看上去脾气不好。” 林源源这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又或者是想着在录综艺,人必须得高高兴兴的,游戏一结束,这人也恢复到了以往的状态,美滋滋地敷了个面膜,慢慢悠悠地朝方熙年走来。 方熙年回过神来,掀起眼皮扫了眼林源源,笑着反问:“那你觉得你前夫哥脾气好吗?” 猝不及防的,林源源就想起了昨晚那点不愉快。 敷面膜的手都跟着一顿。 方熙年似笑非笑,将手机打了个转揣进兜里,幽幽:“你看,会咬人的狗都不叫。” 林源源一怔,继而大笑起来,笑得他肚子疼,面膜都要掉下来了,“还好现在没在直播,不然你得被骂死。” “骂呗。” 方熙年耸了耸肩,反正这些年方熙年挨的骂也不在少数。 他们不喜欢他,他也不要谁的喜欢。 将帽子一戴,方熙年沉着一张脸就往风雪外头去了。 原本只是想找地方撒尿,可谁成想,没走两步就遇到了前夫哥他老人家。 挑了挑眉,方熙年没话找话,“你……” “出来放水?” “……” 薄邵天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方熙年摸了摸鼻子,一时间也默默无言,其实林源源说的没错,他前夫哥这人,也就是看着像头温顺的羊,但只有跟他相处过的人才知道,这人就是头冷漠的狼。 没劲。 真没劲。 撇了撇嘴,方熙年揣着兜慢慢悠悠地问:“我听说……” “你要退出?” 薄邵天还是不说话。 方熙年低下眼笑,点点头,行,真行,冷暴力。但这怎么离婚了还搞冷暴力那一套呢?方熙年想不明白。 “我就是想跟你说,你要是想退出的话,就退吧。没事儿。反正我私下问过pd 了,我一个人也能录。” 方熙年笑得没心没肺的:“就当是没有前任,只有亡夫那么录。” 薄邵天终于笑了,但仿佛是被他气笑的:“咒我。方熙年,你真行。” 方熙年摸了摸鼻子,想说怎么又急眼了,他这还不是为他考虑,但想想他这张破嘴还是别说了,待会越说越拱火,于是把头缩进帽子里,一言不发的,调头就准备走了。 却听到这人在背后叫住他。 “网上那些人,能知道什么?别什么都信,放聪明点。” 薄邵天薄唇翕动,像是还想多说什么,但看着这人的背影,又缄默了,只说:“你平时看着不是挺聪明的?” 方熙年扯了扯嘴皮:“是吗?” “那可能……是你看错人了吧。” “我这人吧,其实蠢得要死。” 薄邵天看着他的背影,轻嗤:“确实,蠢得要死。” …… 蠢得要死。 其实这话方熙年他妈活着的时候,也经常这么骂过他。方熙年压根不往心里去,因为他知道,这话别人也拿来这么形容他妈。 以至于每回挨骂时,他还都要好死不死地回一句—— “又是这四个字?没点新鲜的么。” “都听腻歪了。” ……然后就招来了一顿打。 后来他妈走了,方熙年蹲在他妈墓碑前沉思,心说他确实是蠢得要死。 但凡嘴上服个软,那些年也不至于挨那么多打。 怎么就活得那么犟。 只不过如今斯人已逝,说什么也没用了。 这节目录得急,方熙年也没带多少衣服来,这会天儿越来越冷了,冻得他又往那条羊毛围巾里缩了缩脖子。 正准备回帐篷里暖暖,就见孙长宇那边已经支起了小桌板,晃悠着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酒喝了起来。 “方老师,冷啊?” 孙长宇乐呵呵地冲他招手,“来,冷了就喝酒暖暖。这天寒地冻的,咱们都不容易啊……” 方熙年心说你这一天天吃吃喝喝的,有什么不容易的,但大概是冷得太厉害了,吸了吸鼻子,还是慢悠悠地走过去,开了一瓶酒开始喝。 “……昨个儿那热搜,你也看了吧?你说咱俩冤不冤——都别说你了,就说我。” “我跟淼淼又没怎么,怎么这也逮着我骂?真当我孙长宇没脾气?” 孙长宇跟喝上头了一样,声儿还越说越大。方熙年都懒得搭理他,没想到这人还来劲了,非要拉方熙年下水:“不过要我说,方老师,咱们也是难兄难弟。” “你看,我被骂,你也被骂。咱俩那所谓的真爱啊,这么多年也都不说帮忙说句话什么的……” “要我说啊……” 眼见这人越说越上头了。 方熙年拿着酒瓶子,挑了挑眉,冷不丁地扫了他一眼,“你说你那个就成了啊,别带上我这个。” “他什么样儿,我比你清楚。” 不喝了。 马尿一样的玩意儿,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喝的。 搁下这酒瓶子,方熙年缩了缩脖子就要走,却没想这一转身,就看到了薄邵天。 这人静静站在雪地里,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莫名有点心虚。 方熙年摸了摸鼻子,闷着头就要走,路过这人身边时,却被抓住了胳膊。 风雪里,他听见这人压低了声音,问他:“我什么样儿啊,你这么清楚。” “……淼淼你来了?你刚听着了?哎我——我不是那意思,我其实吧,就是太生气了才这么胡言乱语几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 “要不你哄我两句?你哄我两句我就不生气了。我这人吧,其实也很好哄的……” …… 风雪混着孙长宇那酒气冲天的话,只往人耳朵里钻。 方熙年转回头去,就看到薄邵天正稍稍低下头,眼角含笑地昵着他。 黑眸灼灼,烫得吓人。 …… “你哄哄我啊。” “我这人很好哄的。” 第11章 秦淼最后当然也没有哄他。 确切地说,是懒得搭理这个醉鬼。 只是在这大雪纷飞的天里,方熙年无端地想起来,其实刚结婚那一两年里,他也是哄过薄邵天的。 薄邵天这人跟他不一样,天之骄子,前半辈子说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不为过。方熙年呢,这底层爬起来的二流子,有时候也不乐意惯着他,嘴贱几句还老把这人惹生气了。 于是不得不拉下脸去哄他。 “还生气呢?……不气了,昂。” 说着,还是没忍得住又贱了一遭,在人头上薅了一把,“哥疼你。” “……” 一句话,又把这人惹毛了。 彼时薄邵天还坐在书房的木椅上,闻言眯起眼眸,冷笑了一声。然后摘掉那副金丝框边的眼镜,豁然站起身来。 一米八七的个子,压迫感陡然就起来了。 等小方老师想跑的时候,已经被这人扣住手腕,死死压在了书柜上。 第13章 “疼我?怎么疼的?” “哥哥?是这样吗?嗯?” …… …… 窗外的暖阳昏黄而浓稠。 方熙年被人压在这书柜上折腾了不知多久,嗓子也哑了,身上汗涔涔的,扭回头看到这人勾唇冲着他笑,方熙年也莫名跟着笑了。 到底谁是哥哥,谁折腾谁啊。 这还真得两说。方熙年想。 …… 这天寒地冻的,方熙年实在受不住,缩了缩鼻子就往他们那帐篷里钻。 可巧,碰着周日朗正从他们那帐篷里出来。 陡然见着方熙年,周日朗神色还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连招呼都没打就匆匆走了。 显然是有点心虚。 方熙年:“……” 挑了挑眉,琢磨着这多半有事儿啊,猫着腰走进帐篷里,就见林源源盘腿坐在那儿,眼睛红红的,就像是刚哭过。 “这是怎么了?” 方熙年双手揣着兜,坐到林源源对面去,“他又惹你了?” 林源源擦了擦鼻子,瓮声瓮气的:“看出来了?” 方熙年没接话。过了一会,听林源源自嘲一笑,朝他把手机也递了过来:“他没惹我,他那个小男友惹我了。” “当然,在他那个小男友的视角里,是我还有我的粉丝,先欺负周日朗的。” 方熙年:“……” 帐篷外风雪还在呼呼地吹。 方熙年挑了挑眉,从林源源手里接过了手机。上下一划拉,就看到对面发来的一连串控诉——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没火起来的那些年,不是靠朗哥四处跑剧组,做场务又做编剧甚至做枪手来供养你吗?要不是他你能高枕无忧地熬过那些年,等到一部爆剧出头?」 「你现在火了就嫌弃他,还纵容你的粉丝也那么嫌弃他、骂他,你的良心是都被狗吃了吗?」 「你那些粉丝只知道你光鲜亮丽,活跃在各大综艺、流量剧里,知不知道你私底下那么汲汲名利的嘴脸吗?」 …… …… …… “我让人查了下,是表演学院的学生,才大三。是个小孩儿。” 在没有摄像机拍摄的情况下,林源源没有那么闹腾,相反整个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说完抬眸朝方熙年笑了笑,又补充:“我见过他。其实跟我年轻的时候挺像的。他就喜欢这样的。” 张扬肆意,宛如永不服输的野草一样。 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可我已经不再年轻了。” 方熙年又划拉了两下,啧了一声忽然问:“这怎么都谈新的了,还跟你来上这综艺?” “为了红啊。” 林源源是那种面对欲/望极其坦诚的人,此时摊了摊手也没觉得有多大不了的:“送他一程也送我一程。相识一场,怎么会不知道对方最想要的是什么?” “你们来不也是这目的?” 方熙年没接话,就听林源源慢悠悠地给他分析:“即便你不是,你前夫哥也多半是。不然录这个对他来说根本没啥意义。” “但对你不一样了。好好表现,你说不定能翻红。” 方熙年还是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一下,说:“糊了这么多年了,红不红的也不在乎了。” 林源源看着他笑:“但你前夫哥说不定不这么想。” “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们夫夫一场,就算离了,他肯定是希望你以后过得好的。” 外头的风雪还在呼啸。 一浪一浪的,仿佛要将这帐篷吹翻。 二人聊天的档口,手机响了起来。 方熙年抬眼一看,发现是那个小的契而不舍地打了进来。方熙年眉头一挑,看了眼林源源后,自如地接听了起来。 “什么事?……我?我方熙年啊,你不知道我?” “今后你打这个电话来,都是我接。” “我们源源好欺负,你别当我方熙年也好惹。” 小三蹦跶到原配跟前来骂的,方熙年也真是头回见。 两秒钟后,方熙年把手机还给了林源源。 “……对面怎么说?” “我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说?” 方熙年挑了挑眉,仿佛还觉得有点不得劲,“啪一下就给我把电话挂了。就这样。” 林源源:“……” 还得是你勇哥。 这晚林源源不知怎么,翻来覆去的都没睡着,凌晨三点钟的时候,忽然问方熙年:“老方,你经历过暗恋吗?就是那种傻逼兮兮的——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又怕他知道了又假装不知道。” 说完又幽幽叹了口气:“算了……问你真是白问,你这种人看上去不像是会暗恋的。” 方熙年那头睡得真香,咂吧了下嘴问他:“我看着像什么样儿的?” “你看着像那种——会直接上去抢人的。哈哈,就那种警匪片里的悍匪一样。” 林源源老老实实说。 方熙年撇了撇嘴,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回他:“你爹暗恋那会,你俩还在幼儿园玩泥巴呢。” 后来方熙年才知道,原来林源源当初跟周日朗在一起,是因为林源源一眼相中了这男的。 他觉得他老实,本分,人好。 林源源一向是个目标清晰,敢想敢干的人。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区别只是在于目标不同了。 “……不过年少时的爱恋大多数都无疾而终吧?” “那么小,谈喜欢都显得愚蠢。” 后半夜的时候,方熙年听见林源源又迷迷糊糊地感慨。 没搭话,闷头继续睡。 稀里糊涂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时大雪封路,天地被染得白茫茫一片。 方熙年打着哈欠慢悠悠地往外走,就见着这新的一天,导演组又在搭景布置了。连直播的机子都摆好了。 方熙年也没个顾忌,晃晃悠悠地走到他那个pd 面前,问:“我老早就想问了,姐,咱们这又不赶路,又不旅行的,到底是拍什么?” “拍生活啊。” pd 戴着土到掉渣的眼镜,拿着小本子也不知道在记着什么,头也不抬的回方熙年:“大城市里生活节奏快,结婚快,离婚也快。快到有时候连好好生活都没来得及。” “所以咱们这是慢综,指在让几对快离婚的,或者已经离婚了的夫夫一起生活一个月。慢慢感受生活,从生活里重新审视彼此婚姻的问题。” “所以,这算是一款……离婚观察节目?” 方熙年挑眉。 pd可算抬起头了,冲着他一笑:“算是吧。” “等节目结束后,节目组会公布哪些嘉宾早就离了,哪些没有,哪些又复合了——当然,如果有的话。” 「所以这几对哪些是离了的,哪些是还没离的?」 「秦淼孙长宇那对吧。秦淼这都不离的话,我都怀疑他是个忍者了。」 「林源源那对一看就是离了吧?林源源那边的通稿说的都是体面夫夫了。可惜了了,年少夫夫,双初恋啊!当年我还磕过他俩呢……」 …… …… 「方熙年这对看着最不像」 「你的眼神还爱他:)」 …… …… 方熙年也没多问,哈了一口冷气,在雪地里又走了两步,抬头望向远处白茫茫的山,赶了巧了,恰好看到一只南飞的大雁。 转回视线,却看到大雪天里,薄邵天穿着纯白的大衣,踩着皑皑白雪一步步朝他走来。 “起这么早啊。” 方熙年哈出一口冷气。 薄邵天回他:“习惯了。” 方熙年点点头,心说也的确,薄邵天在家也是这么自律的人,无论饮食还是作息,都规律得宛如ai 。 不像方熙年。 方熙年这人真是懒骨头,闲散惯了。要不是在录节目,他能一觉睡到下午去。 “前夫哥,你有这定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方熙年又打了个哈欠,慢慢悠悠地打趣他。 薄邵天没接话,目光却落在方熙年那只被冻得通红的手上。薄邵天似笑非笑:“冷吗?小方老师。” 方熙年这才注意到自己被冻红的手,缓缓抬起手来,“我……” 话还没说完,那只冰冷的手就被人握住了。 不由分说的,拽进了他大衣口袋里。 阵阵暖意逼近方熙年手心。 他听见这人含笑同他说:“给你暖暖。” 「?????????」 「!!!!!!!!!」 「这真的不是生理性喜欢吗」 「当爱已成本能!就算离婚了,也改不了爱你的习惯」 …… 「赌一根辣条,就只有方熙年这对没离。」 第12章 如果方熙年这会看到弹幕满屏的嗑到了,多半是要冷哧一声,就算切大号过去,也要回怼上一句—— 第14章 “就我俩离了,你信不?” 只不过这天实在是太冷了,而前夫哥他口袋里的温度也实在是太暖和了,暖和得让人有瘾,拔了几次也没拔得出来。 终于作罢,哈出一口冷气,在口袋里轻轻握住了薄邵天的手。 就像是以前一样。 …… 风雪一浪一浪地朝人脸上招呼。 方熙年被冻得直哆嗦,正想往帐篷里钻时,导演组的任务卡牌也终于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挨个从帐篷里出来的两对离婚夫夫。 “来得正好啊。来,排排坐吧。做游戏了。” 方熙年笑,朝众人招了招手,跟哄小孩儿似的。看得林源源白了他一眼,明知故问:“玩什么游戏啊?” “老游戏。你肯定喜欢。” 方熙年笑着哈出一口冷气,“真心话大冒险。输的人喝酒。” 孙长宇听得一激灵,登时就坐直了身子。 一副“你要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的死样子。 风雪天里,众人围坐一团,让那酒瓶子在圆桌上转了一遭。 只听得叮叮两声—— 酒瓶子最终指向了林源源。 “哎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林源源幽幽一叹,“算了,真心话吧。这么冷的天我也懒得动。” 方熙年一乐,替他从签筒里抽出一张字条来,“请说出在场改过名字的嘉宾……” 话音未落,在场的几位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秦淼端着杯果汁,淡然笑笑后率先接口:“我坦白,我没改过。小时候大师说我命里缺水,聚水为财,水么,财也。” “我妈怕我长大了吃没钱的苦,所以给我取名秦淼。” “这名字好!” 这游戏刚开始呢,孙长宇就一副喝高了的样子,揽住秦淼的肩膀就开始傻笑:“淼淼你跟了我,什么金山银山没有啊,怎么会过苦日子?” 秦淼只是笑,并不接话。 林源源两人就把目光投到了方熙年身上,见他握着个酒杯不说话,林源源便笑眯眯地把视线投到了薄邵天身上,“薄总,方熙年改过名字吗?” “没有。” 薄邵天淡笑,看了眼方熙年,替他答了,“小方老师一直都叫这个名字。” “你怎么知道?你以前就认识他?” “结婚的时候,我看过他户口本。” 当然,离婚的时候也是。 有理有据,叫人实在反驳不了。 方熙年握着酒杯笑:“林源源你别光问别人。这问题可是给你的。你改过没?” “我——” 林源源耿直了脖子就想说没有,但看了眼身旁的前夫哥,还是心虚地咳了咳,老老实实交代:“好吧,我承认,我改过。” “我以前叫林圆圆。圆滚滚的林圆圆。” “后来进娱乐圈前经纪人说这名字太俗了,让改,我就改成了林源源——财源滚滚的林源源。” 林源源说得诙谐,抑扬顿挫的,场上的人都跟着笑。方熙年也笑,点评:“那你不该叫林源源,你应该叫林滚滚。” 林源源:“……” “老方你没事别舔嘴巴。” “?” “我怕你被自己毒死!” 众人也跟着笑。 林源源气呼呼的,抄起桌上的酒瓶子就准备喝,没想到拽了一下,没拽起来。 扭回头,就看到是周日朗握着瓶身,静静看着他。 “上回不是还喝到胃出血?” “别喝了,我帮你喝吧。” 林源源心说用不着你,但余光扫见着摄像机还闪了幽微的绿光,默了一瞬,还是堆起满脸的笑意,回他:“那就多谢前夫哥咯。” “不过这轮我也没输啊。” “帮我?下次吧。” 于是酒瓶子也再次转动。 犹如命运的齿轮一样,在这寂寥的雪地里嘎吱作响。 不太巧。 这次指向的人是方熙年。 “老方,这下可轮到你了吧。” 林源源贱嗖嗖地一笑,顺势就从这签筒里抽出一根真心话来,“请说出第一次与对方见面时的场景……” 话音还没落下呢,孙长宇就跟着起哄了。 方熙年舔过后槽牙笑,心说你们都知道了什么,一个个的就开始起哄。 但也懒得搭理,拿起酒杯放在唇边,漫不经心地回他:“还能是在哪里,在臭水沟里,地下车库里,酒店大堂里……你们薄总是高岭之花,实在风华绝代,我一见倾心,过目不忘,我死缠烂打,死不悔改,终于抱得美人归。” “就是这么回事。” “老方,你知道你这人撒谎有个毛病吗?” “?” “眼神闪躲飘忽不定,耳根子都要跟着红。” 林源源笑嘻嘻地戳破了他:“你哪里是什么混小子?你明明是乖孩子。” 方熙年嗤笑一声,晃了晃唇边那杯酒,仰起脖子就一饮而尽了。 酒入愁肠,愁更愁。 “来来来,继续。” “有请下一位受害者。” 于是酒瓶子又滴溜一转。 很不巧的,抓到了薄邵天跟前。 “所以薄总,你和老方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 林源源笑得跟只狐狸一样,对这个问题锲而不舍得,让方熙年都怀疑,这是不是导演组私下给他安排的任务。 然而风雪一直吹。 薄邵天端着酒杯,也一直不说话。 “所以薄总还记得吗?有印象吗?” 薄邵天只是笑,握着酒杯淡淡的:“我还是喝酒吧。” 跟方熙年那种一饮而尽的豪迈劲儿不一样,薄邵天端着那杯酒只浅浅的抿了一口。明明是劣质得跟马尿一样的啤酒,在他那只手里,居然也变得高贵起来。 林源源起了个头嘻嘻哈哈,说这两夫夫不够坦诚,还藏着掖着。秦淼却仿佛明白过来什么一样,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方熙年,像是在用眼神无声地说—— 原来是你啊。 我记起来了。 方熙年? 方熙年只作不闻。 方熙年这人也大概是真的没劲,真心话呢,挑挑拣拣地说,大冒险呢,缩着脖子倒是做了一些。只不过前夫哥看他到底太冷了,主动请缨帮他做了一些。 但也只有一些。 多的呢,这人不领情,还不等前夫哥出马,他就端着酒杯自己喝了。 于是一场下来,方熙年话没说多少,酒倒是灌了一肚子。 晕晕乎乎地回帐篷歇息,昏死过去前听着外头又开始起哄了,大概是林源源那个话唠,起哄问起孙长宇,说什么听过最浪漫的话是什么—— “是情话吗?淼淼说给你听的?” “你这话问的……不过还真是他。那时候我刚跟他公开,他正红呢,他那些粉丝都骂我癞□□想吃天鹅肉……” “我其实挺难过的。但淼淼那时候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如果全世界都对你恶语相加,我就对你说上一世情话。” “我当时感动坏了,但后来才知道,原来这话是句歌词。”混着外头的风雪声,方熙年隐约听着孙长宇还自嘲笑了笑,“原来情话都是拿的别人哄人的话。” “可情话是我抄来的,爱你是真的。” 风雪里,秦淼声音清淡,听得叫人很舒服。 孙长宇那酒仿佛登时就醒了,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就听林源源大笑起来,点破了这话:“这话也是网上的。” “孙长宇,孙二少,你多上点网吧你!” “……” 帐篷里,方熙年拧着眉头翻了个身,寻思着孙长宇这嘴里真是没一句实话。 什么喝酒暖身啊。 他怎么越喝越冷呢。 …… “方熙年?方熙年?” 烧得迷迷糊糊中,方熙年听见有人正贴在他耳边低声叫他。他正神游四方呢,被这把清冷的嗓音凉了一下,好似从天堂陡然拽回了地窖,忍不住皱眉啧了一声,“……叫你爹干嘛。” 这人正从后搂着他,闻言一顿,然后又低笑了一声:“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发烧?爹?” “……” 就算是在梦里,方熙年对薄邵天的声音也很敏感。 听出这人声音的刹那,人也乖了起来,靠在他怀里不动了。 “不能喝还一直喝。冷也不说。” 他听见薄邵天抱着他说:“小方老师,你这张嘴真是没用武之地。” “……” “我抱你下山吧。我跟你导演说,你在高烧,暂停录制。” 音落,方熙年就听到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像是薄邵天真在收拾东西准备带他下山去。方熙年混沌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虽说眼皮子还是沉重得压根睁不开。 “别……” “什么?” “……别下山。” 第15章 也别停止录制。 狭小的帐篷里一时间没声儿了。 就连外头嘻嘻哈哈的声音也没有了。 方熙年想起,其实他打小就不愿意去医院,最叛逆那年他妈非要拖他去,他急得嗷嗷直叫,说宁愿死在家里也不死在医院。气得他妈直接给了他一鼻窦。 现在他也没长进,还是这么说。只不过这人比他妈好,失笑了一声,然后说:“你真是……难伺候。” 没一会这人去而复返,又过来给他喂药。 说张嘴。 方熙年本能地张开嘴。 又听这人说让他呼吸。 那碗药也被他撤走了。 方熙年便也闭上嘴,继续睡。 那人笑叹一声,又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祖宗。” 说完又觉得不够,再重复了一遍,“你真是祖宗。” 帐篷里静悄悄的。 只有暖气流动的声音。 外头热闹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林源源不知疲惫的,又在撺掇着别人玩什么刺激的大冒险。 方熙年跟只取暖的猫一样,缩在薄邵天怀里,忽然开口:“是大冒险吗?” 薄邵天一顿,然后拥着他笑,叹息:“是啊,小方老师,是大冒险啊。” 大概是醉得厉害,又烧得实在糊涂。 方熙年恍恍惚惚地想起来,其实他之前生病的时候还老爱去勾薄邵天,说什么要不要来试试四十度的他。其实方熙年以前也这么,但这次好像玩脱了。 薄邵天冷冷地看着他,然后警告他,说真要想死的话,就让他自己死外边去。然后把药碗放下就走了。 方熙年闷在被子里不说话。昏昏沉沉里又睡过去了。 反正他老惹薄邵天不高兴。 但后来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他们之间也总是这样,很多事都含含糊糊过去了。有时候他不高兴,有时候他也不高兴,但就这样吧,过两天又好了,然后跟两只猫一样,一起窝在被子里取暖。 薄邵天爱看科幻片,方熙年爱看点文艺片。俩人倒是好,都陪着对方看。 但看完了,方熙年问:“好看吗?” 薄邵天答:“好看,但有点无聊。” 过了会看完科幻片,薄邵天也问:“好看吗?” 方熙年也老老实实答:“好看,但有点无聊。” 那个冬季好像就是在这样绵长又无聊的时光里打发的。方熙年那时候想,无聊就无聊吧,凑合过呗,还能离怎么的。 但他没想到,最后还是真的离了。 他俩确定要离的时候,最意想不到的还是薄邵天他妈。只不过想想又觉得没多少意外的。 “熙年这孩子犟。” 薄邵天他妈感慨说,“跟他妈一样。认死理。” 这话别人说就算了。 但薄邵天他妈跟方熙年他妈,是发小,是从小一起长大,连许愿都是要生死同在的闺蜜,于是这话又多了几分可信度。 于是方熙年也觉得,他真是犟。认死理。谁说都不好使的那种。 …… 方熙年再有意识,已经是当天下午的事了。 一骨碌坐起身来,看着空荡荡的帐篷,感觉一切都跟梦一样。 林源源叼着牙刷慢吞吞地往里走,含糊不清地说:“老方你可算是醒了。” “你昨晚高烧不退,薄总照顾了你一夜。天亮了才去睡。” “他本来还想直接带你走的,说是你死活都不肯走。没法,他自个儿开车下山去给你买了药。这么折腾了大半晚上,天亮了才去睡……” 彼时晨光熹微,远方的雪山还透着一点微弱的暖光。 方熙年像是没睡醒,呆呆望着,一时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3章 山上的天亮得要早一些。 如果方熙年再起得早一两刻钟,说不定还能看到雪山上的日出。但他起得晚了,只能感觉寒风跟耳光似的,一巴掌一巴掌地往脸上呼。 方熙年缩了缩脖子,揣着兜往薄邵天那帐篷钻。赶巧了,碰上周日朗猫着腰出来,“小方老师?你来……” 被方熙年那双丹凤眼一盯,周日朗出口的话莫名一顿,四下环顾了一下,打哈哈道:“我去找圆圆。嗯……我们聊会。” “你们也聊会。”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薄总刚回来没多久。好像也有点病了……” 山上的风雪就没消停过。 方熙年等周日朗走远了,吸了吸鼻子也猫着腰进去,薄邵天正裹着睡袋躺着,锋利的两道剑眉紧紧拧着,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 不过这人在家也这么。有事没事的,就爱皱眉。 看得方熙年想去给他扯平。 方熙年也确实这么做了。 只不过这手刚碰上这人额头,就发现薄邵天体温居然高得烫手。 他这么一碰,薄邵天眼皮也缓缓掀了开来,那双没聚焦的眼睛,就这么看着方熙年。 狭小的帐篷里一时间静得只有二人的呼吸声。 “你……那什么。” 方熙年摸了摸鼻子,莫名还有点心虚,“感冒了啊。” 薄邵天笑,看了方熙年一眼:“是啊。” 又补充:“好可怜。” 方熙年:“……” 说话倒是瓮声瓮气的。 但听着怎么茶里茶气的。 轻轻吸了一口气,方熙年上前给他把睡袋扒了,“也不知道你现在多少度……这么着,我去跟pd说声,咱们先别录了。我带你下山去医院。” “不去。”薄邵天一口回绝了。 “为什么?”这人昨天不是还想拽他下去么? “不为什么。不想被当作亡夫。” “……” 还有心情开玩笑。 看来也没什么大事。 不过区区四十度而已。 “……不去拉倒。” 方熙年还不伺候了,扭头就想走了,却被人拽住手腕,连人带睡袋的,被薄邵天压在了身上。薄邵天有几分好笑地看着他,声音还是瓮声瓮气的,人也好像没怎么清醒。 “小方老师,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脾气真的很差。” “……多的是人这么说。” 方熙年哼了一声,满不在乎,但想想又不痛快,瞪着薄邵天说,“薄邵天,其实你脾气也没好到哪儿去。” 真不明白怎么就没人告诉过他。 “是吗?” 得。告诉他了也白搭。 这人压根不在乎。 “那……还希望小方老师多包容包容了。” 方熙年心说他俩现在都快是银货两讫的关系了,还包容个什么,但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这人陡然逼近的脸庞。 因为生着病,吐出的气息浑浊而灼热,丝丝缕缕地都往方熙年毛孔钻。 方熙年心跳莫名漏了半拍,扭过脸刚说了声“别”,却被这人强行把脸扳了回来,长腿也强势地挤进了他腿间,“方熙年,你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跟你来这里吗?” “揣着明白跟我装糊涂?嗯?” 问这话时,薄邵天眼尾仍含着笑,然而黑眸灼灼几乎要把方熙年烤化了。 方熙年恍惚地想起,之前听人说在猫眼里你跟他对视,就相当于是挑衅,是约架。这会他被薄邵天这么灼灼地注视着,他也觉得仿佛一场挑衅。 而这人也不光是挑衅他,修长的手指还摩挲着他的下颌,如同在把玩什么精致的工艺品一样。 方熙年被他闹得脸烧红起来,抬手想要把这人手拨开,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强压过了头顶,冰凉的、灼热的薄唇也在这一刻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方熙年也不知道是不是病没好全,这会居然被这人亲得发抖,他攥紧了薄邵天的衣服,声音在这混乱而灼热的吻中变得支离破碎。 “别,别……” “嗯?” “别在这儿。” 不是不要亲他。而是不要在这儿。 薄邵天知道方熙年是色厉内荏的软柿子。 就如同方熙年清楚,这人一直是匹凶狠难缠的狼。他目标清晰,他从来不是他的对手。 帐篷外,暖阳初升,已经养精蓄锐好了的林源源抱着吉他吉他又开始唱—— “我要你看穿我不是杀了我……” 一曲完毕,还伴随着不知道是周日朗还是孙长宇的,稀稀拉拉的掌声。 帐篷内,空气黏稠而灼热,薄邵天扣紧方熙年的腰,恨不得借由这个吻,将这人整个吞入腹中。 方熙年呼吸不上来,一双眼睛被亲得雾茫茫的,抓着这人衣服的手也渐渐使不上力气。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人才放开他,低哑着嗓子跟他说:“回头让人把这里剪了。不会播出去的。” 方熙年那雾茫茫的脑子,渐渐也清醒了。 只是眼眶泛起的红还没退。 于是他红着眼睛,瞪着薄邵天,哼声:“你说你跟你三叔不熟。” 第16章 这人还是神色如常,笑:“是啊,不熟。” 然后单手捧起方熙年的脸,又亲了上去,他似乎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亲到这张只会往外吐刀子,实际上软得一塌糊涂的唇了。 冬阳高悬。 静谧的日光洒满雪地。 虽然是个综艺,但也不是谁都秉持着娱乐至死的原则的,方熙年那pd虽然看他们俩都好好的从帐篷出来了,但还是趁着直播机子没拍过来的时候,上前问他要不要下山看病。 方熙年这会刚吃了药,脑子跟塞了团棉花一样,还不太清楚,听着pd的问题,愣了一下,这才挑了挑眉,回头朝薄邵天的方向看去。 今儿这人病了,也就不做饭了。换成他莅临指导,林源源和周日朗那俩笨蛋,笨手笨脚地炸厨房。 至于秦淼和孙长宇那对? 秦淼倒是会做饭,但这人静静坐在一旁,倒有点事不关己的意思。孙长宇在他身边咋咋唬唬的,像是酒瘾犯了,但又像是答应了秦淼白天不喝酒了,于是抓耳挠腮的像只猴子,乱七八糟地讲笑话给秦淼听。 秦淼也不乐。 但方熙年乐了。 “小方老师?要下山吗?” “不了吧。……下山干嘛啊。” “看病。”小姑娘言简意赅。 方熙年来劲了,跟人杠上了。 “我看着像有病?” 话一出口就反应过来不对。 他这样子还真像是有病。 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方熙年将帽子闷在头上,缩着脖子就朝薄邵天一伙人的方向走了,“……我这会下去了才是有病。” 话是这么说。 但方熙年吃了药后这一天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直到晚上pd又在宣布新的游戏规则了,人还是稀里糊涂的。 “……经过几天的旅行,大家对彼此应该都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而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是从传闻到初见,我们的认知也不段不断地在被打破,又被重建。” “现在就让我们来玩一个游戏。以‘其实’开口,说一下对其他嘉宾或者夫夫的印象,希望是跟一开始对他们的感觉不同。” 风雪一直吹。 方熙年冷得缩脖子,混沌的脑子都还没理清楚pd说了些什么,就看到林源源笑眯眯地看着他:“其实——” “其实我们小方老师真的很乖。” “我替他澄清。小方老师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方熙年:“……” 不是这人…… “他在家也是这样吗?” 林源源忽然向薄邵天问,“薄总?” 薄邵天便也看向方熙年。 黑漆漆的雪夜里,薄邵天的眸子跟星火一样,烫得方熙年一颤。 方熙年抬眼,色厉内荏地瞪了薄邵天一眼。 薄邵天收到警告,挑了挑眉,幽幽回道:“其实……” “小方老师脾气可差了。” “比在网上还差。” 但也很好哄。 像只炸毛的猫,只要顺毛捋就没事。 方熙年从鼻腔冷哼一声,还是那句话。 “得了吧。其实你脾气比我差多了。” “——他脾气差还不是你惯的?” 林源源游戏开始前就喝了几口酒,这会上脸了,笑眯眯地搂着方熙年说:“其实小方老师真的很宠。” “他脾气差?——你惯的呀!” 方熙年一愣,被这风雪兜头一吹,面上还有点挂不住,撇了撇嘴硬撑:“对啊,我惯的。怎么着吧?” 怎么着?又能怎么着。 林源源大笑,举起酒杯还想跟他碰一个,“不怎么着。祝99昂~~” 方熙年心说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但看着摄像机还在录着,只得举起酒杯吊儿郎当地接口:“嗯嗯,久久……咱们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瞧瞧,这才叫有梗。 方熙年哼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扫了薄邵天一眼。 薄邵天哑然失笑,只看着他。 林源源这人喝了点酒就开始说胡话,偏偏又不太能喝,喝多了上脸又胃疼,于是喝了几杯后就只晃荡着个酒杯呵呵乐了。 起先周日朗还是想拦着的,但看着林源源这喝得开怀的样子,也由着他去了。 晚风阵阵的吹。 周日朗看着喝得鬼迷日眼的林源源,沉默了一阵,忽然混着扑面而来的风雪说:“其实……” “其实圆圆,我很感激你。” 啪一声。 脑子里一直紧绷的弦仿佛在哪一刻断裂了。 林源源回头,听着周日朗徐徐说:“……很感激你,陪我走过最青涩,也最艰难的时候。” “其实我很感谢是你,也很庆幸是你。” 周日朗握着酒杯,忽然笑了笑,然后抬起眼眸,望进林源源的眼睛里。 那一刹那,林源源恍惚看到了十七八岁的周日朗,“其实圆圆是个很好,很纯粹的人。” 周日朗是个闷葫芦。十七八岁认识那会,林源源就发觉这人不爱说话,只默默做事。后来接触了才知道,这人对人对己要求都很高,他从未夸过林源源,林源源也从未主动问过。 以前是有底气,知道这人其实明白他好的。后来是也心知肚明了,明白这人渐渐瞧不上他了。 他也是个聪颖识趣的人,对方不点破,那么他也不会上赶着去问。 人嘛,总是渐行渐远渐无书。 “……哎哎,你俩怎么回事?一个游戏而已,怎么搞得这么伤感?” 孙长宇那边几瓶酒下肚,人也渐渐喝高了,晃荡着酒瓶子呵呵一乐,扭脸看向一旁沉寂如水的秦淼,其实……其实秦淼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印象中的秦淼,初见那会惊艳得不行,跟朵圣洁无瑕又迎风招展的小白花一样,明明什么背景也没有,但闯进他们这圈子里,还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孙长宇记得,秦淼那时候挺爱说话的。 他没那么沉寂。他整个人都是闪闪发光的。 现在…… 现在大多时候都像个木头。 孙长宇张口就想说这个,但迎着风雪咂巴了下嘴,乐了一声说:“其实,其实我跟淼淼没啥大问题。真的。” “这外边老是在传什么,我们感情不和啊,偷摸离婚了什么的……但其实我们好着呢。” “来上这个节目就是想告诉大家,我和淼淼没啥事。别瞎猜了。” 说着,还握着酒瓶子碰了碰秦淼,“淼淼,你说是不?” 风雪一直吹。 秦淼始终没有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 秦淼垂下眼,忽然淡淡地笑了一声,轻声说:“其实……我觉得这世界上从来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的。” “其实我觉得,婚姻是个复杂的问题。” “其实两个人不合适,早点分开也好。” 咣当—— 风雪吹得狠了,把孙长宇身边喝空了的酒瓶子吹倒在了地上。 孙长宇原本还带着笑的脸,忽然仿佛冻结住了,只有一双眼睛,在一瞬间布满血丝,愤怒又不可思议地瞪着秦淼。 秦淼并不看他。 只是冷漠的,平静的,宛如木头一样的。 …… 一个月后节目正式播出。 这一段在播出时,后期“贴心”地配上伤感的音乐,然后镜头公平地给到在场的每一个嘉宾—— “其实我根本没人说。” “其实我没你不能活。” …… “其实我爱你比你想的多得多。” 第14章 “秦淼,你刚刚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因为录节目故意搞的效果,还是你特么真这么想的?啊?说话啊!” 孙长宇不知道是喝高了还是怎么,在听完秦淼那番话后,也不管节目是不是还在录制,拽着秦淼的胳膊就去了无人处质问。 秦淼只是觉得头疼。 原本不想说话的,但感知着这酒气混着热气,一浪一浪地扑倒自己脸上,他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能不能别闹了。” 孙长宇一愣。 就见秦淼那双清澈的眼睛忽然刺过来。 “……很丢人。” 很丢人。 跟你在一起,看你像个小孩一样发酒疯的样子,很丢人。 孙长宇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连满腔的怒火都发不出了。 …… 因为孙长宇这二世祖突然把人拽了出去,节目也不得不暂停录制。 方熙年蹲在那山坡上,叼着根狗尾巴草,虚着眼睛遥遥看着孙长宇和秦淼的方向,虽然隔得远听不清这俩人说了些什么,但看着孙长宇那怒气冲冲的样子,再看看秦淼那一脸淡漠,甚至还有几分不耐烦的动作,方熙年嗤地一乐,也猜了个大概了。 “赌二百块钱,孙长宇那傻叉估计觉得他俩就是闹着玩的,虽然他就这德行,他也就是不改,但秦淼百分之一万不会走。” 第17章 方熙年嗤笑:“没想到人家玩真的。” 薄邵天站在方熙年身边,任由晚风吹起他的衣摆,没接话。 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方熙年吊儿郎当的,大言不惭的继续点评:“但他也不看看自个儿录的这是什么节目。” “——离、婚、综、艺。” “没点事儿谁来上这玩意儿?他以为离婚这种事能是闹着玩的啊。” 小方老师说起别人家那点事儿永远头头是道仿佛一个懂王,但事儿搁自个儿头上了,却要犯点迷糊。 这事也同样的发生在跟他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前夫身上。 薄邵天原本只静静的,远远的隔岸观火,听着方熙年这通煞有介事的点评,也并未往心里去——这人向来是这样的,谁家的事都要去说一嘴,虽说这事说好听点也叫做热心肠,但…… 晚风静静地吹。 薄邵天忽然皱了皱眉,低下眼向方熙年看去。 方熙年也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叼着狗尾巴草的动作一顿,忽然抬起头来。 漆黑的夜晚里,二人眸光如星光,如鬼火,遥遥相撞,纠缠不休。 …… 方熙年第一次见薄邵天那会,他爸其实刚走没多久。他妈那边的人三天两头就一个电话过来,让她赶紧回北城去。 还含蓄地说,如果他奶奶要他的话,就别把他带回来了。 一个女人家的,死了老公,又拖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不好再找。 但他妈犟。 他妈方女士还不像他那样,爱跟人逼逼赖赖个没完。方女士直接把她爸妈电话给撂了,然后拖着才上初二的方熙年,一路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八楼—— “人活一辈子到底活个什么?” “不就活一口气!” 方熙年那会还没听懂他妈在说什么,就见他妈忽然恶狠狠地瞪着他,然后说,只要有她方来凤一口气在,就不会不管他方熙年。 只不过话说得好听。 很多事方女士是有心无力,或者是干脆无心无力了——她管不了,方熙年也不乐意让她管。 “哟,这不三班那个浑小子?我听说他爸不是死了?” “诶诶可别惹他!他爸是警察,带枪出巡威风得很呢!” “再牛逼又怎么样?还不是死了!我听说啊,还是扫黄的时候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 …… “再敢瞎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们头打烂。” 方熙年说这话时,身上还挂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蓝白校服。夕阳将少年青涩的脸庞晕染得圣洁而朦胧——当然,如果忽略他手上拿着的脏兮兮的板砖。 方熙年拿着板砖,冷森森地盯着那几个高年级的混子。如果这场景被他爸看到了,估计要皱着眉头骂他不学好了。 但如果是被他妈看到了。 或许该一个大耳瓜打过来,然后问他怎么不拿把刀杀过去。 他妈做事冲动不计后果。 方熙年是她的儿子,骨子里流着她的血,于是也这么冲动,不计后果。 而不计后果的代价,是他被这几个高年级的混子围堵在肮脏的小巷子里。 板砖四分五裂。 方熙年也快四分五裂了。 所幸的是,这几个人也的确是一脑袋挨了一板砖。 薄邵天也就是在这时候,单肩披着定制的西装外套,踩着夕阳的尾巴过来的。 “打够了没有。” “我报警了。” 也许是年长者独有的压迫感。 也或许是这群人也确实打累了、也被打累了,一时间作鸟兽散,捂着还在流血的脑袋一瘸一拐的跑了。 浓烈的残阳散进肮脏的小巷里。 方熙年坐在角落里,手上还颤抖着、紧紧握着那块破损的板砖;身上蓝白的校服染了血,血腥味一股一股地往他鼻腔里冲,他想吸一吸鼻子,又撕裂了鼻梁上的伤…… 一股热气也就是在这时候罩在了他的脸上。 那是薄邵天的衣服。 薄邵天蹲下身来,问他:“还能走吗?” 方熙年被他西装外套罩着,眼前热乎乎又黑漆漆的。 等了一会,也没等到他回话。 薄邵天又压低了声音问他:“送你回去?” 方熙年还是不说话。 薄邵天叹了口气,伸手去扯他面上的外套。 方熙年本来想说“别”的,但手疼,没拦得住,炽热的阳光混着薄邵天的视线,一下子刺进方熙年眼眸。 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方熙年小时候跟现在不一样。 他小时候爱哭,长大了倒是什么也不爱了。疼了也不哭,他妈走的时候也不哭。整个人好像没什么情绪。除了痛。 其实方熙年在学校也老跟人打架。 他爸一直长吁短叹说他怎么跟个二流子一样,结果就被他妈拿着个扫帚,追着满屋打,说人家欺负自个儿孩子,你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 但方熙年以前跟人打架从来不哭。 今天是个例外。 也许是那天的夕阳太过耀眼,也许是那天伤得特别重,也许是…… “是不是疼啊。” 薄邵天想碰他,但看他这一身的伤,又不敢了。 于是收回手,叹声问他:“疼吗?” 方熙年别过脸。 眼睛红红的,一开口也瓮声瓮气的:“……疼。” 好疼。 哪儿哪儿都疼。 那天。 落霞与孤鹜齐飞。 秋水共长天一色。 …… 这晚风雪不尽。 孙长宇这二世祖,拽着秦淼出来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回去就开始发酒疯,臭着一张脸说什么自己累了,困了,总而言之不录了。 节目组也不惯着——你不录有的是人录,这离了萝卜难道还不成席了? 于是旅程继续进行。 游戏结束了导演才出现宣布了下面的流程,拿个签筒让几位嘉宾重新抽签,决定今晚跟谁一起睡。 也许是离婚夫夫该有的默契。 导演这话音一落,方熙年和薄邵天那视线就撞了上,再看旁边那对儿,林源源和周日朗也隔着风雪遥遥相望。 只是这离了婚的人,中间隔得哪里又只是风雪? “小方老师,不太巧。” “今晚要辛苦你跟我一起睡了。” 一道轻柔舒缓的声音响起。 方熙年扭脸一看,就看到大雪天里,秦淼拿着写着他名字的竹签,浅笑着看他。 方熙年不知怎么,迎着风雪笑了:“哪里不巧了?” “我看,明明巧得很呢。” 说着话,视线还往导演组瞄了过去。 导演组?导演组只做不闻。 很快其余俩人也去抽了。 如方熙年所说,巧得很,这晚林源源和周日朗一个帐篷,而薄邵天则要委屈一点,纡尊降贵的,要跟孙长宇那个醉鬼住一起了。 风雪愈演愈烈。 方熙年虽喝了药,但身体到底是没好全,揣着手缩着脖子就往帐篷里去了,秦淼简单收拾了下东西,也撑着肚子慢吞吞地往这儿走来。 方熙年本懒得动,但看秦淼这蹒跚的样子,还是撇了撇嘴,上去给人搭了把手。 “你这是不是快了啊?” “……” “不过说真的,你这情况怎么还来上节目?” “……” “你家里人也不说拦着点。” 秦淼虽不搭理他,但他还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但说到最后这句话时,方熙年忽然住嘴,抬起了头来,果不其然的,见着秦淼正微笑地看着他,一言不发的,只是看着他笑。 笑得方熙年心头发毛,总觉得自个儿说错什么话了。 “我家里没人了。” 秦淼说,顿了顿又补充:“除了孙长宇。” 风雪跟冰渣子一样刺进人面皮。 导演组适时送上卡牌。硕大的卡牌上写着离与不离,仿佛指向人生路上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失之毫厘,差以千里。 “不是问你们目前实际的婚姻情况——这是作为最终环节揭秘的。而是你们当下的选择。” 导演组解释:“秦老师,可以跟随你心里的想法,选择离或者不离。” 这问题仿佛对秦淼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 方熙年看着秦淼温和的笑了笑,然后拿起钢笔,利落地勾选了左边的选项—— 离。 “我想没有谁的心,会是一下子就死掉的。” 秦淼忽然掀起眼皮,直勾勾的朝方熙年看来,声音落在这大雪的天里轻轻柔柔的,像雪融进雪里,“小方老师觉得是不是。” 峥—— 心头一直绷着的弦仿佛被人折断。 方熙年张了张口仿佛想说什么,却被这迎面的风雪灌了满嘴。雪水无声无息地淌进方熙年咽喉,将那些想说的没说的话,通通化进血肉里。 第18章 万籁寂静。 只剩下风雪声。 第15章 孙长宇这晚据说是发了好大一通的脾气,抱着酒瓶子狠狠喝了一通。正睡得迷迷瞪瞪的,一睁眼看到薄邵天正风雨不动安如山地坐在自己跟前,孙长宇吓得惊叫一声,一个鲤鱼打挺就弹坐了起来—— 不是…… 他那么大一个老婆去哪儿了?! 只不过被薄邵天掀起眼皮子,冷不丁地扫了一眼,孙长宇登时又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怂了下来。 说起来孙长宇这人也算是个外强中干的代表,在家怕他妈,来节目了怕方熙年,现在在这狭小的帐篷里又怕起来了薄邵天。 越想越憋屈。 于是隔天满腔的怒火都一股脑的发在了秦淼身上—— “你们都巴巴地来找我干嘛?” “他秦淼昨天不是说了?一个人也能录!” “——那就让他一个人录去,别来烦我!” …… 隔着风雪。 方熙年听着孙长宇在这帐篷里发酒疯,舔过后槽牙嗤地一乐,心说这知道的,明白他们是在拍离婚综艺,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看的是变形记呢。 刚准备这么打趣一句。 就看到前夫哥他迎着风雪,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一身风雪。 一脸疲态。 方熙年遥遥看着他,一时失语。 像是因为那天那场意外,又像是别的什么,总之在这大雪的天里,他避开了薄邵天的眼神,嘴也冻得没能张开。 “小方老师。” 薄邵天步步朝他走来了。 “……嗯?” 方熙年还是没忍得住,吸了吸鼻子,跟人搭话:“昨晚睡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薄邵天如是说。 说完还苦笑了一声。 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 方熙年被他逗乐了,扭回头揶揄。 “不想跟孙长宇睡?” “谁会想。” 也就秦淼受得了他。 薄邵天默了默,又看着方熙年说,“想跟你睡。” 鹅毛般的大雪在眼前飞扬,薄邵天眼底青黑,静静看着跟前这个穿着雪白羽绒服的、小自己五岁的青年,陡然回想起来,刚结婚那会,这人还跟个刺头一样,但这几年的功夫,这人竟然温和下来不少。 只不过方熙年没像以往那样回望过来。 方熙年静静哈出一口冷气,搓了搓手还感叹了一句“这天真冷啊”。 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样。 …… 「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感觉这俩人气氛怪怪的?」 「提问:离婚夫夫该有什么样的气氛?」 「难道没有人觉得他们气氛一直不对吗?就算是很暧昧很甜的时候,薄总对小方的态度也怪怪的,就像是……对小猫小狗一样。」 「啊啊啊终于有人说出了我一直磕不下的原因!感觉小方被吃得死死的样子,就算是离婚了,但对方还是一副没当回事的感觉」 …… …… …… 「所以到底是没把小方老师当回事,还是没把离婚当回事?」 网上猜什么的都有,还有好事的把俩人前些年为数不多合体的消息扒了出来,拿着显微镜助逐帧分析这俩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分析来分析去的,都没个所以然。毕竟这几年来,方熙年和薄邵天同框的消息实在是太少了。 要不是狗仔在跟拍某位顶流时,意外在民政局拍到了前后脚出来的俩人,任谁想破了脑袋,都不会把这俩人的名字放在一起。 ——造谣都不敢这么造。 「他俩当初结婚的时候震惊了我一次,后来上这个离婚综艺,又震惊我一次,现在这黏黏糊糊的相处,再度震惊我一次」 「《震惊!一晚上竟然震惊了我三次…》」 「传下去,薄总一夜三次(bushi」 …… 但其实他俩结婚这事,别说广大网友震惊了,当年他俩进展快得,让他们自个儿都有些意想不到。 也就是因为这进度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二人仿佛都还没适应这新身份,拿着红本本从民政局慢吞吞地走出来,还傻不愣登的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当然,很久以后方熙年回忆起这事,发现“傻不愣登的”,只有他一个。 “一会准备做什么。” 不待方熙年回话。 薄邵天就从容地抬起手腕,看了看价值不菲的腕表,“我半个小时后还有个会。” “那你去忙。” 这话脱口而出。 说完方熙年又觉得有些不痛快,撇了撇嘴补充:“我一会也约了人。” 薄邵天点点头,没有多问的意思,“我让助理送你过去。” 方熙年张嘴想说不用了,结果话还没说出口,这人居然转身就走了。大雪的天里,细碎的雪花一浪一浪的往方熙年嘴里灌。 方熙年撇了撇嘴,将冻红的脖子又往围巾里缩了缩,瞄了眼走上来的助理,吐槽:“没礼貌。你老板真没礼貌。” 助理只是微笑。 然后问:“方老师,咱们去哪儿。” “……回家吧。” 方熙年哈出一口冷气,“困了。” 说是回家休息,但回到这空落落的、陌生的婚房,方熙年却怎么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于是把兜帽一戴,溜出薄家后就又去了酒吧鬼混。 期间还给他二姑打了个电话,让她也出来喝酒。二姑跟他一样,也是个老酒鬼了,不过那两年结婚了,也开始学习贤良淑德了起来。 末了还不忘教育方熙年,“你现在也是成了家的人了,甭一天天的这么不着调,收收心,你是觉得不怎么,待会你结的那个有意见了……” “而且看你那位,也像是挺讲究的一人。” 方熙年那会抱着个酒瓶子,哼声,心说薄邵天那人何止是挺讲究…… 只不过想想也对,新婚第一天,他也没道理在酒吧跟这一群陌生人过了。 当一声。 方熙年放下酒瓶子,抻了抻脖子,晃晃悠悠地往外头走,正准备去买个口香糖散散嘴里这味儿,迎面就看到一个眼熟的男模扭着屁股朝他走来了。 “哟,这不小方哥?今儿不玩儿会?” 那男模说着,还往方熙年身上靠,手也不规矩地摸了一把方熙年的胸。 方熙年被他身上这股香水味儿冲着了,皱了皱眉把人推开,啧声:“别烦。今儿有事。” “什么事啊?” “洞房。” 方熙年哼了一声,说完还不无炫耀地抬起自己戴着戒指的那只手。 灯红酒绿的酒吧里,摇滚歌手正甩着脑袋嘶吼着,客人们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无人注意到,有一枚婚戒在角落里熠熠生光。 也就在这时,方熙年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猛然抬起头来,却见薄邵天正站在他不到五十米的位置。 静静地,冷冷地,昵着他。 薄邵天眯起长眸,薄唇微微勾起。 方熙年却觉得他并不是在笑。 二人一路无话回到了薄家。 方熙年路上好几次想跟这人搭个话,但瞄见这人那张冷脸,又扭回头,把车窗放下来透透气了。 刚回到薄家,薄邵天就让方熙年去洗澡。 方熙年也不是个傻子,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撇撇嘴进了浴室,把自己清理干净了这才慢吞吞地出来。 他出来后,薄邵天扯下领带,步步走了进去。 薄邵天这人做事一向是有章法的。 这档子事上也不例外。 方熙年坐在床上,听着浴室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莫名感觉一阵焦躁,几乎下意识的就摸了根烟衔在嘴里,只不过想到什么,他到底没点上。 就这么衔着,还是被出来的薄邵天抓了个正着。 薄邵天从浴室走出来,身上还带着未干的水汽。 “掐了。” 薄邵天说的是他嘴里的烟。 “……都没点上。” 方熙年嘟囔,但还是把烟扔了,“你这人事儿怎么这么多。” 吐槽的这档口,薄邵天已经走到了方熙年跟前。 薄邵天站着,他坐着,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方熙年头顶,他一抬眼,就见着这人正笑盈盈地昵着他:“我事儿多?嗯?” 这人也不愧是天生的上位者。 说话都老爱用这种反问的语气。 方熙年有点不自在,别过脸就想站起身,“你别……别挨我这么近。” 没成想。 刚站起来,就被这人按着肩膀,压了回去。 “我为什么不能挨你近一点?” 薄邵天单手按着他肩膀,长腿迈进,强行地挤进方熙年腿间,单膝跪在床上,直直地抵在方熙年鼠蹊。 方熙年猛地抬起头来,却见这人单手捧起他的脸,正温和笑着看着他,“今天……是我们洞房花烛夜啊。” 第19章 方熙年心头陡然漏了半拍,手下意识抓紧了身后的床单,灼热的吻却猛烈地压了下来…… 浮浮沉沉中,方熙年感觉自己就跟砧板上的鱼一样,被人翻来覆去,抵死缠绵。 实在耐不住,方熙年揪着床单哼唧了一声,想说让他别这样,却感觉耳垂一热。是薄邵天那张火热的薄唇含上了他的耳垂,还用牙齿轻轻磨着。 “方熙年,你乖一点。” 薄邵天声音低哑,字字诱哄。 但其实这话说得方熙年还有点委屈,他心说他怎么又不乖了。但生怕这人又按着他来一次,于是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的,懒得搭理他。 冬日绵长。 …… 孙长宇也奔三的人了,这会发脾气来跟个老小孩一样,原先还像是借故撒泼,抱着酒瓶子吨吨吨,但眼见得这日落西山,风雪飘摇,他老婆还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样子,这人也像是真恼了。 一头闷在帐篷里,收拾东西就准备走人了。 吓得孙长宇那pd连忙过来劝。 ——劝秦淼。 “你真行,你们都劝不动的人,秦淼就能劝动了。” 说这话时,方熙年正叼着根狗尾巴草,笨手笨脚地跟着薄邵天在那儿支棱烧烤架,听得这pd苦口婆心的劝,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说:“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老实人秦淼适时也掀起眼皮,浅淡地笑着,看向方熙年。 方熙年一派混不吝的样子。 “甭搭理他。问就说是我挑拨的。” 滋滋—— 烤肉在烧烤架上发出滋啦的声音。 薄邵天笑看了方熙年一眼,然后把烤好的肉递给他,“大哥,吃肉。” 方熙年:“……” 听出了这话揶揄的意思。 方熙年哼了一声,一把夺过了薄邵天手里的烤肉,也不说了。 秦淼看着这俩夫夫,像是想到了什么,眼波流转间,垂下眼淡然的笑了笑。再抬起眼时,他轻叹了一声,向一脸焦急的pd说:“我去看看他吧。” 秦淼独自扶着肚子去了。 孙长宇那pd愣了一声,这才匆匆追了上去。 「啊啊啊淼淼你别去啊!」 「老实说我都怕孙长宇那种人有什么暴力倾向」 「不是之前还被抓拍到他动手打淼淼?只不过孙家有势力啊,很快就把消息压下去了」 …… …… …… 直播间里吵翻了天。 方熙年叼着烤肉,一瞬不瞬地朝秦淼离开的方向看去。全然不觉薄邵天正好笑地看着他。 “你对别人的事还挺上心。” 薄邵天打趣。 方熙年一愣,拿着烤肉扭回头,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一声痛苦的尖叫划破雪天—— “啊——!” 是秦淼的声音。 第16章 方熙年一行人匆匆赶过去时,孙长宇正站在悬崖边上,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慌乱地指着前方,而在他跟前,秦淼摔在巨石上,腹部鲜血如注,他整个人也疼得发抖。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我没,是他自己——” 孙长宇急得抓耳挠腮,想要上前扶起秦淼,却见方熙年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就推开了他,孙长宇不死心地还想上前,方熙年直接冷下一张脸,一个过肩摔就把人摔在了地上。 动作干净利落。 一看就是练家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方当初为了拍《燃烧》贴近角色,还去学过一段时间散打?」 …… 一时间别说孙长宇了。 就是在场的工作人员,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中踌躇着不敢上前。 但其实方熙年就算当初没集训过散打,这会对付孙长宇这样脑满肠肥的怂包蛋,也不成问题。 真正让人感觉棘手的,还是这会血流如注的秦淼。 风雪刺骨的飞扬。 方熙年皱了皱眉,本想上去扶他,但这腿还没迈出去,就被薄邵天拽住了手腕。他抬起头,就见薄邵天一脸凝重,转眸向导演发问:“救护车来了吗?” “在路上了。”导演立刻答道。 …… 救护车来得很快。 但比救护车来得更快的,是秦淼那个怀了五六个月的孩子。听说刚送上救护车,孩子就没了。 这在他们这段本就稀巴烂的婚姻里,或许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天杀的孙长宇!这种烂人能不能去死啊!!!」 「孩子都已经五个月了,成型了,而且秦淼这种双性体质本就不容易有孕,孙长宇这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秦淼 离婚!!!快点跟这种烂人离婚!不然你下半辈子被打死都算活该的!」 …… …… …… 网上劝秦淼离婚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而医院里急救室里的灯也一直没暗过。 方熙年叼着没点的烟,双手环抱着在门口等着,余光扫见孙长宇满头大汗地走过来,方熙年挑了挑眉,冷森森的盯了他一眼。 “滚。” 晦气。 孙长宇那已经迈出的一条腿一顿,抬头看着方熙年夫夫,心头莫名有些害怕,“我,我只是……” 他只是想在这里等淼淼出来。 他只是想让秦淼出来跟大家解释解释,当时的事并不是那样的。 他只是,他只是…… “跟警察说去吧。” 方熙年视线越过孙长宇,落到了他身后赶来的警察身上。还不待孙长宇反应过来,帽子叔叔就已经把孙长宇带走了。 薄邵天扫了眼孙长宇离开的方向,皱了皱眉,忽然问道:“你报的警?” “嗯哼。” 方熙年哼声,“这是法治社会。” 薄邵天没搭话。 等一行人走远了,薄邵天才轻声说:“其实,你不应该多事的。” 的确,其实这本就不关他们的事。 不同于在山上肃杀的气氛,急救室里充满了浓郁的消毒水味道。刺鼻的、沉闷的、却又是熟悉的。 方熙年并不爱来医院。开玩笑时说的是轻伤不下火线,沉闷时说的是,小病他自己养养得了,大病就黄土一抔,把他就地埋了吧。 这会听着薄邵天这句好心的提醒,方熙年斜斜睨了他一眼,莫名感觉有些好笑:“我做事,什么时候用你来指手画脚了。” 方熙年扭回头去,看向急诊室里亮着的灯,那一瞬间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管好你自己吧。薄总。” …… 方熙年这人脾气向来犟,他妈在的时候骂他,说他倔得跟头驴一样。方熙年那时候觉得他妈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后来看到他那些黑粉形容他是茅厕里石头——又臭又硬,他又忽然感叹起来他妈的好。 但其实他妈那人呢,也是头倔驴。 这话还是后来他跟薄邵天结婚后,从薄邵天他妈口中听来的。 薄邵天他妈后来回忆起当年的事时,还颇有种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的意思。她说那时候跟方熙年他妈很要好,要好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在关公面前拜了把子,约定好了下辈子也要做姐妹的程度。 只不过二人还是不一样。薄邵天他妈精,方熙年他妈轴。 这话是薄邵天他妈唐女士后来自个儿一锤定音,下的定论。 而她初次有这个认知,还是在初三那年俩人一起回乡下过年。那一年午夜凶铃席卷整个海城,吓坏了班上一众初出茅庐的小孩儿。 但唐明玉觉得自己不是小孩。她胆子大,骄傲又自负,拽着方熙年他妈方来凤就去了后山那口枯井里探险。 而前面说了,方来凤轴,所以方来凤也跟着去了。 这一同去的结果,就是看到好友一头摔进那口枯井里,方来凤撸起袖子想也不想的跟着跳进去,废了半条命拼死拼活地将人捞了起来。 …… “来凤,今天的事谢谢你。没有你我估计要死在里头了!……不过今天的事绝对不可以告诉大人。” 初春的天里,年幼的唐明玉身上的衣服未干,风吹过来冻得她冷森森地打了个喷嚏,但看着面前同样湿答答的方来凤,她抿了抿唇,心里又都生出几分愧疚。 于是她低下头,从她妈前几天刚买给她的hello kitty钱包里翻找出来五百块钱——她妈一共给了她八百,她拿五百出来,可以说是去买什么东西送人了,反正她总这样,她妈是不会起疑的。 “这些年你拿着。拜托拜托!一定要帮我保守秘密!来凤,这算我欠你的——我欠你一条命,以后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开口,我豁出命也给你办成!” 据说方熙年他妈当时摔得晕晕乎乎的,全程都没听明白,听得唐明玉叽里咕噜说完后,摆了摆手,扶着昏胀的脑袋,一瘸一拐的走了。 方来凤不是个会挟恩图报的人。她轴。 第20章 要不是后来因为那件事,他妈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把这事在唐明玉面前提起。 唐明玉记得那天夕阳如火,义结金兰的姐妹身影小小一只的,蹒跚又很坚定地走进了那团火焰中去。 她想说些什么,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很多年后唐明玉回想起这事,感叹说她们这两个人,一个精,一个轴。 就跟方熙年和薄邵天一样。 只不过这事方熙年不认。薄邵天也是。 …… 嘭—— 急救室的灯忽然黯淡。 “秦淼的家属在吗?请过来一下!” …… 事实证明,薄邵天的担忧是正确的。 孙长宇那傻叉被他妈从局子捞出来后,就跟条疯狗似的上微博控诉节目组恶意剪辑、控诉方熙年在录制过程中暴打他、甚至还控诉是害得他老婆不要他的元凶—— 当然,起初他在媒体面前的说辞是:他没有动手,是秦淼那个怀了五六个月的孕夫,自己想不开往石头上撞的。 「我知道我现在在你们眼里就是个罪人,我酗酒我家暴,我是个畜生我对秦淼不好——但我也是个人啊!有没有人来看看真相到底是什么???」 「真相是我和淼淼上节目前都说好了,我们只是借着离婚的噱头复出,我们只是为他、也为我们自己铺路!」 「真相是方熙年这条疯狗串通了节目组——不!还有薄邵天,他们看中了我老婆,看中了他身上的资源,为了把他从我身边带走根本不择手段!」 「真相是方熙年在节目里就屡次三番殴打我、阻止我说话!这些,都是罪证!!!」 【图片】【图片】 …… 李明远怒气冲冲地把手机摔在方熙年跟前时,方熙年正悠然自得地晃荡着杯冰美式,接过手机上下一划拉,哧一声看乐了。 他掀起眼眸看向李明远,打趣:“你说他怎么就放俩图?” “这么牛逼,凑个九宫格啊。” “……可能,是因为你揍他的伤也就能拍出俩图吧。”李明远被这祖宗闹得都没脾气了。 “哦?” 方熙年一听这个来劲了,英气的眉一挑,放下冰美式就准备起身—— “别!祖宗,我劝你冷静点,别特么给我搞事了!” 也不愧是带了方熙年好几年的经纪人,他屁股一撅,李明远就知道这浑小子要放什么屁了。一手擦着汗一手将这祖宗按了下去,“祖宗,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做危机公关。舆论发酵越厉害,对你负面影响越大……”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替天行道嘛,英雄。你是这个。” 李明远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但方熙年,舆论场不是武侠小说。现在是孙长宇把他个人的婚姻问题——比如家暴,出轨等等,转移到了你们几个人的感情纠葛上。” “你知道他那边安排的公关团队怎么说吗?说你啊,你是封建主义的大婆,这么针对孙长宇就是为了给丈夫——噢不,现在是前夫了——找小三!” “公众对情色新闻本来就很敏感,更何况你们仨这感情纠葛一直也是公众讨论的焦点。” “……草。” 方熙年舔过后槽牙乐了,拿起手机斟酌着这会他该发点什么声明比较合适。他倒是无所谓,他这人虱子多了不怕咬,但薄邵天那人一向注重个人名誉,人活什么?不就活个体面。 这都离婚了他还给人惹事,总觉得不太地道。 正思忖着该怎么在网上痛打孙长宇这条落水狗的同时,还能不动声色的把薄邵天给摘出去。 却感觉手机忽然一震—— 秦淼的声明先一步发了出来。 「刚输完液。很抱歉现在才来回复大家。」 「我与孙先生以及薄总三人的关系,这些年来一直饱受争议。本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爱你的人总会无条件的信任你,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正式回应。」 「但现在看来,当爱意消散时,信任早已分崩离析。」 这话算是明晃晃地在点孙长宇了。 方熙年看下去。 「我跟薄总的关系,并不是外界传言的什么,白月光或是初恋。而是很多年前,我母亲在薄家做保姆,承蒙夫人和少爷照顾,让我也在薄家住过一段时间。」 「至于薄总为什么后来没有出面澄清过这事,我想还是因为薄总心善,希望我有个更好的出身吧。」 「也正是因为薄总心善,这让我感到无法愧疚——愧疚因为我的关系,外界传闻竟然对他的婚姻妄加揣测。」 「薄总与小方老师现在的婚姻状况我不得而知,但在几年前,我回薄家拜访薄夫人时还曾邀约过薄总一同共进晚餐。」 「那时薄总手上一直戴着婚戒,他说他要回家给他老婆做饭。他老婆胃不好。太晚吃饭不好。」 「那时候我想,薄总一定很爱他老婆,他们也一定很恩爱吧。」 窗外风雪飘摇,屋内暖气流动,桌上的水晶球静静翻涌着雪花。 一切仿佛静默下来。 方熙年看着秦淼这篇一拉都拉不到底的声明,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反应,也就在这时,手机再度震动。 是薄邵天的声明紧随其上。 第17章 不同于秦淼那长篇大论、事无巨细的声明。 薄邵天言简意赅,却又直击要害,把该回应的都回应到了位—— 「我跟方老师之间,无论在一起亦或是分开,都与旁人无关。」 「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是老友,是爱人,是可以合作的对象……但绝不会是敌对的关系。莫须有的故事,不必强加在他头上。」 薄邵天文字冷冽利落,全然不似秦淼那样,一口一句“希望”“抱歉”,把自己放置在什么很低的位置。 他向来是进攻性很强的。就如同现在这样。不像在解释,更像是在警告。 而果然,下一刻薄越集团就以公司的名义向孙长宇发去了律师函,起诉他造谣生事。 孙家虽然也有点势力,但这点势力在薄家面前完全不够看的。于是声明发出去不久,孙长宇火速删了帖子,热搜上那些买来的词条一时间也被撤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网友一浪盖过一浪的震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不是薄总头回站出来给小方说话?而且这篇声明什么意思?是即使做不成爱人,我们也是世界上最亲密的朋友?」 「薄总这话也是变相给小方澄清了当年他上位攀高枝的事吧?当时他们说我就觉得不合理,薄总什么出身?这些年什么没见过?他要是不想,方熙年一个二流子能算计得了他?」 「讲真,其实小方看上去感觉就没啥心眼,不像薄总啊啊啊啊,感觉眼睛里都写着精明!」 「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初处心积虑博上位的,是薄总?小方看着很像是被套路的样子诶」 …… …… …… 「家人们!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薄总的微博简直淡淡的人机感,基本都是企业相关的。但是!」 「仅有的几条你圈相关的,都是关于小方的!一条转发的是小方当年《燃烧》入围最佳男演员的消息,其他两三条也都是关于小方的消息」 「所以薄总看着高冷倨傲,对小方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背地里偷偷关注小方的一举一动????」 …… …… …… 暖冬的卧房里,方熙年在送走了李明远后,跟只慵懒的猫一样,窝在被子里静静刷着网友的评论。原本就因为这档离婚综艺,他们几个人的热度居高不下,这下可好,直接在热搜上挂着了。 跟条风干的咸鱼一样。 方熙年上下划拉着薄邵天这条微博,好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这会是该接着出来回应呢,还是索性就装死了,把这热度压下来。 李明远的意思当然是把这把火烧得更旺才好。 但方熙年…… 方熙年挨骂的事儿经历多了,给他平反的倒是头回遇到。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反应了。 抱着手机哀叹了一声。 翻了个身仰躺在了床上。 想打给他,又抹不开面儿。 自打上回在医院闹了点口角后,他俩就没怎么联系了。现在一个电话过去,还是连着上回拌嘴那事儿…… 正纠结着,只听得啪一声,手机没拿稳直接砸在了方熙年脸上。 方熙年疼得呲牙咧嘴的,刚把手机拽下来,薄邵天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喂……嘶,嗯……” 对面一顿,跟着意味深长的笑了:“方熙年,你在做什么。” 方熙年张口就想说他能做什么,陡然想起某次薄邵天出差印尼快一个多月,“相思”难耐的档口,薄邵天跟他煲起了远洋的电话粥—— 第21章 “我想看看你,或者,听听你的声音。宝贝儿。”薄邵天声音低哑,穿破好几万公里,直击方熙年耳膜。 方熙年那会手抖得电话都快拿不稳,“你想,怎么看,怎么听?……” 薄邵天不常叫他宝贝儿。 每次这么叫他,必有所图。 这人多精啊。 …… 半个钟头后,薄邵天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方熙年刚租的小公寓里。 房子跟薄家那大别墅不一样,一室一厅,小小的,但看着还挺温馨的。 这也是离婚后薄邵天头一回来这里。 四下扫了一圈,微微皱眉:“你现在住这儿?” “那不然呢?睡大街上吗?” 方熙年抓了把头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气泡水扔给他,“凑合喝。” 他记得这人先前还挺爱喝这个的。不过这人讲究,不喝冰的。 但这会了,谁还管他。 “那什么……你们真要告孙长宇啊。” 一屁股坐进沙发里。 方熙年皱了皱眉,整个人还没什么精神,懒洋洋的,没话找话问。 薄邵天拿着那瓶气泡水,步步走到方熙年身边,在离他不远的位置坐下,淡淡接口:“吓吓他。” 他一坐下来,方熙年那质量不太好的沙发也跟着凹陷下去一些。 方熙年整个人莫名精神了一些,稍稍坐直了身子,朝薄邵天那方位看去,就见这人薄唇翕动,继续说:“他本来要告你打他那事儿。还去做了伤情鉴定。” “……然后呢。” 真成。不过方熙年也没太当回事。 只是这事儿从薄邵天口里听来,总让他有些不舒坦。 不动声色的,方熙年又坐直了一点。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先他一步把他起诉了。他本来还想跟我继续吵,但听说是被他妈拦下了。” 薄邵天说:“孙家的律师联系我助理了,说孙长宇那边撤诉了,又说什么他知错了,让放他一马。” “……你怎么想?” “没管他。” 薄邵天笑,带着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从容,“对付这种人,不必理会。他会自乱阵脚。” 方熙年没接话。 暖室里一时间静悄悄的,只有暖气流动的声音。 方熙年摸了摸鼻子,好半天才说:“那什么…谢谢你啊。” 薄邵天拿着那瓶气泡水,睨向方熙年,笑:“谢我什么。” 这人明知故问。 但没法,人家是大爷。 方熙年只好又摸了摸鼻子,继续说:“微博那事儿,还有孙长宇这事儿……反正都,谢谢你。” 方熙年这人向来是个刺头,挨骂的事做得多了,道歉又或是道谢这种事,他却实在做不来。 越说越尴尬,抓了一把头发,干脆站起身来,准备再去拿瓶水喝,却没成想经过薄邵天身边时,被他那条长腿绊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又被薄邵天捞了一把,直接坐到了人腿上…… “别动。” 方熙年心跳得很快,刚想站起身,就被这人按了回去。 薄邵天这会单手扣着他的腰,抬起头,淡笑地看着他,视线扫过方熙年那红透了的耳根子,薄邵天慢条斯理地续上刚刚的话题:“你就是这么谢我的?” “……那你想我怎么谢你?” “你能怎么谢我?” 二人这会视线交织在一块,灼热的呼吸也混杂在一起,难舍难分。 方熙年就不爱听他说话这个调调,脸红透了,实在顶不住他这视线,别过脸刚想逃,就感觉扣在他腰上那只手又加重了力道,掌心炙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熨烫进他细嫩的皮肉。 方熙年被激得眼睛瞬间就红了,抓着这人衣服刚想说“别这么”,就听到薄邵天用低哑的、不容置喙的嗓音诱哄他。 “看着我。” “方熙年,看着我。” 其实方熙年都有点不敢看他。 这人眸光如炬,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而果不其然的,方熙年刚低下眼,热浪猛烈的吻就侵袭而来。这人也像是一头猛兽一样,欺身而上将他按倒在了沙发上。 方熙年被他亲得眼睛都是红的,身上那件居家的衣服也被扯开,露出雪白、起伏不断的胸膛。 这会不像在节目组,没有七八个摄像机怼着你拍,于是这人也放浪起来,不管不顾地想要把他吞进腹中。 他想让他完全地属于他。 正准备进一步攻城略地,方熙年的手却忙探下去握住了薄邵天粗壮的手腕,“你别……别。” “我家里没东西。” 被磨得狠了,方熙年这会声音打着颤,听着让人觉得还怪可怜的。 薄邵天动作一顿,掀起眼皮看向他,“我带了。” “……你带了?” 方熙年涣散的眼眸忽然清醒了。他抬起头,看着目光如炬的薄邵天,雾茫茫的一双眼睛又在一瞬间迷茫了。 这种迷茫被薄邵天尽收眼底。 他看着身下这人,眯起长眸,忽然有些诡异地笑起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 “……你本来就是这样的。” 他这样的拿去骗骗小孩儿得了。但方熙年今年也不小了,不吃这套了。 虽说,他曾经也是个小孩。 原本暧昧的气氛在这三两句的功夫,渐渐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事儿本来也就做个兴致。乘兴而至,败兴而归,本也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这会薄邵天兴致散了,缓缓地从方熙年身上起来。 刚刚那场荒唐下来,方熙年被弄得衣襟大开,面容潮红,连脖子上都多了个暧昧的吻痕。 但薄邵天却还是很体面。要不是他衬衫上刚刚被方熙年抓出的褶皱,完全叫人看不出来,他刚刚差点跟人擦枪走火了。 薄邵天坐起身来,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他有些褶皱的衣服,扣上他崩开的袖扣。 也不说话,就这么有条不紊地做着。 但方熙年就是知道,这人在生气。 这人生气的时候就这样。 也不说话,就冷着一张脸继续做自个儿的事。以至于方熙年有时候想,他要是钝感力强一点,兴许都觉察不出来这人在生闷气。 抓了抓头发。 方熙年也跟着坐起身来,望了眼薄邵天的背影,也一颗一颗的,把刚刚被扯开的扣子扣上。 沙发忽然弹了起来。 是薄邵天整理完毕后,起身准备走了。 临走前还不忘侧回头来,像是想跟方熙年说句什么告别的话。 方熙年却坐直了身子,脑子一抽,也不知怎么想的,伸手就从后面抱住了薄邵天的腰,侧脸蹭着他的腰嘟囔:“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 一声闷笑很快响起。 像是薄邵天被他这话气笑了一样。 “我小气?嗯?” 薄邵天转回身来,单膝跪在沙发上,也跪进方熙年腿间,眯起眼一面笑着,一面掐住他的下巴狠狠亲了上去,“小方老师,你这话说的,太没良心了。” 一面亲着,一面把他剐了干净。 呼吸焦灼间,他听见薄邵天含着他的耳垂低声呢喃:“握着。” “方熙年,握在一块儿。” 方熙年被烫得手抖,红着眼睛被他大手包裹着折腾,被刺激得厉害了,就俯在薄邵天肩膀上,狠狠地、又轻轻地咬了一口。 再回想起这人刚刚的问话,方熙年在心里想着,小气。这人睚眦必报,是他见过最小气的人了。 …… 冬夜绵长,静谧。 万物安详。 第18章 薄邵天这人,用网友的话来说,就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天之骄子。这样的人一出生什么都有了,又是个独子,家里无论是资源还是宠爱,都是偏疼他的。 即便他那个老子在外头莺莺燕燕不断,但也没人怀疑过他薄家继承人的地位。 于是这人骨子里就有些傲慢。 在那档子事上也不例外,向来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方熙年刚跟他结婚那会摸不清这人性子,被折腾得狠了,在床上就红着眼睛骂他,结果他越骂,就被折腾得越厉害。 薄邵天倒也不是生气。他看着这人红着眼睛、声音低低哑哑骂他的样子,还挺得趣。 他就是单纯地爱折腾他。 后来方熙年也学乖了,受不了了就抱着薄邵天的脖子轻轻蹭,跟小猫一样,“……你别欺负我。” 这谁顶得住啊。 反正薄邵天不能。 他恨不得这会就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人压在身下狠狠欺负个遍。 但看着这人泪眼汪汪的样子,又觉得实在可怜,于是揉了把他的头发,低下头喟叹:“小方老师,你怎么这么……不禁,” 火热的唇含着他耳垂,喃喃:“造。” 方熙年脸红透了,埋进枕头里就不说话了。 第22章 薄邵天这人吃软不吃硬。他算是了解了。 …… 方熙年家里没东西,这晚俩人也没法做到最后一步。 只不过除了最后一步,薄邵天抱着他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从沙发到浴室,又从浴室到了卧房…… 累得方熙年最后手指头都抬不起来,闭着眼睛哼唧:“下回我再给你开门,我是狗。” 薄邵天只抱着这人笑,仿佛很笃定,下回他来,这人还是一定会给他开门的那样。 暖阳渐渐照进屋里,将旖旎的卧房照得金光灿灿的。 方熙年窝在薄邵天怀里,被这阳光照得晃眼,翻了个身抱着这人的腰嘟囔:“几点了?” 薄邵天早就醒了,这会拿着电脑审阅着助理刚发来的文件。听见动静稍稍侧目,伸手抱了抱在他腰间乱蹭的人,笑:“下午了。方老师。” “嗯?我睡了这么久?” 方熙年迷迷瞪瞪的,想掀开眼皮看看时间,但无奈眼皮太过沉重,想想薄邵天又总不能骗他,于是索性闭着眼睛继续睡了:“……我都饿了。” “那起来吃点东西?” 薄邵天低下眼看他:“想吃什么?” “什么也不想吃。” 方熙年哼唧。 薄邵天像是被这人气笑了,伸手揉了把这人乱糟糟的脑袋,笑他:“又饿,又不想吃东西,那你想做什么?嗯?” 这话刚落下手机就响了起来。薄邵天接听起来,话语简短,简明扼要,但方熙年还是听出来,这电话仿佛是公司相关的什么事儿。 方熙年掀起眼皮,人一下子就醒了。 “公司的事儿吗?” “嗯。” 薄邵天没多解释,单手摸着方熙年的脑袋,问:“那个节目……还要录多久?” 原本是一气呵成录完的,但突然出了秦淼这档子事,节目录制也不得不中止了。 至于什么时候重新录制,还得等通知。 方熙年摸了摸鼻子,一下子也懂了薄邵天问这话的意思:“你忙的话就别录了吧。反正可能……也到尾声了。你录不录的,估计也影响不大。” 薄邵天垂下眼眸,沉默了半晌,手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方熙年的脑袋,“方熙年,那个节目……我们还要录吗?” 方熙年一怔,对上薄邵天那双深邃的、充满进攻意味的黑眸,心头陡然漏了半拍。他躲开了他的视线,有些不自在的回他:“要的吧。毕竟都签了合同了。” 但薄邵天这人吧,估计没把那一纸合同当回事。 反正这人一向也没什么契约精神。 方熙年摸了摸鼻子,低垂着眼眸又补充:“而且,而且……这不去的话,怎么跟人节目组交代?当初都说好了的,还跟节目组透了个底,也是真有夫夫问题——甚至也真离了,这才去的。” “这要突然不去了,人那边不觉得咱是去炒作的么?” “虽说吧,这年头炒作的人也一抓一大把的,但拿婚姻这事儿炒作的,实在、实在是……” 方熙年这人有个跟林源源同款的毛病,一紧张,一心虚,话就变得多了起来。 这点他看别人清楚,落到自己身上,总是要犯迷糊。 屋子里的暖气不知是不是停了。窗外日光丝丝缕缕的泄进来,非但没带来一些暖意,反而叫人阵阵发寒。 薄邵天看着眼前这低垂着脑袋的人,白皙的锁骨上还带着他昨晚留下的印子。他眯起眼眸,忽然古怪的冷笑一声,“真要是炒作,那又怎么样?小方老师,你看着不像是个怕挨骂的人。” “……不怕挨骂,那也怕赔钱。” 方熙年说:“一个亿呢。把我卖了都赔不起。” 方熙年故作轻松,但那双澄澈无比的眼睛,却没敢直视薄邵天的。 以往这种时候,薄邵天总是盛气凌人的,他不看他,他就会掐着这人下颌,比他抬起头来,有时候不上手,就这么冷冷地说:看着我。这人也都照做了。 只不过这次薄邵天并没这么做。 薄邵天眯起眸,意味深长地盯着方熙年,有那么一瞬间,薄邵天看着这人想脱口问出,他究竟是真的想继续录,还是真的想跟他离了。 但彼时距离他们二度从民政局出来已经有两三个月了,这时候再问这话未免是有些滑稽。更何况薄邵天这人向来自持矜贵,这话他不会问,他绝对问不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薄邵天勾起薄唇冷嗤一声:“是啊,一个亿呢,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那你去吧。” “好好拍。” 薄邵天撂下这话后,很快穿戴整齐,单手挽着自己的黑色大衣扬长而去。 这一次方熙年没去拦他。 他也不敢,再拦就出事儿了。方熙年想到。 只是看着这泄了满屋的日光,方熙年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有些累了,累得他想钻进被窝里,从此长眠不醒。 …… 薄邵天第一次听见方熙年这个名字,其实是在他三叔的酒会上,那时他三叔抽着雪茄,跟人觥筹交错间,侃侃而谈着新投资那部电影取得了多么漂亮的票房。 “……说真的,我都没想到这么部小成本的文艺片,居然能拿下这个成绩。多少钱?我想想,前前后后就投了五六百万吧,但你知道这片子赚了多少吗?” 他三叔嘿地一乐,常年吸烟的牙齿满是黄垢,他冲人竖起了四根手指,神色间满是得意:“这个数。” “不过钱不钱的咱们倒是放一边。这回选的那个新人——啊对,就是那男主角,一小孩儿——倒是真让人惊艳。” “漂亮当然是第一个啦。这张脸不好看能签进我这儿?主要是故事感。拍电影啊,这脸上得有故事感。” “所以我才说这小孩还让人挺惊艳的。我听说年纪不大,才十八十九?嘿!眼睛那么干净,脸上却都是故事,这是什么?这是宝贝!” 众人都笑起来。 薄邵天也笑,拿着杯威士忌薄唇,也挡住他对这种商业聚会的不屑。他不喜欢烟酒,更不喜欢这样觥筹交错的气氛。 放下酒杯正准备走—— “当然要空有一张脸那真没什么好吹的。主要是这小孩儿真敬业啊!” “你们知道这电影大高|潮那儿,是一场大火烧屋的戏。主角——也就是他——在大火燃烧的屋子里一边哭一边笑。” “这戏要好看啊,得来真的!所以当时片场放的那可是真火!” 众人跟捧哏的一样,齐刷刷地嚯了一声。 已经站起身来的薄邵天,也稍稍眯起眼眸,驻足,罕见地听下去。 “所以说这小孩是真能忍啊。能把屋子烧没的火,你想想得多大?那小孩愣是一声不吭,一条过给你演下来了!” “要不是当时的场记发现不对,那小孩说不定会被烧死在里头。” “后来?后来送医院了,在icu 里躺了一周才好。醒来第一件事还问呢,问他是不是耽误整个剧组了……” …… …… …… 他三叔谈起这桩事语气还唏嘘不已,叼着雪茄还从身上拿出了电影的宣传海报——这是发行商今儿塞给他的,他顺手揣着了。 没成想手一抖,那轻飘飘的海报就这么飞了出去,落到了薄邵天脚边。 薄邵天弯下来,将那张画着熊熊烈火的海报捡了起来。 上面的小少年棱角分明,脸上脏兮兮的,可一双眼睛却清澈明亮,像小鹿一样。 “不过要我说啊,那小孩当时要真烧死在了片场,说不定还能为这片子再增添点艺术性……” “——诶!这话可不兴说啊!” …… “邵天,你一直盯着那海报看干什么?这小孩是你的人?” 众人又嬉笑起来。 薄邵天好笑地眯起眼,抬眸,扫向以他三叔为首的投资人、大导、又或是别的什么他叫不出来名字的业界人士。 在这话题进行到这里之前,他们正讨论着该把下部戏的男主角,给他们之中谁的小情儿。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鹿很好,但误入斗兽场,大概会被“群雄逐鹿”。 薄邵天笑了笑,拿着这张海报说:“之前不是。” “但现在是了。” 众人一听这话便明白了。 这是在说:这人他要了,你们别碰。 包厢内光影交错,只有海报上那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在熠熠生辉。 而在那一双干净到不可思议的眼睛旁边,是用正楷书写的五个大字—— 主演:方熙年。 第19章 而那时候在酒局上说出这是他的人的薄邵天,也全然没想到,他很快就见到了真人。还是在自己家里。 薄邵天还记得那似乎是一个深秋的雨天,他被唐明玉叫回来例行每周末的家庭聚餐。也就是在那一天,他看到了在沙发上坐得笔直的少年——主演,方熙年。 第23章 而他的母亲方来凤还在一旁跟他妈唐明玉,聊着这十余年不曾相见发生的种种。 薄邵天把伞递给秦姨后,缓步朝那位主演走了过去,“往边上坐坐。” 小孩儿抬起头,小鹿一样的眼睛露出一点茫然,像是在无声地问:这地儿这么宽,怎么就非得叫他挪? 但大概是想到这本来就是别人的地盘,于是收回视线后,也往边上挪了挪。 薄邵天也便自如地坐到了他身边去。 “要喝茶吗?” “什么?” “茶。” 薄邵天好笑地看着他,重复:“要喝茶吗?” 那小孩儿似乎为自己的耳背感到有些羞耻,耳根子都红了红,然后下意识摇摇头:“不用了。” “不用了?” 薄邵天好笑地看着他有些干裂的嘴唇,很莫名地就想起来《喜剧之王》里那段涂唇膏的剧情,“你不渴吗?” “有点。” 那人顺嘴就答了,待反应过来不对劲时,薄邵天已经含笑招呼秦姨,给他倒上了一杯茶。 薄邵天将热茶递给他:“叫什么名字?” 他明明就知道。 “方熙年。” “哪个熙,哪个年?” 他偏要问。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嗯,是熙熙攘攘的熙。” “岁岁年年的年。” 方熙年说。 “哦。” 薄邵天笑:“方熙年。” 他念得很慢,偏偏又有一把好嗓子,把那被人叫了快二十年的名字,居然念出了一种别样的韵味。方熙年想。 唐明玉那边拉着老友话了良久的家常,终于想起了两个小辈,转回头来正想说可以吃晚饭了,就看到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的情景。 残阳里,薄邵天握着茶杯,一派从容自如。而他身边的小孩儿却有些正襟危坐,头低低的,耳根子红红的,不知道还以为是在面试。 …… 送方来凤和方熙年走后,薄邵天这才站在二楼的落地窗边,问起今天这事儿。 唐明玉拢着披肩,站在暖阳里看着老友离开的背影:“我应该跟你提过她。前些年还带着孩子来过一次。但当然,你跟你爸都是没良心的,大概也没什么印象。” “……总而言之就是,这是你妈多年前的挚友,只是因为一些龃龉疏远了。” “现在她回来了,遇到了一些事……想让我多照顾照顾他儿子。” “什么事?” 薄邵天笑看了唐明玉一眼:“你都摆不平?” “……” 唐明玉横了自己儿子一眼,她有时都在反思她的教育理念是不是出了问题,怎么会把一个好好的儿子养得这么狂妄。 但每每这么想时,她又会想到,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孩子。这事或许可以怪罪到薄家基因问题上。 薄邵天双手揣着兜,看着楼下那小孩扶着他妈坐进吉普车里,忽然笑了笑,说:“照顾?怎么照顾?” “要不我把他娶了吧。” 唐明玉一愣:“你说娶就娶?你就那么确定人家会答应?” 薄邵天只是淡淡地笑,并不作答。 仿佛是觉得这么愚蠢的问题,实在没有什么回答的必要。 那时候唐明玉就明白,薄邵天看出来了。那孩子心思浅,心里藏不住事儿,虽然不知道这种心思是怎么起的,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不过她想,她这样目标清晰明确的儿子,大概也是不在意的。 薄邵天跟她一样,只看结果就行了。 “你别玩人家孩子。” 唐明玉闭上眼,瞬间感觉有些头疼了,“那孩子简单,玩不过你。你别欺负他。” 残阳里,薄邵天半张脸隐在阴影中。闻言他笑了笑,只回说:“我为什么要玩他。我看着很闲?” …… 方熙年在别人眼里,是刺头。 但在薄邵天眼里,这人就是一小孩儿。 心思浅,藏不住事,没什么不好懂的。 …… 网上关于他们的讨论还在持续发酵,林源源隔岸观火了良久,看见这会形势终于稳定下来了,终于姗姗来迟的,跟着发了篇微博替方熙年撑腰。 大明星林源源:【我之前因为外界的一些传闻,对于小方老师也有一定的误解。但其实来到节目组跟小方老师正式相处后,才发现小方老师这人其实很好——甚至是非常好! 我不想用软柿子这样的词去形容一个善良的人。但我是真心觉得,方熙年这人,心善,慈悲,甚至纯粹。】 这事儿热度原本都要慢慢降下来了。 林源源这篇博文一出,又把这事热度翻了起来,甚至横空出世(当然这也可能是林源源那边叫人买的)一个话题—— #林源源方熙年世纪大和解# 方熙年:“……” 而让这个热度再度攀升的,是好事者竟然还去到林源源微博底下,问起了方熙年和薄邵天的事。 【源源源源!所以小方老师和薄总到底怎么回事啊?他们是真离了还是来炒作的?】 【还有还有,他们到底为什么离啊?】 林源源居然还回了人家。 大明星林源源:【不知道哦~不过也许就像薄总说的,无论离没离,他们都会是密不可分的关系吧?】 末了,还发了个飞吻的emoji 。 方熙年:“……” 切回到微信,方熙年罕见的给林源源弹了个消息。 方熙年:【拳头.jpg】 林源源:【飞吻.jpg】 方熙年:。 没被这人气死。 方熙年都觉得自己命大。 刚想退出微信,就看到一个顶着x名字的黑色头像,弹到了最顶端。 【离了吗?】 一贯的、简短的三个字,让方熙年都不必备注,就猜到了这人是谁。 舔过后槽牙一乐,方熙年拿起手机给这人发了句语音过去—— “盼我点好。” 对面没再回了。 大概是被他气着了。 窗外的风雪仍在静静地吹。网上的讨论也早已盖起了高楼。 方熙年握着手机往窗外望去,感觉窗外的世界就如同水晶球外的世界一样。 不同的是,如今是水晶球外的世界在下雪。 …… 方熙年感觉自己也是闲的,在家里横竖都睡不着,索性叼着根烟,还提着俩果篮大剌剌地往医院去了。 秦淼已经醒了,坐在单人病房里,静静地在那儿看着一本《飘》。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把他整个人都映照得温柔娴静。 听着动静,秦淼掀起眼皮,看到方熙年,朝他静静地笑:“小方老师?你怎么来了?” “来恭喜你。” “恭喜我什么?” “恭喜你重获新生,得偿所愿。” 方熙年吊儿郎当的,叼着烟把那果篮放到了秦淼床头柜上。 秦淼不是个笨蛋,三言两语的功夫,也听明白了。他视线落在那果篮上,又缓缓挪上来,落在了方熙年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 “你都知道?” “你知道还替我揍他?” 方熙年没接话。 叼着根没点的烟,看着又横又乖的。 秦淼看着他,皱眉笑起来:“方老师,你这人……真有意思。先前邵天哥觉得你笨,现在看来……” “?” “确实有点。” 秦淼点点头。 “……” 得。 他就不该来这么一趟。 方熙年气笑了,挑了挑眉,慢慢悠悠地说:“这话听着也太不是东西了。买卖不成情谊在,离个婚而已,怎么还在背后骂我?” 得。 自讨没趣。 方熙年见人没事也准备走了,却没想到这刚一转身,就看到风尘仆仆过来的薄邵天。 手里跟他一样,还提着个果篮。 像是在一家店买的。 方熙年:“……” 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多少钱买的。 残阳里,薄邵天微微眯起眼,好笑地看着方熙年,“谁背后骂谁啊。” “……” “谁不是东西?嗯?” “……” 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小方老师呐呐:“我,我,都是我成了吧?” 一面说着,一面低着头就想遁了。 却被这人一把抓住了胳膊。 方熙年:“?” 薄邵天淡笑着扫了他一眼:“送你回家。” 方熙年张口想说不用—— “买卖不成情谊在。” “不是小方老师你说的?” “……” 自掘坟墓啊方熙年。 硬着头皮正准备跟这人走,就听到秦淼忽然在后面开口叫住了他,“嗳。” 方熙年转回头。 午后的暖阳里,秦淼穿着一身病号服,静静地坐在那里,面上温和而平静。 第24章 他说:“小方老师,谢谢你。” 方熙年看着他,摸了摸鼻子,想说这真犯不着,他也没做什么,但想想又回过味来,发觉这事儿其实是他犯不着,人家也没做什么…… 暖色昏黄。 “那什么……我听说孙长宇放出来了啊?” “真成,有钱人就是一手遮天哈。” “那孙子来医院了吗?他这回栽这么大个跟头,多半得来找秦淼算账……” 出了医院,方熙年开始没话找话,嘴碎得跟菜市口卖菜的大叔一样。 薄邵天好笑地扫了他一眼,“你倒是热心肠。” 又幽幽叹道:“都说这各家自扫门前雪,谁怜他人瓦上霜。但小方老师不一样。” 小方老师是热心肠,烂好人,对谁都热络。 除了他。 方熙年一愣,撇了撇嘴脱口而出说:“你还好意思说我。” 这么多年秦淼打着他的名头,吹什么白月光云云,说白了还不是想拿薄邵天当个后盾。这漫天的通稿方熙年不信薄邵天一点没看见。是看见了,但还是默许了。 就像秦淼自个儿发微博说的,薄邵天人也挺好。 只不过这人的好跟方熙年的好,总是不大一样。 “薄邵天。” “?” “你妈……前两天还给我打电话了。” 薄邵天扬眉,不动声色地睨向方熙年。 方熙年单手揣在兜里,在这车水马龙的车道旁,叼着根没点的烟,吊儿郎当地跟这人说。 “她说你要是再欺负我,就让我跟她说。” “她来收拾你。” “……” 薄邵天失笑,这多大的人了,还告家长。 但或许那天暮色太浓稠,他看着这人,到底没这么说。 “我哪敢欺负你。” “你是祖宗。” 薄邵天这次倒挺安分的,把方熙年送到楼下后就没动静了,让他自己上去。 方熙年狐疑地盯了他一眼,见薄邵天含笑朝他扫来,薄唇轻启仿佛要说什么—— 啪! 方熙年松开安全带,麻溜地从那辆迈巴赫钻了出去。 外头的风雪很大。 方熙年一回屋就脱了外套,一头钻进了被窝里,过了一会,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趴到窗外上往外看。 楼下,路灯昏黄。 刚刚送他回来那辆迈巴赫,此时还稳稳当当地停在原地,仿佛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样似曾相识的情景,总让方熙年回想起当初薄邵天向他发出结婚邀请的时候。 那时候这人怎么说来着? 他说,小方老师,你要不要考虑跟我结婚? 反正你妈那边也想你有个人照顾,我呢?我也到了年纪了。 又说,你可以考虑考虑。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如果你同意,就下楼来,不同意…… 那么今晚过后,他们桥归桥路归路。 这话就当他薄邵天没说话。 那天也下了场大雪。 方熙年也这么趴在窗台上,一瞬不瞬地望着路灯下薄邵天停着的那辆车。 看着看着,就看到那车忽然亮起了灯,像是要走了—— 方熙年那时心头一紧,连鞋都忘了穿,跳下床去一路跑了下楼。 楼下,薄邵天早已为他打开了门。 请君入瓮。 方熙年一头扎进这人怀里,大雪的天里,万籁寂静,只有二人的心跳声在这个雪夜咚咚作响。 方熙年脸红透了,又生怕被这人看见笑话,于是将人抱得更紧,脸也深深地埋进他胸膛里,瓮声瓮气地开口:“薄邵天,你将来要是敢欺负我,我……我……” 我了个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 方熙年是纸老虎,耍不了什么狠。 薄邵天看出来了,哑然失笑,索性把这人按在后座上亲,“怎么下来这么急?鞋都不穿。” 又问他:“冷不冷?嗯?” 一面用大衣裹着他,一面又捏着人后脖颈霸道强势地亲他。 方熙年没接过吻,被亲得喘不过来气,眼睛也红红的,像是要被这人亲哭了,伸手刚推了这人一把,就被他攥住手腕,放在唇边亲了亲。 封闭的车厢里,方熙年看到这人眼角染着情|欲,勾起薄唇看着他笑,说话时气息又热又乱:“……怎么办,现在就想把你办了。” 方熙年哪儿听得了这个? 耳根子都红得要滴血了。 “小方老师,问你件事。” “嗯?” “你之前见过我吗?” 薄邵天声音低哑着发问。 “……怎么可能!” 方熙年红着耳朵否认,但又不死心追问了一句:“你记得我?” 薄邵天只笑看着他,揉了把他的脑袋缓声说:“谁不认识你?” “小方老师,你很火的。” …… 啪—— 楼上的灯熄灭了。 不多时,楼下停靠着的车也发动,驶过满地的积雪扬长而去。 万籁寂静。 方熙年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从前发生的许多事都纷至沓来。一会是他和薄邵天初遇的情形,一会又转成了他们冷战的模样…… 薄邵天这人吧,冷起来就不说话。 故意拿乔他。方熙年要不是现在年纪大一些了,还真被他拿住了。 ……但现在也不说没被拿住吧。 方熙年哈了个哈欠,撩开帘子往下望了望,外头白雪皑皑,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抓了把头发,想起今天还约了人,于是打着哈欠慢悠悠地朝那人的诊所走了过去。 到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 诊所没什么人,前台的小姑娘一眼认出了他,笑吟吟地说岑医生已经在里面等他了。 推门进去。 偌大的心理诊所里,暖阳泻了满地。三十岁不到的年轻医生,此时正穿着白大褂,整理着桌上的资料,听到动静头也不抬的说:“其实你的情况,现在根本不适合出现在公众面前。” 岑奚掀起眼皮,玻璃一样的眼眸睨向方熙年,“为什么要去?” “什么为什么?” “挺好玩的,还有钱赚,想去就去了。” 方熙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你自个儿上网看看吧,现在网上都是夸我的。” 方熙年粲然一笑,有点讨好卖乖的意思。 岑奚压低了眼眸,做医生的最怕遇到的就是不听话的病人了。 尤其是方熙年这种会卖乖的。 “复查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挺好的。” 方熙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出带来的病历单,挑了挑眉慢慢悠悠地说:“复查的时候那老医生问我,说最近感觉怎么样?” “我说感觉好极了,我感觉我应该都好了。我很快乐,希望你也是。” “……然后呢?” “然后他就一边说:挺好的,挺好的。一边给我加大了药剂。” 岑奚翻开病历本,阳光映照上,上面的诊断清晰明朗—— 「病人自我感觉良好」 「已从重度抑郁转双相情感障碍」 岑奚:“……” 方熙年:“岑医生,你快乐吗?” 岑医生:“……你快乐,我就快乐了。” 恰好外面的前台小姑娘到点下班了,美滋滋地哼起“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 方熙年这人多好啊,挑了挑眉,跟着拍了两下手。 小姑娘:“……” 岑医生:“……” 扫了眼桌上的计时器,岑奚摘了金丝框边的眼镜,忽然说:“方熙年,你有没有觉得……” “其实你应该换一个更健康的恋人?” 方熙年挑了挑眉,身子自如地往身后的沙发靠了靠,彼时夕阳余晖悄悄爬上他的脸,把他原本锋利的脸庞,忽然照得几分柔和。 方熙年笑了笑,慢悠悠地说:“岑医生,心理医生的责任是疏导情绪吧?” “您这话说得可不太专业。” 岑奚只盯着这个看着狂放不羁的少年,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方老师,这第一呢,你来得不太巧,我已经下班了。” 说着话,岑奚还把已经暂停的计时器转过秒来,给方熙年看。 方熙年扬眉:“……那您这好歹也是个医生。” “下班了也不能违背你的职业道德。” 岑奚便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这间诊所我已经盘出去了。也就是从今天起,我不做心理医生了。” “我之前有跟你提过,你似乎没印象了。” 方熙年愕然。 “你不做这行了?那你要去做什么?” “创业?投机?” “累了,休息一阵。” “为什么?” “为什么……” 岑奚有一双狐狸眼,这点在他戴上金丝框边的眼镜时并不明显。让人只会觉得这医生或许是有点近视的,“为了钱啊。” 第25章 “你去参加那个综艺不就是为了这个?” “我跟你目标一致,你应该很理解我。” “……” 得。 被人反将一军了。 方熙年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呐呐:“那完了,以后都不能找你做心理咨询了啊。” “可以。不收你钱。” 岑奚站起身来,将脱下的白大褂随意扔在椅背上,然后步步朝方熙年走来,“就当是朋友聊聊天。” “走吧,送你出去。” 方熙年心说谁家朋友成天来问他离没离的,但听得外头噼里啪啦下起雨来,方熙年思绪被打断,也跟着他往外走了。 谁成想。 刚走到楼下,就碰见了薄邵天。 薄邵天那边也不知道刚忙完什么,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单手撑着一把黑伞,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对面。 俩人中间明明还隔着奔驰的车辆,来往的人流,但偏偏那么巧的,一眼就撞上了。 岑奚原本还想跟方熙年一起吃个饭的,见得这情形,也不好自讨没趣,笑了笑说了句忘记拿伞后,就走了上去。 而薄邵天已经撑着那把黑伞步步走了过来。 “这么巧。” 扫了眼岑奚离开的背影,薄邵天笑了笑,“谁啊?朋友?” 朋友? 方熙年想了想,“算吧?” 薄邵天笑得意味深长:“算吧。” “这是什么关系?” “新人?” 雪水噼里啪啦地打在黑伞上。 配合着这黑压压的天气,闹得人心神不宁。 方熙年张口就想说不是,但这话到边了,又想他现在凭什么要跟薄邵天解释? 他问什么他就要答? 他就这么欠? 于是挑了挑眉,故意说:“……昂。” “怎么样?还不错吧?” 薄邵天笑,显然没信。 但点点头,顺着他的话,逗他:“这么快啊。” 然后自怜自伤:“我还以为我很难忘。” 方熙年当没听见。 薄邵天又问:“他对你好吗?” “好啊,比你对我好多了。” 方熙年哼声,他就不爱听这人说话的调调,同时又心说,这也没多快吧。 这不是已经—— 快俩月零三天了么。 …… 薄邵天望着伞外的世界,忽然叹了口气,“雨好像快停了。” 方熙年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这人转回头来,冲着他笑了笑,说:“那,回见。” “……” 雨其实还在噼里啪啦地下。 方熙年陡然回想起来,当初李明远刚签下他时,还老带他出席各大酒会,让他多结交结交点人脉。回回去之前还孜孜不倦地教他,说酒会上那些大人物,都是一个顶一个的人精,要是跟你说什么,下回啊、下部戏啊、有空联系这样的混账话…… 一句都甭信! 都是空话。 人就没打算跟你联系。 要不这日子早定下来了。 方熙年? 方熙年那时候正叼着烟,啪嗒啪嗒地玩着他那个便宜的打火机。 话是一句没听进去。 …… “昂。” “好,回见。” …… 助理已经开车到来了。 薄邵天走进车内,倒并没有即刻吩咐司机开走。他坐在后排,透过暗黑的车窗,看见刚刚那个清癯的男人此时去而复返,撑起一把白伞罩在了方熙年头顶。 明明都没有下雨了。 薄邵天眯起黑眸,想到。 “薄总,要不要去查查那人?” 薄邵天冷冷扫他一眼。前两年有个港城那边的合作,他跟那边的人倒有过不少的交流,于是此时说起港城的话也是信手拈来:“痴线。” 助理羞惭地低下头。 薄邵天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流,默了一瞬,忽然又说:“……算了,去查下。” 于是助理又抬起头,刚想说话—— “算了。” “别去。” 薄邵天闭上眼,到底是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第20章 薄邵天那边还有个酒局。 助理被骂了后也不敢再吭声了, 一路屏息凝神着将薄邵天送到了包厢。 包厢里早已觥筹交错。 楚子遇见得好友进来,端着杯威士忌乐了一声,推了推身边的男大过去招呼,“去吧, 你邵天哥哥就喜欢你这样儿的。” 那男大于是娇羞一笑, 端着酒杯, 扭着腰就朝薄邵天走了过去,谁知道还没碰上人家胳膊,就见薄邵天一记冷眼扫射了过来。 明明一句话也没说, 然而那眼神中彻骨的寒意,仿佛已经穿破了他的皮肉, 直打上了他森森白骨上。 那男大到底年轻,端着酒杯的手都跟着一抖, 有些无措地朝楚子遇看来。 楚子遇无声笑了笑,招呼人回来了,再掀眸扫了眼走来的薄邵天, 慢慢悠悠地打趣,“我还以为你就喜欢这样儿的。” 薄邵天入座,冷冷扫了眼楚子遇一眼,原本想回一句“你以为谁都能跟他比”。 但话到嘴边,又转成了一声冷笑。 “你以为我是你?” “什么样的都能看上。” 那男大稚嫩的一张脸唰一下就白了。 楚子遇忙拍了拍他的手, 戏谑地说道:“这人就这样。眼睛长在天上,谁都看不上。” “秦淼你知道吗?大明星, 人多好看啊。你邵天哥哥也看不上。” “听说当初……” “楚子遇, 活腻了吗?” 薄邵天皱眉,冷冷扫来。 楚子遇见好就收,不再说了。 “火气这么大……怎么着?你家那个还在跟你闹呢?” 那综艺播得火, 作为跟薄邵天从小一块长大的发小,楚子遇自然得去看看,“不是……你都做到这份上了,他还不下这个台阶?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包厢内混杂着无聊的觥筹交错的声音。 薄邵天皱眉,摸出手机来,忽然想起今天唐明玉谈起,快要过年了,让他叫上方熙年一起回家团年。 就像从前一样。 点开方熙年的微信。 试探性地打了一个句号。 果不其然的,还是弹出了红色感叹号。 这人把他拉黑后,就没再放出来过。 薄邵天黑眸微沉,再抬眸扫向方熙年的头像。 那是一把火。 是他拍摄第一部电影时的那一把火。 而他的个性签名也还是沿用的当时导演的话—— 生命该如烈火般绚烂。 也算是不忘初心。 “……听哥们一句劝,哥们驰骋情场多少年了?对这种事简直手拿把掐!” “他现在多半就是想故意拿乔你,端端架子。你甭搭理他,过段时间他看你没反应,自然就回来了。” …… …… …… 楚子遇还在侃侃而谈的。 薄邵天握着手机,忽然冷笑了一声。 “真有意思。” “什么意思?” “蠢得真有意思。” “……” 薄邵天说完这话后,沉下眸子,默默握紧了手中的手机。 他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那就是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把他的电话拉黑。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竟然感觉心脏有些疼。 “薄邵天,你老是说别人蠢。” “其实你自己吧,也没聪明到哪儿去。” 楚子遇睨着薄邵天的脸色,晃荡着酒杯吊儿郎当地调侃。 …… 而与此同时,方熙年跟岑奚随便找了个苍蝇馆子对付了一下后,也晃晃悠悠地往家里走去了。 岑奚这人跟薄邵天不大一样,虽说都是一样的一看就是那种气质矜贵的人,但岑奚不挑食,去国宴能撑得起排面,去苍蝇馆子也不会叫人觉得突兀。 这人真是…… 百搭?想到这词儿,方熙年扬起唇角,莫名笑了一声。 岑奚斜眼睨他,失笑。 “笑什么?” “没什么。” 方熙年摊了摊手,“还不许人笑了。” “别瞎扣帽子。” 岑奚顿了顿又补充,“再者说,你的确该多笑笑。” 这人…… 方熙年听笑了,但也不接话。他知道岑奚这是什么意思。翻译一下大概是:多开心开心,是好事。 一寸光阴一寸金嘛,多开心一天,就少一天。方熙年乱七八糟地想到。 “好像要过年了。”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终于走到了方熙年家楼下。正准备上楼,就听得岑奚轻吐出一口气缓声说:“过年有安排吗?” 安排?他如今能有什么安排。 第26章 方熙年笑笑不搭话。 “没安排的话……” “要不要一起?” 岑奚提议:“反正过年一向也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多你一个也不多。” 方熙年一怔,“你不是还有个弟弟?” 他记得岑奚不是一家四口来着? “他早些年就已经去了。” “但是……” “但是我们还记得他,他就不算真的走了。” 仿佛是猜到方熙年想问什么。 岑奚提前截断了他的问话,的确,这些年但凡有人问起,他都会说自己家里是四口人,父亲母亲,他还有弟弟。 风雪不休地吹拂。 方熙年不擅长安慰人,于是这会双手插在兜里,面上虽然还是一副冷酷的样子,实则心里已经翻来覆去地想过了八百种要说的话了。 只不过说出口—— “……怎么走的?” “抑郁症。” “但看着好好的,突然有天就跳楼了。” 岑奚声音四平八稳,仿佛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但方熙年看得出来,这人眼神缥缈起来,仿佛回到了那些他不愿意去面对的时光,“后来我才从他的日记里,看到他的痛苦。只是此前我并不知道。” 后来他仿佛透过他的文字。 触摸到他颤栗的灵魂。 只是那时他并不知道。 风雪刮在人脸上,一时间火辣辣地疼。方熙年双手插兜站在这雪地里,忽然间就明白过来,岑奚为什么会一头扎进心理学里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魔和桎梏。 能不能走出来,看命吧。命不好…… 那就命不好吧。 …… 节目暂停录制期间,节目组也没闲着,先前录的两期也渐渐发出去了。 听说是反响不错,只不过方熙年没怎么看。 也或许是这冬天本就困得人没力气,方熙年这段时间理所应当地窝在被子里,昏天黑地的睡。 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叫他下床。 李明远倒是精力旺盛,孜孜不倦地打来电话跟他汇报喜讯,说这综艺算是接对了,说这以往的情况呢,离婚夫夫总是要活一个死一个的。 就像秦淼和孙长宇。秦淼这会火得如日中天,收获了大批看客的同情,那孙长宇那边就会被骂出翔了。 又或者是林源源和周日朗那对。原本还是体面夫夫的剧本,但不知被谁曝出去周日朗在节目里冷淡、欺负林源源了,还隐晦地暗示周日朗大概找了个小的…… 这下可好,林源源这本就如日中天的大明星,再次因为他的新人设——被抛弃的糟糠——又收获了一波粉丝。 李明远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会也没觉得有多稀奇的,反正这花花轿子人人抬嘛,有人唱了红脸就要有人唱黑脸。这么说着的同时,又话锋一转,说像他们这样的还是少见。 俩人都没怎么挨骂,甚至还有人建了他俩离婚夫夫的cp。 李明远说这话时,方熙年正切了小号,“手滑”点进了他俩的cp超话,好巧不巧的,还刷到了一篇有关他俩的分析贴—— 【好奇怪哦,他俩一开始我以为是不长嘴闹成这样的,后来发现居然是太长嘴了!一天小嘴叭叭的,我都想上去给他们缝上!】 【这么漂亮的小嘴不会说话的话就拿来打啵吧:)】 【你们说他们在家会不会吵着吵着突然亲上了?亲着亲着又吵起来了(bushi】 …… …… …… 方熙年:“……” 反手就点了个踩,然后划过去了。 结果没想到没一会又刷到了。 方熙年琢磨着这多少是点缘分,于是又默默把那个踩给取消了。 “……但也不知道这热度能持续多久。不过这节目反正要继续拍的,你俩继续上肯定还能持续圈粉,到时候咱们商业啊,代言啊,说不定都能多接点。” “说到这个,其实现在已经有来递本子的,文艺片,你估计能看得上。当然商业片咱们也得接,吃饭嘛,不寒碜。” “你空了就去问问节目组什么时候继续拍,让你和薄总都调整一下时间,别把这事整劈叉了。” “……方熙年?祖宗?你在听没有啊?” 方熙年回过神来,握着手机笑了笑,“昂,听着呢。” 只是听着归听着。 做不做那就另当别论了。 李明远带了方熙年三五年了,对这祖宗的脾气秉性也算是摸熟了。这会也觉得自己跟对牛弹琴差不多,气急败坏地抱怨:“你别老一天知道知道的。说真的,也就我这么疼你!” 只不过抱怨完了又长叹出一口气,到底是心软了下来,“哎,算了,大过年的不提这些。” “虽说你这一年都没叫我省个心,但这马上年关将至了,有什么事儿都过完年再说吧。” “小祖宗,到时候来家里一起团年吧。” 方熙年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人确实不太舒服。 这会听着这话竟然觉得有点眼热。 但还是扯了扯嘴皮,没正经地笑说:“到时候还再说吧。” “急什么。” 他都这么说了,李明远也不好再继续劝了。 冬季绵长,混合着李明远一声声的叹息,便显得愈发悠长了。 …… 也不怪李明远急。 这的确是没两天就到了年关。 大年三十这天,薄邵天他爸风尘仆仆地从国外赶回来,末了还塞给薄邵天一些让助理准备的礼物,说里头还有给方熙年的。 “这大过年的,怎么不叫那孩子也过来?你们虽说是离了——是真的离了吗?你什么事也不爱跟我说,跟你妹妹一个德行……” “算了,大过年的不提这些不开心的。总而言之,我听说那孩子他妈是今年走的,是不是?那他现在也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啊。” “你还是对他好点。两个人相遇就是一场缘分,那话怎么说来着,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唉,一场婚姻,一场修行……” 他爸或许是上年纪了,总爱感叹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就连微信名字也改成了苦行僧,以至于后来家族聚会,但凡有人问起他爸,他妈唐明玉总少不得要冷笑一声,然后阴阳怪气一番—— “哦,你说那个苦行僧啊。” 薄邵天这会坐在沙发上,有些凉薄地听着他爸在这儿谆谆教诲,心里冷嗤一声,总觉得他是在哪个小情儿那儿又受了点什么气。 只不过想起方熙年…… 薄邵天黑眸微沉,拿出手机来又没再有动静。 算算时间,他们结婚也快三年了。 这三年里,每个除夕夜他们都是一起过的。 “……给天音打电话去了吗?她今年还是不回来?我有时真是不明白,我们到底怎么她了。” “你就说说吧,这些年来我们吃穿也没短她的,不疼她?哪儿不疼她了?我看她现在就是翅膀长硬了,不要我们老两口了!” “我告诉你,你别去理她!别惯着她这破脾气。你让她自个儿在外头呆几年,受几年的毒打,自然就知道还是得回到我们身边了。” …… …… …… 他爸冷哼一声,倒是一副很会拿捏别人的做派。 他妈唐明玉听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懒得搭理他,只不过手上也的确是没再给二女儿打电话,反而是给秦淼打去了——薄天音叛逃出去的头一年,唐明玉就认了秦淼做干儿子。 唐明玉也是上年纪了,身边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至于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邵天,你记得去问问熙年那孩子。” “他真不准备跟你过了,也不至于连我们也不理了。” “这大过年的,你别让他一个人。” “……” 听得烦。 薄邵天放下酒杯,抄起外套就走出了门。 他爸还在后面喊。 “诶——!” “这孩子,怎么也这么不省心了。” “他都省心了这么多年了,叛逆一下又怎么了?” 唐明玉倒没觉得这是多大个事儿。 …… 眼见着年关将至,各家各户张灯结彩,倒是热闹非凡。 方熙年原本对过年这事儿就没多大的兴致,今年也算落得个清净,囤了点年货就索性窝在被子里,百无聊赖地刷起垃圾消息。 网上再度因为秦淼那对儿吵翻了天了。 「重刷一次为什么觉得孙长宇那么搞笑?秦淼都领你来上离婚综艺了,他为什么还觉得他俩好着呢?????」 「就他这样的,估计秦淼领他进民政局了,把证领了,他估计都觉得人跟他闹着玩儿呢。」 …… …… …… 「孙长宇心里多半是觉得,离了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回来的」 第27章 「他没看到秦淼都懒得跟他沟通了,这种基本就是心死了,你爱爱咋滴,反正与我无关了」 …… …… …… 网上说什么的都有。 方熙年刷得心烦,恰逢肚子也在咕咕乱叫了,于是关了手机,揉着肚子晃晃悠悠地出门了。 折返回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方熙年趿着双外出的拖鞋,远远地就看到橙黄的路灯下,薄邵天套着一件深灰色的高定外套,慵懒地依靠在电线杆上,掀起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静静地、远远地昵着他。 凑近了闻,这人身上还有点酒气。 “你……喝醉了啊。” “是啊,喝醉了啊。” 薄邵天看着他笑,懒洋洋的。 “……那怎么办。” “是啊,那怎么办。” 说着话,薄邵天叹了口气,仿佛要站好。 没想到酒劲儿上头,人还踉跄了两步。 方熙年忙上去把人扶住。 “你这人……” 肩膀一沉,是这人靠在他肩上了。 方熙年没脾气,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末了又觉得不对劲,“不是……我记得你酒量不是还挺好的?” “是吗?” 薄邵天皱眉,掀了掀眼皮子,“那可能……” “是你记错了吧。” “……” 风雪还在呼啸。 方熙年感觉到身上传来的重量,深吸一口气后,还是把脾气压下去了。他扭回头看向薄邵天:“我送你回家?” “不要。” 薄邵天想也不想。 “为什么?” 大过年的不回家他要去哪儿? 薄邵天便看向他,一双黑眸潋滟又多情。 “你都不在家。” 外面已经在放烟花了。 砰砰的声音就像是心跳一样,仿佛要把夜空炸出个窟窿来。 方熙年被他这一眼看得莫名有点脸热,别过了脸去,心说这才是个真祖宗,咬了咬牙正准备叫辆车把这人送回唐明玉那儿—— “你把我扔街上吧。” 薄邵天闭上眼,叹了口气,“要不辛苦帮我开个房。我睡一晚。” “……” 方熙年恶狠狠地瞪着这人。 然后咬咬牙,又恶狠狠地拽着这人往楼上去了。 正要拿钥匙开门—— “你上次说……” 肩上这人忽然掀开眼皮,似笑非笑的,“再给我开门你是狗。” “……” “薄邵天。” “?” 方熙年冷不丁地睨他一眼,冷笑,“你再乱说话,信不信我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薄总,别上财经新闻了。” “上社会新闻吧。” 薄邵天笑,闭上眼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就在方熙年拿钥匙开门的档口,忽然用很轻的声音开口。 “小方老师,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方熙年整个人僵在原地。 …… 人有时候,对痛苦的感知是滞后的。 这话意思是说,在方熙年离开快小半年后,薄邵天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第一次切身实地地感觉到,他们真的离婚了。 他不会回来了。 他不要他了。 …… “大过年的,你怎么上我这儿来了?” “……” “也得亏你记性好,来一回居然都认得路了。” “……” “我今儿要是不回来了呢?” 薄邵天卧在沙发上,听到这句才缓缓掀开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方熙年,颇有些卖乖的意思,“那就等到你回来。” “……” 这回换方熙年没话说了。 大概也是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外头响起一浪高过一浪的烟火声,配合着人们的欢笑声以及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电视机里春晚的声音,这个冬天显得热闹非凡。 方熙年感觉自己手指被人轻轻勾了勾。 抬眼,撞进薄邵天那双多情的眼睛。 “小方老师。” “新年快乐。” 还是一起过了第四个大年三十。 唐明玉说别让他一个人过年,但他又怎么可能放他一个人过。 所以,还是一起吧。 第21章 这晚方熙年翻来覆去的, 总睡不踏实。 他原本想磕片安眠药强制关机的,但是想起药在客厅,薄邵天那人吧,也正睡在沙发上, 他这一去少不得会吵醒他。 思来想去的, 还是作罢了。 其实他吃药这事一直不太规律, 感觉自个儿稍稍稳定下来了,就会悄咪咪地把这药停下来。 说起来这事儿他也觉得滑稽,这毛病在医生看来总是天大的事儿, 好像他不吃药即刻就要死了那样,但落在别人眼里——网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看法——好似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至于有段时间方熙年的认知也始终徘徊在“我会不会死了”“没那么严重”之中, 摇摆不定。 而显然,岑医生的认知是前者。 他毕竟是个医生。 所以在得知方熙年这有一下没一下的吃药后, 岑奚罕见地发了一次火。 岑奚跟薄邵天那人不一样,这人一向稳重自持,天大的事儿落下来, 这人仿佛也能有条不紊的给他处理了。 方熙年没想象过他发火的样子。 那是第一次,也是他们相识以来的唯一一次。 “方熙年,你真是……” 岑奚摘下眼镜,闭上眼在这夕阳余晖里,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真是什么,他也没个后续了。 大概也是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方熙年不听劝。这人一向很任性。 方熙年那时就静静坐在一旁看着。 夕阳把二人的影子倒映在白墙上, 无限拉长, 放大。 他有时候觉得岑奚跟薄邵天挺像的。 但岑奚像哥哥。 薄邵天? 薄邵天像爸爸(?) …… 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总而言之第二天醒来时,已是一个艳阳天。 方熙年打着哈欠,慢吞吞地往外面走。 刚要开口说一句“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饭”, 就看到沙发上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床叠好的、方熙年昨晚抱出来的被子。 日光静静地流淌。 方熙年靠在墙壁上,眯起眼莫名笑了笑。 抓了把头发,正准备回去继续睡,就感觉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拿出来一看,是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起了吗?】 【给你叫了早饭,一会到。】 方熙年握着手机,一时间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那头又发来了消息。 【有点事,本来想叫你一起的,但看你睡得很香,不想吵醒你。】 【看到回我一下消息】 …… 冬阳静静地在客厅流淌。 像被暖阳照耀过的清泉一样,将整个人熨烫得暖烘烘的。 方熙年握着手机,不知怎么,轻淡地笑了一声。 他想说真不用这么费事,他本来都没什么吃早饭的习惯的,又想跟人说句谢谢,但想了想,最后还是非要皮这么一下,回他—— 【1】 而彼时,大洋彼岸正在进行着某个视频会议的薄邵天,看着方熙年发来的这一个【1】,唇角莫名上扬了一下。 薄邵天这人不常笑,笑也是冷淡的疏离的,像这么配合着冬日暖阳一般和煦的笑容,倒是并不多见。 于是助理常乐在旁边只用扫了一眼,就立刻猜出来,对面那个人是谁了。 冬季绵长,静谧。 …… 节目组通知重新录制,还是在一周后的大雪天。 方熙年在家躺了小一周的尸,陡然回来工作,整个人还是睡眼惺忪的样子,拖着行李箱晃荡到录制现场,还不住地打哈欠。 但四下一扫这眼前的人,他陡然精神了。 “就咱们几个继续录?” 方熙年挑了挑眉,语调还是漫不经心的,但还是藏不住不可置信。 “你还想多少人来?” 林源源笑眯眯地朝他走来,然后掰着手指头给他清算,“你想啊,现在秦淼那个情况估计还在医院里躺着,怎么录啊?而孙长宇呢,他现在一脑门官司,他还来这儿干嘛啊?网友的唾沫都快把他淹死了!” 眼见得这会直播还没正式开启。 林源源凑近方熙年小声说:“更何况这事儿吧,我问过我公关团队了,那边说孙长宇现在最好的策略,就是装死。说多错多,待会因为他一个人,害得整个孙家都落马,那就惨咯。” 方熙年没搭腔。他来得这会已经是日暮黄昏时候,残阳交接着晚霞,风吹过来都带着丝丝的热气。 他握着这行李箱的拉杆,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第28章 “——至于薄总。” 林源源说下去,“他来不来没跟你说吗?你一个人录?” 说着话,林源源还往方熙年身后望了望,却见小路悠长狭窄,只有狗尾草在迎风招摇。 周日朗拿着瓶汽水缓缓走来,自然地递给林源源后,又推了推眼镜,温和笑笑说:“我在柏林的朋友说,薄总似乎最近飞到那边去了,忙什么合作?我们这些圈外人,倒是不太清楚。” “你这还圈外人。圈外人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想知道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 这俩人倒是嘻嘻哈哈的聊起来了。 虽说这显然,嘻嘻哈哈的只有林源源一个。周日朗连个“聊”都不占。 方熙年倒是瞬间就回想起来,那天在薄邵天电脑上一晃而过的项目计划书。这人一向对自己的工作看得紧,再亲近的人也不会在这事儿上讨到什么便宜。 回过神,好笑地睨了林源源一眼,“你管他来不来。” “这离了萝卜还不成席了?” 就像他先前说的,他一个人也能录。 当成亡夫回忆录那样来录。 林源源正嬉笑呢,扭脸回来看着方熙年,张口刚想打趣什么,就有些惊讶地望向方熙年身后的位置,“……嗳,说萝卜,萝卜就来了。” 方熙年转回头,就见眼前风夹雪,薄邵天穿着一身黑衣,有些疲倦、又实在精神地踩过雪地步步朝方熙年走来。而这种莫名其妙的精神,在他与方熙年目光对上的那一刻,仿佛具象化了。 黑夜里,方熙年都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薄邵天的眼睛亮,还是他的眼睛亮,以至于他眼中的薄邵天也这么明亮。 “还以为你不来了。” 方熙年的脸被这风雪吹得有些僵,扯着嘴皮勉强笑了笑说。 薄邵天不知从哪里赶过来的,面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疲倦。 睨了眼方熙年,反问:“为什么不来?” “为什么要来?” 方熙年下意识就反问了过去,但话一出口就觉察到了不对,撇了撇嘴刚想打个圆场说你不想来也可以不来的,就见薄邵天笑了笑,重复方熙年这句话:“是啊,为什么要来。” 鬼知道。 也许是天太冷了,也许是快放晴了。 也许是鬼迷心窍了,也许是…… 节目组见嘉宾陆续到齐了,也暗戳戳地在一旁放起了音响。 李宗盛的嗓音在这个略显寂寥的雪夜,显得空旷而沧桑——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 是前世的因缘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 …… 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 风雪呼啸。 平等地刮过每个人的脸颊。 既然人到齐了,节目组也开始架上了直播的机器,继续录制了。 跟先前的安排一样,由会做饭的薄邵天来准备大家今晚的晚餐,而由林源源和周日朗那对五谷不分的,去搭几人今晚的帐篷。 方熙年双手揣在裤兜里,犹豫了会还是硬着头皮朝薄邵天走去。 “……我帮你?” “你帮我。” 薄邵天笑,明明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叫方熙年觉得这人说了一串—— 你帮我?你笨手笨脚的,又能帮我什么。 但偏偏又让人没法反驳。 毕竟这人太狡猾了,他没明着说,方熙年反驳的话都跟着哑火了。 刚摸了摸鼻子,准备去边上抽根烟,就看到薄邵天视线往案桌上扫了一眼。上面还放着他从家里带过来的围裙。 方熙年瞬间就懂了,把手从兜里掏出来,慢慢悠悠地拿过围裙从后给薄邵天系上。 一边系还一边吐槽。 “你这人还挺讲究,我跟你打赌,咱们这几个人里头,就你带了——” “方熙年。” 薄邵天打断他,转回头来,好笑地看着他:“钓我?” 方熙年一愣,手还搭在他围裙的带子上,整个人离他后背的距离也压根不到一拳。这会他抬起头,而薄邵天又低下头来,二人目光交汇,呼吸也纠缠在了一起,难分你我。 方熙年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听见这人淡淡一笑,气定神闲地说:“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那完了,我这人向来没什么本事。” “是吗?” 薄邵天收回视线,轻嗤,“我看你本事大得很。” 很莫名的,方熙年觉得这围裙的带子都有些烫手。 匆匆给他系了个结就收回手,“……也没想钓你。” “那你可以试试。” “试试什么?” “钓我。” 改好了花刀的鱼裹满了面浆,被薄邵天小心放进油锅里。一时间噼里啪啦的,像是没死透的鱼又扑腾了一下。 只是明眼人都知道,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薄邵天也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薄邵天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那年,他老子为了锻炼他的能力,把他扔去了一家奄奄一息的子公司做总经理。当时外界盛传他老子在外面的私生子也快有他这么大了,如果他不中用些,恐怕就要被私生子顶下去了。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不过半年的时间,薄邵天竟然让这家奄奄一息的公司起死回生,从上至下,从里到外,都井井有条。 以至于那一年财经日报都盛赞,薄邵天这人向来是无往不利的。 没有他拿不下来的事。 也没有他搞不定的人。 …… “我要真钓你,你能答应?” “你不试试你怎么知道?” 不试了。 累了。 方熙年哈出一口冷气。 风一直吹。 …… 大概是这凛冬已过,天气已不像先前那么严寒了。众人简单吃过饭后,也接过导演组递来的签筒,准备抽签决定今晚谁跟谁同寝,没成想方熙年那边刚抽出来—— “就不抽了吧。” 薄邵天笑着哈出了一口冷气,转头看向一旁的周日朗,“周老师,还是咱们一组吧。” 周日朗显然是有些出乎预料,视线也下意识地在薄邵天与方熙年二人之间徘徊,其实在林源源的映衬下,他总是觉得自己跟圆滑这个词并不怎么契合。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有时比林源源还要世故。 只是他不像林源源那样豁得出去。 “傻愣着做什么?” “薄总都开口了,你总不会还想着跟我这个前夫睡一起吧?——那可不行!我都怕你占我便宜!” 林源源看破不说破,笑眯眯地上前推了一把周日朗。周日朗如梦初醒,这才点头应下来了:“嗳,好。” 风雪里,方熙年扫了眼自己抽到的名字,微微挑了挑眉,还是将那支签又放了回去。 …… 方熙年如今这体格也受不了什么冻,缩了缩脖子就跟林源源往帐篷里钻。说起来林源源这人看着娇气,实则也真是勤快,这么会功夫已经在帐篷里铺陈好一切了。 方熙年双手揣在兜里直乐。 “源源,你这真是够贤惠的啊。” 林源源听得一个白眼险些翻上天去。 “你这话究竟夸我还是骂我呢?怎么说得我这么不舒坦呢?” 方熙年只是笑,揣着手慢悠悠地走过去,坐到这人身边又问:“那你听什么舒坦?” “说出来,看我能让你舒坦舒坦不?” 他听什么舒坦? 他听—— “你别说,这段时间我窝在家里看成片,顺道还逛了逛你俩的cp超话,我突然发现——” “小方老师,你看上去真的好爱啊。” “虽然你嘴上不承认。” 林源源笑眯眯又贼兮兮地凑近方熙年,“来,跟你哥哥交个底吧,你跟你前夫到底为什么离的?” “说点不开心的,让我开心开心?” 第22章 外头风雪不住地翻涌。 声势浩大得仿佛要将他们这弱不禁风的帐篷给掀翻了。 方熙年听得这问话, 那双漂亮又狭长的丹凤眼不自觉地眯了眯,跟薄邵天结婚这三年发生的点点滴滴,也再度在眼前翻涌不休。 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有在床笫之间抵死缠绵的, 也有冷战时见面不相识, 十天半个月也不乐意说上一句话的。 …… 从前方熙年接那些爱情剧的本子, 总觉得一切的艰难险阻都会随着主角互通心意的那一刻迎刃而解,但后来才发现,相爱也并不能抵万难。 “能有什么为什么?” 方熙年无所谓地耸耸肩, “车祸癌症死不了,总有一款适合你, 怎么着?选一个?” “你啊,全身上下嘴最硬。” 爱得人尽皆知。 傻子才看不出来。 第29章 林源源仿佛是看透他了, 幽幽叹了一声说:“小方老师,这世界上有人恨你,有人爱你, 但我觉得他们都不懂你。” “其实你骨子里就是个矫情得要死的文青。” 这一点其实跟他前夫挺像的。只不过他前夫更虚伪。 而有关这一点,林源源是绝不会说出口的。 “去你大爷的!” 方熙年笑骂,一副懒得多搭理这人的样子。 但骂完了又抓了把头发,跟个愣头小子一样发问,“……爱是什么啊。” “爱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爱是占有, 是摧毁,是必要时候一拍两散, 玉石俱焚!” 林源源跟喝了二两假酒一样, 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虽说他自己一样都没有做到。 雪夜静谧无边。 方熙年只看着他笑。 爱…… 是想要靠近……吧? 方熙年不知道。他见过的爱情,只是每年清明他妈都会沉默地带他去他爸坟前烧很多很多的纸,然后叹很长很长的一口气。 周而复始, 岁岁年年。 盼相见。 …… 很久以后方熙年才想起来,其实他之前是见过秦淼的。 那似乎是一个深秋。 他妈在南城又硬抗了几年后,终于还是带着方熙年回了故土,回了北城。 北城的天已经在下雪了。细细密密的雪花落了满院。方熙年冻红的手被他妈拽着,人也傻愣愣地跟着她走进薄家偌大的别墅里。 一边走,还一边听她说,里面住着的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是在关二爷面前磕了头,下辈子也要做姐妹的那一种。 至于这么要好的姐妹后来为什么不常联系、不常提起。 方熙年没问。他妈也没多说。 他只是跟着他妈在雪地里走啊走啊。 然后就听到一阵轻快悠扬的钢琴音,仿佛从很远又很近的地方传来。 方熙年在雪地里驻足,哈出一口冷气抬起头,隔着雾茫茫的玻璃,他看到二楼的落地窗里,正端端坐着一位矜贵的、穿着纯白西装的青年。 那人手指纤长,在雪白的钢琴键上跳跃、张狂,弹出的每一个音符,都仿佛能穿破厚厚的玻璃,砸进方熙年耳膜。 像水晶球里的小人儿一样。 方熙年想。 秦淼那时就这么静静站在他的小人儿边上。 在他一曲弹完后,恭敬地为他鼓掌。 即便秦淼并不能欣赏这一切。 也就在秦淼意兴阑珊的档口。 他透过飘雪的玻璃,看到了正抬头望进来的方熙年。 小孩儿头发上都是雪。 可眼睛是热的。 …… 方熙年这一觉睡得迷迷糊糊的。 次日艳阳高照,方熙年打着哈欠,慢吞吞地往外面走。 林源源嘻嘻哈哈的声音也往耳朵里钻。 “……吓死我了,我以为就我们几个录到结尾呢!倒不是说咱们几个挑不起大梁啊,但还是这人多热闹。更何况——” “还是岑医生您亲自来坐镇。您都不知道,就咱们这几个,都要看腻歪了!” “话说岑医生,你结婚了吗?或者谈恋爱了吗?……没谈?没谈怎么指导我们婚姻问题?” …… …… …… 方熙年脑子一点点醒了,一步步挪过去,果不其然的,见着了一张严肃板正的、又实在熟悉的脸,“……岑医生?” 岑奚推了推眼镜,看着他笑。 “方老师。”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岑奚笑:“还好吗?” 方熙年呐呐的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了。 林源源一行人也看了过来。 原本对这次交谈并没什么兴趣的薄邵天,此时也微微眯起眸子,朝方熙年看来。 “岑医生,你认识小方?” 林源源问:“他是你的病人?” 方熙年对上岑奚的眼睛。 岑奚那双眼睛平静,沉稳,像冰川一样。 “不。” “他是我的朋友。” 远方孤雁南飞。 冰川消融。 …… 【有没有人感觉方老师跟岑医生之间怪怪的?】 【怪什么?怪甜的!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几个眼神看上去好暧昧好甜】 【薄总:是的是的!我也这么觉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你这人真是……来得无声无息的。也不跟我提前通个信儿。” 日照金山。 眼见一行人也都开始筹备着今天的午饭了,方熙年避着摄像机拉着岑奚到一旁说话,叼着根狗尾巴草,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吓我一跳。” “你不是说挺好玩的?” 岑奚只跟着方熙年走,山顶的风雪撩起他纯白的衣摆,看了眼方熙年,淡淡地笑了笑,说:“正好节目组发了邀请,我也来看看,这也不行?” “行啊,当然行。” 谁拦着了? 只是有熟人,莫名有点不自在。 “你怎么样?” 岑奚看着方熙年愈发削瘦的侧脸,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问:“录得还开心吗?” 方熙年一愣,旋即笑了笑,“开心啊,有什么不开心的。” “倒是你。” “岑医生,我记得你除了之前那几个采访,都没参加过什么综艺吧?面对这八百个摄像头,你开心吗?” 说起来,岑奚原本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心理咨询师,可惜生了一张好面孔,就诊时被人偷偷录了一段发上网,一时间吸引来了不少的颜粉。 而光要是这一张脸倒也没多大稀奇的,偏偏又跟着被人扒出人家家世显赫,父母都是清北的教授,个人履历也简直优秀到无可挑剔。 这老天爷追着喂饭。 想平平无奇都没法子。 岑奚笑了笑,倒没什么所谓。 还是先前在诊室说的那句话:“你开心,我就开心了。” 得。 这人对病人还挺有责任心的。 方熙年听乐了,贱嗖嗖地凑过去,“你怎么也跟我一样,学着这么贫嘴了。” “不好吗?” 岑奚笑,看着他,“你这样不好吗?” 方熙年一愣:“当然,当然。” “我这样儿当然是挺好的。” 又跟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一扭脸,就看到薄邵天踏着雪地步步走了过来。 薄邵天不笑的时候,其实还挺给人压迫感的,一张脸棱角分明,那双丹凤眼又冷清得异常,加之小半辈子上位者的习惯,只这么一眼给你扫过来,就让人莫名有些怕了他了。 “打扰你们了吗?” 薄邵天站在离方熙年不远不近的位置,发问。 方熙年扫了他一眼,啊了一声:“有点。” 又问:“怎么了?” “吃饭了。” 薄邵天说。 方熙年点点头,朝岑奚递过去一个眼神后,二人一同往外走去。 途径薄邵天身边时,却听到这人忽然笑问:“是朋友吗?” 薄邵天笑:“之前都没听你提过。” “你对我的事感兴趣吗?” 方熙年脱口而出,但这话在这漫天的风雪里打了个转,莫名又有点不太对味儿,摸了摸鼻子,又改口说:“我也不能什么事儿……都事无巨细跟你说。” “你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也不差这一件。” 风雪一直吹。 冰碴子刮在人脸上,还叫人感到有些火辣辣的疼。 …… 如薄邵天所说,在方熙年和岑奚扯闲篇的档口,一桌子菜已经做好了。 当然,除了那两个拍黄瓜、凉拌番茄是林源源和周日朗贡献的外,其余都是薄邵天做好的。 方熙年领着岑奚还没落座,就自发地上前去给岑奚舀了一碗饭。 “喏,多吃点。” “这条件不好,别把自个儿饿着了。” 方熙年把饭塞到岑奚手里。 岑奚笑着说了声谢谢。 薄邵天静静站在一旁,看着。 「薄总:吃我的饭,坐我的位置,还要抢我的老婆?!!!」 「急急急!老婆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前面的,提醒你一下,不是老婆是前夫(偷笑)」 「哈哈哈哈哈薄总:好气哦,吃醋又没有立场:)」 …… …… …… 大概是觉得现在这波热度还不错,李明远火急火燎地就给方熙年打来了电话。 只不过那话翻来覆去的,说得方熙年总不太得劲。 “你要不去看看现在网上的热度——诶!还是别了吧,你俩这离婚夫夫热度本来就高,现在又加进来一个岑奚,嘿,热度都翻了个倍了。” 第30章 “这可是你的机会啊方熙年,你可得把握住了。你都不消得做什么,你俩就照原样儿就得了。” 说着李明远都乐了,“我也不知道你们私底下是这么处的,要是早知道……” 早知道? 这事儿谁又能早知道? 方熙年都没想到当初他和薄邵天结婚那阵,网上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李明远连夜叫人撤热搜都撤不干净,没想到这会离了,居然—— 那话怎么说着? 哦,突然就好磕了。 方熙年嗤笑了一声,将手机换了只手听,“别把岑医生扯进来了。人赚点钱也不容易,扯他下水做什么。” 李明远心说这怎么就是扯人下水了。 这多好的机会,别人还求之不得呢。 但想了想方熙年那人的性子,琢磨着岑奚既然是他的朋友,大概也是跟他一样的脾气,于是也不再劝了。 “那你跟薄总那边……” 方熙年叼着根狗尾巴草,迎着风雪站在土坡上,眼皮子一掀,好巧不巧地,看到薄邵天朝他迎风走来。 对上他的目光,这人还朝他淡淡地笑了笑。 礼貌又疏离。 “……你也不用挨他太近。炒cp你懂吧?就是要那种暧昧的、欲语还休,就给人足够的留白才好磕。” “所以说有些官配不如拉郎嘛,禁忌的才有那味儿。但你也别断得太死,俩人一点不交集,那也不成了。” …… “你在听我说话吗?喂?山上又没信号了吗?” 李明远在电话那头一连喂了好几声。 薄邵天踏着风雪也步步地朝他走了过来,然后就在他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下。 薄邵天看着他笑,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方熙年挑眉,随意地啊了一声。 “啊,听着呢。” 方熙年迎着风雪,张口就背起了仿佛是小学时被他妈按头背的诗——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 …… …… 风雪一浪一浪地吹过来。 电话那头的李明远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将电话拿远了一些,确定了还是在跟方熙年通话后,终于气急败坏地用家乡话骂了一句“脑子瓦特了”,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方熙年还是笑嘻嘻的。 “最近接了个诗朗诵的活儿。” 薄邵天看着他笑。 “背得很好。” 下次不要再背了。 “没办法,人红了这活儿也多了。” 方熙年伸了个懒腰,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揣着电话正准备走了。 经过薄邵天身边时,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 “小方老师。” 薄邵天声音轻得像喟叹。 “你电话漏音。” “……” 尴尬得满地找头。 却见薄邵天似笑非笑地看过来,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静静倒映出方熙年的模样。 “所以,” “是念给我听的吗。” 「小方刚刚接的那通电话到底是什么!是什么!」 「小方:如果我爱你……薄总:没有如果,你爱我。」 「“我的意思是,我也爱你。”」 …… …… 「笑死,还是你们会磕啊哈哈哈哈哈哈」 第23章 “第一次来录综艺, 有什么冒犯的,还希望多担待。” 岑奚落了座后,推了推眼镜,和善地开口。 林源源那人兴许也怕岑医生初来乍到的不习惯, 连忙打着哈哈说:“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我们几个脾气都好着呢, 尤其是我前夫——” 说着, 还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闷葫芦一个。绝不带跟你急赤白脸的。” 周日朗低下眼,笑着推了推眼镜, 也没接话,只给林源源夹了一筷子菜。 反倒是方熙年听到那句“脾气好”, 煞有介事地冷笑一声,偷瞄了一眼身边的薄邵天。 巧了不是, 薄邵天也在看他。 方熙年挑了挑眉,夹了一块红烧肉给他。 还没放下,就突然想起这人讲究多, 这儿又没个公筷的,多半要嫌弃。 正要夹回来—— “哪有中途反悔的。” 薄邵天淡笑了一声,抬起竹筷,稍稍一碰,那块肉就落进了他碗里, “落子无悔。” 方熙年:“……” 脸上莫名有点热。 一扭脸,恰好撞进岑奚那双通透的眼眸。 不过这人视线跟他一对上, 就错开了。 岑奚转回视线, 看向围坐在饭桌上的众人,“我来之前,导演组还给我简单介绍了一下各位的情况。我发现……” “你们几位跟伴侣性格差别都挺大的。” “对方一开始都是你们的理想型吗?” 这话一出, 原本还挺热闹的饭桌有一瞬间寂静下来。 几人面面相觑,终究是林源源没忍得住,清了清嗓子,大大方方地说:“啊,是啊,怎么不是?” “你一开始就想找个闷葫芦?” 方熙年打趣。 “我一开始就想找个老实本分的。” 林源源摊了摊手,老实说:“我小时候家里穷,爸妈都是下岗工人,最穷的时候家里就剩下五十块钱,还要过个冬。” “结果就在那个冬,我爸跟别人跑了,还拿走了家里最后的五十块钱。” “那个冬天我跟我妈在家里一边啃红薯一边哭,我就在想啊,这红薯可真难吃,这日子也真难捱啊。” “又想,我以后绝对不能找个我爸那样朝秦暮楚的。” 说着,林源源就朝周日朗看了过去。 眼神平静又坦荡。 就像他当初跟他表白时的那样。 只不过周日朗并没有抬头。 所以也自然没有接住林源源的目光。 他低着头,默默挑着这鱼身上的鱼刺,好半会才笑了笑说:“我没圆圆那么多的故事。我被圆圆吸引,纯粹就是……” “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明白……” “他太亮眼了。在一群人里,他会发光。” “我是一个很闷很闷的人,在人群里永远是黯淡的,但圆圆一来,我的世界好像亮起了灯。” 说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周日朗低下头又笑笑,推了推眼镜自嘲:“好像说得有点好笑……但反正大概,就是这样。” “我跟圆圆不一样。我没有什么理想型,只是看到光……看到他就靠近了。” “我没想那么多。” “也还没来得及想那么多。” 这老实人说起情话来真是要命。 因为太真了,就不觉得假。 虽然这听起来像是句废话。 饭桌上有一瞬间的沉默。 一瞬之后,岑奚又把视线落在了方熙年身上,“方老师呢?” 方老师? 方老师没什么理想。 方老师没什么追求。 “我以前的理想是去草原上放马,所以我想找个给我牵马的。” “后来又想去种地,所以又想找个跟我一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 “再后来想去流浪。我就想,有个人能跟我一起去要饭就好了。” 方熙年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但配合着呼啸而来的风雪,竟有种说不出来的洒脱和随性。 薄邵天只看着他,黑眸一时间意味不明。 他知道方熙年自由得就像草原上的一匹野马,如果当初没有进娱乐圈、没有当演员,也许他会去当个摄影师,又或者开个小卖部,有生意了就卖货,没生意就睡大觉。 他一向是个没什么追求的人。甚至想过要去草原上放羊。 “那么薄总呢?您一开始的理想型,是我们小方这样儿的吗?” 林源源问起薄邵天。 “我大概……” 薄邵天笑了笑,还是坦诚说:“是要更喜欢乖一点的。” 风雪还在呼啸。 林源源听着这简短的话一愣,下意识问:“那薄总岂不是很不喜欢小方?” 毕竟娱乐圈里—— 谁能有方熙年不乖? 薄邵天扫了一眼方熙年,忽然淡淡一笑,“没有啊,我很喜欢方老师。” “那——” “不冲突。” 天儿太冷了,说话间都带着浓稠的雾气。 薄邵天说:“这两件事不冲突。” “可问题是——” “哪来这么多问题问题?吃你的饭吧!” 方熙年夹了一筷子菜到人碗里。 林源源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见这情形也笑眯眯地端起碗不再说了。 第31章 风雪还在一浪一浪地侵袭过来。 其实跟薄邵天结婚这三年以来,方熙年也不是没看出来,这人大概也是喜欢安分乖巧的。但他从来就不是这么一人儿。所以有时候他也不懂,这人是怎么看上他的。 但有些事大概就是这么离奇。 就像他也没懂他自己一样。 当初跟薄邵天结婚这事儿,方熙年后来回想起来,也觉得有些离奇。 好像就这么一拍脑门就定了。 待反应过来时,俩人已经躺一张床上了。 其实结婚该是什么样儿的,方熙年也并不清楚。 他爸走得早,方熙年大部分关于家庭的回忆,都是跟他妈一起过的。所以他也不清楚,这跟人结了婚该是什么样儿的。 以至于结婚的头一天,他还窝在被子里看了一晚上的《家有儿女》,看得第二天昏沉沉的,张口就是一句“我叫夏冰雹”。 听得薄邵天莞尔,止不住地揉他脑袋。 揉完了又单手捧起他的脸,一点点俯下身来,俊朗的一张脸也一寸寸逼近他。 “张嘴。” “……” 方熙年长睫上还沾着雪,这么一眨眼,雪也落了下去。 然后淡色的唇瓣也微微张起,一副任君采颉的模样。 薄邵天止不住笑,但又忍不住逗弄他。 在离他唇瓣不到两厘米的位置,堪堪停住,然后一字一顿地诱哄他:“方熙年,你要学会主动亲我。” 方熙年只睁着亮晶晶的一双眼睛,沉默了片刻,忽然鼓足了勇气红着脸亲了上去,舌头也学着他的样子,一点一点地钻进他的嘴里,与他共舞…… 方熙年有时也能感觉到这人的情动。每每在这种时刻,他都会在心里默默地想到:方熙年,这个人也是喜欢你的。 但也只是有时。 有时他又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人一些恶劣的、显然是存了戏弄他的坏心思。 小方老师是个不爱哭的人。 他觉得哭这事儿太矫情了,而他也不小了。 但被欺负得狠了,还是忍不住,闷在被子里就默默地掉眼泪。 薄邵天那时就坐在他身旁,好笑地睨着他,然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的背,“怎么了?别把自己闷着了。” 见他没动静,薄邵天又俯下身来,在他耳边低声讨饶:“方老师?宝宝?老公?” “下回不这么了。真的。” 下回他说要去小解,那么他就抱着他去好了。但这话薄邵天没敢提这茬。 小方老师面皮薄,他怕说了这人又恼了。 而饶是这样。 小方老师脸还是红透了,扭过脸来瞪了薄邵天一眼,一口咬在人脖子上,看着很气,但实际上没用什么力,“你下回……不准这么着了。” 薄邵天好笑地揉了一把这人的脑袋,心说这人真是心软,要警告他也不耍点狠,一点厉害都没见着,他不欺负你欺负谁? 但看这人乖乖软软的样子,心里软下一片,轻轻地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好,好,下回不这么了。” “下回你说不继续了,就不继续了,好吗?宝宝。” 方熙年眼睛红红的,狐疑地盯着他。 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脸红得快要滴血了,拽过被子将自己牢牢盖住,从被子里闷声说:“……你就骗我吧。薄邵天我不信你了。” 薄邵天只垂下眼闷笑。 坏了,他们小方老师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得……想让人给他锁起来,不许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看见。 至于下回? 下回他还是这么着。 照干不误。 …… 风雪未尽。 但这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了。 直到几个月后这段播出时,才有被人捡起来继续讨论—— 「所以说标准是留给不爱的人的」 「“这个人跟你想要的完全不一样,你能不能通过你的自由意志不爱他?”」 「所以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啊啊啊」 …… …… 「“妈妈,我爱上了一个人,他跟我想要的完全不一样。他愚蠢,自私,欲|望满身,可是妈妈,我好爱他。我发现我好爱他。”」 「前面的,你是在骂方老师吗?」 「说得像薄总就符合方老师的理想型一样:)」 …… …… …… 吃过饭后,方熙年也跟着林源源一起,去给岑奚支棱起来一间新帐篷。 岑奚原本还想自己来。 方熙年盯着这人笑:“我们岑医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会搭帐篷吗?” 岑奚笑。 自然是不会的。 林源源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转了一圈,忽然笑了笑。 方熙年挑眉:“笑什么?” “没什么~” 林源源摊了摊手:“一开始岑医生说你们是朋友,我还不信,现在信了。” 方熙年:“……” “我看着不像有个医生朋友?” “你看着不太像有朋友。” 林源源老老实实说。 方熙年:“……” 好气哦。 但又被人说准了。 更气了。 于是愤愤地绕到了另一边去。 刚后退了一步,就撞上一堵坚实有力的肉墙。 方熙年转回头,果不其然的,撞进了薄邵天那双沉寂深邃的黑眸中。 “当心。” 薄邵天扶着他的肩膀,淡淡开口。 方熙年被这人握着肩,莫名有点不舒坦,皱了皱眉就想挣开。 结果—— 这一下还没挣得开。 于是也没动,扫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这人不是在跟周日朗在收拾残局么? 薄邵天低下眼看他,似笑非笑:“来看看你啊。” 薄邵天这话说得很慢,配合着这悠长的调调,听得人心麻麻的。 方熙年总觉得这话在哪儿听过。 但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了。 “……我有什么好看的。” “是啊,你有什么好看的。” 薄邵天叹出一口气,故意重复他的话。 风雪从二人之间穿梭过去,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岑奚狐狸一般的眼睛微眯,目光透过镜片静静在这二人之间流转。 不知在想到了什么,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天地玄而至静。 「有没有人觉得,小方老师其实社会化程度不高?但人又不傻,就有一种……奇怪的饱经世故的天真。」 「也真是奇了怪了,这里面看着最社会的一个人,竟然是最纯情的」 「笑死,对比一下薄总明显简直就是只老狐狸,又sao 又狡猾(bushi」 …… …… …… 收拾规整完毕,已经是月明星稀时候。 方熙年打了个哈欠,原本都准备睡了。 没想到pd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说让小方老师再去录一个备采。 方熙年只好双手揣在兜里,晃晃悠悠地准备跟着人pd去。 岑奚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夜色,良久,他才像意识到什么一样,忽然转回头来。 果不其然的,就看见薄邵天正静静凝视着这一切。 “我们好像见过,岑医生。” 薄邵天笑,一字一顿的,“是在你心理诊所楼下吗?” “你好像送他出来。” 薄邵天这人记性不错。 尤其是记仇。 岑奚只是笑,迎风站在风雪里,并不接话。 “岑医生和他怎么认识的?” 薄邵天接着问,见对方不答,又似笑非笑地追问了一句:“该不会是工作认识的吧。” “他是你的病人?” 晚风静静地吹拂过来。 岑奚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掀眸看了眼薄邵天,终于接过了话头。 轻叹一声,轻描淡写,却又颇有些意味深长地开口:“听节目组说,薄总跟方老师结婚……快三年了?” “离婚也快半年了吧。” 岑奚眯眸:“现在来问这个话,会不会有点晚?” 无论是之前结婚时。 还是现在离婚后。 “薄总难道都不知道方老师有什么朋友?” “至于有没有生病什么的……” “你好像都不知道。你之前不是方老师的枕边人吗?” 岑奚故意皱眉,笑了笑:“难道是我记错了?” “岑奚,你是个医生。” 薄邵天眯眸,一字一顿地警告他,“希望你能有些医德。” 风雪未尽。 …… “小方老师,您和薄总当时为什么离婚?” “能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pd清脆的嗓音在备采室里响起。 方熙年拉着凳子的手一顿,一时间忘了自己原本是要坐下去的。 第32章 其实满打满算的,跟薄邵天离婚也不过小半年。 这会听pd提起,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方熙年眯起眼,忽然感到一阵没由来地疲乏,但还是笑了笑回答:“有什么为什么?” “那话怎么说来着——” “人是因为爱相聚在一起的。” “那么离别也自然是因为……” “不爱了。” 方熙年的声音很轻。 轻得就像是外面落下的雪一样。 第24章 “方老师, 其实最近网上关于你们离婚原因的讨论非常激烈。小方老师有关注吗?” “没有。” 方熙年扯出一个笑脸,明目张胆地撒谎。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坦诚的人。之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pd看着他笑,没说话。但这种笑总让方熙年想起薄邵天来, 那种淡淡的, 但是又仿佛把你看穿了的眼神…… 怎么说呢。 总有点不舒坦。 方熙年偏了偏头。 “那小方老师还记得你们离婚那天都发生了什么吗?” 那pd又问。 发生了什么? 方熙年仍维持着偏过头的样子, 微微眯起眼,仿佛正儿八经地在回想这个问题。 但其实方熙年真不记得了。 那什么药会影响记忆力,又给他开了补脑丸, 让他一次吃十颗? 但小方老师是谁啊? 小方老师这脑子可好得很,哪里需要补脑? 于是这药是越堆越多。 从前的事也是越记越少。 只不过后来想想。 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那天好像, 好像是赌气?” “毕竟你也看出来了,我们老吵架, 这也吵那也吵。吵着吵着就当真了,吵着吵着就分开了。” “最后一次吵架……” “我记得好像是个下午,他在家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 背对着我站在落地窗前——他身材好极了,宽臀窄腰,我就想起李明远还老叫我健身来着,说我是个演员,要多锻炼……” “说远了。” “我的意思是, 那天我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觉, 我这会要是过去抱抱他, 这事就过去了。” “可我就是不想。就是不想。” “然后,然后就这样了。” 那时候他们还一起看色戒。看到情欲戏方熙年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本来想躲一下的, 结果一抬眼就看到这人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荧幕看,于是方熙年也红着耳根子抬起头看。 其实他是看过的。 但薄邵天要看,那么他也陪着他看。 想起网上的影评,方熙年信口胡诹说:“网上还有不少人在讨论说,那易先生爱王佳芝。但我觉得这太扯了。” 薄邵天随口回他:“你觉得不爱吗?” “不算吧。” 方熙年沉默了会说:“只能说有点喜欢。” 薄邵天回神,低下眼摸着方熙年的脑袋:“有点喜欢就不算爱了?” “不算吧?” 方熙年抬起头,一双眼睛干干净净地望着他,还是坚持说:“就像最后那枚戒指,其实这男的给自己每个情妇都送。只是送给王佳芝的是鸽子蛋那么大的。” “就像那档子事也一样……那男的跟别人也做,甚至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说不定也跟别人做,只是跟你做的时候哭了,给你放了点权,你就觉得自己是特别的了。” “……这就是一种自我欺骗。” “就像那枚鸽子蛋一样,这只是他哄情妇的惯用手段,但王佳芝太孤独了,明知道这与爱无关、明知道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求婚。” “但还是愿意天真地把这份特别,当作是爱。” 就这么沉沦吧。 好像真的被爱了一样。 所以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在她非要把这一切当作是爱之后,她的人生就要终结了。 薄邵天只是好笑地看着他,摸着他的脑袋,觉得他可爱。 有时他也很喜欢他这样话多的样子。 “方老师,亲一下。” “……” 方熙年哑火了,闭上眼抱着这人的脖子,不管不顾的亲了上去。 那时夕阳无限好。 …… 其实满打满算的,他跟薄邵天离婚也不过半年多,这会提起,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据我们所知,方老师母亲是今年走的吗?” pd见他沉默不语,又换了个问题。 “……是吧?” 方熙年回过神来,低下眼笑了笑,想了想又补充,“本来是活着的,后来就死了。” 说得好像一句废话。但人不就是这样么。方熙年想。 …… 方熙年他妈走的那一年,其实是很寻常的一年。寻常到让他觉得,这病拖了这么久了,其实也到时候了。 那时候李明远还给他接了个戏,是部没什么成本的家庭轻喜剧,他是主演。 他本来说都这时候了,就好好陪他妈走完最后一程得了,但他妈不让。不仅不让,还跟他说:“不许哭。” “哭也别在我跟前哭。” “看着烦。” 那天夕阳浓稠,病房里静悄悄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他妈说完这话后,就把被子一盖,扭过身子拿背对着方熙年了。 他妈讨厌矫情的人。 所以后来方熙年也真就没哭。 只是后来去给他妈上坟的时候想到,就留他一个人了啊。怎么就这么心狠呢。 后来又想,人活着还真是孤独。 方熙年他妈也是个轴人,这辈子也没对方熙年说过什么温情的好话。这事儿方熙年后来琢磨了一下,他不会说话这个点,说不定也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只不过在很久以后他才从唐明玉口中得知,他妈也是说过一些温情脉脉的话的。虽说也不是对着他说的—— “我要是走了,这世界上也就只剩方熙年孤零零的一个人。以前别人都说我这人独,其实我没觉得有什么,反正一个人也挺好,死了就黄土一抔,埋了算了……有了方熙年之后,忽然感觉一切不大一样了。” “那孩子跟我一样,嘴巴上不讨巧。这事儿有好有坏吧。好的是他心眼好,坏的……坏的太多了,我就不说了。” “总而言之就是,我走之后,多照顾照顾他吧。别让他觉得这世上就剩他一个了。他虽然不说,但我怕他难过。” “……明玉,我怕他难过。” 方熙年难过吗? 方熙年不难过。 他听他妈的话平静地置办完葬礼,平静地收拾好自己的生活,然后在某天看到书里说—— 亲人的去世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时,忽然像是被谁点了穴道一样,愣愣地坐在原地,久久都回不过来神,等他发现这一切时,脸上满是水痕。 他也就哭过那么一次。 真的,就那么一次。 那天方熙年走出陵园,看到红霞满天,大雁成双结对地南飞,很莫名地就想起来,大雁是忠贞的动物。 要是有一方走了,另一方也不会独活。 而这事儿还是他爸走的那一年他妈告诉他的。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 走出备采室时,已经是月明星稀时候。 山上的风雪吹得人骨头都泛起阵阵寒意。 方熙年双手揣在兜里,晃晃悠悠地走出来时,就看到薄邵天端端站在外头,眉头紧拧着,远远地、静静地望着他。 薄邵天头上还沾了不少的风雪。 连鸦羽的睫毛上都有。 “……怎么还不去睡?” 方熙年扯了扯嘴皮,笑,说这话时脑子都有点飘。 薄邵天只沉沉地看着他。 过了会才轻吐出一口气,说:“等你。” “等我干什么。” 方熙年笑。 又踩着风雪,一步一步朝这人走过去。 其实他原本想开句玩笑,说没必要等他,他这人话多,有时聊高兴了,不定跟人聊到什么时候,但他这话脑子好像要冻僵了,脚下也一步比一步虚浮,还没开口,忽然一阵腿软。 薄邵天心头一跳,忙伸手去扶他,被他带得也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地上。 “……方熙年。” “嗯。” 方熙年没力气了。 风雪一直吹。 在他最后一点意识残存时,他听见自己有些飘忽的声音。 “薄邵天,我好累啊。” 薄邵天跪在雪地上,胳膊虚虚搂着方熙年的,一张俊脸在风雪中沉冷又骇人。耳边明明是呼啸而过的风雪声,传来的却是方才助理常乐焦急的汇报声—— “薄总,刚刚查过了。方老师好像是去年开始在岑奚所在的心理诊所,做心理咨询的。” “当时方老师确诊的好像是……” 第33章 “重度抑郁和重度焦虑。” “能查到是因为,半年多前方老师躯体化发作,被紧急送医了。” “之后也被强制要求住院了小半个月。” “方老师在精神卫生中心,有就诊记录。” …… 薄邵天薄唇紧抿着,手臂不知怎么,竟然有些颤抖,他问了具体的确切的时间,然后回溯了一番那时发生的种种。 他在跟方熙年吵架。 他在跟方熙年冷战。 他在某一天接到过方熙年一通没有出声的电话—— “怎么了?” “有事吗?” “没事我挂了。” ——“薄总,我查到说,患者在躯体化发作严重的时候,会出现昏迷,说不出来话的短暂失语的情况的。” 所以。 他那时候都在做什么呢。 ……他都做了些什么。 闭上眼。 薄邵天默默攥紧了手,迎着风雪将方熙年打横抱了起来。 岑奚一行人听着动静已匆匆赶了过来。一看方熙年这情况,岑奚眉头微蹙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攥紧了手刚上前一步—— 薄邵天已掀起眼皮,视线冰冷且淡漠地扫过了挡在他面前的一行人。 “让开。” 第25章 方熙年在录制中昏倒这事, 薄邵天立刻叫人封锁了消息,跟着抱着人就下了山去,在临近的薄家的别墅住了下来。 也请了医生过来看,问题说大也不大, 配合着他先前的诊断, 这会大概是受了点刺激, 躯体化发作撑不住了,输了液等他自己醒。 一天一夜过去。 日薄西山,天边的火烧云浓稠而热烈。薄邵天坐在方熙年床边, 没由来地感到一阵阵心慌。 饶是拼命压了消息,但这事不知怎么还是传到了唐明玉耳朵里。唐明玉原本还在度假, 得知这消息一边往这边赶回来,一边气急败坏地打来电话, 一口认定这事儿是薄邵天搞出来的。 “你要不是真心跟他过,那你就别他闹了。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孩子死心眼,身边的人走的走, 到头来也只剩下你了。你不心疼心疼他就算了,你老折腾他做什么?” “你要真想玩,你还不如去找秦淼玩。那孩子心眼比你还多,你们还能杀个有来有回的。你老缠着方熙年做什么?” 唐明玉也是真动了怒,但除了生气之外, 更多的还是心疼,“那孩子心眼实, 你说跟他结婚, 他就真打定主意了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你既然不疼他,你跟他在一起做什么?” “那孩子也不懂怎么爱人,可他懂怎么心疼你。你呢?你心疼心疼过他吗?” 到唐明玉这个年纪, 早就不听什么两嘴皮一碰的、什么怦然心动就是爱情的狗屁话了。虽说她年轻时候也不怎么信吧。总而言之,要谈爱她,少不得要放点血的。 所以有时她看着方熙年那孩子,总觉得傻气,同时又感觉到心疼。如果她是方熙年,她不杀薄邵天个七进七出、叫他看看匹夫一怒血流十步的模样,她都不姓唐。 但那孩子不会。 哭都只会偷偷哭的一个人,你指望他做什么。这么想着,唐明玉眼睛也红了,闭上眼揉了揉眼角,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好姐妹的嘱托。 “他妈去世时那么大个事,你有好好照顾一下他吗?你恐怕连好好抱一下他都没有。” “我不是……”薄邵天闭上眼,“我当时不知道。我在国外。” “那你后来回来了呢?” 薄邵天抿紧薄唇,这次终于不辩驳了。 回来了方熙年也很乖,是平静的整个人都没什么反应的,于是他就没有多想,揉了揉他的脑袋跟他说,有需要就找他。 “你也别说是因为他不说了。薄邵天,你这套只能对付小孩了。方熙年很多时候是不懂不知道,但你不是。你比他精明得多,很多事你只要想想就知道的,你是知道但还是选择忽视了。” 唐明玉被气昏了头了,深吸一口气后这才捏了捏眉心继续说:“……那孩子也不是不聪明。他还是太心软了。他不是没看出来你对他有些不上心。他看出来了,没跟你吵也没跟你闹,他也不怪你,他就是自己走了。你要是没想好就别去招他了。” “不是……不是。” 薄邵天闭上眼,说这话时整个人都有些无力和虚脱,“妈你别说了。我跟他的事……你让我自己来吧。” 他不想。不想跟他分开。 他不能没有这个人。 “薄邵天,在方熙年跟你提出离婚的那一天,你想的是他那样的人能做出这种决定,心里该有多难过,还是你吃准了他就是喜欢你,总有一天会回到你身边?” 薄邵天闭上眼,说不出话来。 残阳静静地泄进屋里,将整个卧室晕染得浓稠而热烈。薄邵天坐在残阳里,却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寒意。 唐明玉一鼓作气地骂了个痛快。只是骂完之后又觉得很泄气,捂着额头叹气:“不过照你这德行,亲妈死了也就那样。” 薄邵天低垂下眼,莫名笑了一下,也并不否认这事:“唐女士,别咒自己,好吗。” 虽然事实如此。不过人都是要走的。 方熙年是在傍晚时候醒的。 掀开眼皮子,看到这泄了一地的残阳,忽然就有种世界末日的错觉。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扯了扯嘴皮,刚想笑一下,就看到薄邵天从屋外走了进来。 卧室里开着暖气,薄邵天穿着一件居家的毛衣,袖子挽到臂弯处,露出精壮的半截手臂,像是刚在厨房做什么东西。 方熙年眯起眼笑了笑,“这哪儿啊。” “……家。” “你家还挺多的。” 二人一时间又是无话。 不知过了多久,方熙年听到薄邵天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一步步地朝他走来。 走到他床边的位置,薄邵天缓缓蹲了下来。 方熙年低眼看着他,想说这人又要搞什么名堂,就感觉手背上一热。 薄邵天虚虚地握住了他的手。 “方熙年,我有话跟你说。” …… 其实像这么正经谈话,他们结婚三年来也没发生过几次。连离婚那天都没有。 所以这会被这人直直地盯着,方熙年还莫名有点不自在。 想抽回自己的手。 尝试了一下,这人反倒握得更紧了。 像什么本能反应一样。 “……方熙年。” 薄邵天喉结滚了滚。这人做人做事一向都是从容的自负的,从小到大也没遇到过几件让他拿不准的人或事,这会却莫名地感到心慌,不想直视方熙年的眼睛。 沉默了好半晌。 薄邵天终于继续说:“我这个人……” “有很多问题。” “傲慢,自负,自以为是,大多时候,不会考虑别人的感觉。” “我们结婚这三年里,我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 他有很多,本可以做更好,却没有做到的地方。而那些,方熙年都宽恕了他,又或者说,也不再在意了。 “……我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对不起。” 残阳静静地房间里流淌。 方熙年迎着日光眯起眼,没由来的笑了笑,说真的,跟这人处了三年了,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 “干嘛啊,吃错药啦?” 方熙年笑,心说这人别不是把他的药给吃了吧,只是转念想想又觉得这事不大可能。 这人知道什么啊?这人什么都不知道。 “成啊,那你自个儿说说吧,你都哪儿错了。” “……很多。” 薄邵天喉结滚了滚,他想用力抓紧方熙年的手,却发现此时此刻,他竟然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该怎么办呢?他也不抓住他。 “很多时候,我应该对你更关心一些的。” “我们结婚以来,我大部分时间,都没有好好陪过你。” “……包括秦淼的事。我应该跟你解释的。” 方熙年看着他,笑,“不是……我也没误会。” “但我也应该跟你说。” 在方熙年因为他承受那些非议的时候。 在方熙年因为他被人评头论足的时候。 他早就应该站出来的。 他们结婚了,他们是家人啊。 ……他们是家人,可是他没有好好照顾过他,也没有好好跟他说一句爱他。 夕阳静静地在卧室里流淌。 方熙年看着这个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忽然感觉有些陌生,也不知道是不是解离,反正这大段时间他也总发生这样的情况。 “秦淼……应该对你有过点意思吧?” “嗯。他很上进。他不想过那种苦日子。” 薄邵天终于坦诚道。 “那你呢?” “我……不喜欢太上进的。” 第34章 方熙年莫名笑弯了眼。 薄邵天被他笑得没由来地一阵心慌,张了张口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就听到方熙年忽然开口:“……那么,为什么是我?” 薄邵天心里陡然一紧,这几年里跟方熙年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浮现在了眼前。 方熙年…… 方熙年不仅仅是对他很好。 而是,这人本身就是很好,很好的人。 好到他想拥有他。 好到他也怕抓不住他。 “因为……” “方熙年,” “我真的,很爱你。” 他们当时结婚挺仓促的。 结婚后也大概是聚少离多。这人范又一向起得高,这么正儿八经的表白,方熙年还是头回听到。 一时间感觉心脏被人揉了一把,又酸又胀的。 方熙年低下眼,莫名笑了一声:“爱我你逮着我一人欺负啊。行啊,真像样。” 薄邵天没敢接话。 他有时也感觉到成年人之间挺有意思的,并没有什么误会可言,大多数时候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明白。 方熙年也明白。 方熙年这人也不傻。 他只是……只是…… 薄邵天想不到可以形容他的词,一时间心口只觉得密密麻麻的疼,跟针扎一样的。 “你这……” “突然整这么煽情做什么?” 沉默了半晌,方熙年忽然笑着开口:“不是,你也不用搞得这么愧疚……真的。” “那些都是我自己的事。你本来就不用做什么,所以也压根不用知道。” 方熙年这脑子其实有时候也转得挺快的。 这么会功夫,他也明白这人突然的反常,多半是知道了他生病那事儿了。只不过别说薄邵天不知道了,他自个儿起初也没多注意到。确诊的时候还懵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状态还挺好的,这毛病怎么着也不该是他得了啊。 至于之前的事…… 无论是当初很喜欢他也好。 无论是后来又做了些什么微不足道的努力也好。 又或者说是后来这些零零碎碎的,发生在他生命里的变故也好,方熙年觉得,这些也都是他自个儿的事。 这些,小方老师倒是拎得清。 也看得开。 实在不喜欢这种煽情的场面。 方熙年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晃晃悠悠地准备去找点吃的。他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这会肚子也实在是饿得不行了。 走下床。 从薄邵天身边走过去。 那一瞬间,薄邵天心口忽然一紧,几乎下意识地,他伸手抓住了方熙年的手。 不……不要走。 “不是因为愧疚……你知道我,并没有多少良心。我只是因为……” “方熙年,我爱你。我想对你好一点,更好一点。” 他其实想说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但这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方熙年倒是听得分明。 他眯起那双漂亮的眼睛,转回头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要是不想呢?” 卧房里一瞬间死寂下来。 只有残阳在静静地流淌。 其实薄邵天一直很清楚,方熙年并不是什么软柿子,这人是个硬骨头,丢革命时期怎么都是个宁死不屈的主儿。 ……这人无非就是对他心软。 他也无非是仗着这人喜欢他。 其实这也是他唯一的底气。 只是这份底气,竟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你不想的话……” “那我们,” “就重新做一次财产分割吧。” 久久。 薄邵天听见自己的声音。 之前的分割是方熙年定的,离婚协议书也是他准备的。薄邵天没有异议,连协议书都没怎么看,就迅速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对不起……” “我以为我们会和好的。” 方熙年静静站在残阳里。 沉默了好一会,才忽然笑了笑,说:“薄总这么大方?那我得把你大半家产都给你拿走了啊。” “可以。我让常乐去办。” 薄邵天眉头紧拧着,轻吐出一口气说:“你想要的都告诉我,不好分割的地方,走赠予的程序吧。” 方熙年跟这人处了三年,对这人脾气秉性还算是挺了解的,这人也不爱做什么承诺,什么花言巧语呢大概也是一律不谈的。他不喜欢被人拿乔,也自然不会在口舌上让人抓住话柄。 薄邵天心里有杆秤,不能做到的事不会说,不愿意做的事也更不会落人口实。 方熙年看着这人笑。 “都给我?” “都给你。” 薄邵天看着他说。 “……我知道你不想要。” “但我也不知道还能给你什么。” 残阳浓稠,热烈。 洒在屋子里,却泛起阵阵的寒意。 …… 薄邵天从前一直以为他是这段关系的上位者。其实不是的。 方熙年才是。 就如同当初方熙年跟他在一起那样。 并不是真的相信了他的什么鬼话。 而是这个人想跟他在一起。至于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就如同方熙年后来跟他分开那样。 是他想要跟他分开了。 是他觉得这段关系该结束了。 …… 烈火灼烧了整片天空,分明还是隆冬时候,却烧得人没由来的一阵阵心慌。 周日朗看着眼前细细密密的一排小雨,又扭过头,看向远方晴空万里,推了推眼镜,古怪地笑了笑。 “圆圆你看,那边大太阳,这边在下雨。” “少见多怪了吧?周导。” 林源源懒散地躺在折叠椅上,仿佛酒足饭饱后正在午后小憩,闻言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慢悠悠说:“这叫什么?” “这叫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你还挺有学问。” “宇宙奥秘无穷,多学着点吧,周导。” …… …… …… 二人扯着没营养的闲篇。 岑奚拧眉望向远方残阳胜火,抬手看了看腕表上走动的秒针,忽然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烈火灼心。 不死不休。 第26章 唐明玉定的最快的一班机, 很快就飞了回来,从常乐嘴里要来了地址后,开着她那辆新买的跑车就杀了过来。 方熙年正躺在床上打哈欠,准备捱到饭点把今天的药吃了, 就看见唐明玉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一跟他视线对上, 唐明玉刚纹的半永久的眉就蹙拢了起来。 方熙年倒是笑了笑。 他想说这是干嘛啊, 他就是得了一精神方面的病,又不是绝症什么的,搞那么苦大仇深的干什么。 但看着人这关切的眼神, 戏谑的话还是打住了,没舍得说出口。 “……我这刚回来, 一身都是寒气,别过给你了。” “邵天呢?那浑小子哪去了?这人一天天的到底在做什么?照顾个人都照顾不好!” 唐明玉一边脱下自己的貂皮外套, 一边气急败坏地骂着,还没骂完,就看到薄邵天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从卧房外走了进来。 见了唐明玉来, 薄邵天微微挑眉。 “坏了。” “?” “没做你的。” “……” “稀罕!” 唐明玉气得把外套砸在一旁的沙发上,想了想又长吐出一口气,横了薄邵天一眼,跟方熙年说道:“你们结婚那会我就该跟你说的,薄邵天这孩子从小就被养得无法无天的, 别说你了,我和他爸他也没放在眼里。” “……他下回要敢欺负你, 你就直接跟我说。我不好好教训他!” 说话这功夫。 薄邵天已经端着刚煮好的鸡汤, 走到了方熙年身边去。他端着那热腾腾的碗,拿着勺子搅了搅,掀起眼皮子, 就想给他舀上一勺喂他。 方熙年也不知道是被这热气熏的还是怎么,微微别过了脸去,躲开了他的动作后,从他手里接过了碗。 恰好听到唐明玉这句,方熙年笑了笑,接口:“没有的事儿。” “他哪敢欺负我。” 薄邵天垂下眼,看着方熙年拿着勺子轻轻地吹,稍抿薄唇,一时间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唐明玉长吐出一口气,又瞪了薄邵天一眼,“我都不敢把你骂狠了。” “骂狠了,我都怕你老婆心疼。” 暖阳静静地在房间流淌。 方熙年低头搅动着手里的鸡汤,闻言只笑了笑。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薄邵天倒是眯起眼,转回头,似笑非笑地、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妈一眼。 …… 第35章 “你试他做什么?” “他又不是听不明白。” 方熙年又不傻。 他心里门清儿,只是懒得说。 出了卧室,薄邵天拿着汤勺搅动着还在咕嘟咕嘟冒泡的鸡汤,淡淡开口。 这些年唐明玉言传身教的,也没教会他别的,但有一点却教得很到位。 有时别人对你的冒犯,是故意的。 那是一场隐秘的服从性测试。即便有时并不是故意的,但多年养成的习惯,也早已成了本能。 唐明玉朝方熙年那房间望了一眼去,心里也了然一片,慢悠悠打趣:“人都下牌桌了,你还在这里算牌。” “那话怎么说的——” “哦,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唐明玉笑完,又摸出了一根女士香烟来。 薄邵天关了火,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眯起眼,“显得你。” 又说:“别在我这抽。” 唐明玉瞪了他一眼。 “那孩子都可以。” “你又不是他。” 再说了,方熙年拢共也没这么几次。 方熙年好。 方熙年哪儿都好。 薄邵天垂下眼,想到这里,心口莫名酸胀得厉害。 轻吐出一口气。 扫了眼已经开始吞云吐雾的唐明玉一眼——唐明玉倒是跟他一个样,问那一嘴是她最后的礼貌,你要真当她是在征求你的意见,那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薄邵天皱眉,只问:“那个苦行僧呢?最近怎么样?” 这话问的是他爸。 “那个苦行僧最近失恋了。我前两天得空,还安慰了他几句。” “我给他放了个长假,让他好好失恋去吧。公司的事不必他操心。” 唐明玉笑着吐出一口云雾,“他还谢谢我呢。” 薄邵天也并不怎么意外,冷笑一声。 “猜到了。” 他爸确实是个软蛋,并不是他和唐明玉的对手。 他爸三十几岁的时候,其实为“爱”冲昏过头,非要跟他妈离婚,把那个小的接近家来。为此还不惜要跟家里断绝关系。 唐明玉倒是不怎么难过,也没什么意外的——唐明玉家世好,人又漂亮会来事,追她的人从榕城拍到国外都排不完,只是像薄家家底这么厚的,倒不多见——从容不迫地继续照顾老太爷,即便是刚出月子,也抱着婴孩的妹妹跟老太爷说,就算真跟薄邵天他爸断了,也不会不认他这个太爷爷。 人老了就是会心软。 薄老太爷当初抛弃妻子过多少小情儿和私生子?临门一脚了,居然还会为唐明玉这句半真半假的话感动得热泪盈眶。 只不过人老了,大概也看穿了。 什么都是身外物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攥在手里有什么用? 于是大手一挥,把原本该留给薄邵天他爸的东西都给了她,顺带着的,还许了她几套老宅子,说的是薄邵天他爸再犯浑的话,就让她带着孩子过去。 男的都薄情。老太爷最后说。也不知道是说他自个儿还是谁。 总而言之,这人撒手人寰后,薄家倒是乱成了一锅粥。 那时唐明玉也不怎么在乎薄邵天他爸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攥着老太爷留给她的东西,带着孩子就准备走了——其实孩子她原本不预备带走的,有些费事,只不过后来想想,她有钱,养两个孩子实则也没多费事的,就也带走了。 他爸知道这事后其实发了好大一通的脾气,险些还把薄家砸了,后来杀到唐明玉那儿,掐住她的脖子,说你拿了我的东西真以为能安然无恙地走了吗?掐完了又后悔了,跪在地上咣咣抽自己大耳光,说自己知错了,这就去跟那小情儿断了。 至于那小情儿? 大势已去,什么情啊爱啊的,都是骗人的鬼话,拿了一笔买得起她青春的天价,也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此后再无音讯。 …… 云雾在厨房缭绕。 唐明玉手上的烟也快燃尽,火星子快把天空戳了个洞。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着?” “就这样?还是……?” 夕阳在空旷的客厅泄了一地。 薄邵天站在中岛台前,影子被无限拉长,唐明玉看着他,竟然感到一瞬间的寂寥。 “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 薄邵天自嘲地笑了笑。 “先让他自己呆一会吧。” “别问他,也别逼他了。” “让他……静一会吧。” 方熙年也的确是一个人呆了会。 确切地说,是一个人睡了会。 他近来很是嗜睡。 但确诊前那阵不是。 他那会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有时候睁着眼睛到天明,一摸手机,看到上头的时间显示4:44,总有种当头一击的感觉。 后来他琢磨着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那样的,闷头去了医院。 他原本看的是睡眠科。 想的也是快点给他开点安眠药就得了,没想到那年过半百的老医师听完他的描述后,却推了推老花眼镜,仔细盘问起他来了。 “失眠持续多久了。” “……没多久吧,半拉月吧。” “是一直都睡不着吗?” “……嗯。” “平时会心慌心悸吗?” “……会。” “胃口还好吗?” “会不会感觉胃痛啊什么的。” 方熙年想说还成吧。反正当代年轻人不都那样,有时候胃口好,有时候胃口不好,至于胃疼什么的—— 张了张口,方熙年很莫名地就回想起来,之前在拍哪部戏时学来的一点常识,胃是情绪器官。 你不高兴的话,胃也会疼的。 ……后来的事方熙年也记得不太清楚了。 他就记得他说完后,那老医师推了推自己的老花眼镜,也不知道在病历本上记了些什么,写完后就跟他说,让他去隔壁精神科查查。 “别害怕孩子。” “就是查查。” 老医师安慰他说。 …… 方熙年幽幽转醒时,天已经黑了大半了。 整个房间暗沉沉的,还透着些许的冷意。 方熙年微微掀开眼皮,就看到薄邵天正坐在自己床头。 一动不动的,还怪吓人的。 “……干嘛啊,吓我一跳。” 他刚醒,声音还有些含混不清。 薄邵天看他醒了,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听得他这话,又稍抿紧薄唇,解释:“我本来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吃饭的。” “看你还在睡,就坐在这儿等了会。” 了会。 也不知道具体是多久。 “那也别跟个雕像一样,守我边上啊。” “我要是心脏不好,能被你吓死过去。” 方熙年揉着眼睛,含混不清地抱怨。 薄邵天听得微微皱眉,“……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但还是稍稍错开了视线,轻吐出一口气后,问他,“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还成。不怎么渴。” “那要吃饭吗?” “……也待会吧。” 说完后卧房就死寂了下来。 清冷的月光从落地窗外泄进来,吹得窗帘都在轻轻地拂动。 方熙年沉默了会,掀起眼皮子忽然笑了笑,打趣他:“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就是这样啊。” 方熙年笑眯了眼,故意学了下他的样子,“比我还不高兴。” 薄邵天微微皱眉。 “别胡说。” “哪儿胡说了。” “你明明就是这样儿的。” 方熙年慢悠悠地笑,故意逗他,“还不许人说。” 他心说到底生病的人是谁啊。该不会还要他反过来安慰他吧?虽说也不是不成吧,但他琢磨着这事儿,怎么都觉得有点倒反天罡了。 “……别不高兴了。” “笑一个吧。” 方熙年说。 “……” 薄邵天笑不出来。 装都装不出来。 但也不想方熙年不愉快,错开他的视线,声音低哑着开口:“你要是不饿的话,我就自己吃了。” “……我饿了。” 说完这话,薄邵天就起身往外头走去了。 其实他想说他今天查了很多资料,了解到许多不可控制的躯体化反应,也看到很多发病时崩溃大哭的视频,他问说他是不是也会这样,他想说那些时候他很抱歉,他都没有在他身边。 虽说换在从前,他大概要说了。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自然能分辨得出这是多么讨巧的一段话,也摸得清楚,像方熙年这样心软的人,听了大概率还要反过来安慰安慰他的了。 这人是这样的。 这人总是这样的。 第36章 ……但是他想。 方熙年已经承载不住更多的悲伤了。 薄邵天一走。 偌大的卧室陡然变得冷清起来。 方熙年面上的笑容松懈下去,看着面前泄了一地的月光,莫名有些失神。 …… 唐明玉其实还打算自作主张地,给方熙年请来国外顶尖的精神科医师好好来给他看看。但这事还是被薄邵天拦下了。 薄邵天觉得以方熙年的个性,也并不想这么大张旗鼓地做这事。 末了还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说:“这事儿你别操心了。” “我自己会处理的。” 唐明玉只挑了挑细长的眉,慢慢悠悠地看着他,默了良久才长叹出一口气,准备走了。 “说你跟方熙年像吧,你们做人做事又风格迥异,我说你俩像,别人多半都要觉得我失心疯了。” “但要说你俩不像……” “在我行我素这一件事上,你们倒是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他们既然不想让她操心,那么她也不便多管了。 又嘱咐了几句,再去同方熙年道了个别,这才走了。 方熙年还在睡,精神不佳的样子,薄邵天还想让他起来吃个饭什么的,却被唐明玉啧了一声,薄邵天也只好作罢。 这晚薄邵天睡在客房。 辗转反侧的,竟然怎么也没睡得着。 凌晨时分鬼使神差的坐了起来,皱着眉头一步步朝主卧走去。 其实也没想进去,但看着房门虚掩着,里头还透着一点光亮,薄邵天不由得望里望了一眼。 风把门吹开了。 里面空空荡荡的,竟然什么也没有。 刹那间,薄邵天心头莫名紧成一团,整个人也像被抽空了所有气力一样的,从头到尾地使不上力气,只能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薄邵天?” 不知过了多久。 一声很轻很轻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方熙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见叫了一声这人也没反应,就伸出手来想轻轻拍一下他—— 一团热气却忽然包裹住了他。 薄邵天握住他的手,紧紧拥住了他,力气很大,像是想要不管不顾地将人揉进骨血里。但手上又没力气,禁锢着方熙年的胳膊微微发颤着。 方熙年还被他吓了一跳,他心说他就是大半夜饿了想去厨房找点吃的,这人怎么搞得就像他永远不回来了一样。但感觉着这人情绪不太对,方熙年到底没这么说,只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你怎么了?” 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突然…… 有点害怕。 虽然打心底的觉得这时候不应该说这样的话,薄邵天还是闭上眼,低哑着嗓音开口:“别不要我。” “方熙年,别不要我。” 大概是为了透气。 方熙年没有关窗户。 此时风雪一浪一浪地吹进屋子里,刮得人骨头都泛起森森的寒意。 薄邵天也是如今才发现,原来他并不懂他,也不了解他。他从未走近他。方熙年身上发生了太多太多他不知道的事。 作为伴侣,他一直是失职的。 方熙年想要离开他,也是很正常的事。薄邵天想。 可是不要。 不要这样。 第27章 这一晚风雪未休, 方熙年安抚了薄邵天几句后,也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回去休息了。 薄邵天也没再多说什么,独自去了客房, 也没有多少睡意。 正疲惫地闭上眼捏了捏眉心, 就接到了妹妹薄天音打来的电话。 薄天音在国外, 跟榕城有着十六小时的时差,所以在榕城还是凌晨时分时,薄天音那边时间已经进展到午后黄昏了。 “是离了吗?” 薄家一贯的传统, 说话言简意赅,从来不弄虚头巴脑的那一套。 薄邵天闭眼吐出一口气, 想说“关你何事”,但眼前不知怎么就浮现出方熙年那张略有些惨白、却冲着他笑着的脸, 坦言:“……嗯。” “挺好的。” 薄天音轻嗤一声:“你配不上方熙年。” 薄邵天皱眉,还把手机拿远了一些了,确定上面通话的人是薄天音, 这才重新回复,“你真是亲妹妹。” “亲妹妹才这么说。” “我对他不好?” “你这话问的就像你爸问我一样,我难道对她不好?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 薄天音那边像是正在做着什么糟糕的白人饭,明明厨艺不精但偏偏又做得乐此不疲,扫了眼放在流理台上外放的手机, 嗤笑一声继续说道:“是啊,为什么?谜底都在谜面上了, 还问?” 榕城的雪仍旧绵延不休。 明明下得那么轻, 可此时此刻,薄邵天却仿佛能清晰地听到雪落下的声音。 一片一片,清晰得不可思议。 “所以薄邵天, 我也不是很懂,你现在在难过什么。” “结婚伴侣又不是两个人亲个嘴,打几炮,然后空了又继续约的长期炮友。你既不尊重他的人格,又不想走进他的世界,你说你爱他你舍不得他……” “你到底在舍不得他什么?” 薄邵天闭上眼,在薄天音声声的诘问中说不出来一句话。 是啊,到底在难过什么呢? 薄邵天回答不出来一个确切的答案,但仿佛是在这一刻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不会再回来了。 他失去他了。 …… 按照薄邵天的意思,自然是希望方熙年能多休养一阵子的。 但方熙年这人契约精神的确是好,同时又琢磨着这节目多半也临近尾声了吧,原本人节目组就因为秦淼的事耽搁了一阵,总也不能又因为他再出什么岔子。 于是方熙年隔天还是准备回去了。 薄邵天也陪着他去。 刚一落地,林源源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老方,你可算是回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都把我吓死了!” 岑奚和周日朗也姗姗来迟。 岑奚皱着眉,朝方熙年看了过来,眼神中有担忧,也有询问。 方熙年眼睛还是明亮如雪。 笑了笑说:“多大的事,怎么这么容易被吓死。” 又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最近身体不太好,没吃好没睡好吧,低血糖。打两瓶葡萄糖就好了。” “……真的?” 林源源显然有些不信,转过视线朝薄邵天看去,重新问了一遍,“薄总,是这样吗?” 凭林源源多年看人的直觉。 总觉得薄邵天跟方熙年这种满嘴跑火车的人是不一样的。 与其说薄邵天不会撒谎。 更多的是这人也不屑于撒谎。 风雪一直吹。 方熙年听得林源源这锲而不舍的问话,挑了挑眉,也漫不经心地朝薄邵天看去。 薄邵天并不看他。 风雪中,薄邵天声音一字一顿,轻得都快让人听不太清楚:“……嗯。” “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熙年扬眉,莫名松了口气。 ……虽说他也不懂,他这是松了一口什么气。 …… 林源源脑子转了一圈,总觉得这事不大对劲。 于是饶是薄邵天都这么说了,他还是颠颠地朝方熙年跑去,想打听打听这究竟是怎么了。 然而方熙年这人嘴多严实? 满嘴跑火车,句句有回应,句句没着落。 绕得林源源感觉自己没被这人气死,都算自己命大了。 二人又随意地扯了两句。 慢悠悠地往回赶去,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张苍白的、却又实在熟悉的脸—— 秦淼穿着雪白的水貂绒大衣,单手拖着行李箱,从容而优雅地朝方熙年走来。 迎上方熙年的视线,他宛如见到许久未见的旧友一样,温柔和煦地跟他打招呼:“小方老师,好久不见。” 方熙年双手揣在兜里,见着秦淼挑了挑眉,竟然没觉得有多惊讶的。 现在热度正盛,秦淼就此退了养病,那才是痛失良机。 真正让他意外的,是秦淼身后跟着的孙长宇。 许久未见,孙长宇仿佛一下子老了快十岁,头发乱糟糟的,一双眼睛也猩红得带血。 一对上方熙年戏谑的目光,孙长宇恶狠狠地瞪过来,但转瞬之间,又仿佛想起什么一样,低下头咽下了这口气。 方熙年倒是笑笑,热情而主动地打招呼。 “孙二少,好久不见啊。” “……” 孙长宇刚挨了打,这会连方熙年眼神都不敢对上。 好久不见? 最好永远都别见! 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就感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混着这寒风,猝不及防地扎进了他骨头里来。孙长宇整个人都不由得一僵,抬眼望去,果不其然在方熙年身后,薄邵天眼眸微眯,正一步步走过来。 第37章 明明一语未发的,但那眼神却冷得叫人胆寒。 ——惹谁都不要去惹薄邵天。 他来之前他妈给他嘱咐,末了又加了一句,也别惹方熙年。 ——“你啊,你要搞搞清楚,你是要回去洗白的!现在躲起来装孙子像什么?” ——“你要去告诉大家当时都发生了什么!就算不能洗白也要立个立正挨打的人设,不然你今后可怎么做人?” ——“至于薄邵天和方熙年……别惹他们!这俩人一个比一个狠。” 大概是这天儿太冷了。 孙长宇现在回想起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害怕得缩了缩脖子。 “淼淼?你……你怎么回来了?” 见到秦淼,林源源眼睛里都难掩惊讶,“你,你没事了吗?” 秦淼温柔地一笑,低下眼,巧妙地躲开了这个话题,“无论怎么样,我都该回来的。” “做事应该有始有终。当初既然决定来参加节目,那么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录到底。” 林源源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朝孙长宇望了一眼过去,正要开口—— “孙二少……” 秦淼抢过了话头,转回头去,微笑着看向孙长宇,“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他? 他能怎么想? 都这会了,他还能怎么想? 孙长宇抬起头,扫了一圈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最终还是不无挫败地低下头,敷衍地应声:“是啊,是吧,反正……” “你说我是怎么想的,我就怎么想的呗。我怎么想的,有谁在意吗?” 风雪呼啸而过。 把孙长宇的话打得支离破碎。 秦淼只静静看着他笑。 「都改回称呼叫孙二少了,那铁定是离了吧」 「淼淼刚引产完就回来继续录,天呐我真的心疼他!!!!」 「主要孙长宇这狗东西跟过来干什么?追妻火葬场?他也配!」 …… …… …… 直播间里倒是先一步骂了起来。 …… 因为秦淼这突然回来了,节目组不得不重新安排分组。 巧了不是。 这签一抽就是方熙年和秦淼一组的。 “方老师,有劳照顾了。” 秦淼冲他笑得恬静。 方熙年挑了挑眉,拿着这签也笑眯眯地回应,“好说,好说。” 把签放回竹筒里,方熙年这也自觉地回去铺陈了。 秦淼慢吞吞地走回来时,恰好赶上pd来送任务卡,还走流程地问了一句—— “秦老师,你可以选择离,还是不离。” 方熙年不由得侧目看过去。 秦淼仍恬静地笑着,只不过手上却把那任务卡推远了一些,“不用填了吧。” “已经离了。” 风雪中,秦淼声音飘渺而坚定。 方熙年稍稍愣神的功夫,秦淼已经笑容浅淡地,朝他看了过来—— “小方老师填了吗?” “填的离还是不离呢。” …… 这夜风雪倒是不住地吹。 pd走后,方熙年横竖也没什么睡意,居然漫不经心地开始跟秦淼扯起了闲篇来。 虽说,基本都是他在一通输出,秦淼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么。 并不怎么搭理他。 “话说,你怎么还回来了?” “你好全了吗?就这么折腾。” “真成,你这医生也不说多给你拦着点。” …… …… …… “不过说起来,你一开始真打算要一个吗?” 方熙年模糊记起来,孙长宇那花边新闻不是从这两年就有的吗?按秦淼那性子,原本都这样了,还打算跟人共白头呢? 但如果不打算…… “……要没打算好的话。” “怎么不做措施。” 秦淼听到这句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掀起眼皮,温柔却又浅淡地望向方熙年,款款一笑,“因为,我跟他说……” “我这种体质。” “不可能有啊。” “……” 也不知是不是这夜风雪太大了,方熙年竟莫名打了个冷战。 好半会才反应过来,不住地说了一句草。 “秦淼你真的……” “你是个狼人。” “比狠人还多一点。” 秦淼只看着他笑。 静静地,一语不发,却又像说了千言万语。 ……总而言之,笑得方熙年还怪渗人的。 第28章 方熙年还是死活都睡不着。 但也不想吵醒秦淼, 于是在等了又等,终于等到秦淼呼吸平稳了,显然是已经安然入睡了,这才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 抓了件大衣套上, 走进外头这铺天盖地的风雪中。 甫一出来, 就被这风雪盖了满面。 方熙年虚起眼睛,正要拿手挡一下,就远远地看到薄邵天正站在他不远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刚来呢。 还是一直都在这。 原本是想出声让这人回去的, 但心里寻思了一下,琢磨着这人跟他也挺像的, 一样的我行我素,谁说也不好使。 于是也就当没看见, 随着他去了。 方熙年双手揣在兜里四处转悠了一圈,最终找了个土坡坡蹲下,叼了根狗尾巴草望着远方发呆。 山顶的寒风一浪一浪地刮过来。 刮得人脑瓜子嗡嗡的。 方熙年虚着眼睛, 遥遥望着远方黑压压的雪山,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到一道黑影笼罩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把清冽如水的嗓音—— “是睡不着吗?” 方熙年掀起眼皮,歪着头望过去。 岑奚穿着纯白的大衣静静伫立在他身后, 风轻轻带起他的衣摆。他单手揣兜在里,问这话时, 还递给他一盒药。 “吃一颗?” 方熙年低下眼, 果不其然的,就见上面写着佐匹克隆四个大字。 他之前失眠,去医院开的就是这个。医生说一次吃三分之一就得了。人也不能一直睡。 “你怎么不吃?” 方熙年笑问。 岑奚低下眼, 迎上他的视线,也笑。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 方熙年挑眉。 “吃了还是睡不着?” 岑奚叹了口气,慢悠悠地也蹲下来,回他:“吃了还是睡不着。” 又说:“药物也不是万能的。” 方熙年似懂非懂的,叼着狗尾巴草不接话了。 岑奚随着他的视线望向远方,沉默了一会,忽然又问:“方熙年,你真的没有考虑过,找个更健康的伴侣吗?” 岑奚说的健康当然指的是感情关系的健康了。 而这话他此前也说过一次了。方熙年就算是再钝,这会也听明白了。 低下眼,方熙年笑了笑,说:“岑医生,其实……你值得更好的伴侣。” 风雪一浪浪地灌进耳膜里。 激得人有一瞬间的耳鸣。 岑奚仿佛并不意外方熙年这话,只眯起狐狸一样的眼睛,遥遥的望了一眼不远处伫立的薄邵天,淡声笑了笑:“你这话,也不知道是在骂那个人,还是骂你自己。” 方熙年一愣,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岑奚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睛就朝他看了过来。 “但是方熙年。” “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更好的伴侣?” 风雪化在嘴里。 方熙年眼神涣散,刹那间就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了。 “……是哦,为什么呢。” 久久。 方熙年低下眼,笑笑重复这话。 夜色静谧,雪一片一片地落下来。 薄邵天隐在夜色中,臂弯处拢着一方毯子,眉头紧锁着遥遥地望着方熙年。 他这两天其实也没怎么睡得好。好容易睡着了,却迷迷糊糊地做起梦来。 他梦到节目很快结束了,随着片尾的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字幕的落下,方熙年也真的像鸟一样,飞离了他的生活。 其实方熙年是个很好,也很看得开的人。这一点薄邵天很早就知道了。 他或许并不会被病痛折磨太久——虽说没有谁是铁打的,血肉之躯,怎么都要受些搓磨,但或许并不会太久吧,薄邵天希望不要太久——短则几个月,长则三五年,他会好起来的,那些躯体化反应会慢慢减退,然后缓慢地开启新的篇章。 方熙年是个会发光的人。 这一点从李明远慧眼识珠,并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非要把他签下来就知道了。所以,他大概也会遇到更多看到他光辉的人。会有他看不上的,也总会有他喜欢的。这个人可能是岑奚,也可能是别人。 ……但总而言之,他大概会忘了他。 薄邵天想,也许他也并没有多难忘。 也许此去经年,方熙年会遇到新的伴侣,再次看到他时,也会风轻云淡地笑笑,然后说:哦,那个啊,是我前夫。 第38章 也许会说他几句好话。 也许什么也不会说。 …… …… …… 冰茬子化在人脸上。 激起火辣辣的一阵疼痛。 薄邵天闭上眼,忽然发现真正无法接受这一切的人,是他。 方熙年大概已经快走出来了。 而他竟然才开始接受这一切。 …… 又和岑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 眼见这天色渐晚,方熙年也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跟人告别准备睡了。 他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去睡了的。 但遥遥望着跟冰雕一样杵在雪地里的前夫哥,总觉得这么直接走了吧,多少有点不地道,想了想还是揣着手,慢腾腾地朝人走了过去。 “你这作息不是挺规律的?” “那话怎么说来着——” “哦,学好不容易,学坏可一出溜。” 方熙年笑着哈出一口气,逗他玩:“你这么多年的好习惯,别就这么被打破了啊。” 好习惯。 哪儿好了? 哪儿都不好。 薄邵天想。 垂下眼睑,薄邵天沉默了一会,才把臂弯的毯子递上前,“给你拿的。” 方熙年一愣,就听薄邵天又缓声续道:“房子……结束之后过户给你吧。我让常乐去办了。” “到时候你跟我走下流程就好。” “至于合约的事。” “你如果不想继续签在聚财,到时候直接解约吧。违约费你不用担心。” “还有什么……” “我暂时没想到。你想到了可以跟我说。能做到的都会去做。” 这些事,都不难办。 甚至都不能叫个事儿。 风雪在二人之间穿梭游走。 方熙年原本要去拿毯子的手停在半空,想了想,还是收回来,好整以暇地看着薄邵天。 那话怎么说来着? 商人重利轻离别。 可巧,薄邵天是个商人。 “送我这么大一份礼?” 眼见薄邵天又把臂弯那毯子往前送了送,方熙年索性双手揣在兜里,笑眯眯的,没有再去接那毯子的意思,“你希望我说什么?” “你知道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前夫哥。” 方熙年现在什么也没有。 方熙年现在什么也不想要。 薄邵天只沉眸望着方熙年,我希望你原谅我。 我希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但话说出口。 “我希望你……快乐。” “就算,” 薄邵天声音混在风雪里,飘渺得还让人听不太真切,“……不要我也没关系。” “真心话?” “真心话。” 风雪不休。 方熙年静静看着薄邵天,他发觉自己有时也并不是很懂他。 第29章 其实结婚后方熙年才算真正认识到薄邵天这么个人。 他并不是他以为的温柔阳光的大哥哥。 相反, 这人冷漠傲慢,高高在上,他的好也许不是出于什么慈悲,而是一时兴起地做个好人。又或许是他做人最基本的礼貌。 ……总而言之。 方熙年并不太懂他。 …… 不过也没在这问题上跟他纠缠不休。 方熙年没搭理他, 双手插着兜, 晃晃悠悠地就往回走去了, 还没进去,就听得孙长宇压抑的嗓音—— “……秦淼,你到底还要我做到什么地步?” “你先前算计我的事我都不计较了, 我,我也可以之后都听你的, 你就不能,不能——” 孙长宇咬了咬牙, 眼睛红红的,像是气得狠了,但忍了又忍, 恼怒的话还是收了回来。 但他没说完的话,秦淼倒像是听得个分明,轻笑了一声替他补充:“就不能什么?” “就不能乖乖地听你话,回到你身边,把一切都当做没发生一样继续跟你装聋作哑地过下去吗?” 大概是如今也到了穷图匕见的时候了。 秦淼也再懒得跟他虚与委蛇什么了, “发生过的事我不能当没发生过。” “——当然,你也不能。” 风雪呼啸而过。 猛烈地灌进孙长宇的嘴里。 孙长宇被气得红了眼睛, 张口还想要辩驳什么—— 方熙年却像是听腻歪了这一出苦情戏一样, 双手揣着兜故意咳嗽了两声,孙长宇听着动静转回头来,一见着方熙年这张活阎王一样的脸, 脸色瞬间就被吓得煞白了。 偏生这活阎王还咧开嘴冲他笑了笑。 “聊着呢?” “……” “我来得不是时候啊。” “……” “那我走?” 说着话,方熙年双手揣着兜,仿佛真要走了—— 孙长宇哪里还敢多呆?攥紧了拳头扭头就走了。 风雪一直呼啸。 方熙年见他走远了,这才挑了挑眉,朝秦淼看去。 秦淼也正看着他。 “小方老师。” 方熙年随口嗯了一声,往里走。 就听秦淼叹了口气,继续说:“你人不要这么好。” “我都怕我爱上你了。” “!” 脚下一个不稳。 方熙年差点跌进去。 抬眼见秦淼笑盈盈地看着他,就知道这人正拿他来涮呢,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说:“别介,咱俩撞型了。这不合适。” 秦淼只笑看着他。 不合适?他当然知道不合适了。 平时玩归玩闹归闹,拿薄邵天搞点花边新闻什么的,这大少爷或许不甚在意。但他要动薄邵天的人,他也怕薄邵天会要他好看。 这么想着,秦淼眼波流转,再看向方熙年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他忽然感觉吧…… 方熙年和薄邵天两个,挺有意思的。 确切地说。 其实挺般配的。 但也不知道他们自己这么觉不觉得。 这夜风雪连绵不休。 …… 节目组原本请岑奚来的目的,也不过是做个婚姻咨询师的作用。不曾想无心插柳柳成荫,反倒是促成了他跟方熙年的热度。恰逢随着节目的播出,薄邵天和方熙年的问题也越来越多,于是这希望方熙年重启第二春的呼声也莫名高了起来—— 「方老师一口一个前夫哥的,应该是离了吧?离了的话开启第二春也不过分吧(bushi」 「你看薄总的眼神是想离的意思吗(仰天长笑)」 「那么问题来了,薄总是什么眼神?」 「就是——老婆老婆老婆我的老婆的眼神啊哈哈哈哈哈」 …… …… 「亲亲~这边鼓励大家公平竞争哦~」 …… …… …… 薄邵天看着网上一浪又一浪的帖子,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偏生好友楚子遇还打来电话笑话,不知死活地念起网上那些鼓励公平竞争的评论—— 薄邵天烦闷地吐出一口气,“我为什么要跟岑奚公平竞争?” 话出口又感到不对,握着手机皱眉改口:“方熙年为什么要被我们竞争?他是什么战利品吗?” “他为什么要被当做什么奖品一样去奖赏给谁?” 无论是他。 又或是别人。 薄邵天感觉自己越说火气越上涌,索性闭上眼,捏了捏酸疼的眉心。 电话那头的楚子遇倒是听得狂笑:“完了,哥们,你上头了。” “可惜了了,你上头了,可你老婆下头了。” “哦不,说错了,不是你老婆,是你前夫。” 楚子遇还在不知死活的打趣,末了这才问了一句:“哦对了,秦淼跟他那个废物老公又回来了?咋样啊?怎么去而复返了?难不成……” “都这样了,还没离呢。” 楚子遇摸着下巴琢磨。 “想知道?” “想知道就自己来看。” 薄邵天跟楚子遇是发小。同理可得,楚子遇跟秦淼自然也是。 风雪一浪一浪地侵袭过薄邵天的侧脸。他长吐出一口气,正打算让常乐把这些什么公平竞争的帖子撤了,不曾想,就刷到一条热门评论—— 「岑医生上啊!喜欢就要去争取啊!」 点赞的不少,甚至还有人去艾特岑奚的。 楚子遇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什么,薄邵天握着手机眯眼,好,喜欢就是要去争取。 他看到了。 冷笑一声,默不作声地点了个赞。 没曾想,不过几分钟,词条冲上热搜。 不过是—— #薄总鼓励大家追他前夫# 薄邵天:“?” 楚子遇:“哈哈哈哈哈!!” 皱眉掀起眼皮。 遥遥地望见方熙年已经起了,拿着手机不知道刷到了什么,清秀的一张脸一皱—— 第39章 薄邵天:“……” 突然很想骂人。 方熙年的确是刷到了这词条。 挑了挑眉,正准备点进去看看怎么个事。 一道阴影打了下来。 薄邵天阴沉着一张脸,伫立在他面前,“别看。” 方熙年:“?” 挑眉,嘿,他今儿还偏要看了。 正准备点进去—— 一只大手罩在了他手机屏幕前。 “……你别看他们瞎说的。” 薄邵天皱眉。 晚风阵阵地吹。 方熙年仿佛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 拿着手机笑,逗他。 “你不想别人追我?” “不想。” 薄邵天倒还挺坦诚的。 他为什么想? 他脑子又不是有病。 方熙年扬眉,听乐了。 “你凭什么不想。” “人要喜欢我怎么办。” “……” “人就要追我呢?管天管地你还管上这个了?” “……” “还你鼓励。用得着你鼓励么?” 方熙年单手揣在兜里,慢慢悠悠地打趣他。 方熙年这人就是这点不好,有时贱嗖嗖的,逮着机会偏要在这口头上占点便宜。 也不为别的。 就爱看人吃瘪的,接不上话的样子。 然而薄邵天只定定地看着他,好半晌,薄唇翕动,吐出了一口白雾:“方熙年,我们离婚了是吧。” “……昂。” “还决定跟我复婚吗。” 薄邵天这话抛得太快了,惊得方熙年心头陡然一跳,跟一脚踩空了一样,继而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这人—— 不是。 这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摄像头还拍着呢。 “薄邵天你……” “那我可以重新追你吗?” 薄邵天丝毫没有被摄像机对着的羞耻感。 他只定定地看着方熙年,仿佛天地之间,他也只能看到这么一个人一样的。轻吐出一口白雾,重新整理了下说辞,问:“方熙年,你既然不准备跟我复婚。” “那我可以重新追求你吗?” “不要把我当作你前夫。” “就把我当作一个陌生人。” “如果你愿意,可以试试我,考验我,直到你接受我。” “如果你不愿意……” “你也可以拒绝我。” 但他不会放弃。 只不过这话薄邵天没说,但黑眸灼灼地看着方熙年,这话顷刻间也就变得跟说了没有区别了。 他想好了——或者说这件事他原本也没怎么想过——无论方熙年还会不会接受他,他都不会离开他。不管是以什么身份。 其实薄邵天跟方熙年一样,是个极其顽固且认死理的人。认定的人或事,绝不会轻易放弃。方熙年,就是他绝不会放弃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同床共枕三年的默契,那些薄邵天没说出口的话,方熙年却也听了个分明。 方熙年单手揣在兜里,舔过后槽牙吊儿郎当地笑了笑:“你干什么?” “要给我养老啊?” “你这真是……” 要换做从前,方熙年少不得要嘴欠地跟一句“好大儿”,也当然了,这么嘴欠的下场自然是眼睁睁见着这人脸色一点点阴沉下去,然后冷笑一声,扣着他的手腕强压在墙上—— 一边发狠地折腾他,一边含着他的耳垂在他耳边轻嗤:“原来我们小方老师还有这个癖好。” 但其实小方老师能有什么癖好? 被折腾得站都站不起来时,小方老师只能头脑发昏地想到,没了。什么癖好也没了。 一滴也没有了。 …… 风雪呼啸而过。 薄邵天定定地看着他,“嗯,可以吗?” 如果在一起,那么就白头偕老。 如果不能在一起…… 那么也是要这样的。薄邵天看着方熙年想到。 明明是个问句,却听不出什么询问的意思。 像是这人早就做好了决定,任谁说什么也没用。方熙年睨着薄邵天,哈出一口冷气,想到。 第30章 大概也是同床共枕三年的熟知。 方熙年此刻也明白, 这人跟自己一样是头倔驴,话问的是可以吗,实际上问出口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可不可以,这人都是要这么做的了。 于是挑了挑眉, 深深地看了薄邵天一眼后, 也就随着他去了。 反正山高路远, 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 兴许是一时兴起。 兴许又是别的什么。 那又有谁知道。 舔过后槽牙无所谓地笑了笑。 方熙年双手揣在兜里,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成吧,那……” “祝你好运。” 方熙年冲着薄邵天粲然一笑。 风雪一直吹, 吹得人脸上火辣辣的疼。 薄邵天只沉下黑眸,定定地望着他。 目光如炬, 势在必得。 …… 其实方熙年一开始去岑奚那儿接受心理咨询时,对方还问过他, 觉不觉得自己有点类似于回避型依恋。 那时方熙年还不知道这词儿是个什么意思。 听人解释清楚了,又嘴硬说觉得自己不是。 ——“我觉得我不是。” ——“但你要这么觉得呢,也成。” ——“随你怎么想吧。” 反正, 也与他无关。方熙年想。 …… 导演组看大家都休息得差不多了,让大家收拾收拾继续赶路。方熙年打着喷嚏,一边收拾一边问他那个pd,他们这趟旅行的终点在哪里。 跟他那个pd是个小姑娘,但一开口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 老谜语人了:旅途就是终点。 说完还故意打趣了方熙年一句:“方老师这么在乎结果是吗?” 方熙年这些年也是跟媒体交手的老江湖了,一下就听出来这是给他下套呢。也不接茬, 眯起狐狸一样的眼睛, 望着远方雪山上幽微的晨光,慢慢悠悠地回击:“结果不重要的话,那我就赖这儿不走了啊。” 反正他也走累了。 在哪里停不是停啊。 吓得人小姑娘连忙说别别别。 怕了他了。 这人嘴上半点不吃亏。 但也就是嘴上功夫厉害。 但其实也的确如方熙年预料的那样, 这档综艺也快进入尾声了。 导演组开着大巴把他们都载下山了,这才姗姗来迟地出来cue流程。 “都说相爱容易相守难,每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最后都有可能走向平淡,又或者是一地鸡毛。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不知道一切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风雪天里,导演组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签筒,向三组嘉宾说道:“在最后的环节里,我们可以一起来试一试不一样的可能性。” “是初恋时的怦然心动。” “又或者是相处几年后的久处不厌。” “又或者是相伴到老的相知相守。” “大家可以抽取一个不同的感情阶段。在节目最后的三天里,以一个微电影的形式,在抽到的阶段里与对方试一试不一样的人生。” “祝大家好运。” 说完这话,导演把签筒放在了桌上。 风雪一浪浪侵袭而来,吹得签筒里的三支签哗啦啦地作响。 方熙年双手揣在兜里,轻轻哈出一口冷气,迎着薄邵天投来的目光,他稍稍抬起下颌,示意薄邵天去抽。 他这个人吧,运气不好,这种带着强烈随机性的事儿,还是交给别人去做吧。 “你去?” “嗯,我去。” 这暴雪的天气大概也是要过去了。 山下也隐隐有了开春的气息,虽说路面上的积雪仍然没有消融,薄邵天踩过去时,还能听到积雪的声音。 林源源那边已经快步过去,抽了一支了,但看着上面的题目,清秀的眉头一挑,“我这个没什么难度啊。” “久处不厌。” “一对相恋四五年的情侣。” “这跟我和周日朗差别不说特别大吧……但也不是特别小。” 毕竟在两看两相厌之前,他们也不是没有过久处不厌的时候的。 林源源拿着签幽幽地叹,叹完了又问:“相伴到老那个在谁那里?这个是不是还得化个老年妆?” “——那挺好啊,我们这都不用化了。” “……” 薄邵天拿着手上这一支签,在漫天的风雪里黑眸微沉,似乎并不太满意。 皱了皱眉,掀起眼皮朝秦淼和孙长宇看去,就见孙长宇也正低头看着手中的签,脸上露出一些古怪的表情。 薄邵天于是握着手中的签,一步步朝孙长宇走去。 “抽到的是什么?” 薄邵天笑得状似和煦,“是第一个吗?” 第40章 孙长宇整个人脸色却是一僵。 “啊……啊。” “可以换一个吗?” 薄邵天递出手中的签。 孙长宇瞪大了眼睛:“凭什么!” 薄邵天还是笑得和煦。 “你们可能不太适合抽到的主题。” 孙长宇来劲了。 “那我们就适合那个要化老年妆的了?!” “好像……也不太适合。” 薄邵天想了想,正儿八经地回他:“不如你两支都给我吧。” 反正,他们两个主题都不太适合。 ?! 孙长宇气得瞪圆了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天儿太冷了,他一时间后槽牙都被气得发抖,不是……这人怎么做到这么理直气壮的?! 方熙年像是见惯了薄邵天这样子,双手揣在兜里,舔过后槽牙笑了笑。 晃晃悠悠走过去,揶揄:“怎么还抢人东西。” “没抢。” 薄邵天还有些无辜,“跟他做个交换。” 说着,视线轻飘飘地扫向孙长宇,大冷的天里,给孙长宇还吓得一激灵。 交换?! 有这么交换的吗! “我——” “给他吧。” 孙长宇还想再说什么,就被秦淼不轻不淡的声音给打了回去。 秦淼好笑地看着薄邵天和方熙年,老实说,他倒没有多意外的,薄邵天这人别人不了解,光看他良好的教养还以为这人是多么风度翩翩的君子。 但秦淼几乎是跟他一同长起来的,又怎么会不清楚他的为人? 这人实则专横独裁,骨子里的傲慢也不是那点教养压得住的。秦淼少不更事的时候的确打过薄邵天的主意,只不过后来有了点阅历了,也渐渐明白过来,薄邵天这人是头难驯的狼,不幸碰见避开就好了,非要较劲去驯服那真是有些自不量力了。 这么想着,秦淼看向方熙年的视线也莫名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不过薄总为什么想要这个初恋的?” 秦淼微微一笑,伸出手,不顾孙长宇震惊的表情,把签从他手中抽出递给了薄邵天。 然后不咸不淡的问道,“难道是不想要相守到老?” “都想要。” 薄邵天皱眉,轻吐出一口白雾,“不过有些事之前没有做好。” “我想重来一次。” 重来一次,从知道你姓名开始。 音落,薄邵天朝方熙年看了过去。 方熙年? 方熙年双手揣着兜,漫无目的地四下望着,只当做没看见。 只不过初春的风一直吹。 吹得人面上暖洋洋的。 …… 该说不说的,节目组还挺细心的。 大概是为了贴合“乍见之欢”的主题,节目组还特地给他给他做了一身华丽的妆造,然后选了一处梅花开得正烂漫的地方,让他穿着一身白西装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等着。 等什么呢? 人也不说。 虽说方熙年也不难猜到吧。 百无聊赖地叼了根狗尾巴草衔在嘴里。 方熙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快到春天了,转躁期了,整个人居然有点闲不住,扫了眼亮着红灯的摄像机,摸出手机来就想给林源源发了消息—— 【你们在哪儿呢】 【开拍了吗】 人不带搭理他的。 方熙年就陡然想起,他们要拍的地方好像是破败潮湿的出租屋。 也不知道出租屋里有没有手机呢?方熙年摸着下巴想到。 又点开了秦淼的头像。 在对话框迟疑了一瞬,正准备编辑好文字问问那边的情况—— 一阵猛烈的花香就朝他侵袭而来。 方熙年握着手机的手骤然一紧,心脏也随着他这个动作收紧了些许。他掀起眼皮,果不其然的,就看到一大束红火热烈的玫瑰出现在他眼前。 而在那玫瑰后,是穿着一身高定西装,冲他浅笑着的薄邵天。 “本来是想直接过来的。” “路上突然想起……” “好像没给你送过花。” 薄邵天好像的确是跑过来的。 身上还带了点风尘仆仆的凌乱。他说完这话,就把那一大束玫瑰花朝方熙年面前送了送,轻叹一声说:“给个面子,收下吧,小方老师。” “……” 方熙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脑子有一瞬间的卡顿,他们结婚这三年,别说送花了,就连什么情人节都不带一起过过的。虽说方熙年也不说想要什么多大的仪式感吧,但怎么着…… 风雪一直吹。 方熙年沉默了一阵,才迎着风雪把那束沉甸甸的花抱了过来,但又想着,这人是不是ooc 了啊,他俩不是要演初恋么…… 这怎么整的…… 不过这人好像一向就是这样的,没把规则什么的当回事。方熙年混乱地想着,扫了薄邵天一眼,一时间嘴比脑子快,居然就问出口了:“不是……你认识我啊。” “还专门给我送花。” “认识啊。” 薄邵天望了眼方熙年,浅笑。 就在方熙年以为这人要自行其是时。 他听到薄邵天轻叹一声,一字一顿地开口—— “小方老师,你的电影最近很火。” “你真好看。” 又说。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想我是。” 这人—— “我可以追你吗?” 薄邵天俯下身来,声音低得宛如呢喃,“给个机会啊,小方老师。” 方熙年抬眼,猝不及防地撞进这人多情的眼眸。 这人黑眸炙热,像开春带着热度的清风。 第31章 这人说要追他, 就像是打定了主意那样的。 还真就让他给追起来了。 但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儿学来的老土的约会套路,送完了花下一步就要领他去看电影了。 方熙年生了一张好皮相,从小到大跟他表白的确实不少,但真要追他的—— 一来是他不给人机会, 不玩拖着吊着那一套。 二来则是他这人还有点凶, 真要有那缠着他不放的, 人都得怕被他揍一顿。 是以—— 追人这事薄邵天并没有多少经验。 而可巧。 方熙年也并没有多少被追的经验。 于是大雪的天里,两个人一时仿佛真跟刚谈的楞头小子一样,面面相觑着, 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方熙年一手抱着花,一手揣在兜里看着这人笑, “约人看电影都八百年前的老套路了。” “……更何况,最近有什么好看的?” 薄邵天也看着他笑。 其实真论起来, 薄邵天还比他大五岁,算算如今也是奔三的人了,但也不知道是保养得当还是怎么, 这会一笑居然意气风发,还颇有点少年意气的感觉。 薄邵天坦言说:“其实……” “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小方老师,体谅一下。” “我也没有追过人。” “……” “约过会吗?” “没有。” 薄邵天顿了顿又补充,“如果现在能算的话,那现在就是第一次。” “……” 方熙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想挤兑他两句,但心里又寻思了一下, 发觉这事是真的。 果然, 真诚才是必杀技。 他和薄邵天,也的确是很真诚的人。 “那要不,先去吃个饭?” “……” “你饿了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 薄邵天笑, “饿了吧。” 方熙年都被他气笑了,舔过后槽牙点点头,“成,成啊,我饿了,真饿了。” 很莫名的,薄邵天这一刻忽然觉得方熙年可爱,想伸手揉一揉这人的脑袋,又觉得这事如今多少有点唐突,于是忍了下来,一面领着这人走,一面又问他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 “随便。” “有这么个菜吗?” “有的吧,你找找?” “我找不到,我做给你吃?” “……” “行不行给个准话啊,方老师?” “……” …… 当然最后也没找到这个叫“随便”的菜。 二人就这么抱着花,百无聊赖地在雪地上走着,走走停停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明明身后还有摄像机拍着,可这一刻方熙年却感觉世界都静极了。 静得只剩下二人的谈话声。 静得只剩下雪落下的声音。 “都送到家了,还送呢?” 方熙年走到楼下,单手抱着花,好笑地看着薄邵天,“我要回家了。” 薄邵天只静静看着他。 “那明天还可以跟你约会吗?” 第41章 行啊,进状态挺快的。 这人才是演戏的料嘛。 “不成。明天有事。” “那后天呢?” “后天也不行。” “那大后天?” “……” “下周?” “……” 薄邵天好笑地看着他,“小方老师一整年都这么忙?” “昂,不可以吗?” 方熙年挑眉。 就听这人叹了口气:“可以。” “但小方老师也要注意身体。别累着了。” “……” 雪落在地上的声音清晰极了。 方熙年吐出一口冷气,恍惚地想到,其实这话薄邵天之前也跟他说过。起因仿佛是某次他在片场连续高温拍了三天,终于不幸地昏过去送进了医院,这人匆匆赶来时发了好大一通的脾气。 但过了后又跟李明远说,让李明远多看着点,让他多保重身体,别再这么累着了。 又跟这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了一会。 方熙年抱着花转身准备走了—— “小方老师。” 方熙年回头,就见薄邵天拿出手机递到了他跟前来,问他,“可以加个微信吗?” “我怕以后联系不到你。” “……” 方熙年鸦羽的睫毛微垂。 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头像,忽然反应过来,这人的微信从离婚那天给他删了后,就再没加回来了。 ……而他也本以为,不会再有加回来的那天了。 …… 这晚方熙年睡得混混沌沌的,许多从前发生过的、今后还没发生的,都纷至沓来,吵得他整晚都不得安宁。 次日清醒时已是个艳阳天。 冬阳和煦,暖阳初升,丝丝缕缕地洒在雪地上,方熙年仿佛都能听见冰雪消融的声音。 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捞起床边的手机看了看。 本以为时间还早,结果一看时间,居然已经下午一点了。 心里暗叫了一声卧槽。 方熙年掀开被子下意识地就冲到了窗台边上,刚推开窗,冷冽的风雪就侵袭而来,冻得方熙年整个人一激灵,混沌的脑子霎时间就清醒了。 低垂下眼,就看见皑皑的雪地里,薄邵天正穿着一件灰黑色的大衣静静伫立在那里。裤腿上满是积雪,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 匆匆换了身衣服下楼。 方熙年推开大门时,还特地调整了下呼吸,以免叫人觉得他下来得太急,显得他有多心急一样。 深呼吸了两口。 这才双手揣着兜,佯装不经意地走出去。 “薄邵天。” 方熙年走出去,哈出一口冷气,“是在等我吗?” “是。” 薄邵天转回头,冲他微微一笑。 “等你很久了。” …… 大概是回去修整了一下,重来一次,薄邵天显然更有计划也更规整了。 ……虽说还是那套老套的,陈词滥调的约会。 但大概是人也上了年纪了,这些年经历的是是非非也太多了,这会跟人在这雪地上走着,被这迎面而来的风雪吹着,竟有一种莫名的,道不分明的惬意。 好像很多年都没经历过这么放松的时候。 “做得还可以吗?” 薄邵天忽然问。 “……什么?” 方熙年一愣,扭回头看他。 薄邵天这人其实还比他高出了半个头,这会说话时微微低首,浅笑着看他,“这两天。” “做得还可以吗?” “我没有约过会。” “不知道做得好不好。” 薄邵天缓声说。 方熙年鸦羽的睫毛微动,就见薄邵天压低身子,用更低的声音说道—— “如果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要告诉我。” “我可以学的。” 方熙年张了张口,被这兜头的风雪灌了满口。雪融进嘴里,很快就被口腔的温度给融成了水,随着方熙年吞咽的动作,又一同化进了胃里。 方熙年低下眼,并没有说话。 …… 接下来的几天薄邵天那人也像是真入戏了那样的,天天来找他约会,这人做得生涩又老套,却又很莫名的,叫人感觉到他的真诚。 天地雪亮,路灯昏黄,方熙年趴在窗台上望着伫立在原地的薄邵天,一瞬间很恍惚,仿佛他们如今真就真是个青葱小子。 仿佛他们如今真的正在热恋。 【回去吧。】 方熙年低下眼,给他发消息。 【嗯,一会就走。】 薄邵天头像是个纯黑的,没什么寓意,大概只是因为他懒。 懒得去设计什么,也懒得去在意别人的看法。 两厢静默了一阵。 薄邵天站在路灯下,单手揣在大衣兜里,单手握着手机再度给方熙年发消息。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很莫名的,方熙年看到这话的刹那,心头陡然紧了一些,下意识地就想张嘴回话,但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他还想装傻来着的。 只是回想起这人的精明,也明白过来,这人并不吃他这一套。 【方老师,如果我有什么地方让你不高兴了,你可以告诉我的】 【不要什么都不说】 【不要自己失望】 【不要一个人走】 方熙年并没关窗户,此时风雪一浪一浪地侵袭而来,吹得陈旧的窗户哗啦啦地作响。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是被看穿的羞耻,又或是别的什么。 总而言之,他只是用力握紧了手中的手机,然后久久不语。 就在他以为薄邵天也不会再说什么时。 他手机再度一震。 弹出来一条链接。 是薄邵天分享给他的链接。 【不会沟通的情侣注定会be】 一点开,熟悉的ai配音就这么水灵灵地来了—— 【宝宝,听我说,不要在心里默默扣分,不要冷暴力……】 …… 方熙年:“……” 挑了挑眉,终于回了。 【幼稚】 【竖中指.jpg 】 薄邵天也挑眉。 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表情包,回他。 【你竖中指,我坐上去.jpg 】 我敲?!! 【是本人???】 【下楼验证?】 不了不了。 【神经】 【冻傻了么】 方熙年撇了撇,又往楼下望了一眼,大发慈悲地给人弹了条语音:“回去吧,天寒地冻的,别给孩子冻傻了。” 想了想,又说:“嗯……表现还可以。” “然后那什么……回家记得给我发消息。” 说完就把手机关机扔床头柜上了。 管薄邵天回他个牛鬼蛇神,反正小爷要睡觉了!方熙年哼哼唧唧的想到。 昏黄的路灯下,薄邵天握着手机,不自觉地唇角上扬。 刮了一整个冬的寒风终于有了些许的暖意。 大概是春天真的要来了吧。薄邵天想到。 …… 唐明玉说薄邵天不会爱人。 但其实方熙年也不会。 他不会被爱。 所以总是本能地回避爱意。 …… 这一晚也不知怎么,方熙年莫名睡得很踏实,次日虽然不过七八点就醒了,但却感觉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 下意识摸出手机来,就看到昨天他给薄邵天发完消息后,这人又给他谈了不少的消息。 ……啧,以前也不见他话这么多。 方熙年想。 【没有冻傻】 【我现在很清醒】 方熙年莫名笑了笑。 然后往下滑。 过了十几分钟,这人又给他发消息。 【我到家了】 【睡了吗】 大概是等了许久见他也没有回。 这人终于给他发消息。 【晚安】 …… 冬日已经渐渐升起,金灿灿的光辉从落地窗照耀进屋,照得方熙年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方熙年低垂下眼,看着上面这闹哄哄的消息,唇角上扬得久久都没下去。 思忖了一会。 他才精挑细选了一个表情包给人发了过去。 【早.jpg 】 没成想,对方一个电话就打了过去。 “醒这么早?” 仿佛是刚睡醒,薄邵天声音还带着一点沙哑,“昨晚没睡好吗?” ……睡挺好的。 但他也不想这么说。 含混地嗯了一声:“也就那样吧。” 对面笑了一声,然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仿佛是他起床的声响,“我过来大概要十五分钟。” “等我一会。” 不是…… 谁让他过来了? 第42章 “你……你家离我十五分钟?” “一个小时。” 薄邵天系上领带,闻言淡声笑了笑,“所以住的附近的酒店。” 不待方熙年反应过来。 薄邵天就带着一点委屈的口吻补充:“节目组没给我安排家。” 方熙年:“……” …… 节目组现在焦头烂额地,也的确是没考虑到那么多。 方熙年晃晃悠悠下楼才知道,秦淼那组出了问题,起因似乎是孙长宇那边又耍了大少爷脾气,说这老年妆把他化这么丑,让他今后怎么见人? 完了还威胁上节目组了—— 这么化就不拍了! 但谁惯着他? 节目组惯着,秦淼也不惯着,听说当时秦淼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修眉刀就轻叹一声:“他不拍,那就不拍了。” “我也不拍了。” 好说歹说地劝了两天。 节目组这才发现,这俩人玩真的了。 “……所以现在是空出来一个环节了?” 方熙年听完,了然地挑了挑眉,觉得导演组这么急也确实是无可厚非,毕竟这都要录完了,谁成想又出了这么个岔子。 想想又长吐出一口气,唏嘘。 “不过这三观不合的人,确实很难走下去啊。” 薄邵天静静在他身旁站着,原本是没注意听的,但听着方熙年这话,忽然若有所思起来,“那方老师觉得,我们是三观一致的人吗?” 小方老师? 小方老师刚刚小嘴还叭叭的,这会一下子就卡壳了。 “我们——” “我们不如帮帮忙,补一下位?” 方熙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薄邵天浅笑着看着他,提出建议。导演组听到这话,也眼前亮起光来,像见到活菩萨一样地看着方熙年。 “……” 不是。 跟你演完初恋还要演夕阳红。 薄邵天,你要点脸吧! 方熙年色厉内荏地瞪了薄邵天一眼。 第32章 说是这么说。 但谁让小方老师心善呢。 撇了撇嘴, 还是双手揣着兜,晃晃悠悠地跟着节目组去了。 刚一落地,就听见孙长宇气喘吁吁地站在秦淼身后质问:“……秦淼,你扪心自问我这些年对你不好吗?当初你一无所有的时候, 是谁扶你上位的?” “后来所有人不赞成我娶你的时候, 是谁拼了命的也要把你带进孙家的?” 孙长宇咬了咬牙, 眼睛红红的,像是气得狠了,但忍了又忍, 恼怒的话还是收了回来。 “我这两年的确是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是你呢?” “秦淼, 我有的时候真的怀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化妆室里灯光昏黄。孙长宇为免这段播出去, 也提前清退了导演组的人。 秦淼端端坐在化妆台前,打发走了化妆师后,利索地拿起卸妆巾自己卸起妆来, 在听完孙长宇最后的问话后,眉头轻蹙,有些古怪地笑了起来,“这个时候还来问爱不爱的,不觉得很可笑吗?” “你觉得你爱我吗?” 孙长宇张了张口, 刚想说是—— “你当然觉得是啊。” “因为你原谅了我嘛。” 秦淼笑着吐出一口雾气,“你原谅了我一开始的处心积虑, 也原谅了我后来对你的种种算计, 甚至原谅了我让你声名狼藉,满头官司——” “但是孙长宇,那又怎么样呢?” “你爱我也并不妨碍你跟别人上床。” “你爱我也并不妨碍你在家宴上骂我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戏子。” “你爱我也并不妨碍你伤害我, 践踏我。” “所以,你爱我这件事,到底有什么用。” “值得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告诉我?” 秦淼眯起眼,语气平和却字字诘问,像刀一样一刀一刀捅进孙长宇心窝。 其实孙长宇在一开始认识秦淼时,就意识到这是个跟他很不一样的人。秦淼比他坚定,强大,并不会像他这么软弱。 ……也更不会,像他这样被羞辱了几句,就红了眼睛,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 “孙长宇,你真可笑。” 秦淼透过化妆镜看到孙长宇红眼的样子,直接笑出了声,“连哭都这么可笑。” 方熙年和薄邵天也就是在这时走了进来。 秦淼听着动静,他转回头来,冲着一同前来的薄邵天和方熙年粲然一笑:“薄总,小方老师。” 又眨了下眼,“我就知道来的是你们。” 为什么会知道。 大概是清楚这俩人性格底色都很善良,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秦淼没说,方熙年也就没多问。 任由化妆师带领着坐下来。 方熙年刚想问一下会化成什么样儿的,就见秦淼滑动着化妆椅,神秘兮兮地凑近他,“小方老师,谢谢我吗?” 谢他? 他谢他个—— 方熙年挑眉,刚要说话,就见秦淼又滑到了薄邵天那里,还是一样的神秘兮兮地开口:“薄总,我做得对吗?” 薄邵天可不像方熙年那么懵逼,闻言薄唇微扬,抬眸看向方熙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嗯,做的不错。” 又说:“卡号发给常乐。我让他之后转给你。” 不是这俩人—— “有病吧!?” 孙长宇先一步跳脚起来。 没成想这话音刚落,就被方熙年一记眼刀扫射过来。 “说谁有病呢?” 不是???? “再说一遍我听听?” “……” 不说了。 你们牛逼行了吧。 孙长宇红着眼睛默默攥紧了拳头,到底是敢怒不敢言了。 在场的,他一个都惹不起。从前他觉得秦淼是个软柿子好拿捏,如今才后知后觉,他根本玩不过秦淼。 他真蠢。真的。 但也许秦淼当初就是看上他蠢呢? 不知道。这又有谁能知道。 ……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方熙年很多年后再看到这句话时,仍然体会到一阵时光荏苒的滋味,而彼时他的生命也如夕阳一般,走到了黄昏日暮时候。 他们几个下了离婚综艺后,节目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听说后来又拍了许多季。再后来是每一年——每半年就拍上一季,只是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 秦淼下了节目后就跟孙长宇断了个干净,孙长宇就跟没反应过来一样,傻不愣登地追了好几年——就差给人磕头认错了,听说直到第四年的时候,这人才正式放弃了。 大抵也不是正式放弃了。 而是在那时候,才真的明白到,这人永远不可能回到他身边了。 至于林源源。 别看他在节目上总是一副红着眼睛余情未了的样子,其实他断得也算是干脆了。 下了节目就跟周日朗离了,之后就是一心扑在事业上。他本来就是个极度机灵又抓得住机会的人,再借着这一波热度,直接一跃成为顶流,霸屏了整个夏天。 李明远后来看着林源源每天的热搜屠榜,还跟方熙年长吁短叹,让他学学人家。 他但凡要是好好把握机会,早就—— 早就什么。 李明远后来也不说了,大概是想到方熙年的病,大概是想到他当初领方熙年进娱乐圈时,承诺的是将来带他吃香的喝辣的,但这些年过去,这人落得个七劳八伤的,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于是长叹出一口气。 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累了就好好休息休息。 方熙年也的确是好好休息了一阵。 他本就是个无拘无束的人,大抵也是早就腻烦了这一切,处理完手头所有的事后,就背上背包扛着相机,独自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流浪。 他喜欢流浪,喜欢一个人。 也只喜欢一个人。 …… 李明远先前死捧他不红时还琢磨过,是不是他不适合这一行。 如今发现,这人还真是。 他随手拍的戈壁荒漠,山川绿洲,都能引发不少的转载和追捧。热评说在他的拍的图里,看到了自由,也看到了死亡。 李明远看不明白,拿着放大镜仔仔细细琢磨了好久,但还是看那绿洲就是绿洲,荒漠就是荒漠。 只能不懂装懂地给他点了个赞。 薄邵天也给他点。 在薄邵天淡淡的宛如人机一样的微博里,只留下给他点赞的痕迹。 他的每一篇微博他都看。 只是后来没有再打扰过。 …… 时光荏苒。 一晃又是很多年过去。 岑奚的心理咨询室的确是关了。 他关了后方熙年也不再去了。但也许是生活一切都有了改变,方熙年病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只不过他身体向来不好,在外面又折腾了几年后,还是回来了,转型成为了一个旅游博主。 第43章 日子也算是逍遥自在。 跟薄邵天重逢还是在养老院。 这是说起来也很滑稽。 办理登记时,方熙年特地要了个轮椅来,刚缓缓滑出去,就看到了薄邵天。 微微一挑眉,差点还没认出来。 刚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就见薄邵天已经了然地冲他笑了笑,缓步走到他身后来,从护理手里接过了轮椅,“一个人?” “……嗯。” “这么多年,都一个人?” “……嗯。” 摸了摸鼻子,方熙年琢磨得不是滋味,瞪过去,“你不是?” “我当然是。” 薄邵天笑,然后推着轮椅,缓缓走到外边草坪去。 彼时夕阳西下,黄昏将整个疗养院染得昏黄又慵懒。时光仿佛在这一刻也变得缓慢而旖旎。 方熙年眯起眼,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分不清自己仍然在拍摄现场,还是真的这么跟这个人走完了后半生。 “怎么没再找一个?” “……不知道。” 剧本这段吧。 方熙年又问。 “你又为什么?” “不想。” “如果心里还有一个人,再找的话,对下一个人也不公平。” 薄邵天倒是对答如流的。 时光静静地在二人脸上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 方熙年再度听到薄邵天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其实……在此之前,我没想过会跟人组建家庭。我父母的家庭你也看到了,没有太多的感情可言,会持续这么久,大概也是因为利益绑定。” “我对这样的家庭,确实没什么向往可言。” “爱情,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很虚无的事。” “所以方熙年。” “跟你结婚是一场意外。” 也不知是这天实在是太浓稠还是怎么。 方熙年感觉自己这颗心仿佛就跟那老旧的古琴一样,听到薄邵天这话,紧绷的琴弦就被人用力拨了一下,然后发出“争”一声的闷响—— 又酸又沉闷。 方熙年不由抬起头,迎着夕阳余晖望向薄邵天。 薄邵天也正静静凝望着他,配合着这浓稠的晚霞,竟有种道不分明的温柔,“我也是第一次……跟人组建家庭。” “第一次,爱上一个人。” “第一次,想跟一个人共度余生。” 薄邵天缓缓蹲下身来,单膝跪地跟方熙年视线齐平。 满眼温柔,像只等人揉脑袋的小狗一样,“我很抱歉我有很多地方都没做好。” “小方老师,能不能再给个机会,让我陪你走完剩下的路。” 方熙年脸上莫名红热,伸手想把他拽起来,却被他捉住手,轻轻放在口他的脸上。 于是方熙年保持着单手捧住他脸的动作,听他轻声说:“你教我好不好。” 方熙年张了张口,却没说得出话来。 或许是这夕阳太过浓稠,又或许是这晚风太过温热,竟吹得他眼眶酸胀,心口也沉闷得要命。 方熙年其实从未试着打开过自己。 先前在岑奚那里做治疗的时候,岑奚还说,他从来没有见过方熙年这样的病人。 别人都是一顿输出,方熙年却很安静,总是别人问一句,他说一句。他像个把自己包裹起来的蚕蛹。但又并非是不想别人靠近他。这话意思是说,如果有人问他,他就会说的。 “……薄邵天,其实我这个人吧,也有很多问题。” “我拧巴,死心眼,很多时候说话也不中听……这些你跟我处了三年,你大概也都知道。你有不好的,但其实,我也有。” “我先前去岑奚那儿,他问我,小方老师,觉不觉得自己是回避型人格。我觉得我不能够吧。其实这也挺回避的。” “……是我不想承认我是。” “就像跟你也一样。” “其实我也不想承认,” 说到这里,方熙年罕见地卡住了。他低垂下眼,看着自己被夕阳无限拉长的影子,眼前却回想起来跟薄邵天自认识以来发生的一切,一幕幕,一句句,他发现他竟然都记得那么清楚,没有忘记的时刻。 “……我也不想承认。” “其实我,也很爱你。” “这三年,大概是我输了。” 傍晚的疗养院里,还有人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把吉他,混着这温热的晚风拨动琴弦唱着—— “晚风啊~撩拨着情人心上的弦~” “弹一曲~把你带回我身边~” …… …… …… 大概是从未听到方熙年这么直白地表露过自己,薄邵天心口莫名感到一些酸胀,他缓缓站起身来,在方熙年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方熙年,没有输。” “没有人输。” 从前薄邵天总是要赢的。 他是上位者。他从不做输家。 也从不想被人拿捏。 可如今后知后觉。 这笔账并不是这么算的。 他太蠢了。他算错了。 一切本就不该是这样的。 “方熙年,我会爱你,直到死去。” 薄邵天轻吻着方熙年的额头,一字一句说道。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