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医生,我腰疼》 第1章 《秦医生,我腰疼》作者:罐罐烤奶【完结+番外】 简介: 【禁欲隐忍富二代医生 攻 x 直球小太阳瘫痪画师 受,年上6岁】 一线大城市外科医生秦风,人称高岭之花。 却抛下百亿身家,躲到贫困山区行医。 还时常在网上,查看某个网红的动向。 网红画师楚非昀,双腿瘫痪,粉丝百万。 竟敢顶着骂名,再去招惹富二代前男友? 见了面,楚非昀三句“腰疼”,听得秦风心如刀绞。 却冷若冰霜:“已分手,勿扰。” 两人以前明明是双向奔赴的甜宠,能不be吗? 【阅读指南】 双初恋双洁,甜虐交织,并非纯甜,最后一定he~ 双强互宠~主攻视角~攻追受~互宠端水~非控控~ 现实向,社会环境参考现实社会,并无可婚生子~ 所有国家、地名、单位名称全部架空,无原型~ 【避雷】 现实向文~有讨厌男配~所有小姐姐纯善~ 攻医生、受瘫痪的设定,故有直白医疗护理描写~ 医学相关内容为剧情服务,求别扛,感谢哟~ 【特别说明】 《楚非昀的重生番外》是主受视角的重生文,运动主题重生文~ 独立于正文,可单独看~ 禁欲医生攻 x 顶级篮球运动员 受,还是年上6岁,双强~ 无反攻~小作者吃不下反攻~ 内容标签: 都市 业界精英 网红 成长 扶贫 救赎 主角:秦风 楚非昀(绯云) 一句话简介:禁欲医生与小太阳画师的双向奔赴 立意:抵制网暴,言论负责,人与人之间应真诚坦荡 第1章 梦里,白月光遍洒清冷大地,有些山,永远翻不过去。——《所爱隔山海》 本国一个偏远山区,五月底。 在一所挂着“某某乡卫生所”牌子的屋里,有个近1米9的高瘦男生,来回踱着步子,转身能带起一阵风。 身上的白大褂干净整洁,里面衬衣领口,端正扣着。从制服肩线可看出结实薄肌,腰身笔挺,看年纪30左右。 看着手里的乡民体检名单,几经犹豫,还是不能把自己的大名“秦风”签上去——这么多年,他从没交过白卷。 这张俊帅脸上,剑眉紧皱:他和乡公所的李叔,怕是无法完成这限期任务了。 对偏远地区人民健康管理,费用全免。官方的扶持,比不过蒙昧与无知。 本来当地人有病就不爱就医,更别说觉得自己没病、还要检查身体?每天像抓土拨鼠似的逮几个人完成任务,还一堆这“神明”那“惩罚”的,听得他都要怀疑人生。 对于秦风来说,医学新贵、神外精英,甚至,华瑞太子爷这身份,已抛弃得远远的。现在就是个乡村医生,完成上级交付的普惠任务。 不知怎么县卫生部门的还没把药片寄到,他又打了电话过去催。 看时间快中午12点,白大褂一脱一挂、干脆下班。 诸事不顺,流年不利。 刚想打开手机看看微博,那个唯一的特别关注,但他手腕一转,打开电子邮箱,查查有无来自北美的邮件。 边查边打了个呵欠。 昨晚没睡好,梦里反复出现的某人,让他心乱如麻。 就这时候,他听见邮递车在门外按着喇叭。 秦风出了门,沙尘中他捂着口鼻朝司机叫道:“七叔,我的包裹到了没?”老邮递员指着那几个箱子,回了他一个词,就走远了。 什么“礼物”?不就驱蚊片终于寄到了。 但还没定下心来,在路上各种牛羊气味混杂下,一丝清新的、香甜的橘子和香草的气息,却突然闯进鼻腔。 伴随着此时,耳边突然响起的软糯的、带着少年感的声音:“终于找到你了,风哥。” 有如天籁。 另一侧路边,一个坐着轮椅的瘦削男孩,苍白脸庞上,细长的眉毛笑得弯弯的,一双眼睛亮如星子。 是几个小时前,反复出现在秦风梦里的那人。 现在鲜活地出现在面前,但似乎更瘦了。 秦风不可置信地向前走一步,半跪在男孩身边,微微抬起头、仰视着这张脸。 距离近得,连男孩左边耳廓上的那颗小痣,也看得一清二楚。居然还忍不住想伸出手,碰一碰。 却蓦地清醒过来,又紧紧握着男孩轮椅的扶手。 楚非昀向他轻轻一笑。 见这笑容,秦风像是看见漫漫长夜终于到了头,天边泛了白。 此时他又终于想起什么似的:“你为什么会这来这里?” 楚非昀定定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秦风又急道:“从海湾市到这儿三千公里,机场到这也有一百多公里,大多都是县道,你怎么来的?腰疼吗?” 听他这么一问,楚非昀嘴巴更是翘起。 “你干嘛要来?这儿本来卫生条件一般,又快到蚊虫繁殖季节,对于你很危险的知道不?”说着,秦风突然把手缩了回来。没洗手。 这家伙大半年前差点因肺炎死在icu,现在连口罩都不带一个。 可就在他刚要退开时,楚非昀一把抓住他。 平素握电子绘图笔的纤细手指,此刻紧紧绞住秦风胸前的衣服,手指节成青白。 “干嘛要来?当然是来讨债啊。” “我已经把名下能快速变现的都转给你了。”秦风转开了脸。 “区区几个亿就想打发我?秦风,你可欠了我一辈子。”在眼眶里打转许久的泪水,划过男孩瘦削苍白的脸庞,在下巴处,汇聚成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他的泪太过炽热,秦风甚至不敢伸手去接。 可就在这时,两人的智能手表同时响起: “排尿。” “提醒宝贝排尿。” 秦风无奈:对于像楚非昀这样的,胸椎t6完全性损伤的患者,早已丧失自主排尿功能。要是不提醒他,估计他画起画来,膀胱变石头了都不知道。 习惯成自然,他正想催促,一抬头,便看见刚才还哭得“梨花带雨”的某人,反应极快、一把按停智能手表。 此时,提醒音虽停住,但某人的眼泪也止住了。 空气中飘浮着演技被拆穿的尴尬—— 楚非昀酝酿着,怎么接上被打断的哭泣,继续演下去。 但秦风板起脸:“去。” 楚非昀撅起嘴,情绪虽然没了,但总得把话题进行下去。 秦风依然板着脸:“快去。” 楚非昀急着解释:“我今早没喝什么水。” 秦风一听也急了:“谁让你不喝水的?那也得去。” 楚非昀故意重重叹口气:“……你总得让我进门吧,难道要我露天弄?” 秦风板起的脸终于还是绷不住,掏出钥匙开了门,回头把他推了进屋。 目标达成。楚非昀嘴角压不住上翘,左右打量了一下这个乡卫生院: 进了门是个狭长的工作区域,空间倒不小。 左前方一张简单的旧木质桌子和几把椅子,构成了问诊的地方,一些医疗文件倒是叠得整整齐齐,很有某人的风格。 不像他自己,纸绘稿满天飞。 右边区域比较大,靠墙放着一张金属框架的诊床,洁白的床单没有一丝皱褶,也是秦大少爷的特定风格。 只是以前秦风可以让护士小姐姐铺到他满意,但看现在这样,像连个护士都没有。 旧铁皮医用柜、黑乎乎的氧气钢瓶,洗手台刷得干干净净。 浓浓的时代怀旧风。 他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抬头却对秦风攒出个笑脸:“还挺好的呀,比你原来的办公室还大。” 又转着轮椅向贴着写有“厕所”两字的门洞。 却见秦风拉起床边挂着的隔帘:“过来这边。”又解释道:“没马桶,也没家里那么舒服。你在这儿弄吧,扔到垃圾桶里。” 楚非昀嚅嚅说着:“可我书包里只有管子,没带有储尿袋那种……” 秦风狠狠瞪他一眼:“你以为这里是大城市呢,哪哪都有无障碍设施?” “一查到地方,我便急着赶过来……”男孩的嘴角一直往下撇。 “闭嘴。”秦风认命地叹了口气。 他拿出个医疗垃圾袋,又熟门熟路地在楚非昀的书包内袋,抽出根一次性导管,度量着长度、只拆开一小段塑封,用封箱胶带把垃圾袋紧贴在管子这一端,勉强能用。 一边还监督着楚非昀把手洗得干干净净,才把管子递给他,背过身把隔帘拉上、又关上门,让他独自处理。 秦风在外面清点了那两大箱驱蚊药,一边下定决心,让他赶紧搞完、便找台过路的皮卡送走。 他预估着时间才进门,却看见帘子那边影影绰绰的,好像还没弄好。 不由自主又担心起来:“怎么回事?” 第2章 里面的声音略带虚弱:“没事,刚一低头就有点晕,缓了一下,现在快好了。” 秦风一听那状况:“所以谁叫你早上不喝水的?还晕吗?”怎么人都像快不行了似的。 男孩的声音变得更弱:“嗯,一点点……” 管不了那么多,秦风一掀床帘就进去,见楚非昀匆匆整理完衣物。但他发现男孩所言非虚,脸变得更为苍白,估计是坐得太久加上缺水,血压偏低。 “你故意的吧?”医生最恨就是患者屡劝不听。 赶紧把楚非昀从轮椅中抱起,轻轻放在早已弄得整洁的窄小诊床上,让他舒服地躺平,又为他理顺大半麻木的身体。 再用长腿把那把带滑轮的诊疗凳勾过来,坐在床头边。 左手一直没放开过楚非昀冰凉的手。 又用右手轻抚过他的脸颊。 直到看见,楚非昀的脸色渐渐回复了点温度,呼吸和心跳也平稳下来。 他是医生,照料患者只是本职工作,没别的意思。 怀里柔弱的患者,两扇长长的睫毛微微扑几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便睁开来: “腰疼。” 闻言,秦风收回两手:“回去找康复科的,我又不是。”语气冷淡。 “腰疼。”楚非昀重复了一遍,嘴巴向下撇了撇。 “我只管治,不管埋。” 说是这么说,秦风站了起身,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洗干净的备用枕头,轻轻托起他的颈背、垫高一些,以免等下他猛地坐起、血压又跟不上;又赶紧从他书包里拿出吸管杯,调了温水盯着他喝下大半杯。 “腰疼。”许是身体状况已缓解,声音更是理直气壮起来。 “躺一会儿。” “帮我揉揉,你是医生。” “你没症状,我没义务。” “那你刚才还摸我的脸!” 秦风一顿:从刚才这家伙一进门,之前所有坚决、立誓,都被自己打破了个遍。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把声音变冷:“我那是通过颈动脉探查你的心率,是否超出正常范围。” 楚非昀死皮赖脸:“哎,那你探查完后,有没听见我的心率说很想你呀?” 闻此一言,秦风差点破防。 他转身一手掀开帘子,径直大步走向里屋,那小小的供他晚间睡觉的地方,紧紧关上门,隔断一切牵扯。 又定了定神,刚想出门冷声宣告——帮助你是因为希波克拉底誓言:无论患者的种族、性别、年龄,我都将以同样的尊重和关怀…… 但却刚好听见楚非昀在外面诊床上大声叫:“风哥,你在做午饭吗?快点,我好饿!” ……好吧,就算是医圣,也要医肚子的。 “等下,”秦风闷闷应了,又确认一遍:“你自己呆着有没问题?炉灶在屋外。” “那我们出去吃呗。”男孩语调依然很天真。 “你以为这是哪呢,这儿都是乡民的家,怎会有餐馆!”而且,就算真有,恐怕在没做好乡民的卫生普及之前,都不敢带他去吃,这家伙太脆皮。 秦风推开后门,露天做饭。 第2章 被单独留在屋里,斜靠在诊床上,楚非昀无聊地刷着手机。 差不多半小时,才听见秦风进了门、似乎在挪动什么,又进出了几次端了什么进来。 他会在无扶手的床上自主翻身。本来刚想伸长手臂把帘子拉开些,这张窄小的诊床一晃,吓得他赶紧把手臂收回来,乖乖躺好。 直到秦风弄好这些,又在洗手台按标准程序把手再洗一遍,才过来“释放”这个无奈的“囚犯”。 “我们吃啥呀?这边特产是什么?” “闭嘴,看看头晕不。”扶着楚非昀慢慢坐起,直到血压平稳。 刚才是真晕、现在回复了精神的楚非昀,刚想用手臂环住他脖子,就被稳稳放回轮椅上。然后身体强健的男人一下子钻出他的臂圈。 又被秦风推过去角落的洗手台,让他洗净手,才被推到饭桌前。 对,条件都不怎么样了,居然还有张折叠饭桌。 秦大少爷果然死也不会在办公桌上吃饭,而且就算是一个人,也不会吃泡面。 不知名的瓜炒牛肉,番茄鸡蛋汤,还有两份素面,整齐摆着。 楚非昀吐了吐舌头:“和我这种糙汉相比,秦大少爷果然还是个精致boy。” “你看到了?这里没啥好玩的。”秦风快速吃完碗里的面条,又拿起公筷,给楚非昀夹了块牛肉,“吃完饭,给你找台车,回去吧。” 楚非昀没理他:“这是什么瓜?好好吃。” 深知这家伙一问,就能扯出一堆话,秦风眼观鼻、鼻观心。 见对方没答话,楚非昀又自顾自续下去:“该不会秦大医生也不知这是什么瓜吧,我看就很像水瓜,就是形状有点不太相同,但好甜呀。” 自己夹了好几块,使劲吃呀吃:“我看啊,风哥的手艺一点都没退步。” 继续叨叨:“但这瓜好像真比海湾城那边好吃呢,网上还盛传这儿是什么贫瘠之地,我看光是这样的绿色蔬果就……” “用猪油炒的,”秦风喝完一口汤,悠悠放下碗才说,“而且你饿了就觉得好吃。” “你怎么知道我很饿呀,对呀,我早饭都没吃呢!”又扒拉了一大口面条。 秦风气结:这家伙是知道怎么惹怒他的! 把这家伙扒拉完那一大碗面条、又张嘴想继续聒躁的心思看在眼里,秦风深呼吸了一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着又冷酷又无情: “楚非昀,我再次声明,我们已经分手了。如果你觉得那些房产和现金不够,我会尽快筹到现金再转给你。” 吃饱了的楚非昀,开始狮子大开口:“那不如把你那项目的股份全转给我?听说它刚通过了fda认证,起码比当时的估价翻了十倍不止?上百亿了吧?” 又腆着脸说:“怎么,不舍得?” 原来这就是他找上门来的原因。 秦风下定决心:“好,我尽快出手。你不用专门跑来演一场哭戏,我不想见到你,也不想再与你扯上任何关系。” 男孩那双平日神采飞扬的眼睛,如今直勾勾地看着他,像个深潭。 秦风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得更狠些,就在这时,下午两点上班时间到了:“铃——” 楚非昀却突然扑哧一笑出来:“话说这是上课铃声吗?太好玩了。” 随着这声音,几位老人陆续走了进来:“木娃,检查。” 后面还跟着乡公务所的李叔,既像是带路,更像是监督老顽皮们有没好好听话按时体检,走进来点了个头:“秦医生,哟,还在用餐呢?这位是?” 秦风随口道:“这是我朋友,过来旅游,顺便拐来这看看我,没事,吃完了,哪位爷爷先来?”边说着边迅速收拾了东西,都拿到后门外去。 好不容易逮到了老人过来体检,他俩都松了口气。 忙碌于和这些语言难通的乡民沟通与工作,秦风一抬头才发现,楚非昀消失在房里。他吓了一跳,明明嘱咐他不要乱跑,不由得站起来,刚想和大家说休息几分钟,想出门看看—— 李叔推门进来:“那小弟说他要回去了,你和他打个招呼。” 顾不上什么,秦风扔下一屋子人,大步冲了出去,又绕过那台来收药材的小皮卡,来到副驾驶的门边。 见楚非昀已经坐得好好的,也绑好了安全带。 但秦风仍不太放心,知道这角度对于楚非昀不会太舒服。 刚想问几句,楚非昀抬手打断他,笑着说:“风哥,看到你现在这样还挺好,我就放心了。” 秦风再张嘴时,楚非昀又笑着说:“李叔已帮我和这师傅说好,先去镇上等他卸了货、就会送我到机场。你不用担心,没有你的时候,我遇到困难会开口求助。况且,” 笑容决绝:“你给了我很多很多钱,别说买机票,包一台飞机回去都没问题。” “走了,再见。” 秦风无言以对。 从楚非昀向自己挥手,到小皮卡发动起来,到一溜烟开远…… 只觉得这次的分离,似乎比半年前自己在海湾市机场登机离开时,还要令他不知所措。 夜晚的天花板上演着无数道算计,又被无形的大手抹去。 只剩内心纯粹的呐喊:回来呀,回来。 宁愿俯首称臣,不,为刍狗、为奴仆、为囚徒……再爱我一回! …… 浑浑噩噩过了一周。 “秦医生!秦风!”远远传来李叔焦急的呼喊,“你快来,救命,小学附近,等你救命,跟我来,我带你去!” 是坠崖还是车祸,程度如何,倒是说啊!秦风发现,在这儿与人沟通才是最大难关。 ——原来是小孩掉进粪池。 终于得知有用信息,秦风全身紧绷。 粪池沼气中毒是山区儿童高发事故,缺氧加上腐蚀性液体灼伤,每分每秒都在加剧器官衰竭。 第3章 一手提起相应的急救包,就迈开长腿狂奔过去。 转过山坳时,见某位老乡家的土院子内外、聚着黑压压的人群,几个女人正用披毡捂住口鼻抽泣。 “让开!”他挤进人群时,看见厅堂正中,一个小男孩浑身青黑、身体蜷缩、皮肤表层泛着诡异的紫斑。 秦风单膝跪地,修长的手指探向孩子颈动脉。脉搏弱得像游丝。 人群中突然响起争执。“不能动这孩子!”一个老者按住他肩膀,用当地话念念有词。猜都猜得出又是什么“神灵降罪”那套。 “松手!”秦风反手拨开那只布满皱纹的手,面容冷峻环视一圈。 这次总算成功控了场。 秦风把指夹式血氧探头固定在患儿的无名指上,仔细查看患儿双侧胸廓起伏是否对称、又从急救箱取出喉镜。 手里泛着冷光的金属喉镜,刚进入孩子口腔,就听见人群里此起彼伏的倒吸声。 周围的人在合十呢喃什么,他管不上。 现代医学急救手段的合理使用,比任何祈祷都来得实在。 不多会儿,孩子的甲床终于泛起血色。 秦风抱起孩子,与孩子的爸爸随皮卡一起,把孩子送到有条件后续治疗的县医院。再在门口招手截停了辆顺路的皮卡,回到驻地。 “老杨家想请你到他们家作客,”等在他门口的李叔磕了磕烟灰,“那小孩的爷爷说,要谢你,还要给你送只羊……” “不需要。” 秦风推门进屋,“本职工作。”有这时间,还不如考虑下怎么让乡民自发过来体检。 他一边留意到斜对面的院子门外,停着两台皮卡。 记得前几天看见院子的主人夫妇就在搞卫生、装修,听说有个外地来的“侄子”要搬进来住。 秦风事不关己……还是关的,暂住三个月以上的,都要过来自己这儿办健康登记卡。 希望那什么侄子会主动来,省得他催。 进房换了套衣服,打开微信,刚好收到兄弟的语音:“秦风,这几天还活着?百亿身家说扔就扔,快30岁人了还这么儿戏。” 他无所谓。 兄弟又说:“哎那小子是不是到处去找你来着?不过我可死也没说你在哪。” 找过了,又走了。 兄弟又扔来个热搜链接,加上一句:“我说,人家现在好着呢,说是说到隔壁岛国进修画技,施施然躲了几个月,风波平息又悠悠出来。” 话匣子一旦打开,也不顾秦风不受得了,喷个不停:“半年前,你承受着网上一切质疑、苛难、诋毁、谩骂,而他躲着看戏,任由事情发酵成坨屎,还嫌脏了似的,捂着鼻子跑开?” 秦风无心解释。 点开链接,是昨天的热搜,tag是“诸神黄昏ii:ace与绯云续约”。 这个话题下,除了这个游戏本身的、ace公司的,还有知名画师“绯云”的忠实粉丝,在排着队表白“相互成就”、“众望所归”、“强强联合”、“诸神黄昏原班力作”等。 也不乏些极难听的言论,说什么“这人去年还用残疾人身份卖惨”,“吃自己妈的人血馒头”,“与华瑞医疗的太子爷纠缠不清”,“分手费上亿,绯云根本不缺那点钱”等等。 采访视频里,坐在哑光黑色轮椅中的楚非昀,许是稍稍打扮了一下,把额前柔软的发荫梳了上去,精神了些许,气质也与以往顺从的他大为不同,一双星目褶褶生辉。 主持人:“绯云老师您好,这次ace与您关于《诸神黄昏ii》的续约,花费挺长时间,甚至盛传要换人,网友们都为此吵翻天,要求忠于原作,直到今天尘埃落定,大家都松了口气。” 楚非昀轻声笑道:“对于大家对《诸神黄昏》的喜爱,和对我作品的认可,我表示深深感激。 当然,我理解游戏公司的顾虑,毕竟恰好半年前,我个人的确面临着网络上一些不实言论,他们需要再次评估与我续约的风险和收益。” 主持又问:“对于您受到的一些负面言论,您有什么要对大家说吗?” 楚非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深深吸了口气,停了一下,缓缓抬起鸦羽般的长睫,双目直视镜头外的人心: “这已是我第二次遭遇的大规模网暴。第一次遭受网络暴力时,只有17岁,彼时我在家人的支持下,艰难地活了下来。 请不要再说什么’杀不死你的终会使你强大’、’过不去只是因为软弱’这种话,不亲历过的人,不会明白这种痛苦。 幸好近年网络实名制、以及法律逐渐健全,能为我们每一个人提供更安全的防护。 我相信法律会还我、还我的朋友清白!” 视频里,清朗的声音在坚定地宣战。 在与“吃自己妈的人血馒头”、“与华瑞太子爷纠缠不清”的负面评价正面宣战。 为自己。客观地说,也为秦风。 他反反复复听着,男孩倔强得让他心疼无比。 楚非昀在多年前双腿已是不便,彼时因与ace首次签约,而独自从家乡三线小城市,移居到他们一线大城海湾市,自己驾车、自己搬家、安排妥当,有自己独立而完美的人格。 根本不是传说中的“自从傍上华瑞太子爷后飞黄腾达”。 前几天秦风查过,原来他一直没有签收那些财产转赠文件,现金转账也被退回自己的账户。 独自一人时,对男孩的爱怜与思念,如潮水翻涌。 凝视许久,听见有人敲门,他放下啃到一半的干涩食物。 猜猜他见到的,是谁呀? 第3章 他们两人的过往,本就不是什么虐心be,明明应该是个甜宠剧场才对。 故事始于普普通通的一见钟情—— 在秦风第一眼看见楚非昀时。 从那时起,愿把他托在手心里,又怕碎了;愿把他含在嘴里,又怕化了。 就在一年半前,秦风还生活在祖国南方大城市,海湾市。 海湾市华瑞国际医疗高新区分院。 高层的手术室,神经外科的一台开颅手术正在进行。 惨白的无影灯,把手术台照得亮堂堂的。显微镜下,患者脑部肿瘤边界却模糊不清。 “……以上,就是将要进行的手术内容,注意术中电生理监测,麻醉老师随时留意血压,我开始了。” 穿着手术服的秦风,说完便把眼睛凑近显微镜。 电生理监测技师不久前才从他院调进,对于这位才28岁出头的主刀医生颇有些不屑。 过了好了会儿,在助手与实习生屏息凝视中,只听见秦风的声音波澜不惊:“吸引。” 把显微镊子里的第一个肿瘤碎片,轻放在玻璃皿中。 “再来,准备进行第二片切除。” 随着形态模糊的肿瘤碎片被一点点剥除,秦风的手却稳如泰山,没拉扯或压迫到一条神经,电生理监测技师对他还是颇改观。 经过8小时奋斗,秦风把还原头骨的工作交给助手,先行走出手术室,郑重向患者家属交代:“手术很成功,肿瘤已全部切除干净。”又在家属感恩戴德中微微鞠躬,爽快离开。 护士站两个小姑娘,看着他的背景:“‘秦岭之花’怎么做到表情又高冷、声音又温柔的。” 秦风走进办公室,才发现好兄弟阿贵早已来到,此时一见他,立即从沙发上跳起来:“哎呀呀,秦岭之花回来了?走了!” 又是谁给起的外号?秦风懒得理他:“没见我这一堆病案要写。” 阿贵着桌上的牌子:“副主任医师?兄弟啥时候又高升了?” 却只闻大医生的一声冷笑。 阿贵继续叭叭:“你还没29吧?够年限了?又是你老妈的手笔?” 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触了雷——秦风虽然精英学霸,医术精湛,却也是华瑞医疗总院秦院长、集团董事会成员陈英的亲儿子。 步子迈大了,容易扯到裆,医院内外多少双眼睛紧盯着他犯错。兄弟过得不容易啊! 阿贵只好转移话题,把这医学界新秀拉走:“我那小破车没你跑车开得快,不早一些赶不上。” 谁让上次打赌输了呢,秦风脱下白大褂,被阿贵强行拖走。 阿贵这上市公司老板家的小儿子,竟然是个不事正业的世情类视频博主,那辆小破车就是掩饰身份的工具。 两人前往市郊一个五星级度假酒店,参加一个视频网站的头部博主聚会。 他们报了到,负责阿贵的编辑及时把他们引进去,与分类下别的创作者围坐在同一桌。 阿贵发挥了社牛特长,很快便弄清这一整桌人的马甲。旁人示意他介绍下这位浑身散发着高冷寒气的朋友是谁,知道秦风不愿暴露身份,阿贵只好含糊说,带个朋友过来玩玩。 秦风只淡淡点头。 他的世界不在这里,只是给阿贵拉来的。 可很快,他就被大屏幕上,一个绝美的头像给吸引住。 第4章 那是一张泛着暖阳的照片,是个年轻男孩逆光的侧面剪影轮廓。 柔软微卷的头发,覆盖着小巧的脑袋,高挺的鼻梁、唇峰的弧度,略尖的下巴,都正正踩在秦风的审美上。 这个侧脸,像早就存在在他记忆深处,似乎下一秒他就会开口说话一样,而说话者下意识的微微一个垂首,也在联想之中。 不知是否心跳漏了一拍,前一刻正在给阿贵倒饮料的秦风,手一抖,饮料全倾洒在阿贵衣袖上。 阿贵:“……” 旁边的介绍文字:动漫专区年度博主——绯云。 此时很多博主也都抬头看着大屏幕,当名字出现时,好些人不由得低声惊呼:“啊,绯云!《诸神黄昏》的原画师!” “三四年前就是手工类博主,也教绘画,之前排名不算靠前,但去年初,ace游戏公司搞的新网游,原画就签了他来设计。” 大家左看又看:“他在吗?” 又说:“视频里就没见过他真面目啊,他从不露面。” 同桌的一个女孩兴奋叫道:“手!看手就知道了,他的手也超美!”随即马上打开这个绯云的主页。 第一个视频正好是他在演示怎么画《诸神黄昏》里的q版王母娘娘。 视频小窗里,握着绘图笔的双手果然纤细修长,不知是不是拍摄灯光的原因,总有种很少晒太阳的苍白。 本来在游戏里王母是个反派boss、略不讨喜的角色,但在这视频的q版绘画里,绯云却把她画得像一位温柔慈祥的老阿姨。 边画边讲: “游戏里她是个华丽庄严的设计,我给她用上繁复的金玉镶嵌的步摇和耳珰,胸前的花纹来自于织锦上的缠枝牡丹与凤纹刺绣,裙裾是轻柔的云霞色纱罗,边缘点缀着珍珠和翠羽…… 这或许是违背游戏剧情和人设,哈哈金主爸爸不要打我……以我的小私心,给在华服和光环之中的王母娘娘正个名吧。” 为了能听清这个绯云的话,不知啥时,秦风已摸出蓝牙耳机戴上,男生软糯而略带少年感的嗓音回荡在他耳中。 阿贵见他如此投入,忍不住扯掉他一边耳机,却看见秦风的嘴角撇出个他从未见过的弧度。 阿贵:“???” 看兄弟的目光一直盯在绯云主页的头像上,阿贵把心中一万种可能过滤了一遍,犹豫说:“你该不会因为一个头像就看上人家了吧?就一纸片人啊。他的画工是不错啦……” 见秦风不相信似的,又抢过他手机,把绯云的个人主页一直往下拉——还真的有一期视频是教大家如何给剪影添加光线质感的。 那个软糯的少年声音如是说:“嗯,突然觉得这幅特别有感觉,就把他当成我头像吧!” 视频下有个加精评论:「绯云老师,这个画的该不是自己的侧颜吧?」 本人回复:「当然不是,谁能比纸片人好看呀」 还有一些「露脸!」的评论,却被up主统一回复:「你们肯定要失望」。 还真不是本人照片啊! 秦风霎时索然无味,手机锁了屏揣回口袋,拿起饮料喝着,再次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吃喝聊天,像在遥远的彼岸看着人间烟火。 这聚会持续到挺晚的,幸好叭站在这儿给每位来客都准备了客房。 “1860……66,这儿!” 秦风皱了皱眉,一副“不知收敛”的嫌弃。 “这儿又没别人,你还端着干嘛!啧,真是,今晚差点没被你这高冷给冻死!好歹都是同行……”阿贵啰啰嗦嗦。 什么同行。 正准备开门,离他们房门大概两米远的一处房门,向旁边滑移开来。 秦风一看,这酒店挺人性化啊,还有无障碍客房。 有两个统一穿着叭站工作人员衣服的人走了出来。 其中年轻妹子还回过头来微微鞠了一躬,还带着看见偶像的激动:“绯云老师,您留步。” 绯云?刚才没出席晚宴的绯云?秦风一双耳朵竖了起来。 另一个大一些的轻熟小姐姐笑着轻拍那妹子:“行啦,别太见外,”又回头叫道:“早点睡,明早行政餐吧见。” 随着一个似曾相识的软糯声音,说着“你们也早点休息”,一个瘦削的、坐着轮椅的男孩出现在门口。 从男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秦风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这张脸: 弯而细长的眉、微微上翘的嘴唇挂着一丝讨喜的弧度,蓬松微卷的短发上,洒满了走廊莹莹的暖光。 但这些光斑,都不足那双如夜星般明亮动人的双眼,千分之一的光芒。 男孩的年龄约摸20岁,上身穿了件米白色带着些炫彩绒毛的毛衣,让他有种雌雄莫辨的可爱。 看过真人,才知道比画的纸片人好看一万倍。 可惜一双长而细瘦的腿,却无力地搭在轮椅上。 作为一名神经外科医生,秦风马上看出,这符合脊髓损伤后典型的废用性肌萎缩特征。 等那两位女生走远,被称为“绯云”的年轻男孩,终于收回目光,抬起眼帘看向两米外一直盯着自己的两人。 在他眼中,隔壁两个男人的目光,似乎在扫视自己异样的双腿。 动人双眼里的光晕霎时一冷。 那双纤细白皙的手,此时按在轮椅的转轮上,准备转身进房。 就在这时,秦风往前猛踏一步,朗声说道:“不好意思,我这兄dei没见识过这样的房门,我为他向你道歉。” 阿贵:“!!!”莫名躺枪是怎么回事。 那男孩轻轻摇头:“没事。”却带着生人勿近的疏离。 没等尘埃落定,秦风紧接着说:“您这是1868号房吧?房号不错呀,我们刚好是隔壁1866号的,有缘想认识一下,我们是世态专区的……” 可男孩只是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抱歉”,便倒着轮椅进了房间。无障碍房门很快从旁边“刷”地合上了。 秦风久久注视着那扇再未开启的房门,想透过那堵坚墙再次看到对方似的。 可惜! “兄dei~!我脚!”从刚才就被他不经意踩了第一脚的阿贵,再度被踩了一脚,赶紧退后一步、刷了房卡进门,“进不进?不进我锁门了!” 秦风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进了房一句话都不说,掏出耳机戴上、就一直窝在沙发那儿刷视频。 连阿贵在浴室里泡了个澡出来,他也就翻了个身。 “这货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阿贵正想好好盘问下兄弟,两人却听见走廊里一阵吵吵嚷嚷。 秦风剑眉紧皱,这酒店隔音咋这样,吵得自己都听不见绯云的说话声了。 但爱凑热闹的阿贵已迅速打开了房门,问外面的人:“这又是什么party?” 只见起码好几十、甚至上百人,挤满了宽阔的走廊,刚“扫荡”完隔壁1864,现在到他们房间。 原来是视频博主们模仿综艺活动,搞的突袭房间活动。 大家略带失望地在阿贵秦风的房间巡视一圈,除了两位男士长得比较养眼之外,居然没什么值得炫耀,看来这类博主私生活比较无趣。 走廊上有些人已经叫着:“哎这里还有个1868号啊,这房门怎么这么宽!这谁住的?” 大家纷纷表示不知道,就有人起哄:“敲门敲门!管是什么类别的,反正今晚这儿都是我们的。” 秦风霎时从沙发上弹起来,挤开还拥在房间里的人,大长腿三步并两步就迈到门外,侧着身子一插,正好挡在那堵稍宽的房门前: “这房没人。” 绯云一定不会喜欢别人窥探他的私生活。 听说聚餐后,酒店顶楼酒吧还有第二场聚会,多人陷入狂热。 人群狂热:“没人你护着干嘛呢?让开让开,敲一个!”闹闹哄哄。 秦风毫不退让,近一米九的挺拔身躯伫立在房门前,堵住所有叫嚷。 第4章 有个大块头估计真喝多了,上来就伸出蒲扇大的巴掌,抓向秦风胸前。但离衣领只剩不到一厘米时,手腕却被对方紧紧握住。 秦风看着不壮,手劲儿却不小,逼视对方的眼神有如实质: “说了,没人。” 大块头的巴掌没法再前进一寸。 秦风逼近半步,大块头后退一步,骑虎难下。 眼看着就要起矛盾,许多人都步步后退,大块头的朋友也拍着他的肩:“走走走,去别的地方耍切!” 许是上了头,大块头没有回答,却呼出一大口极臭的酒味,手猛地一抖。 还生化武器呢!不讲武德!这次轮到秦风被逼退一步。 就在这时,他却敏锐察觉,对方那张涨红的脸上,神情僵硬,嘴唇泛起青紫。 急性酒精中毒?秦风抓住对方肩膀时,见对方眼皮正在不自然地抽搐,交感神经崩溃先兆。 “躺下!”他猛地将人按在地毯上。 大块头还叫着“凭什么”时,外科医生掰开口腔,一阵酒臭!不过幸好没有呕吐物。指尖探向脖颈,只见动脉微弱。 第5章 一边对着人群叫道:“不要围在这儿,叫酒店拿氧气瓶来!”一边把大块头侧过来。 那大块头醉酒的潮红退去后,整张脸呈现出死灰般的青白,唯独嘴唇和指甲的紫绀愈发浓重,身体开始抽搐。 走廊后方的人群还在不断喧闹,而近前几圈的人已看见有人在跟生死搏斗,紧张得安静下来。 阿贵挤出房间:“怎么啦?你在干嘛?不会吧,这你都撞得上,柯南体质吧你……” 专注患者情况,秦风喝道“闭嘴”,此时却见患者瞳孔散大,胸廓无起伏。 室颤! 一边已迅速摸到对方胸骨下半部,左手叠右手、垂直向下、掌根发力,为那人做心肺复苏。 “赶紧去拿aed!” 周围的赶紧回答:“有人去拿了。” 阿贵马上拿出手机拍摄:“小心别人讹你……”见秦风停了几秒检查口腔,还以为他下一步要亲吻上去、却又松开,就奇怪:“话说你咋不做人工呼吸?” 查无呕吐物、重新开始按压、正在默数的秦风忍无可忍:“没这义务。安静!” 好几分钟才听见,“aed来了!” 秦风猛然抬头,见人群分开一条道,酒店员工抱着个橙红色盒子匆匆而来、手忙脚乱撕开封条。 这样子都不知会不会用。 秦风劈手拿过,拿起剪刀利落剪开衣物,大块头胸毛还巨多,又拿起刀片、三下五除二把两胸刮得干净。 “你咋刮得这么快,以后不当医生了去当个理发师……”阿贵啧啧叹道。 “都让开!”冬天皮肤干燥,秦风直接把电极片准确贴在位置上。 按下放电键的瞬间,大块头的躯体在电流中猛地抽搐,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继续分析!”aed的机械女声响起时,秦风已经跪回患者胸前三十厘米处,掌根再次压向对方的胸骨。 三次电击后,急救已进行了十来分钟,即便是常做健身的秦风,都已稍感吃力,才听见有人急急吼着让开,120终于来人了。 向人报告了施救方案后,秦风退到一边放松手腕。 但就在这时,大块头的朋友对保安、和叭站的工作人员说:“刚才就是这人与我朋友发生矛盾,我朋友就倒了。” 就说吧,果然被讹了?阿贵施施然拿出手机,调出视频:“我兄弟是在救人!” 然而那人的兄弟也不甘示弱:“这人与我朋友发生冲突在前,把我朋友撂倒……” 纳尼?! 被带到酒店保安室、接受派出所调查人员询问的秦风,气不打一处来:酒店的走廊监控这种视角,只能拍到他与人的确先有少许肢体冲突、然后的确把人放倒了。 根本拍不到那人是先脸色巨变、才被他放倒急救。 就在他正想打电话给自家律师时,保安室的电话响起。 据说有人提供一段视频显示是,那个大块头先要推搡秦风、然后神态巨变、看着不太对劲,再之后好几秒,秦风才双手扶肩把那人放倒的。 前后逻辑联系得上,调查人员登记好联系方式,秦风和阿贵才被放走。 走廊里,阿贵怒气冲冲:“这世界还有没天理了!早知你别救他!” 秦风默默走进旁边的洗手间,又洗了两遍才把手上残留的,那胖子的酒味和体臭洗干净。 毕竟是医生,虽然不当班没义务,但黄金三分钟,总不能看着别人没救了吧。 阿贵又叫他:“秦风,没意思,我们回市区吧!” 哎,本来还想认识一些美女博主们,不过还真没谁看上他,这个开破面包车的超级富二代。又遇上这遭心事! 不,有意思得很! 秦风内心兴奋不已:看刚才那视频的拍摄角度,绝对是1868的绯云提供的,翻拍每个房门上可视门铃的内容。 现在这时间应该还没睡?他去敲门表示一下谢意,这也很正常吧? 这不就认识了吗?哈哈哈!冤得好,冤得妙! “回客房。” 他按过1868号门铃,好几分钟都没回应。 ——也对,他现在的行为,其实还是在打扰别人。 难道我看起来也很像坏人?秦风郁闷。 又在走廊的观景大落地窗前站了好一会儿,夜已深。 确定那些人不会再回来骚扰、也失望于绯云没有再出现后,他悻悻地回到自己房间。 他心里盘算着一切人脉,似乎除了这个网站,也没什么能与这个绯云扯上联系了,毕竟自家在医学界有点儿用,但与it、动漫、设计行业也差太远了,总不能说请你帮我们医院设计些卡通人物吧? 哎哟好主意! 睡得模模糊糊的阿贵听见旁边床上有人发出桀桀怪笑,不由得暗骂声“有病”又睡了过去。 没睡几个小时,第二天天不亮,某人就从床上蹿起,快速洗漱时不小心把阿贵吵醒:“才几点啊!你不睡觉啊?” 秦风心里冷笑,这算什么,连着值三天班也不是没试过,像他们这样的,在24小时手术中随时保持高度专注也不是难事。 把自己收拾得一干二净,他便坐在不远处走廊的休闲沙发上,看报纸——装的。 又不停地换pose,暗自鼓了鼓胸肌、紧了紧肩三角肌:一个星期没健身,没泵感啊;不对,他应该是先看到我挺拔的腰身和长腿;等下,在他面前秀腿感觉不太妥;哎要是手里有杯咖啡就好了。 接连换了好几个姿势后,连正在拖地的清洁大妈也忍不住用方言赞到:“靓仔,够帅啦,阿姨都被你迷死啦!” ……开屏似乎开得有点猛了。 秦风清了清嗓子,矜贵地点了点头,暂时恢复高冷。 这时从右边传来一阵响动,秦风慢悠悠地转过头,露出些被打扰后的高傲——几个人踢着酒店的棉拖鞋下去吃早餐; 又是好一会儿,两个女孩子出了门,本来打打闹闹,一看见沙发上随意盛放的秦风,不由得收敛了笑声,走远了还想用手机偷拍他,却被他冰冷的眼神吓走; 直到阿贵从他们房里冲出来:“秦风!你手机吵死啦!” 某人不耐地从阿贵手里接过手机:“闹钟,按了就行。” 可问题来了:阿贵身后,房门被惯性无情的合上。 两人:“……” 阿贵:“我衣服都没穿,你去找人。” 秦风翻了个白眼,摆回刚才的pose。死也不去,都等了那么久。 只穿了一件打底衫的阿贵,在冬日恒温24度的走廊里瑟瑟发抖,只好一边紧缩着上半身胸肌、肱二头以维持体温,一边用脚踢着秦风的大长腿,想他快点帮自己去前台让人开门,可秦风不为所动。 怎么看怎么像斯文霸总与黑皮壮受的情感纠葛。 就在两人还在以非常引人误解的pose互动时,旁边1868的房门开了。 那个叫绯云的男孩,转着轮椅出了门。 在绯云抬头看向两人那一刻,秦风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垮得一b: 我刚开屏开了那么久! 这下亏大了! 你说他是不是在看阿贵的背阔! 绯云一开门,就见到不远处走廊里,昨天的那两个男人在拉拉扯扯。 原来这两人是这种关系呀,果然大城市里什么都有!他微微兴奋地瞪大了眼睛,心生好奇。 那两个男人也刚好回头看见了他。 默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略尴尬地侧过脸,转着轮椅经过他们身边。 一看他的眼神,秦风就知道他在躲避什么——误会了自己跟阿贵的关系。 不要啊! 他一边快速把报纸一叠、放回原处,一边紧走两步跟上绯云,尽量使声音温柔些:“早啊!” 许是联想到些什么,绯云白皙的脸上还真的泛起两朵绯红色的云,轻声回答:“早!”却不太好意思抬头看他。 “是去餐厅不?我也是啊,一起?好多人已经下去了。”秦风假装不经意地迈着潇洒的步伐。 “不用了,你们先去吧,我动作比较慢,不好意思。”绯云还是低垂着小巧的头颅。 “没事,也不急。”秦风也悠悠走着。 “你们不用专门等我,先下去吧。”见这人的“对象”,已经大步走到电梯前按了向下,电梯也到了,还有十米之遥的绯云忙说道。 “没有没有,我朋友下去前台,对,这我兄弟,他去前台,我去餐厅。”秦风忙答。不经意地完成了澄清任务。 阿贵拆台:“这位兄弟,你没房卡怎么去餐厅?” 哦对!秦风狠狠瞪了阿贵一眼:你咋拆得这么及时?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昨天那个轻熟小姐姐站在电梯里,一抬头却见昨晚房门前那个高大的男人,此时在跟在绯云旁边欲言又止。她脸色一变。 昨晚她们在开会,后来才知道大概,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特别是对于绯云这样的小男生来说。 第6章 她便快步朝男孩走去:“绯云,走,姐带你上去,李总已经先到了。”说着,来到男孩身后就想为他推轮椅。 “哎~”眼看着要被当成不怀好意的人,秦风心一沉,完蛋,看来没戏了。 “虹姐,请等下。”绯云微微转过头,对着她笑笑。 然后抬起头看着秦风:“昨晚,当我从门铃的摄像头里,看到走廊涌过来的人群时,的确很紧张,我的确不太习惯别人随意进房间、或拍摄我。感谢你一直守在房门前,挡住那些人群。让我很安心。谢谢!”目光满是感激与诚意。 秦风先是微微吃了一惊,接着嘴角上翘、想笑又不敢笑地用手捻了捻脸颊和下巴,清了清嗓子,故意把声音压得正常些: “是你提供的视频给调查人员吧?我还得谢谢你呢!那个,有什么我就在隔壁,电话叫一声就好了。” 他已忘记等下就该退房这事了,不行把这客房包下来。 在一个画师眼中,对方的一系列小动作无所遁形。这个精英男居然会手足无措?绯云不解微微歪了歪头,突然像想通了似的,绽放了个甜美的笑容。 那一刻,某人只觉得,漫漫长夜终于迎来第一缕日出般,冰都化开了。 赶紧多说两句:“对了,你怎么会刚好拍到昨晚的事?”难不成是也对我…… 绯云坦然微笑:“他们这是扰民,打算存证、万一有什么事而已,没别的意思。” 秦风默然。一、自己想多了;二、他挺聪明。 “……那,我们先走了。”男孩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哎。”秦风轻轻应了声,就像听见家里人说“我出门了”一样。 直到绯云与那个虹姐进了电梯、门已关上,阿贵才合起震惊不已的下巴:“兄dei,你的高冷碎了一地。” 高冷?能搭讪吗。秦风向下撇了撇嘴。 阿贵:“话说你该不会看上人家了?” 秦风嘴角抽筋似的往上扯。喜欢?一眼万年。 贵:“他是男的。” 秦风心想,男的又如何,我也是啊。鼻腔一哼,不置可否。 贵:“再说了,那你干嘛不直接问人要个联系方式?” 啊对…… 第5章 度假酒店大堂一角。 阿贵在给从来没主动追过别人的秦风分析情况:“你就别搞’我们医院想请你设计卡通’那套,一个普通小医生,能说得动总院?太假,除非自爆你秦大公子身份。” “那你说怎么办?” “人家刚也不是直球感谢你了,等下你直接上去要联系方式。” “怎么要?” “简单,你就说‘派出所那边还有什么问题,你能帮我证明’。”阿贵翻了个白眼。 那不是在骗他?对,善意的谎言!“……若是他拒绝?” “那就是看穿了你,对你没兴趣呗,回家洗洗睡。” 见秦风脸色不善,阿贵连声说:“照照镜子,我这兄弟风流潇洒,怎么会有人拒绝……”主打给刚才无意挡了兄弟热火朝天的开屏找补。 可这兄弟的目光,此时却被刚穿过大堂的几人吸引住。顺着目光看去,只见几个穿着叭站制服的年轻人,簇拥着绯云正往露天停车场走去。 “啊,那小男生要走……”话还没完,兄弟已经“风流潇洒”地跟了出去,姿态就一跟踪狂+偷窥狂似的。 只见那几个男女生来到残障人士车位的一台小汽车前,有人打开车尾箱,帮绯云把小行李箱放进去,还有两三个人围着车身转圈圈,说着笑,评头品足。 仔细一看,这是台十万出头的国产新款智能汽车,刷成了淡淡的炫彩紫色,特别在于车身两边都贴了一圈《诸神黄昏》的人物q版贴纸。 年轻人们在上面寻找着自己喜欢或常用的人物,又与这位创作者balabala讨论着什么;有人又打开驾驶座观摩着,估计是好奇于为残障人氏的改装,绯云也大大方方让人参观。 不一会儿,又见绯云给每个人都画了画或签了名;最后还有几个女孩大胆求合照,在霓虹姐的要求下、大家保证私密不外传,又与大伙儿合了照。 那张漂亮的小脸笑得像朵盛开的花,像极了每个二十岁出头年轻人,遇到同好时的快乐与分享欲。 隔着两个车位看着这一切的、28岁的从小受精英教育长大的秦风,感到深深的代沟。 等大家闹腾完、霓虹姐把他们都赶回去工作后,终于只剩下拒绝了大家帮忙的绯云,独自留在车旁。 他打开驾驶室门、翻下座位旁的转移板、挪到驾驶座上、拆装轮椅时都很顺利。 但在拆外侧轮子时,年轻男孩竟不慎手一滑—— 滚到了残障车位的另一台车下的轮子,与绯云大圆瞪小圆。 把座椅框架搬上车后,踱量着自己与轮子的距离,漂亮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委屈: 残障车位之间有一米宽。屁股还留在驾驶座上的话,伸长两手是绝对够不着的。甚至很有可能还会栽下去受伤。 他只好把自己的双腿再次挪到地上,想着尝试跪坐在地上,把它捡起来。 就在这时这时,一个高大男人走过来,低沉的声音此时在他耳中格外动人:“请问需要帮助吗?” 这是什么闪闪发光的英雄!“需要,谢谢!” 扬起脸那瞬间,绯云认出了他是隔壁救人的那个男人。今早在酒店走廊又见了一面,表面精英男,内里大可爱。 秦风蹲下身子,轻巧地将轮子从车底抽出递给他:“还好没坏,下次小心点。” 这次,两人的距离近得,连男孩左边耳廓上一颗玲珑小痣,也看得清楚。他差点没控制住想去碰碰,幸好刹住,没社死。 绯云再发送了一个大大的露齿微笑:“哈哈,还好又遇见您,不然我就得把新裤子弄得脏兮兮的了。成天得到您的帮助,您可真是我的贵人。谢了哟!”如冬日里最暖的阳。 ……沉浸于大大满足感的秦风,向着阿贵那台小破面包车走过去、看见阿贵八卦神情时,才突然想起,又忘记问人要联系方式了。 是阿贵尖酸的吐槽:“认识你十年,没见你大脑容量这么小过!” 帮了忙就问人要联系方式,这怎么看怎么怪。 眼看兄弟无望,阿贵正准备发动车子,带上他走人。 远远看着绯云那台炫彩紫色小车转到两人这台破面包车所在的车道上、准备从他们不远的口离开停车场,关键时刻,秦风的大脑终于急速运转起来。 只见他马上打开前引擎盖、飞速拔下保险丝往口袋一塞、再啪地合上前盖,又让阿贵打火。 阿贵虽有疑惑,但还是照做——当然打不着。 绯云驾车正准备通过甬道离开停车场时,突然发现右前方有人叫起来:“你这小破车误我时间呢!我中午一点还要回去值班!” 他不由得侧目:只见右前方的一台破烂面包车前,引擎盖被打开,一个人在拼命发动车子却怎么也起不了火;另一个人站在车外,焦急地拍着车身,把那台可怜的小面的敲得梆梆响。 这时车外那人转过脸来,居然正是刚才帮助过自己那位。 竟如此有“猿粪”? 不过互相帮助本是应该,尤其是那人紧盯着路过的车,似乎也已经认出了自己。 他只好按下右边车窗,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那人先是露出了一丝尴尬,礼貌地笑着说没事,挥手让他先走。 但绯云还是从那男人俊帅的眉宇间捕获一丝急切,不由得关心道:“车怎么了?电池漏电?” 秦风轻叹:“没事,我兄弟这破车,突然打不着火。” 单纯的男孩又问道:“我能怎么帮上忙?” 这精英男看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小兄弟,问一下你现在是回市区不?会不会经过高新区?我是真急着回去医院值班。现在这边很难打车。如果方便,你能否载我一程,在靠近xx路口那个地铁站放下我就行。” 虽然大胆提了要求,但秦风心里也在七上八下:老天爷,上帝,佛祖观音……若绯云让我上他的车,我一定回去好好给您上柱香。 绯云笑着说:“这没问题,我就住高新区。但你们的车怎么办?” 哎,这么容易就让人上车?他怎么能没防人之心!心里一边吐槽又一边偷笑,秦风清了清嗓子:“没事,我兄弟叫了拖车,他在这儿等着就行。对吧?” 阿贵冷哼一声,没答话,一看就知道这货在打什么主意。 关键时刻男人是该为兄弟两肋插刀,但关键时刻他是真狠啊,为老婆插兄弟两刀。 “那你上车吧。”有如天籁。 秦风转身拍了拍阿贵肩膀时,脸上都已抑制不住笑成一坨,“兄弟,抱歉,我先走了。”尾音都忍不住上扬。 不动声色地把刚才拆下的保险丝扔回驾驶台上、放阿贵一条生路,又潇洒利落一个转身,来到绯云的副驾驶座旁,开了车门准备进去。 第7章 绯云忙说:“抱歉,我的轮椅放在这儿,要麻烦您坐后排。” 秦风只能从善如流坐进右后座。 男孩一边熟练地驶出甬道,一边在导航上按着:“您要去高新区哪里,我直接送您到地儿吧。” 秦风赶紧客气:“不用不用,把我往地铁站一放就行,别误了你的事。”一边在右后座、通过后视镜仔细欣赏那半张漂亮的小脸。 绯云也通过车辆的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星星一样的双眼笑得温柔至极:“反正高新区路况都挺好的,现在中午也不堵。” 咳咳,自我吹捧的时间到了:“那就麻烦你定位华瑞国际医院,我是那儿的医生。” 他们医疗集团,在本国高端医疗行业排得上前三,甚至单就某些项目、比如他所在的神经外科还有好些专科,能与顶尖三甲医院有得比拼——这不得不说,得益于秦风妈妈早年在经营上独具慧眼——所以沿海这几大城市的人都知道,能进华瑞的医生都不简单。 绯云面露赞叹:“哇哦,您是医生啊,果然精英人士。” 对,我就是!秦风表面不动声色,内里心花怒放。 “副业是医学科普类的博主吗?您的叭站id是什么?有空多向您学习呀。”男孩又搭话,毕竟都是来这个聚会的博主。 本想直接占了阿贵的马甲,秦风想了想,昨晚用餐时他们之间聊得那些什么大数据之类,他听不懂,还是实说吧。 “没有,其实,刚我那兄弟才是叭站博主,我不是。” 又赶紧找补,免得掉落话题:“没办法,我们大医院竞争大,我们医生整天值班,周末、假日都没得休息。” “中午也要换班?”绯云不太相信,毕竟自从变成这样,几年来他也是医院的常客,医生们通常只在早上和傍晚交班。 “会诊。”秦风忙答,又说,“我神经外科的。” 听到此,绯云便笑而不答。 从昨晚到今天,这人还真有耐心啊!他第一眼就留意到自己腿的异样,毕竟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截瘫,必定要出入于神经科。 这位“医生”老兄,我可预判了你的预判哦! 别以为会急救的就一定是医生,现在心肺复苏、aed使用的普及率可高了。 华瑞,倒是听说过,离ace的大楼不远,是个超贵的私立医院。这人该不会是拉生意的吧?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导航的声音不时响起。 秦风又试探着问:“不介意的话,能否问下你的腿……” 果然来了!绯云浅笑着应付道:“我啊,车祸,有六年多,没办法了。” “那你当时不是很小?”看他样子就二十出头。 “嗯,十六。”随口一答。 秦风的心一沉。 只是这位被院长父亲盯着专注于医术与科研的秦大公子,并未太了解经营方面的各种手段,更不会了解慢性疾病患者,对于医疗服务与器械推销的反感。 他不知道,绯云小可爱现在心里后悔得要死,干嘛要让陌生人上车。 难道就是靠这张好看的帅脸来游说老人家花钱的么? 第6章 秦风只记得,早年同样是从事神经外科研究的父亲,对自己的告诫。 真正进入这行业后,不是因为看多了生老病死才高冷,而是对患者过度的情感投入,很有可能会影响他在紧急情况下的判断力,尤其是在神经外科这样精细的领域,偏差0.01毫米都可能改变患者的一生。 在显微镜操作时,他通常只能让自己冷静客观。 但对象是这男孩的话,如果知道洞单下的人是他……不敢想像自己能如何冷静。 绯云似乎在后视镜中看出了秦风眼中的犹豫,突然笑笑:“看您气质是很像医生,但眼神可不像。” 自从发生事故、做完第一次手术、那几天还是半昏迷状态时,耳边就隐约老是听见人在打探病情;后来他问妈妈,妈妈才犹豫着说起那些人推荐各种各样的医疗器械,能让他稍微舒服些。 ——虽然后来他也逐渐明白,这辈子再也离不开各种辅助用具,但他体谅妈妈,他们家没有这样的经济余力。 这人态度挺不错,但他早已习惯了拒绝这一行业的游说。 秦风追问:“什么等级?” 绯云又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没有见惯的那种顺势而上的欲望。他轻声答道,“t6,ais a。” 此时,这位神外精英的脑海里,响起两个声音。 一个冷静得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意味着从乳t頭水平及其以下的所有脊髓节段均失去运动和感觉功能,且无骶残留; 意味着患者将面临双下肢和躯干下部的完全瘫痪,以及浅深感觉的完全丧失; 意味着,自主神经功能功能障碍,如血压调节异常、神经反射亢进、膀胱和肠道功能丧失。 但这些也就意味着,这男孩从16岁开始,几乎只能长时间卧床,几乎每一步都离不开轮椅,常难免肌肉酸疼、压疮、皮肤破损; 时常忍受截瘫部位以下的各种难言的神经疼痛,灼烧和电击感; 夜晚总要定时翻身、难以睡整觉,以致由于睡眠不足而引起各种免疫低下和心血管疾病; 无法控制二便、没有合适工具、或稍不注意卫生,排个尿甚至会危及生命; 日常城市里虽然有无障碍通道,坡道稍高一点都上不去,更别说楼梯; 别人能在30秒发动车子离开、而他每次都只能费劲儿爬上爬下…… 在后视镜里看见那男人默不作声,反而是绯云先浅笑:“哎呀,反正这几年都习惯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你们医生见过的严重病例多着吧?我这样的估计算不上事?” 或许以前,秦风心里也会这么想。但他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 绯云又自顾自笑笑:“以前哪都去不了,只能长期待在家。前年底考了驾照,这一年多方便很多,现在独立生活都快一年了。” “……那你家里人呢?”男人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柔和。 男孩沉默了一会。 “我是隔壁省禺市的,去年年初我与ace签了约、跟他们合作这游戏,后来叭站的虹姐——就是今早来接我的那位小姐姐——建议我试着来大城市生活。” 又笑笑:“毕竟这边无障碍设施好很多,相对来说包容度也好一些,家那边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转头就说这可怜孩子什么的,老实说我挺烦这样。” “来这儿不到两个月,感觉挺好。……哎,您到了。” 一直注视着绯云消瘦而上挑的下颌,秦风才发现,路途畅通,车子现已稳稳停在华瑞门外。但他意犹未尽:“我能加你微信吗?” 早上犹豫许久的对白,终于脱口而出。 可绯云只是应付一笑:“请问您贵姓?要是哪不舒服,到时再来这儿麻烦您。”帅是挺帅,但与医疗行业有关的,还是别扯上关系,赶紧走人。 真的要用阿贵那说词“派出所的还需要证明”吗?万一被拆穿了呢? ——他后知后觉,别说对自己不感兴趣,这男孩恨不得他赶紧下车、离得远远的。 想了想,拿出名片,在工作电话下面写下私人号码和微信,递了上去:“绯云老师,我没有骗你,的确是具有医师资格证和执业证的正规医生。 平时你可以在我们医院的挂号系统查到我,当然可以直接联系。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在。” 又补充道:“不止身体不舒服,别的什么事,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毕竟我就在这儿土生土长,各行各业都有些朋友。我没有恶意,也无贪念,纯粹只是想……”话到嘴边,却感觉不是合适的表白时机。 绯云撑着椅子,稍费力地扭转身体,终于回头直视秦风。 这精英男,一张脸下颌线棱角分明,剑眉斜飞,薄唇轻抿、力量感十足,明明轮廓极为冷峻,神情却虔诚。 让男孩微微惊讶:“只是想什么?” 秦风一时哑口无言,他对面前人有孺慕之意、有欲望、心生期待,想携手共度一生……但这也太唐突了,他想好好珍视这男孩,便想他坦然接受。 见秦风不接话,绯云反而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过名片仔细看过:“那就谢谢秦医生了。” 随着男孩的告别,小小的炫彩浅紫色、贴了一圈卡通人物的小车,消失在秦风视线里。 至少记得车牌号码。通过一些厉害的朋友,他倒是暗中查到了车主。 原来男孩的名字叫楚非昀。 与网络id“绯云”同样好听,果然是隔壁省某某市人,刚22岁。 又使了些手段,隔一天就查到了这男孩以往所有的病历。 粗略看看,他所受的苦难,绝不止表面所见的,这双像未经过良好复健的瘫软的腿。夜深人静仔细查阅时,更觉得心痛如刀割: 以前是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只有偶尔的感冒发烧; 第8章 但,16岁3个月急诊入院时,全身多处骨折,其中包括胸椎第6、7、8节的粉碎性骨折,导致脊髓压迫。 但仅仅5个月就出院。当时ais评级是c,却没有复健记录。 ……看到这儿,秦风异常惊讶:重伤急性期的处理,确实符合应有医疗水平; 但如果有规律复健,考虑还在发育期,一般一年后能取出胸椎内固定物,能保持c或提升到d,最乐观的情况,甚至可不依赖辅助工具即能缓慢行走。 当时医嘱也有建议规律复健,为什么没有进行? 据医疗记录,出院9个月后,因严重尿道炎和肾盂肾炎再次入院,然后情况急转直下,在icu度过一段极为艰难的日子: 保守治疗无效后,进行了双肾摘除、并接受了亲属供肾移植手术。 只有一个来自亲人的肾脏,承载着这个男孩全部的希望。 但此后仍持续高热不退,多次下达病危通知,后确诊为脊髓炎,转至神经内科继续对症治疗。 ……秦风屏住呼吸,一再反复看医疗记录,也知道在这样危重患者的身上,免疫力低下的情况,并发症的出现并不一定是处理不当。 几乎可以想像,当时,男孩在浅层昏迷中,忍受着各种剧痛、僵硬、麻木,无可奈何地横陈在各种仪器中间。 皮肤腊黄,四肢浮肿;肌肉萎缩下垂;皮肤脆弱如纸,轻轻一碰就可能破裂;体内插入的各种管子,使粘膜充血甚至出血,就算意识偶尔清醒,也必定一个疼字也表达不出。 而胸腔每一次起伏,都像是在与死神拉锯。 在生命支持系统的帮助下,艰难地撑过每一分每一秒。 似乎整个世界都在与他作对。 他会梦见天堂吗?会不会也有一瞬间,被温暖的圣光引导着,决定抛弃这让他痛不欲生的躯体、决定走向死亡的想法? 即使现在只是想象一下,秦风也害怕得发抖。 再看病历,度过了炎症急性期后,经过长达一年药物治疗和支持疗法,包括第七个月经评估手术取出胸椎内固定物,整个过程中,患者t6水平以下ais评分始终维持在a级。 换句话说,完全性损伤且不可逆转。 出院后的两三年还有好几次因肺炎和尿道感染、心肌炎的就诊、或入院记录。 最后一份是去年4月的出院医嘱: ……避免剧烈活动,保持心态平稳,防止诱发心率失常; 考虑患者中位截瘫(t6 ais a),需高度警惕自主神经反射异常(ad)引发的高血压危象及其它严重并发症。 查阅这些医疗记录时,秦风的手指一直不受控地紧捏平板、紧咬牙关,此时脱力似的瘫坐在椅背。 他的小非昀,这几年受过的苦,现在的身体状况,只能用一句“命薄如纸”来形容。 男孩轻描淡写的一句“六年,没办法了”,根本无法概括。 可笑容却像阳光般灿烂。 在他心里落地生根。 他想把这男孩抱在怀里、拢在手心。 在叭站发了站内短信,但未得回复,也是,毕竟绯云不大不小是个热门博主。 当然也查到他的联系电话,无数次想打通、却不敢按下拨出键,怕男孩觉得是骚扰或推销,从而更为远离。 甚至还有他在高新区某酒店的地址、也了解到ace游戏的员工会常去哪里休闲。但休息时间多次前往,却无缘相遇。 两人似乎失联于茫茫人海。 这半个月来,在网上,绯云除了与ace联名发布了几款诸神黄昏主角的新年新look的海报、手机壁纸,就是在叭站视频里更新了一个走马灯的手工作品视频。 快春节了。节庆至,人心散。 这天秦风又值守整一通宵,已交班,换了衣服进了员工电梯。但下一层,神经内科的小赵突然闯进来,招呼都来不及打,刷了权限卡直达急诊。 对讲机里,听见急诊科重复播放的协助请求: “……22岁男性,心率失常,现意识丧失。查体躯干下部及双下肢明显运动功能异常,怀疑ad……”(注:自主神经反射异常) 第7章 随着员工电梯下到一楼急诊中心后面,小赵二话不说迅速冲了进去。没接到救治任务的秦风,在电梯门合上的前一刻,也迈了出去。 这患者的状况,非常非常像楚非昀的特征。 世上人千千万万,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有可能见到那男孩的机会,但他对这样的偶遇却心怀恐惧。 医院有医院的规矩,特别是在急诊室,不当班的医生同样无权进入急救现场,除非原来就是这个病人的主治医生。 楚非昀不是他的病人。他有一千种想见面的理由,却独独缺一个能相见的身份。 如果病人真的是他,自己却被玻璃无情地隔在门外,有心无力。 他看见今天值班的吴主任,还是老爸二十多年来的亲密好友、被自己老妈、当时的华瑞人力总监,专门从省医院挖过来的呢,老当益壮、经验丰富;自己在急救科实习时,一身本领还是他手把手教的。 如果这都不能让人放心,世界上也没有多少人能安心了。 但就在这时,秦风通过玻璃门,却看到了小赵等几个医护退开一步,这种动作是——“电击除颤?”他的心不由得再次揪了起来。 刚好退开的急诊主管护师,一转头看见秦风在门外,却对里面他们正在进行抢救的这一摊儿,神色颇为关注,略一思考便打开玻璃门:“秦医生,这男孩是你的患者?” 秦风立即反问“名字?”但听见吴主任发出“肾上腺素1毫克静推”的指令,他干脆挤了进去。 这时另一名护士已在进行插管,狭窄的床上,那个年轻病人因为全身肌肉痉挛,脸部也变得扭曲和浮肿,让秦风不得不仔细辨认。 ……不过当看见这病人右边下巴一颗明显的大黑痣,秦风总算放下心来。那天的半小时同程,他已把楚非昀右边侧脸的优雅弧线和修长的脖颈,观察得细致入微。 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幸好不是。 他在想什么呢?他们的再次相遇,怎么会以这么狗血的情形发生呢? 秦风抑制不住地嘴角轻轻上浮,才突然想起这是个严肃的急救场合,连忙收敛心神。 这时吴主任也注意到秦风:“你的病人?” 秦风终于可以确定说“不是”。 但经验丰富吴主任,果然不愧是时间人力管理大师,反正能用的资源都得用上,马上指挥他从前门出去:“刚听说这患者家属来了,赶紧去问病史,快点回复我。” 不得不说当急诊医生,有时很害怕与病人家属打交道——不是所有人都具有良好表达能力,半天都问不出一个有用信息。再说被送来急救的又有多少人会带上病历呢? 不当班的好弟子就这么被华丽丽派上用场。 正门等候区外坐着的病人家属,看着神色一个比一个焦急。 当秦风这位虽然没穿白大褂,但看着就像医生的人出现在门口,几乎所有家属都“唰”地站了起来。 寻找谁是那位双腿不便的男性青年患者的家属时,一位年老的阿姨举起手,紧张得声音都在颤抖:“是我儿子,他现在怎样了?” 他专业而细致地询问了病史、并快速登记下来,进去交给护士后,本来他早就该下班了。 但他透过前面那扇门走出去,再次坐在那位为自己年轻而病重的儿子担心不已的、岁数应该不大看满面苍桑的母亲身边,安抚了她好几句。 楚非昀的妈妈,当年在年幼的儿子重伤、重病时,也会这样吗?急诊医生通常任务匆忙,口舌不多,当年她得到善待了吗? 时间近中午。那位年轻病人被转入观察室,秦风也终于告别了那位絮絮叨叨的阿姨。 终于可以好好休息……才怪!又被“魔鬼”吴主任叫回来,参与救治一位高坠伤者,在极短时间内目暏一场死亡;又因人手不足而帮助护送一位妊高压准妈妈及时进手术室剖宫产;下电梯时还耳闻一场是否花重金救治家里老人的争吵…… 生老病死纷纷扰扰,他本是一朵不受侵染的高岭之花。 父亲视科研与学术为顶峰,母亲熟悉医疗行业内各种资源管理,他本是被这样两位医学界名人,训练出来的多边形战士,本该72小时内、甚至更长时间,都能保持每一条神经随时能被调用。 只是今日特别疲累,打算沿着马路走回去离这儿没几步的公寓,睡个觉,再继续拧紧发条。 但这时,烦人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是本市的一个未知号码。 秦风接起来时,声音略不耐烦。 “秦医生,您好,我是绯云。你还记得吗?元旦那次在叭站聚会见过面的。请问你现在忙吗?” 怎么会,一点都不忙,怎么会不记得! 只好清清嗓子,压下自己满怀兴奋,以免吓到对方:“当然记得。” 第9章 楚非昀的声音一下子欢快起来:“啊,那就太好了。呃,事实上,还真有点小问题。” 再次紧张起来的秦风,一边问着“你在哪”,但目光很快便凝聚在从急诊通向医院大堂的走廊的一扇玻璃幕墙前的纤瘦的人影身上。 南国冬日正午,阳光会倾斜地从巨大的玻璃幕墙外,射到这片窄窄的区域,照在男孩干净清爽的日系短发,洒在他穿着浅米白色短绒外套的肩上,反射着莹莹的光。 秦风刚从那片区域匆匆而过,送别了死亡,也送去了新生;他本该如同被训练的那样冷静沉着。 但男孩的身影出现在此,眼前这一切像是鲜活了起来,从出生开始便存在、看习惯了的场景,一个个便有了故事。 这时,轮椅中的男孩无意间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也看见了从前面不远处电梯里走出来的秦风。 笑容甜美而直白:“秦医生!” 见他精神不错,秦风终于放下心来,压抑着自己蹦跳的冲动,柔声问道:“怎么了,觉得哪里不舒服?” “上次不是说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你?”楚非昀笑道,又连忙补充说,“啊,我说笑的,没事真不敢打扰。” 怎么会?男孩有权入侵他的所有时空。想是这么想,秦风只能表现得没那么着急:“没事。” 男孩又说:“是这样,昨晚吃饭时,不小心卡到鱼刺。” 指着喉咙,声音委屈:“朋友说吃点菜可以带下去,我吃了很多,当时感觉没事了啦,但今早开始还是觉得这里,里面越来越疼……” 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点着右边脖子和下巴处,眼神柔弱而无助。 又略为委屈地补充道:“我刚已经挂了急诊的号,但今天医生们一直很忙,我等了很久。” “你刚一直在急诊科?什么时候过来的?”秦风皱眉,他为什么不早些寻求帮助。 “就在你们接一个鲜血淋淋的人时。我也看见你了,一直在忙,不好打扰,刚才见你送别的病人上了电梯,想着你回来后能不能在空闲时帮我处理一下。” “我看看!”秦风立即单膝蹲跪在他身边,一手轻轻托住他的后脑勺,一手…… 他又不是耳鼻喉医生、手边更无合适工具、或仅仅是个手电筒时—— 但此时他的男孩微微仰起脸,大大张开了自己的嘴巴。 天真无邪,无比信任。像要把一切都交到他手中。 他们靠得极近,可以闻到楚非昀身上萦绕的淡淡的柑橘和香草的甜美,究竟是从发间、还是脖颈间沁出的芳香? 天啊,这是给劳累了一天一夜的自己的至高奖励吗?自我攻略的秦风扑哧一声笑出来。 男孩有些不解,但却没有合上嘴巴退开。 “唔……”秦风强忍着亲一口的冲动。 手机手电的光照不到,有点深:“……看不见,要找人。我陪你到耳鼻喉科。” 术业有专攻,他可以准确分离脑膜、变薄变脆的血管、或是各种胶质瘤,但他的确不擅长使用喉镜和异物钳来拔除鱼刺。就算是,也会让他的宝贝受很久的苦。 楚非昀又解释:“我来时已经在问诊台咨询过,本来想挂耳鼻喉,但你们这大医院竟然是预约制,没有预约居然只能到急诊科。”一张小脸愤愤不平。 秦风默默点头,据母亲以前说过的,华瑞本意是走高端私立医院形式,但医疗集团在高新区设立的第一所医院,按规定要设立胸痛卒中中心,以减轻这个新兴居民点公立医院的救治压力。 “有我在呢,送你过去,找个熟手的同事帮你。”征得同意,他推着楚非昀快速进了电梯。 到了耳鼻喉科室,刚好拦住了午休时分最后离开的同事小王。 小王与秦风是z大的同届,认识他十年,此时却大跌眼镜: 一向冷面无情的秦风,扶起这个瘫痪的男孩、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诊疗椅上,又在男孩不经意为他顺了瘫软的双腿,还一直半蹲在他身边,握着男孩的右手。 像只……传说中的忠犬? 然后当小王手中的异物钳按平时操作规程伸进患者喉咙时,那男孩只是由于生理反应干呕一声,秦风转脸瞪过来的眼神,简直与豺狼无异。 操作完成,他这好同学立即转身取过护士准备好的温水,温柔地哄着那男孩小口喝下、再轻柔用纸巾给他擦了嘴角,扶起他安稳坐回轮椅上。 男孩大大方方谢过王医生时,秦风的眼睛也一直没离开他的笑脸。 等两人转身离开,同事之间的八卦群立即炸开了锅:“重大爆料!我们那朵’秦岭之花’被摘了!” 但丝毫不知情的两人有说有笑: “啊哈,我今天走了秦医生你的后门吗?太谢谢了。”楚非昀得意洋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医院服务周到,每个病人都送美男陪诊。” “别说得我像搞色气服务似的。”秦风忍不住敲了敲他的后脑勺。 “谁让你长得好看又那么温柔!怎么说我以前也是医院的常客,也没见有这样的vip服务。” 听他这么一说,秦风想起他所遭受的病痛,不由得心疼不已。 但楚非昀没有给他这个余裕:“秦医生,既然我帮了我个大忙,我请你吃饭表示谢意呗!” 脸上笑容如花绽放。 求之不得。 第8章 解决了卡在喉咙里那根刺儿,像话匣子的栓终于被拔掉一样,楚非昀才真正解锁了他的话唠属性。 先前的委屈一扫而光,把他们医院人员啊环境等大大地赞扬了一圈。 一路上秦风问他要不要帮他推轮椅,他也拒绝:“别,你在我后面两人就没法好好说话了。” 秦风觉得好笑,又担心他会累。 又是大大的称赞:“不累不累,就这小段路,你们医院连停车场都设计得很合理啊,残障车位就在门诊入口旁。而且也不会给没有特殊标识的车辆占用,管理真好,你看我们刚才从电梯到这儿还用不着五分钟呢。” 男孩按响了车钥匙,炫彩红金色的小车在前面欢快地响了起来。 “怎么换了个颜色?我记得上次是紫色?”这两周的休息日,秦风常漫步到ace游戏公司附近的天桥上,在他们员工的下班高峰期去张望他们开车下班的车龙。 原本这些费时的事他从不屑做。 但一直期待着,能哪怕见到楚非昀的车子一眼,就叫缘分。可当然没遇见,原来他悄悄换了个颜色。 秦风暗暗笑自己傻气。 但男孩丝毫未察觉:“我的合作团队的十几个人共同商量的呀,新年新气象,这红金色多精神啊,而且整个团队的车都搞一个色儿,一溜儿出去多酷!” “合作团队?” “嗯,游戏公司里的美工团队啦。不过车子颜色一样,每人的车贴可不一样,方便认出来。最近觉得小哪吒特别旺我。你看!”他指了指车后的一个大黑眼圈、背着红绫的q版动画人物。 让秦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上学时便对电脑游戏、网络游戏没什么兴趣,更别说当时刚刚兴起的各种手机游戏。凡是喜欢抱着手机在玩游戏的人,可以说几乎不在他的交往圈子里。 没事除了看看电影,就是练毛笔字和工笔画,十几岁就能把鲜嫩豆腐切成银丝,这是父亲的要求;日常陪妈妈与客户打高尔夫、骑骑马;或者在自家游个泳就算是休息了。 典型的别人家孩子。 把对方的无言看在眼里,男孩笑笑:“哈哈,看来秦医生不怎么爱玩游戏,估计没听过?就是ace公司旗下的一款手游,叫《诸神黄昏》,里面的游戏角色是我设计的呢!”脸上的得意洋洋无法抑制。 秦风内心里终于确认了他们的缘分:“我知道。那次叭站的元旦晚宴,把你大肆宣传了一番,大家都在问怎么绯云老师没来。” 原来其实他来了。全场成百上千人想认识他,但只有我秦风有这样的幸运。 男孩摸了摸鼻子,又故作神秘地摆摆食指:“来是来了呀,其实我蛮喜欢凑热闹的,和编编们玩。其实很早以前没什么流量,别的网站让我换个视频类型,比如记录特殊人群生活类的。我不想给自己贴残疾人标签,当时还与他们编编大吵一架,一气之下还投诉他们歧视。后来虹姐从中调解,大家把话说开来,关系变得密切起来。就是不打不相识吧……” 说着,他转着轮椅来到车门边,再次翻下转移板。 这次秦风离得近了,看着他用尽全力,一手抓紧方向盘、一手握稳车门上方的把手,猛地发力把自己吊起来一点,先是把屁股落在转移板上,再撑着座椅把自己挪到座位中。 许是身体状况算不上好,一用力,手指关节变得苍白,手背上青筋爆出,坐在座位上微微喘了口气。 他不想别人另眼相看,但生活还是给他带来不少困难。 第10章 秦风想帮忙,更怕让他不悦。 当楚非昀回头搬起自己一双无力的腿时,不经意看见这男人一直护在自己身侧,骨节分明的有力双手,离自己不过半臂距离,可能怕自己掉下来,随时预备着。 专注地看着自己一举一动的目光,没有常人的怜悯、同情。虔诚无比。 让他再次有些吃惊。 旋即甜甜一笑:“秦医生,不介意的话,能拜托您帮我放一下轮椅吗?我想你坐在副驾驶,方便聊天。” 男孩长睫轻扇,笑容坦然。 秦风欣然。 但他预想中的约会并没有顺利进行。 正当他们开车去往附近的商场时,男孩接到个电话:“楚先生,那房东现在到了,说让您快点过来。” “可我们明明约好了下午四点,现在还没到两点。”男孩有点不悦。 “楚先生您也知道,您的要求比较特殊。之前带您看过那小区,无障碍做得挺好的。他那房子一切设施都齐全,还有些有老人的家庭也在问,人家房东说她也不愁着租。要是有空您就赶紧过来看看吧。”中介为客户急,也是不想丢了生意。 男孩无奈地咬了下嘴唇:“我尽快。” 等他挂了电话,秦风忙问:“你要租房子?” 一声轻叹:“嗯,我去年11月来了海湾市。其实这两个月一直住在ace公司附近的商务酒店里,当时赶任务也没时间找房子。现在不是快过年了么,还是想有个像家一样的地方。” 秦风插话:“过年不回家乡吗?还是家人过来看你?” 男孩沉默一下,继续了找房的话题:“这边不是很多单身公寓都是loft嘛,我就想找些小区平层。之前看了好几家,家装设计都不太方便轮椅进出,这次这个房东说是以前他们老人家住的,浴室有防滑、扶手等东西,便想着去看看合不合适。” 又眉眼弯弯:“秦医生,抱歉,如果不介意,我们这次简单吃点,下次再请你吃顿好的?” “你不用跟我说抱歉。我们简单吃完东西,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这哪能麻烦……好呀!要是您真有空,那我就不跟您客气了,多一个人撑场面,跟房东讲价时底气足些,哈哈谢谢秦医生!”说着,车子拐了个弯,停靠在路边的一个简餐店前。 “唯一要求,不要对我用敬语,也不要再叫我秦医生了,我叫秦风,上次给你的卡片上有的。”男人的语气微微不满。 这时停好车,楚非昀看向对方。 不得不说,这精英男长得真有点戳他的审美点,是他最喜欢去画的那种眼型;两道剑眉凌厉却不霸道;唇也薄而有力,虽然话不多,但却很有份量的感觉。 这从刚才在医院里,同僚和护士们对他的态度就可知。 男孩扑哧一笑:“好啦,知道您气我上次把你当骗子。那我可以叫你风哥吗?正式自我介绍下,我的真名楚非昀,和’绯云’同音,但非是非常的非,昀是日字加均匀的匀字。” 秦风默念着他早就暗暗打探到的这个名字。 其实他知道男孩的很多资料,男孩发在叭站上的视频,他也反反复复观看。 只是很难把病历里的命薄如纸的男孩,与网上才华横溢的天才画师联系在一起:一个遭受风雨摧残的薄弱生命,竟在淤泥里破土而出,开出大朵的花。 但这一切都不及眼前真实而鲜活的他那么美妙。 下车时,秦风把轮椅推到驾驶座旁。 男孩熄了火,正要再次费劲儿巴拉地往外爬时,某高挑男人的半个身子突然钻了车里,右手轻巧地托住他的背,左臂迅速伸向他的膝盖窝后。 看着高瘦文雅的男人,只稍稍一用力,就把他抱了起来。 男孩单薄的身体微微蜷在秦风怀里,一双亮亮的双眼,带着湿漉漉的不解。 秦风又悄悄地在怀里拢了一小下,怕举止太过,只好半带着不舍地把他放回轮椅中。 又轻声问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做?”带着试探。 坐在轮椅上,楚非昀抻了抻腰,眉间露出些许疲态,却大大方方:“怎么会,你可帮了大忙。其实我最讨厌费劲巴拉的。” 秦风推着他往里走去,两人挑了个角落的卡座并排坐着,还专门为他要来几个靠枕,让腰部无力支撑的他能坐稳些,但男孩仍偶尔不自觉地皱眉。 秦风轻轻地给他按揉着后腰,刚才男孩无意抱怨一句“腰疼”,让他的心都揪了起来。 甚至想把这男孩拢在怀里。 又几经克制才没在公众场合有这样的非分之举。 隔着冬日的半厚衣料,也能感受到男孩单薄的身体瘦骨嶙峋。 刚才抱起他时,就觉得轻得不像话。双腿的骨骼直接硌在自己臂弯里,生涩得很。 肌肉僵硬且流失严重,专业人氏忍不住暗下判断。 作为医生,他气这男孩没有好好复健;作为他本人,他只觉得心疼无比。 也不知道这个病弱的躯体是如何支撑这男孩敢于自己独自生活。 秦风微微侧目,其实刚扶着他转移到卡座时,才发现男孩其实身高不矮。 是近一米九的自己,刚好亲吻到眼睛的高度。 但坐着时幼态十足,应是身长较短,身高都长到一双长腿上了。 可以想象以前这男孩跑跳时,有多鲜衣怒马。 秦风忍不住又揉揉男孩微卷的头发,刚才拂开男孩耳旁的碎发,左耳上的小痣露出来,让男人猛地一个心跳,又用强大的意志力控制住自己,别碰。 专注于在手机上点餐的楚非昀毫不知情,抬头看向秦风,扑哧一笑。 男孩自胸部以下没有感觉,除了肌肉酸疼与神经异常引起的灼烧与电击感。感到腰部肌肉酸疼略略缓解,才后知后觉发现,原来这位医生一直在给自己按摩。 不由得双手撑着桌子向秦风靠过去一点,让人家不必一直举着上臂。 看见男孩的眉眼弯了起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再次发问:“你喜欢我这样做?” 男孩抿嘴偷笑:“我是想起以前小学,常要写作文’我的理想’,一般不是都写长大后想做什么什么职业啊工作之类嘛。 但我同桌却写道,她的理想是’当医生的老婆’,被老师当成了反面教材,说她不能光想着享受便利。 但现在突然觉得她挺有远见的呢!你看啊,生病时有老公可以给看病,要是老公不会治的还能带她马上找到别的医生,然后当医生的还很懂怎么照顾她,这样想想果然很幸福。” “那你的理想,该不会也是当医生的家人?” “主要是她把我带歪了!本来我想写’当个超级英雄’的,但和她一说小话,我就改写成’我要当厨师的家人’。结果——老师批评完她就开始批评我。”男孩一脸愤愤。 厨师……吗?秦风暗想,现在努力学做饭,应该不迟。 说着,菜上齐了。秦风看着这满桌食物,又看了看举起筷子正准备大快朵颐的男孩,疑惑道:“你点的?” 医学常识里,截瘫患者由于基础代谢偏低,通常食欲不振。但眼前的男孩似乎是个例外,胃口超级好。 楚非昀努力地把已送进嘴里的食物嚼完、咽下去,又一边叉起另一块肉肉: “对啊,我快饿死了,昨晚卡了鱼骨头便吃不下什么东西,今早也只是喝了粥。要不是风哥你帮了大忙,估计我就成为今年第一个被饿死的现代城市人,说不定还得上新闻呢。哎这顿我请客,不够再加,你可别给我省钱。” 秦风一边忍着笑,一边轻巧地为他把盘子里的牛扒切得小块一点,别噎着。 就连这也被男孩大大赞扬了一番:“看这齐整的纹路!你们拿手术刀的,连切个牛排都得这么正规吗?太厉害了。” “下次让你见识我切文思豆腐。” 秦风轻笑。 幼时被逼迫着、后来是习惯成自然的练习,到现在的职业技能而成为义务——少年时代一切的静默、隐忍和磨练,在向楚非昀开屏、看见男孩眼里露出惊艳时,获得了最高满足。 第9章 “楚先生,您看看啊,这位于一楼的小套间,光线不强,平时白天您要想小休一下,还不用拉窗帘呢。上次您不是说常日夜颠倒,这简直是为您量身订做的!”中介笑着数着这待出租房子的好处。 “照您这么说,我直接挖口井就好了。”楚非昀笑笑。 “你可别小看,我们当时为了老人家住得舒服,加装了多少无障碍设施,你看看这扶手,这防滑,你进来这房,看看这床,还是电动护理床呢!”房东阿姨也插话了。 但房门并不宽,连使用只有48厘米宽生活轮椅的楚非昀,出入都得倒一次。更别说使用电动护理轮椅的老人。估计之前这位老人家甚少有机会出去活动。 秦风便先走进房间查看,但一进去,一股子浓浓的老人长住的味道,连这位当医生的也有些受不了,赶紧大步出门,顺便把刚刚对准了方向、准备进房门的楚非昀也顶了出去。 第11章 站在大厅,开门透了透气,秦风才问:“我多句嘴,当时您家老人,是在哪去世?在这个家里吗?” 房东和中介对视一眼。中介便解释道:“两位,是这样的,按规定,房子是发生过案件,就是非自然去世的事件,才需要对租户公示。” 秦风又追问:“那就是说,老人家的确是在这儿自然去世的,还是在阿姨您说的那张护理床上,没错吧?” 房东阿姨一听,立即激动:“这怎么了?我一万多买来的护理床,说扔就扔?爱用不用!还说你是个医生,医院病床每天死多少人?病人不敢睡?不租赶紧走,等下还有别人来看房。” 秦风轻轻拍拍楚非昀的肩膀,推上他准备离开:“阿姨,我们不租了。” 转身出了大门,两人还听见她在厨房里和中介说着:“什么人,这个样子,还挑三选四的!” 秦风一听,就想转身回去与那人理论。 楚非昀紧紧拉住他,又大声朝里叫道:“我是怎么样的人,轮不到您来评价!给您个建议:人在做,天在看。我看您对老人家也没多好,别到时他晚上回来找您!” 也不管人家再说什么,扯扯秦风的袖子,就自己把轮椅转着飞快,先溜为敬。 秦风在他的车旁追上他,楚非昀已打开车门,刚爬进车内。秦风连忙帮他放好轮椅,又坐回副驾驶位置时,却发现男孩脸色不太好。 他轻轻握着男孩的略为冰冷的手:“这世界上什么人都有,别放在心上。” 男孩摇摇头:“不,我当然不在意那人说啥。只是有点同情那家里的老人,看那样子,他离去前并未得到很好照顾。” 又轻轻叹气:“觉得自己还挺幸运。刚受伤时,也没一下子学会自理。风哥你也知道,像我这种程度的损伤,根本控制不了排泄,所以……我妈总会在第一时间为我清理得干干净净,不会让我觉得哪怕有一丝臭味或不舒服。刚开始我只能一直躺在床上,但房间里也一丝怪味儿都没有,亮亮堂堂的。” 秦风一边轻轻摸着男孩柔软的黑发,又默默点了头:一般年轻患者,大多都由父母亲自照顾,比护工还细心。 楚非昀又说:“我家经济条件不算很好,就普普通通三线小城市工薪收入。请不起护工,都是我妈亲自照料,还有我外公外婆……外公以前当过兵,三十多岁才生下我妈,我受伤那时他都七十多,本来都该是颐养天年,却要帮着我妈一起照顾我这个都快成年的人。” 可能有感而发,男孩的眼圈微微发着红。 作为医生,秦风从来只会冷静客观地告知实情,为病人和家属分析几率,当然不止听见一个家属这样说过“只要能活下来,比什么都强”。 但此时他只觉得心疼到极点,想把男孩抱在怀里好好安抚,告诉他不要再担心,不要害怕;自己有能力照顾好他,一定不会让他哪怕一点不舒服。 以后见到非昀妈妈的第一面,一定会对她表示最衷心的感激之情,感谢她长久以来把男孩照顾得这么好;想让男孩不要内疚,自己会与他一同孝敬他的家人。 可现在他还没这个权力。 他轻声问:“对了,你说当时是车祸的话,照理来说应该有保险赔款?” 男孩沉默了一阵子:“各人有各人的故事。那个货车司机,上有老下有小。为省钱不买保险、疲劳驾驶、出事后怕赔款会连累家人,上吊自尽。” 有时,一分钱都能难倒英雄汉。 原来这就是楚非昀当时未能及时复健、而拖成了更重伤的原因。 秦风只恨自己没能回到那个时代。 照他受伤是16岁来算,当年自己都22了,就算是临床八年制还没毕业,自己就算完全不靠家里人,就算怎么想办法,也要让他获得最好的治疗。 当然现在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你搬来我家住吧。我有套房,就在华瑞那附近不远,有三个房间,不是快过年了么,你的妈妈和外公外婆过来过年,都能住下。” 这句话,瞬间打破了忧伤的气氛。 男孩一双眼睛,亮星星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带着不解。 秦风又急急说道:“走廊很宽,你不会觉得不方便。原来装修时就用了防滑建材。” 洗手间的无障碍设施?简单,他只需要让人打个电话,一两天内就安装好。 不说别的普通复健器材,本行业只要开口没有办不到的。 他再次补充:“我让人搞搞卫生,这两三天你就可以搬过来,家具什么都有。” 楚非昀笑笑说:“那我向您租下来呗,租金多少?那地段三房,不低于一万吧?” 毕竟他最近也了解了很多,那地段几个公寓或公馆,基本一百来平售价都一两千万,买得起的都不差钱,放租1万块都叫房东发慈悲。也就对秦风这位医生的经济实力有了一定了解。 他居然跟我谈钱! 秦风脱口而出:“不用,真的,我平时不怎么住,房子丢空在那儿也是放着。你帮我看房子我还得谢你呢。 楚非昀看着面前,算是第二、还是第三次见面的男人,试探着说:“秦医生……”见男人脸色微变,又连忙改口:“风哥……呃,这不太好吧?” 秦风已管不上计较他的称呼,再三宣称:“平时医院值班我都住在值班室,只是偶尔回来,很少住,你把它当成你自己的家就好。” 男孩又问:“风哥,你家有宠物什么的,需要喂养吗?” “我没养狗,你怕狗毛是吧?”见他还在犹豫,秦风继续宣称:“平时有扫地机,清洁阿姨两天来一次,搞好了就走,不会麻烦你。” 楚非昀疑惑:“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0元合租?” 见秦风不懂这词,男孩稍稍迟疑,便随口解释道,像ace这样的大公司,很多员工提早买了婚房但还没有伴侣,便把次卧租给同事,收比较低廉的租金,四舍五入约等于0。 主打分工做饭、轮流搞卫生、或喂个狗养个猫轮流照顾,休息时有个伴一起打游戏。 反正一是搞it的人都忙,大家回去也就睡个觉;二是知根知底的同事,也不会说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行为,要不多社死呀。 秦风虽然不打游戏,但反正他就想看见楚非昀好好的,只要他愿意来,管什么零不零的,他不差这点零钱。 这会儿男孩称,刚好接到同事通知说让他回一趟公司。 本身高新区道路畅通,没几分钟就开到ace公司旁边的地铁口,说着“抱歉”、把秦风往地铁口一放,约好了过几天去秦风家看看。 秦风下了车,来到车后正想帮他把轮椅放回前排,炫彩红金色的小车已经一溜烟消失在秦风面前,车尾那只大大的小哪吒,鬼脸也越来越小。 “怎么回事,这么急着走?!” 从地铁口走回自家的路上,秦风已让康复科的同事,把他们那边严选的复健器械提供商的介绍发给自己,又仔细筛选了一番: 卫生间无障碍改造,选一个现在还未放春节假期、保证能明天上门的,亲自打了电话过去联系。 那边的销售总监一听说秦风的身份,立即马上主动把所有的安排得妥妥贴贴,当即从邻市开车过来,傍晚不到七点就带上了施工师傅上门量度,又拍着胸脯保证今晚备好材料,明天一定上门安装。 送走了他们,又按复健科的同事推荐,订购了一张专业电动双人护理床,打算把主卧室这张双人床换掉,又订购了个按摩椅,还看好了几款帅气的电动站立轮椅。 但复健器械都需要最新体测数据支持,特别是考虑到男孩的单肾及心脏问题,秦风甚至想着怎么把楚非昀带到复健科,让同事们给他严格安排好训练计划。 第二天秦风轮休。 正当安装师傅上了门,在他家兵兵梆梆地开工时,他收到一条短信: “秦医生,我是楚非昀。我刚已找到合适的房子,房东阿姨很好人,环境很好很新,是个高层大平层,也有无障碍设施,听说原本是装修给父母住的、但没使用过。几个同事陪我一起看的房子,大家都说不错,价格贵些也值得。我已租下。” 一条拒绝意味浓厚的短信,甚至昨日还来不及加微信。 秦风正想劝他“何必浪费这钱呢,省着自己花”时,再次收到: “就不劳风哥费心了,谢谢!” 凉得彻彻底底。 电话里,阿贵听说了这事,把秦风狠狠地嘲笑了一顿: “你智商是掉进海沟里了?先收个一两万有啥问题?他能签上ace,现在名气还渐长,不会没个几万块好吧。以后在一起了,你随随便便说给个家用、送个小礼物,不就把钱还给他了?” 我差这点钱?就是想和他一起,从住一屋好好照顾他开始。 阿贵又说:“换个角度想想,两人才见了三次,那人直接让你住到家里来,你敢住?你这是直接把那小男生吓跑了好吧?” 第12章 想想昨天做着鬼脸的小哪吒,急急忙忙一溜烟消失……这么说好像是。 秦风把一句“爱他就要为他提供最好的”默默吞回肚子里。 就在秦风在两百多平方的大房子里失了魂似的游荡,捏着手机哭唧唧、想挽回局面时—— 第10章 就在秦风捏着手机哭唧唧时,他家门铃被按响。 他垂头丧气地看了看门铃显示器,是妈妈的好闺蜜琳姨,连忙整理下发型,打起精神开了门。 琳姨常为他那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母亲打理私产:“小风你这儿怎么回事呢,我刚就在楼下,听见你这里吵得不行。以后别闹太大动静了啊,楼下租出去了。” “您说31楼?不是妈为外公外婆准备的房子?” 两位老人家已80多岁,30年前退休,在邻市的丹秀山脚,用积蓄买了地建了栋房子。小时候秦风也去过。 近年两老把它改成民宿。 “你那外公外婆哪还会再回城市?整天说要把这套房也弄成民宿,你那妈又不乐意,让我赶紧帮她放了长租,省得老人家掂记。 昨晚有人来问房源,刚刚见了面,是个在不远处那家游戏公司上班的年轻人,那小男生看着乖巧听话,就是腿脚有些不方便,给你外公外婆以后预备着的无障碍设计刚好合用。刚一拍即合就租掉了。” “那租客……该不会姓楚吧?” 送走了琳姨,秦风像被闪电充了能似的,瞬间电量满格,差点没扑在沙发上,一边打滚一边喊“噢耶”! 但突然想起,“耶”个屁啊,隔着层楼呢,人家把门一关,还是一场空。 这时,装修师傅已经弄好了各种设施。表面沉静、内里失落,秦风不咸不淡地看了看,又谢过师傅、付了工费。 以后,应该还有机会用得上吧。 两位师傅正准备收拾工具要走,秦风突然灵光一现:“师傅,那马桶堵得厉害,帮我把它拆了。” “没堵啊。” “我说堵了就堵了。拆!”难得霸气一回,秦风快速预付了维修款。 刚租下3101的楚非昀,还沉浸在租到好房子的喜悦中。 但楼上一阵紧似一阵的敲墙敲砖声,弄得他那颗心脏一跳一跳的挺不舒服,他捂着胸口,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稍稍平静下来。 明明刚才房东阿姨上去问过,说马上就好。 当然可以直接投诉到管理处。 但本着不激化邻里矛盾的心理,打算去拜访、也是提醒一下。便从书包里拿出盒巧克力,上了楼。 按了门铃后,迎接他的,居然是某个男人早已准备好的一脸愁容和惊喜:“楚非昀?你怎么会到这儿找我?” 阿贵竟然笑我傻?我就装傻,怎么的? 从见到门后这张面孔起,楚非昀就在怀疑人生,真的假的?什么猿粪? 他向门里张望,又默默计算下时间,分析下装修风格,总不成这男人真住这儿?自己住这么大的房子?该不会上有老下有小了吧? 一阵胡思乱想后,老实回答道:“风哥,我刚租的就是你楼下的房子。” “你租到就太好了!其实我就担心你的安全而已,”秦风作出替他高兴的神情,“我也觉得很抱歉,本来还正想告诉你答应你的事不成了,我家卫生间刚好堵塞,师傅说要修很久。” 虽然得体有风度,但眉宇间不经意掠过一丝愁容。又领着楚非昀进主卧查看。 进去一看,所言非虚,马桶被拆下倒在一边,两位工人正在锤地砖,主卧看着不像有其他人住的样子。 秦风又迅速把他推了出去:“气味不好,赶紧出去。” 确信了一切太巧,男孩一时无言以对,只好客气问:“有什么能帮上你的忙不?” 人昨天这么耐心热情,就算只是客套也是应该的。 只见秦风犹豫一下,又无比理所当然似的:“其实还真有,还肯定是你力所能及的。你刚不是说在楼下租了房子,你一定会让我在客房借住一段时间,对吧?” “啊?” “你知道的,我们当医生的都忙,这儿离我医院又近,要是有急事我回去就五分钟。”这倒是真的。 “不是还有两三个客用洗手间和客房?”男孩指了指走廊的方向。他是腿残,又不是脑残。 “刚师傅说下面的管道都相通,一个不能用全部都不能用。”男人一口咬定。 这时,年长一些的师傅走出门:“老板,本来平时快的话二十天就行,但现在快过年,建材市场都关了门,我们也买不到合适的材料。估计要年后一个月,才弄得好。” 在里面(故意搞破坏)弄得大汗淋漓,给他的话增添了极强的说服力。 秦风暗暗大喜,决定工费翻倍给,再给他俩包个丰厚的过年红包。 楚非昀深深凝视他一眼:“风哥,您没同事住这附近?” 秦风马上回答:“他们都结婚了,不好打扰!” 楚非昀小声建议:“酒店……” 秦风立即叫起来:“都快过年了,你不是都不想住酒店,我也不想。” “但你说过是本地人?”楚非昀挠挠耳旁。 他记得我说过的话!怎么破? “我爸妈把我扫地出门,说没带老婆不让回家。”秦风很难为情。 男孩陷入了沉默。 男人一双线条优雅的凤目,此时却化成一双奶狗眼,水波荡漾: “你要是同意我借住,相当于家里多了个保健医生,一个厨师,一个修理工,一个卫生阿姨,一个陪聊天的,一个陪打游戏的……反正好处一大把。” “你看啊,昨天我一听说你没找到合适房子,就同意让你住这儿了。在大城市生活不易,社畜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嘛。” “这么大的房子,多我一个也不挤,我借住多久,房租全由我来交,行不?” 面上可怜兮兮。 楚非昀突然有股罪恶感:要是自己不答应下来,这大狗狗估计就会在这大城市里,因为没地方住而流落街头,贫困交加、饥寒交迫,晕倒在沟渠里的幻视。 内心慌得一逼。 秦风咬紧牙关,要脸?还追什么妻。 ——后来,他俩确定关系后,有一次阿贵问起此事。 楚非昀皮笑肉不笑:“与这人第二次见面,他能把车弄坏,第三次能把自家马桶拆了;我怕当时要是不答应他,下次他往自己身上扎两个口子让我救命。” 秦风厚着脸皮:“你也可以不管我,你管了我就是在乎我呗!” 楚非昀轻轻哼:“怎么会在乎你?……那是喜欢你。” 哎呀,宝宝太直球了怎么破?在大家起哄声中,秦风把楚非昀拢在怀里,零距离贴贴。 ——不过现在嘛,站在这个被拆得乱七八糟的家,他深知离楚非昀还有亿点点距离。 刚才与阿贵通话时他就总结了经验:昨天太蠢,就应该直接拐到家里来,就不该给非昀宝贝拒绝的机会。 所以现在既然人家已勉强答应,秦风只花了一分钟时间,便把行李打包好,随人家进了家门。 只是看着像个跟主人散完步回家的哈士奇。 楼下的300坪大平层,被秦风母亲装修成新中式浅柚木风,这也是外公外婆不乐意的地方,他们更爱厚重些的古风。 但极符合这两名年轻人的品位。 进门是个宽阔的玄关,然后是大厅。 左手边书房是个双开大移门,既可以打开与客厅的风格相融合,合上就形成个不受打扰的空间。 主卧与其紧紧相连,且通向书房和走廊的门皆是智能平移门。 大厅右边是十二人餐厅,紧连着厨房,还有客卫、洗涤、储存等功能区。 走廊后面有三个房间,与主卧对门的那间也很宽阔。 整个大平层被设计得没有一点落差,靠地板颜色区分功能分区,连主卧的浴缸也是可开门步入式,完全无障碍。 虽然楚非昀刚才表现出对这男人有一定防备,但禁不住回到31楼后,看着这个刚以能承受的价格租到的完美住房,天真的男孩又打开了话匣子。 在大厅和走廊里把轮椅转得飞快,带着秦风参观这儿参观那儿,眉飞色舞地说起,刚刚看房就像开到隐藏款极品盲盒的惊喜。 秦风看他说得兴奋,不由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他轻轻顺着胸口。 昨天就发现他有时呼吸会忽强忽弱,考虑病史,很有可能存在chf,不适合太过激动。(注:充血性心力衰竭) 这个高级公寓自然提供定期打理服务,虽然秦家三口以及外公外婆从未住过,但一直保持整洁。 刚好清洁阿姨为楚非昀铺好床单准备离开,见着楼上的住户,正想打招呼,却看见平时举止高冷贵气、一丝不苟的秦大公子,跟在刚搬来的瘫痪小男生身边,像个二十四孝子一样。 她擦了擦眼睛,一定是自己老花、认错了人。 第13章 秦风帮着楚非昀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收拾到衣柜里,天真的男孩见着挂衣杆能智能升降,又是一阵高兴,秦风逗他:“要不要给你拍个视频,发给家里人看看?” 楚非昀动作一顿,又故作沉思:“这也显得我太没见识了……不对,风哥,你一定在嘲笑我是个土包子,是不?” “我哪敢啊,好歹你这大善人把我收留了不是?” “肯定是!” “我发誓:真没!” 可迎面一个柔软的抱枕打断了他的“誓言”。 秦风一手抄过来,又轻轻扔回楚非昀怀里。 再扔过来,又扔回去。两人玩得停不下来: 秦:“看不出啊,楚非昀,为啥你每次都准确砸我头上,我都躲来躲去了好吗?” 楚:“小看我?我打篮球那会儿你还在吃奶呢!” 秦:“这句话该是我的台词,小屁孩!” 楚:“哎你怎么知道我是小哪吒,你这二郎神,看我摇人一起干掉你!” 男孩张牙舞爪,秦风暗暗好笑地揉着他的软软的毛:“三句不离手游。” 但男孩轻轻抻腰的动作,被秦风看在眼里,连忙把男孩推至床边,想为他脱掉鞋子,抱他上床歇一会儿。 不过当他的手伸向男孩双脚时,男孩却紧张得尖叫出来:“不要!” 这双脚变形得有多难看,他清楚得很。他可以让任何一名医生看见,但不想让秦风看。 秦风蹲在他轮椅的扶手旁,凝视着楚非昀的侧脸,轻声说着:“只想告诉你不用害怕,我是专业人氏,清楚你的一切遭遇。” 许久,才得到回答:“知道了,谢谢。你也去休息下吧。”又微笑着说:“风哥住对面那个大房间好不?抱歉了,委屈你这土豪在这儿蜗居。” 秦风忙说:“别,留给你家人到时春节时过来住吧。说了我常在医院值班,用不着这么大的房间。” “要不是刚才看见楼上你家有多大,我还就信了你这话呢!”楚非昀撇撇嘴,又偷笑,“他们春节不会来海湾市,你住吧。” 秦风退出主卧,依言来到对门的次卧。先是认真再看一遍明天一台手术的资料,又在系统里为助手分配好任务。 快到傍晚,他想起自己承诺过的“厨师”角色。 为宝贝做合口味的饭菜,是求爱的第一步。 只是秦风却并没有信心十足。 楚非昀是吃辣大省人,昨天在简餐店,有道菜点的虽然是麻辣,估计不够重口,就见他往里倒了一堆辣椒酱,看着心惊。 但秦风却是南方海边土生土长的清淡口味,没有吃辣习惯……甚至己经考虑以后跟宝贝回娘家怎么办了。 口味嘛,改!厨艺嘛,练! 第11章 等到秦风被辣椒味儿熏得满眼泪汪汪、还在盘算着跟琳姨吐槽“这破油烟机不给力”、终于把一道农家小炒肉端上桌时,却看见楚非昀像刚睡醒一觉,把书包放在腿上,还打了个呵欠,却转着轮椅正准备出门的样子。 “你去哪?”秦风皱眉。 “回公司。我们组最近都没啥好灵感,大家商量着换个时间工作,看会不会好些。”男孩理所当然地回答。 终于看见秦风手里捧着的盘子,又笑嘻嘻:“风哥你还真来当大厨啊?我还以为说笑的呢。不过你自己吃吧,我来不及了。”他指了指墙上的钟,正正指向晚上八点。 “这个钟点,你去上班?” 楚非昀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们医生晚上不也要值班么。” 应该没有哪位医生真心喜欢晚上值班,秦风张了张嘴,只能柔声问:“几点钟回来?” 男孩天真地仰起脸:“大概、或许、估计……不知道。有灵感哪说得准。” 典型的不知死活。这当医生的,几经压抑才终于忍住没对他吼“你知不知道,就你这身体状况,惜命一点!给我好好休息!” 见对方剑眉高挑,男孩却还敢挑衅:“不然你养我啊?……行啦我回来也吵不到你,房子大就是好。” 秦风急得“咚”把手里的菜盘子放在饭桌上,大步走到楚非昀身边,却只敢小心翼翼擦过男孩的手。 体温不凉,应该是睡饱了,精神还可以。 又为他整理一下外套领口、再帮他把腿上的书包放得更稳些。 指尖掠过他耳后时,拨动的却是自己的心弦。 “抱歉啦,那是给我做的吗?但我真的要走了嘛。”男孩显得并不在乎。 “我送你去。”说着就解下围裙。 “别,那不是还要你半夜去接我?没事,就五分钟车程。” “我让人去接你?抱歉,明天有台手术,我没法太晚睡。开你的车,我走回来……” “stop!风哥,你有你的工作,我也有我的,又不是小孩。我们之间别太见外,轻松些。” 楚非昀啼笑皆非,纤细双臂凌空比出个大大的交叉,阻止了秦风进一步窥探。 自行转着轮椅快到玄关,又回头加了句:“以后不用特意为我做饭啦,作息时间又不一致,饿了我会点外卖。” 门轻轻合上。 偌大的屋里只剩孤独的男人。 其实想把他关在家里,囚在心里。 看着桌上的半盘辣椒、还有锅里煮着的水煮鱼,秦风长叹一口气。 只是硬把这红油赤酱塞进嘴里,是要一点勇气,总之最后这两道菜还是喂了垃圾桶,再为自己炒个清淡的芹菜肉片,就着热饭吃下。 毕竟父亲从小反复告诫“一个手抖就会改变病人一生”,不可让自己过于疲劳,更不可醉酒,本该像人机一样精准。 晚些,他又用电饭煲按本地人习惯炖了粥,再把精心选择的低盐低钠的下饭小菜,一一拧松瓶盖、放在冰箱门上,男孩一伸手就能拿到的高度。 直到12点,楚非昀也还没回来。 秦风给他发了个微信:“锅里有宵夜,别太晚睡。” 倒是很快收到回复:“谢啦,风哥果然是绝世好男人!快睡吧!手术加油喔!”后面还带了个不认识的卡通人物,极热情地[献吻]。 这是他们刚八点时互加的微信,互相发送的第一条信息。 这样的[献吻],不知是楚非昀的个人习惯,还是只给他秦风一个人的?无可对比。 男人握着手机,躺在床上遐想连篇。 第二天一早,他在饭桌上看到楚非昀留的字条:“我吃了一些,还留着些在锅里给你呢,谢咯!不吵你睡觉,你也别吵我哈!” 下面是个比心的简笔手绘。果然不愧是原画师,字迹比容貌沉稳,却与本人一样灵动。 秦风心里暗喜,说是不让自己为他煮饭,但宝贝还是听话地用了餐。 他煎好两份爱心蛋,把一份与剩下的清粥小菜吃了。 想想又估算着时间,重新用电饭锅煮了大米饭、在蒸烤箱设好程序蒸了肉饼和鸡块,回了一张字条,让他睡醒在厨房找东西吃。 今天有台脑动脉瘤夹闭术。 他提前十分钟回到医院、换上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大褂、8点钟准时与团队见面开会,又带上助手小李来到病房,与病人及家属再次见面安抚。 毕竟华瑞的经营形式以及收费,让双方有充足的交流时间。 九点,病人去备皮,他们去消毒。 秦风穿戴好,9点50分进入手术室时,正好听见麻醉师老王唱歌一般哄着患者: “妹子你别怕啊哟,别看我老王哥丑,想想给你主刀的秦医生哟。我们这大公子啊,28就已经当上副主任,技术啊,万里挑一!” 第二助手、实习医师小陈天真无邪:“哇哦,那我不是很快也能升了?” 老王一边看着病人已经昏睡过去,嘴皮子也狠起来:“也不看看自己爸妈是哪位?熬个小十年,成了精,就别那么多幻想了。” 老王今年38,两年前才升副主任。 手术护士陈姐、器械护士周姐,都40上下,年轻时还跟过他那声名在外的老爹,平时也得秦风妈照应不少,现在自然不搭理。 不过秦风一进来,成精的也得乖乖闭嘴。 检查体征,宣布开始,切开头皮,分离头骨、硬脑膜、蛛网膜,然后小心翼翼地暴露脑实质。 整个过程有条不紊,照预定计划,正常来说下午四点多能完成手术。 但直到暴露出动脉瘤,不但助手小李吓了一跳,连秦风也暗暗心惊:动脉瘤的位置比ct片中显示的更大更薄,还紧紧扒拉着视神经区域。 这个20出头的年轻患者,元旦后第一次来门诊主诉头晕、到三天前决定今天加急手术,仅过了十来天时间,病情比预计进展快得多。 秦风冷静环视一圈:“没事,按计划进行。显微镊子。”器械护士周姐立即照办。 一双凤目紧贴显微目镜,此时专注无比,手里的工具既快又准地移向手术部位。 尽管手法如同切文思豆腐般精准,但夹闭动脉瘤时,变得极薄的血管却突然破裂。 第14章 血液“滋”一声喷出,瞬间模糊了手术视野。秦风的手腕、近身待命的小李那面罩上,都溅上了血。 早已按指示准备好,小李尝试用凝血海绵控制,却几乎不起作用。 “吸引。双极电凝器。”秦风的声音不起波澜。 视野内的血被吸引器迅速吸走大部分后,秦风迅速切换到手动模式,快速找到出血点精确止血。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脑组织严重水肿,颅内压急剧上升,护士查瞳孔散大,对光反射消失。 这是——“脑疝?”实习医生小陈惊叫道。 “冷静!老王,甘露醇250毫升。”秦风沉声下令,这是他统御的战场,就算成精的也只能听指示。 状况缓解,又继续操作显微镊子和显微剪,小心翼翼地分离动脉瘤周围的粘连组织,避免进一步损伤周围的重要结构。 再发现动脉瘤基底处,微分支血管异常扩张,再来个脑脊液渗漏…… 实习生小陈只觉得这几个小时,像坐了好几遍过山车似的:“这绝逼是hard模式!” 但他这秦哥,不动如山,精准无比地排了所有的雷。 经过比预计多了四、五小时奋战,终于成功夹闭动脉瘤。 小陈憋不住兴奋,但在秦风面前也只敢小声乐:“厉害呀我秦哥!天才啊!” 连成精的也不得不承认这大少爷有点儿东西。 “有空多练练。”秦风难得开金口。他也松了口气。 不是说别人做不到,而是不到三十岁能完美做到的的确不多,单就技术来说这副主任当之无愧。 从小父母铺的路不是纯纯坦途,而是尽早磨练。 折腾到晚上十点多,才宣布手术完成,再依次缝合硬脑膜、蛛网膜。 精神高度集中而稍显疲态的秦风,把头骨复位和头皮缝合交给小李,又给实习生小陈快速讲解。 带着小陈与病人家属见了面,说明情况,再次提醒术后注意事项。 家属当然是连声感谢,但对于秦风来说毫无必要,他只想好好洗个澡。即便是在恒温的手术室里,他也难免汗湿重衫。 看着风轻云淡,其实他比谁都要恐惧失败。 终于回到休息室,他拿出手机一看,楚非昀发来几条微信。 下午4点多是:“风哥,你准备的食物我都吃完啦,好好吃啊,谢谢!”还发了张光盘的照片。 但拍到了辣椒酱的罐子一角。看来不算很合他口味?秦风笑着摇摇头。 还有晚上8点的一条:“风哥还没下班吗?我去上班咯!” 那天楚非昀和房产中介说自己昼伏夜出,还以为是句玩笑话,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秦风一声长叹。 明天白天会在门诊坐诊。来他们科的说得不好听多是重症,按一般习俗年前不会有那么多疑难初诊,有也是之前病人的常规复诊。 他一定能准时下班。嗯,一定。 他回到家,一直等到很晚,楚非昀也还没回来。只好再次像前晚那样煮了肉粥宵夜,告诫自己为保持专注,强迫自己先入睡。 早上7点半去上班前,他很想悄悄看一眼应该在房内沉睡的男孩。 但他尝试令ai助理开门之际,竟发现楚非昀给自己房间加了开门密语。 what?难道我看起来很像坏人? 我能否理解为,某人只是因为觉得新奇好玩,才向ai助理添加密令? 郁闷的秦大公子,总算在被吃完的肉粥里找回一丝安慰。 这天果然没什么人。下午四点多他在办公室里悄悄刷手机,想知道楚非昀睡醒没? 在考虑今晚为他的男孩做什么饭菜时,被紧急呼叫参与抢救出车祸的一家子。 许是急着回家过年,在高新区刚上高速就飞驰起来,几岁孩子由于不坐安全座椅,颈椎骨折,后脑凹陷,几乎没有生还希望。经过一夜努力,在第二日太阳初升时,孩子却回到天堂。 等到处理完家属说明会,已是中午1点,手机里除了楚非昀昨晚7点多发的“风哥果然很忙,嗯嗯!我去上班了,有缘再见!”再无其他。 有缘再见。 他们虽然住在同一个屋子里,但相见的缘份还真浅。 他匆匆回到家,洗漱完成后浅睡一下,又在下午五点半赶回医院,准备值夜班。 在医院门口接到来电,是刚从外国赶回来过年的母亲:“喂,风儿,我知道你从年二九到初四都没排班,啥时候回家?要不明天先回家一趟吧,你爸也从京城回到,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团聚。” 他们家在海湾市老城区,也不算远,若不堵车也就三四十分钟。 那儿也是华瑞医院的起点,就算是老城区地皮多贵,到目前总院也扩大了不少。 华瑞国际医疗的董事会成员大都记得,当年他母亲挺着五六个月的孕肚,到处招商引资的英姿。 若只靠他父亲这一潜心搞技术的,若父亲没有被母亲拉出来、而一直留在三甲,到现在快六十,估计年薪也不到六十万。 “今天夜班接明天的白班。”秦风淡淡答道。 “谁给你排的,连续24小时,我儿都要累坏了吧。”她能理解,都是这行。也就抱怨下。 “知道了,过年回来。长途飞行后请好好休息。”秦风挂了电话。 母亲多年忙碌以致的缺席,只能说,与她难以算是亲近吧。 也无法与她说起,那天麻醉师老王说的话,其实估计也是所有人心声。父母的光环,加诸在头上的皇冠,他无权躲闪,只能硬接。 这24小时过完,秦风终于可以回家。 现在离春节还有六天,也是他与喜欢的人住在同一个家、却难以碰面的第六天,下午六点。 666,他突然满怀激情,边走边在手机app里下单了好多种食材。 楚非昀一定已经醒了,一定还没出门。如果弄快一点,一定还来得及做完一顿饭给他的男孩吃。 但正当他坐电梯回到31楼、按密码按到一半时,突然听见门内传出一阵欢笑声,像是很多人在开party。 嗯?他抬头看看门牌,没错啊! 但这时,门已从里面被打开。 染着略另类红金色头发的三男一女,像见到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叽哩呱啦: “哇,超帅!” “这个就是传说中的同居男医生吗?好酷!” “绯云老师,叫你给我介绍男人,你竟然把极品偷偷藏起来!” “滚滚滚,人家怎么看得上你,哈哈!” 俊酷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尤其是大步经过玄关走进大厅、看见想念已久的男孩,在与别的两个男人专注说着话,没顾上看他一眼时。 第12章 大步走进屋里的秦风,觉得自己应该努力显得友善一点,但两道剑眉就是控制不住往上挑。 楚非昀那双白皙的手,他秦风连碰都不舍得碰! 如今它却紧紧搭在另一个人的手上:“你下手太重了啦,这里要用斜笔,像这样,从左上角向右下角轻轻扫过,这样才能形成渐变的效果。那个淡色调要均匀铺开……” 视线也牢牢粘在另一个人的脸上,哦,是另一个“人脸”上——“你看,这样慢慢叠,光泽感不就出来了么?” 楚非昀一抬头,就见着个一点光泽感都没有的黑脸门神。 两人目光接触时,黑脸门神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风哥,早啊!……你怎么了?”男孩嫣然一笑。 早什么早,都晚上了,他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看看他的手在干嘛?但又不能凶他。秦风内心只想哭唧唧。 在秦风的凶猛爪子伸向楚非昀的手时,刚被男孩握着教技法的那只不知哪来的狗爪,已经“嗖”一声很惜命地缩了回去。 这还差不多。 秦风在心里满意地点点头。环视一圈,露出了自以为和蔼可亲的笑容。 不过这群都以漫画为主业的、对人物表情极其敏感的几人,脑门儿上浮现出些对话泡泡: “风哥不太高兴?医院里发生什么了吗?” “绯云老师,你不是说这个医生很好相处?” “皮笑肉不笑的,怪可怕。” “我们怎么就得罪他了。” …… 十二人的饭桌,坐了一半,再加上刚才为秦风开门的三男一女,屋里竟不下十人。现被定身法定住了似的,一动不敢动。 他的男孩竟然带别人回家!他们为什么这么熟!他们居然还整天呆在一起! 多日的想念,连日隔着墙不能相见的委屈,连同满腔质问,都化作肚子“咕——”的一声轻响。 随着这个微弱的声音,被魔法定住的的场面再次活络起来。 “原来你饿了呀?吃乡村鸡吗?还没凉透呢,吃吗?” 楚非昀扬起笑脸,又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电脑、什么电线、数位板、鼠标之间,扒拉出一盒炸鸡块——还不小心把沙拉酱滴落在另一个人的平板上。 第15章 拥有者立即对着楚非昀小声笑骂了半句,后半句被秦风再度凶狠起来的目光吓得缩回嘴里,只能默默拿起纸巾擦拭。 但桌子另一端又起争执:“xx的你奶茶倒啦!” “天啊我的电脑!” “纸巾纸巾!” “啊,谁的番茄酱!滋在我屏幕上了!” 他们居然在办公桌上吃饭,哦不,他们居然在餐桌上办公,还一边吃东西一边工作!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啊……除了我的小非昀,绝对是被带坏的。 家教严谨的某男人,喉结紧了再紧。 胡思乱想中的秦风,也没记住楚非昀向自己介绍的什么助手、什么特效师,什么小豪阿强的;就这女生看着顺眼些,可她干嘛一把抱住我家小非昀啊! 看他们这一伙的满头红毛! 这时,桌子中间唯一一名看着正常些的三十多岁男人,向秦风伸出了手:“秦医生是吧,您好您好,我们是ace公司《诸神黄昏》游戏项目组的,我是负责3d建模的赵庆。我们都听说绯云搬了新家么,说是地方够大,大家想着来热热场子,打扰了啊。” 总算有个正常些的。秦风也向他伸出了手。 这赵庆又说:“我们组年轻人比较多,他们都20出头,爱玩,闹哄哄的,我也特别烦他们……” 话没说完,一圈人“呵呵”“哈哈”地发出奇怪的喝倒彩声:“老男人一边玩去!” 赵庆却嘻嘻哈哈:“哥这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对吧秦医生,我们这些而立之年的……” 秦风松开了手,扔下一句“你们慢慢玩”,转身经过走廊回到自己房间。 留下一桌人面面相觑。 半晌,“哎我好像突然get到‘玄冥狼王’怎么画了。” “老师要是再把反派画这么帅,还有人要打boss吗。” 秦风在房内洗手间里把手认认真真洗了一遍,刚把手擦干净,房门被轻轻敲响。 是楚非昀来看他:“风哥,你订的食材送到了。” “知道了,等下马上处理。”秦风沉声应着,脸上写满闷闷不乐。 “你累了是不?我们尽量小声些,不吵着你。” 这房子隔音不错,空间也大,关上门其实听不见外面的吵闹声。 这时秦风才发现,众生纷纷攘攘,而他们两人不受干扰、单独在这个空间里。暗喜涌上他心头。 却听见男孩问他:“怎么了?你不高兴我带朋友回来?” 秦风想,他天天和他们在一起,却与自己多日无缘相见。 见许久没得到答复,楚非昀马上鼓着腮帮子,愤愤不平:“我又没有做过份的事情,当时租下时就跟房东阿姨说过了,同个美工项目组的十名同事,可能偶尔过来一起玩和工作。房东阿姨知道大家是ace员工,她说只要不破坏屋里设施就可以。” 这可是他自己租的房子! 秦风张了张嘴:“……没有而立之年。” 楚非昀停住了转着轮椅准备离去的动作,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湿漉漉的不解。 秦风清了清嗓子,声音却带上一丝粘糊:“我没那么老。28。” “……噗哧!风哥,你觉得大家把你叫老了,所以才生气?”双眼亮晶晶的。 也不全是。 但至少,他和男孩之间,并没差那么远。 楚非昀笑着说:“没有啦,只是我和大家说过,见你们医院那挂号平台上,你是副主任医师嘛,而且你平时又常穿西服,看着好正式,应该有三十出头了吧。对不起嘛,你别生气!” 又说:“那你好厉害呀,我知道的很多医生,都是三十多岁才评上什么主任副主任之类。” 男人后知后觉地发现,男孩对自己的了解还这么少,是自己不对。 他落坐在沙发上,双手握着楚非昀的轮椅扶手,把男孩轻轻带到自己面前。 此时,凝望着他,秦风低声表白: “28岁5个月,海湾市人,汉族。15岁高考,z医大临床医学八年制,五年半前博士毕业,荣获本校优秀毕业生称号。 就职于华瑞国际医疗高新区分院神经外科,年年学术先进,去年底评上副主任。 无烟酒嗜好,每周若无急救有三次规律健身,身高1.89,体重78,体脂率8%,鞋码43。 父亲还没退休,是京城s医大副院长,母亲也是医疗行业的管理层,他们身体健康。 名下有几套房产。其中楼上那套、以及两台车由我自己月供,没什么经济压力。” “楚非昀,你还想知道什么?我会告诉你。” 一双凤目,专注而虔诚。 听这番话时,楚非昀的目光被男人上下滚动的喉结所吸引。他不是傻子,感受得到对方的期待。 那双大眼睛,从男人的咽喉,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描绘过男人的胸肌、宽而挺拔的肩、又沿着男人修长的手臂线条,落到男人力量感十足的手上。 手指长而灵巧,骨节分明,修剪整洁的指甲泛着莹润健康的光泽。 此时,男人的手翻了个面,向自己摊开掌心。 楚非昀却紧张起来,目光一直逡巡着他手指上、许是因长年握持器械工作而形成的薄茧。 他还没想好要马上拉住这只手。 吞了一口唾液,男孩终于再抬头看向秦风: “哎呀,怎么突然这么正式,室友之间的。” “之前跟你说过啦,我家就我妈和外公外婆,禺市人,就普通工薪家庭,很普通,反正一家几口人住一起。 念书比你差得远远的啦,高中断断续续读完,勉强拿个毕业证而已。 目前嘛,其实我是自由职业者,与ace的合同是合作制,就是,其实我还不算是他们的正式员工。 现在是有几万块一个月啦,还不知年底合同到期后还有没工作,哈哈! 到时租不起这套房子,说不定还得回禺市呢。” 一边嘻嘻哈哈,一边迅速挖了深沟。 “对了,风哥还不去处理那些食材吗?要是累的话,给你全放冰箱里?哎你刚还没吃晚饭呢吧,要不要来些炸鸡……”说着,正想再度转身出去。 可轮椅扶手再度被秦风紧握住,连同男孩白皙的手。 “楚非昀,干嘛要给你房门设ai口令?”男人又低声问道。 男孩双眼眨巴眨巴:“多酷啊!” “口令是?” “‘开门’。” “真的?” “骗你干嘛?”男孩愤愤不平,“我就试试怎么设口令而已嘛。” 秦风无语,揉了揉他头发。 跟着楚非昀出去,他的同事们还在,虽然再度被秦风的气场小惊了一吓,不过见这位“同居男室友”的脸色倒是缓和不少,气氛再度活跃起来。 男人在厨房里,系上围裙,擦洗料理台,洗案板、洗肉切肉腌肉……一丝不苟。 只是当旁边突然出现个人,对他作自我介绍“秦医生您好呀,我是绯云老师的助理雪儿,能加下你微信不?有些不舒服想请教一下”时—— 秦风抬头透过玻璃门看向外面餐桌,楚非昀依然与别人有说有笑。 他的目光再度回到案板上:“不急挂门诊,急的去急诊。” 他熟悉这种目光。以他的条件,从小到大追他的人多了去了。 那人还想说什么,秦风立即堵嘴:“还有,我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 ……酒吧里,与阿贵相对而坐的秦风,看着对面人拿出根雪茄,不由得皱了皱眉。 “哈?你说他们一伙儿,就相当于是住在一起?三天了?” “说是赶任务,明天能完成。” “反正房子大,房间也多,又不是住你房间,你怕啥。” 这么多电灯泡! 阿贵哈哈大笑:“看你这小样,我说你要是想追那小男生,直接点行不?” 秦风马上反驳:“他有名字。” 阿贵悠悠地切开雪茄头,悠悠烘着茄身:“他有名字,我敢叫?我要是叫‘绯云’,你不怕我实际喊的是‘非昀’?” 这三天浑身不舒服的源头找到了:他那几个绘画助理会叫他“老师”,但那几个搞特效、建模的,都直接喊他名字。 想想,应该只是“绯云”而已。 不就一个名字?秦风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变得如此患得患失。 在阿贵即将吐出第一口烟雾时,秦风已站起身,走到包厢门边。 阿贵远远扔来一句话:“我说兄dei,你有没考虑过,你爸妈的反应。” 已经迈出房门的秦风暗暗下决心:后天年夜饭,会带他回去。一定。 第13章 自从那天像相亲似的对楚非昀作了自我介绍后,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秦风总觉得男孩与他讲话时,完全没了拘束。 这天离开医院时,天已全黑下来,他特意给楚非昀发了微信:“回到家了吗?想吃什么?” 记得他们团队说今天要全部回ace,创意部门要集体开会。 第16章 男孩答:“中午就开完会了,下午公司不是搞活动么,还在玩儿呢。” 说是ace今天为旗下的几款游戏搞了个盛大嘉年华。 秦:“啥时候回来?我去接你好不?” 楚:“没那么早,过会儿会有新游戏内容发布,我想在现场看看别人的反应嘛。” 看着楚非昀发的几张现场图片,秦风心一动:“我过去找你。” 虽然今天天气不怎么样,但人数不少。 对于虽然不到三十、但却接受传统教育的秦风来说,在很多人都cos成游戏角色的、装扮千奇百怪的嘉年华现场,感到有点眩晕,但他知道怎么找到楚非昀。 大家都去参与活动时,男孩在一张面前堆满了“王母亲摘蟠桃”雪媚娘、人参果饭团、“巴蛇肉”烤串、龙肝章鱼丸子等食物的桌上,吃得不亦乐乎,再顺便灌了一大口“琼浆”萃茶。 秦风在楚非昀身边落座,一边拿出纸巾,小心为他擦净嘴角,又微皱眉头:“你那几个助理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毕竟楚非昀腿脚不便,人山人海的,难免有人不注意会撞到他。 楚非昀指着面前一份饕餮关东煮:“风哥吃吧,这专门给你买的清淡口味。”又说:“他们几个给我站台去了,公司安排旗下的十来个主创画师,分摊位宣传自己作品。” 秦风却一把握住楚非昀白皙的右手,把他拿着的“巴蛇肉”烤串送到自己嘴边。在男孩的目光里,性感薄唇微张,轻轻咬下一个丸子。 他出人意料的行为,让楚非昀惊得瞪大眼睛。 以为他会说“这是我吃过的”吗?不。 “辣的。” 此时,秦风也瞬间发现不对。 不早说! 不但辣,还暴辣、极辣、辣得像火烧、辣得鼓膜都往外胀! 秦风本来想努力嚼两口然后死命吞下去,但随着好辣、越来越辣、不行要死,他一个吸气,猛地呛咳出来。 “咳咳咳咳……”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像炸弹的东西。 男人接过男孩递上的纸巾,掩面而涕。 表面咳歪歪,心里哭唧唧: 不就想小露一下性张力,与喜欢的男孩吃同一样东西么,知道禺市人能吃辣,可不知辣味后劲这么足啊。 我脸不要了! 喝了点冰茶、缓了好一会儿,秦风才哑着声音解释:“楚非昀,我平时不是这样。” “好啦好啦,我知道,风哥平时最帅了!”男孩边一本正经边拿出纸巾,为他擦额头上的汗,但嘴角总憋不住一下一下往上提。 “我感觉你在笑嘻嘻。”男人握着男孩稍显冰凉的手放在脸上,给咳得充血的脸降温。 “我没笑!——才怪!哈哈哈哈!” 但这时,有个穿着ace帽衫的小姐姐,给了他们一张拍立得:“两位,今天现场征集最佳情侣,会有小礼物,游戏隐藏道具等!如果有意愿可以投稿到那边的摊位哦!” “隐藏道具吗?好啊好啊!”楚非昀连忙谢过。 可秦风一看照片,只想躲到墙角画圈圈:刚才我给楚非昀擦嘴时干嘛不拍,这里我也太丑了。 但看着男孩一脸兴奋地要拿这张照片去换道具,怎么才能把照片骗过来? 这时,听见周围几个人讨论纷纷: “……墨流苏也来了呀,就是有点酷酷的,叫她也就冷冷看一眼。” “说到酷,哪够《诸神》的绯云啊,诸神的四大原画师,其他三人今天都在场发亲笔to签,绯云根本就没来好吧。” “绯云画得真的好好,我原来没玩诸神,被造型吸引进来的。” 有人小声爆料:“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是叭站的员工,据说绯云不是本市人。”又把声音压得更低,“听说病得下不来床的那种。” 大伙儿起哄:“吹吧!真病成这样还能创作出这么多有意思的角色。” 听见这些,秦风小声在楚非昀耳边询问:“你刚才说小强他们给你站台,你不去?” 他懂对于搞艺术的,人气的重要性。 楚非昀故作傲娇地吸了一大口奶茶里的珍珠,嚼啊嚼的:“这才显得本大爷够另类呀,连ace的活动都敢不参加。” 也好,免得太多人觊觎他的宝贝。秦风宠溺地捅了捅男孩因为咀嚼而稍微有点肉感的脸,手臂顺便从他背后绕过去,想偷偷拿走刚才那张照片。 发现端倪的楚非昀惊叫一声,把秦风那只使坏的手紧紧捏住,又从他手里抢回照片。 玩心被勾起的男人:“给不给?” “不给!” “给我!” “不要!” “那我连你也要。”语气虽像在说笑,但一双凤目里,情愫涌动。 以微微仰视的角度,接收到信号的男孩,稍呆了一下,立即把脸昂得更高,神采飞扬。 就在这时,近处闪光灯一闪,打断了两人的亲密互动。 两人望过去,原来是坐在前面桌的一个人偷拍他们,还忘了关闪灯。 秦风小心翼翼把楚非昀放回轮椅上,迅速径直走到那几个人面前:“你好,请你们马上,把照片删掉。” 近一米九的身高,压迫力十足。 再看着那人把照片删掉、还在“已删除”文件夹彻底删除掉照片,才冷声警告:“谢谢合作。请不要再偷拍我和我朋友的照片了。” 再回到自己桌边,坐到楚非昀对面,像宣誓主权似的,挡住了众多直接窥视男孩可爱面孔的目光。 因着快到ace春节发布会的时间,两人快速吃完东西。 秦风为楚非昀擦干净嘴巴时,又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两个口罩,一人一个。 楚非昀偷偷笑起:“风哥这张帅脸,连口罩都挡不住你的魅力好吧?拿来。” 又转身在书包里摸出马克笔:“得给你画一张丑脸,挡挡桃花。” “那你也要。”秦风心里气鼓鼓,明明觊觎他美色的人更多。 “好吧!”楚非昀一边思考、一边转着手里的笔,“画个络腮胡子?不行,说不定有人觉得很性感……还是大黄牙?还是鼻毛交叉?还是三层下巴?有了!”在两人的口罩上刷刷刷画了起来。 很快,两人分别戴上个绝世丑男口罩,堂而皇之离开了美食区。 他们自然没听到刚才那一桌人的讨论:“……本来狼系男友有了脸,可惜照片都删没了。” “笨,幸好我之前早就拍到了,而且——”说话者故弄玄虚,吊起了一桌人胃口,“我大胆一点猜测,绯云不是没来,而其实来了!” 大家果然惊叫起来。 刚才的说话者又说:“之前我在叭站那儿上过绯云的直播课,他在思考时,就是会像刚才那样转笔,两圈,三圈,两圈……我刚才就暗暗在数了。” 她展示了刚刚拍下后面那桌那个男孩画口罩的视频,果然除了控笔手法极为娴熟外,转笔的习惯也与绯云在叭站的视频差不多。 “你也太厉害了!要他真是绯云,那真的好帅啊。” “只可惜了那双腿。” 大家看着那高大男人,推着那个身体单薄、脸色苍白男孩的轮椅,越走越远。 来到发布会时,《诸神黄昏》的创意总监已在阐述开春以来,新一年度的游戏计划,会发布新的24个英雄和4个副本,其中夏秋两季会上线的几个副本的boss,早已设计好。 而冬季副本的最大boss“玄冥狼王”,诉说了一个爱情悲剧:与人类女孩相识相爱的狼王,在知道女孩由于保护自己的行踪,而被村民当成巫女烧死后,狼王黑化并屠了村子,单是听故事,应是个血腥感很重的boss。 这位总监又宣布了一个互动:这个“玄冥狼王”的最终形象,在已与本公司签约的四位原画师所交的概念图、以及ace所属总公司的ai小灵,五个作品中选出。 除了无生命的ai小灵中规中矩的输出外,首先上台阐述理念的人类设计师,是一位矮小瘦削、却把自己cos成游戏里的关云长的男生: “大家好,我是赤羽飞鹰。很高兴能在这里分享我对’玄冥狼王’的设计理念。作为一名专注于近战和力量型角色设计的原画师,我在这次创作中力求展现狼王黑化后的绝对力量与威慑力。 我的设计灵感来源于对力量本质的理解:当一个人失去一切时,唯一剩下的就是绝对的力量。我希望通过这个形象,让玩家感受到面对这样一个强大boss时的紧张与挑战,同时也体验到他在战斗中的震撼力和压迫感。” 画面以富视觉冲击力的玄黑、与坚冰的冷、与战士们热血的红构成,而狼王本体亦是半人半兽、全身充满力量感的存在。 然后还有“星月琉璃”和“风铃草”,也分别讲述的自己的概念,都集中在狼王黑化阶段: 星月琉璃的作品展示了狼王黑化后,作为一位强大男性的痛苦与挣扎; 第17章 风铃草的作品,甚至能让玩家大概猜到为狼王所设计的大招。 会场中议论纷纷,直播中的弹幕也刷得飞快。 但第五张作品一打在屏幕上时,大家都叫起来:“绯云!” 就算是未着色,也看得出是典型的“绯云”系温暖作品: 画面一角,女孩坐着秋千,高高荡向天际。 而狼王却像一个保护者。他看向女孩的眼神,专注而虔诚。 连大会主持人也看着画面,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幸好这时,音响师已经播出了绯云预先录好的介绍: “大家好,我是绯云。谢谢大家对我的作品一直以来的支持,今天未能亲自到场,非常抱歉。在这里分享’玄冥狼王’的设计理念。 在我的设计中,我希望突出角色的复杂性和情感深度。狼王原本拥有孤独的灵魂,这段爱情让他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与依赖,但最终却因女孩的牺牲,而彻底黑化。 我的概念图所展示的,就是他们相处时平凡的细节。 现在有多快乐,以后就多痛苦。 他的黑化自然而然,并不因拥有力量与法术。 通过这种反差,我希望能够让玩家不仅仅看到一个强大的boss,还能感受到他背后的悲剧故事。希望这个角色能带给你们更多的共鸣。” 创意总监接过麦克风:“之前在公司内部征集时,绯云因为任务比较重,他本人身体不是很好……” 在大家的尖叫下,他才发现无意中暴露了绯云的个人信息,连忙找补:“就是……他参与这个征集的意愿不强。一天前,他交来这个概念稿时,其实我也有点惊讶,没想到他会如此表达黑化的狼王。 欢迎大家在3月31日前,在我司《诸神黄昏》社区踊跃投票!谢谢大家!” 但在这个发布会直播里,一条条弹幕飞逝而过:「这种眼神,绝对是爱情!」 最后,一条弹幕以最多赞被顶到最前:「绯云恋爱中」以致连主持人都不得不大声读出这条弹幕。 在线上线下满屏满世界疑问中,会场边缘,秦风单膝蹲跪在楚非昀身边:“他们都说你恋爱了,和谁?” “哎呀,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楚非昀高高仰起头。口罩上画的鼻毛,凶凶地指向秦风。 第14章 年二九,过年气氛已十分浓重。华瑞医院里也张灯结彩。毕竟是高端私立医院,住院部本就装饰得像家一样温暖。 秦风上完今天的白班,就一直到年初五一早,才又再上班。毕竟是华瑞总院院长、集团董事的亲儿子,谁敢在春节期间排他的班,那就是真·不懂事了。 往年他会低调,但今年,他极度渴望拥有这特权。除了陪父母,他还希望与楚非昀一起,过几天二人世界。 回到公寓,他们美工组大部分人都离开了这个奋战了三日的屋子。偌大的饭桌终于空下来,只有两名助理在收拾东西。 见秦风回来,便指着紧闭的书房:“秦医生,老师在书房里拍视频,要是进去就小声些。” 秦风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他洗净手,回房换上件家居服,见楚非昀的杯子放在外面,倒了温水送进去。 楚非昀正在为录制好的视频配音,见秦风进来,那张白皙小脸却微微一红。 “出去出去,我这视频赶着今晚发到叭站过审,虹姐催好几遍,我说最近一直在忙ace的稿子,你看她还生气我有没有移情别恋。”他向秦风展示了叭站资深编辑霓虹姐的聊天记录。 “你就告诉她,就是移情别恋,只是不是与ace。”秦风微微俯身。 “好啦,秦大厨,快做饭去,饿死了。” “想吃啥?” 男孩歪头想了想:“前天蒸的蒜蓉排骨挺好吃,我还想尝尝。” “好。” 一个差遣得理所当然,一个听话得心甘情愿。 甚至还只是室友呢。 秦大厨一番忙碌,蒸制排骨,剩余的蒜蓉,想起最近查男孩家乡菜时,有道菜叫蒜泥白肉? 迅速查到菜谱,把五花肉换成家里已有的瘦肉,煮好的瘦而不柴的猪梅柳肉迅速切成薄片。 只见他拿出从感染科弄来的面罩戴上,开始烧热油泼辣子。 可防细菌的面罩,根本防不住气味。 从不关心本国两个吃辣菜系差异的他,总算认识“花椒”这种微小而杀伤力十足的恶魔果实,也弄清了那天的农家小炒肉为什么没吸引到他的宝贝。 搅着铁锅里的红油,对辣椒素极其敏感的他,还是被呛出几声干咳。 刚好从书房里出来的楚非昀,透过玻璃门看见了他的背影。 男人一手掌勺,一边翻搅着炒锅,偶尔提起手臂,用手肘捂着口鼻连咳几声,又再次拿起炒勺。 他想起几天前,在秦风的房间里,两人独处时,男人伸过来的温暖而有力的手掌。 他想起这三天,秦风上班前都会悄悄进入他房间,小心翼翼为他掖好被子。 他想起这几天,同事们一起赶工,有几人留宿在公寓剩余的两个空房间。每日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起床就能在厨房找到的早午餐,而他们只能吃外卖。 他没想过分享。但真有资格独享吗? 秦风一侧目,发现楚非昀已经在饭厅外,隔着玻璃门看着自己,连忙熄了火:“该不会被我帅晕了吧?快去洗手。”监督着他把手洗干净,再把他推到饭桌前。 再把得意之作呈现在男孩面前:“蒜泥瘦肉,这下会不会合口味一点儿,尝尝?” 男孩夹起一片,切得薄至一毫米的熟瘦肉片上,挂满了他家乡的味道。 他细细嚼着,在男人的期待眼神中,硬着心肠回了句:“还行。” 秦风放下心来。 在父亲的要求下,他十五岁便能将一大块嫩豆腐切成头发一样的细丝儿,相当于铁棒磨成针。何况是以爱为名?有什么练习不好的。 他微笑着,眼神越发温柔。 但见楚非昀只吃了一口,筷子便一转,伸向刚才指明的蒜蓉排骨,连着吃了好几块。 秦风当然疑惑。 男孩一边继续与他抢食,一边说:“风哥,我拜托你做饭,是因为你也需要吃。如果你不爱吃的东西,何必勉强自己做呢。一我又没说我不爱这儿的菜系,二我想吃什么又不是不能点外卖。” “你的家乡菜,不喜欢的么?”秦风小心翼翼。 “不是不喜欢。而是刚才你问我想吃什么时,我已经告诉你了。”男孩朗声说道。 两人各自低头吃饭,一时陷入沉默。 楚非昀的脸一鼓一鼓,想想刚才说话的语气有点重,若从对方角度看,似乎挺忘恩负义,但也不知怎么开口。 却听见秦风柔声问:“对了,过年这几天你怎么安排?” 男孩马上回答:“小豪是本地人,阿强雪儿他们也不回家乡,我们明天一起逛花街,去小豪家吃晚饭,晚上一起去k歌通宵。” 海湾市近年来,也学着隔壁省城搞起了花市,据说人挤人。男孩这身体状况进去,恐怕寸步维艰。 还没来得及阻止,楚非昀又马上划界限似的:“风哥也是本地人,明天肯定会回家吃团年饭吧?对了我明天也得睡到中午才起床,你别来吵醒我。” 秦风放下筷子,注视着他,极认真地说:“楚非昀,我明天的确会回父母家。我也想邀请你与我一起回去,与我父母共进团年饭。你同意吗?” 可男孩推托:“刚不说了么,我们都答应好小豪了。谢啦,明年请早啊!”脸上带着嘻笑,满不在乎。 秦风追问:“就不能不去小豪家吗?” 男孩死不松口:“一年到头都在赶工,难得放假,大家都想一起玩啊。” 未及答复,男孩又笑:“而且你怎么说?我是你二房东?这样坐在一起吃饭,怎么看怎么怪。而且你们家父母一听就高大上,什么院长什么教授的,讨论的话题肯定都与医学啊什么的有关吧?这我哪插得进嘴!多尴尬呀。还不如一帮同行一起热热闹闹的。” 这倒是真的,他与父亲的聊天不是与学术前端就是技术难点,要不就是母亲追问人事关系,他自己都觉得挺无趣。 “所以风哥就放过我吧!”男孩下了定论。 秦风沉默。 正在这时候,手机提示了母亲的来电。他说声抱歉,离席来到大厅接听。 “风儿,明天几点回到?我告诉你,明天港城那边的合生医疗徐总一家也来我们这边,一起过年。 徐总夫妇,以及还在英国读博的大女儿,还有两个小女儿一家五口。 我告诉你,虽然是因为你老妈我前段时间在美国与道氏签下合约,他们才突然又对我们来了兴趣。反正你这几天给我好好空下来。” “吃饭可以,相亲免谈。”说这话时,他从沙发上直起身,看向男孩的侧脸。而男孩像没听到似的,依然在大口扒着饭,又刷刷手机。 第18章 电话中,母亲停顿一下,又接着说:“现在我们有了道氏的合约,我才不打他们主意了呢。行,吃饭就吃饭,你可说好了,明天下午三点一定要回到了啊。” 挂了电话,他突然有股恶念,想向男孩展示一下自己并非没有别的选择,哪怕能勾起他一点妒忌心呢? 可还没开口,男孩抬头见他打完电话走过来,就笑着说:“风哥,求你帮个忙嘛。” 嗯?来了? “你明天帮我在药房开点带储尿袋和排尿管套装行不?” 秦风担心起来:“怎么回事?哪不舒服?”他是男孩的爱慕者,这以外更是个专业人士。 对于像男孩这样的中位截瘫人士,丧失自主排尿功能,日常生活中,多是用一根软管自尿道口一直插入膀胱定时排空,若非如此甚至会感染严重的泌尿系统感染。 但日常在家或在城市里,通常经过训练只需要管子就行,而不需要储存袋。 男孩马上解释:“不是啦,我没病! 小豪说他刚好有朋友准备自驾在省内游一圈。我怕旅途中有时不能及时上厕所,或是有些高速的无障碍用不了而已。 这不后天就去了么,快递又买不及,刚好有你这位大医生可以求助下。你帮我开开呗,估计一周的量,明天我去你医院药房拿就好。” “你还要出去自驾?一个星期?” “为什么不去?”又补充道,“他们几个都有驾照,我累了就换他们开呀。这么多朋友,不行就开口求助嘛。” 秦风半蹲在他身边,微微仰视:“不许去。” 楚非昀看他一眼,没说话。 男人有力量感的薄唇,说出来的话略带粘糊:“不要去。” 男孩脸色冷下来。 现在换成男人,不敢再开口,手指却紧紧攥着男孩袖子。 许久,楚非昀才说:“风哥,我认为你是专业人士,能理解这一点,我才22岁,想交朋友,有想参与的活动,有想去的地方。” “我带你去。” “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男人一窒,又慢慢说:“我陪你去。” “不用了,就像你不能吃辣,又何必勉强。” “我……跟你去。” 男孩笑了:“这次是因为车上的马桶坏?够了,风哥,你明明过几天就要上班,难得见见父母,就陪父母吧,反正我又不是不回来。” 第二天一早,他亲自回医院药房取回男孩要的东西,以及一大堆男孩可能用得上的药品。细细按每日用量分配好装在密封袋里,叮嘱男孩每天拿一个放进背包。又加了小豪和阿强的微信,才稍稍放心。 男孩应下,一脸无奈,叫他“男妈妈”。 下午回到家,与父母见了面,傍晚又与港城徐氏一家子晚宴。 母亲自然与徐总热聊经营和有可能的合作,父亲与徐太太谈论着国内近几年经济变化。 秦风倒是与心理学的、现在在英国某知名大学读博的徐大小姐能聊上几句。 只是双方父母让他们到顶层酒吧逛逛时,秦风第一句话就说了:“徐小姐,话我说在前头,我已经有想照顾一生一世的人。” 港女一向大方:“睇得出,成晚见你望住部手机就知。早d讲清楚几好。” 但却补充:“不过以我专业眼光,睇得出你——好似系单恋咋喔。” 秦风垂目轻笑:“徐小姐见笑了。” 告别了徐氏一家子已是深夜,明明父母约好了明天一起去郊区打高尔夫,他本该留在市区的豪宅过夜。 但迈巴赫一脚油,半小时就回到高新区。 他在玄关脱下各种气味混杂的长风衣,踏进门时,只听见饭厅传来声音。 “楚非昀,你不是说与小豪他们去唱k,这么早回来了?” 男孩独自坐在餐桌边,一边吃着什么,一边看着面前竖起的手机,里面传出似懂非懂的家乡话。 秦风笑着向他走去:“在和家人视频么?” 毕竟过年,他不回去,与家人一边打视频一边吃饺子也很正常。 可男孩蓦然被他惊到而抬起的脸,脸上似乎挂着泪。 小男生第一次远离家乡,想家也是正常,秦风不由得温柔对他笑笑,正想也出镜,与男孩的家人也打个招呼。 这很正常吧,只是作为朋友也好,室友啊什么之类的,和他家人介绍一下,自己是个医生,会注意男孩的身体健康,请他们放心。 就算只社交礼仪,也应如此。 可男孩一瞬间就按了停止通话,手机里的说话声立马消失。 男孩又马上锁了屏,勉强笑着说晚安。 重回漆黑的手机屏幕就像秦风的心。 他与楚非昀小吵了几句,大多是他在抱怨。 难道仅以朋友的身份,被介绍给楚家人,也不被允许吗? 最后男孩自己转着轮椅进了卧室,门马上紧闭。 剩下在大厅里沉默的秦风。 他从未爱过别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算是个成熟的人,有能力应对任一场突如其来。 但在这场一见钟情中,他发现自己不知所措。 他想来想去,还是与唯一好友分享了这件事。 阿贵想了又想:“看不出啊,这男孩一脸单纯,挺钓系的啊。” 又说:“兄dei,你也别这么恋爱脑了。真是,像八百年和尚开了荦似的。” 去他的,什么钓系!阿贵追个女孩追了八年不成功,还成功让别人跑了,恋爱脑要死要活时我还没笑他。 只是,要不还是暂时冷静一下。 第15章 当晚,发过微信道歉,如石沉大海。秦风一晚浅眠,第二日一早醒来时,仍未收到任何回复。 他正在手书道歉信,以显得诚意十足时,随着手机上收到的回复:“没事啦!风哥新春快乐!”楚非昀的身影出现在走廊里。 见到秦风,还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早啊,能帮我个忙不?” 像两人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原来是前天收拾行李时,为他把行李箱摊开放在主卧的茶几上,如今因无处借力,从腰腹开始无力的他,连装满的行李箱都合不上去。 秦风一边轻轻松松为他合上、又一直送到玄关,不由得吐槽:“还说你当时来海湾市时,是自己收拾的东西,要是没人给你弄,你怎么办?” “这不是有你在么?再不济等下小豪他们过来时也能帮我弄呀。况且我本来放地上收拾,可以爬在地上把它合上啊,是你要把它放茶几上的。”一张小脸气鼓鼓,推卸责任时倒是理直气壮。 就算全屋铺就软木地板和地暖,秦风哪舍得他在地上爬,他恨不得一直把男孩拢在怀里,不使他再受一点艰难困苦。 但人家不要。 小豪几人来时,秦风把他送到停车场,先是宣誓主权似把他抱进车里——他知道这不爱动的大宝贝不会反对,又再次叮嘱几人照看好,最后在楚非昀大声告诫:“再不走就要赶不上小豪的朋友们了!”才善罢甘休。 回到自己车上,刚好早上十点。手机上,叭站app推送了他唯一特别关注的博主“来自绯云的新年祝福”。他连忙打开视频。 还是楚非昀一直以来的风格,大窗口是他正在绘画内容的录屏,小窗口是直接拍他的手,一些绘画时的手的动作及技法。 这期是个新年祝福,配合着他讲述的内容,把他所提到的一切都用简笔画勾勒出来:“大家好!我是绯云,今天是大年初一,祝新春快乐,身体健康,笑口常开……”正在画的是个一q版的笑着的男孩脸,身体是本年的生肖蛇。 “去年大家有什么难忘的事情吗?说到我自己,很多人发现在上几期视频中,我的ip已从禺市变成了海湾市,哈哈对了,为了与游戏公司更好地合作,我还是移居到了叭站与ace的总部所在的沿海城市。”又把两个城市的地标简笔勾勒出来,又画上个粗粗的双箭头,再把刚才的人头蛇身q版小人画在箭头上。 “在这里,我可终于与早就在网上神交已久的叭站的虹姐及某某、某某见上面,还有ace为我配备的几名助理小豪阿强雪儿、常在一起工作的赵哥等等……” 绘图板上画了越来越多q版小人头像,有着各人明显特征又可爱无比,无论秦风见没见过的,都提到了名字,甚至—— “还遇到了一位很好的房东,琳姨,以不贵的价格租给我一套完美房子。”然后居然还感谢了负责他们公寓卫生的李姨。 然后是“有一天不小心卡到鱼骨头,就医过程中得到一位既帅气又耐心、还很潇洒利索的医生的帮助”,秦风的心不由狂跳起来。 结果看头像……感觉更像那天耳鼻喉科的小王。 也对,如果只凭帮手拔除鱼刺来概述他们的关系,秦风估计不能心甘情愿。 最后,那双手似乎稍有犹豫,才画下一个像在掌勺的男士背景——“呃,最后还要感谢某位大厨啦,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做的饭菜。” 第19章 但下一秒,画面就迅速切换成原来的q版人头蛇身小人,对大家鞠躬,“感谢关注”。视频完。 秦风又看了一遍,再次确认视频中的其它q版人物,都没有自己的影子。 对于楚非昀,自己的存在感就这么弱吗? 秦风锁了屏,看看时间,按时赴约也是良好教养之一,在环城高速上把油门踩到贴近限速,终于及时赶上了与徐家约定的时间。 经过昨天与徐大小姐的友好协商,今天打高尔夫球过程中,徐大小姐反而更热衷于与他爸秦院长交谈。 华瑞的另两位董事也来了,这样一来,秦风自然乐得与徐家两位十二岁妹妹玩耍。 “喂,听讲你寻晚拒绝左我家姐喔?”两位港城妹妹个性十足,说话风格直白得让他叹为观止,又让他想起某位直球宝宝。 但毕竟秦大少魅力无限,最后成功收获了两名女童投怀送抱: “我仲差6年就成年啦,等住啊,我十八岁过来揾你!” “你点知拒拣你唔拣我啊!”(注:“我差6年就成年了,等我18岁来找你。” “你又怎么知道他选你不是选我?”) 秦风再次宣称:“抱歉,哥哥有主了。妹妹们下辈子请早。”语气甚至带上某人一向的得意洋洋。 下午茶时,他刷下朋友圈,小豪阿强都发了他们自驾游的第一餐记录。 记得他们说过都是小豪的同学,估计也都是22,23岁的年纪,二十来人在农家乐里围坐着两张大桌子,楚非昀的小脸出现在角落里,与雪儿肩并肩,但都一起做着鬼脸比着耶。 像每一个他这年龄该有的年轻人模样。 但秦风只是禁不住担心他的身体,受不受得了一直坐在车上,腰疼不疼,有没有及时排空膀胱。 有时也觉得自己真像个老妈子,但其实想清楚,只想与他长长久久,白头偕老而已。 但当他再次打开叭站时,见绯云的视频下,有些评论被顶到最前: “盲猜大厨是个重要角色。” “其他人都有来源,就’大厨’含含糊糊!” “为什么其他人都有头像,只有’大厨’不画脸?” “‘无法被定义’呗!” 网友的眼睛是雪亮的。秦风不由得再次心潮澎湃。 徐大小姐带着两个妹妹,捧着饮料在他不远处坐着休息,调侃着:“哎,酸过咸酸!” 秦风随口应着:“不愧是心理学高材生啊。” 连两个妹妹都吐槽:“盲既都睇得出!” 春节几日飞逝而过。 秦风在年初五上班,首先去住院部查房。 三个星期前做过脑动脉瘤夹闭术的20岁妹子,许是年轻,现在已能靠着电动床头斜斜坐起,一口一口吃着妈妈亲手煮得软绵绵的粥。 重获新生的喜悦,让妹子张口就来:“秦主任,当时头昏眼花的,怎么没发现你长得这么帅!有女朋友了吗?” 实习生小陈也这年纪,同开起玩笑:“要是想打我秦哥救了你的命,就以身相许的主意,排队去吧!” 在医嘱单上签完名,秦风难得微微一笑:“你快点恢复,就是报答我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会遇到更多好人好事。” “哎秦主任你究竟多少岁,告诉我嘛!看着年纪也不大,怎么开口说话像我妈似的,老干部一枚。”妹子不由得吐槽,把小陈也惹得笑起来,还担心自己从医几年后也会变成男妈妈。 身边她亲妈连忙轻瞪她一眼,又向秦风道歉。 真的很男妈妈、老干部吗?查完一圈房回来,秦风洗手时,盯着镜子里的脸看了又看。 他和男孩之间,真有差那么远吗? 楚非昀会喜欢更年轻一点的男人吗? ……不过想到小豪阿强那头红毛,雪儿那个粉色扫把头,算了。 他已很想念指尖拂过男孩柔软黑发的感觉了。 趁着空闲,他又逐句检查他们聊天内容。 多是他问男孩是否适应,有没及时进行一些必要的生理活动。这么说还真挺男妈妈的。 除了第一天,男孩告诉过他,在他们所订的民宿没有电梯、而被好几个同伴抬着上下,后来秦风再问起,楚非昀都会以路上所见所闻回答他。 对于内陆长大的男孩,这些太有意思了,虽然因为冬天没能下海,但至少也看到了海边的风景。 走海边栈道时,楚非昀还是需要几个男生帮帮忙,但他的心情似乎很好,也在朋友圈里感谢了这一群新的热心朋友。 他自己说得对,他才22岁,想看想玩的很多,生命不应该只被轮椅禁锢在小范围。 秦风既为他开心,难免的也担心。果然这就是年龄差吗? 就这么看看时间的那瞬间,就觉得博士毕业时父亲送的天唆,怎么看怎么老气,正好下个节日就是情人节了么。 如果能与楚非昀拥有同款手表,是否谓之“与你共有的时间”呢?他打开手机查找着。 又在脑海里一点一点翻找着他们同事之间的对话,从小豪那铁憨憨助理画师的收入、到那天楚非昀与赵庆讨论的,今年打算换的t牌的智能汽车,推测着这位很有主见的男孩,能接受的最高价格礼物。 要不怎么说,怎么每个陷入恋爱中的人,都会变成侦探呢。 最后定制了一款智能表,还带健康监测的,简约低调中,仔细看能看出一丝奢华。一对手表带上加急费—— “才六位数?这么点,配得上你秦大公子身份么?” “大喇喇六位数啊!老秦,这送的是情人节礼物?” 只见康复科的陈平,还有耳鼻喉的小王,两人端着餐盘,一左一右夹攻他。 “以后慢慢送。”被恋爱脑烘得浑身炽热的秦风,终于沉静下来。 “哎,秦岭之花被摘咯!也不知是哪个小姑娘有这样的运气。” “啥时候带给弟兄们见见?” “快了快了。”秦风顺口回答。等我追到他。 可秦风也没想到,这机会竟来临得如此快。 第16章 年初七夜晚,玩了整整七天的楚非昀等人,才终于回到高新区。 下车时四人都面临了秦大医生的无敌铁青黑脸。 小豪才刚把车停稳,秦风就一手拉开副驾驶,轻柔地抱起楚非昀,一直抱在怀里,私下像要把他揉进骨子里似的,直到阿强搬下轮椅放在他们身边,又快速离开他身边。 只有楚非昀敢捶着他胸脯:“快跟人道谢,他们在旅游时帮大忙了。” 秦风才拿出几张某知名品牌的白金储值卡,潇洒递给小豪几人:“给你们的人日红包,成长快乐。” 小豪这憨憨没过脑子似的鞠躬大喊:“多谢姐夫!”没错,过年自家姐姐带未婚夫回家时,给红包时慈祥的眼神,亦是如此。 突然发现不对,又改口:“呃,谢谢师公!”老师的老公,没毛病吧? 再发现很不对,再度改口:“反正就是,秦哥和老师相亲相爱!” 这几天出行,在他们面前,绯云根本就没掩饰过与秦风的联系,瞎子都看得出来。 他把众人惹得一顿爆笑,却让秦风心满意足。 又迫不及待把楚非昀带回家,一边陪他吃宵夜、一边听他讲起他们五六台车一起沿着沿海公路旅行,几天来的见闻。 有些事本在微信中分享过,但亲眼看着他说,秦风乐此不彼。 有时候,男孩说得眉飞色舞。 秦风便想他再讲一次、再看他笑一次。 但自认为已近而立之年,表达这些毫无意义的要求,找不到借口。 可楚非昀只瞄他一眼,便把刚才的玩笑话重复了一遍,大大方方,笑声朗朗。 秦风想,有人懂他的欲言又止,真是美妙的感觉。 他对外面的世界本无兴趣,但男孩描绘着山海,山海便有了颜色。 秦风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楚非昀,我很喜欢听你讲话……” 像不服输似的,男孩抢答:“我也特别喜欢。”话只到此。 “喜欢什么?”我?还是和我讲话这件事情? “你煮的粥。” “还有吗?” “你猜?” 于是秦风也懂了对方的欲言又止。直到很晚都睡不着,只一墙之隔,已思念成疾。 男孩一定是个出色的画师,能为山海添光彩,能为心头点涟漪。 不过对于每位社畜,年一过完,似乎都要陷入更繁忙的日子。初八一早,就连夜猫子楚非昀也不得不早起,参与ace公司早上十点的开年活动。 他醒来时秦风已上班。但床头放的纸条告知,除了厨房依然有暖胃的肉粥早餐,还希望他戴上盒子里的围巾。 果然,床边他的手一伸就够得着的地方,有个精致盒子。 他调高电动床头,半坐起来打开,是条两年前想都不敢想的奢牌围巾。 但对于从上年初,人气开始急速飞升的他来说,这只不过不到他十分之一的月收入,楚非昀决定坦然接受。 第20章 他在床上穿好衣物、洗漱完后,把这条深红色围巾简简单单在脖子上围了两圈、再打个结,又自拍了张照片发给秦风:“谢谢风哥!我很喜欢。”再加上个小小的“比心”。 秦风收到他的自拍,男孩巴掌大的脸半埋在绯色围巾里,显得比以往精神得多。 “早安,绯云老师!祝你在新一年里,事业红红火火,人气蒸蒸日上。” 他的男孩,比他想象中还要出色。 年前几日的嘉年华,ace在玩家论坛的《诸神》版块上发起关于今年冬季副本的最终boss玄冥狼王的概念稿投票。 作为游戏公司来说,当然除了炒起游戏热度,间接来说,一是ace所属的集团要看,ai在什么时候能与人类设计师有匹敌的创意能力,以降低人工成本; 二也是作为各方合作了1年到1年半的四名主创设计师,考察他们的能力、以及网络号召力,以便考虑进一步加大合作。 所以在其他三位设计师别的网络平台账号里,从年二八当晚,就明里暗里都在为自己的这次作品打call。 绯云?好好享受了七天远离网络的日子。 过年七日,本来应该是流量最好的时段,绯云却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无论是微博、叭站、还是ace论坛,都未见半句宣传。 在他叭站账号的新年视频下,有人截出他画的玄冥狼王的头像,贴在评论区,猜测道:「狼王=大厨?」 只在初七夜晚,消失已久的绯云才懒懒回复两字——「你猜?」 在ace的玩家论坛,很可惜的是,由于风铃草的设计,涉及到有可能暴露部份未开放内容或未确定内容,除夕紧急被撤下,相当于退出竞争;高管甚至不排除,他有以此暗暗博眼球的行为,真要往严重来说,算商业泄密了。 ai小灵,嗯,ai暂时还是中规中矩,还是有人投票。 在剩下的三位设计师中,这九天来,星月17%,赤羽30%,而绯云接近45%。 但在年初七晚那句“你猜”后,第二天开年上班时,呈现在创意总监面前的,就是惊人的49%了。 一参加完ace早上的派红包活动,楚非昀就被创意总监请到办公室,例行先关心下这年轻男孩的身体状况,然后与他谈起新一年计划,建议他在更大范围内自由创作,甚至所有的节日活动全都直接给他设计,公司会为他倾注更多资源。 听见一系列的“为他提了月薪、配备多两名助理”,楚非昀当然开心答应。 需要他与ace进行更紧密的宣传合作。 单纯的楚非昀当然也一口答应下来。 三年多前,他不过是漫画论坛上一名普普通通画师而已,每日以这重病重伤后的残破躯体,勉强支撑自己糊个口,贴补下母亲微薄工资收入。 还是她所在公司老板好心,才允许她上班中途偶尔回家照顾瘫痪儿子;也是这老板把这个“只剩半条命”的坚韧大男孩的故事和才能,介绍给一群小老板朋友们;以前处得好的高中同学,上了大学也会在本校bbs上给他宣传,间接拿到一些单子。 后来逐渐有些小礼品公司需要订制图案时,会考虑使用他的作品。 他当然兴奋不已,只要体力一允许坐起来,他肯定握笔创作;不得不躺下休息时,脑海里会一直揣摩对方的用意。 他放弃了看不到任何转机的复健锻炼,只在两年内勉强学会基本自理,至少在拒绝母亲贴身照顾时,不会把自己弄成粘膜或皮肤破损、甚至尿道炎。 再后来,越来越多客户请他创作,一张画的价格已抵得上母亲作为文员辛苦工作一个月; 也有更多小公司,请他设计文创,除了授权或买断费用,甚至已开始签分红的约。 外行看灵气,内行往往觉得他用意深。 毕竟很多作品都是悟透死生后的遐想,他对生命的美好愿望,透过一张张画作传递出来,这几年来,形成他独特的初看温暖,再看言犹未尽。 再就是投稿的ace公司的新游戏《诸神黄昏》的人物形象征集,并在盲选投票中,排名不亚于很多已与游戏公司有过合作的知名画师。 当然无可否认,ace签绯云也考虑到,除了签约更新游戏期间的月薪是行业共识、成本降不了多少以外,对比已知名画师及大工作室,算是初入行的绯云,授权费和分红点数,比别的画师要低很多。 同样、甚至更好质量,捧红一个新人,长期成本更低,自己养的娃也更听话,何乐而不为? 楚非昀只知道,与ace签下合约那段时间,是他最幸福的日子。 那时他的身体已好转不少,能适应更长时间久坐。他努力再努力,天天期待着作品及早上线。 而去年11月,刚22岁搬来海湾市,似乎成为他的又一个小确幸。 在忙碌以外,除了线下认识一大帮同龄人能玩到一块儿,不久还有个男人追在身后,把他照顾得好好的,长相还正好完全在他的审美点上。 在ace公司高层的平台上仰视蓝天时,他似乎可以对妈妈说一句:“妈妈放心吧,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星期,秦风努力调班换班,终于把明天2月14日,西方情人节同时刚好也是元宵节的这一整天,他要腾空出来。 今晚是夜班,明天回到家时,楚非昀一定没起床。他会从男孩一睁眼开始,一定会让他感受到全方位的爱,一定。 男孩前些天接受了新年礼物,这很好。 昨天他已收到加急订制的那款智能手表。他会送上这款手表,然后表白。 他会认真对待这段关系。也想男孩确认爱意。 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再加上博弈论里的登门槛效应,他成功的机率会大很多。 就算求爱一下子没接受,至少男孩看见手表会想起他;而自己也能在手机app里,查看男孩的心跳,有没有自己的影子。 偶尔傻一下就好,他又不是真傻,对这男孩,他必用尽全副心思。 晚上10点多,他发微信给楚非昀,问他回到家没,提醒他吃点粥再去睡觉。 但楚非昀只匆匆回答他“在忙,等下说”。 11点他在住院部值班时,偷空浅眠一下,毕竟要留点体力给明天一整日。 但迷迷糊糊中,内部通话器急促响起。 是急救科吴主任的声音:“秦风,这里有位病人,说是你的亲友,马上下来。” 亲友?我有什么亲友要急救?我有什么亲友是医院的人不认识的? ……楚非昀! 冲进电梯时,他全身几乎凝成冰块,又跌跌撞撞、像踩在一片棉花云一般、飘着下楼。 他无数次在噩梦中幻想过的、最害怕见到的一幕出现了: 男孩眼睛半睁着,眼神空洞无神,呼叫无反应;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紫红; 查血压已经飙升到了危险水平,心率也异常快,呈现严重自主神经反射异常; 上衣被剪开,露出连秦风都没见过的、瘦骨嶙峋的胸腔,剧烈起伏得,就连呼吸也要用尽全力一样。 这时已进行输液和气管插管,吴主任指着左侧肋骨下方的隆起,不用他说秦风便知,胸腔积液或是气胸。 “老师,引流啊,等什么?”甚至对着吴主任哀求起来。 吴主任又指了指前门玻璃:“那边几个年轻人说,这个病人陷入昏迷前,指定你作为手术签字人。” 秦风掀开帘子、向前一望,是小豪阿强他们几个等在前玻璃门外,一见就拼命对他挥手。 手续他当然知道的,迅速拿过一字夹、提笔。 吴主任按住他的手:“秦风,据我所知你家没这个亲戚吧?你可要知道,这字一旦签了,他以后出现什么……” “我会负责他一辈子。” 看他签完字,以及非直系亲属要写的保证书,吴主任喊他一边去,控制情绪,别妨碍施救。 老头儿嘴虽然硬,但秦风也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好,手抖得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他想了想,连忙大步来到门边:“你们几个谁有他妈妈的联系方式?我想请老人家来看看他。” 几人面面相觑。末了,雪儿才小声说:“绯云老师悄悄和我说过,他家人不在了。” 不对吧,明明除夕夜晚,他们还在打视频电话。 第17章 “推我呀!高一些!哈哈……” 梦中,他一下一下推着男孩的背,不是轮椅,是……秋千? 对,男孩在荡秋千,当他越飞越高时,就像快要消失在蓝天里。 “来呀,再高一些嘛!” 可是这一次,秋千的铁索,却如风筝的线一样,不意间断掉。 他的男孩,飞向天边……飞……非昀!楚非昀! 秦风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连忙再次捧起那只依然冰凉的手,又抬起头察看男孩的状态。 幸好与同事在一起,很快有人发现他的异常,救援不算迟。 第21章 经过初步急救,情况暂时稳定,送进icu已经24小时,逐渐拔除气管插管、胸腔积液引流管,尿液量大且浅色得近乎透明,正在排出水肿,状态好转中。 但男孩仍在昏迷。 现在他们在这医院最高级别的单人icu中,单人每班次配备一名副主任医师、两位护师或主管护师。 而秦风一直留在这里。问就是他秦大少爷的特权。 “喂,秦风,你回去办公室睡一下吧,人我看着的,有一点变化立即叫你。”三十岁出头的沈医生已经是第二天到班,见师弟仍留在这儿,两眼圈发黑,下巴上的胡子都冒了头。 但他的话丝毫没引起秦风的反应。 沈医生无奈叹了口气,查看并登记完数据,签名后回到门口处的值班室。 “秦医生,请让一下,要为楚先生翻身了哦。”又是两小时过去,护士小姐姐柔和的声音再度响起。 秦风空出位置,让两位配合得当的护士相互协作。站起来那瞬间,他差点没晕倒,还是扶了一下护士的肩膀才站稳。 这下连沈医生也靠近来:“你自己可别倒了啊!走吧,回你办公室去!” 可秦风眼里只有他的爱人。 此时两位护士略掀开盖在楚非昀身上的白床单,只有重点部位仍被遮盖。 检查并记录完各项数据与表征,无恶化现象,两位护士互相配合,小声喊着“一、二、三”,把男孩翻成左侧卧位,又为他微微弯曲双腿,以便支撑自身。 icu里,为医护人员随时检查和处理各种医疗设备和管路,病人通常全身赤摞。 这一翻,后背处几次脊髓手术疤痕、后腰处那道巨大的肾脏摘除疤痕,交叉成巨大的x型,再度暴露出来,连带着就算是盖着白床单、也明显皮包骨头的臀部、被单外那双像竹子一样的腿。 退到墙边,看着两位护士小心翼翼的动作,秦风似乎被割裂成两半: 一半是无情的神外医生,不断给这具可称之为皮包骨头的躯体打以极低分值; 而另一半,这具破烂不堪的躯体,承载着他的爱人鲜活而热烈的生命。 之前隔着衣料,他不是没预想过男孩的身体情况可能很糟,但亲眼所见,又是一番触目惊心。 患者侧卧后,一位护士微微掀开被单,查看骶骨处有无异样,秦风昨天也看过,那里皮肤并不光滑,有陈旧性伤痕,应是多年前在家时护理不当以致破损; 另一位护士提起男孩的右腿,在两腿之间垫入小型减压垫,松跨下垂的脚随之轻晃了几下。 秦风忙小心翼翼握住这只变形的脚,哪怕是能传递一点体温和能量到男孩身上呢。 护士们再次确认体征后,为患者重新盖好被单,又向秦风投去个安慰的眼神。 秦风看了看手表,现在已是2月15日凌晨四点多,而他们的情侣对表仍未戴上。 他重重地搓了把脸,又为男孩把被单又检查过,转身告知沈医生:“师兄,拜托你看着他,我先回去住院部办公室睡一觉,今天我白班在门诊,期间有什么变化,请马上直接联系我。” 沈医生连忙挥手让他回去。 上午11点,秦风在系统接到的当班医生信息,楚非昀有转醒的迹象,但他中午经过层层消毒、再次进入icu时,虽然那双长长睫毛一直微微颤动,但男孩却一直未能睁开眼睛。 下一位当班同事再度拍着胸脯让他放心,有情况马上联系,但秦风依然爱抚了那张苍白的小脸好久,离下午班还有十分钟才咬牙离开。 同时向人事申请一次用完本年度15日休假。谁敢不批?问就是他秦大少爷特权。 当晚下班,他再度进入icu时,惊喜发现楚非昀已能偶尔睁开眼睛; 再晚些时,睁开眼睛还能认得出他,且对他的话有反应; 秦风愉悦万分,隔一段时间就与他说话。 从前,秦风每日闲聊不超百字;后来,只要楚非昀想听,掏空自己把一颗真心捧到前面。 又是一个牵手而眠的夜晚。 16日早上,再度交班的沈医生为患者检查身体,见男孩已醒转,便试着与他交谈:“小楚,觉得怎样了?” 楚非昀已能睁开眼睛注视着秦风,此时他微微转头,对着医生微微张嘴,发出一个浅浅的音节:“er……” 没听懂?沈师兄看了看秦风,秦风也摇摇头。 楚非昀眉毛轻蹙,几经努力又深吸一口气,再猛地喷出:“饿死了!” 虽然他的用尽全力,在别人耳中仍虚弱至极,但不妨传达:他已好转。 “想吃啥?”秦风马上问。 楚非昀再度呼吸了几大口,终于再攒够能量,努力喷薄而出:“小、面!” “他能吃吗?我去订。”秦大公子誓要为爱人买下整个地球似的。 沈医生看他像看傻子似的:“你说呢!”声音都提高几个分贝。 某男人才发现自己的急切有多可笑。 醒是醒了,但当床头微升起以便做检查时,由于低血压,楚非昀还是头晕了好久,等到做完检查,已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 虽然本院配餐,已经过降温才会送来,但某男人还是小心翼翼再在手背处试过温度,再一小勺一小勺,喂进男孩嘴里。 注视着男孩每个细微表情变化的双目,深情而温柔。 把护士姐姐逗得乐呵:“好想嫁这种二十四孝老公。” 然后到了医护的午饭时间。 某大宝贝看着别人吃套餐,自己却只能喝没啥味道的米汤,一脸不情不愿。秦风又哄了好久,直到把本省所有茶楼餐饮都允诺一遍。 流食少食多餐,楚非昀肉眼可见的回复了不少精神,眼睛也重新点亮了神彩。 傍晚,护士为楚非昀清洁身体时,秦风也快速回到办公室,好好把自己整理一遍。 再次消毒完回到楚非昀所在的icu时,布帘里,男孩似乎刚在护士们帮助下完成排泄。 是护士的声音:“小楚别动,姐姐给你弄。” 男孩低声呢喃着什么。 另一名年长些的护士:“哎呀,你22吧?我儿子也差不多,今年准备高考了,别害羞,乖。” 护士一边帮他清理,一边搭话:“我和你妈妈年纪该差不多,受伤后是妈妈在照顾?……你这次生病,没让秦医生通知她?……禺市太远?太远也得说一声啊…… ” 秦风垂下头。不是不想为他通知家人。 那晚,当秦风从雪儿口中听说“他没有家人”,当然满心疑惑。男孩明明说过他四口之家的温馨故事。 他只能再次向那个很有办法的朋友求助。 在icu里凝视着男孩呼吸沉重时,秦风收到朋友的回复。 只是没想到男孩的过往,比用尽全力的呼吸,更为沉重。 清理完再次检查表征无异常后,两位护士为他换上干净柔软的病号服,才打开帘子。 一眼看见三步外,秦风眼神里的同情,楚非昀垂下眼帘。 他的确向秦风编织过,关于家人的谎言。 他心里有这个男人。份量或许比不上男人对自己的多,但也不轻。 他不愿感情立于同情之上。 “我没骗你。”沉默良久,楚非昀尽量让自己声音清晰起来,“我有妈妈,也有外公外婆,四人热热闹闹地住在不大的二室一厅。” “虽然小,虽然老旧,但客厅一隅的窗户,可以看到长江。” “原来我睡在搭建的房中阁楼,顶部贴满了灌篮高手的海报,伸手便够得着。” “可惜这已经是六年前的事。” “从小打篮球,体力消耗大,吃得也多,食堂总是吃不饱;那一天,是省青少年队寒假又一次集训完毕。与队友翻墙出去饱食一顿,为食欲,更为青春期的桀骜与冒险。” “当我们几人满怀开心准备翻回校内,遇上那个疲惫的货车司机。” “因为在教师教练视线以外,体校的赔偿极低。司机的故事,你知道了。” “车祸后,我就再没见过最爱我的外婆。据说她被悲伤一下子吞没。” “却靠着外婆所属老工厂发放的一点慰问金,还有高中老师同学们捐的款,才交上最后的治疗费用。” “为了保证我的营养,妈妈与外公,每天吃的都只是白面。为了使我好转,他们也错信过很多医疗推销。” “我放弃了在医院做康复。” “从小运动神经就发达,我不信不能凭借自己力量再站起来,在网上找了很多视频学着做,再加上残联免费支援的支架,总算是能站起来,还能再迈几步。” “那时妈妈白天上班,外公像小时候教我走路一样,陪我重来。我的勇气,都是他给的。” “我常满心不是滋味,为什么是我?但总算,在下一个春节时,我愿意接受篮球队友过来看我。” “大伙儿听我说起自己锻炼的事,鼓励我也把自己的故事发到网络平台上,播放点赞得高,还会有点收入,我当然想为母亲减轻负担。” 第22章 “于是我照做了。但也没想到,这样的点赞和收入,也会与质疑、甚至谩骂挂钩。” “其实我没那么坚强。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身体也一同陷入黑暗。” “这里的icu多少钱一天?不下一两万吧?那时,我也住了很多很多天。再次出来时,连外公也不见了。” “很久很久以后才从老邻居那儿听说,妈妈在医院陪我、或在公司尽量多干点活时,外公带着一波又一波客户看我们的房子。” “75岁老人家赔尽笑脸,为了一万几千的税费与人争执,他心脏不舒服都不舍得叫救护车,宁愿自己走去医院,还有什么外公知道不能在房子里离世,要不会掉价等等。” “我妈后来哄我,邻居阿姨只是把事情戏剧化。但她没否认,外公去世时,并没有在那所与外婆恩爱一辈子的房子。” “而我妈妈,独自送走了敬爱的父亲后,揣着卖房的钱来到医院,把她仅有的两个肾,分一半给快踏入棺材的我,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这之后,我们在小城另一端租房子住下,她一边找了份工资更低、但时间自由的活计,方便照顾我。 而我重拾画笔,打发时间也好,尝试着找别的出路也罢——小时候也很擅长画画,但毕竟觉得篮球来钱快,也受人欢迎。 没想到却成为现在的主业,走了多少弯路啊。” “后来与ace签了约,我认为幸运再次来临。” “但去年,流感高峰来得很迟。妈妈发现我不对劲儿,立即把我送到医院。可她却忘了自己同样只有一个肾……” 秦风抱着楚非昀,浑身疼得难以言喻。他收到朋友回复的资料,再联想到那晚听见男孩的声音,明明笑得欢快,本人却在流泪。 他就明白过来:在男孩边看视频、边想念已离去的所有家人、悲伤不已时,他还只顾质问男孩,心里有没有他? “风哥,我以为目前一切都在好转,很快就能攒够钱,把那套房子再买回来,可是……” 说着,呼吸再度急促起来。命运似乎从未放过他。 秦风马上呼叫同事。 第18章 一番操作下来,楚非昀再次疲惫得睡着。 只是梦中,嘴型也会偶尔喊着,妈妈,妈妈。 秦风只能握着他的手,小声在他耳边说着:“在呢,陪着你。” 等他好不容易进入深度睡眠,松开了一直护着他的手,秦风走出icu,在外面查看手机。 小豪自从知道这位“师公”出手如此大方,对他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是绯云老师晕倒那晚,他们小组的成员还在为新角色讨论配色,有份快递送了进来。 “律师函?!”楚非昀拆开一看便满头疑惑:“什么侵权啊?”又在自己电脑和平板里一番翻找。 电脑里留存着这个大概两三年前合作商的目录。 这个注册在禺市的w公司,主营文创业礼品类。 有过几次合作,买断他画的一些q版古风图像,用来印制在自家杯垫、文具,还有些帆布包啊鼠标垫之类的东西上。 虽有好几单合作,但费加起来也总共不足7万元。 但现在,这样一个小公司,突然提出侵权索赔,林林种种共计180万,把楚非昀吓了一大跳。 大家仔细看时,所诉侵权内容,正是ace在去年12月发售至今的,《诸神》游戏角色q版人物的各项周边。 这游戏从去年6月30日上线,目前近8个月,照目前开发完成的内容里,共计40多个英雄、15个npc、七大副本共近25个boss,其中超三分之一由绯云设计。 以1-8万元一个角色,授权费共计110多万。但按照协议,前期50%,一年后30%,两年后才能取回剩余20%,就是为了避免创意部门员工或短期外包人员有可能的侵犯版权行为。 但授权使用费还不是大头,真正大头其实是游戏周边、联名、衍生产品的销售分红。 比如说一个这人物保温杯100块钱,如果是知名设计师,就能获得5元收益,与销售额直接挂钩。 以往在漫画论坛上有点小名气的绯云,与别的小公司签的2或3%,年销售额不过几十万,通常一年的分红收益不过几千到两万,所以他也没多看中分红。 但由于与ace签约时,相比同时投稿的别的大工作室,他只能算是菜鸟中的菜鸡。怯怯提出的1%,还被压低到0.8%。 千分之八就千分之八吧,反正光是角色授权费,还有外包两年的月薪,就够这单纯的男孩做梦都笑醒了。 他只是还没懂,ace与他以往接触的小型广告、文创公司不是同一量级。 光是年底这一波的q版周边产品的销售额,就超过一个亿。 其中他自己主创角色的周边,销售额接近六千万。 虽然绯云自己不动声色,但光是ace的流量就足以让这个新人扬名。 而这家小文创w公司也注意到,这不是以前为本司供过稿的小画师? 在刚收到的律师函中写明,w公司按照行业最高的5%分红来估算,推测这几个主要人物的销售近三千万,那绯云自然能获利近150万咯?还有各种名誉损失费等二三十万,以此向绯云索赔180万。 围观楚非昀电脑里留存的,以前为w公司设计的底稿,样式还真能与《诸神》游戏里,由绯云设计的几个热门角色有点相像,毕竟第一,本来q版公仔就大差不差,第二都是古风,第三都是新年穿红衣拜年。 大家议论纷纷: “q版,很难说清吧?虽然头差不多,难道我就不能说我这眼型不一样,发型、簪子不一样,那个武器有点不同么。” “就是,这个w公司,简直是看我们绯云老师红了,就碰瓷吧?” 又看以前的合同留底,大家更为不解:“不对吧,买断不是交钱给图,怎么还加了三年’排他性条款’啊?这有毛病吧?” 毕竟以前谁没私下接过小活呢? 但即使各位年轻画师义愤填膺,这时,ace内部系统里又刚好来了份邮件。 是法务部的来信,通知创意部门,有个w公司控告本司某些周边涉及侵权,事关原画师绯云的一些作品,还通知财务部门暂停计发该画师的分红。 楚非昀当然不愿意,明明《诸神》的项目经理黄总,前几天还乐呵呵告诉他,很快就会计发新年季的销售分红,估计他有四十来万呢,让他好好干。 毕竟在高层眼中,四个主创画师里,“活多钱少”是其中最嫩的绯云的代名词。 他向法务部的发件人问询,但或许九点多已远超下班时间,那位专员语气生硬,指责他不懂这名誉权那知识产权的,没说几句就挂掉电话。 毕竟当年楚非昀重伤后,只勉强拿到高中毕业证。 合同条款的小字对于他来说也就是,每个字都认得,每个字有什么意义就不明白了。 他手头已攒了80来万,再加上40万,已几乎能把在禺市以前那个,从小与亲人一起生活的房子买回来,那他就有了家。 有了家,追求所爱时,也就有了底气。 可现在,为了以前不到7万块,莫名其妙要赔人家180万,还不知犯了这个事,以后ace还要不要他工作…… 周围同事议论纷纷,他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 当小豪雪儿他们拼命捏他的手、按太阳穴,问他“怎么了”时,他已无人可依:“手术签字找……秦、风……”就不醒人事。 原来这就是心肝大宝贝突然病成这样的原因! 从小豪的转述中得知此事,秦风又联系了阿贵问清楚,毕竟阿贵这几年搞了个什么复古饮食、文创之类的公司玩玩,算是懂些门路。 一边气这些公司简直把楚非昀当冤大头耍;一想就明白,ace法务根本就不可能任由w公司蹦跶,还有w公司想趁着这风口,靠绯云日渐上涨的人气赚一波热钱。 一边更心疼这小傻瓜,为了几十万百来万,把自己气成这样;家里人的事、目前遇上什么事,都不会跟自己说。 好在楚非昀已醒转,虽然情况仍有波动,密切治疗下每日好转。 这已是他入院第五天,会诊后经过一系列检查和评估,从icu转入神经内科病房。 除了护士护工,秦风自然贴身陪同。 只是自从那晚在秦风怀里哭过后,秦风发现他的大宝贝学会撒娇: “不吃肉粥不喝炖汤我要吃烤串我要爆炒兔丁!” “要吃火锅一盘毛肚两盘鸭肠三盘脑花还要苕粉!” “你答应的椒盐大虾避风塘炒蟹煎酿三宝卖完了?” 虽只能勉强能坐起,气焰却两米八。 “想当吃货就惜命一点!” 秦风恨得牙痒痒,作为医生,生平最恨患者不听劝;但他可是大宝贝啊,大宝贝说什么当然——也不能由得他使性子。 于是一哄二劝三壁咚:“再不听话就亲你。”才总算把炖得软绵绵的粥喂进大宝贝嘴里。 第23章 但大宝贝还是抱怨连连:“知道你们啥都吃,没想到!鳄鱼这么可爱,居然吃鳄鱼。” 指的是昨日,秦风为他炖的那盅鳄鱼肉汤。在南方沿海省份,的确是滋补身体的好汤品。 秦风咬牙:“不说兔兔那么可爱,你们还吃兔兔!”还辣的!对得起鲜嫩的兔兔么? 专门晾凉的粥,楚非昀看了一眼就嫌没味道,再看一眼就说饱了。 没想到这大宝贝使起性子这么调皮,男人不轻不重把碗勺放在病床的桌上,佯怒冷脸:“自己吃。” 这大宝贝看看碗,又瞅瞅男人的冷脸,委屈巴巴:“……没长手。” 男人指了指他露在外面的手臂:“这是啥?” “莲藕。”理直气粗。 秦风挑眉,终是忍俊不禁。 但没吃几口,许是一想到前几天收到的律师函,楚非昀两眼一直、“哇——”的一声、吐得天昏地暗,再次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 秦风还是宁愿他跟自己叫板。 得知他离开icu住进普通病房后,小豪他们过来探望;第二日,连项目经理黄总也带着法务部的人也来了。 只见一直陪伴在楚非昀身边的年轻男士,穿着柔软休闲的居家外套,凛冽却隐而不发。 他们问道:“这位是?” 秦风轻笑着与他们打过招呼,简单答道:“家人。” “家人?”虽然暗生疑惑,但见楚非昀本人也未反对,而与这男人相视一笑,ace公司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四十岁出头的法务主管,首先为那日在电话中态度冷漠的专员向楚非昀道歉,语气诚恳:“小楚,那天电话里的专员态度不太好,向你道歉。你看啊,你们项目组黄总非常重视这件事,还专门与我们的法务总监协调处理此事。” 她接着说道:“w公司虽然现在闹得很凶,但我们可以通过法律程序慢慢应对,拖上几个月甚至半年。这样一来,他们的关注度自然会下降,而像他们这样的小公司未必有足够资源坚持这么久。” 一副诚心诚意为楚非昀解决问题的态度,专业的用词和做法,还计划在舆论上造势,让楚非昀放心不少。 秦风听了个大概:“请问,贵司什么时候会把扣押的分红和剩余授权费用发还给楚先生?” “坦诚地说,这的确是需要一定时间,但我相信小楚你一定能创造出更多更好角色,他的获益只多不少。” 楚非昀当然连连点头。大家一时相谈甚欢。 见他们有意让男孩立即在全权委托书上签字,在秦风暗暗示意下,护士小姐姐进来通知:“各位,不好意思,探访时间结束。” 法务主管只能先把委托协议放下。 等他们走后,秦风把床放平,又帮着男孩侧身睡好,自己也坐在床沿,边轻柔为男孩梳理酸痛的腰背,边哄着他睡一会。 可楚非昀依然无法安心,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逡巡在男人刀削般的脸上:“风哥,我看出,你认为我不应该让ace代我解决这问题。” 扫了眼会客茶几上那份“卖身契”,秦风想了想: “如果你问我,我说,人是人,公司是公司。爱你才,惜你人,那是他们道德与教养使然。但大公司每年花七位数请一位总监,他们的职责,除了收益最大化,还有成本最小化。” 他的男孩没那么傻,只是需要时间成长。 “我该怎么办?”男孩的眼神,既柔弱又无助。 “你自己决定,或者问问与你交好的朋友,查查之前案例,再综合考虑。无论怎样我陪着你。”与他同枕在侧,秦风轻拍着他的肩背。 男人温热的手掌,传来支持的力量。 “但妈妈说,不能轻易相信陌生人。”男孩喃喃说道。 “你可以告诉妈妈,我是谁,还与你有缘千里。”在男孩耳边,秦风轻声说道。 在男人温和安抚中,男孩再次沉入梦乡。 一向与楚非昀交好的叭站资深编辑虹姐,过来探望时被秦风拦在门外。 男人快速说:“我让朋友打听过,w公司老板等着钱周转,也不多,二十万左右能搞定。请您为我说服他,花这钱买回自己的版权。” 同是将近而立之年的小姐姐,同在社会打滚小十年,马上明白他的用意:“嗯,让他自己买回,所谓的‘侵权’就完全不成立了。但秦医生也不认同,绯云与ace深度捆绑?” “让他小吃一堑,长一大智。一旦他彻底把自己卖了,以后吃的亏可不止二十万。”男人轻声说道,眼神轻柔看着房内男孩单薄的身影。 当男妈妈,也没什么不好。 第19章 ace公司高楼层。 “黄总,刚收到绯云的邮件,他已从w公司手中买回那几个受争议的人物版权。” 距离昨天午后,到医院里探访住院中的绯云,不过24小时,这件事便由他自己解决了? 助理又说:“且刚刚他在微博上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坦白说出,包括人物的设计差异、以前与w公司的合作内容甚至合同条款、这次我司周边设计的具体情况都公开来。” 手脚真快。本来昨天探访时,助理还悄悄拍下他住院的细节,想着让几个小透明帐号发布出来,激起他那些粉丝对w公司的讨伐,坚壁清野才能加强捆绑。 再来:“在邮件和微博上都对我们表了忠心。” 黄总悠悠地喝了口茶,没抓手,控制成本时总让人没有万全把握啊。对助理说:“回个邮件,祝他早日康复,说我们都期待他更多创作;转发他的微博,表示紧密合作。” 医院里。 按着虹姐一名律师朋友的建议,楚非昀发完邮件后,气鼓鼓躺回病床上。 该死的三年“排他性条款”,20万买个教训,呜呜…… 连秦风要喂他吃水果,也爱理不理。 见他半天不张嘴,秦风干脆把切好的水果一块块吃掉,边吃还边说:“这苹果好甜啊,宝贝真的不来一块?” 来来来个毛啊,二十万,能堆成山那么高了好吗!现在吃仙桃都没味道。 楚非昀用力揪着床边的扶手,把自己翻了个身,转到另一边去,装睡不看他。 可没过多久,总感觉有人动了自己,他睁眼微微抬头一看:秦风提着他一条腿,为他在两腿之间夹上个软枕。 见此,他两手抓着自己那根瘦得像竹子似的大腿,猛地从秦风手里抢回来,发着脾气:“别碰我!” 怕他伤到自己、赶紧放手,秦风也无奈,这不是怕他压伤皮肤才帮他垫着么。 秦风等了一会,大宝贝该消气了吧? 静悄悄绕过去,以为他睡着,正想偷偷亲一口,下嘴之际,这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刷”地睁开,目光恼怒至极。 秦风嘴边刚攒出个讨好的笑,被男孩一抱枕拍扁在脸上。 楚非昀猛推着床护栏,把自己放平,但秦风马上再次把头凑上去; 男孩只能再费力拉着另一侧,又想翻另一边去,刚等他使劲翻完,秦风又过来了…… 如此两遍,彻底没力气的楚非昀“嗷——”地大叫一声,用被子死死地蒙着头,任秦风怎么扯都不肯放开。 男人怕闷久了把他闷坏,只好哄着:“放开,送你一件礼物。” 被子里闷闷的传来:“什么礼物?” “情人节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他们的对表。 被子里又传来又轻又闷的一声“不喜欢,过什么情人节,现在都几月几号了。不开心!” 被拒得清清爽爽…… 他不是心疼钱么,男人灵光一现:“二十万现金,堆满这桌子。” 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风忙又轻拍又哄:“那你想要什么,我立即让人送来。” “呜哇——”男孩哭得更大声。 男人急得没啥办法,只能一下又一下扯着他蒙头的被子,以免他再次呼吸不畅。扯着扯着终于把被子扯松。 “我想好了!”被子下露出男孩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居然满盛着期待:“彩票。” 秦风莫名其妙:“什么彩票?” “礼物,我要彩票。” “啊?” “意外丢的财,就要意外来财。”男孩猛地掀开被子,甚至把宽阔病号服的一角也带得飞起来,露出薄软的腹部,“我们去买彩票!” “买了就能中奖似的,要是不中,岂不是更失望?”秦风帮他掖好衣服,还是立即表示要去帮他买回来。 他欣慰于男孩对自己坦率,虽然天马行空,任性也是重要的情感连接。 他愿男孩毫不客气地入侵他的世界,不愿男孩待之以礼。 像除夕那晚上,男孩满怀悲凉、独自转着轮椅进入卧室、又紧紧关上门,宁愿躲起来也不愿意向他倾诉,他怕了。 “你咋知道不中,知道什么叫‘上帝给你关一堵门就一扇窗不’。”男孩很坚持。 第24章 “今天降温,你别出去,把号码发给我。” “不行,我自己去买才能中,毕竟是我破财消灾,又不是你。”某些奇怪的信念感。 说来说去,不过是大宝贝嫌躺得闷了呗。 刚半小时前打完点滴。连着几日治疗后,秦风仔细看了看他脸色好了很多,的确可以尝试着出房间活动一下。 楚非昀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立即喜滋滋地握着电动床的控制器,把床头调高。 “悠着点儿,别一下子起猛了。”万一低血压又得晕好久,男人连忙帮他慢慢升起。 又为他细如竹竿的双腿换上厚运动裤、穿上袜子,让他自己慢慢换了上衣,扶他慢慢坐直后、抱他坐上轮椅,再蹲跪在他前面,为他变形的双脚套上鞋子。 前几日,楚非昀还不敢让秦风察看他的状况:“才不要你照顾,我又不是没手。” 毕竟,男人的体魄也太完美了。 是秦风的一番话:“楚非昀,我愿照顾你,并非因为同情你的身体状况,或者诸多客观条件,是因为想与你共同度过漫长的岁月。时光很长很长,直到我们白发苍苍……” 楚非昀打断:“不接受画饼,除非你说觉得我不难看。” 秦风忍不住笑,鲜活的大宝贝真美好。 想起,他对男孩的爱,始于颜值,怜于苦痛。 “我从来没觉得难看……”他轻轻握住男孩因重伤而退化、下垂、蜷缩的脚腕,像虔诚的教徒。 这双柔弱的腿,伴随着亲人的深爱挣扎前行,从未止步于命运的洗礼;身躯单薄柔弱,在破碎泥泞中却挺直脊背,从未放任于黑暗与沉沦;他说祖辈是复员军人,老人家铮铮铁骨,在后代的灵魂里不屈延伸;曾不解于古诗形容女子足下生金莲,或许正是浴火重生的蓬勃之花。 他把那双冰冷麻木的腿拢在怀里,把男孩放在心间。 楚非昀吃吃笑着:“会说话多说些。哎,下次哪个人物我不会写文案时你可得帮我。” 一副物尽其用的大聪明样。 推着他出门前,又想了想,给他戴上围巾、毛线帽和口罩,一张巴掌大的脸,只剩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楚非昀抱怨连连:“还不如把暖气机背上。” 二月末,南方还会倒春寒,哪敢再让他受凉? 然后一起到神经内科的医生值班室,与主治医生小赵打过招呼。毕竟私下把人领出去,同事间难交代。 刚好遇上康复科的陈平,上来送资料顺便与同事闲聊。 华瑞资金实力不俗,除了从各大公立医院聘请名医坐镇,还在全国几大医科名校签订博士委培协议。 所以院里不少像他们这样30岁上下的、年轻高学历医务工作者。 而长得一脸花花公子样的陈平,以往正好是秦风的反面。 秦风不过转身在暂离登记本上签个字,陈平已经与楚非昀叽哩呱啦搭上话了:“弟弟,你怎么认识我们秦大医生的?” 又像听到什么绝世秘闻似的:“……他先跟你搭讪?他这人会搭讪? 来,告诉哥哥,你家秦哥哥怎么跟你搭讪啊? ……不可能,他会跟你说什么’有缘’? 哈哈哈我告诉你,他助手小李当年第一次跟他,一台手术十几小时下来,你这秦哥哥愣是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把小李吓得以为自己犯了啥错误,第二天还给写了份检讨交给他。 他这人,每天说话不是论句,是论多少个字,没给他冷死吧?” 被包着严严实实的楚非昀,只能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默默反驳这个比自己还聒噪的男人。 这位花花公子还要继续撩:“弟弟,要是嫌太闷了欢迎到三楼找哥哥玩,等着你哟。” 秦风果然惜字如金:“滚!”赶紧护着楚非昀离开。 一边出了门,又小声护食:“刚才的陈平医生,西部h大毕业的,是我表舅的儿子。常跟别人搭讪,对谁都舌灿莲花,你别管他。”大宝贝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 “哈哈,怪不得你俩脸型五官有点像。话说现在才发现,你们医院专门招188男团吗。”嘴巴好不容易在围巾中挣扎出来,楚非昀偷笑。 “我189。”秦风拉下脸,故意重重地揉着男孩的头发。 “反正风哥最帅。”某大宝贝果然很惜命。 这还差不多。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陈平偷笑:“哎呀我这好表弟啊,三十年不开花,我还以为他真是母胎solo。 不过我那出了名雷厉风行的表姑,五天后可是要过来巡视哦,这朵小娇花怕是……” 这是住院第十天,才终于重见天日。 虽然降了温,但北风吹散了阴云,春日下午四点多,阳光温和,路边的草地上泛着微光。 楚非昀看着地上,身后秦风挺拔的身影被斜阳拉得好长,风衣扣子敞开,偶尔一阵风吹过,能把自己微小的影子也包裹进去。 高新区多是高楼大厦,他们出了医院,一直走到两个街区外的潮流前线,才终于找到一家卖彩票的门店。 男孩绞尽心思,按自己的生日年月日选了一组,手机号码组合选了一组,门牌车牌号码组了一组,据说是家人的生日选了一组……最后还遮遮掩掩地写下一组很像今年的日期,主打把自己周围的数字组合都来一遍。 秦风咬牙切齿:“为什么没有与我相关的数字?” 楚非昀还在精心搭配着号码,完全没抬头:“我买彩票为什么要与你相关?话说你不就是想告诉我你的生日,让我送你礼物?直说嘛。” 至于么,秦风没出声。在男孩心里,他的存在感就这么弱? “哎,而且,你怎么知道就没有了。”楚非昀期期艾艾。 男人剑眉轻挑,而男孩却没再进一步解释。 握着秦风送的这张单薄的、共计十元的礼物,楚非昀笑得合不拢嘴。 “乐成这样。” “你不懂,要是中了五百万,那我就不用干活——好几年了。” 男人觉得好笑,他能给的远远超过这些。不过不急,他们还有漫长的岁月。 今天是周五,随着时光流向五点,潮流街区的人群逐渐增加,户外开放式集市里,各种美食小摊也陆续冒出香喷喷的味道。 这些鱿鱼串串那些章鱼丸子……好香啊!楚非昀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抬脸朝秦风卖了个萌。 秦风一脸看傻子似的:“你说呢?”逛得久了,赶紧回医院吃半流食去,这大病初愈的。 “哎哎哎别走啊!你不懂,美食也是很好的心灵疗愈啦!”楚非昀满心不情愿,刚才出门时就应该让赵医生把饮食指示里的半流食给改了,“不对,风哥你不也是医生,怎么就不能有点儿判断力,我已经好了!” 秦风懒懒洋洋:“你不知道?最近我休假,不是医生,不能下结论。” 楚非昀嘟着嘴:“就说好端端你干嘛要休,不务正业,害我没得吃。” 看这鼓鼓的脸,一股恶念生向胆边。 秦风买了一球gelato,推着楚非昀来到边上的长椅。坐下后、小心翼翼把冰淇淋凑近他嘴边。 刚才圆滚滚的“河豚”立即笑成了花,对呀,不就牛奶和奶油做的嘛,化了也是半流食,风哥果然上道。 他天真而满意地张开了嘴…… 那个冒着香草味的乳白色球球,在他鼻尖前拐了个弯,落入男人薄唇里。 男孩的嘴不自觉变成个大大的“o”型:什么,我的球! 感情终究是错付了,呜呜唧唧。 秦风装作才刚醒悟:“咦,你想吃啊?想吃干嘛不早说呢?刚才你可没说要吃啊。” “我要我要我要!”男孩张牙舞爪,拼命扒拉着男人的手臂。 但男人还是比病弱的男孩要强壮不少,蚍蜉撼树中,依然好整以暇又吃了一口,唇边挂着一丝香草味的诱惑。 眼看着冰淇淋球只剩一半,楚非昀急着一手狠扒着他上臂、一手撑着轮椅扶手一用力—— 被厚衣服包成球的身体离开轮椅,奋力撞向秦风怀里。 秦风连忙反手护他。 就在这一瞬,男人却突然感到有什么舔过自己的唇。 小小的,湿润、温暖而柔软。 如同以前喂猫时,手心被舌头舔过的触感。 他呆在原地。 母胎solo不是盖的。近29年,从未有过如此,既酥软又澎湃,心旌飘摇。 以为自己年近而立,像情圣一样,可潇洒应对动情时的窘迫。 只发现在这场一见钟情中,他才是被围猎的兽。 而楚非昀像餍足了一般,轻轻舔舔自己的嘴:“果然好好吃!哼,风哥居然想吃独食。”看着地板却突然惊叫起来:“剩下的球球掉啦,早知我该抢它!” 被围猎,也挺美妙的。秦风突然想起楚非昀最后写下的那串错位的数字,所代表的日期。 他所在意的,虽迟但到。 第25章 把包得像球一样的身躯拢在怀里,秦风把头埋在男孩肩上:“楚非昀,你怎么赔我?” 男孩一脸愤愤:“等这张彩票中奖,赔你一百个就是了。”不就一个冰淇淋球! 耳边男人的声音,深情而执拗:“这是我的初吻。楚非昀,你拿什么赔我?” 男孩大大咧咧瞟他一眼:“初吻怎么了?……我也是啊!”又低下了头。 在这个微微寒冷的春日里。 第20章 “楚非昀,你知道接吻代表什么?”秦风再次低声在楚非昀耳边呢喃。 “当然知道,我又不是傻子。”男孩笑意盈盈。 “嗯……那你说,什么意思?”他想开口表白。 “喜欢你呀,这么简单!”但男孩已再次,吻上他的唇。 两唇贴合之际,缠绕着香草的旖旎。 这晚上,秦风在床上辗转难眠。 回想起傍晚,随着街灯亮起的,是楚非昀凝视着自己的双目,熠熠生辉的眼中只有他一人。 ……最后,浑身燥热的他只能冲到浴室,狠狠洗了个冷水澡。 他一定会陪着他的男孩共度一生,从每日仔细守护男孩的健康开始,一定要照顾好他。 但对于秦风提议转到康复科进行复健治疗,楚非昀极度抗拒。 “不要!康复都是骗钱的!打我也不去死都不去,骗钱的……”扯着秦风的外套死不撒手。 毕竟前几年在很多无效医疗里,全家为他花费不菲,且按照他这伤情,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再恢复知觉。 陈平一脸无奈,敢情我这专业白学的? 喂喂,不是只有恢复到能走路或有知觉,才叫复健啊,至少预防和治疗骨质疏松、还有肌肉萎缩啊。 秦风只能好说歹说,至少这几天让他乖乖呆在医院,他放心很多:“我也想一直陪伴在你身边,但过几日有场教学观摩,我要为此准备,真没法整天在家看着你。” 楚非昀点着头,状甚懂事:“我知道,风哥忙去吧,出了院我自己乖乖在家就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也荡漾着“你放心”的字样。 男人轻轻地松开手:“那你起个床让我看看?” 楚非昀马上一挣扎,二挣扎……一阵眩晕袭来,差点没磕在床边扶手上,还好秦风马上护住他脑门儿。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现在他的确连自理都做不到。还撑着死鸭子嘴硬:“没毛病,我、我好得很。” 围观的三位医生,三脸无奈,敢情他们医学专业白学的? 神经内科的主治小赵,瑟瑟看了秦风一眼,这情况哪敢批这小楚出院,只能转科。 秦风木无表情,对陈平说:“打包带走。” 但不知陈平小声在楚非昀耳边说了句什么,男孩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竟同意了。 长相俊美又爱笑的陈平,极擅长与患者沟通,所以作为康复科主治医师,陈平的粉丝倒是不少,特别是康复科很多需要长时间住院的患者,与陈大帅哥处得像朋友一样。 换到三楼的新病房、安排妥当后,秦风仍依依不舍,千叮万嘱,只是他从大宝贝的眼神里,似乎捕捉到一丝急不可耐。 上午9点,秦风回到自己办公室。 一周后有个教学观摩,是华瑞集团每年3月举办的医疗展示活动的其中一项,高新区分院今年推荐的,自然是他秦风。 往年他还没这资格,可今年是他评上副主任医师的第一年。本来父亲还想再让他锻炼几年,但作为华瑞集团董事之一的母亲陈女士,觉得自己已临近交班,且儿子又不一定要走丈夫的技术路线,有些名气之后也可以走经营路线嘛,迫不及待把他推了出去。 他与助手小李、现在的两名实习生、神经内科的电生理技师,以及影像科、麻醉科等同事们,在本集团的会议平台上,开了个相当详尽的会议。 “45岁女性患者,通过mri和dti检查可知,左侧额叶靠近中央前回有一个间变性星形细胞瘤,大小为31mm x 36mm,形状不规则,并且部分侵入白质纤维束。” 紧随他这名主刀医生后,各科都发表了对这个手术难点的看法,特别是这个区域对患者运动功能的影响,严重起来,偏瘫甚至全瘫都有可能。 秦风当然知道。 这位患者,在去年底在海湾市区的总院就医,很快就签定了同意配合教学展示的同意书,过年前就被转院至高新区分院,与秦风接触了有一个多月。 母亲在春节时就耳提面命,除了技术上的失误,这场公开展示对他前途的巨大影响。为此他也做了严密的心理调整。 但半个月前在icu握着楚非昀冰冷的手时,他其实想放弃这次机会,反正能主刀的医生,同院还有几名主任级别呢。 但现实不允许,他应该对患者负有责任,除此之外对家庭、乃至企业也负有重大责任。 父亲前些日子也回到了京城任教的医大,很有可能过几日,也会带上自己得意门生过来观摩,连一向对儿子的能力十分放心的他,昨晚也发了微信询问筹备进展。 此时秦风只能再次集中精神,把工作处理好。 这次的团队成员都是本院他极为熟悉的成员,但会议仍在将近中午一点才结束。秦风一边起身一边看手表往外走去,担心着大宝贝在新环境会不适应。 但楚非昀不在病房内,手机却放在床头。秦风问护士,答并未见楚先生离开楼层。剑眉一挑,他闯入陈平的办公室——也没有人,手机亦不接。 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间,逼得秦风利用工作呼叫器寻人。 但特有的滴滴声从陈平的办公室内室响起——就是设置给医务人员换衣清洁休息的空间。 靠近门边一听,只听见好一阵悉悉簌簌后,是陈平的声音:“……回去了嘛,你家那位在找你哦。”语调急促却不像普通话,秦风只能勉强听懂。 另有几句含糊不清的回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什么要紧急处理,为什么不在治疗室?重重敲了两下门,不等回答,秦风发现门没锁,便直接闯进门。 休息室里,眼都直了的两人,犹如被惊吓的两只小白兔。 六目相对,空气凝固得像个果冻。 “你们在干嘛?” “没干嘛。”喉咙里咕的一声,楚非昀的眼神,竟躲闪了一下? 很快又变得笑眯眯的:“秦大医生下班了?还没吃饭吧?饿不饿?你不是说过,今天会带我去你们食堂看看?” 看他比上午要精神些,秦风悬着的心也放下了:“我带你去,吃完饭再陪你下楼走走。” “嗯嗯!”楚非昀点头如捣蒜,开心说着“谢谢陈医生,拜拜”,略带欢快地转着轮椅先出了这小休息室。 秦风的目光在陈平脸上停留片刻,但陈平只是微笑着回应,看不出任何异常。便向陈平淡淡点了个头,出门跟上楚非昀,帮他推轮椅。 来到餐厅时,饶是这高端私立医院供餐极丰富,色香味俱佳,却引不起楚非昀任何食欲,懒洋洋地看了一圈食品柜台,只勉强要了份炖汤喝。 “下午安排你做康复治疗,只吃这么少,哪够体力?”秦风很是担心。 “真的饱了嘛!”声音里透露着一丝犯困的虚弱。 秦风只能随他去,快速吃完饭陪他回到病房,看着他午休、轻轻亲吻过他陷入沉睡的脸,再回到自己办公室。 下午五点多,手头的事一结束,甚至还差那么点时间才下班,秦风已迫不及待到三楼的康复治疗室等候。 只见楚非昀刚被护工和康复师从水疗池里抱出来,脸色极疲累。换上衣服,与康复师一起回到主治医生陈平那里。 陈平一边查看记录一边调整方案时,秦风却发现,从神内小赵那儿传递过来病历的医嘱里,关于饮食里的“忌辛辣刺激”那一行已被删掉,不由得问一句。 但自己这好老表竟反驳道:“哎现在你是主治还是我?行啦,你忙你的,把你家的交给我。自家哥哥还不相信?” 秦风这几天很忙,仍每日抽出时间来与楚非昀一起用餐。只是他的大宝贝,胃口一日不如一日,有时竟见到清汤都恶心反胃。 但脸色逐渐好转,力气也恢复了不少。 几日时间当然看不出康复治疗的成果,但陈平竟断言他身体没什么大问题,面对秦风质疑还说“现在你是主治还是我?” 大家学的都是循证医学,既无指标说明楚非昀的状况变得恶化,他也只能暂且相信这判断。 毕竟,他的工作也不轻松。 除了即将进行的这个教学手术,例行每周门诊两天,夜班两天,除了旧患者的定期复诊,还有十来名新病人,收治四名需要入院手术的患者。 本周二有场难度不大的小未破裂动脉瘤介入,晚上是夜班;周三凌晨被召去参与颅脑外伤急救后,继续参与放射科解读一些复杂的影像等。 第26章 周四。晚餐时分已发过微信让楚非昀自己吃饭,处理事情到8点才离开办公室。但还没走进大宝贝的病房,在门口就听见他与陈平相谈甚欢。 这很正常,大宝贝也是要社交、要工作嘛,就像以前小豪阿强他们来他们家一样的。秦风如此相信。 走进房间时,见陈平坐在床边不远处的椅子上,两条长腿悠闲地搭着,看着手机;而楚非昀也倚在床头,看着手机。 不过是一起打游戏而已,两人间却开心无比。 有点吃味的秦风,用腿拨开陈平的腿,毫不客气往床边一坐,抱着楚非昀就亲。 大宝贝却没领情:“呀,你别挡我。” 秦风环顾四周,问:“老孙呢?”指那名护工。 楚非昀随口答:“在呀。”眼神示意下,秦风只看到他眼里的队友“小悟空”。 但就在“小悟空”突然空血时,旁边的陈平却惊叫一声:“妹的,我没血了!” 下一瞬,楚非昀的人物也落了败。 两人同时扔下手机,“不玩了不玩了,队友太菜”,“你才菜”,默契得很。 好像刚刚才发现秦风到来似的,楚非昀这才抱住他,亲了一口:“怎么这么晚?想你!” 一句“想你”,把这男人心间的无名火浇个熄灭。 玩游戏在兴头上,陈平估计正想和楚非昀讨论战术,秦风一臂绕过男孩的肩和脖子,紧紧拢在怀里,一手在前扣住男孩的肩膀,温柔地说着“我也想你”时,剑眉却挑向陈平。 陈大帅哥只好笑着说“早点休息”,但当他准备离开病房之际,又加了句:“明天记得哦!” 楚非昀又笑着点了个头,默契得很。 “明天什么?”是秦风冒着酸味的声音。 “不就……复健啊,还能干嘛?”楚非昀在他怀里,抬脸看向他,笑容纯真。 又补充说:“平哥说你明天要忙一整天是不?那场重要的手术,要加油喔!” “平哥”?不是陈医生? 虽说他的确是要忙一整天,就算手术完成,也没法马上脱身。 秦风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想法。两人仅仅是隔了几个楼层也难得相见,没必要浪费时间想些有的没的。 与大宝贝亲亲抱抱那么一小会儿,再聊一下天,就被催着回家休息。 终于,教学展示手术的日子来临。 未满7点,秦风就回到医院,快速用过早餐后,再次来到楚非昀房里,但男孩还没睡醒。他只能轻吻过男孩的睡颜,便轻轻合上门离去。 七点半再次与本次手术团队见面、听取护理团队在术前24小时的准备情况,再与病人、家属见面简单安抚。 八点钟,在他的母亲、即华瑞集团的陈董,和高新区分院朱院长的陪同下,秦风的母校z医大的两位教授自省城到达,其中严教授也是著名的神外专家,还是他的博导。 没几分钟,昨晚从京城回到的他的父亲、华瑞总院副院长、现任s医大的神外客座教授,也带着自己几名得意弟子回到,也暗含为儿子站台之意。 再加上别的来访者,同是本国几大私立医疗机构管理层,虽然大家表面只字不提秦风相当于是“华瑞医疗太子爷”的身份,但这行业有多大,心知肚明。 大家好一阵寒暄,“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有为”等等。 家教良好的秦风,向所有来访者点头致敬。 第21章 九点,按照教学目标,秦风向母校z医大师弟师妹们做了简短的开场致辞,介绍了今天的手术病例、目标和难点。 之后,他与助手在进行消毒进程。与此同时,影像科通过视频进行术前报告,另一边,透过大玻璃窗可以实时看到麻醉师的工作。9点50分,全副武装的秦风与两名助手进入手术室,听取麻醉师的术前报告后,10点正式宣布手术开始。 所有人都可以在左侧的巨大单向玻璃处,或是右侧的大显示屏上,通过四枚高清摄像头的拍摄,清楚地看到主刀医生的一举一动。 开颅、分离脑组织,各项事情有条不紊,直到暴露出星形胶质瘤,手术团队松一口气:“与影像一致,按原定步骤进行。” 毕竟因着这场教学示范,此患者的影像学检查已多次反复进行,实物再与影像不一致就离谱了。 几岁起,一有机会,秦风就被带去观摩父亲的手术教学。 二十多年前,在没那么先进影像设备的年代,一台颅脑手术通常最低不下四小时,连当时已成年的医学生都会觉得疲累,只有几岁的他没有这样的抱怨,只紧紧盯着当时还没那么高清的影像里,父亲的一举一动。 再加上秦教授早已有意识地对他进行训练,很多动作从小就刻在他脑海里。 从23岁考取医师资格证开始,他就在省城的华瑞分院轮班,同龄人忙着恋爱,他忙着科研。 直到26岁规培结束、临八博士直升主治、回到海湾市,在设备最先进的高新区分院就职。 长期锻炼出来的手速加上仪器设备日益先进,在高清摄影机下,有的师弟妹甚至都还没看清,他手上的显微镊子就轻轻越过锥体束,准确无比地来到肿瘤的位置。 肿瘤按预计中的分割成十几片,清理得一干二净,且没出现任何高难并发症,手术在预计中的四小时内完成。 一切按部就班,像最严格的脚本一样精准无比进行下去。 缝合完硬膜后,秦风先离开了手术室,简单清洁更衣后,来到隔壁的观摩室再与大家见面。回放手术过程并讲述自己的经验和心得,最后向各位到访者致敬:“……本人不成熟浅见,请各位前辈、同行悉心指导,谢谢各位。” 话音刚落,他的博导z大严教授首先为他鼓起掌,得意门生给他长脸,自然满意至极;朱院长自然盛赞太子爷的日常功绩;秦教授本人虽然不好当面表扬儿子,也难得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秦风自然回以浅笑。 有师弟问道:“秦师兄你好,在校期间就常听教授说起你的厉害,今天第一次见到你的实操,想问你主刀时在想什么?会紧张吗?” 他是人,又不是机器,看着一切从容泰然,其实比谁都害怕失败: “我们严教授常说的’未料胜先料败’,我一向奉为圭臬。 你们所看到的每一步操作,都是我与团队经过无数次精确计算的结果,只是由我把这个结论精准实现出来而已。 比如我自己,每次考虑手术前,按照检查结果,理论及前辈的经验,并为此作无数次思考和假设,什么时候使用最优方案,什么时候及时止损,反复论证别的可能性,直到已经在头脑里演练上百遍。 但无论如何,都应该以尊重患者的生命与尊严为最高准则。” 又有人提出:“师兄,你刚才怎么做到手速这么快、还没扯到神经?因为真心离运动区域得好近,我看着都担心死了啦,后来还是在慢速回放时,才看得清你是怎么避开的。” 他看一眼父亲。 “无他,唯手熟尔。请各位同学多下苦功,勤加练习。” 见大家不再提问,秦风再次向大家鞠躬致意。所有人为他的精彩表现鼓起掌来。 满堂热烈赞扬中,有位同学小声和同伴说了句:“秦师兄好高冷啊。” “我倒觉得有点ai的人机感。” 下午四点,行政科长以及秦风的助手带走医学院学生们,去参观院内设施。 医疗同行跟随朱院长一同来到会议室,一边享用下午茶、一边进行商务交流。 这时,陈董再次向大家重新介绍这位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 得益于年前,这位陈女士竟然能打进美国道氏,被一向傲慢的道氏总裁都称一声“my lady”、并与其签下合作意向,相当于再次提升华瑞在本国高端医疗的地位。 她这么隆重地把儿子摆出来,谁不给个面子? 相对地,这么精心培养起来的儿子,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会不知道? 从年二九那晚,她一说到港城徐氏的女儿,秦风马上回答“用餐可以,相亲不行”时,她就暗暗留意。但那时还没什么端倪。 但自从十几天前有个姓楚的小男生,被送进这儿急救,之后的事情,她可就一清二楚了。 其实五天前,秦风仍未召集团队进行这场手术讨论会时,她就想亲自过来看,结果当天收到消息,秦风终于开展术前讨论,她也暂时放一放。 毕竟今天对于儿子来说,是在同行面前的第一次亮相,在此之前她不想出那么多幺蛾子。 正当她与另一医疗集团老总打完招呼,正要转头招呼秦风过来时,儿子不见了。 嗯? 呵! 在术前术中,秦风尚能保持冷静专注,但完成了这场重要手术后,还有什么比得上楚非昀的情况,更能让秦风牵肠挂肚? 刚才与站在会场入口处不远的导师严教授交谈完,秦风干脆抽身暂离,哪怕只有几分钟,也想见见大宝贝。 第27章 特别是,究竟他和陈平昨天约定的,今天干嘛? 就算做复健,也该由复健师还有护工老孙,按陈平的指示带楚非昀去做而已。 作为主治医生,哪那么有空整天跟着一个患者? 他直接刷权限卡迅速下到三楼,楚非昀果然不在房里。 陈平也不在办公室。秦风昨晚就查过他的排班,今天没出门诊。 那句“明天记得哦”持续燃烧着他的意志。 他不敢想像,如果男孩不再对自己感兴趣…… 再顾不得什么礼仪,他直闯入办公室,大步横穿,直接一把推开休息室的门。 果然,迎接他的,还是那两只惊慌不已的“白兔”。 再次六目相对。 空气里,扑面而来而来一阵浓烈的……椒麻香料味? 让秦风不由得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再马上抬臂、以肘捂口鼻,连咳了好几声,刺激的气味让他差点眼泪汪汪。 只见楚“白兔”嘴里鼓鼓囊囊,还在飞快地嚼啊嚼的。 而陈“白兔”正在收拾一个满盘红油赤酱的快餐汤盒。一瞬惊讶后,迅速回复一贯的嘻皮笑脸:“哦豁,被发现了。” “你们在干嘛?”喘息稍定,秦风问。 “你看到啦,下午加餐。”陈平坦然。 “你给他吃什么?” “小面。他自己点的外卖,又怕在病房里被你闻到气味,才跑过来。……对了,还没谢谢小非昀请我吃东西呢!”一脸笑嘻嘻。 秦风想起,虽然这远房表哥陈平也是本省人,可他在西部h医大读了八年,可以说是半个故乡的存在。而h医大所在城市离楚非昀家乡不过百来公里,共享着同个菜系。 这可真是送羊入虎口了。 “他现在身体还没恢复,为什么不清淡饮食?”不由得质问道。 楚非昀仍在奋力吞咽,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急得脸微微发着红。 秦风看他被噎得不行的样子,转身到外面饮水机上倒了杯温水,蹲在男孩身边,让他慢慢喝,又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 “你说呢?人家爱吃你不让人家吃,就像你,以后要是跟他回禺市,人家死都不让你吃粤菜,你怎么着?”说的倒是真理。 又说:“而且人交到我手上,我判断他肠胃功能已经恢复,从这几天护工的反馈看,也没异常。为什么不能吃?”谁还不是个医学博士呢。 把楚非昀吃完的餐盒也收拾好,陈平出去扔垃圾之际,房中只剩他们两人。 秦风温柔地给楚非昀擦嘴巴之际,“楚非昀,为什么不告诉我?” 对转到康复科进行复健治疗,楚非昀极度抗拒。刚开始。 神内的小赵对“太子爷”一向言听计从。 秦风让陈平把楚非昀“打包带走”时,已快速查阅完病历的陈平,小声在男孩耳边说了句:“内几天都没吃巴适哇?” 嗯?半熟悉的乡音?楚非昀态度立即改变。 直到秦风等人把他送入三楼的病房,楚非昀已迫不及待:“去吧去吧,男人忙事业应该的!” 别老在我面前打转,影响我点外卖(不是)。 果然如陈平所料,过一会儿走进他房间时,轻轻翻开那张不断涌动的被子,成功捕获两只警戒的大眼睛,滴溜溜、骨碌碌的。 嘴边还挂着一丝辣条。 那可怜孩纸还要哭丧着脸向他诉苦:“陈医生,你都不知道你那表弟,连让我吃了两个星期清淡肉粥,呜呜,嘴巴里都淡出天际了!” “南乳也没一块?”陈平故作惊讶。 “连榨菜都没得!你说过分不嘛!” 本着作为医生的职责,陈平提醒:“咳咳,他也为你好噻。” 楚大宝贝立即奉上一整排辣条,麻辣味的,“老乡,莫见外哈!” 于是,在秦风背后,椒麻饮食同盟结成。 怪不得每天吃饭时都吃不下,甚至有时见到食物就恶心反胃,还让营养师查过饮食记录,也没发现问题。 原来,是他躲起来吃外卖,还吃撑了? “楚非昀,你应该告诉我的。”他蹲在男孩身边。 本就立下决心,一定要把所爱的人照顾好,与他长长久久、厮守一生。 楚非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别蹲在这儿,坐!来我们聊聊。” 秦风看了看,太远,把椅子拉近,面对着男孩,握着他的手仍旧不放。 楚非昀清了清嗓子:“那我真说了啊。一是口味这东西很难改变,我之前我就告诉过你,我想吃什么就自己点外卖,但这段时间你又不让我吃外面的东西,不是你做的就是食堂做的,都是清淡的菜式,本来我不舒服胃口就不太好,就更吃不下了; 二是,看你对辣椒素又敏感,刚才闻到辣椒味都受不了,更别说之前见你辛辛苦苦在厨房做饭那样子,像进毒气室似的;对于你,毕竟对于自己都没吃过、也吃不了的东西,怎么去掌握调味嘛,就算你做的我也不爱吃,我不爱吃又感觉很辜负你的辛劳。” 他又挠挠耳后:“而且,平哥说,你最近很忙。那我怎么敢拿这些小事烦你,我想你一直开开心心,不想你不高兴,就想自己解决而已。” 但突然发现,男人的脸更黑,楚非昀刚想开口补救—— 男人打断:“不准叫平哥,叫陈医生。” 男孩疑惑:“反正,你哥也是我哥嘛!” 俊酷的脸板着:“不行。” 大宝贝想了想:“好吧。” “楚非昀,以后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都告诉我,好吗?” 自己养的小吃货,怎么办?只能宠着呗。 “好吧。而且我可没忘了,你答应我,要把本省好吃的店都吃一遍哒!” 秦风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你快点好起来。” 见秦风脸色缓和,楚非昀忙奉上大大的赞:“风哥刚才在为病人动一个很厉害的手术对不?好多人过来看对不?我刚看到公众号上的直播了。” 本院的行政部门应该会在公众号上直播,但这对于秦风来说,不过是一场平凡而紧凑的工作而已。 楚非昀又抓起他的手:“直播里不是有高清镜头嘛,拍得清清楚楚!我好难想像这双手居然能做到这么精细的事,啊,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专业术语怎么说啦,说真的,不敢相信风哥有这么这么这么厉害!而且,眼神好a,完全不像平时的你啦。虽然之前不是在急救那儿看过你救人嘛,那时就觉得好帅,但没想到你还能更帅!” 秦风用他灵巧而敏感的手指,轻轻摩梭着楚非昀纤细的手指:“你自己不也靠手艺吃饭。” “这我哪能比呀,我能复制n个图层,细节能放大,错了能重画,能与脑子比?真人脑子耶,想想我都紧张!” 秦风抿了一下嘴,还是没忍住微笑出来。 少年时代一切的静默、隐忍和磨练,前辈的认可、同行的礼赞、后辈的羡慕,都不及这在楚非昀眼里读出惊艳时,获得的最高满足。 “对了,怪不得之前字条上,你写字也这么好看。”他的宝贝又说。 “嗯,父亲小时候就让我学书法和工笔画,控腕力。” “真的吗,那我纸绘还不一定比得上你呢。哎不过我小时候边上课边在书上画画,每页都是。有些同学觉得还行,让我帮他们把插图也改了,结果大家一起叫家长,把我妈给气得,回来把我吊打一顿。”男孩一脸愤愤地推卸责任。 两人轻声聊着天,相互描画对方的指尖,情意缠绵。 可这时,坐在外面办公桌前的陈平,迅速站起来,顺手带上内室的门。 只听见他声音洪亮:“姑姑,呃不,陈董,您找我?” 精心培养的儿子出了bug,这位女士要开始查错了。 第22章 秦风与楚非昀两人,在内室面面相觑。 楚:“姑姑,谁啊?小龙女吗?” 秦:“我妈。不过陈平好端端关什么门?” 楚非昀瞪大眼睛:“不会吧?那是该赶紧关门。你给她说过我们的事了吗?” 秦风一肚子委屈:“除夕那天我就想带你回去,是哪位宝贝当时不肯来着?” “是我错了嘛!”楚非昀连忙撒娇卖萌,“不对,我们当时有那么熟么……”想起秦风那天也看到的彩票号码,脸上泛过一丝红晕。 又在男人略带哀怨的目光里转移话题:“那她怎么突然来找你?” 秦风看看手表,才突然想起楼上那一大拨人:“只顾着和你说话,都忘了楼上的访客,还在开行业讨论会,晚餐还得应酬。” 几天前那场春梦,梦中人现在就在身边,嘴唇轻轻掠过他耳边时,男孩头发上常萦绕着的柑橘香气里,有一丝椒麻味的烟火气。有时真想啥都不干,想天天把他抱在怀里。 楚非昀简直无语:“我还以为你那儿已经结束了呢,怎么不早说!”一甩手让他快回去。 第28章 秦风自认为,他的完美亮相任务确已完成。应酬是专业工作以外的事,哪够眼前人重要。 又追着握起楚非昀的手,柔声说着:“楚非昀,虽然现在不够正式,我想把你介绍给我妈妈。” 大宝贝死活不愿意:“不要,你清醒些!看看我这样子,穿着病号服,头发又乱,现在乱糟糟的,这是真·太不正式,别来。”带着少年人的粘糊,却连连推开男人的手。 男人板起脸:“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好,还不快养好身体。” “反正,现在别!快走吧,开会要紧。”他们还有长长久久的时间,不急于一时。 此时紧闭的门外,陈平的声音越来越接近门板:“秦风在哪?我不知道啊,他那场手术演示做完了?我帮您找找他。” 不顾侄子的反对,陈英一把打开门时,果然看见宝贝儿子在里面。 “敢情这医院里我说话不算话了?”狠狠瞪了一眼侄子。 陈平只能讪讪退到一边。 只见,好大儿站在一个坐轮椅的瘦弱男孩身边,已站起来准备要走,但那男孩却紧紧拉着他、不肯放手。 什么泼皮猴,敢缠我儿! 那男孩一见到她,马上缩回扯着秦风的手,又向她轻点了个头。 秦风转身向母亲走去,高挑身影挡住她探究的眼神:“抱歉!刚才有点事,现在回去。” 看儿子这反应,看来也没当场要把这男孩介绍给自己这意思。既然还有客人,暂时鸣金收兵。 陈英挽住儿子手臂,又对侄子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两母子一起出门时,秦风听见—— “先走吧,人我帮你看着。”语气是表哥陈平一贯的随意与轻佻。 之前有人传过陈平这位花花公子,与医院里的护士小姐姐、甚至是一些病人也有点牵扯。这次,却如同猎物被觊觎了一般,危机感涌上心头。 秦风便轻轻拍松母亲挽着自己的手:“妈,您先上去吧,我很快过来。”转身就想向楚非昀走去。 恋爱脑上头了?陈平赶紧侧身拦住他,小声喝止:“喂,前些天你还差点放弃今天的事。先上去啊!”又用眼神微微警示秦风:看你妈那脸色。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赶紧走吧。”并非不懂事的孩子,楚非昀赶紧挥手,特别是看见秦风妈妈的脸色,已涨成铁青。 陈英算是开了眼了,刚才陈平虽然说得小声,但她又不耳背,紧跟在儿子后面,她可听得清清楚楚! 为了这么个人,她这好大儿竟想放弃这次大好机会?再让这人蹬鼻子上脸,我风儿是不是要放弃他的大好前途了? 绕过陈平,来到男孩身边,此时秦风才分神看看母亲,坦然解释:“妈,这位是楚非昀,是我很重要的人。” 见母亲这眼神,他就确认母亲并非毫无所知。 她是华瑞医疗集团最大的股东,虽然不担任董事长,但这儿每个人都算是她手下,没几个耳目才怪。 前些天楚非昀急病入院,从为男孩签字那一刻起,再加上在icu那几天,相信关于两人的传言早已泛滥成灾。 被这位脸色可怕的阿姨注视,赶鸭子上架的病中男孩,连忙抬头理了理头发,尽量笑眯眯:“阿姨,您好,我是风哥的朋友。”又小声对秦风说:“风哥你先回去吧,我没事。” 陈英冷冷的,似笑非笑。 看着这小男生还装得很懂事的样子让我儿回去,讨什么乖巧! 一想到当时整个医院都在暗中传开,她这金贵的好大儿差点没给这小男生端屎倒尿,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一句“这人手断了还是全瘫了?要你二十四孝贴身伺候”差点脱口而出。 但此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冰冷的眼神再次扫过两人的脸,陈英大步走出走廊,接起电话:“喂,李总……” “危机解除!”陈平笑嘻嘻地走进休息室,“行了,适可而止一点,秦风,你不会真怀疑我对你家小非昀有什么特别企图吧?够了啊,我刚才已呼叫老孙过来接他。” “风哥你快走吧,开会要紧。都说了我和平哥只是搭伙吃饭,而且你刚才那样,不是让你妈妈恨死我了。”楚非昀也赶紧推开他。 “什么都不用管,等我回来。”秦风再深深看了他一眼,又见护工老孙从走廊向这边走来,这才大步离开。 陈平还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啧啧,一场精彩大戏没演下去啊。” “小非昀,你知道我们这家医院,或说整个华瑞连锁医疗集团,刚才我那位美丽大方的表姑姑,占了多少股份?” “又或者,单论二十来年前,这个高新开发区刚开始卖地皮时,我姑姑利用手头一些个人资产与信贷,获得了医疗行业以外多少收益?” “估计她的资本实力,连她儿子也未必一清二楚。” 楚非昀夸张地叫了声:“哇,那秦风不是传说中的富二代了?”又想想,“不像啊,他不是和别的医生一样,上班加班值班,累成狗?” 陈平浅笑,说是这样说,院里有多少个医生28岁评上副主任?一年多少台手术? “小非昀啊,你可任重道远哦!” 楚非昀沉思一会儿,抬头又对陈平笑道:“陈医生,你说,霸总就该有霸总那样子嘛。不就想拆散我和她儿子么,不会光是口头吓一吓吧?那句’给你500万离开我儿子’呢?” 嗯? “可要麻烦你转告她老人家,我保证马上答应她。转头我俩把这钱一分,一人换台新车子。” “她最好快点,行情水涨船高,今天五百万、明天六百万,后天还得涨。” 这男孩果然有趣,前几天还以为他是朵小娇花,啧,看来是朵辣椒花呀! 36楼大会议室走廊外,秦风大步追上母亲:“妈,刚才很抱歉。您接下来几个晚上有什么安排,趁爸还没回京城,我想,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语气极为正式。 儿子打什么主意,她这当娘的不清楚?不过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那你该问一下你爸啥时候回去。” 晚上九点多在高新区一高级酒店里,与同行吃完饭,整个应酬才算结束。秦风终于脱身,回到医院。 进入楚非昀病房时,男孩刚洗完澡,被护工老孙推出来。一见他,老孙就大大表扬了一番:“刚才小楚自己洗的澡,力气恢复好多啦!” 秦风谢过他,又把全身还包裹着浴袍的男孩抱上床,就着老孙放在床边的润肤露,从男孩瘫软的脚尖开始按摩起。 楚非昀这几天已能像以前那样自己坐直,此时也把自己另一条腿弯折起来,按照复健师教的那样自己给自己按摩,表情喜滋滋的。 “干嘛笑成这样?”秦风逗他。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这些天来,由于配合生物电刺激疗法和水中漫步,原来僵硬蜷缩的肢体还真的稍有改善,总算有种钱没白花的感觉。 “而且,这一整个五百万坐我面前,那成语咋说了?’身值等金’?金灿灿的看着就喜气!”男孩得意洋洋。 秦风回过味来时,脸色一沉。 “我妈找过你?” “没有啊,不过刚才既然她瞪了我嘛,这么牛。我便拜托虹姐查了一下,这华瑞整个集团五六百个亿,你的妈妈陈英女士占了大部分股份,虹姐解释过,什么’董事长虽然不是她,不过反正董事长也要听她的’这意思?” “这么巨富,拿500万换个儿子也不贵吧?” 秦风的心一沉。 “风哥,你回忆一下,她今天看我的眼神,会是能接受我吗?” “与她儿子一样是个男的,一个小城市来的牛马,身体残疾,才高中毕业,自由工作者,吃了上顿没下顿,连套房子都没有,甚至连家人都没有。” 他们本就隔着重重山海,在此处相遇相识,就突如其来相爱了。但就算遮着眼睛不看山,山还在。 “楚非昀,你什么时候会这么妄自菲薄?”秦风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更想把他揉入骨子里,二人合而为一。 他知道母亲这么多年来,形成的强势思维和手段,就连父亲,也挂个技术院长的职位,平时在京城的医大搞科研;而外公外婆,更是躲到深山里懒得掺和。 况且,他虽然不爱看电视剧,虽不自认为是豪门出身,但从小到大他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他也懂得这世上,钱的确能解决很多事。 他只想知道,楚非昀是否跟他一心一意。 男孩说得明明白白:“秦风,我认为我不是个圣人,虽然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但以前化学课也听过吧,量变引起质变。大家都不是傻子,你的心会变,但金钱不会变。” “不过在这之前,你答应我的省内自驾游、吃遍全省茶楼,什么时候去嘛?” 男孩笑眯眯的。 第23章 第29章 坐在海湾市机场,秦风身边有个20寸箱子,足够装下他的所有。 今天是3月31日,晚上10点。 他记得今年元旦,也是晚上10点,他在走廊里第一次见到楚非昀,就被男孩单纯而温暖的笑容感染,无法自拔。 恋爱脑一旦上了头,高智商变白痴。 收到父亲的微信:“大概几点到京?我让助手去接你。”他简单回复。 飞机上俯瞰万家灯火,从此海湾市再不属于他。 记得三月初那场成功的教学手术后,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带上他的所爱与父母相见,父亲就回京城了。 他原以为,父亲至少能理解他,能成为他与母亲之间的桥梁。可惜并没有。 那时楚非昀还在住院,随着治疗时间久了,恢复得不错,特别是食量。 有天上午,又是医院里的一场学术讨论会议后,中午,秦风急着走向楚非昀的病房,想陪他一起吃午饭,既愉悦又焦急,怕慢了一步,就饿坏了他的大宝贝。 但他出了三楼电梯,蓦然之际,却看到右边露天大平台外,他满脑子都挂念着的那个人,正在和陈平有说有笑,分享着食物。 陈平还取代了他,拿过纸巾给他的人擦了嘴角。 而楚非昀只微微愣了一下,就大方微笑谢过。与当时他俩第三次见面时,如出一辙。 他希望,陈平真正懂得兄弟老婆不可戏。 但当他推开陈平时,换来的是楚非昀狠狠甩开他的手,再一把打翻他小心翼翼捧来的温水,再甩了脸色、一句话都不说,自己转着轮椅回病房。 中午人来人往,医护、病人们,都看着神外的秦副主任,也即传说中的本集团“太子爷”,跟在那个瘫痪小男生后面,哄了一整条走廊,最后还被关在病房外。 这是他秦风的错吗?他认为不是。但大宝贝一定只是闷了,大宝贝没错。 下午上班时,一想到男孩孤独的背景,难免有些心神不宁,傍晚工作结束一下楼,还听老孙说他连饭也不肯吃。 好哄歹哄,楚非昀终于开口:“为什么你和那个女的,聊得那么开心!” 早上不过是场同行会议,会后他与在华瑞市区总院工作的师姐。在本院一楼的咖啡角小聊几句,而已。 “我的错,对不起。”大宝贝一定是闷了,大宝贝没错。 但当他再一次看见看见陈平与他的大宝贝一起,陈平举止仍毫无边界感时,他行使了特权,让人力资源部马上把陈平调到市区总院,算是为亲戚留了情面,没委屈表哥。 陈平原来的病人被重新分配到别的医生手下,或也可转院到市区总院,免三日房费及治疗费。 此事闹得院里人尽皆知,私下对“太子爷”所作所为议论纷纷,连带那个小男生。 楚非昀怪他招惹风浪,大宝贝没错,是他秦风想把大宝贝拢在心间,不想分给半个人。只是他也希望大宝贝能学会拒绝别人。 或许最近在医院里闷了,楚非昀重执画笔。 绯云的热度还在。 自从2月中旬发微博解释了与w公司的纠纷,两年多前由于法律意识不全面,而误踩了近似作品“排他性条款”的坑。 当时这条微博,除了ace的《诸神》项目组,为旗下这位人气上升的原画师打call,还被一个很有名的原画工作室转发并评论,提醒各位年轻创作者提高法律意识。 而此事在业内传开以后,除了ace法务部作出情况说明后,诸多以擅长版权纠纷的律所,纷纷在各种公众平台上对此案例作各种深入浅出猜测,当然要@当事人求准确说法。 因此绯云虽久未更博,人气居然上升? 最近还因为他一个月以上未更叭站,违背了他一直半月一更的习惯,又有些小透明在论坛上放出一些据说是他住院时的照片,还特写了他的手:「绯云因病住院」 传说是因与某公司的合约纠纷,原本身体就不好的的他心脏病突然发作,什么救护车开进ace公司大楼等等,印证嘉年华上《诸神》创意总监说他身体不好的事。 甚至最难听的,说他已暴毙,让他以前在漫画论坛上的旧作价格翻番。 小豪他们过来探望时说起,差点没把楚非昀笑翻在床。 对啊,反正有工作有事业有人气,有什么好担心。 但绯云的工作量很快被其他三位主创画师瓜分。表面上是他休假太久。 不!他虽然在住院也依然坚持连线完成了所有工作。 不能到场角色讨论会?天啊,以前刚签约那时,他远在禺市,还不是照样在线参与所有的角色讨论,强撑着腰疼神经疼痛、也按时甚至是提前完成了所有创作? 回顾自认为没有做错任何事,不过是与一位富裕女士的儿子谈个恋爱而已。 楚非昀开始反击。 他甚少发微博。三月中旬有个凌晨,就是据传是绯云项目组最爱的半夜三更,有些彻夜未睡的粉丝,竟发现绯云的微博突然多了9图,都是些草图,画的竟都是一双手。 仔细看去,应该是个男士的手,骨节分明,几笔勾勒出力量感十足。有一张图是一只右手握持着手术刀。 配文是三排整整齐齐的“爱心”。 虽然很快被作者本人删掉,但80万粉丝,总有那么一些人截了图。 ace大厦离华瑞医院走路不过十分钟,上个月绯云急救送院时,救护车很大可能把他拉来这个医院,再加上两个企业本身就大,人员也多,海湾市的《诸神》游戏玩家也多,一来二去,难免把秦风前几日在医院里的大动作传了出去。 一个才华溢湛的病弱的年轻男性原画师,一个外科医生、兼私立医疗行业标杆企业的“太子爷”,话题很快就被热炒。 但很快,又有些小透明放出了绯云与陈平在一起的照片,并引舆论导向绯云本人私德,在医院住院期间勾搭各种男医生。 网友一时分不清谁是谁非。 绯云目前手头只有还在征集玩家选票的“玄冥狼王”一个角色,离3月31日征集即将结束,居高48%的支持率,授权理应是他。但雪儿却偶然发现,赤羽的组已经在为此做底图。 资本的力量,竟能跨界而行? 直到虹姐查到,连ace大厦那块地皮,都是陈英女士在二十多年前开发区卖地时就拿下的。ace市值近千亿的游戏公司,所建大楼的地皮居然是向陈女士租下。 秦风质问过母亲的操纵手段,但根本没有证据,陈英当然否认。 知道什么是鬼吗?鬼或许不存在,当你心生疑虑时,哪哪都是鬼。 由于话题发酵,有些网友对本医院的探访,影响到院内医护、病人,秦风只好把楚非昀接回家中。反正他在家中已置备了按摩椅、站立架等各种复健设施,再让康复师每日上门,他的大宝贝也能获得良好疗养。 虽然见面时间没有楚非昀在住院的时候那么长那么多,但他发誓过,只要工作一结束,他就立即回家陪大宝贝。 只是整个三月,会议好多,其实秦风已尽量能推就推,但专业就是专业,他不能为此放弃。 闷在家里的楚非昀,由于工作量大幅减少,人一闲就容易生心病。 秦风晚上回到家时,常发现他根本不做复健,原来稍改善了的状况又回到原样,甚至更差。皮肤也因他自己懒得翻身而被压得苍白泛青。 心疼他不爱惜自己,男孩只是发脾气,拒绝交流,甚至拒绝吃饭。 但只要秦风离开家,工作时间偶尔也要分神看看微信,敦促他活动一下,有没及时排尿等,还要看复健师的汇报;一场手术五六小时下来,秦风可以收到来自他的几百条微信、几十个未接电话;下了班每日还要花大量时间把宝贝哄开心。 甚至有一次,值夜班又忙了一天急救的秦风,神态极为疲惫,楚非昀仍一定要他亲自熬粥时,负责清洁的李姨都看不下去,为秦风说了句公道话。 男孩丢失了很多东西,秦风知道他肯定心情不好,原因不过是与一位富裕女士的儿子谈个恋爱而已。 但当他有一次,下了班仍在办公室奋笔疾书写病案,都不愿意马上回家时,他自己也开始怀疑这世上真的有鬼。 三月末,秦风推了所有工作,抽出三天时间,说好的带楚非昀去省内自驾游,终于成行。 离开海湾市,车内的两人终于独立于世外,仅拥有彼此。但原来说好的美食之旅,美食却再无胃口,只看了风景。 看山看海。看山的高,海的深。 高深得他们越不过去。 男孩一向比男人勇敢,这三天一结束,他主动提的分手,言辞天真开朗,像一个月前一样。 他讲述初中时曾被读高中的师兄追求,那男生却被妈妈追着打了两条街——“别碰我家小昀”;与秦妈妈一样,他的妈妈同样反对同性恋。 没人能反驳先人的话,这让秦风决定放手时,愧疚感不再加深。 第30章 也没再追问他为何不再与自己一心一意,毕竟自己也失了力气。 把楚非昀好好送回他自己租下的那套31楼的公寓中,事无巨细安顿好一切,秦风向他告别。 一脚油门飞速回到市区的家中,质问母亲。而母亲只笑他愚蠢,给他看了偷偷录下的视频。 母亲派了闺蜜琳姨,去跟楚非昀面谈。视频里,男孩理直气壮地要挟了一笔钱,最后谈成的是把现在他住的31楼,价值近三千万的公寓转给他,并且不再对他的事业进行打压。 原来天真开朗的言辞,只是在掩盖真相:男孩把他们的感情,换了三千万。 “我给的只是我儿子的价值,他,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陈英冷笑,在电话中默许了阿琳。 而轮椅上的削瘦男孩,嘴边只浮出讨好的浅笑。 这三千万的房子,一定可以让男孩不再背着自己哭。 陈英还怕儿子不相信。但秦风其实不怀疑。 楚非昀并非傻子,能从底层逆风翻盘,就像上次w公司的侵权事件,一点就通,为人清醒得很。 他只是庆幸,自己这身份,还对楚非昀有那么一点儿利用价值。 他请求母亲谨守承诺:“一个身体不便的22岁男孩,没有家人,朋友也不多,一个人从外地来到这里打拼,就算我只是个路人,也该心生怜悯。” 陈英凝视着儿子眼底的绯红,又想了想,反正他们再也回不去,便同意了。 秦风平静下来后,告知母亲:“父亲在京城带领人员攻克智能神经微束映射系统,这两三年来我一直有关注,上次与父亲谈过一些见解,父亲也表示赞同。想先到父亲那儿去搞研究。短则一年,长则两三年,母亲未老,交班不急。” 陈英想了想,一是他可以彻底斩断与楚非昀的接触;二是趁自己还有精力,让他在科研上多点建树,以后上位时多点竞争力;三嘛,当然是丈夫一直不愿这个研究早早被资本入侵,竟没让自己插手。 “你去你爸那儿,至少要为我们华瑞争取到一些资源。” 秦风想了想,微微点了个头。 在父亲那儿,只要自己能力上得去,起码可以松口气,或许也能认识些新朋友。 4月1日凌晨两点,从海湾市出发的飞机,刚刚落地京城机场。 秦风一打开手机便看到信息,父亲的某位助手已经在某出口等他了。只有个20寸登机箱随行,他快速到达地点。 一看居然是熟人,熟得不行,他在z大的八年同窗张婷婷。 他和阿贵的结识,就因刚入学时阿贵误秦风为情敌,不打不相识。阿贵追了张婷婷八年,他见证了八年。但博士毕业,张婷婷毫不在意出了国。 秦风一直欣赏有个性的人,无论男女。 “啥时候回国,也不找我们?” “我在你爸手下干活,还敢找你?这不是明晃晃的走后门?” 两人相视一笑。 车往京城市区开去,秦风打开微博app。 张婷婷好奇地瞄了一眼:“呵,混成这样,0关注0粉丝,2g上网么你。” 他微笑不语,发出第一条内容—— 。 就一个句号。一切都结束,一切也是新开始。 定位:京城市 第24章 又是晚上十点,秦风打开工作记录文档时,才惊觉今日已是4月30日。 一个月匆匆而过。 刚到京城那日,只休息了四个小时,上班时间便踏入父亲秦伟树所在的s大神经科学与技术研究所。 根据自己的提案,进入神经束精准监测与智能预警实验项目组,跟随高级研究员洪教授,熟悉他们正在研究的ai神经束损伤预警项目。 在显微镜下精准操作时,主刀医生须与电生理技师合作术中监测患者神经反应。现有设备痛点很明显,传统监测在神经已被触碰时才会作出反馈“已损伤”。 但现在ai技术如此发达,若能在现有术中电生理监测基础上,结合ai算法与高精度影像,根据患者术前dti影像生成个体化神经路径模型,术中随操作实时更新,帮助主刀医生预判操作对神经的影响。 如果这方案可行,将可提前0.5秒预警“即将损伤”。别小看那一星半点时间,影响的是患者整个余生。 一个月过去了。他写完今天的总结后,在父亲这位研究所总负责人首肯和注视下,在邮件里选择性告知母亲部分实验结果,并从母亲那儿获得华瑞那边的授权患者的统计数据。 这样的家庭幸福吗?更多的是辛苦吧,儿子像个双面间谍,在科研和资本的博弈中夹缝生存。 科研需要经费,但科研不能为资本左右。秦风崇尚父亲的这个观点。 他在很多情况下与父亲的见解一样,这其实更让母亲觉得焦虑,也让他们三人更无话可说,说到尽头都是争吵。 所以秦风从小学会闭嘴,当个高冷人机没什么不好,起码独立思考的结果,能在自己脑海里反复验证,不用妥协于辈份。 从前的28年零4个月,日复一日没什么差别,从神童到学霸,五好儿童、三好学生、校代表、省市奖学金获得者,八年本硕博连读,从名校到名校,毕业即精英,每一步精准踩在线上,是所谓的别人家孩子。 但他的生命被那一束光点亮过,他便不再愿做人机。 只可惜。 没有自己,他会过得很好。 楚非昀过得很好。 4月1日晚上8点,回归叭站直播绘画教学。 本来那天,同事们说给秦风搞个欢迎会,但他早就在叭站的推送中,知道绯云今晚会直播绘画技法,便推掉了欢迎会。 没有住到校外的豪宅,毕竟母亲偶尔也会来京城,置了宅子,离学校也不远,开车就十分钟他都不愿。 他打了饭,回到s大医学院的单身教工宿舍,在空荡荡的一室一厅里,一坐下来就掏出手机,绯云的直播即将开始。 由于绯云一个半月没出现在公众视野,直播开始时,他还没来得及讲话,就有大量粉丝问他去哪了,最近的这些那些传言是怎么回事。 绯云轻描淡写告诉大家,二月份的确因为突发心率失常入了院,休养一段时间,让大家在平时工作生活中注意身体; 在医院内认识了不少朋友,和一些医生朋友挺聊得来; 那天发的手部的画,也是听了他们给病人做手术的情景后,突发其想的练笔,齐整的[爱心]为致敬医务工作者的专业和奉献。 冠冕堂皇,然后没了。 他开始讲解今天所教的画画技法时,秦风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哪怕是提一句,与自己的相知相爱又相离呢? 不过想来也是,无论这主播的经历如何,那些欢乐与痛苦,留在别人耳中不过30秒的事,大部分人听后即忘。还得时时谨记不能引发负面话题。 整整两个小时,他看着屏幕右上角那个小窗里,那双白皙的手一举一动,但只要忍不住一触碰,自己整个大拇指都比小窗要大了。 当天课程快结束时,有人提起:「昨天晚上《诸神》游戏论坛关于玄冥狼王的投票结束后,以老师你最后的47%,签了吗?」 又有人问:「今天应该开始讨论这个boss的具体方案了吧?」 「怎么ace和你都没公布这个授权呢?」 绯云再次有礼貌地感谢过粉丝的关注,并说到游戏公司最近有更迫切的夏季副本任务,让玩家们期待即将上线的新版本。 依然有人发问:「不要转移话题!该不会你的票数最高,却给了别人来画吧?」 绯云连忙说:“不是不是,前一段时间我不是住院了嘛,手头上还有别的更迫切的任务,完成之后才有空做狼王的设计,毕竟是冬季副本嘛,还有起码7个月才上线。” 并迅速结束了直播。做法既聪明,也无奈。 他不知怎么说,其实ace公司也不知怎么处理。 毕竟有资本说要冷藏绯云,但资本自己也没找到什么中伤他的直接证据。 游戏项目组更是头大,当时发起关于狼王的投票就是想用这个最终boss来引一波人气,几个画师pk又引一波人气,现在结果明摆在这儿了。 如果按结果给绯云,呵呵!如果不给他,怎么跟玩家解释这波投票? 暗暗让赤羽带人做,赤羽也担心被当枪使而消极怠工、随便画了几个草图就推说任务重; 更别说估计绯云组的人知道这事,也是赤羽本人放出去的,毕竟行业就这么大,捏不死同级别的,到时被反噬。 只能把别的游戏程序先做好,留好了足够接口,程序员们一天一天地盼着狼王形象早点定呗。 就在这样的不上不下的情况,反正手头没活干,楚非昀又拖了小豪雪儿阿强,还加上赵哥他们几个搞3d啊特效的,整组人一起去了邻省自驾游。 秦风看见,在小豪的朋友圈里,他们四台车子开到北部湾。 第31章 银光闪闪的沙滩上,一起欢笑一起烧烤,啪地一下子打开的贝壳,烤得红通通的大虾串串,螃蟹半生不熟、少不了的生蚝,啤酒果汁摆满了小桌子,衣服被酒滋了、下海打个滚…… 真·无忧无虑的人生。楚非昀过得真好,无论有没有秦风。 但现实的困境不是没有。 暗暗潜伏在绯云的粉丝群里的秦风,听有些人议论起,最近绯云老师在给一个茶饮店做卡通设计,关键是这个品牌不是什么有名的连锁品牌;又说到他的一个助理的私人账号拼命在转发一个小地方的风景照片,疑似在参与这个市的文旅形象征集。 话里话外说到他“掉价”,毕竟现在怎么说也是一线游戏公司的签约画师。 另一些人便叫了起来:「ace不给活给他干,人总得吃饭吧,你看现在结束投票都二十天了,狼王的设计者是谁,迟迟不公开。」 大家骂游戏公司、骂资本的同时,又有什么办法,回到实际生活,大家都是被裹挟的人质。 原来还可以这样啊? 秦风马上联系阿贵:“你那小文创公司,最近有什么活马上都交出来。” 阿贵回复:“我那点东西,你也不是不知道拿来玩的,人家和我合作说不定还嫌掉价呢。” “投多点钱炒热它,然后弄个适合他参与的方案,我知道你做得到。” “哟哟哟,都跟人分了,你就歇歇吧!” 不过兄弟就是兄弟。当晚就告诉他,老爸手下的一个家电公司本来就想为一个新的面向年轻人群的系列电子产品筹备市场推广,他和老爸说了后,拿到负责人的联系方式,明天商量后就去找绯云。 “好,不愧是让我帮你和张婷婷重新搭上线。” 一提到女神的名字,阿贵马上期期艾艾:“她这几天怎么了?哎你问了她五一节有什么安排了没?我就借口上去找你,我们三人一起在京城走走?” 秦风嘲讽得不留情面:“你还中学生呢?借口,三人,出来走走。人家说五一回家乡,毕竟几年没回国。”说得好像自己一点都不恋爱脑似的。 看别人的恋情就像看笑话,但一到自己这边…… 已4月30日,住了整整一个月的s医大教工单身公寓,除了添了两口锅和两个碟子一个杯一个碗,几件简单衣物,他竟发现之前所有关于优雅生活的附属物,不要也罢。 对于别的科研人员,从明天起放三天假。本来父亲说让他回家住几天。 他知道父亲的意思。母亲说了明天会来京城。 两夫妇相对尴尬,本来他们也清楚,能少见则少见。不过估计母亲是放心不下这个快29岁的儿子,更或许是再次敲打他、打探他还有没跟男孩来往,而忍不住还是上来亲自查看情况。 来看吧。 男孩比他果断,断得干干净净,给他的车子再没动过,支付宝转账被原路退回,至于微信早就进了黑名单。 除了从社交媒体的视奸,他没法再联系这个曾属于他的男孩。 5月1日,下午五点来到父母家,与父亲聊了几句,母亲便自机场回到了。 一家人吃饭,掉根针都听得见,还好保姆够热情,站在太太身边介绍着,平时给老爷买些什么菜、做些什么汤品。本来她不该在主人吃饭时插话,但三位主人看来都很感激她的唠叨。 “平时晚上有没给少爷炖些参汤?”陈英随口问起。 “少爷今天才第一次过来呀,床单被子都是阿妹刚刚给他铺的。”保姆很诚实。 陈英一听:“你没住家里?” 秦风慢悠悠喝完汤,才淡淡答道:“我刚加入父亲的实验室,不勤奋些,不是又让人说太子爷不用干活什么的?” 这语气! “勤奋是应该的,但回家吃饭怎么了?”陈英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他快三十了!住哪还不行,呵。”秦伟树不轻不重放下筷子。 秦风再次进入人机状态。只想快点吃完饭,回房看楚非昀的直播。 晚上九点出头,本来应该是在播时间,但绯云的账号却显示“直播已结束”,这怎么可能?秦风马上登入微博粉丝群。 但群内今天像爆炸了一般,消息刷得飞快,他不得不一直按住屏幕才看清楚。 原来大概20分钟前,绯云的直播画画课出了事故,画着画着,不知什么原因,这次的镜头却突然掉落。 在粉丝的截屏和录屏里,那张大家从没见过的、像流星般划过画面的清秀却慌张的脸,以及转着轮椅的身影、那几只瘦削的手指怎么也够不着镜头、突然从轮椅上掉落的纤瘦而扭曲的身体,最后是男孩近乎绝望的神情。 天啊,他的宝贝! 一阵剧烈的心悸后,秦风颤抖的手马上拨打楚非昀的电话,祈求着自己的号码没有在他黑名单里。 可这时,陈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风儿,出来喝参汤。” ……母亲不再对楚非昀下手,条件是什么。秦风明白得很。 第25章 刚才直播时, 平时很稳固的俯拍摄像头突然从夹子上松脱、掉到倾斜的绘图桌又弹到地上。 楚非昀伸长着手、却一直够不到摄像头,再一努力,竟从轮椅摔下地板。 脑海里, 巨大的无力感和羞耻感漫延开来, 悲伤和思念化成泪水在呢喃:“风哥……” 叭站内容运营部门。 “李总, 刚才ai提示动漫博主绯云(id:xxxxxx)的直播画面巨大变化,经值班人员人工查看后, 涉及到博主自身隐私暴露。当时该直播间有约3800名观众, 在事件发生约一分钟后,出现一些不良发言,所以我部紧急通知技术部门中断直播。”审核主管在线报告。 技术部门肯定了这件事, 并估计是博主那边由于拍摄设备安放不当引起。 内容运营总监便问:“阿虹, 我记得元旦我们搞聚会那时, 那小男生也来了吧?要坐轮椅那个。” 负责绯云的资深编辑兼编辑部主管霓虹,一边拨打电话一边回答:“是, 不过现在联系不上,电话一直没人接听, 不知他情况如何。” 技术主管汇报:“刚才直播间有些观众录了屏,上传到我们网站的, 涉及到博主个人隐私暴露的内容已全部拦截, 但在外站传播的就只能博主自己取证处理。” 内容审核也说:“看到有些二编的在引导话题「直播暴露残障, 是意外还是卖惨?」,由于网传最近绯云疑似被某游戏公司冷藏, 猜测他策划意外事件、暴露自身隐私的事来炒热度。但二编内容没有涉及到隐私暴露、或图片、视频打码,这些倒是无法驳回。” 大家都明白,在现今网络发达的年代,任何一件小事都会引发各种猜测。 内容运营总监李总心里飞快地计算, 对这个博主后续直播计划以及与平台合作可能产生的影响,特别是涉及到ace这个大游戏公司。 霓虹放下电话:“李总,突然想到我们的’红心计划’,今年我们有没可能搞个动漫类型的励志短片?” 李总一听就反应过来了:“你打算用这个与绯云合作?” 霓虹肯定地回答:“一是他本身有这样的实力水平;二是他在我站有10万粉丝群体,微博上也有80万,虽然外站粉丝经过今晚这一事件可能会有上下变化,但我觉得本站用户对他的关注度丢失的不多,本来就是因为才气和名气被吸引; 三,这孩子本身的经历就很励志,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我记得他说以前打篮球,车祸后残障,家里又是普通工薪阶层,几年时间自食其力到达一线画师水平。” 李总沉吟一下:“你先和这个绯云沟通一下,这个事情尽早定下来。”又进一步说:“对,还必须要快!这几天我们不是在省城漫展搞活动?5月3日,我们就宣布今年的这一动漫策划。不单是从我们网站利益,还是他个人品牌的打造。” 霓虹也明白,洗白人设宜早不宜迟,这事再拖下去对这小男生更不利;对于商业化,很可能会慢慢放弃他。 李总最后拍板:“这样,让他亲自出现在漫展现场,对于他来说是及时止损甚至扭转口碑的好机会,希望他好好把握。” 只要他愿意出现在众人面前,承受质疑。 ……不知在地板上趴了多久,楚非昀终于平静下来,幸好屋里有恒温地暖,倒不至于失温。挣扎了半天才爬回轮椅上,又是一阵费尽全力后的瘫软与失神,但他很快咬紧了牙。 妈妈去世的半年,他不是没经历过困境,甚至当时家里的条件还没现在好,还不是自己强撑着度过艰难?没事,没事。 不可以因为感受过那人坚强有力的保护,就回不到独自一人。 活过爱过,这就够了。 没事,没事。 他看看屏幕,已经自动退出直播间,应该是被判定内容违规,网站那边主动切断。 等下与虹姐商量下怎么处理,她会教我,没事;朋友们会支持我,没事。 第32章 网上的……他尽量不去想,回拨了虹姐的未接电话。 第二天凌晨,秦风终于在绯云的超话下,刷到他本人发的文字: 「昨晚的直播出了点问题,诚挚向各位道歉。后续如何处理还在与叭站商量中,如果已买了课包的朋友需要全额退费,可以在叭站上申请。非常感谢各位关心,我本人没事。」 这是他最近最稳定的收入来源,不过没事。 秦风明白,就算只想把他当成宝贝宠在心间,但其实他多年前双腿已是不便,独自从家乡移居到他们一线大城海湾市,自己驾车、自己搬家、安排妥当,就算偶尔有脾气、贪吃又爱玩,但人格独立而完美。 这段时间一直怀疑,如果楚非昀没遇上自己,会不会过得更顺利些。 5月2日,绯云直播卖惨事件持续发酵,毕竟他自己发的那段简短说明,还有一直以来“画得很美,有才”这一概括,在网络上过于单薄,怎么比得上“被冷藏便出直播事故卖惨”的反转那么精彩? 许是刚好是五一放假,时间充裕,粉丝群里真爱粉和黑粉吵翻了天,很多墙头粉纷纷倒戈,毕竟反转总比人设精彩。 《诸神》游戏玩家、甚至路人盘都一直在崩盘。 最搞笑的是《诸神》项目组,在五一节省城漫展期间的所为。 本来绯云一向不出席公开活动,以往摊位虽然没有像其他的赤羽他们本人到场发to签,但都由助理小豪他们代劳,发绯云亲签的公仔或卡纸。 但这次由于资本对绯云态度不明,这次开展当天,根本就没设绯云的摊位; 上午有些绯云粉丝到场没见摊位,愤怒投诉,只能把属于本司员工的小豪他们那组人紧急从海湾市叫过来紧急设摊; 但晚上就出了这事,第二天一早漫展未开展前,ace就紧急出了个公告说明,两者“只是合作该游戏,并且绯云的合作于今年11月到期”,再次把摊位撤销。 到场的一些真爱粉,虽比昨天数量少些,但因为撤摊这事,又再拼命投诉。 搞得《诸神》的内容运营部门只想大喊“摆烂勿扰”,不知有没想过安抚绯云半句。 2日当晚10点,随着叭站在微博上发布的动漫展活动最新公告,事情再被刷新。 本来叭站“红心计划”持续了几年时间,是一个公益性质的励志项目,有时是纪录片,有时是访谈,去年上线了一个励志青春小短剧,颇受欢迎。 而刚发布的公告显示今年会是个励志动漫短剧,“将由著名原画师绯云亲自操刀”,并且“5月3日下午两点,绯云将会亲临省城漫展现场,讲述这部动漫短片的创作理念”。 关注这一事件的网友哗然。 绯云从两年前崭露头角,一直才华溢湛,创意十足,谓之“强”,才华粉力挺; 以前在视频里,手纤细灵巧,声音温柔,虽自己声称长得不好看,但大家都猜测过挺“美”,昨晚无意露出面孔,动态高糊下相貌清瘦白皙,颜粉心动; 再加上后来摄像头再被弹到地上,拍到他转着轮椅过来捡、捡不到还摔下来,几分钟都动弹不得,上个月据传还进过icu,是病弱?是瘫痪?这小可怜样儿,不是“惨”是什么?妈妈粉疯狂怜惜。 之前也从不出席任何公开活动,神秘感十足,再加上这24小时里不停的猜测和反转,谁不想一睹真面目啊? 随后几分钟,绯云便转发了这条微博,称“明天见”。 于是,漫展积存的黄牛票都被抢售一空。 秦风明白得很,母亲其实已算是遵守了承诺,不再对楚非昀下手,而且没有马上逼他去相亲、把他卖给商业社会,已是她仁慈。 至于他的承诺必须是,放弃这个爱人。 说得容易! 让父亲和张婷婷打掩护,称实验室有新进展,他凌晨到达机场,坐当天最早一班机回去省城,又高价在别人手里买下当天的门票,十点进了场就一直等下叭站的直播舞台下。 叭站编辑虹姐,从绯云还是小透明时就开始关注他。 彼时,绯云发到网上的绘画视频没什么流量,这初生牛犊子直接在反馈区域留言,请教怎么才能增加曝光,还真有名编辑回复了这小透明博主。 聊了一些时候,他对那编辑介绍过自己的身体状况,那编辑建议他,还不如发一些记录生活小事的视频,可能流量会更多。 但他不想这样。 许是当年19岁的他语气也有点冲,和编辑吵了几句后,把人给投诉了。而虹姐就是当时处理这事的主管。 这位小姐姐还趁着不久后的休假,专门从海湾市飞到禺市看望他。 所以她说的,都是对的。 包括前一段时间她说的“不要男人也可以啊,姐就是”;包括她告诉自己,这次一定要振作起来,扭转局面。 虹姐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害怕出现在公众面前,她既这样建议,一定是为自己考虑过的。 2日一天的会议,在虹姐介绍的那名擅长著作权的律师陪同下,与叭站内容运营部达成了初步合作协议。 之后再与创作部门商量内容,编剧已提供了脚本框架。 他负责这短片的人物的形象及相应场景,对于一个5分钟的短片来说,在脚本齐全的情况下难度并不大。 这一整天的忙碌,他根本无暇也不敢去看网上的风评。 只是3日上午,从海湾城过来省城的车里,他的牙齿一直在发抖。车开进漫展地下停车场,在车里就与等下访谈的主播核对内容时,这漂亮小姐姐一直温柔对他笑:“绯云老师,我也是你的粉丝啊,放轻松些,就随便聊聊,我会尽量控制话题内容啦。” 他的喉咙又“咕”了一声,脸色一定很难看。 他不害怕熟悉的朋友看到自己的不便。除了叭站的几位编辑,还有像小豪这些ace的画师,虽是来到海湾市才见上面,但之前在网上协作时已认识彼此。 被几人扶着从商务车里出来,坐在轮椅中被推着,从停车场开始,直到展台下,手机闪光灯偶尔响起,更多的人在呐喊他的名字。 他几乎可以听见网上的各种质疑和苛难,化作具体的声音在他耳边尖锐响起。 “被冷藏了,不甘心呗。” “有才怎么了,网络时代流量为王。” “出来卖惨博流量。” …… “我就是读这个的,怎么不知道t6损伤还能恢复成这样?” “假的!” “脸长得好看,靠装残疾混饭。” “和平时大街上装残疾的乞丐有什么不一样?” 不! 直到被护着来到位于漫展较中心位置的叭站直播舞台上,明明刚才的主播小姐姐依然温柔,虹姐就坐在身后不远,还有之前就认识的内容运营李总监也在台上。 但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有些被他创作的《诸神》游戏人物取代,有些kt板写着什么也没看清,只觉得一片魔幻。 主播小姐姐说了句什么?……哦,和大家打招呼。 楚非昀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个字。 主播小姐姐已尝试着说了两句笑,再cue他。 但他依然说不出话。 随着绯云的沉默,更多人发出更多质疑的声音。 不知楚非昀出现的地方有无母亲的耳目,更不知男孩愿不愿见到自己,秦风戴着随手买来的面具。 从刚才留意叭站别的嘉宾的下车地点,再到真正看见楚非昀被人扶着下了车、被推过来,他一路跟随,挤到舞台附近时,甚至有点儿顾不上礼让的风度。 他看见男孩戴着黑色的口罩,把他消瘦的脸紧紧包裹,偶尔无意识地用手把发荫抓下来尽量盖住眉毛,一双眼睛里满是伪装的镇定,而脖颈梗直,抓着轮椅的手指骨节突出。 混沌中,楚非昀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知从台下哪里发出,却像惊雷划破阴沉的天际: “非昀!我爱你!” 在粉丝与偶像的见面会上,“爱你”这种表白并不鲜见。 但他知道,他在。 第26章 随着这个喊声在人群里出现, 各个角落里,越来越多的真爱粉喊着:“我们爱你!”“绯云老师!真爱粉在此!” 不知是那个男人的声音,还是越来越多人对他表露鼓励, 失语的魔法被解开了。 主播小姐姐再次温和引导:“绯云老师, 请看着我这边。你好呀, 我是小莲,一直很喜欢你的作品哦。你能向我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双目盯着对面这位笑容甜美的主播小姐姐时, 他终于开口: “你、你好, 我是ch……绯云,22岁7个月,禺市人, 汉族。禺市临、临江区一中高中毕业, 荣获……没什么奖。 就职于……自由工作者, 收入不太稳定,有台国产品牌小车, 喜欢自驾游、喜欢吃各种美食,喜欢吃辣且管不住嘴, 无烟酒嗜好……” 第33章 台下,秦风在面具下偷笑起来, 他的宝贝慌乱中说的话, 与自己当时对他的表白一模一样。 主播小莲见他一开口就把家门自报得清清楚楚, 不由得开玩笑:“绯云老师,这是在相亲吗, 哈哈!” 啊,要社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他真的是真诚的!真诚得——就像那个男人当时翻开手心, 准备接纳他时一样。 现在该把手伸给谁啊,对了,口罩!一般来说露脸会显得比较真诚吧? 大家听见,这个早在叭站视频里熟悉的、软糯且略带少年感的声音,一阵没什么逻辑的快速输出里,居然还不自觉地带着禺市的顺滑乡音,像极了最近热门电影里一个胖胖配角。 又见他把刚才戴在脸上、把大半张脸都包起来的口罩一把扯掉,再用手理了理发荫、显得蓬松些,盯着美女主播,露出个僵硬的傻笑,果真是来与美女面基一样。 持不同意见的观众们,也不知同时get到什么笑点,不由得全场哈哈大笑起来,场面开始回暖。 后知后觉做了傻事的楚非昀,脸微微发热,忙收回直视美女主播的目光。 此时镜头怼脸直拍,就算站得较远的观众,也可在舞台后方的大屏幕里看清他的面容,一张清俊秀丽的瘦削脸庞,长睫毛下嵌着一双亮如星子的眼睛。 南方五月,一件棉麻质地的白衬衣,第一颗扣子未扣,微敞的领口勾勒着纤细的脖颈,干净清爽;而下身挺阔面料的休闲牛仔裤也不显腿部缺陷。 除了需要坐轮椅,倒也没有倒没有传说中那么“病弱”,与网友脑补的娇柔人设有所不同。 从舞台前不远的第一个清脆声音,不大不小的音量说着“好帅”开始,颜粉们越来越大声地发出心动的信号。 “他还说自己真人比叭站那逆光头像丑诶!” “明明真人比那头像帅多好吗?我都要被帅哭了~” 主播小莲当了大家的嘴替:“绯云老师,很多人都觉得你长得好看。” 楚非昀抢答似的:“谢谢!你也很漂亮。” 台下的粉丝喊着“相亲吗?哈哈哈!”“好紧张,但好可爱”、“在一起”,场面渐渐活跃起来。 小莲打破了绯云的尴尬:“谢谢各位!我要是有个这么帅又这么有才的男朋友就好了。 对了绯云老师,您在绘画领域的才华大家有目共睹,从您早期的作品到后来参与《诸神》的角色设计,每一个都极具创意和感染力。 能和我们分享一下,您是如何将自己独特的风格融入到每一幅作品中的呢?” 大屏幕上逐幅展示他在每段时期一些代表作,以及公开的《诸神》部分角色的概念图。 谈到自己的作品,虽然一开始的介绍里还是有点口吃,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像平时在叭站的课程里一样侃侃而谈。 然后小莲又问起这次与叭站合作的红心计划,会是怎样的设计,又cue到叭站内容运营总监李总加入讨论,“如何通过这部动漫短剧传递励志的力量?” 几人为此畅谈了十来分钟。 谈到创作,这个男生眼里有星光、眉毛弯弯的像个月牙,说话快而有条理,情感虽激越、声音却软糯不带攻击性,如同他的画一般温暖人心。 随着李总展望完这次的合作,小莲问起:“在创作过程中,工作习惯往往对作品的质量和效率有着重要影响,大家都知道您是夜猫子,常常晚上才开始工作,凌晨四五点才收工对吧?” 绯云马上说:“个人癖好,请大家不要学我,最好还是早睡早起,听老师、听妈妈的话。” 十足十的听话好宝宝,让秦风不由得再次偷笑,要不是没见过他发脾气的样子,还真信了。 不过,任他撒娇的机会,再也不会有了吧? “是这个时间段,灵感特别丰富吗?我看过粉丝给您的留言,很多人担心您长期日夜颠倒,对身体有影响。”小莲果然很上道,问了妈妈粉们关心的问题。 “呃,可以这么说,”绯云沉吟一下,“或者,其实也不是故意要违背自然规律,只是有时候没办法。” 她为妈妈粉继续追问:“自从上次直播后,大家对您的身体状况尤为牵挂。您能不能和我们分享一下日常生活中的一些情况,比如您是如何平衡创作和生活,身体状态对您的创作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呢 ?” 绯云正面转向人群,向观众们深深点了头:“前天的直播,很抱歉没有完成任务,也让大家担心了。 关于网上流传的一些传闻,我……也不知道从何解释,现在向大家说下我的个人状况。 高一那年寒假我遭遇了一场车祸,当时胸椎受伤后,并没有一下子完全性截瘫,背上插着钢钉,整天只能躺在床上、或被架起来换个姿势,觉得很惭愧,毕竟都快成年了,还要家里长辈帮着我进行日常生活,也有点无知和叛逆吧,反正就是不舒服了还死撑着。 但身体一旦受伤,各种并发症随之而来,就这样过了一年,有次得了严重的脊髓炎,从那次高烧醒过来后,胸部以下完全失去知觉。” 他没有告诉别人,在漫长的卧病中流失的肌肉和心肺机能;声音柔和是因为肋间肌无力、导致的呼吸支持不足;更没有说,反复重症感染中,丢失的肾脏,和重要的家人的永别。 绯云又笑着说: “嗯,大家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到正规医院看病,不要硬撑。” 想了想,再次坚定起来: “我并没有在装……残,也不是什么很’惨’的人设,就是个普通的00后,喜欢吃喜欢玩喜欢打游戏,现在基本能自理,平时能自己开车出行。 再说到日夜颠倒,只是因为通常在深夜会神经痛,就是——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没了知觉还会痛,每个人情况不一样,但在于我自己,与其疼痛难忍,还不如趁睡不着时专注做点事情,保持每日的固定节奏,这是我唯一想到的,与生活和解的办法。 我的私事,打扰大家了,再次抱歉。” 小莲还有李总都肯定了绯云对于生活的热爱、对创作与梦想的执着后,又请了上午中签的几位粉丝上台,与绯云对话、签名合照等。 一小时过去,当宣布这次访谈结束,绯云准备离开时,越来越多人呼喊他的名字时,带上热情的支持;一些“卖惨博眼球”论调,暂时在风头中隐去。 他前脚刚走,人群发现叭站没发售他的周边后,包括路人粉在内的很多人都涌到ace的摊位,除了现场由他设计角色的周边迅速销售一空,ace网站周边预售订单都已经排到一周以后。 粉丝群里有人在疯狂刷:“先别下单!等叭站的周边!叭站与他分成2%,ace才0.8%!” 大家马上刷:“怎么才2%!” 再有人迅速解释:“他没成立工作室,一般只有工作室的才会有2%以上,叭站这个比例对于个人算正常了。” 有些粉丝庆幸还没在ace下单,甚至还跑到诸神论坛上大吵着引流到叭站,弄得像是绯云马上要跟ace拆伙了似的,版主忙得贴子删都删不及。 众说纷纭之际,诸多网站的数据中心,从这场见面会开始,各种数据实时变动。 刚才叭站的在线直播间里,弹幕如雪花般疯狂刷屏,诸如 “绯云好棒”、 “心疼宝宝” 等话语不断滚动,直播间热度值一路飙升,直接突破了该平台近期热度纪录。 过往的绘画视频和直播回放,播放量瞬间呈直线上升趋势,一小时内叭站粉丝量从 10 万跃升至 20 万,涨幅达到 100% 。 同时,与绯云相关的视频二创投稿量也大幅增加,使得平台上关于绯云的内容热度持续攀升。 客服部门反映网友的投诉“为什么这次动漫展没有绯云的周边”,而紧急上架了还只存在于概念中的帆布包、马克杯和笔记本。 微博平台上, #绯云美强惨真人版、#普通青年的逆袭、#拒不认惨的美强,这类话题迅速蹿升,从访谈开始到结束的一小时,阅读量就从最初的几十万暴增到数千万,讨论量也呈爆炸式增长。 微博粉丝量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每秒钟都有数十个新粉丝关注,粉丝量接近百万大关,涨幅高达 20.98% 。 相对来说,ace虽然这次周边购买量有所上升,但两个it企业相较之下,这边的增幅就难免低很多。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昨天的那则“与绯云的合作于今年11月到期”的公告,无论在玩家论坛还是微博上,都悄咪咪消失了。 诸神的运营及策略团队更是头大: “投票完一直不签说不过去,不给玩家喷死?” “我就说上个月该把’狼王’跟他签了。资本要是问起,反正就一个boss。” “现在才宣布与他签,平白惹人笑话。” “再说不签他,目前这形势也没几个自由设计师敢触他风头,找大工作室成本得上升多少?” 第34章 “而且现在还不签,来得及做吗!” 冒着被打脸的风险,通知绯云的所有组员,明天开始进入玄冥狼王的设计进程。楚非昀还没从省城回到海湾市,就收到诸神黄总监的邮件,附带授权合同。 随着绯云离开漫展,戴着面具的秦风,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群里。 “宝贝,你真的很棒。现在,该我了。” 第27章 京城, s大神经科学与技术研究所,5 月9日。 张婷婷据实向实验所主管秦伟树报告:“秦教授,005号猕猴在术后出现了严重并发症。术后因血管痉挛导致偏瘫, 持续48小时。两小时前因神经紊乱引发严重抽搐, 进而心脏骤停, 刚刚抢救无效死亡。” 秦伟树微微皱眉,转头看向老搭档:“老洪, 你有什么见解?” 洪教授揉了揉太阳穴, 表情有些凝重:“之前我们有过4例成功案例,但经过这次失败来看,我怀疑成功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依赖小风出色的个人操作能力。” 看了眼不远处老搭档的好大儿, 他坦言:“对于中位操作水平的医生而言, 目前能实现的 0.3 秒预警时间, 不足以让他们做出精准有效的应对决策。” 张婷婷留意到,凝视窗外的秦风, 手不自觉地握成拳。 在神经外科手术中,当主刀医生接收到 ai 预警系统发出的“伤害预警”提示时, 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做出关键决策:是调整器械的角度、调多少;还是保持当前位置不动;亦或是直接回撤? 从小在父亲的培养下,秦风对神经束的结构和功能早有深入理解, 预警图示早已烂熟于心。 少年时代起的学习和实践, 让他在面对复杂情况时, 反应速度和决策能力远超同龄年轻的神经外科医生。 同时,毕竟不到30岁, 相较于经验丰富但反应速度已有所下降的老教授,他在处理紧急情况时也更加迅速。 对于他来说,本就几乎可以不依赖提示而行。 但ai 预警系统的研发目标是服务于广大中位水准的医生。 它需要在不同医生的操作习惯和能力水平下,都能切实有效地发挥预警作用, 辅助医生降低手术风险,提高手术成功率。 “我认为目前系统在实际应用中出现的问题,还需要进一步深入研究和优化。”洪教授最后说。 “继续努力!”秦伟树点点头,让两位年轻人先出去。 走廊上,见老同学严丝面缝的高冷面孔下露出一丝焦灼,张婷婷安慰道:“老秦,别急呀!” 秦风下定决心:“我过去京科院ai所,盯着他们更新算法,务必要在两周内提升到0.5秒。” “哎,都周五下午了,谁才理你呀!”看着秦风匆匆离开的背景。 “我说服他们领导,给我们开了绿色通道。”秦风回头,“还有,阿贵今晚到,这几天我没空,你帮我陪陪我这兄弟。” 再把张婷婷跺着脚娇叱“假公济私”抛在脑后。谁假公济私?阿贵吗?对! 办公室里,洪教授倒了两杯茶,分给老搭档:“我说老秦,你怎么养的这儿子,从小到大一步不出错,堪比电脑啊!很快就把我们这些老东西给淘汰下去了。” 秦伟树笑笑。他知道太太在儿子成长路径上所花费的心血,而父子作为同性之间的冷淡,也使他没时间、也没心思深入了解儿子的想法。 不出错就是当时年富力强而忙碌的自己,对儿子的唯一要求。 前一段时间,儿子生命里短暂出现的那道光,他耳闻。 或许年纪到了一定程度,他居然开始疑惑:若儿子抓不住那道光,下辈子估计不再有别的渴望。 “就是从来不笑。那词是什么?酷,是吧。”洪教授把手里的大红袍一饮而尽。 5月18日上午10点,由“著名原画师绯云亲自操刀”的红心计划动漫小视频准时发布—— 一颗装在小鸟肚子里的不知名的小小种子,小鸟飞越悬崖时,它掉落到悬崖底下。 悬崖底部藤蔓绞结,没有阳光洒向它;还遭遇过小蛇的毒牙,没有破裂,又被小蛇的身体运送到悬崖高处的一条细小石缝里。 春华秋实没能覆盖这个高耸的山头,在贫瘠之地,依靠仅有的泥土,种子长出了芽儿。 有大石块,顶走;雨神发怒时,它细小的根紧紧扒拉着石缝;风伯扭曲着世界,它弯下腰,雷神甚至把它的茎叶全都烧光。 又一年春天,残存的根系再度长出枝叶,可是,两只顽皮打架的小鸟,在这不足手臂长的小苗附近玩耍时,一下子啄掉了它的顶芽。再发芽,又被山羊咬掉;小鼠啃着它的根,再长更多的根。 没事,没事,还活着。 下一个春末夏初,它居然开花了。 受伤的小鹿吃下不知从哪里飘落的花瓣,身上的伤口闪着微光,缓缓愈合;小狐狸、小刺猬、小松鼠被香味吸引过来,蝴蝶和蜜蜂翩翩起舞;山下,越来越多小动物小动物抬起了头—— 满树金银色的花,在悬崖顶上盛放。 片末: “忍冬不会长成参天巨树,但它让悬崖上盛开高岭之花。” 但是,“忍冬?什么鬼?” 尤其是知道忍冬就是从小到大常喝的凉茶金银花后,「low」字刷屏。 「再说这是绯云的作品?挂羊头卖狗肉吧?」 网友又不禁发出这样的灵魂质疑。 毕竟绯云画的人物,一向是在国风画法的基础上,加入了重叠繁复的光影效果,比如说敦煌飞天的衣袂,看着就像下一秒就要翻飞起来的灵动。 「片子是有点励志没错啦,但这些树啊鸟啊是什么鬼,画风是什么鬼!版画吗?还我《诸神》的华丽丽满天神佛!」 「我看他是怕了之前的排它性条款,被ace锁死,根本不敢画其它国风人物画」 「沉寂这么久,搞出这么个东西」、「江朗才尽」的说法越演越烈。 「还以为他能借此摆脱ace的压榨翻身呢,怕是要灰溜溜回去了吧」。 虽然影片的播放量不低,画师本人倒是被吐槽个不停。 在实验室刷到这视频的秦风,担心得不行。 毕竟这次与叭站的合作,事关楚非昀能否在11月与ace合同到期后续约,是继续以0.8%被压榨、甚至被压得更低? 楚非昀肯定也知道利害关系,必定是拼尽全力,但却得到这样的骂名,可想而知心里有多难受。 自己的微信早已在楚非昀的黑名单里,短信也是。借了张婷婷的手机发了短信,却一直没得到回复。 见超话和粉丝群里,真爱粉力战了黑粉半天势均力敌,秦风一怒之下让阿贵帮他联系找水军。 阿贵:“你别,万一人发现,以为是他自己买的水军。” 秦风:“那你要我怎么办,看着他被人骂?” 阿贵:“我看也不至于吧,还是很多粉丝挺他,而且以他的技术,行业内部会有人挺这新人。总不能不让他遭受挫折吧?况且你都跟人家分了,省省吧,别添事。” 他遭受的挫折还不够多吗? 秦风狠狠挂了电话,但也不得不考虑到,万一被人误为他自己买水军的后果。 但阿贵预料的也没错,很快,就有个本国数一数二的原画工作室发了个长文,对其中技法作了些解释: “总有人觉得原画只有把人物比例画得精准无误,把肤质刻画得细腻入微,才叫技法高超。艺术创作真有这么狭隘的评判标准?” 比如里面的国风元素:忍冬花纹在视频画面各处的应用,忍冬纹出现在我国的一千多年历史,追溯到东汉时代,在敦煌壁画中也有大量使用; 比如藤蔓技法在画面中的重叠而不凌乱,花朵形态参考南宋工笔花鸟的瓣尖点缀金粉等; 比如还是他一向擅长的光影技法:逆境中用冷色块切割画面;暴雨场景用上莫奈《睡莲》式短促笔触,表现雨幕混沌;开花时采用浮世绘浪花般的金色光斑,营造希望氤氲等。 再加上:“敢于破除自己的舒适圈,就像这颗小种子破土而出,终将开出繁花。小绯云,一直很喜欢你的画。看好你哟!” 行业大v的背书耶!真爱粉马上拿到抓手——「不好看?是你看不懂!」 行业先驱挺一个虽然才出道两年多、但已有近百万粉丝基础的实力派新人,有出于巩固自己业内地位的考虑。 尤其是这新人十几天前刚被发现行动不便,又在这样的日子发作品。 再说到,叭站前几年,就有好些出圈视频得到官媒点赞。 而发布这短视频的当日,刚好是五月第三个周日,也即我国的助残日。 内容运营总监决策中,帮扶这博主就暗含这意思。 在纪念日及正能量的名义加持下,叭站这合作视频,在当日傍晚6点多得到官媒的转发。 官媒还配上了一段高度赞扬的文案,肯定了视频的励志意义,以及对助残事业的宣传价值。 第35章 “残障原画师”绯云,这下出圈了。 当晚开始,各种数据飞速上升: 视频播放量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从原本的数十万飙升至千万级别,点赞数也如同火箭般蹿升,很快突破了五百万大关。 社交账号粉丝量呈爆发式增长,一天之内微博涨粉超过原来一倍,社交平台的手机app,刷得根本看不清暴增的转评赞和关注。 别的平台以往的作品也跟着水涨船高,被大量网友翻出重新欣赏,点赞、转发量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若无“残障”二字,真能得到这些关注吗?随着数据的飞升,楚非昀问自己,但没有答案。从直播俯拍镜头掉下来的那一刻,事情的变化已经快得出乎自己的想象。 只想静静躲在家里,什么电话短信微信都不敢接。 第28章 楚非昀的飞升还没结束。 绯云的这个励志短视频, 除了官媒,第二天,更是有一名粉丝量达到五百万级的, 本国顶级男篮俱乐部的热门球星的转发。 虽然配文只有“兄弟[棒][棒][棒]”, 禁不住球迷热扒。 竟在这名球员七年前的旧社交账号里, 发现他与现在这位原画师绯云的联系—— 七年前,同为15-18岁的高中生, 绯云竟与这位名为夏宇的球星, 都是某省青少年篮球队队员。 作为该省队伍里技术又好又帅气的“风(锋)、雷、云(昀)、雨(宇)”中的两员,当时快18岁夏宇,与未满16岁的楚非昀, 主攻手和控卫的搭档, 两人关系密切得很。 随后多日, 这事被不停挖掘。 在网友挖坟的视频里,他们省队打入全国青少年篮球赛四强的那场比赛, 楚非昀接到球后,一个逼真的假动作晃过防守球员, 随后毫不犹豫地快速直球长传,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 夏宇准确拿球后利索一步上篮得分。 有些媒体去采访了当年的体校教练: “小夏那不用说, 大家都熟悉。可惜了小楚哇!当年我切选人, 切他学校本来嘛要选三年级滴,一转头, 哎哟喂,就看到这个才上一年级滴小高个儿。所以小楚这娃儿,从 7 岁起就一直跟到比他大两三岁的人一起嘿起苦练就对咯 。” 体校不像兴趣班,每天没累得趴下来都算教练慈悲, 楚非昀同样坚持了九年。“当年那娃儿遭车祸,大家都难过得遭不住……” 综合了旧友、师长、老邻居的说法,他的个人经历,恰似那颗小小的忍冬种子。 再加上,夏宇隔空喊话:“小昀,以前拒绝哥的雪中送炭,现在哥来蹭你流量。” 绯云大方回复:“想你,宇哥!” 在公开公众的平台里,信息总是阳光而灿烂。 两人互相回复的微博,得到许多该省ip的转发,#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男生,并喊话:「在一起!」 毕竟才十几岁就一米八,又高又帅、球技又好、还有cp感的两名男生,当年就已让很多初高中生浮想翩翩。 特别是禺市的同龄人,当年都可惜楚非昀突然消失,没想到七年后以这样的新身份重回视野。 由于粉丝的交叉性,在夏宇所在的队伍,好几个球员带动下,楚非昀的粉丝量已超过300万,话题热度迅速攀升至各大社交平台总榜前十,阅读量破亿,讨论量也高达上千万 。 节点选得真好。 要是绯云还是个几十万粉甚至更嫩的画师小透明时,这么一出,人家只会觉得绯云在蹭兄弟的流量。 但现在绯云被行业肯定、又被官媒点赞成百万流量级时,夏宇递过来的手,恰好带他再一次飞升。 这下不但《诸神》项目组滑跪,连位于省城的另一家与ace齐名的it公司neo,也因为想蹭岛国动漫《灌篮少年》大电影的热度、而紧急计划的篮球类新手游,现在也在联系绯云谈合作。 其实那游戏基本已完成,但只要绯云把主要角色当中的几个再给设计一下,这不就是“知名原画师绯云”的作品了么。 更别说叭站已在与他谈的热血校园动漫连续剧。 5月31日,华瑞医疗集团高层办公室。 虽然陈英一向不关注别的行业新闻,但前些天的助残日,作为医疗行业,她难免不留意官媒的点赞评论,而没想到这个令她刚刚淡忘的楚非昀,竟以这样的方式重新进入她的视线。 后来又跟什么国家队的篮球明星扯上联系,拿篮球少年车祸残疾这些破事热炒,真是打不死的小强。 四十年闺蜜阿琳,倒是明白她心思:“其实那孩子也没这么差,当时帮你放租那套房子时,我一看那孩子,虽然身体不是很方便,但眼神清澈,不是那种满怀心计的孩子。” 陈英冷笑:“没心计,想到利用直播事故来卖惨,一步步翻身?” “如果他完全没能力,再怎么炒作也没那么多人追捧,别忘了他本身基础功底就扎实,性格就坚韧。出错怕什么,人家轻轻推他一把,就能抓紧机会逆风翻盘。” 阿琳又进一步说:“当年你不也是趁势而上,才能积累下这百亿身家?包括去年你与道氏的意向合约,不也是抓紧每一个机会?” 她温婉又擅长察言观色,要不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还能与陈英做好友。“……我倒觉得,这小男孩性子有点像你。” 长久地看着外面,陈英自言自语:“就想亲儿子平平顺顺,有错了?” 秘书敲门并马上进入:“陈董,秦教授打电话来说,刚才风少突然晕倒,已送进急诊。” “秦伟树连儿子都看不好!”老母亲瞬间变黑脸。 自从两周前上次005号猕猴实验失败后,秦风只能再战。 前两个星期,他忙得睡觉时间加起来够不够20小时,靠大量摄入咖啡因强撑着度过这段关键时刻。 这一段时间,八例猕猴实验,猕猴麻醉、开颅暴露左侧额叶,植入微型neuroguard传感器、模拟肿瘤切除术……就算勉强合个眼,梦里都是一团团被各色血管神经捆扎的脑子、脑子、脑子。 多次手术与调试训练模型后,neuroguard预警的“神经束接触风险”,与对照组手术相比,传统监测出现2次误报;实验组成功预警3次轻微损伤,术后功能恢复率提升50%。 又不断与同实验室成员更改和调整数据,并在5月30日发布预印本论文《ai预警系统在灵长类神经外科的应用》。 要快,要快。 其实这几天他的手就一直在抖,幸好在猕猴手术中,他尚能依靠强大的专注力控制动作,但一离开手术室,心悸随时袭来,刚才耳朵里一阵剧烈的蜂鸣,眼前一黑。幸好有诸多同事在身边。 人太累了就会倒,病倒就会崩溃。发烧近40度,对楚非昀的思念如热潮,席卷整个大脑。 网友剪辑的多场球赛视频里,如小鹿般敏捷灵动的15岁,是他;秦风的脑海里,笑容明媚灿烂的22岁,是他。看着看着,眼泪早已湿了整片枕头。 直到母亲坐在床边,今天反应特别迟钝的秦风才惊觉。 陈英急匆匆从海湾市飞到京城,踏进病房时,就看见好大儿根本不掩饰,在刷着网友发的楚非昀早年打篮球的视频。 却只见儿子对她惨笑:“妈,不会我看个网络视频也不行吧?你该不会拿这事当借口,又准备对他下手吧?” 往常一丝不苟的发型,如今微湿的发荫散落在额上,俊脸苍白,嘴角却因高烧而泛红、干裂。 本想给儿子擦擦汗,听这么一说,陈英缩回手,狠狠瞪他一眼,转过头:“你想打电话给谁,我权当不知道。” “我能打给谁?”秦风笑得一脸凄凉,打开通讯录拨打楚非昀的号码,“您听。” 运营商甜美的女声,一次又一次播放着“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陈英不信似的,拿过他的手机记了号码,用自己手机拨打。 “喂,你好。” 听出是那个小男生惯常说话有气无力的声音。 阿琳说他像自己?哪像了!不过看来也遵守约定,把秦风的联系方式加入黑名单。 秦风挣扎着坐起。 “喂?”电话里,尾音微上扬。知道他这个私人号码的不多,估计楚非昀想看看是什么人会得知这号码。 陈英冷声说道:“别挂,秦风找你。” 秦风接过她手机,血红的嘴唇微微颤抖,但还没开口,那边已马上把电话挂了。 陈英目无表情,马上抢回手机重拨了那电话:“我让你与我儿子说话!” 停了好几秒,那小男生像是被气笑得喘不过气:“哈哈……咳、咳哈……秦夫人是吧?我真的!咳,好久没遇上这么好笑的事,哎呀,我是你们秦家的狗是吧?咳、咳……” 他深呼吸几口,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有力些:“我这人啊,没什么文化,但我总知道契约精神吧?要我和你儿子通话?行,三千万。不然,请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秦风闭上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36章 诸多网友剪辑的视频、微博分享的小道消息里,楚非昀与那个男篮新星「在一起」得理所当然。 爱别离。 求不得。 指的就是这样吧? 5月底,神经束损伤0.5秒预警系统(他们暂命名为neuroguard)的ai深度学习完成。 6月份,在s大附院以及相关医院,在原有的nim eclipse并联入neuroguard系统后,共招募五名志愿患者,进行了5台手术。 其中,因为6月初秦风还在感冒发烧,张婷婷主刀做了第一台,相关医院的两名40多岁的神外主任医师分别一台、已近60岁的洪教授一台;最后一台,月底终于病好又回复了体能的秦风,自己来感受。 四人当中张婷婷算是中位水准,两名神外主任和洪教授有丰富经验,四人体验十分良好。 而秦风更觉得如臂指使,与储存在大脑中的图谱与及经验几乎一致。 熟悉之后,这个系统能给他一种感觉:当拿起显微工具、在nsm中凝视手术部位时,再不是孤身一人在战斗。 7月10日再发表第二期论文及数据。在本国相关部门的政策下,这个医疗科创项目进入审批专利的绿色通道。 就算是进入科创绿色通道,最快起码也需要6个月后,专利认证才能下来,但能进绿色通道本身就是创新的辅助证明。 而且母亲越催越紧,秦风马上决定,在华瑞得知专利细节之前,先一步到国外寻求风险投资。 整理完资料,临行前,父亲和洪教授千叮万嘱:科研不能听命于资本。秦风当然知道。 被人拿住命脉的痛,他知道。 几个月说慢也快。现已是8月份,西方国家,圭谷。 一家新兴五星级酒店高层,房内简约风的设计,一眼就能看见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的颀长身影,一直看着外面的繁华世界,从日暮到夜色。 阿贵与张婷婷用完餐回到酒店:“喂,你该不会在这儿站了两个小时吧?” 又说:“安心啦,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嘛!” 秦风懒得看他:“你还知道占用了我同事两小时?约会完了赶紧放人,我俩要再核对一次资料和ppt。” 明天的路演,一共有四家风投表示会到场。 “刚才秦教授再次提醒,其中的蓝旗一向与道氏关系良好,估计道氏会透露些消息给你妈妈。”张婷婷说。 秦风还没回答,阿贵就接起了口:“我特烦他们家,老爸有事不直接找儿子,一定要通过你这助手通传。”大大咧咧坐了下来,“他那老妈就更不用说了,啧!家里有皇位等着继承似的。” 秦风笑笑,兄弟是他的嘴替。 原来真的没什么,出生起就习惯了,但现在,他要脱离这个命定的“太子爷”的轨道。 幸好他们给予他足够聪明的大脑、和比常人要快的发展机遇,他没什么好抱怨的。 这研究设想早几年就提出,他原来不紧不慢,其实这几个月的进展比他预计的还要快些。 但科研进步的速度,永远比不上娱乐、艺术界,流量能把一个人推到极致。 楚非昀似乎已可望而不可及了。 第29章 自从五月底出圈后, 绯云的魄力发挥到极致。 六月中旬便以“绯云”命名成立工作室。当时4月份ace把他冷藏,小豪等好几人因此事与公司翻脸,这不工作室一建立, 马上吸纳了小豪雪儿、庆哥他们共计十来人, 关键是这群人用着熟悉, 且都是夜猫子;工作室招新第一条,就是要找夜间创作能力最强的伙伴。 把霓虹从叭站挖出来当经纪人, 也请了她那位律师朋友作为法律顾问。 此时ace与《诸神》项目组也冷静下来,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娃,与其陷入争夺,还不如利用他现在的人气, 几方好好合作共同发展?反正三年排他性条款, 他跑不到哪去, 要挖人就顺水推舟送给他,大家好商量。 虹姐便负责与叭站、ace谈, 做《诸神》的系列动漫剧。 原neo的提议被他拒绝,毕竟在neo已有原画师、已创作完成了这些角色, 无合理理由、自己再重做,在行业中说不过去, 再者也没精力。 商谈的结果是, 他创作他和夏宇两个角色, 成为其中一场重要对战中的两个强力npc对手,由他和夏宇代言。 再次被粉丝吐槽「为什么要当反派」时, 他大方回复「本人一直是!」,怼怼属性开启,可爱至极。 并且牵头叭站联合neo,制作带本国风的校园篮球励志动漫, 至少能为本国动漫界做一小点进步也好。 7月初他到京城,与男篮明星夏宇一起,参与neo举办的《篮球boy》预发布仪式。 虽然早就在各自社交平台上声明“直男”、“与对方绝对清白”,但禁不住cp是世上最好磕的药。两小时见面互动中,每个小细节都被cp粉放大来分析。 包括楚非昀由于截瘫而腰腹无力,已无法顺利传球,夏宇轻揉他的头发安慰;互动中夏宇小心翼翼控制力道抛球、而不至于伤到他脆弱的身体;包括主持人提问时,两人默契的回答,对彼此习惯的熟悉,让在场很多粉丝尖叫起来。 两人再次坚称这是兄弟情谊,但就是这样的宣言,甚至在一些同人脑洞文里,他俩的亲生儿子都能凑够一个篮球队了。 在众多粉丝中,秦风也悄悄到了场。 与5月初那次漫展的初露面相比,楚非昀变化很大,能轻易接住主持人的梗,还有趣反怼回去,就像以前在自己面前那般可爱,与所谓兄弟的相处也自然而然地热情。 当楚非昀的眼光扫向观众席时,隔着一大片人海,戴着口罩的秦风不知他有没看见、或是否还认得出自己。这两个月来,绯云的粉丝越来越多,再不需要秦风喊“爱你”,也有众多人爱他。 楚非昀本就比他开朗、朋友众多、交际更广泛活动也更多,本身创意丰富,从事的也是快速更新的艺术行业,能轻易放下过往,并不稀奇。 在这场感情里,秦风才是被网困住的兽。 现在是圭谷时间8月10日上午9点30,半小时后将举行neuroguard的首次路演。 秦风收敛心神,对着镜子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些。即使前路只有自己一个,他也希望能做点什么。在他所爱的人需要时,不再眼睁睁的看着山高海深,却越不过去。 会议室里,他向这四家有意向面向医疗创新的风投公司,展示了那13只实验猕猴的数据和5台手术的数据,并横向对比了现有器材的局限。这个创新项目引起了四个公司的关注,并分别与其中两个进行了一次更深入的交流。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他一直在等消息,阿贵两人,约上张婷婷的国外朋友一起自驾,硬拖着秦风也去了,但他除了向其中一名小科创公司主理人取经之外,其实并不享受这趟旅程。 很快就是八月末,他的29岁生日。而母亲也肯定会到京城陪自己庆生,那,到圭谷的事就瞒不过去了,若他还未在此前得到消息,华瑞会不插手这件事?他甚至不确定其中的蓝旗,会不会透露消息给道氏、进而现在已让母亲知道。 陈英早就说过,医疗行业就这么大。 他与父亲与洪教授这代人不同,闷头科研没有结果,一定要第一时间招募投资,才有继续往前走的资格。而他敢想像如果是在国内,还没放出要引资的消息,母亲就知道了。 惹怒母亲,他不是不可以再留在科研、或者去三甲医院,在学历和能力方面他没问题。但这样还是得依山而行。 他希望自己还有机会,与楚非昀比肩。 8月27日,飞机刚降落京城机场,甚至来不及提取托运行李,秦伟树已亲自等在国际到达出口:“你母亲的飞机还有半小时到,赶紧回家。” 一边开车,秦伟树问起他结果,他先是避重就轻:“还行吧,等妈过几天走了,我再去一趟。” 父亲小心翼翼:“是人家给的投资少了、要求又太多?你先别急,才见了几家,还有机会。” “行业就这么大,再广撒网,难免母亲那儿会不知道。”秦风故意叹口气。 “再不济,你母亲那儿也不是不行,关键是……她是资本方,你跟我搞科研,但我这一辈子在这条路上,也知道这个局限。” “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向母亲妥协,乖乖回华瑞当我的大少爷,等着被母亲牵着手、去拜见这个叔叔那个伯伯,在一片叫好声中继续做傀儡?” 秦风的音量提高起来,“然后任由母亲为我找一位好太太,下个任务是传宗接代?” 秦伟树没再说什么,只是快到家门口,才慢慢说:“别让你妈太难过。” 但他们一进家门时,家里的客厅里已坐了几人,除了母亲,还有她师弟、华瑞的现任董事长张一帆,以及一位不怎么参与管理事务的大股东周强。 这几人,持有华瑞70%的股。此时出现在这儿的意思也很明确。 保姆刚为众人上完茶,见老爷少爷回到,嗖的一声进了厨房,再端茶给他们时,手都抖了两下。 第37章 于是秦风也知道了,母亲清楚知道自己的行踪。上次来是看似不知道自己整个四月没回家,也就是她装装。幸好他以s大教工宿舍棲身,这次哪天去的美国,估计母亲还没算准。 他叹了口气。 张一帆先开的口:“小风,听说你在秦教授这儿干得挺好,很快就出了成绩呀!怎么,这几个月的好结果,都没向我们汇报下?” 秦风垂首:“张叔,我爸是项目组领导,您不向他询问,抓着我来问有意思么?”竟少有的,带着些玩世不恭的味道。 陈英大吼一声:“够了!你们两父子在密谋什么,以为我不知道?这些钱给外国人赚都不让华瑞来赚,别怪我骂你吃里扒外!” 秦风抬头对母亲笑笑:“在商言商,我怎么会不顾您呢?我就直接开价了,一千万美刀,5%股份,友情价。” “这个价格要笑死我了,你去了美国,没给人赶出办公室?”陈英哈哈大笑。 秦风笑而不语。若真的一份投资意向都没拿到,估计他宁愿死在外面,今天也不会回来。 陈英心下也有数。 据她向道氏打听,很有可能蓝旗也入了股,如果爆料没错,六千万美刀换来25%股份,照这样算,风投很可能对后续两年的估值在6到8亿美刀,远高于华瑞的估价—— 原来如此! “你给我的数据,果然隐瞒了核心技术内容!”不等秦风申辩,她又冷冷笑道,“秦伟树,你不知道吧,你儿子每周都悄悄地给我发你们的研究进展。” 见丈夫同样沉默不语,陈英马上明白,这两父子早已通气。 客厅静默得连根针掉落也听得见。 这时,周强一拍大腿:“就一千万,5%,我认为没问题。老张,你呢?” 在这行业他也押了不少宝,再怎么放手不管,也能打听到风声。 这小太子前几天已拿下两家、不下1.4亿美刀风投,按照行业惯例,在两到五年内取得fda准入,估计到时能达到14亿到20亿刀。 据进一步打探,北美有几家知名实验室前几年就加入这项目。联合各家所长,这不像是较保守的秦伟树的做法,那就是秦风自己的手笔。 小太子初次亮相,这答卷堪称优异。而这一切陈英都不知道,她老啦,进取但力不从心了。至于他们的家事,不影响华瑞股价就好。 华瑞挣多些他周强就能挣多些。 张一帆一向唯陈英马首是瞻,所以才在三年前陈英55岁离开董事长位置时,被她指定接任。 陈英本是指望这个师弟听自己的话,但听见“我也觉得可以。小风,这几天我等你过来”时,她突然意识到,他们俩加起来的话,持股比自己高了。 现在不是她和张一帆对周强,而是张、周两人对她一人。 ……外人再听话,秦风是自己唯一的儿子。 就算是武则天,也是要把皇位交给儿子的。 她真的要把儿子也推向对立面吗? 秦风从文件袋里拿出最后一份资料:“张叔,这是我们项目的资料,其中包括lonicera联合实验室架构、合作细节、neuroguard技术原理、预期收益分析以及风险应对。按照程序,请您在董事会讨论后,尽快与我联系。” 实验室命名是lonicera,忍冬,logo却是个猴头。 “英姐,秦教授,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团聚了。”张一帆拿了资料,与周强一起笑着告辞出了门。 我们家还有“团聚”? 陈英满腹委屈:丈夫从以前就没怎么管过儿子的教育,自己辛苦养的好大儿,现在与丈夫联手反咬自己一口。 她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丈夫、甚至是老洪,都心甘情愿把这科研项目给秦风拿去招风投。 在母亲愤怒的眼神里,秦风拿起茶壶,为母亲倒了杯茶,在母亲身边半蹲跪着、双手奉给母亲。 但陈英一挥手就打掉。 秦伟树先开的口: “英啊,其实这个ai神经束伤害预警的设想,是由小风他自己,在五年前就提出来。 他从小被我训练,但并没有局限于自己操作良好就止步不前,而是一直在想办法提升行业整体操作水平。这几年他一直都在暗中参与研究,还借助好几个海外留学的同学关系,早就与当地好几个实验室建立合作关系,我们s大这个神经束预警实验室,也只是lonicera其中一个机构。你说由华瑞为他提供实验数据,也就锦上添个花,这就是他愿给5%的理由。 早在几年前,他就比谁都清楚这项技术的潜力和价值。” “暗中做了那么大个局,就等着将来反将你妈妈一军?就为了那个……” 瘫子两字话音未落之际,秦风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狼性的光芒,是她从未见过的危险信号,陈英说不下去。 就算她坐在沙发上、儿子只是单膝蹲跪,也已经与她一样高了。更勿论站起来,她只能到儿子的肩膀。 在自己的手段下,唯一让他开心过的人,现在远远离开。他要如何? 秦风直起身,坐到她身边: “妈,并非如此,从前我没有反对您的安排,因我以前也从没想过,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我相信您的一切都是为我好,能让我平平顺顺最快达到顶点。” “但条条大路通罗马,从今以后的路,我只想自己决定。” 陈英犹豫一下,问着“你难道还想找回那个人”,语带傲慢,掩饰着些许心虚。 这段时间侧面了解过,那小男生拿了钱,前几个月就找了个男篮明星,说是说兄弟情却打得火热。 秦风沉默不语,眼中一片荒芜。 陈英便不敢再问。一瞬的恍惚,使她根本没留意到保姆什么时候去开了门。 只见楚非昀刚刚进了他们家大门,目光穿过宽广的客厅,与秦风撞在一起,带着讨巧的笑,腿上还放着大盒小盒,看着像是些礼品。 怎么,他现在盛名在外,三千万不够,又来搞事情? 第30章 陈英瞄一眼秦风, 本想看他如何表态。 却见好大儿站起来,整理领口。身上这件休闲亚麻衬衣明明剪裁合体,他却再次理顺挽起的袖口, 喉结微动、轻轻清了下嗓子, 才把眼光投向门口转着轮椅进来的男生。 嘴角还想压着似笑非笑, 却根本忍不住翘起来。 刚才提到那个人时,秦风还像只斗败了却死撑着脖子的公鸡, 不过一瞬, 就变成只迫不及待求偶的孔雀。 而楚非昀虽然依旧微带病容,神色却灿烂无比,同样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 像——他们从未分开过一样? 跟在楚非昀身后进门的陈平, 帮着把楚非昀腿上大包小包的礼品给保姆提进来, 一边朗声打破一室沉静:“哎呀, 你们这出大戏,可算落幕了。” 时间回到今年三月初, 在那场教学手术中,秦风的完美表演结束后。 “这一整个五百万坐我面前, 金灿灿的看着就喜气!” “……我妈找过你?” 就算遮着眼睛不看山,山还在。 男人的母亲, 几十年前白手起家, 果断而强悍, 如今已是睥睨众生的女王。许是太久身处高位,看不见男孩的挣扎, 也听不见儿子的心声。 “随我去北美,我有能力庇护你。” 男人担忧他摇摆不定的事业,小红靠努力,大红靠运气;更担心他病弱的身体。 “去美丽国天天炸鸡薯条?不如饿死我。誓死不离开美食国!” 是大吃货, 可更重要的,不愿变成等他施舍的弱者。 像他母亲这样的,只会对强者另眼相看。 两人的心意,合二为一: “我们还没能力硬扛,需要时间做大做强。” “如果现在她就下手,后果不可预知,还不如我们自己分。” “我们得找合适理由,比如我们俩出现内部矛盾,分得顺理成章。” 男孩灵机一动:“哎你刚才说到养我,我倒是有个脑洞……” 于是出炉《深情霸总甜宠呵护,任性情人背后捅刀》。得到巨额分手费后,情人毫不犹豫转身,霸总心碎一直为情所困,变身高冷人机,远走他乡潜心科研,冷心冷情孤独终老…… “任性情人”得意洋洋:“完美!” “深情霸总”皱着眉头:“这剧本一直在刀我。” 楚:“你的人设适合被刀。要我这e人,你刀我、我转头玩一圈就忘了。” 秦:“……” 秦风一脸紧张:“那她让我相亲怎么着?” 楚非昀淡定:“你跟人说白月光忘不掉。” 白月光?明明是小太阳,灿烂而热烈。 “你跟平哥,哦不,和陈医生说好没?”在秦风打翻醋缸的眼神里,楚非昀连忙改口。 “放心,他也想回市区与女朋友一起。” day 1。 陈平借位给楚非昀擦嘴角时,秦风愤怒地让他滚,而这让楚非昀极为生气。 第38章 在众人的围观里,秦大少爷低声下气、卑微至极。那坐轮椅的小男生一路板着脸回到病房,还竟敢狠狠摔上门,像打脸似的把秦大少爷关在门外。 门板都隔不断他们的粘腻: “鼻子都扁了。” “啊?是我刚才太用力关门了?抱歉。还疼吗?隔空吹吹~” “还要亲。” “啵啵~两下够不?鼻子再来一下~啵~” 人啊,一旦陷入恋爱脑,语言系统自动降级,高智商变白痴。 day 3。 当陈平再对楚非昀“意图不轨”时,秦大少爷冷脸叫来hr:“让陈平滚出这医院!” 平常他不使用特权,但他要用时,没多少人敢说不字。 这事闹得满院皆知。陈平跑回市区抱女朋友,表面垂头丧气,内里乐不可支。 又过几天,隐形的大手让楚非昀失去了新的工作机会,再这样下去,他还会被黑得更惨。 再过几天,借助舆论越演越烈,秦风顺水推舟地把楚非昀藏在家中保护起来。 二十四孝随时上演: 楚非昀:“腰疼。”秦风捏捏揉揉。 楚非昀:“病了。”秦风端药倒茶。 楚非昀:“饿了。”秦风马上烧饭。 楚非昀:“冷了。”秦风拢他在怀。 但耳目一出现时—— “快快快,李姨过来了,赶紧撒手。现在演’你很累我仍要逼你煮粥’这桥段。” “‘我很累’咋演啊……”秦风依依不舍地把他放回轮椅上,想了一会,凹出个“腰很疼”的姿势。 “噗!不要装得像个受!快给我揉额头去!停!别像可达鸭似的,能累得帅一点吗……算了,你演技待定。看我的。” “难吃死了,我要你给我煮!”楚非昀捧起一个粤省省pang,狠狠砸在地上。嗯,声音效果极震撼,捡起洗洗还能用,果然是传家宝。 自此,家里pang pang声不断,李姨一听就知道他俩又闹别扭。 而藏在家中的男孩,自然而然地上演了“深闺怨男”的角色。 秦风一打开手机,弹出的几百条信息,炸得他表面烦不胜烦,内里心满意足。男孩愿入侵他的生活,让他安心无比。 再一天,秦风下了班仍在办公室奋力书写病案。 秦:“宝贝,我还得留堂到几点啊?好想快点回家抱抱。” 楚:“别问我,观察一下周围,都感到你巨怕回家了没?” 秦:“貌似他们不太觉得。” 楚:“演技不行去报个班。” 三月末,秦风推了所有工作,抽出三天时间,说好的带楚非昀去省内自驾游,终于成行。 离开海湾市,车内的两人终于独立于世外,仅拥有彼此。 “演得好累,亲亲。”秦风大大地舒了口气,一边开车一边把男孩的手放在嘴边,浅浅咬了一口。 “敢亲个嘴试试?”楚非昀吃辣条吃得不亦乐乎,无视男人对辣椒素敏感。 他们去看山,看海。 看山的高—— “跑山鸡!我要那只花的,跑那么快肯定好吃!风哥快追啊,白长那么长的腿!” 吃完再长长叹一声:“嗯~~鸡有鸡味。” 海的深—— “深海龙趸,新鲜落船!百二蚊斤!”是海鲜大排档老板的呐喊。 “来一条,再来盘避风塘炒蟹!”吃完,男孩拍着肚皮:“嗯~~鱼有鱼味。” 餐罢继续往前开。 “哎你这粤圈太子爷,刚才不该大喊一声‘老细,退纸巾’吗?话说怎么不见你穿短裤人字拖?”一边对男人的长裤上下其手。 “现在还是冬春季,粤圈太子爷也怕冷……再说我们祖籍也不在这儿。”宝贝别动,再摸要失控。哦,我说的真是车,汽车。 “那还不是像我一样是其它省的移民,你老妈牛逼什么嘛真是!” “分手”的时刻到了。 楚:“你可别太放心,以前追我的人不计其数,话说有个师兄balabala,要不是我妈反对。” 秦:“丈母娘反对得好。”用舌头堵住这张顽皮的嘴。 精心计算着母亲的忍耐度,安排好护理人员的照顾。两人把对方所有联系方式都拉入黑名单,假意遵守三千万的契约。 4月1日凌晨,秦风乘坐的飞机降落在京城机场。落地玻璃窗反射着人群影影绰绰,他孤身一人。 不过,微博上的两个小透明,0关注0粉丝,在熙熙攘攘的流量广场里,独僻蹊径。 02:00 f2y:。(定位:京城市) 02:01 y2f:zzzzz[拥抱][奋斗] feng 和 yun,在各自的战场中奋斗,又在隐秘中相拥。 欲踏平山海,没那么容易。 在那场直播事故后,相隔两地,秦风心疼不已:“放弃也无妨,我养你。” 电话里,楚非昀哭哭、又笑笑:“好端端的学什么周星爷,一点都不像。” “我回来看你。”男人极担心。 想他来,又怕他来,两人都还需要时间。 5月3日下午的动漫展,奇怪的面具、熟悉的声音:“非昀,我爱你!” 他便知道,他在。 s大实验室里,看着005号猕猴多番抽搐、挣扎,心跳还是慢慢停止,秦风的心也掉进冰洞。 是楚非昀的柔声安慰:“风哥,告诉我它长什么样子,我为你画下来,纪念它的伟大贡献。” 在那对为情人节定制的智能手表里,他们互相关注对方的呼吸和心率,再轻轻按下提醒的图标:吃饭啦,睡觉啦,半夜起来尿尿啦…… 楚非昀与叭站联合制作的《忍冬》,获得了极大成功。 耳旁簪着忍冬花的005号猕猴头像,也成为秦风手下几个lonicera实验室的logo。 后来,网上铺天盖地嗑起“朝昀暮宇”cp。 “你和那个姓夏的,连儿子都能组个篮球队了!”同人文里,那两人朝云暮雨,秦风醋意滔天。 “哇塞,男男生子,脑洞好大,我喜欢!”楚非昀笑翻在地。 想了想又提起笔,刷刷刷画起来:“哎,那我俩的娃,组两个篮球队呗?等下让庆哥给建个模,我们云养崽。” 知名画师亲自嗑自己的cp,亲自画崽,还边画边说:“这一队像你,这一队像我。” f2y:“要不,每个娃都一半像你一半像我?” y2f:“容易,你想左脸像你还是右脸像我?” f2y:“正常来说不是’眼睛像你鼻子像我’之类?” y2f:“正常来说,我不正常。” 在全部人都以为他们要be时,他们甜得像蜜糖一样,还有了两人的“孩子”。 “崽崽们”满月时,8月27日,秦风终于从美国回到,带着能与母亲谈判的资格。 此时,看着儿子与那小男生之间毫不生分的、赤裸裸的爱意,陈英便明白过来:俩人从一开始就没分手。 她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两次哭着求我放过他,你演技可真好啊!” 在楚非昀“你还有演技”的惊奇里,秦风表面一脸沉静,内里一阵荒凉。若真与他离别,光是想想都痛不欲生: “是演技,也是预演。” “若您不顾我感受,定要毁了他,也是在将我逼向绝境。” 眼神既绝望,又凌厉。 陈平笑嘻嘻地打着圆场:“我说姑姑,您这,不就想秦风什么都跟你聊聊么。两母子拉不下脸,您看你儿子也不像我,没脸没皮的。” “再说了,您对人家小非昀这样,人家可一句您的坏话都没说过。小非昀不舒服,秦风远在京城也发烧。谁都不敢告诉对方。我说你俩何苦呢,他说,因为您是风哥的妈妈。” 当时,因为爆红,楚非昀陷入心病、继而感冒发烧。孤伶伶的,既不敢出门,更不敢告诉忙碌的秦风,却被陈英命令着“和我儿子通话”。 几乎崩溃,挂了电话、几经泪目:“小时候,我妈也打我骂我,她忙嘛,急起来抓起鸡毛掸子就揍,能追我几条街。但我出事时,妈妈比任何人都要坚强。” “风哥的妈妈,一定也很爱他。” 陈英想起前一段时间阿琳的劝解。 陈英:“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你儿子找个男的,你不鸡飞狗跳?” 阿琳:“换位想想,要是他妈知道儿子被这样对待,不鸡飞狗跳?” 再给她分析:“他要是不管不顾,在网上把ace冷藏他的事坐实了,现在这环境,抓住关键词马上能煽动起来。 ace原来无论是抱有‘测试这小年轻好不好拿捏’的心理,还是‘没必要拒绝你这百亿地主’,但一旦陷入舆论危机,几千亿的ace会把责任全撇在你身上,来转移自己的舆论压力。再加上早在三月份,他俩在医院也不低调,人传人的很快传开这佐证。 一个知名医企大股东,对个外地来打工的小年轻下死手?要是被有心人利用起来,华瑞内外,可想而知。” 第39章 此时,“你的契约精神呢?”陈英冷笑质问那小子。 “我又没签收,那契约没达成。”他有点心虚,毕竟骗了她是事实。 他用老家继承房产、税费高之类搪塞琳姨,琳姨也没硬逼。陈英竟然不知,想来是琳姨助了一臂之力。 “舌灿莲花!”但回过神来,对于自己,现最大问题不是这小子。 陈英不相信周、张还有其他几个份额小些的股东,一点消息都不知晓。原来等着她亲儿子对她举反旗? 秦风的父亲开了金口,欢迎了这个新成员。他本身就对儿子的婚姻没有太多设想,家和万事兴。 楚非昀迅速卖萌:“伯伯好!伯伯您好厉害啊,我听风哥说……” 陈英看丈夫都快把那男孩当成儿子,又看看亲儿,硬梆梆:“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反正我也没那么不满意。” 楚非昀变脸超快:“我也没什么不满意,但也没那么满意!秦、夫、人!”眼神里有股“不喜欢我的我也不喜欢她”的倔强。 陈英冷哼,顶心顶肺,果然不是什么好孩子。 深夜。“这是说好了3%股份。不如你来北美帮我管理。”秦风邀约。 “别,饶了我吧,哥哥就想躺平混日子。”签收完赠予的股权,陈平随口拒绝他的offer。 第31章 陈英曾幻想过未来儿媳的样子: 不一定是大家闺秀, 但举止大方得体、知书达礼、温柔娴淑,有自己的事业又能顾家,找医疗同行可能顾不了家, 成熟些的不好管, 年轻些的天真活泼也别太活泼, 有上进心又不要太强势…… 但她看上的,都没见到她的宝贝儿子, 光是和她聊几句, 就逃得飞快。 据说还敢私下说她管得严,典型恶婆婆。这真是翻天了。 而秦风26以前就说还在念书、工作后就说忙。哎!至少他也听话去见一见,带给她希望。 这么多年过去了, 没女朋友就算了, 相亲的一个没看上算了, 现在非得找个男的?我就不乐意怎么了? 从楚非昀进门到现在,陈英已经喝了不下三大杯茶、磕了一盘瓜子, 指甲都差点嘣了也没放弃,看戏呢! 这小子还是专门来碍她眼的吧?除了长得还行, 其它有什么让我儿对他死心塌地? 对着我儿他爸撒娇卖萌、哄他开心就算了,“我从小就没有爸爸, 能把您当成爸爸吗”这种话也能说出口? 关键是老秦那老脸一红、态度比对亲儿子更好, 又是怎么回事?好大儿这么优秀, 从小也没见他有态度好到哪去,一天比一天严格。 更别说陈平, 一同赔什么笑? 这时陈平转头,不经意间瞧见姑姑的脸色,迅速逗起她来。 眼看着情绪值一往下掉,陈英语气不善抛下一句“早点休息”, 就进了房。得找她这吃里扒外的好闺蜜好好聊聊! 陈英都才刚转身走了几步,楚非昀突然垂下目光。 见状秦风马上问起,他才犹犹豫豫:“你妈妈,不,秦夫人还是不喜欢我。”状甚无辜。 秦教授摆摆手:“他母亲性格就这样,不必太在意。”风哥说他爸爸啥事不管,看来果然是,软化软化就能变盟友。 秦风温柔拂过他的发尖:“没事,我们有自己的生活空间。” 陈平勾了勾嘴角,这小子随地大小演啊。 与阿琳打完电话,陈英见秦风正把人抱上楼,那小子瞟了一眼自己、更是小鸟依人似的往秦风怀里缩。她无名火蹭地上来,朝帮忙搬轮椅的年轻小保姆叫道:“阿妹,楼下那个客房怎么不能用!” “是少爷要楚先生住他隔壁房间。”小保姆小声嘟囔。女霸总家保姆真心不好当,除了工资高,以后出个书写写我和女霸总不得不说的故事。 “赶紧的,你进去伺候,别让少爷费神。” 毕竟自住的宅第,没装无障碍设施,想想阿妹也没那么大力气把个男生背上楼,万一摔了他也是麻烦。她忍。 陈英回到客厅,见陈平还在与老秦聊天,怒气冲冲:“阿平你也不搭把手!” 陈平理所当然:“秦风不是把人抱上去了么。”瞟瞟楼梯上面,老姑你不知道你儿醋坛子有多大? 这时,小保姆下了楼回复:“太太,少爷让我出去,嫌我伺候不好楚先生。” 陈英这把火呀!转头又瞪一眼陈平:“你不是康复科的,去!” 秀才遇着兵。 陈平说了句“我上去看看”麻溜闪人;秦伟树顺手拿起报纸当结界。 陈平在门外应付性地敲了个门:“哎需要康复科医生提供服务吗?不需要我就退下了,晚安。” 此时房内,五个月没见上一面的两人根本顾不上回答,两张嘴粘一起了似的。 小半刻,楚非昀才轻推着秦风,含糊不清:“我牙口好得很,不需要牙医!” 欲拒还迎的样子,让狼人、不,男人再扑上来:“就是,你只需要我。” 第二天一早,陈英下来吃早餐时,见老公、儿子、侄子都坐得好好的,嗯,这才是理想中的家庭。 环视一圈,那小子还没起床?睡懒觉到现在?一个大大的哼。 一看母亲的神色,用完餐的秦风说着:“他晚上会神经痛,大早上通常起不来,我再去看看他。”便站起来。 向着楼梯方向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看着母亲:“小时候您亲自教我念‘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一直记得。他没有父母,使些小手段不过想尝试融入我们家。” 拥有资本只是拥有对话的权利,却没法改变固有观念。他只能尝试共情。 但他为楚非昀申辩,让陈英更是一窝火。 等他一上楼,陈英一坐下便拍着桌子:“我就想不明白,古人说养个二十四孝子吧,我不求他孝顺,但现在这对着别人二十四孝是啥意思,你说,老秦,阿平,你说!”要不是为了今晚带我儿亮相京圈,我要忍? 秦伟树放下筷子,像是随口一说:“不把那小孩当自家孩子,就只把他当学生、过来借住几天也行吧,又不是天天在你跟前晃,哎!” 陈英的气勉强顺了一点,她翻了个白眼,转向陈平。 陈平哭丧着脸:“姑,您别盯着我呀。女朋友下了班我也给她按摩啥的,这不就情趣么。”又赶紧灭火,“那老弟平时能自理,用不着秦风照顾,真的,人家还能自己去自驾游呢。” 给了台阶,陈英下是下了。但两个保姆再不聪明、都懂得在女主人锋利的眼神中躲入厨房。 客房里,秦风为楚非昀翻过一次身,看着他沉睡的容颜,微微发着呆。 父母这样的婚姻关系像是搭伙过日子,让他看着就疲倦无比,只要呆在楚非昀身边,他便安全了。 在平板里看了一会儿资料,差不多两小时又帮他翻一次身成平躺。 此时已接近中午,男孩小巧的头颅轻轻晃了晃,还闭着眼睛,那张嘴已嘟得像只小猪嘴,索吻呢! 秦风偷笑着,用手指轻轻把这猪嘴撮得更尖:“起来刷牙。” 眼帘霎时睁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装得可怜兮兮:“腰疼。” 还撒娇!秦风含笑坐在床边,才刚脱掉鞋子躺上床,刚睡醒的男孩用仅有的力量撑起自己、撞进他胸膛。 他顺势用左臂护住男孩的头颈,舒展右臂,托着他瘦骨嶙峋的臀部、带动大腿也一起翻过来,把那条竹子般的左腿,搭在自己腿上。 这时让他倚在自己左臂弯里,稍稍垫高他头颈,右手反手在床手柜上按了一手润肤露,捂住他的腰背,轻轻按揉。 把头埋在他臂弯里的楚非昀,哼哼唧唧地挠着他刀削般的下颌骨:“哎你不是让孙叔常给我按摩么,怎么就不见别人是这样做的。” 孙叔敢?趁着按摩间隙,秦风低头轻咬住他的耳廓尖:“不让提别的男人。” 楚非昀锤了一把男人近在眼前的胸肌,又装模作样揉了揉耳朵:“他都快五十、都能当我爸了好吧。……哼,说咬就咬,怎么就没看出你属狗?” 又是小小一口,这次是咬在他捂着耳朵的指节上。 只想一直独占着他,把他揉入骨血,那再也没人能让他离开自己。 “哼,我还就一直想着小学同桌那篇作文,当医生的老婆有多好呢?她只说医生会为她看病,可没说哪个医生会咬人。”两腮一鼓一鼓,声音却柔柔的。 “我属狼。”不疾不徐,带着恰到好处的酸味,这次,舌尖轻轻舔了舔男孩耳廓上的小痣,“也不许提女人。” “怎么就不知道你这么霸道?” 男人想,这么久见不上一面,只咬几口都算少了。 还没拥抱多久,敲门声响起,“秦风,小非昀起床了没?差不多吃午饭了,赶紧下来。提醒下我姑快炸毛了。” “知道了。”两人对视一眼,不舍地分开。 陈平前脚刚走,那个年轻些的保姆,又在门外委委屈屈问了一遍要不要帮忙。不用说都是硬被打发来的。 第40章 不愿让人小瞧了,楚非昀只好把秦风赶出去,在床上换好衣服、费了半天劲儿,才从没扶手的床上转移到轮椅,喘息稍定、又尽快完成一切生理活动。 被秦风抱着下楼梯时,餐厅那边其他三人,都已在长条餐桌上整齐坐着,他爸妈一头一尾。拒绝秦风推他,楚非昀自己转着轮椅到桌边,大大方方朝两位长辈问好。 秦爸爸微微点了头,而秦妈妈只冷声吩咐开饭。 秦风给他夹了块鸡肉,又拿起一只虾,筷子和勺子按住轻轻挑几下,便把整只白灼虾剥好,夹到他碗里。 坐他俩对面的陈平立即捏着嗓子叫:“风哥哥,我也要你剥虾!” 秦风装聋。 陈平干脆一贱到底:“风哥哥,你不公平,我也要!” 秦风才勉强扔了整只虾给他,然后继续装聋作哑。 终于把鲜甜大虾咽进去,楚非昀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平哥说话了,我差点以为这儿有次元壁,互相看不见听不着。” 陈平哈哈大笑。 “话说你们家从小到大吃饭不讲话吗?我们家以前边吃饭边叽里呱啦的。”家里饭桌也没那么庞大,感觉这两夫妻之间对话得靠吼的。楚非昀又问秦风,不过只是得到他包容一笑。 只好举着碗对着陈平说:“平哥帮我夹一下那边的牛肉!” 坐他旁边的秦风顺手就接过他的碗,另一手拿起公筷给他夹了好几块,除了问他吃不吃胡萝卜,便再无其他话。 既然他们家三口怎么也燃不起来,楚非昀只好边吃边与陈平聊起游戏的事,最近还搭上陈平女朋友及她妹妹,组了个队一起玩。 但没聊几句,先是秦爸爸大声清了清嗓门,两个外姓人便马上噤声、只敢谈天气谈美食。 接着,用餐结束的陈英终于放下汤碗:“小风,阿平,记得今晚7点半出门,换好礼服一起过去。”便不再解释。 “是风哥的生日会吗?我还以为在家里搞呢。我也想去!”楚非昀连忙看向陈英。 陈英并不理他,闭上嘴巴,用餐巾优雅地擦着嘴角并不存在的污渍。 见此楚非昀马上转头:“风哥,我不能去你的生日宴会吗?”眼波荡漾,一脸廉价的讨好的笑。 装!陈英大写的服字。 还没等秦风解释完“只是应酬怕你无聊”,陈英便清清嗓子: “我现在就给你俩挑明底线:你们爱在家里怎么相处,那是你们的事,但到了外面,秦风你就给我记住,我不要求你相亲,你也没这些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 “我俩的事与其他人无关。”秦风沉声反对。 “企业是要生存要养活那么多人,你给我少弄出什么幺蛾子。”陈英怒目而视。她一退再退还不够吗! 秦风正要再辩,楚非昀拉拉他的衣角:“算了,风哥,没事。” 等男人转头望向他,他才说:“真的没事,正如你妈妈所说,企业要养活那么多人口,别因为我们的事给别人添堵呗!” 秦风极不耐烦:“他们有空家长里短,还不如去练练手。”毕竟他们医企,技术是第一线生产力。 楚非昀乖乖巧巧:“而且要是现在公开,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反正我这边一定没有。再说我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们是不?” 秦风错愕,他以为两人一心一意,楚非昀也会因此事一同争辩。 男孩垂目、低眉顺眼的样子,让他心疼无比。 但楚非昀的低头,只是在瞄手机而已。 微博刚刚推送过来的“翻昀覆宇”cp超话里一条长文,他上下扫一扫,是分析他从小透明画师到现在的每次流量跃迁,刚好与陈英现在的质疑重叠:“……也不知那次直播摄像头掉下来,是意外还是故意?” 面对网上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楚非昀有口难辩,竟没控制住语气:“秦夫人,您觉得哪个答案让您对我满意些,就是哪个。” 这绵里藏针的回答,果然把陈英点燃:“演技这么好,不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闻言,秦风陡然紧紧逼视陈英,直到她战术性喝水。 握着楚非昀的手:“我们回房收拾一下,等下就回海湾市。”并无视了陈平的“你们?你去哪呀?今晚的宴会你是主角哎”。 他的生日会?不过是母亲的另一场社交表演。 两人现在就回到让楚非昀觉得舒服的地方。之后他要去北美,看情况不行把人一直带在身边。只要男孩在,他就有一个家。 对于母亲接纳他的恋人,他已不抱希望。 他一直成绩优秀、工作精英,表现完美,很少反抗;就像他只要走在既定轨道上,这个家庭就会在沉默无言中,以一种凝固态的方式稳定下去。 这样的家庭当然有问题。但毕竟多年习惯成自然,要他怎样都可以;让他看着楚非昀妥协,不行。 躲在秦风坚实的身影后,整理完心情的楚非昀暗自苦笑。 早知还是听风哥的话,不来与他过生日,等他29日回海湾市好了。 他已没了家人,无端便生出些幻想。现在嘛,人已老实。 第32章 秦爸爸把话题扯回矛盾起点:“行了, 小楚今晚去玩玩。” 陈平也顺势说:“我就说嘛,大家一起去呗,哎小非昀没带礼服吧?不如秦风你现在带他去买套呗?”两位长辈的脸色也还得看。 为太子爷举办的生日晚宴, 本人不来, 不就坐实了传闻的华瑞陈董母子两人失和吗? 我姑也是的, 年纪大了一失控就沉不住气。同行业风头火势的都盯着呢。 又仗着与楚非昀玩熟了:“对吧小非昀,好多好吃的呢, 你吃完了要是无聊, 我们找个休息室继续打游戏。秦风你和姑去应酬,人我给你看好,今晚在会场我全程陪同, 一步不离。” 弄懂这是秦家的重要社交场合后, 楚非昀也只能压下情绪:“风哥, 不如我们就这儿附近逛逛,昨天我才刚来耶, 还啥都没玩。平哥不是说你可以带我去买礼服?” 见他同意,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不过他们也没到哪逛。 随导购进了某知名品牌的vip室, 楚非昀才终于拿下他的全副武装——口罩、墨镜和帽子。 秦风笑着逗他“宝贝现在可是个大名人”时,他只是不自觉低下头:“你也知道舆论现在给了我什么样的人设, 要是知道我出入这里, 你觉得他们会怎么说我?” 只是不想再呆在他们家中, 只是找借口出来逛逛。 但一直来到这个寸土寸金的商圈时,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问题:“励志”这个标签, 与这种消费水平不配。 原来一般人看见他,也就觉得是个偶尔需要帮助的、坐轮椅的人而已。 在网上本是个不露脸的小透明,但在这场流量狂欢与职业发展的层级跃迁中,有多少是借助了自身的残障、和以往的事故? 他算不清。 ——正如摄像头掉落的那晚上、脸和残障被动地暴露时, 秦风说“我养你”被他拒绝,而虹姐说的“事已至此不进则退”,他无法否定。 幸好这里只有两个导购,还有个人端了饮料进来就马上离开。世上这么多人,虽然坐轮椅的身份有点明显,但应该不至于这就被人认出吧。 一双眼睛不经意看看四角,以前经常刷到什么商场试衣间会有针孔摄像头什么的。 见他警惕十足,秦风不由得好笑。 刚才他全副武装地进门,见惯世面的导购也立即打消他的顾虑:“先生请放心,我们员工都经过良好培训,上班期间禁止使用手机。而且我们这个商场,本就是高端消费场所,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 ——这两个月来,原本清晰明白的世界,原本可以开朗大笑的世界,每个陌生人都像戴着面具。像这位导购的标准微笑下,是否一语双关,是看穿他的身份、嘲讽他不该在此?或是探寻他们两人的关系? 楚非昀刚抬起来的头又低了下去。 还好奢牌服务周到,每个客户单独的vip服务区域,平板上就可以ai试衣。 真正选定一套礼服、秦风为他换上试过,再马上按他的尺码修改到合身,也花费了一个多小时。 秦风推着他离开这家店,刚问他想不想去喝个下午茶,楚非昀却接起一个来电。 是虹姐:“你在哪……不是说只是到秦医生家里玩?刚才有个账号爆料,你进了京城的一个顶奢商厦,还进了奢牌店……还能怎么办?有图但不清晰,只是个坐轮椅的男生,后面有个高个子男士……我已经让人压下去了。” 楚非昀吓了一大跳,连忙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清楚:他已经按她教的外出戴帽子口罩了、是为了秦风的生日晚宴、买了一套衣服、那今晚不去参加了。 虹姐一听:“你原来不是只说去他家?原来是参加他们的社交晚宴?华瑞的?……那正好!我告诉你、你一定要去?别不去!你参加医疗企业的应酬很正常,我们可以对外解释华瑞请你合作设计卡通人物形象,对,你跟秦医生家人说说,你现在是个正能量标签,这一点他们不会拒绝。” 第41章 “……你别管,之后谈没谈成合作,我可以再找理由解释说双方理念不合,但至少,现在能把你俩出入奢牌的事给圆过去。” 站在离楚非昀几步的距离,秦风见他脸色越变越糟,正想问问情况,却见他举手阻止自己靠近。 楚非昀轻轻摇晃着头。 这个商厦每个落地玻璃窗都如此巨大,有阳光投射进来,明明是8月,却一点都不热,周围一切恒温,却闷得厉害。让他蓦然想起以前初中,生物室的标本间。 甚至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又觉得这样的固定频率让他极度困扰,他把眼光投向外面的景色。 京城的这片区域,连天际线看起来都比别处贵。 此时秦风走到他身边,指着前面不远处那个建筑:“宝贝第一次来京城吧,那个就是tv大楼……”他逐一介绍这些知名建筑物。 “第三次。”楚非昀小声说。 “哼,我还就差点忘了,上个月你与那姓夏的一起来。那第一次是啥时候?” 是他还在省青少年队,七年前打进全国四强那个暑假。 但无论是哪次,都没有以这样的角度看过这座城市。 俯视着下面比甲虫大不了多少的汽车,这么著名的tv大楼也几乎是个平视的角度。而他没理由站得这么高。 “回去吧。” 看他刚才突然呼吸加重,秦风伸手探查他的颈动脉:“不太舒服?今晚就别去了。应酬完我尽早回到家。” 楚非昀打起精神撒娇:“才买了这么贵的衣服,我一定要去显摆显摆。”却轻轻推开他的手,哼哼“不要像撸猫似的。” 原本他只想无时无刻与秦风贴贴,还有就是秦风妈不想让他去、他偏要去的赌气。 但现在似乎一切带了算计。 秦风说的带他去另外的地方休息一下,被他以“电脑还在你家,要用平板和电脑”搪塞过去。回秦家路上,楚非昀一直看着车窗外发呆,出门之前他还开心能离开那环境,结果好像更糟了。 估计虹姐以为他在秦家一切顺利,才轻易说得出让他与秦风妈说说这事,说只要华瑞不反驳就行。 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 他妈妈不反对他俩的关系,多半是出于风哥手里的那个技术,小半估计是给儿子的亲情,与他自己一毛钱关系都没。 以秦风妈现在对他的厌恶程度,一根手指都不用她动,只要被问起,她就说不知道这事,就可亲眼见证,他在这场舆论反噬中跌进谷底,多爽! 但如果真要他以公开与风哥的关系,来逼迫秦妈妈承认“与绯云工作室正在谈合作”……呵呵,置秦风于何地? 不过这事,倒是在他回到秦家后马上得到解决。 其实刚才,陈英也一直在想破头,以什么理由让楚非昀这样的身份出现在宴会场,你说别人带来的小网红,那是别人的事。 “前一段时间他那励志视频还被官媒点赞,我们华瑞作为医企,宴会时请个励志代表来也正常吧。”陈平提醒。 “你这孩子长进的!”陈英满意点头,但总算把眼下的问题给解决了。 再蹭一波流量:“对,就说我们医院可能会请他设计卡通形象,正在谈合作。” 对于母亲想利用他的恋人,秦风再次反对。 楚非昀再次拉住他,故作开心:“这不是挺好吗?就当公益项目,”完美解决虹姐的要求,又说,“你那实验室的logo不也是我画的?” 他的懂事总算让陈英稍稍改观。 秦风觉得不对。那logo明明是他对当时极度失落的自己的抚慰。 ……不过,结果有什么不同吗? 内里各有算计。 表面求仁得仁。 陈英再次对楚非昀改观,是晚上出门前,还怕他要粘着秦风坐同一台车。 结果人家扯着陈平:“快上线,还能打一局季节限定,我俩坐一起呗。” 只是他一直目送秦风与陈英上车,游戏里那只小哪吒被打到空血都没反应。 陈平感叹:“啧啧,人家东宫太子,光风霁月是应该的。反正你有我这太子伴读,也是猛男啊。” 楚非昀笑嘻嘻:“那你是皇后党啊?还是太子党?” 陈平一摊手:“宫斗剧看多了?我演仙侠片,闲云野鹤。” 车子开了不多会儿,还在打游戏的陈、楚两人就被告知到了。 下了车,抬头边看,楚非昀边吐槽:“这什么地方,这么普通。” 但作为绘画专业人士,他敏锐地发现从玻璃窗处折射出来的光芒,与普通玻璃窗不太一样,柔和而斑斓。 有位侍应生马上向前走两步,礼貌告知:“是楚先生吧?秦公子吩咐今天由我来照应您的需求。” 楚非昀眉眼弯弯:“那就谢了。” 进入衣香鬓影的宴会场,一路口没遮拦、放飞自我:“……哇,从外面看不出啊,这华丽丽的香味儿……金线绣的毯子……哇,这琥珀色的酒,看着就贵,哎这水晶做的杯子吧?要是我偷偷藏着一个带回去……” 侍应生终是憋不住笑了,还小声请求:“绯云老师,等下能给我签个名儿不?我老妹儿可喜欢你了。” “天王盖地虎”的体面职业外皮下,楚非昀好想对一句暗号“小鸡炖蘑菇”。 “没问题!那你再帮我装一盘那个呗。那是啥?看着不错。” “您是要这海参?还是鹿脚筋?” “对对,都要,把那龙虾也给我拿一只,再来份鲍鱼。劳烦你捧着,装满这托盘。反正他们都在聊天,没人吃。” 不多会儿,隔着十步距离,秦风见楚非昀边吃、边指使侍应生去看看新添了什么菜式,不由得罕见地在人前露出笑容。 刚好男孩叉起半只鲍鱼塞进嘴里,努力咀嚼时就像只可爱柔软的兔子。 许是感到他的目光,楚非昀抬起头,虽还在费力吞咽,眼尾却弯出个动人的弧度。 他放下酒杯,朝恋人走去,无视陈平眼神示意他避嫌。 相爱的两人间磁力场巨大,粉色泡泡弥漫,视线都能拉出丝,陈平阻止不了。 这时,陈英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两人仅有几步之遥时,有个当地的同行高管比他快一步:“哎,这位不是那什么网红励志画师?” 楚非昀马上白眼一翻,什么老头,竟敢阻挡我看男人。 陈平介绍:“您好!这位是插画师绯云老师,我们华瑞正在与他的工作室洽淡设计事宜,刚好绯云老师来京城……” 人家摆明来挑事儿,没理会陈平,转向秦风:“秦公子,不为我介绍一下这位小朋友?听说你们关系挺好?” 秦风主导的研究项目获得海外高额风投的事,这两天已逐渐在同行处传开,大家都想看看这太子爷有几斤几两,挡不挡得住风雨。 还是在他老母亲眼皮子底下搞、华瑞却只分到口汤。 一打听,原来还有这等不可言说的内幕,太子爷居然是个同,还为了个不入流小子、差点对母后举反旗? 死老头子,敢用我挑拨风哥的母子关系?老虎不发猫当我病威是吧? “我当然和他关系很好,好得很呢。”楚非昀大声抢过话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陈英脸色一变,走过来的步子里带上杀伐果断。 还没等对方开口,楚非昀又说: “之前我在他们那儿住院时,不但认识了秦医生,还和这位陈医生、还有赵医生沈医生他们都很好呢,我作为e人,和谁都好。” “而且我一个画画儿的,喜欢长得好看的、帅哥美女这些,很奇怪吗?您要是年轻个三十岁,我应该也会,嗯……不太喜欢您。” 陈平在旁憋笑得辛苦。 这两天在秦家所有的压抑,此时化作炮弹全喷出来: “再说到,就算秦医生说爱我、又奇怪了?网上大把人天天对我喊‘我爱你’呢,毕竟我啊,我是个网红嘛。” “难道您心里就觉得就我这条件,不配人喜欢?哎呀您这身处高位的,视野可不能太狭隘。” “我这人说话直,您肯定生气,就不请您见谅了。嘻嘻!” 露齿一笑,礼仪周到。 东宫太子就应该光风霁月,他是太子的骑士。 秦风压住笑意:“对,我个人一直很欣赏绯云老师,无论是作品还是人品。”话里呈现的爱意,被楚非昀的宣言软软托住。 男孩就像一张轻柔的网,接住他原本坚如磐石的心,让他安全降落。 又看了眼刚来到面前的陈英,稍一垂目、语气谦恭:“我主导的lonicera项目,logo请了绯云老师设计,跟母亲一汇报,母亲也表示赞同,还表示华瑞后续可能与他的工作室谈合作。” 母亲要的体面,给;母亲要蹭楚非昀的流量,不会当面反驳;同行要看母子反目,看不成。 知道什么是鬼吗?打开天窗时,鬼就自行消失了。 第42章 这小子倒挺会维护风儿。 “搞艺术的年轻人,说话都直接,梁院长,您可别见怪啊。”在陈英的社交手段下,刚才那位被怼的大叔很快随她离开。 这小小角落发生的事,吸引了一些人的关注。有双视线隐藏在人群后,一直细细观摩着楚非昀清秀的五官和脸型。 人们的注意力渐渐散开,秦风刚想俯身与楚非昀说话,有个陌生的声音闯进两人耳中: “楚非昀?是你?……这是怎么回事?” 第33章 三人抬头看时, 只见来者相貌不差,就是,差点闪瞎他们的狗眼。 在社交晚宴场合, 华丽多是献给女士们。就连秦风这位今晚的宴会主角, 也就一套暗灰色微带珠光的礼服而已、最多领结比别的男士设计得稍复杂些。 但这个年轻男生, 穿了一件闪亮亮、华丽丽的暗红色礼服,这么炫, 这是vvtv主持人的春晚着装? 陈平小声问:“这位仙男是谁呀?” 秦风回想一下:“刚才介绍说是正大地产的三公子, 听说他们有意海湾市那边的新开发地块,我妈也不知怎么结交上的。” 这时,楚非昀也犹犹豫豫:“你你你……该不会是谭天吧?” 那傻高个儿立即蹦起来:“对啊!楚非昀, 我果然没认错!”又马上像个大狗狗似的跑过来, 蹲在他的轮椅边:“宝贝你怎么回事?怎么坐轮椅了?打球受伤了?” 楚非昀闭上嘴巴, 不想跟他解释。 危机感突然爆发,秦风一手搭在楚非昀肩上。 但耳朵里已充斥着那大狗狗的犬吠声声:“我刚见到你, 还不敢确认是你,毕竟……我们有九年多没见了吧? 自从十年前被丈母娘追着揍了两条街又告到学校, 你不是让我去岛国躲十年嘛? 现在提前回来,对不起嘛, 我家老爷子快挂了, 我回来争遗产来着, 争完就走,一定听你的话, 赴你十年之约。” 秦风的嘴角抽动了两下。 一、原来之前说那个被丈母娘追着揍的追求者,真有其人啊? 二、什么宝贝!什么丈母娘!是他能叫的? 三、我的宝贝竟然和他有十年之约? 四、以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这人还当我的面抢食? 这阵仗,谁还不是只狼狗啊?! 此时, 在两双水汪汪的奶狗眼的注视下,楚非昀举手投降:“风哥,你等下再说话。” 又因着这是个社交场合、而稍克制:“谭天,记得我妈去学校投诉过你,你不是滚蛋、不、转学了吗?” 近十年前。 忘了这家伙原来是在劳什么子的贵族私立学校,念初一的楚非昀代表就读的临江一中,和他们学校打了场友谊赛。 下周一,一台直升机降落在临江一中的操场,紧接着,这人大摇大摆下了机。 当时楚非昀还和同学们趴在窗台上,兴致勃勃地观看这狗血戏码,还一起打赌是哪个校花被富二代看上。 结果转头就悲催了,接下来一个月,被这家伙死缠烂打的,竟是自己。 楚非昀大叫救命:我是24k纯金直男啊!这白痴满脑子都是虫洞吧? 现在,见他终于忆起。 谭“狗狗”满是肯定:“我懂,后来,老师禁止我再和你说话,所以你用动作来暗示,为了保护我。” 见楚非昀满头问号,他又说:“你充满爱意地敲了我的头、提醒我注意,交叉着手走开,代表‘十’,你手上卷着的书上,有‘日本’两字,意思还不是让我‘去岛国’,‘十年后相见’?” 楚非昀一轮搜肠刮肚才想起,这家伙最后消失的那天,好像自己拿着“本日值勤”的记录本,在校内巡逻;揍他是因为真·想揍他。 “联想这么丰富,西游记是学你的吧?” 秦风表面风度翩翩,内里不屑一顾:就这个人的智商,与我抢人?再说还敢回谭家争家产?保得住小命都好了。 谭狗狗还要继续磨着:“楚非昀,这十年来我一直都在想你,你看,我把你名字都纹在心脏的位置——”说着,把领结一手扯掉、就想解衬衣扣子。 十八禁!楚非昀赶紧按住他,这白痴脑子还一如既往? 谭狗狗就势握住他的手就往自己胸肌上一按:“宝贝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哎你摸到我胸肌了吗?我每周卧推80公斤,宝贝的腿无论怎么了,我能轻轻松松抱起你。” 这双瘫掉的腿,让他比这家伙矮了一大截,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楚非昀的脸更黑了,想夺回自己的手冲他鼻子来一拳,却没那个力气。 秦风轻巧一把夺回自己宝贝的手,冷冰冰警告:“谭公子,绯云老师是我们宴请的重要宾客,请你注意一下。” 谭天站起来与秦风平视,一边叫道: “哎你这主人家咋这样啊,你有什么资格拦住我?你刚才只是说他是宾客,一个合作方,我说他是我校友、师弟,谁更亲一些?” 又眨巴眨巴,大声说:“他还是我爱了十年的人!秦少爷,‘宾客’和‘爱人’,谁更亲一些?!” 秦风一时无可反驳。 没理秦风,谭狗狗又蹲下来,总算不再扯着楚非昀:“宝贝,丈母娘嫌我没脑子,我真有好好念书,你看,我拿到冬大经济学硕士了。” 秦风和陈平同时翻了个白眼,他这脑子可不是多念书能补回来的。等下,什么,冬大经济学硕士,世界名校之一耶。 见楚非昀充耳不闻,谭狗狗换了个花式:“宝贝,我最近开了个禺市火锅连锁,现在带你去吃好不?” 提到家乡美食,作为一名吃货,楚非昀憋不住眼神一亮。 秦风咬牙切齿,对啊,这也可以是一个投资方向,怎么原来就没想起呢? 楚非昀刚想问店名,算了有点饱,想想还是闭上了嘴。 谭狗狗继续诚意款款:“宝贝你不是喜欢画画么,以前说过最想去岛国学动漫的,我带你去dori工作室玩好不?” 这个工作室几十年前一直是岛国动漫界有名的领头大哥。但进入信息科技时代,从十几年前逐渐被一些科技创意类公司取代。对于年轻画师来说,想去dori,更是怀着朝圣的心理而已。 不过,“哎,dori不是在三年前与一个科技公司合作,成立了个智能新游戏平台,两年前还获得了风投6亿美刀注资么?那平台叫什么了,只记得名字怪怪的……”楚非昀挠挠耳后,毕竟自己的同行老前辈嘛。 “是不是tan呢?”谭天笑眯眯。 “对对!”楚非昀兴奋应着。 但他又亲眼看见,谭天像回答问题似的举起手、不待反应、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那个tan,不会是你……吧?”楚非昀迟疑着。不、会、吧? “bingo!你不记得我以前就整天带着电脑在写程序了?你可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类!……哎呀主要是18岁获得老爷子一点生日礼物啦,终于同意给我投点启动资金……”谭天装傻似的兴奋不已,“那个……现在估值也就不到百亿而已,哦,美刀……” 而已!! 这可真的是大大出乎秦楚陈三人意料了,要知道国内现在最大的地产公司,折美刀也就市值300个亿。他们谭家全部资产也就100亿刀。那他还有必要争家产么? 作为刚成立原画工作室的楚非昀,虽有ace、neo和叭站的合作在手,但与大it公司之间各有各的博弈,幸好有虹姐在帮自己,这时也难免心动。 ——不行,这家伙肯定会借机提奇怪的要求。他深吸了一口气,不为所动。 “楚非昀,你要是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反手把dori收购下来给你玩,好不?”谭天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闻此,楚非昀也回了他一个天真无邪的笑颜。 看见爱人对那家伙展露的温柔,秦风的心一沉。 行业之间有次元壁。 在医疗器械领域,像他们的neuroguard技术这样的,a轮融资能够获得超过1亿美元的投资,已经是非常出色的成绩,意味着项目具有强大的技术壁垒和广阔的市场前景。 然而,在it领域,尤其是游戏、动漫电影等创意产业,风投对回报倍数的预期几乎无上限。 特别是有老牌工作室作背书,游戏、动漫电影、再加上一听他们聊天、就知道这人是计算机天才,再加上经济专业的理论支持,在他带领下,这个游戏平台很容易就取得爆炸性增长。 上学时秦风会与人比较成绩,工作后会与人较量技术,他需要各种指标和数据来保持自己的优越感。 他不自觉地抬手捻了捻下巴:最好明天马上就回s大增强ai模型,不,他需要与其他技术更领先的ai企业合作优化算法,可能还要尽快去北美更好些。 但,明明说好了这段时间会回海湾市陪楚非昀。 ……楚非昀做原画,本就与这人的行业更配,而且这人有资源,还与动漫行业的先行者有合作,这对于楚非昀来说是巨大的助力,只要楚非昀点头,姓谭的能给的,比自己能给的,多一百倍。 第43章 刚才谭天的话再他耳边再度响起:我和你,谁与楚非昀更亲一些? 自己的宝贝,会变成这人的宝贝吗? 如果是这样,他不敢想象。 想起那个“深情霸总为情所困孤独终老”的剧本,秦风一瞬间陷入emo。 但他却突然听见—— “好你个头啊,明明dori是你的合作方,你却要反手吞了人家,我真的、最恨这样的事!!!”是楚非昀的低吼。 想起这两年被ace压得巨低的分红,想起诸神项目组对自己予取予夺,想起与neo合作的诸多限制条款,想起w公司对自己的合同欺诈,底层创作者苦逼得要死。 现在连行业龙头老大哥,都被这资本和技术方,轻轻松松说灭就灭。 楚非昀狠得脸色都变了,拳手也痒痒的,果然十年前揍他揍少了! “你不知道我以前烦你什么?烦你这牛逼哄哄的人机! 自以为天下第一帅、身材第一好、编程第一厉害,你没听见我说我不喜欢男生吗? 我和你说十次说一百次,你都自以为是,啥都听不进。 你脑子里是预装了什么程序,让你这么信心爆棚的? 贴什么贴?你看上的人就是人,你看不上的就是木桩子。我和别人玩得好好的,你一来就要把人家全部赶走? 就是当朋友我也不乐意,还跟你十年之约,脑残么你!我和全世界都能当朋友,就你不行! 哪来的给我回哪儿去!” 一口气喷完,楚非昀捂住胸脯,大口喘气。从下午开始一直不太舒服,刚来这儿时还好,现在好像有点——“头、痛死了!” 好想把那家伙揍趴下! 逊毙了…… 听他声音突然变得虚弱,又见脸色潮红、脖颈和头猛地一个颤抖。 “自主神经反射异常?”秦风迅速从礼服口袋摸出药片让他含住,再管不上周围什么人在围观,让侍应生找了个休息室,迅速把楚非昀推了进去。 休息室里,侍应生端来温水,就退到屏风外。 吃完药,血压会急速下降,男孩连抬头的力气都没。秦风把他抱起、轻轻拢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什么时候导的尿?”隔几分钟,见他脸色缓和,秦风温和问道。 “出门之前,差、差不多两小时了。” 隔着衣料触诊下腹,膀胱区域有些微硬,但并没有明显的胀满感。 但隔着几乎退化的腹肌,却摸到胃部鼓鼓胀胀的,该是肠胃刺激、再加上情绪激动导致的犯病,“……傻家伙,吃太多了吧?” 怀里的男孩一边喘着气,一边赌气:“还不是、你家付的钱,那么、贵的食材,不吃回本怎么行!” “拿你的身体当赌注,再也不要这样做。”男人皱眉。 “那你刚才,居然怀疑,我会跟他走?”男孩虚弱着,“你也再不要、这样做,好吗? 呃,他知道? “刚才你听见,那谁说,他怎么怎么牛,你有想过,如果我答应和他好,我会获得什么,对吧?” “那时候,你把手从我肩膀上收、收回。是因为,你要放手了吗?” “拜托,我们之间,不要发生这些脑残剧情,好吗?” “你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你,我们双向奔赴。” 似乎觉得自己的血压也在上升,心跳得砰砰作响。秦风偷偷笑着,表面却一本正经:“不是说,你不喜欢男生么?” 楚非昀突然瞪开眼睛,盯着他的侧颜:“这么老套的台词,还要我重复?好吧,看在你今天、过生日的份上。” 掰着男人另一侧肩膀,硬把自己撑起来,四目交辉时,楚非昀宣誓: “我不喜欢别的男生,我只喜欢你。” “e人有那么多好朋友,只有秦风这个男人,会让我兴奋不已:急救时冷峻的脸很帅,握手术刀时眉眼很a,做事细致;能与病人、家属共情,对人温柔又耐心,从那时起……还与我心意相通。”他遍数着秦风为自己做的一切,包括前一段时间从阿贵哥那里听来的、当时他陷入w公司侵权合同而急病昏迷时,秦风做的努力。 “我既喜欢你的长相、身材,也喜欢你的内在。” “秦风,我爱你。” 声音柔柔,语气却坚定无比。 男人开心至极。 是他29年来,最心满意足的生日礼物。 从刚才楚非昀发病、看见他不受控的痉挛双腿,到他被快速推走,谭天像被吓到了一样,一屁股坐到地上,直愣愣地盯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会场走廊。 “宝贝病弱的样子,太令人心肝儿颤动。从前啊,你可跑得飞快呢!” 在无人之处,傻笑面具被谭天收了起来,而后嘴边露出的一丝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周围那些东西,要先清理掉。” 第34章 陈英和陈平走进来时, 楚非昀还倚在秦风怀里,一手扶着杯子慢慢喝水。 男人的右手帮他把杯子端稳,左臂拢着他。两人的左手握在一起。 察觉秦妈妈进来, 楚非昀便松开与秦风相牵的手, 不过实在没力气挣脱秦风的环抱, 罢了。有精神时他可以在她底线蹦哒,这一刻他实在没有精力申辩。 这小男生的手垂下来一刹那, 陈英想起阿琳说的那句“要是他妈知道儿子这样, 会如何”。 阿琳这人,从小到老都心软! 不过,看在这孩子刚才如此维护我儿的份上, 也不是什么坏孩子。 又见好大儿的手立即追着再握上楚非昀的手, 她也顺水推舟:“客人都基本上走了, 不用再应酬,风儿你就呆在这陪他吧。怕还是有些记者, 你们晚些再出门,我和阿平先走。” 她一表态, 陈平左右望望,脱下自己的全黑色礼服外套, 换上秦风刚才脱下来搭在沙发边缘的灰色带丝光的, 把右臂递给陈英, 脸上笑嘻嘻:“走吧,姑姑!” 表兄弟两人身形相仿, 从侧身和背影看,几乎以假乱真。 后来楚非昀在车上睡着、再醒来时,是在秦风怀里。 “一直抱着我,累不?” 此时秦风低头, 轻柔的吻落在在这光洁的额头上。 怀中人是他的灵魂和骨血,怎会承受不起? “这是哪?”才发现被秦风带到另一处豪宅,环视周围,入目柔和而温馨。 “我们的家。”男人宣告。连帮着把轮椅推进来的司机,刚才也只能到达门口。 合上门,这世上便只剩两人,再无任何力量能分开他们。 秦风把他轻放到一张柔软的圆形大床上,珍而重之。 “楚非昀,我现在想做什么?”低沉的声音掩饰着男人深切的渴望。 “吃掉我。”一张善解人意的嘴。 “可以吗?” “秦风,你不必问我是否愿意。吃了我。这是我对你下的令。” 男人甘愿俯首称臣,在他的皇土之上征战,攻城掠地。 两人呼吸和心率,在一次又一次翻山越岭中合二为一。 再次回到秦家豪宅时,已是一天半后的30日中午。 陈平先是发现,秦风的嘴角像做了拉皮似的、拼命往上翘;接着察觉楚非昀穿着秦风的浅蓝色衬衣,明明袖口松松挽着,脖颈处却扣得严实;两人还时不时偷瞄对方,上翘的眼尾带着挑战和逗弄。 “哎,母胎solo了29年,总算!” 然后被两人默契十足地无视掉。 再就是吃饭时,楚非昀盯着小保姆端上来的一盅汤,眉毛抽两抽:“风哥,一定要吃这个吗?” 这小脑瓜在想什么,秦风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喝两口尝尝。” 楚非昀用勺子捅了捅汤里这长条形褐乎乎又有弹性的肉肉: “这不会又是什么以形补形理论的产物吧?话说这是你们医生世家的限定饮食?我就没想明白为什么饭前要……” 陈平看不下去:“笨,这是粤省妈妈的特供饮食。” “……喝汤这种传统,早就该推广全人类,对吧哈哈哈!”男孩快速找补,一边狠狠瞪了秦风一眼,不早说! 陈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站在太太旁边,那位年纪稍大的保姆说个不停:“这是海参炖瘦肉,原只大海参,加了红枣、枸杞、姜片等等,我也不懂的,都是太太吩咐我怎么备这些,太太还专门问过平少爷,你有什么饮食禁忌……” “安静!”被陈英毫不留情打断。 楚非昀吐了吐舌头:“那个,谢谢……秦夫人。” 陈英放下勺子,对丈夫淡淡抱怨道:“家里三个小孩,有够吵的。” 秦伟树没理她,向楚非昀点点头:“他母亲性格就这样,不必介怀。” 陈平哈哈大笑:“哎哟,想当年被我姑接来家,就见识过了。你说他们两位长辈一声不吭就算了吧,秦风这家伙也是,我俩当时都不到十岁,不正是废话一箩筐的岁数么?哎真就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每次吃饭时我差点没憋死。幸好小非昀你来了。” 第44章 “家里三个小孩”? 用过餐,陈英把集团营销总监的联系方式给楚非昀时,又插了一句:“回到海湾市,有空就和风儿一起回市区家里一起吃。整天吃外卖不是好习惯。” 纠结一阵子,还是没把昨晚阿琳教的那句“也可以和小风一样叫妈”说出口,便站起离开。 楚非昀低头谢过,同样没改掉“秦夫人”这三字。 正准备转发联系方式给虹姐时,却接到个来自禺市的电话。 见他用家乡话聊了好一会儿,听懂什么“房子”、“交易”、“全款”,秦风才想起,楚非昀一直心心念念,说想要买回以前一家四口人住的、后来外公去世后就卖掉的温馨四口之家。 他终于挂上电话,秦风问:“就是你们家那套旧居?” “嗯,我去年10月份搬到海湾市之前,还特意去问过那家人。说小孩才三年级,最快到六年级前不考虑搬。刚才说找到附近三房的,趁现在证满五年,准备换大的。” “他们卖你多少钱?会不会比市场均价贵?也得打听一下。” “我们那小城市还能升到哪去。没事,现在也不是总价差几万块的时候了。” “我懂你心急。啥时候看房?”听了男孩的回答,秦风皱了眉:“直接就交易了?还要全现款?这么急你答应了?那,我陪你一起去,提前一天回去,再在附近打听打听,以防房子这几年有什么问题。” 楚非昀喜滋滋的:“风哥做事情就是细致。想一下哈,让虹姐在海湾市代我去弄社保记录和银行流水,直接寄到禺市,我俩直接从这儿飞,提前两天过去,带你去吃好吃的。”他已巴不得看男人被辣得涕泪横流。 但就在他们做着旅行计划时,秦风接到张婷婷的来电后,连平时不动声色的他,也突然脸色剧变:“什么?京数据院那边的neuroguard服务器全崩了?那,北美那边的呢?……” 见秦风一直在打电话,陈平一边调侃道:“看你男人忙成这样!” 楚非昀的眉头稍稍舒展一些。 “对了,风哥不是请你去北美帮着一起打理他那实验室么?” “别!我才不要去美丽国,美食荒漠。” 两人哈哈大笑。 陈平又说:“我这人生宗旨就是闲云野鹤,你看现在我姑罩着我,在康复科几乎没夜班,通常也没加班,多爽。过些年我姑退了,秦风上来,他也不是不顾哥哥的人,对吧,明年把女朋友娶了,老婆孩子热炕头。” 秦伟树泡了壶茶,递给他们一人一杯,却皱眉摇摇头:“阿平你这人,到高三成绩还和小风不相上下,我都不知当时你当年考去西部h大,那八年怎么混成这样。有一年我遇上他们神经外科的吴副院长,明明想收你当研究生,他说问你你偏不肯,多少人拜都拜不到他门下。你说你和小风走同一条路,我也能拉你一把。” 陈平恭敬接过茶,又一饮而尽,才慢慢说:“哎哟我的好姑父,上进的事让秦风来做。我呀,还真不想像我爸那样,刚40岁人就走了。” 见他提到自己父亲,秦伟树也摇摇头,不再说话。 楚非昀脱口而出:“怎么回事?”毕竟秦风以前也常加班,5月底还累得病了。 “我也不太记得了,那时就9岁多吧,一切都挺懵的。记得好像是连续做了两台、还是三台手术?哎,所以我呀,毕业后连手术刀都不想拿。”陈平笑嘻嘻地,一直揉着茶杯,直到秦伟树轻敲茶台提醒他放下。 “那你干嘛还考医大?” “不就背靠我姑这棵大树好乘凉嘛,反正和你男人一起考。”却抿着嘴不愿说下去。 “还好啦,起码你见过你爸,我连我爸是谁都不知道呢。”不知道安慰到谁,反正安慰安慰吧。 “你这是咋个咯?”陈平又来了兴趣。 “不知道啊,小时候我妈说我是石头蹦出来的,后来长大些和同学们聊起,让我回家问是不是‘总裁夫人带球跑’,结果被我妈又是一顿揍。” “你这个性格随到你妈老汉儿哦,这么个小辣椒!” 禺市口音一说,两个没心没肺的又笑得滚一边去。 秦风打完电话,来到楚非昀旁边、把他扶着坐稳定些,揉了揉他细软的黑发,接过父亲递来的茶、一饮而尽又把杯子放回茶台。 楚非昀善解人意:“风哥,事情要紧,你去吧。”没等他回答,又马上笑着让他放心:“我回家乡而已,生活了二十多年,有什么搞不定的,那边还有些中学同学会帮忙呢。” “要是忙就先走,我们找得到人陪小昀。” 见老爸都开了金口,秦风亲吻了男孩的额头、嘱咐着“什么时候都可以给我来电话”,匆匆离开。 幸好lonicera北美部分的ai服务商没有出现问题。实验室的技术员将本国部分的数据和运营先迁移至由北美那边承担后,他与张婷婷以及实验室的相关技术人员,在京城数据院的ai中心门口见了面。一天一夜里,与合作方共同努力修复数据。 期间他收到过楚非昀在31日早上发送的“平哥和你爸已送我到机场、办理好登机。虹姐会直飞到禺市陪我弄,你放心”、过几小时又收到“已经到了,虹姐接了我”,他嘱咐过注意安全后,实在无法分心。 31日,太阳刚刚下山,服务器再度连上线做测试。 忙碌了超过24小时的秦风,与张婷婷出来喝杯咖啡休息一下时,刚掏出手机,却收到微博的新推送。那是绯云超话里,有人发了个路透视频—— 「#朝昀暮宇江边漫步疑似约会」 用的是手机的长焦距偷拍,画面不太清晰。但秦风总不会认不出恋人。 夏宇和楚非昀是老乡,是一起打球多年的兄弟,刚好在家乡遇见,一起散个步,很正常。 但,视频里坐轮椅的男孩,却在下一瞬,把手里的雪糕递给后面的高挑男生,而那男生竟也很自然地吃了一口。 ——有人会和自己兄弟同吃一个雪糕吗? 现在不是校园时代。几万块都不缺,会缺一个雪糕的钱? 秦风查看一下视频时间,不到一小时前的事。 他锁了屏,慢慢喝完微凉的咖啡,突然像下定决心了似的,打开手机拨打楚非昀的电话。 但电话很久才被接起来。 男孩平时开朗上扬的语调,这时却带着一丝心虚。 这让秦风的心也跟着沉下去。 楚非昀,最好能给我个合理解释。 第35章 压下翻滚的醋意和怒意, 秦风温和问道:“怎样,中午回到禺市,有没去你心心念念的那家面馆?” 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楚非昀, 声音里带上笑:“嗯!吃得饱饱的, 好想你也一起来呀。不过没事, 以后还有机会,很快我们就能在这儿也有自己的家了。你那边如何了?” 服务器被攻击, 攻击来源还没确定, 涉及到部分数据丢失,恢复起来有难度……不过数据可以再更新,实验可以再做, 事业上出现的问题都能一步步解决。 “还行吧, 没事。”现在乱他心绪的, 是他的男孩与所谓兄弟的相处模式。秦风不知道别的兄弟间如何相处,反正他与阿贵、与陈平, 都算是好兄弟或家人吧,他绝不会与他们同吃一个冰淇淋。 而且在秦风的脑海里, 同吃一个冰淇淋,与半年前两人带着冰淇淋味的初吻, 几乎划上等号。 楚非昀的想法是个变数, 无法用数据来统计和分析。 相爱本就是个变数。 当爱上他时, 秦风就把自己暴露于无法预测当中。 或者更早来说,当被他那逆光头像所吸引时, 一切已不在计算当中。 “你昨晚没回家休息,忙完了就赶紧回去吧!”男孩又关心着。 “嗯。你有没去房子周围打听下消息?房东出价会不会太高、或者会不会因为发生什么事才急于出售?得才解清楚。” “行啦,放心,虹姐也考虑得很细, 帮我备齐资料,也为我打听了消息。你说我怎么这么幸运,周围的你们太有安全感,感觉都被你们宠得无法自理了。”楚非昀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懒散。 要真是这样,才好。 “那你现在在哪?在干什么?”秦风用最轻松的语气随口一问。 “我呀……嗯,不是跟你说过同学朋友们都在这儿吗,现在和朋友在江边逛逛呀。” “什么朋友嘛?初中?高中的?”再随口闲聊,连句尾的语气助词都是学着加上去。 “嗯……你不认识的啦。” 在江边逛是事实,秦风与夏宇互不认识是事实;而那两人的关系却是x,现在回答的态度也是x。 符合说谎最能令人信服的经典模式,虚实交加。 两人再简单聊上几句,楚非昀好像迫不及待似的,挂了线。作为e人,他身边常闹哄哄的。 秦风看着断线的通话,想想那晚攻城掠地时两人的共鸣,坚信他是自己的,他一定、永远、唯一是自己的人。 第45章 “光凭篡改视频这样的小手段,也想让秦风失控?太小看他们两人之间的信任。” “换个方向吧。” 秦风又刷了刷手机,许是绯云超话里的管理员终于行动起来,刚才超话里关于“朝昀暮宇cp”的视频和视频截图,被清得干干净净。 超话管理员又一次发贴重申“禁止在此超话嗑绯云老师的cp,他没有承认过任何恋情”,人流总算散去。 对啊,连粉丝都知道楚非昀没承认过的就不该听信,而他秦风居然怀疑自己的恋人? 特别是两天前,他们才有过对彼此的深入而亲密的探索? 累了一天一夜的他,也学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华灯初上,广场斜对面的广告牌上刚好在播放一个国际奢牌珠宝商的广告,一位男士正把戒指戴到妻子手上。 他心里暗笑。 送戒指给楚非昀肯定不适合,常做绘画直播,手指上划的血痕都有粉丝放大细看,他一定不会戴任何手饰。 而且这种大众级别的饰品,秦风也拿不出手…… 对了,这牌子几百年来,不是给欧洲皇室定制皇冠的么。 楚非昀10月底的生日,值得秦风万分珍重。 想起前两晚的迷醉与共鸣,他愿意用最大的诚意,向楚非昀表明他的臣服。 特别是,他的小财迷宝贝最喜欢金山银山,而他现在已有足够能力满足宝贝的物质欲望。 他在通讯录查找起来,记得以前有一次,这家珠宝商某位客户经理加过他的联系方式。得知他的需求后,很快这位客户经理就发来一些线条优雅的中性皇冠的样图。 “什么,订制周期要3个月以上?” “是啊秦公子……”balabala的。 他爽快答应付加急费。 那位经理也马上让设计师动手,会按照他口述的想法,几天内给出至少三款设计图。 但问题来了,需要楚非昀的头围数据。 秦风盘算一下,按原计划,他会在国内呆到9月6日,需要在那边呆上一段稍长的时间,十月下旬再回国与楚非昀一起过生日。 楚非昀也很忙,他的工作室与it公司的几个大制作正在进行中,本也没多少相聚的时间。 但现在由于这个国内数据库出问题,让他措手不及的是,他可能需要马上回北美寻求更合适的ai服务提供商,再加上后面的实验都需要在北美进行、以尽快备齐fda需要的资料。 陈平被秦风叫到京数据院时,一脸不高兴:“哥哥还在打着游戏呢!哎哟,这位是张校花吧,好久不见!”以前大学时代虽不同校,但他放假回粤省、到秦风学校玩时,倒是认得这大美女。 同样算比较i人的张婷婷,简单伸手一握。 秦风单刀直入:“这样,陈平,你和张婷婷明天先去北美,实地与这几个ai服务提供商洽谈,有什么进展及时向我汇报。” 陈平:“不会吧大哥!我休假到9月10号为止,本来明天就飞回海湾市给女朋友煮饭来着……”又在旁边两个事业逼的眼神里收小音量,“秦风你得给我算工资啊,日结。” 秦风直接拿过他手里的护照,交给别人订机票,完全没给他反驳的机会。 “他不是给了你3%的股份?这还不够?”张婷婷撇撇嘴。 “啥时候分红你说?这还是个大饼呢!”陈平用手在空气中画了个饼,“秦风你不亲自去,叫我去干嘛?” 张婷婷直接翻白眼:“哎,我更懒得吐槽,老秦这壳子下是不是换了个脑子。这种风头火势,等下大清早他要去禺市找他那位。” 陈平一听就狂喷:“你不让我回去陪女朋友,自己倒跑去找你家的?公平么?而且,你居然放着活儿不干?恋爱脑了吧?该不会是刚才看见他和那球星……”又立马住了嘴。 “我需要楚非昀的身体数据,为他订制些东西。”秦风淡淡解释,毕竟是表兄,表面工夫还是要做做。 “你要什么?哥哥我还是他的主治医生呢,问我要就行了,得专门跑去一趟?”陈平不满。 理由很合理,毕竟大家是医生嘛。 秦风没理他的搅局。他真没有那么恋爱脑。 以前觉得,仪式感这种东西毫无存在的必要。 但二月份楚非昀在icu里,气息微弱地诉说过关于家人的事时他就明白,男孩已经愿意与他分享过往。那在他买回象征着一家人团聚的房屋的重要一刻,他应该在男孩身边。 来得及,明天早上他们去房产交易中心,他中午之前赶到,能与男孩共享他的快乐,也共同承担这份沉重。顺便再获取个头围。 至于刚才那什么破视频里的破兄弟……只要他秦风去了,那啥球星根本不值一提。 陈平此前没跟过他们的项目,但毕竟凭着当年能考上西部h医大的智商,和h医大本来严谨的学风,虽然他不具备进行神外手术的资格,但能理解他们项目的理论基础,看懂他们大部分的实验成果。 “记得清楚了解这些关键点,有事随时给我来电话。” 天色微熹之际,抱怨连连的陈平与张婷婷一同踏入了国际登机口,而秦风也在候着大半小时后飞往禺市的班机。 他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行程。之前朋友为他查到的资料里,包含楚家旧居的地址,打个车就能去。 他的宝贝会喜欢惊喜。就像自己原来一直喜欢按步就班,不喜欢别人打破他的既定节奏。但楚非昀不一样,有资格随时侵占他的一切。 中午11点到达机场。 打车过去老城区用了大半小时,按地址和房号找到门前,还大门紧闭,他按了下门铃,许久没人应答。 他的人现在会在哪?想起男孩昨晚在微信里发过给他的酒店定位,再次打的过去,在大堂下才打电话。 楚非昀刚刚睡醒的慵懒嗓音,此时惊喜不已:“你真的来了?别骗我!” 甚至他来到房门前、男孩只穿着睡衣给他开门时,心急得一只脚踝卡到轮椅踏板下也没发现。 秦风马上单膝跪下、小心弄出他柔软的脚,然后起身把他抱在怀里,本来只想轻轻献上早安吻,却被男孩用尽全力圈住脖子、宣誓霸权。 呵?又弱又欲!狼性被激发,男人同样按捺不住。 互相啃食对方的唇,像是在比谁更凶狠。 逶迤来到浴室,在半缸温水中上演默剧;连饥肤饥渴症都嫌病得得太轻,两人食髓知味,都恨不得把对方刻入骨血。 重归于宁静时,男人握着男孩的脚踝,轻轻为他按摩。 外间,楚非昀的手机响了又响,才终于舍得放开对方。 秦风不介意楚非昀向交易房产的其它几方,介绍自己是他的主治医生。“主治”这个词在秦风心里飘过时,甚至都带上些欲望的气味。 但当那位年轻中介笑着问起:“绯云老师,怎么不见夏宇陪着你办手续?”而看向秦风的眼神居然略带不满时,秦风还是很吃味。似乎在别人眼中,那球星与他的恋人才是一对儿。 楚非昀笑笑随口一答:“他今天忙。” 中介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又问能不能让夏宇为其签个名。楚非昀再以夏宇忙得自己也见不到而拒绝,语气似乎连那人的行程都清楚知道似的,而也陪着他一起办手续的虹姐也毫无表示。 秦风想,楚非昀要是告诉别人“与夏宇一毛钱关系都没”时,自己会更开心些。 估计刚才的战斗耗费了楚非昀平常就不多的体力,今天连自己转轮椅上无障碍坡道的力气都没,秦风全程紧紧护在他身边。 病弱而单薄的男孩对他依赖万分,足以让这个狼性上了身的男人心满意足。 就这点小瑕疵,只要大门一关,他有手段惩罚这个小坏蛋。 第36章 由于楚非昀全款买下, 在产权交易中心把手续一办、中介带双方回到所交易的房产所在。 在走廊的电表处、把各种水电费用一划清,象征性地、原房东把钥匙一递上,这所房子就回到楚非昀手里。 中介与那位中年房东大叔, 说着恭贺爽快告别;虹姐笑着和他道喜, 又向他耳语两句, 也先回酒店。 秦风看时,这样的小区起码有几十年楼龄, 还有可能是几栋楼改造成一栋楼的结构, 刚才出电梯的位置来到这条走廊,就有一个与一级楼梯差不多高的坎,刚才两三个人搭把手才把楚非昀连人带轮椅抬上来。 他便出着主意:“到时我们让装修公司在那儿也弄个坡道呗。” 楚非昀笑嘻嘻:“你还记得那个坎的下面还有一户人家么?……当年我外公也用木板钉了一个坡道放在那儿, 为了方便我出入。结果被那户人家骂挡了他们的门, 只能搬走。” 秦风周围看看, 奇怪:“不对吧,这门向里开的, 弄个坡道怎么就挡别人了?” 楚非昀淡淡地说:“我妈闹到居委也没得法子,毕竟是人家家门口。” 第46章 “后来, 家人每次带我出入时,都只能临时把那坡道搬过去, 多数是外公他老人家搬, 我下去了他立即抬回我们家门口;然后我们回家时, 他又匆匆忙忙跑到家门口把坡道搬过来,再把我推上去。” “你要知道, 木板太薄承受不了重量、太短了很容易摔,大半米宽一米多长,所以你可想而知那东西有多重。” “但他说每天就当锻炼。你说他老人家在想啥呢,死鸭子嘴硬。” 早就停在家门口的楚非昀终于鼓起勇气拿出钥匙, 开了锁。 他尚未推开门之际,两个阿姨提着大包小包经过,看见秦风这个穿着体面的男士,一转脸又看见坐轮椅的男孩,其中有个阿姨认出了他:“你是……老楚家的小昀?” 楚非昀记得她是隔了几个门的周奶奶。 她立即热情地说:“你看着,比以前好很多了,哎你怎么自己回来这儿?你妈妈呢?” 当年在楚非昀17岁由于尿道感染入院、外公故去、房子卖出去凑医药费后,两母子再没回过这儿。 男孩已经快23岁,但这样的身体状况,总让老人家觉得他还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 楚非昀淡淡一笑,却不想多说:“妈妈……还好啦,她说问候您健康。周奶奶,小孙子多大了?有10岁了吧?” 让这两位老人家急急忙忙想起回家做饭,在楚非昀微笑的目送中、一边经过走廊还一边在说“当年啊老楚”、“他外公”怎么去世的事。 楚非昀猛地压下门把手进了门,自己转着轮椅一把穿过门口,才放声大笑出来。 秦风进门转身把门关好,再半蹲在他身边给他顺气,以免他一下子发病。 过了一小会儿,楚非昀终于平静下来,又浅笑着:“所以呀,之前不是对你说过了么,很怕周围邻居,看着我长大、看着我变成这样。……不说了,看看房子呗!” 事实上,别人住了五年的房子里,很少会留有他们一家生活过的痕迹。 房中独属于小楚非昀的小阁楼当然早已被拆掉、他描述过的灌篮少年的海报当然更不可能存在。 在大厅能看到长江的那扇小窗户旁,下午五点多,夕阳柔柔地洒进来,似曾相识的感觉,秦风才想起楚非昀的社交账号头像里,那个逆光剪影。 楚非昀比划着大小,说这位置以前这里是一家四口的饭桌,一边吃饭一边看日落。 现在做了个整体式的学生书桌书架、能调高调低,还贴着很多数学或英语表格,看来确实是小学四、五年级的样子。 但另一半大厅、在孩子坐位的背后,是一块厚塑料布拉着遮起来的空间,似乎把原厨房的空间扩大了。 秦风想起刚才那房东大叔说起,街口的位置那火锅店就是他开的,说是这几年来发展得不错,店面一扩再扩。 但现在家里厨房和厨房外面的塑料布空间里,依然遍布着牛油辣底料的味道。估计是以前还没那么富裕时,在家里也悄悄炒制火锅底料出售。 一边是孩子望江学习的宁静角落,一边是父辈为了生存而努力的痕迹。何止是楚家,其实住在这儿的每一户人家,都为了后代,负重前行。 在楚非昀还没来得及阻止时、秦风已把厨房那扇小窗子打开。 本想散一散这一股火锅油腻味,但他立即后悔都没处诉苦。 晚饭时分,这个吃辣大省人都在爆炒花椒,从这里闻得到的,是邻居家的饭菜香。 但对于辣椒素敏感的秦大少爷来说,是一连串停不住咳嗽的灾难,居然还把楚非昀逗乐呵了。 末了他才在书包摸出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我想在家里吃,点外卖不?小面?” “别,求放过。”难得男人满面通红,咳得虚脱。不行,装修时要让人重点考虑这方向的排风和进风系统。 做饭暂时是没条件了,但楚非昀还想在这儿呆一阵子,说想想之后怎么装修。还好这边是市井生活区,点了两份面条送上来就十分钟。 把两份面食放到那个小学生学习桌上,楚非昀正想拆开其中辣的那份,秦风却从厨房处搬来一张折叠饭桌:“来这儿吧。” “可我想对着江边吃。”楚非昀转着轮椅再往旁边挪了些,含笑说道,“过来挤一下,我家以前四个人吃,比这张折叠桌还小呢。” “等下吃完饭,再看夜景好不?”秦风哄着他,推他到厨房的洗手池处、仔细地把他扶起来、圈在臂弯里扶稳,看他把手洗干净、再把他直接推回已被擦得一点都不油腻的折叠桌旁。 “穷讲究!”楚非昀一边偷笑:“哎我记得当时住院时,听护士小姐姐们说起你的八卦,秦大医生绝不会在办公桌吃饭,必须到餐厅;有次我吃东西滴到平板上,平哥也这么说,要是给你见到这场景,估计得两眼一黑。” 男孩的嘴巴,已经被男人强行侵入。交缠许久,男人才放过他:“你要听的八卦我告诉你,不许和别人聊你老公。” “为什么嘛?”男孩喜欢他的霸道,在他怀里撒着娇。 秦风再次捏着他的下巴:“有空跟别人聊天,不如打电话给我。”想想,又再霸道规定:“也不能和别人一起偷吃,无论是小面还是冰淇淋。” “讨厌,那时你不是上班时间嘛,哪敢打扰你。” “我不忙时一定会马上回复你。” 楚非昀轻轻瞪他一眼:“哼,见过霸道的,就没见过你这么霸道的,这样想一下,总觉得你比谭天以前更可怕……” 还敢提别的男人!又是一个长长的吻,要不是考虑他身体不好,真想弄得他呼吸不畅。 “好啦好啦!说正事,风哥你明天还在这儿对不?陪我见见装修公司,我想把这儿好好修复一遍。约了人家中午12点左右过来。” 这当然没问题,秦风想想:“你早上不是要起得晚些么,约别人下午呗?” “……风哥,我明天下午会和夏宇出去一会儿。” 什么?! “他在这边有个活动。退场时我出现一下。他的团队会派人过来接我,我也不参加活动,就他退场时,我在车里露个脸。” 秦风的脸冷了下来,毫无表情。 楚非昀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强作笑脸:“就一会儿,应该是四点多,晚高峰之前。他们再把我送回酒店,不超过六点,刚好可以换件衣服和你一起吃晚饭。你别生气嘛,这也是工作之一,你刚才都说了不忙时会回复我,那我偶尔也会忙啊。” “为什么?”男人的声音有点冰冷。 “没为什么啊,不就是neo的cp捆绑呗,因为如果总是在参加活动时才有交往,就太刻意了,他到这儿参加活动,而我也刚好回来办私事,便有了这一出。哎呀反正就是营造一些‘我俩私下也会见面’的场景啦。” “什么cp捆绑?”秦风的声音都冰冷了八度。 “就是,我俩不是为neo代言那个游戏的第一版本嘛,我们本来就是好兄弟啊,这样做不是更有兄弟情么。” “楚非昀,你既不傻也不呆,那些所谓的cp粉,说是说嗑’兄弟情’,实际都是在嗑你们之间的感情,好吗?!” “我俩本来是好朋友、好哥儿们,而且我俩澄清了多少遍,我俩就是兄弟、兄弟、兄弟!他们嗑啥,不就是制造话题热度而已吗?我们的兄弟本质又不变,他也有素人女朋友,我也有你,这有什么问题?” “那他会把女朋友带出来吗?而你也会宣布我是你男朋友吗?” 楚非昀陷入沉默中,许久才嚅嚅说着:“这不是你妈妈不让我们说出去么。” 秦风冷笑:“一码归一码。那天我准备先圆满了她那场宴会,后来这几天有事。但如果你认为问题出在我这儿,我现在就通知华瑞的董事会,宣布我们的恋情。” “别,刚和你妈妈关系好些,还是让她慢慢接受吧。”楚非昀马上拉住他的手。 “是不敢,还是不行?”秦风逼视着他。 楚非昀想了想,放弃似的:“风哥,我这样和你说吧。6月初,neo找上我时,其实就隐含着这样的意思。” “虹姐当时不知道我们是假分手,后来我才跟她说的。夏宇的经纪人,与虹姐,以及《篮球boy》运营总监范总,她们需要我俩做的,创作这两款人物、为这款游戏代言、并参与线上线下活动那些自不用说,而且,就是以两人的兄弟友谊作为卖点,坚决否认任何cp关系……”楚非昀越说越小声。 “但你俩都不能暴露与其他人有恋爱关系。对吗?”秦风接口。 楚非昀望了他一眼,点点头。 第37章 “楚非昀, 我需要你立即联系霓虹,让她与他们谈,删掉这条款。违约金无论多少, 我来给。” “何必呢, 风哥。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啊, 不就半年、不,大半年么, 就到明年6月啊。你知道要赔多少吗?好几千万啊, 有这钱我们干嘛不好?我还打算年底给现在这群初创伙伴们分大红包呢!” 第47章 秦风冷笑:“听你这意思,当时6月份也不是霓虹骗了你或隐瞒你,而是你本人已经考虑过这问题了, 是吗?楚非昀, 在我心里你是一点即通的聪明人, 所以刚才你说是霓虹为你签的,我就不信你完全不知情。” 楚非昀转头不看他。 秦风再次冷笑:“合约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非得隐瞒我几个月?” 楚非昀对着墙,小声说着:“我不想你再为此分心, 我知道你也很烦,我自己行业内的事, 想自己解决。而且, 你当时说过实验的事最快或许也要一年, 那明年四月你才能回到我身边啊。” “你还时间管理大师呢?月月年年算得这么精,还昨天和夏宇约, 今天和我约,明天再与他约……” “我说了,我和他只是朋友!我们俩只是因为打球配合得很好,以前只是体校集训时一起出去玩!我和他其实还没我与同班同学、或是现在和小豪他们那么亲密, 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那你不妒忌小豪、不妒忌庆哥?甚至你不妒忌虹姐?我们还天天粘在一起呢!” “我妒忌的是夏宇这个人吗?楚非昀!我妒忌的是,我在你心里根本算不上什么,我妒忌的是,我心里只有一个你,做的事情都是为了能一步一步靠近你;而你,为了工作机会、为了合约,可以默认隐瞒你的感情。” “呵!照你这么说,那些明星偶像们都不用活了?他们在电视剧里与别人搂搂抱抱,和这个恋爱和那个接吻。 我只不过想接多点工作,养活我自己、养活为了我而与ace吵翻的那班朋友,而且还有个明确的日期,到什么时候为止!我做错什么了?用一年时间的静默,就能换来另一个大公司的橄榄枝、不用只被ace一家拿捏。 我更想在行业里有所提升,不想再是那个随时可以被冷藏、而没有发言权的小透明,我这样有错吗?” 秦风紧抓住他的手腕:“你有你自己的实力和名气,他们不会冷藏你一辈子,我3月份不就已经和你说了吗?只要我能反制我妈……” 楚非昀对着他吼道:“我得等到什么时候?明年4月?那时早就变天了好吗?这个世界你只要消失个好几个月,人家就会找到代餐,谁还记得你啊!就算ace不冷藏,到时我不是又得重新建立受众吗?我的行业不像你,除了技术,口碑有多重要!” “你不用说,搞科研的,先进技术代表一切;而夏宇也是,有每场球赛的分析数据说话;我呢?搞艺术的,你说这裙裾上的忍冬纹出自什么敦煌也行、他说不对这是兰花纹,你说这个人物和我画的有点像、他说不对这是出自唐代什么什么画里的眼型、不算抄袭…… 哪有那么多可量化的数据?搞艺术谁不需要营销?你以为我是正统学院派、有人兜底呢?” “大家都需要资本,但你看看,周围这么多人,最依赖资本的就是我。如果我这边先来拆cp,你想想neo那边一提出异议,夏宇的团队会把问题都推在我身上,我俩都小门小户家庭出身,光是兄弟情在资本面前算什么啊。” 秦风正想保证他们家族的资本实力,但楚非昀比他更快: “而且你不想想,当时官媒的点赞再被舆论热炒,给我立了这样的励志人设。” “你说违约金你给,结果大家一看,天啊这家伙的男朋友身家上百个亿!要你发现有个励志网红是这样,你不骂?谁会管我们是不是真心相爱?谁才会管我是在此之前、或在此之后才和你恋爱?吸引眼球的就是你这个‘百亿男友’的身份!” “说我出了名就攀高枝还算好的;甚至恶毒的,会分析你秦家究竟有什么上升渠道,使得我能直接通天。而这时候,你母亲不急着跳出来宣称华瑞与此事毫无关系,只有我这个跳梁小丑在左右逢源?” 秦风一把抓住他双肩:“我说了我一定会护你周全,华瑞那边,一定不会背后捅你刀子。” 楚非昀大笑起来:“你总是在说,你要保护我、要养我、要照顾我,你他喵的能不能听听我说,我不需要!” “你他喵的不就认为我是个残废,能自理就算好了,能做点什么养活自己就更厉害了,就像看马戏团里的大象画画、猴子跳舞一样!” 突如其来的脾气,许是积攒了太久的委屈。 秦风惊慌失措:“我没有!楚非昀,我尊重你,爱你,渴望与你共度一生,我没有因为你的身体条件,就觉得你低人一等。我只是想好好照顾你,让你每天过得舒服些,时间自由些,想休息就休息,锻炼身体,不要整天这里疼痛、那里一口气喘不顺,只是想和你白头偕老,真的!” 楚非昀却大笑起来:“秦风,你还是没明白。像我这样的人,没有条件把爱情和自由摆在最高位置。” 他环视着早已不存在的家人:“你看看,这里原是我的家,如果他们还在,我也是个被外公外婆疼爱、被妈妈爱护的孩子,我不过也想人疼爱一下,一起热热闹闹吃饭而已。 我妈要是知道我被人这样欺负,早就冲上去抽她大嘴巴。” 男孩喘了口气,心累。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并没有说你不好,没说你妈妈不好,事实上我看了她以前的多个访谈来着,30年时间把华瑞从0做到估价560亿,说真的我崇敬她。 我知道你很努力让我融入你家,我不怪你。” 知道宝贝前几天在他家受了极大委屈,秦风伸手想抱住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但我毕竟是个人,被她当面这样看不起,我不过就想变强那么一点。 我不是没有努力过,秦风,那么多年,我也与夏宇他们同样努力,如果不出车祸,我相信我不会比他现在差多少。你看看你会对夏宇他们这样的,说‘我养你’吗,因为你知道他不需要,而你凭什么觉得有资格对我说要照顾我,他喵的不就觉得我是个残废,没有人照顾就活不下去? 不,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我也想努力活过。” “说难听些,我宁愿趴在资本爸爸脚边跪舔,都不宁愿你施舍我半分。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你,就想与你平等相待。” 就在秦风心生期待、正准备回应之际,楚非昀突然像下定决心似的:“既然机会和意外谁都可能来临,现在机会来时为什么我不抓住,为了恋爱脑而去拒绝一个这么大公司的机会?” “你认为这是恋爱脑?”眼圈都红了,男人的声音里都带上颤抖。 他相信这男孩在智力和能力与自己不相上下,却没想过他会反而看轻自己的心意。 “不是吗?秦风,其实如果不是你母亲这样相逼,说真的很有可能我们前几个月已经分了,在我住院、并听说你在那个医院里地位这么高的时候。 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对我说吗?父亲是医院院长、母亲是医院管理层,你读博毕了业,父母有赠与你一两套房产、你自己每月供得起一套房子两台车。 这条件虽然不是所有人,但在一线城市里也算不少,特别是ace这样的大公司,很多中层也能达到。 但你有说你母亲是总值几百个亿的医企创始人吗?你有说你父亲是这个行业的领军人物吗?” 过了许久,秦风小声解释:“从小到大,我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家庭条件。学习把我逼得很紧,学完还有许多技能需要练习,我根本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什么富二代。是,我没跟你说我爸我妈有什么样的社会地位,因为他们不代表我。” 楚非昀捂着脸:“你放屁!知道这是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来试试在这小城市、不,出生在更偏远城乡结合部的孩子,你叫他们像你这么念个博士、然后28岁就能评上副主任、29岁拿个科研成果去风投?” 简直气笑了! 提到被母亲按下加速键的医务工作者晋升流程,秦风心里掠过一丝愤懑,这并非他想要的结果,幸好他的能力承受得起质疑。 “你看谭天,对于我们这行的老前辈dori,说收购就能收购,当然与他自己的努力也有关系,但如果他的千亿老爸没给他那么多启动资金,对于竞争这么大的游戏行业,a轮投资他得游说多少个风投,才有人鸟他? 再说风哥你自己,你敢说你的科研项目里,一点来自父母的支持都没有?” 秦风沉默。如果没有父亲的名气保证,几年前他的项目要在s大的神经科学研究中心开展,不知有多难。 “你还说我明知不该签那合约却签?秦风,你当时还跟我哭诉没地方住,不看看你脚下那块地皮,高新区最贵那一大块全都是你家的?你不也是在故意隐瞒我?你凭什么指责我?”楚非昀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 “我没有……正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说了,我的家庭环境是怎样,你根本不可能会考虑我。”不是因为男孩口口声声的阶层,只是因为他家庭的情感冷漠,一定会让男孩觉得可怕。 “闭嘴吧,你才是始作俑者,你才是一开始就在骗我,别说得像有多深情似的。呵!” 第48章 “好了,回到最初的争执,既然你不愿意我明天和夏宇两人出去,觉得是我对不起你,那就跟你说句抱歉。以后两人各走各的路。” 回到原来的家,像是突然得到了家人支持的力量,楚非昀高傲地抬起头。 “你什么意思?”秦风紧盯着对方。 “分手吧,好聚好散。”楚非昀却再不看向他。 就在24小时前,秦风订制皇冠、借此宣誓效忠恋人时; 就在12小时前,被工作伙伴骂着恋爱脑、也要赶到恋人身边时; 就在6小时前,两人还激战半酣、恨不得与对方永远融合在一起时。 现在,他的宝贝要与他分手,要与他各走各的路。 像烧红的石头霎时被浇了冰水;也像比干剖了心、却被捏成齑粉。 闻此,秦风做了个他后悔许久的事:扔下一句“随你的便”,就大步大步开门,走了。 他只不过是想还像上次、上上次那样,被楚非昀坚定地选择,而不是放弃。 他不想分,他不会分,一定会把人留在身边。 只是突然察觉跟不上对方的思路,现在一团乱麻,他需要时间整理,所以想出门透透气……而已。 但在见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楚非昀已面如死灰。 第38章 第二天下午四点半, 楚非昀带上帽子和口罩,在工作人员帮助下登上商务车、到达这城市新城区的一个高级商场。夏宇参与的活动三点开始,现已接近结束。 事实上, 绯·工具人·云, 在vip停车出口的商务车里, 朝着夏宇轻轻挥手的那一刻,很多跟上去的粉丝、无论是手机还是相机, 都把这一幕拍得清清楚楚。 在cp粉们绵延不断地发出的尖叫声中, 夏宇表面微笑,只能硬着头皮向车子走去。 毕竟三个月前,当时转发微博, 只是因为以前队友情谊, 能帮一把是一把。却马上被团队发现商机, 又在资本的无形大手里,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乱。 他和楚非昀都拒绝不了这样的cp捆绑。 但就在他应该抬起头, 与楚非昀两人“相视一笑”时,突然, 在洞开的商务车门里,一个浑圆的头把楚非昀整个儿挡住。 “糍粑?我x, 多少年没见了!”一见来人, 夏宇激动起来。 这圆滚滚的男生, 是他们小学阶段体校队伍里的中锋,自封禺市奥尼尔, 性格极好,和谁都玩得来,可惜后来上了中学嫌竞争大退了队。 然后前排副驾的车窗降下来,也露出另一个多年前的小队友、现已变得成年了的笑脸。 奥尼尔·糍粑, 边跳下车边热情招呼道:“来我家店里,一大帮人等着呢!”与夏宇一下子抱在一起,还凭借着大山一样的身躯,把夏宇抱起来转了个圈。 原本以为夏宇要与楚非昀单独约会的cp粉:??? 从「朝昀暮宇 cp粉的崩溃瞬间」、「队友抢镜,双人约会变质」、「神转折:夏宇被抱」; 到「夏宇与前队友聚会」、「夏宇现身禺市一连锁火锅店」、「团圆火锅小老板是夏宇小学队友」。 虽然依然有人在发“这胖胖抱过夏宇、后来又抱楚非昀下车,是否相当于昀宇间接拥抱”,但这个说法很快就往下沉去。 火锅店里。 夏宇的经纪人阿芳看着实时数据,倒是都集中在本人与那火锅店青年老板身上,看着里间分别与队友们勾肩搭背的昀宇两人,她皮笑肉不笑:“阿虹,你这是什么意思?” 霓虹微笑着回敬:“这帮年轻人比我们更懂,篮球是一种协作的游戏,上了场大家一致对外,而并不是内讧,芳姐您说对吗?” 谁不知这位阿芳打着随时抛弃楚非昀的主意,起码以后她要是真翻脸,也算先礼后兵。 “怎么就内讧呢!你们绯云能有今天,最初还不是我家小夏的功劳?”阿芳笑得冷冰冰。 “夏先生是光芒闪耀的得分手,在场上他需要队友的配合,但不代表他想要队友的牺牲。” 离阿虹不远的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马上回答。 见他穿着不凡,阿芳也收敛了对阿虹这个新人的嘴脸,“这位是?” “我是绯云老师的司机,就是,开车的。”陌生男子本来冷峻的面容,突然微微绽出一个笑,又迅速调整状态,不再言语,却把目光投向包厢里的清秀男孩。 时间回到昨天傍晚。 想冷静冷静,秦风踏出楚非昀家门口,大步往前走。但就在他来到通向电梯那个高坎处时,凉风一吹—— 一走了之,那家伙怎么办? 反正他先叫分手。分就分呗! 我怎么可能答应,那幼稚鬼! 迅速折返、回到家门口,想着说什么好话才能哄回大宝贝,正要抬手敲门,竟发现这人居然连钥匙都没拔。 ……幼稚! “要是有坏人来怎么办?”秦风开了门,冷声质问。 “哪个坏人……呜……咳咳……够你坏,而且我又不是小孩!”被吓了一跳的楚非昀,吸着鼻子,赶紧把嘴里的面条囫囵吞进肚子。 他的人生宗旨是化悲愤为食欲。有什么难过的?先吃为敬。 “呵,吃个面还哭鼻子,好像我会跟你抢似的。”秦风左右看看,拿起刚才自己喝过那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他。 “辣的,你来一口?”眼泪鼻涕横流,是有点难看。 秦风懒得理他,幼稚! “你喝过的水,还给我喝!”楚非昀虎着一张脸。 “我还亲过你的嘴,有种不要啊。” 惊见对方战斗力突然变强,楚非昀像不认得他似的,眼睛瞪得老大:“……风哥刚才是夹到脑子了?” 秦风冷笑:“刚才给只幼稚鬼夹到头了。” “谁幼稚?我是认真的!”理直气壮的宣称。 “认真什么?你再重复一次?” “重复就重复:我要分……” 但后面的话,被男人薄而有力的唇,封印在嘴里。 太幼稚,又太可爱、太甜美……才怪! 舌头探进男孩嘴里,没过一瞬、就猛地离开:“咳咳咳……”这可怕的辣椒油!人啊,爱上另一个人,高智商变白痴。 这下两人同样眼泪鼻涕齐下,谁也没好到哪去。 楚非昀慢条斯理:“呵呵呵呵,幼稚!”吸吸鼻子,再悠悠夹起一大筷子沾满红油的小面,送进嘴里。 终于理顺了气,秦风坐回桌边,盯着快被楚非昀吃完的一份餐品:“你该不会是想吃我这份,才把我赶走吧?” 他自己跑的,还有理了?“那些石头堵啊堵的,发泄出来天都亮了嘛,心情好了自然就饿,饿死了!你吃不?不吃早说。” 秦风伸手探探他薄软的腹部,声音也柔和下来:“别吃太多,我怕你一下子又不舒服。回头过两三小时再和你吃些别的。” 男孩沉疴日久,腹肌薄弱,外科医生敏感的指尖,摸得出他的胃胀得厉害。 楚非昀也低头捏着自己毫无知觉的腹部,才后知后觉一下子吃太急,经常被提醒不要猛吃,怕会引起急剧的自主神经反射异常。 只是两人抬起头对视时,才觉得这姿势怎么看怎么怪——像是丈夫在摸着太太刚显怀的孕肚?想起中午的浴室混战,喵的!楚非昀猛地甩开秦风的手。 男孩的脸红透之际,男人一直在耐心等他。 直到他愿意再抬头看自己一眼,秦风才低声说:“对不起,这几天让你受委屈了。以前的确隐瞒了客观实情。 你知道的,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喜欢你。想尽办法靠近你,不想被你认为是骗子,也不想被你疏远;在你对我也有感觉时,更不想被你推开,也绝不想与你分手。” “收到啦,我们之间不用多说!对不起嘛,我也不想分,但话到那儿了,总感觉这样才能显示我的气质、不,气势!……风哥一定不会生气的,对不?” 秦风无语问苍天。谁不生气?谁不难过……但既然比大宝贝年长6岁,能不包容这幼稚鬼? “还说分手吗?” “呃……不说了!”察颜观色,对方的脸色缓和,男孩的傲娇大尾巴又翘了起来。 这还差不多。 “风哥不饿吗?吃吧!”是偶尔迷茫的小可爱,也是个大吃货。尤其不能忍受面变坨坨。 “遵命。” 修长的手指从容地拆开快餐包装袋、叠好,再起身七步洗手法、再优雅坐下、揭开盖子、潇洒地撕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利落地夹起面条送进嘴里,咀嚼时全程不露齿,唇边一滴汁水都没有。 接触到对方疑惑的目光,放下筷子、浅浅喝了口水,才好整以暇地淡笑着询问:“什么?” 楚非昀惊叹道:“啧啧,正餐就算了,吃个快餐还能这么规整,也是没谁。” 秦风:“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可以理解为你爱我。” 楚非昀话锋一转:“书念得多,果然也很自恋。” 第49章 “好啦,既然知道书念得多,说说吧,和neo的合约。”问题还是要解决。他不能容忍男孩做着自己不乐意的事。 他不能完全为楚非昀解决问题,但起码可以凭借学识,看看有什么可以突破的点。 “哎我有个想法,就是不知算不算违约,到时不会索赔吧?” “说来听听。” 两人商量了好一会儿,回到酒店再找阿虹一起商量,得出该逐渐削弱与夏宇之间的捆绑,以防遇到什么事情,夏宇的团队突然把矛头指向楚非昀。 好友是好友,但在资本的大潮里,友情被淹没的事,在流量圈子并不鲜见。 第二天,楚非昀依约到指定地方接了夏宇,和一帮队友们一起,来到队友自家开的一家防空洞火锅。 当秦风看向吃得正好的一大群年轻朋友时,楚非昀刚好也抬起眼帘看向他。见此,笑着招手让他过来:“风哥也坐下来一起吃嘛。” 秦风走了过去,一看九宫格红油锅底就猛地想咳,连忙从西装里掏出个一次性口罩戴上。 这座以麻辣闻名的城市对他不甚友善,男孩是唯一的牵绊,所以他要勇敢地适应这里的一切,从食物开始—— 有人给他拿了个碗,糍耙同学的大漏勺已递到他面前:“帅哥来嘛~” 看见怼到面前的一大勺脑花,秦风连连后退:“谢谢,不用了!”捂着嘴落荒而逃。和这城市的感情,下次再谈。 “这人怎么了嘛?”大家伙奇怪。 “他怀孕了。”楚非昀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并非不知晓,那是因为秦风小时候习作吃多了。 男人的本领也并非天生,也并非完全靠财富堆积,父辈给他铺路,也得益于他从小的刻苦。 前几天居然从据说一向沉默寡言的秦爸爸那儿听来的,以前小时候,家里天天买一大堆猪脑子给秦风剥脑膜练手。 材料也没浪费,全家上下天天喝天麻猪脑汤,美其名曰以形补形,吃出心理阴影。 这位知名的秦教授说得如此一本正经,楚非昀开始就想笑却不敢笑,还是秦爸爸板着脸问他:“不好笑?” 其实他的家人也没那么难相处。 夜晚,他们再次来到那所房子,从那小窗望出去,长江上闪着点点星光,是城市里的各色灯火。 中午与装修公司见了面,下午已让人把里面的家具都清理掉,现在屋里空空荡荡。 在昨天简单画的那幅效果图里,楚非昀边添加上光效,边说着:“你看,就是这个窗子的光线,上午没有太阳啦,但一到夕阳时特别美,夏天太晒,我最喜欢春天了,下午三点多,太阳就会这样暖暖地照进来,不过……”又突然住了嘴。 “楚非昀,告诉我你家人的样子,好吗?”在男孩耳边轻声说着。 人死了不能复生,但可以活在后人心里。他愿与楚非昀一起,记住他的所有家人。 “我外婆啊,样子就是个普通老太太呗,她最宠我了,啥事都护着我,我最爱她了。 以前我妈要是打我,我往这里阁楼上一钻,她老人家往扶梯上一坐,对我妈叫着‘有种你把我也打了’,小老太太奶凶奶凶的。 小时候,她早上牵我的手送我上学时,就问着我晚上要吃啥、她就做啥;后来大了,训练的时间更长,她专门做了东西送到体校给我吃。 到了青少年队时期,赛前封闭管理时,教练都劝她别来了,她依然求着门卫老头,放那儿给我留着。 可惜到了叛逆期,我逐渐有点烦她一直把我当小孩看,当然也包括车祸那天,如果我听话吃她送来的食物,或许事情就不会发生,她也不会…… 风哥,要是她见到你,一定也会超级喜欢你,我喜欢的她都喜欢!” “我那外公,别听我之前说的他有多好,其实倔得很,我妈那爆脾气一大半都是来自他的。 我外婆说两父女从小吵到大,后来我妈20岁离了家,过几年突然回来时、肚子里有了我。外婆还怕外公会打折女儿的腿,结果老人家叹了口气,也没多问,就在原来我妈的小房间里安了个小婴儿床。 小时候体校教练去选人,我被选上,刚开始一个星期觉得好玩,后来谁想天天训练啊,累得要死又没得课后和同学们玩,哭闹着想逃,被我外公天天押着脖子送去。 他说,不是为了要你出些什么名堂,只是趁着年轻,好歹把一件事坚持下来,不要放弃。 哼,当过兵的脾气又硬、体力又好,他都六十岁了、居然欺负我一个六岁娃,我居然还打不过他,手下败将只好听令。 当年他听说有人在网上骂我,还想把那些说我坏话的人给打一顿呢,太好笑了,难道顺着网络爬过去。” “我妈,哎!反正一个字,凶;两个字,泼辣。 以前每天耳朵里就充斥着‘你再搞一哈?’、‘给劳资滚过来’,典型的禺市女孩儿,我怕死她了。 但小时候有谁敢欺负我时,她一定会尽自己所能保护我。 没有人知道她和我生父有怎样的故事,我想她一定是敢爱敢恨那种。只能说,幸好她留下我,感谢她的不杀之恩。 还有她那颗还活在我体内的肾脏,大概没有人比她更爱孩子了吧。 不过恐怕我也是全世界最幼稚的人,快23岁了,啥时候不顺心还偶尔会想:我妈要还在,保证不抽死丫的!” 如今严厉已随着时光流逝,只有沉淀下来的美好与悔恨。 “风哥,我……十六、七岁时,做了很多蠢事,才会让他们……一个个离开……我真的很恨自己,如果不是我,如果没有我……” e人开朗阳光的社交外皮下,是无数个悲伤、自责、悔不当初的夜晚; 是无法释怀的痛、何以是己的怨、无辜被网暴的冤,以及大半个躯体的麻木。 “那时你还小,大人都有义务为孩子遮风挡雨,因为爱你,也愿意为你付出一切。”把男孩的头靠在自己怀里安抚着。 “不是,你不知道……不过后来呀,我妈教了我一句话‘我没错,错的都是别人’,后来我幻想出一个假想敌,把所有不如意的事都推到这个恶鬼身上,是这个恶鬼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我没错,一点都没错!” 这样一想就舒服很多,终于能直视阳光下的阴影,他们的爱,给了他坚韧的外衣。 “风哥,你说这方法是不是特别好。” 男人读医时学过心理学,这是遇到重大挫折后的自我保护机制启动。他揉着男孩的头发,说着傻话:“只要你觉得好,我也会陪你一起去骂这个假想敌。” “你不会觉得很傻?” “不会,我的宝贝。” 楚非昀又跟他说起以前家里人的趣事。一个热热闹闹的、却温馨而真实的家,光听着,就把秦风那颗早已在冷淡家庭环境下成长的心给烘得暖融融的。 这就是他的小太阳的原生家庭呀。 听着楚非昀时而低沉、时而高亢的诉说,又看着他平板上的添加了光影的效果图,秦风却有种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 一句话陡然闪现在他脑海:“大哥哥,我一定会好起来,对吧?” 第39章 夜晚, 楚非昀回到酒店时神色恹恹,本已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还说着要与小伙伴核对工作进度。小伙伴们都是话唠, 秦风深知他一打电话能唠很久。 在男人有如实质的目光逼视下, 与小豪雪儿他们连线, 匆匆聊完工作。 洗完澡,秦风用浴巾把楚非昀包起抱出来, 为他吹干头发, 再按揉完他麻木双腿,两人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但许是男人的声音太过低沉, 没一会儿那可爱家伙已经睡着了。 秦风忙为他换上柔软的睡衣, 指尖掠过他的背部, 脊椎手术、肾脏摘除手术交叉形成的十字形伤疤,不由得更是小心翼翼。 又轻拍醒他吃药。 做完肾脏移植多年, 免疫抑制剂不能断;再加上时不时神经疼痛,每天其实都要大把大把服药。 2月份住院时, 为他检查过身体后,秦风已让内科会诊过、调整过药物, 全为他更换成了昂贵的进口药物, 不仅能有效降低对肠胃的损害, 还能减少疲劳感,特别是大大降低引发器官器质性病变的风险。 想要这男孩与自己白头偕老, 他会从每一处、一点点改善这男孩的一切。 就因为专业,所以才清楚医学与科学的局限。 为更好管理他的病情,从1月份拿到他病历时,就一直留意着国内外相关学术报告, 私下请教了母校z大的老师;4月份上了京城,也向s大及国外来访的,好些相关脊髓神经外科专家当面请教过。 老前辈们见患者心衰、只有一个移植肾,长期服用免疫抑制剂,免疫系统较弱,都预测使用目前几种细胞疗法,可能引发严重的感染和其他并发症。 也肯定了秦风的判断,还是采取以改善生活质量为主的保守治疗方案,包括优化药物管理、加强物理治疗和康复训练。 第50章 换句话说,“风险太大的,没必要嘛。” 把已经困得坐都坐不住的男孩拥在怀里,为他握着水杯、看着他吞药,想象药片磨过咽喉的疼痛,看着时间等药物都顺利到达胃部,再把已经靠在他怀里睡着的男孩平稳放回床上。 他快速洗完澡,上了床躺在楚非昀身边,并悄悄解下男孩腕上的智能手表。 截瘫患者须每两小时翻一次身、预防压疮,平时家里有电动护理床,能设定好时间定时倾侧。但酒店没有这设施,出门在外,楚非昀都是设了闹钟,每两小时自己翻身。 大宝贝揪着床单翻半天才翻过来,秦风怎舍得他连觉都睡不好,还不如秦风醒了为他翻呢。 被喜欢的人需要,秦风无比满足。 楚非昀晚上睡得并不好,并非打鼾,而是气息不稳定,偶尔会有类似喘鸣的声音从胸腔深处传出,仿佛空气在狭窄的气道中艰难通过。 由于胸椎损伤,失去大部分腹部肌肉的力量,在夜间平卧时更容易出现呼吸困难。 小心翼翼半抱着他,秦风常常分裂成两半: 一半是无情的专业医者,清楚这是充血性心衰的表现,除了用药控制现在也爱莫能助; 一半是担惊受怕的凡人,为深爱的恋人每一处非健康体征而心疼不休; 手表上的轻微震动唤醒了秦风,两小时,该给他翻身了。他揉了把脸清醒一些,发现男孩已经从他怀抱中爬了出去,背对着自己;还发现在微光下,这具瘦削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得益于五星级酒店质量良好的床垫,以及男孩尽量远离他,或许也比较困,他刚才竟没被惊醒。 秦风猛地撑起一看,楚非昀双手十指绞着床单,整个上半身肌肉绷得紧实,而瘫痪双腿一阵一阵痉挛。 “神经痛?”一摸他整个额头都是汗。 紧咬牙关、忍受着痛苦的楚非昀勉强点了点头。 秦风赶紧把他扶起来一些、把备好在床头的缓解药物就着温水给他服下,又尽量为他按摩双腿上已萎缩得差不多、却僵硬无比的肌肉。 一边柔声说着:“难受时要告诉我。” 克制不住终于呻吟出来,楚非昀发着脾气:“告诉你有什么鸟用!不要碰我!呜~离我远点儿!又死不了,忍忍就过去了!”额角大滴的汗、混合着疼痛的生理性泪水,沿着瘦削的脸庞划下。 许是直爽的家人从小潜移默化的吵闹哄哄,疼到极点时他会管不住嘴。这些场景,似乎在每个有慢性疾病患者的家里并不罕见。 其实他只是不想吵醒秦风。 男人懂,也更心疼无比,甚至恨不得男孩咬他一口,与他共同承担疼痛。 爱人的抚慰并不是空穴来风,总算在疼痛稍止时,楚非昀再次昏睡过去。 秦风再次定好下一个两小时后的震动,希望睡眠质量一向不错的自己,这次能及时为爱人翻身。 如是反复两次,挨到早上八点,秦风再也睡不着。 刚想亲一口大宝贝,却听见他口里念念有词:“公狗腰,嗯……”又咂了咂嘴。 是昨天晚餐那一大群年轻人中,糍耙妈妈一眼看出他俩关系不简单,私下问着“小昀,是不是跟到那个帅锅些哦?嗯?” 还逗小男生,说他有眼光,说那帅哥什么身材挺好的,阿姨也觉得好,把楚非昀羞得脸红。 这傻孩子在梦里把大婶的话给记住了,怪不得夜里有一会儿,做着梦也伸手过来摸索。 男人不由得好笑。 轻手轻脚起床洗漱后,收到阿虹的信息告知她先回海湾市,让他俩“这几天出去时尽量小心,避开人群。” 整天与这位秦大少爷一起出入,怕影响绯云的励志人设标签。她没直接说出口。 但她言下之意,秦风明白。 不得不承认前两晚,强迫楚非昀马上划清与夏宇与neo的合约,是他太过冲动。他为难的,其实是楚非昀。 而且,当秘密情人也没什么不好,想起前几个月在母亲的眼皮底下,两人甜如蜜月的隐秘沟通—— f2y:这么多联系方法不用,非得这样东发一句西发一句? y2f:嘘,在公众平台说悄悄话,没闻到一股偷情的香味? 看看时间,秦风赶紧在手机app下单了一应物品,特别是听说他外公爱好喝上两杯,选了最名贵的白酒马上送达。为出入方便也租了台车。 就算楚非昀没有主动提出,秦风也觉得该去祭拜一下三位长辈。 两人踏进墓园时已是午后,许是上午洒过雨水,青松上竟还挂着丝丝水气,微凉而清新。 轮椅划过湿润的狭窄路面,秦风不得不小心翼翼护着他。 从后半夜一直安睡到中午,楚非昀已回复精神:“不用啦,我又不是没自己来过,话说你手里提着啥东西?这么一大袋的,他们又吃不了,呆会儿还得带回去。”在小路上把轮椅转得飞快,差点失陷在路边,感觉像带了个熊孩子去郊游。 秦风那样子,的确也是看着夸张了些,左手抱着巨大一束向日葵,据说是楚妈妈最喜欢的花。 右手提着一个巨大的购物袋,沉甸甸的能装进半个人。 去年楚非昀离开禺市前手头有些存款,已将三位长辈迁到一起,外公外婆在上,母亲也伴在他们身边。 秦风把花插在楚妈妈面前,又把刚才一直提着的大包裹打开,拿出一堆食品和用品。 楚非昀看时,“你怎么知道我外婆爱吃这个?我说了外公喜欢这个了?啊你居然连我妈喜欢啥都记得,我就提了一嘴儿?” 男人无语地弹了一下他这脑门儿:自己说了啥都不记得。高智商当然也能这样用,已把男孩昨晚零零碎碎说过的话,全部都记下来。 秦风用洁白的布擦拭过墓碑。照片里,外公外婆慈眉善目,妈妈很美。也是,亲儿子这么漂亮。 把东西摆好,先把点好的香递给楚非昀。 只见楚非昀念念有词:“外公外婆,妈妈,我回来看你们了。这一年来,在下面吃好睡好了没?” 呃,前半句还正常些,后半句有点? “外公您每天有没绕地府跑上一圈?地府多大呀?一圈有从我们家绕到古城门那边那么远吗?记得您以前最爱跑到那儿。要是太累了就歇歇,然后多跑几圈,现在多练练,以后投胎了你自己当篮球员去,就别再逼我了。” “外婆您做了一辈子饭,就别上赶着给人做饭去了,多给您烧点纸钱,投胎去哪个大户人家当富家小姐去,十指不沾阳春水就很好。记得,别去开饭店的大户人家啊,我怕您忍不住又要掌勺。话说我没有不爱吃你做的菜啦。” “妈,您下辈子一定要温柔些啊,比如多说点’亲爱的’,’好儿子’啥的,别老是自称’老娘’,您又不老,看这照片我给您选的,多漂亮啊。……总感觉您又想揍我?您就别担心啦,我命由我不由天,啥事我自己搞不定?” 不然还能怎么样?难道有事真的喊妈妈救命、向外公外婆撒泼打滚?……喊了也没用啊。 “对了妈,以前您不是说不让我当同么,但,我这次又没听您的话。你还想揍我?下辈子吧。不,我真没喜欢男的,但有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嘛。你看,这是我从海湾市抓来的男人,华丽丽闪亮亮的——登场!” 而一滴泪早就顺着他的脸颊划过去。 秦风给他擦掉泪水,接过他手里的香插进香炉里。 把手里的三根香点了,捧香跪了下来。 楚非昀连忙阻止:“风哥不用跪啦,我们家没那么讲究,心意到了就行。” 秦风低声说:“正因为是心意要传达。” 然后,男人弯腰叩首。一、二、三。 再站起来,再跪下去,又是三叩首。 又再重复一次。 男人长身玉立,行跪拜礼时风韵十足。楚非昀竟看得呆了。 但让他深思的不止这个。 他擅长国风人物,创作时为了秉承传统文化,自然也对古风礼仪有所了解。当然知道古礼中的三跪九叩,是极为郑重的礼仪。除了祭天、皇室觐见,就是在祭自家先祖,还有,男女大婚。 此时,低沉的声线字字清晰: “外公、外婆、母亲在上,晚辈秦风,对您家孩子楚非昀一见钟情,得他倾心,自觉与他有缘千里。虽法律上两人无法正式登记成婚,在此发誓:愿与他相伴终生,今生今世唯有他一位爱人。望三位长辈共同见证晚辈的心意。” 熊孩子下意识开口,却信口开河:“啊?万一我们以后分手怎么办?” 男人跪拜礼成,起身,目无表情:“那我也一直粘着你不放。” 男孩心下惊喜,却犹犹豫豫:“这这这……太粘人,不太符合你的霸总人设。” 男人冷笑:“别忘了你说我的剧本是《深情霸总断情绝爱孤独终老》。”现在不赶紧霸着一个,真要我孤独一辈子? 第51章 虽是冷笑着,却从兜里掏出一件东西,没等楚非昀反应过来,已套在他左手无名指上。 再拿出另一枚递过去:“到你给我戴。戴了,就不能再耍脾气喊分手。你家长辈见证着的,遵循古礼,你就已经是成了亲的人。” 啥?啥?啥?楚非昀满头问号,我就来扫个墓就成了亲?好像有什么不对? 见他不动,秦风低声问:“不愿意?” 怎么会? “不!愿意!” 楚非昀笑逐颜开,飞快地从戒指盒拔出另一枚,戴进秦风手指时,把男人的指节都刮出红印子。 还敢嘴硬挑战他的男人:“亲个嘴试试?” 试试就试试,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秦风有啥不敢的。不过,这可是在先人面前,收敛一下吧。 楚非昀喜滋滋地看着手里这个款式简洁的戒指,被秦风笑话:“怎么,一个戒指就把自己卖了?” “什么卖了啊,我是拐到了个男人,这男人还自掏腰包,把自己套牢,这笔生意划算透顶了好吗?” “那要是这男人帮着你把自己卖了,还要帮你数钱,你会不会更开心?”说着,秦风拿出好几份预备好的法律文件:“只要你把这些签了,从此我们楚家小公子就过上包租公生涯,怎样?” 并展示给楚非昀看,是好几个一线城市中心城区房产的无偿赠与合同,当然秦风自己已全部签署完毕:“大婚聘礼。” 愿他长命百岁,更愿他永乐无忧。 “其中还包括前几天,在京城,我们那个……爱巢。” 后两个字,秦风本小声在楚非昀耳边撩拨,却被大宝贝转过头猛亲了一口。 “就喜欢真金白银闪闪发光,风哥太懂我!” 你顺势卷着我脖颈,我趁机把你圈在怀里;你来我往,啃着对方的嘴唇,攀比谁更凶猛。 喂喂,这可是在先人面前诶,他们俩真是太放肆了些。 墓地一角,两人其乐融融,还把带来的祭品吃了不少。 先是交了杯、喝了楚妈妈最爱的当地品牌啤酒。 秦:“你来野餐的?离谱。”一边说却一边嚼嚼嚼,这甜糯糯蛮好吃,外婆好品味。 楚:“还说你念书多,不知道古代清明节就是踏青节?话说你才颠,在墓地求婚!”外公最爱的鸡杂,我代领了。 秦:“当然,一定要在你家人面前。还有,交杯酒都喝了,这是结婚。”再敢喊分手,狼变给他看。 楚:“噗,配上你这一脸严肃,就更阴间了!行啦行啦,我家人都实在,吃掉别浪费,把花和白酒留下就行。” 但在另一个角落,有双眼睛远远盯着他们一举一动。 好像还不止一个人。 从望远镜看到这一切,其中一人转头与身边人说:“查查这个绯云的个人名下财产,以及身边那男的。” 嘿,残疾励志网红?! 从禺市回程的飞机上,套着帽衫、戴着口罩的楚非昀,朝同样戴着口罩鸭舌帽的秦风小声说道:“风哥,你给我的那些赠与房产,我能不能不签收?” 秦风知道他的顾虑,想了想,把他的手机拿过来,输入了与秦家多年合作律师的联系方式:“这些合约,会托管在他们那儿,你可以随时上去签字。” 但还有两份重要的公证:“这是《医疗授权委托书》。同性伴侣不能作为法定代理人、进行医疗决策,签了它,当我们双方因为失去意识、而无法自主决策时,由对方来做医疗决策。” “楚非昀,你愿意把你的生命决策权交给我吗?” “废话,不找你找谁?” 楚非昀看清名字,提笔刷刷刷地签上名,“风哥,你自己那份,不如还是让爸妈给你签呗,反正你们一家都是医学的专业人氏,而且看我这样子,铁定比你先嗝屁。” 又在男人凛冽的眼神中乖乖闭上嘴。 “这是一个承诺,承诺你不会在任何情况下抛弃我。”作为同性伴侣,本国没有任何一种法律能保障他们的关系,男人只想抓住点什么。 “呃……哦,好吧!”男孩突然get到了他的执念。 “说得我好像渣男似的。”又拍了拍胸脯:“安啦,带着这戒指,我不会忘了的!” 他常要做绘画直播,秦风常要消毒,都没法一直把戒指戴在手上。所以商量的结果,用项链把它们挂在心间。 飞机落地,在行李提取处换回自己的轮椅,秦风一手拖着两个箱子、一手还想给楚非昀推轮椅,却被他笑着拒绝:“你别,弄得我好像真不能自理了似的。” 两人虽是同行,却离了好大几步远。 小豪已经在出口外停车场候着,见秦风也一起回来,忙跑过来乖孙子似的张口就叫:“秦哥,你可回来了,这几个月可苦了我们绯云老师了。我就说你俩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分手了呢。” 楚非昀没把他们假分手的事告诉任何人。 秦风腹诽:就不说他们绯云老师冷心绝情,只有他敢说分手,我怎么舍得! 见到来车边,没什么人,抱楚非昀上车时,故意用下巴蹭了蹭面前光洁白皙的额头,而楚非昀也一手捂着额头、另一手泄愤似的锤着他的胸脯。 这一切,都被一只长长的镜头记录下来。 上了车,因着小豪也是熟悉的,三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话说你们工作室做得可以啊,几个月不见,这埃法是顶配的吧。你们几个当时看中那t牌智能车,又不喜欢了?” “秦哥你可不知道!我们能决定啥,虹姐觉得这款比较撑场子,其实我们都觉得好老气,是不,老师当时不也吐槽?嘻嘻。” “哎小豪,前两天大米发布的新款你看到没?智能操控可厉害了。” 说着,车子很快开进高新区。 “小豪,到我们公寓那儿停一下,让风哥先下车。”楚非昀指挥道。 “你不回家么?”秦风奇怪,看了下手表,快五点。 “现在正好是我们准备开工的时间。而且我偷懒那么多天,得赶紧的。”又嘻嘻笑着。 “那我去你那儿参观一下,等你下班。”秦风自然而然。 “不要!”楚非昀马上一口回绝,想了想又缓和下来,“谁都带男女朋友过来玩,那还得了,工作室现在30来个人。我得以身作则嘛,工作时间就乖乖干活。” 我们啥时候这么严格过?小豪满脑子问号,还想插话“惨了,上次我女朋友过来玩,老师该不会扣我工资吧”,但他敏感地发现,后座两人,气氛一下子冷下来。 作为这里早就与楚非昀交好的几个朋友之一,虽然不知他俩分手的内幕,但当然知道,楚非昀与那个球星根本没那么亲密。 只是前几天突然听绯云说要去京城找秦风,又据说他俩复合了;但才过了两天又传楚非昀与那球星,在禺市同逛江边同吃火锅的小热门;向他本人八卦,就说与秦哥感情良好,还偷偷发了两人戴着戒指、十指紧扣的照片给他看。 这时车子已停到他们这高奢公寓楼外面,小豪很有眼色地说了句:“我下去抻抻腿。” 车里剩下两人时,“风哥,现在工作室已不是像以前你见过的那样,我们十个人嘻嘻哈哈的时候了。” 当时在ace的诸神项目组,像小豪、阿强、雪儿、赵庆他们这八个人都跟着他出来,而外招的人数占了更大部分。 虽然大家都是年轻人,傻乐着就能玩到一起,但,既然有资本注入,就不可能没有耳目。 “我懂。”秦风没说什么,攒出笑意,再次亲了一口他的额头,“早点回来休息,我煮海鲜粥等你回家吃?” “还要榨菜。” 秦风下了车,看着那台黑色商务车逐渐远离。却更想念楚非昀开着那台红金色、车身上还贴着很多《诸神》的小哪吒的国产小车。 在他们假分手的那段时间里,有些事情正在脱离两人控制。 就在车子即将拐右开往工作室时,小豪眼尖,见着虹姐等在路口,连忙把车子停下来。 虹姐上了车,劈哩啪啦就一顿说:“你有多天真,才能以为这世上的墙都密不透风!”遂展示她从好些渠道收购回来的,秦楚两人的照片。 这是刚刚收到的名为“附赠品”的邮件,今早两人在禺市机场登机、直到大半小时前两人在海湾市机场坐上小豪的车。 长焦镜头下,轮椅使用者需要在机场服务台,更换机场提供的轮椅,戴着口罩的秦风紧紧扶着同样掩饰面孔的楚非昀;回到海湾市,明明已有意避开一定距离,在长焦镜头压缩下,两人若有似无的一点联系,清晰无比。 “不会吧,我这样的小糊糊都有狗仔,这也太……”玩笑话被霓虹凌厉的眼神逼得缩了回去。 他懂。他可以渐渐淡出与夏宇cp捆绑,但他的那位身家百亿的富裕男友,不能曝光。 “你也别骂虹姐我,这已经是我能为你谈到的最好结果。现在他们要的就是你听话的态度。想要的自由,都等你强大到有发言权吧。” 第52章 是提醒,也是警钟。 毕竟整个绯云工作室,楚非昀自己手上只有25%左右的股份。 初创便加入的,出主意的虹姐有15%;小豪他们八人各有一点,不具备话语权。 所以整个创作团队加起来都不到50%。 当时在叭站的帮助下,才有绯云的逆风翻盘,叭站占了剩余的大头。 而 ace 与 neo 各有入股,表面是扶持旧友与展开新合作,实际也拥有了话语权。 六月份时,秦风不是没暗暗提醒楚非昀,创作团队技术入股的持股比例有点低。 但行业不同,他拥有的是创作版权,但却不像秦风那样,拥有尖端技术和专利。 换句话说,没有绝对的不可替代性。 楚非昀下车时,早已换上低眉顺眼。 回到家,秦风下单了食材,做了晚饭独自吃完,处理公事,甚至已经洗完澡小睡一会,又在暗夜中醒来。 凌晨两点,楚非昀还没回家。 “还多久收工?” “还要一会,你先睡呗。” “没宝贝在身边,睡不着。” 过了好一会儿,楚非昀才回了个表情——[笑脸],似对谁都行。 “我去接你好不?” “不用啦,还得好一会儿呢。” 突然有些明白什么叫“深闺怨夫”,秦风还是穿上外套。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拿迈巴赫的钥匙。平时到市区总院办事,他会开一台低调点的日产车。 没去过而已,他总不会不知道绯云工作室在哪。到了那栋写字楼的停车场,发了微信告诉他。在听到第九首歌时,楚非昀终于自己转着轮椅来到车子旁。 却自己开了后座的门爬上去。 ……好吧,他喜欢。 秦风没说什么,帮他放好轮椅,回驾驶座当司机。 回到32楼秦风的家中,鞋子还顾不上脱,就已在玄关处再次严丝密缝拥有彼此,再一路丢盔弃甲来到浴室。 乌木沉香既清冷又馥郁,随沐浴露萦绕指间发间。 被秦风拥在怀里,楚非昀却圈上他的脖子,吃吃笑道:“今天我们在讨论游戏里一个古建筑的细节嘛,听到一个词,我差点没当场喷水。” 什么? 男孩又轻咬着男人的耳垂,吐气如兰:“榫、卯、相、合。” ——好吧,他的宝贝喜欢。 男人同样也喜不自胜。 吃完清淡宵夜,两人再度握手而眠。 卧室的床也已换成减压床和床垫,厂商也早已按身体数据预设好减压程序,可以大大减轻楚非昀入睡时的痛苦。 缺点不是没有,不能一直把大宝贝抱在怀里。 男人醒来时,见身边人睫毛微微颤动。他一翻身扑过去,却小心翼翼没有真正压坏男孩。 楚非昀也已渐渐感知得到周围,却未彻底清醒,恍惚中,上方有只温柔又霸道的大狼狗的气息。 任由大狼狗压住自己,任由他把自己的手腕扣住,任由他用鼻尖蹭着自己额头,任由男人性感的唇峰掠过自己的睫毛,又停在嘴唇处。 此时,紧贴的胸膛里,两心同频共振;四片嘴唇稍稍交错开鼻尖的角度,却又紧贴着,都闭着双目,屏息等待。 就像两只野兽,进攻之前都在蓄势。 又带着一丝不战的懒倦,两人嘴角边都泄出笑意,你一声轻轻的“嘻”,我一声低沉的“嗯”,等待对方露出破绽。 看谁先把持不住,谁便先尝到对方的蜜露。 就在这时,楚非昀放在床头的手机,微信声连连响起,最后还变成语音通话的呼叫。 秦风略带不满地拿起,真想一把按掉铃声,想想还是把手机递给他。 “周姐姐?上线了?啊我没留意时间,好好马上。” 楚非昀一边把电动床头调高些,一边登入游戏。 已盘腿在另一边床坐着的狼人,不,男人,非常吃味:“什么周姐姐,谁?” “你嫂子呗。等下下午两点刷一个特别boss,掉个漂亮皮肤呢,就十来分钟,很快啊。” 陈平的女朋友?哦,对了,之前听说他们几人组了个战队一起打游戏。 他的性感大宝贝现已变回快乐小太阳。 楚非昀登入游戏时,秦风听见陈平叫道:“小非昀,你男人在你身边不?” 男孩笑嘻嘻:“在呀。” 陈平立即破口大骂:“他把我发配到北美来,自己却在家粘着你,你说他有人性没?!哎老婆,帮我一起骂死他,就是他,把你老公踢来这儿,不让我回去给你做饭。” 那个叫周周的女生,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 秦风冷笑一声,心想,我要是现在把陈平以前有多少个女朋友的事抖出来,看他哭得更大声。 姓周?他啥时候又换女朋友了?记得去年还见过他与姓什么…… 算了,高智商也没必要用在这上面。一看时间,还是赶紧给大宝贝做饭去。 昨晚买的食材还剩了些。秦风一边煎三文鱼排、一边煮意粉,还在水槽里把枝串小蕃茄洗得干干净净,再摆好盘,回来盯着煎鱼排。 正考虑着要不要再煎个爱心蛋,却在一阵细微的簌簌声后,他的后腰被轻轻捅了捅。 男人在心里偷着乐,却置之不理。 紧接着,一只顽皮的爪子落在他背后,竟还有节奏地刮着他亚麻睡裤上的纹路。 但男人结实的臀大肌猛地发力,马上就把它弹开。 那小爪子锲而不舍,又上赶着贴在男人身后高敏之处,带着男孩微凉的体温。还来?这次男人更夸张地一弓身把它顶走。 又一次,那小爪子毫不客气,像小人迈步子似的、沿着裤子上的纹路,爬山似的快步走到腰际,居然还敢扯一扯睡裤的裤头。 男人暗暗偷笑,一把抓住这小色鬼的顽皮爪子,又一个转身,右手已握住一枚洗好的小番茄,碰了碰小色鬼的唇。 楚非昀听话地微一嘟嘴、抿住这颗小小的红果子,却并不急着吃掉,微抬了抬下巴勾魂似的瞄了对方一眼,长睫毛又马上垂下、半掩不掩着两汪动人春水。 就算大半个身体不能动弹,一个眼神就能把男人撩拨得心火熊熊。 秦风再度故意忽视他那套小把戏,谁叫这家伙刚才只顾打游戏。 俯身、两手紧握着他轮椅扶手,装作生气,一张俊脸缓缓逼视着男孩、又越来越近,直到男孩退无可退时,男人微微得意起来,用嘴唇轻轻顶了顶那颗小番茄。 但马上就被男孩连着小番茄一起,包进他那张小巧的嘴巴里。 两个舌尖交错之时,口腔里绽开的汁液,酸酸甜甜。 不过好景也没多长,感受到几双视线笼罩着他们,两人动作一滞、胶着的嘴唇迅速分开,脖子却梗着,同时转向厨房门口。 只见陈英、琳姨,还有平时搞卫生的李姨,三位女士目光炯炯。 而大小两个男生,衣冠凌乱。 两人目光传递着无声的对话: “为什么她们会在这儿?” “李姨刚才就在,肯定是她为我妈她们开的门。” “现在怎么办,我好想找个锅钻进去。” “撤回房间再说。” 秦风直起身来,高挑的身影挡住楚非昀,尽量整理下睡衣,又抓了抓头发:“妈,琳姨,请先到客厅坐坐,李姨请为她们上个茶。” 在秦风身后,陈英翻了个白眼,大步大步走了出去;本就亲善的琳姨,笑眯眯地朝他们比了个大拇指。 楚非昀轻哼一声,转着轮椅进了房间。 秦风跟在他身后回房,赶紧在衣帽间把自己打理整洁,又问:“今天宝贝想穿什么衣服?” “不换,我还要睡觉。”靠近床边,楚非昀撑着床边的助力扶手,又把自己挪回床上,搬起腿放好、躺平。 “出去打个招呼?” “不要!这是我家,我还不能作主了。”男孩故意用薄被蒙着头,阎王爷来了也宁愿死在床上。 看着男孩露在被子外面纤瘦的腕骨,一条小腿垂在床外了也不知道,秦风哪舍得他不开心,帮他顺好身体。转头先到厨房拿来餐盘,把小桌子拉到床前,轻轻拍拍男孩:“先吃着。” 这还差不多。听见他走开,楚非昀才掀开薄被,调高电动床头,靠在床上吃着三文鱼排和意粉。 吃完又打了局游戏,终于被告知她们都走了。 秦风递上两个盒子:“我妈和琳姨给你玩的。” “一个大镯子……什么呀,还不如赏我条大金链子。” 他把这通体茄皮紫、极透亮的手镯,拿在手里把玩一下,又轻松穿在手腕上。不知是否传说中的紫气东来,还真把他略苍白的皮肤衬得有点血色。 “我妈说这是我18岁那年,她就备下的娶媳妇的聘礼。说我既然认定你,反正——你就当是个信物,她表了个态,当你是她的一个孩子的意思呗。” 第53章 “哇哦,做你家媳妇这么好?那你家门槛怎么还没被踏破。也是哦,皇后娘娘眼光恁高了。”楚非昀不置可否,哧哧笑着,“听说以前皇帝赏的东西,吃不得又卖不得,还得供着。话说这货值多少米?” “小财迷!”秦风刮了刮他鼻子,“收着玩,我们这儿有句话说玉能养人,所以很多女士都喜欢戴、也爱留给子女。” “对了,这东西的转赠协议,还有重新拟定的下面31楼的,都在那位莫律师那儿,你随时上去一签字,他会为你办理转到你名下,所得税是我们支付。”一个子儿都不让这小财迷出。 财迷同学把镯子套在手上转啊转,坚持道:“就问问嘛,你不说,别以后我真给便宜卖了。这什么宝石啊?” “翡翠,不过我也不太懂。刚才见附件里的拍卖成交价,十几年前几百万,现在估计得翻好几倍。”他虽不懂行情,但也知道这种质地还没什么瑕疵的茄紫色翡翠,肯定是珍品。 男孩倒吸一口冷气:“那这宝贝疙瘩,不是等于串了一套房子在手上?”赶紧规规矩矩放好别摔了,暴殄天物遭报应的。 另外一个盒子里是琳姨送的,一条亮闪闪的、感觉像是欧洲中世纪的钻石项链。据说是穿着欧式晚礼服时,可以戴在衬衣外面的男性装饰。 同时送给秦风一个类似款式、但风格更粗犷、宝石大一些的领扣。 记得她说过退休前从事文物鉴赏。估计都不便宜。 果然贫穷限制了想象,赶紧把两位娘娘的“御赐宝物”都好好合上,让男人找地方放好。 秦风拿去往衣帽间的首饰柜一放,回来却看见楚非昀眼睁睁躺着,看向天花板的眼神里却空无一物。 “你怎么了。”他坐回男孩身边,轻抚着对方的眉心。 许久,楚非昀才说: “去年10月底,嗯,就是刚过完22岁生日的第二天,几个朋友帮着把所有东西收拾完。退了租,我就一个人从禺市自驾过来这边。” “后座塞了些用品、车尾箱塞了几个大旅行袋,就是我的全部家当。其实没多少,很多小时候的物品,在旧家卖出去时候,妈妈都扔掉了。” “从禺市到此,一千五百公里路,我每天最多也就开三小时吧,浑身就疼,只能每几百公里找城镇休息。再加上进出高速路耽搁,足足开了六天才到,像蜗牛迁徙一样。” “到了这里,新世界的大门就向我敞开了。没见过的财富,想不到的风险,机遇柳暗花明,挑战无处不在。但好像没什么过不去的。” “尤其是,元旦遇上你这帅帅医生之后。秦风,遇见你真的很幸运。” 目光流转之际,楚非昀用力扯着他,投怀送抱。 对于秦风来说,又何尝不是。 在他不知道的角落,他的宝贝历尽艰辛,翻过重重山海向他奔来。 很多人的一生中都无缘与人相爱。 遇见对方,是他们两人的幸运。 第40章 男孩突然脑洞大开:“哎, 皇后娘娘御赐了这好些宝物,我刚才是不是应该三跪九叩谢主隆恩啊?” 秦风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头。 “是嘛,我家人都没送你啥, 你都拜了山头。”男孩若有所思。 汗, 不懂的词可别乱用。“傻瓜, 我们之间不用算那么清楚。你只要记得,我爱你。也请你, 好好爱我。” 卿卿我我好一会儿, 秦风问:“明天我就要去北美了,这次估计要呆一个月,等下想我陪你去哪玩?” 楚非昀狠狠地锤着男人的手臂:“我哪有空, 等下要回工作室。你们华瑞市场部的人来, 要来商谈那劳什么子设计。啊, 为什么是今天,话说你们这行是不是都没有周末的概念!” 这倒是, 医疗行业哪有什么周末。 先是低调送了楚非昀回工作室,秦风转头换了台车子。十分钟后, 迈巴赫停在同一地点。 他刚下车,恰好遇见华瑞总部的市场总监等几位, 也各自从车子里出来。一见他, 他们马上深深点了个头:“风少, 您怎么来了。” 秦风不动声色,浅浅回了礼:“陆总监, 您好。我随便看看。其实前几天在京城,我也与绯云老师初步交流过了。” 做营销的哪个不消息灵通?此时这几人心里:您是我们太子爷,而谁不知里面那位,是陈董都默认了的“太子妃”。放这个话, 还怕我们会欺负他不成? “风少,请。” 作为绯云工作室的经纪人的霓虹,已与商务助理候在门外。见秦风在华瑞众人簇拥下过来,微微吃了一惊。 毕竟初识这位男士时,只知是个精英医生;后来才得知,他竟是海湾市女富豪陈英的独生子,身家几百亿的富二代。 考虑到绯云的人设,她有点排斥他与楚非昀交往。 如无意外,这位男士以后也是要进入华瑞管理层,所以现在名义上跟市场部的人同来商谈,也挑不出毛病。 会议室里,楚非昀与助理小豪已在等候。 陈董让秘书示下的,对“太子妃”示好的意思,刘总监还领悟不到?所以一开口,创作条件宽松,价格也好商量。 秦风自愿低调地屈居末席,不发一言,但目的当然是不着痕迹地凝视居首的楚非昀。 楚非昀的眼光不经意扫向他,却见男人嘴角微微含着笑。哼,可恶! 这位“太子妃”目光一收,泠泠的嗓音在会议室传开: “刘总监,认真听取了贵司的思路后,我更推荐您考虑我们这一位画师,林子豪。 首先,他的作品风格会比我的更活泼可爱,会更符合贵企业的理念和定位; 第二,我也坦诚,如果你们赞同,这会是他的第一组独立大作,我相信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第三,当然,我们工作室的所有出品,我都会给予全力支持,确保品牌。 贵司意下如何?” 华瑞这方其实没什么意见。陈董的目的达到就行,又见太子爷轻轻点头、肯定不想人家累着,太子妃推荐谁,那就是谁。 反而是霓虹与小豪两人更为吃惊。 霓虹马上get到他的意思,什么行业都是要培养新人。正好趁这百亿级别的大企业给出宽松条件之际,让小豪拿个独立案例,以此增强本工作室的行业竞争力。 小豪虽然还比楚非昀大一岁,还是正经动画专业毕业。 但他在读书时,通过那几个专业平台,早就粉上绯云这个插画师,后来刚进ace当助理原画师,得知绯云签约,他是第一个主动申请当他助理的员工。从绯云还在禺市远程创作起至今,跟了他差不多两年。 “绯云老师,我现在的……” “工作安排回头再调整。怎样,试试?”楚非昀看向他的眼神里,是坦然的鼓励。独立总比一直当助理好。 各人求仁得仁。 霓虹接过话头,引导小豪、与刘总监手下的具体负责人进行沟通。 秦风微微点头:他的宝贝比印象中更有意思:高傲,接受他母亲示好又不顺从;聪明,没给华瑞中层一丁点拿捏自己的机会。 看着闲得在转笔的楚非昀,战意一起,男人刚想舔嘴唇、却马上抿紧。宝贝真让人按捺不住。 于是这位过来“参观学习”的华瑞医疗太子爷,从末席站了起来,龙行虎步向首位走去,礼节充分又漫不经心:“绯云老师,不带我参观参观你的工作室?” 眼神里藏着两人才懂的挑战与挑逗。 楚非昀抬起下巴。哼,可恶的男人!在家贴贴还没够?! ——我也没够。 表面不以为意,内里心甜如蜜。 会议室后方是门,面前是大投影屏幕。中间长条型的会议桌,双方分列两边。 客户对面的墙上,大幅展示了绯云以往各时期的作品。 而客户座位后面的墙上,只简洁布置了一横排不足a4纸大小的照片。 闲闲无事的秦风,刚才已回头仔细看过。照片里是自从忍冬短片出圈后,楚非昀参加过的一些线下会议。 其中包括楚非昀参加叭站、ace和neo的重要活动。 还有海湾市七月份表彰先进青年工作者的。 甚至本省的规划发展局,上个月初组织各市相关部门观摩海湾市高新产业区时,也安排参观这位残障青年自力更生创立的、估值8000万的原画工作室。 官媒点赞的力量好大。直到亲眼目睹,秦风终于切实明白,楚非昀身上背负着什么。 霓虹对他的顾虑并非空穴来风。百亿富二代的身份,如果不能成功变为自主创业成功人士,没法得到哪怕只是他的工作伙伴的认同。 按社交礼仪,楚非昀环视众人,发出参观邀请。 自家太子爷想把“太子妃”单独拎走,华瑞几人哪敢说半个字,都装着沉浸在热烈的讨论中、没空到处看。 于是两人得偿所愿,在众人眼皮底下,一起得体退场。 第54章 一向循规蹈矩、堪称礼仪模范的秦大少爷,竟敢在众人身后轻轻撩了撩绯云老师耳边的头发,谁让他这么清楚,这位现在人模人样的绯云老师,耳后如此敏感。 当然,这工作室主理人绯云老师,也悄咪咪对身材出众的秦大少爷,狠狠揩了把油。我的地盘,你竟敢! 在无人的走廊里,两人的表面一脸淡定,长睫下的四目却将要勾出天雷地火。 暗暗纠缠好一会儿,楚非昀才清清嗓子:“左边是市场部,就是虹姐啊amy她们几个的办公地方。秦大少爷,这边请。” “庆哥在这边,还有他手下的十名同事。”一个大办公室里,之前就认识的搞动画建模赵庆坐上首。工作室成立时,他游说了自己的同学,带着他的特效团队一起加入。 赵庆握上秦风的手,表面:“秦医生,您好您好,好久不见!”私下:“喂,你俩这十个崽子,也该自己喂养一下了,托我身上,我又不是奶爸!” 秦风也紧握住他的手。 接下来进入一个庞大的创作者空间: 玩乐区里,从天花板到墙,都是不同风格的画作,丙烯笔到处都是,矮书架上塞满漫画、玻璃柜里罗列着大小不一的手办;游戏手柄随便扔,还有两名同事正在联机打游戏。 休息区像青旅那样做了好些上下铺舱位,有几个的布帘已被拉上,“嘘,雪儿好像在睡觉。” “刚做好的gelato,最后一份!”饮食区那边,有个女生叫喊,见他们两人过来又问,“老师你要吗?” 楚非昀开心接过,又在秦风的羡慕眼神中把冰淇淋球送进自己嘴里,哼,谁叫这家伙以前不让自己吃。 “绯云老师,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秦风逼近他。 “谁让某人以前买冰淇淋只买自己的份?还要我自己抢。”某大宝贝傲娇。 另一边,各种螺丝粉和小面的泡面砌成一堵高墙,还有一道矮墙居然全是密密麻麻的薯片筒。 “绯云老师,薯片公司给你钱打广告了?” “我们的人严选(吃)出来的……哎,我一不吸烟二不喝酒,就嗑个薯片也不行!”哼,来查房的男人真讨厌! 行吧,天大地大,宝贝最大。 这个大厅周围分散着几个小点的半开放式空间,有些人凑在一起,也有几人单独找了个角落、戴着大耳机,都在绘图板上写写画画,面前的电脑屏幕超级大。 每个桌子都是可移动式书桌加架子,楚非昀解释是“他们哪天爱跟谁一起干活,就把桌子拉过去”,“反正我们就一草台班子嘛”。 “你的工位呢?” “秦大少爷,您就放过我吧!等我收拾一下。”遂飞快地转着轮椅往前面一个转弯处。 秦风快步跟上时,场面倒没他想象的那么混乱。 墙边的架子上摆了好些手办,特别是《诸神》里他自己设计的角色,还有以前日漫里一些大ip的限定纪念品。 除了一些纸稿散了一地,还有些开了封的零食、喝到一半的奶茶堆在一旁矮柜子上,小空间内总算不算太乱。 楚非昀本想扑过去马上收拾,但由于被那张专为他订制的人体工学办公椅阻挡着,没法立即来到桌前。 电脑屏保上的一幅温暖的手绘马上吸引了秦风注意: 占了画面两边的,像是两堵无尽的黄土色高墙,延伸到高空;而中间,在高悬的太阳下,一位穿着长风衣的、看不清面目的高挑男性,朝着画面伸出了手。 是楚非昀的温暖系插画风格,但其实甚少见他画现代人物。 “这又是什么角色?”秦风随口一问。 楚非昀轻轻哼了一声:“秦大少爷,看完啦?”见秦风动手为他收拾吃完的包装袋,楚非昀又小声催促,“快回会议室去,别动我的宝贝们,讨厌啦!” “再不收拾,都养老鼠了。” “那多好!说不定我也能弄一套‘薯片鼠和奶茶猫’卡通片出来。” 秦风翻了个白眼:薯片鼠?怕不就是他自己。 ——但楚非昀这一打岔,在很久很久,久到他已说出“分手”两字之后,他才想起。 这幅画应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在那个五星级酒店停车场的残障车位上,他为楚非昀捡拾掉落的轮椅轮子的场景。 本来是个举手之劳的小忙。就算不是心怀目的,对于身体不便人士也该施予救助,这可爱家伙原来记得。 原来他秦风,也曾成为过楚非昀的光。 两次。 也两次,灭了他的光。 ——不过现在嘛,被楚非昀推着离开他的小小工作角落:“知道你秦大少爷整齐有序,就让我混乱混乱嘛。 可这时,秦风的手机突然响起:“……明天上午九点?……好,准时到。” 楚非昀疑惑地看向他。 秦风挂了电话,小声说:“宝贝,本来我明天中午才从港城飞北美,但可能我现在就要走了。” 男孩立即满脸委屈。 男人叹了口气:“专利局让我明天上午去面述一些要点,还要提交增补材料。我看看可能现在飞京城,今晚到,准备好东西、明天一早提交。” 又说:“张婷婷被我派到北美,其他研究人员没有全权进行操作。” “知道,去吧。”楚非昀勉强扯起嘴角笑笑。 “……我明天办完事,快则明晚、慢也是后天,直接从京城飞北美。” “行啦,事情重要。我还请不起你这科创项目大老板回家当大厨呢。” 秦风再向他靠近一步:“那我……估计要一个月后才回来了。”项目正常运转,已不能回华瑞医院只当个普通医生了。 男孩再不舍,也只能付诸一声:“嗯。” 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片嘴唇轻轻碰到一起,又很快分开。 “注意休息。”“一切小心。”两人同时脱口而出,再同时“再见。” 看着秦风离去的背影,想微笑却笑不出,五个月不见,相处刚好十日,又再分别。 还好手头的工作忙不完。 用力把自己挪到办公椅上的楚非昀,握紧手里的画笔。 秦风晚间到达京城,迅速去s大实验室里联机准备材料,甚至都没空回自家宅第在s大教工宿舍歇息了几小时,第二天准时到专利局提交;中午与父亲、洪教授谈完工作安排,傍晚就踏上了到北美的飞机。 落地加州时已是当地时间9月7日晚间。 与张、陈两人汇合,大家再就着这几天与各ai服务提供商面谈的情况商量,再参考分布在这里的几个实验室负责人的综合意见,最后目光集中在两家各有特色的公司。 张婷婷与陈平各执一词。 张婷婷推荐的cx公司是老牌大公司,以具有稳定服务著称:“老秦,再向京数据院那样,如果真是术中突然服务器被攻击,终端联不上线,那还得了?” 而陈平认为d公司这新兴科创公司的算法更为先进,能大大提升现在的成功率:“你们现在手术的台数还少着,如果增加病例,按照现在这两个,说不定还会拉低成功率。” 这也是秦风一直在担心的问题。 现有临床案例的操作人员里,除了一名处于中位水准以外,其实其他都属于行业较高水准人氏,包括自己在内,长年的练习使得本能反应就比别人快,这些因素很难排除。 他们会召集更多的中位水准志愿者进行猕猴实验,但在此之前,是不是尝试下用d公司的新算法来提升先进性? “但d公司从来没有与医疗器械行业合作成功的案例,大多是为各种游戏公司提供服务,你觉得可靠?”张婷婷极力反对。 “哟,那我们不就是第一个么,大家都在创新,为什么就不能换种思维呢?”陈平一向就那吊儿朗当模样。 但说的倒是真理。 “其实我们可以试试与他们合作,先在一个实验室做小范围测试。如果成功率高,把他们作为主服务器,其它两个稳定的作为备选服务器也行。”秦风做了决定。 “陈平后天才回去吧,明天我们三人再过去d公司谈一下,没问题就暂定如此了。” 陈平还追着他的背影大喊:“喂,答应哥哥的日薪呢!赶紧给我转账!” 第二天,与d公司谈妥、签约。秦风再次挽留陈平:“留在这儿帮我管理。” “你都不乐意和你那位分开,哥哥我也不乐意,多少钱都免谈,混日子多好!” 一则消息悄悄发出:“秦风上钩了。” 很快收到回复:“行叭,接下来看我的咯[呲牙咧嘴]” 整个九月,无论是在北美的秦风、还是在海湾市的楚非昀,都忙碌得不行。但习惯在晚上和凌晨工作的、过着美丽国时间的楚非昀,终于能与真的过着美丽国时间的秦风,工作时间同步了。 半个地球也阻隔不了他们的粘腻: 秦:“宝贝今晚吃啥?” 第55章 楚:“薯片。” 秦:“……给你找个厨师。” 楚:“我带师傅一起吃薯片!哈哈骗你的啦,工作室楼下的商场刚开了家火锅店,今晚小伙伴们一起去尝鲜。” 楚:“30日去京城参加《篮球boy》的发布会,然后马上回省城,1日下午在漫展公开玄冥狼王boss哦。” 秦:“行程这么赶?还有,人多,注意安全。” 楚:“安啦,阿强雪儿他们跟着我呢。” 可是圭谷时间的10月1日深夜,秦风却接到护工老孙的通知,“小楚刚进了医院”。 第41章 30日一早起床, 中午到京城,下午三点,楚非昀与夏宇、还有几位代言的明星等一同参加了neo的《篮球boy》发布仪式。 在一众亮眼的偶像明星当中, 作为画师的楚非昀, 本因为颜值而不输众人、获得新颜粉关注。 以及后来在创作者访谈中, 本来不属于主创团队的、只创作了两个小boss角色的他,因经纪人与主办方联合, 用他以前参加球赛的视频、以及车祸致残后转型画师的励志故事来炒热度, 而硬着头皮成为话题焦点。 当然neo愿意这样做,也是为了之后与叭站、及绯云工作室,联合制作的篮球boy动漫而打基础。 世界是个大草台班子。 反正发布会后, 绯云的人气再度大幅上升。 各方求仁得仁。 傍晚就直飞回粤省省城住下, 1日下午的漫展, ace的《诸神黄昏》对冬季副本的推广中,最终boss玄冥狼王的创作者绯云当然要出席。 在大部分游戏的怪物设计中, 人兽结合多是以兽首人身来设计。 而由绯云设计的角色,狼王在初始阶段是位戴着半边面具、穿风衣、戴黑色皮手套的高大男子;随着故事情节的进展, 狼王会露出长满狼毛左脸与碧绿的左眼;而最终大招,在风铃草的泄密后, 被改为了左手狼爪的180度秒杀扫击。 爱玩剧情线的玩家, 感动于女主在发现狼王的可怖之处也没有嫌弃或恐惧, 而依然对狼王展现温暖笑脸; 热衷于打boss的玩家也议论纷纷:“原来概念图里,左边身体隐藏在阴影中, 这做法好聪明啊!” “无论是法系还是物理攻击,都能留下更多创作空间。” 过了几小时,清早一边看发布会录播,一边吃早餐, 秦风与楚非昀发着语音:“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左脸像你右脸像我’。” 但楚非昀的声音恹恹的。活动结束,刚刚从省城回到海湾市高新区。在语音信息的一角,秦风听见阿强刚把他送回家,护工老孙在门口接他。 还好他身边一直有人。 圭谷时间10月1日清早,在住处吃完早餐、到实验室忙碌了整个白天。但当深夜刚回到住处,却突然接到通知,楚非昀被送进医院,因急性肺炎引发严重呼吸困难及肺部感染。 急急忙忙在电话中与张婷婷交代完工作,秦风一边开车赶往机场,赶上当晚最后一班回港城的飞机。 时差、加上路程,回到海湾市已是本国时间3日中午。经过24小时病情控制,楚非昀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 在icu门口秦风忽略了护工老孙呐呐的申辩“前天晚上到家时就有点感冒症状,小楚不让我告诉您,第二天中午看他已在发高烧”,看向母亲。 陈英轻轻哼了一声:“总算回来了。这下,自己的人自己看好。” 秦风却从她眼里的疲惫,领悟到她的关心:“谢谢妈。” 陈英经过身边时,小声说一句:“也该学学怎么平衡事业和家庭了。”她自己做不好的事,希望儿子能做好。 消毒、穿上无菌服,戴上手套和口罩,再次踏入icu的秦风心情忐忑。 此前,他从不认同性/冲动无法控制,不过只是视前区、杏仁核与海马体的综合作用,能被额叶皮质的决策很好抑制; 就像在大半年前,他已在此看过楚非昀惨不忍睹的身躯,破碎得让他只想捧在手里珍惜,甚至没考虑过两人从灵魂到肉t体,都能如此契合。 这个让他欲罢不能的男孩,现在再度柔弱而无助地躺在那里,睫毛轻颤,与大半年前那次相比,这次连气管都插着管,在呼吸机带动下,胸腔被动地扩张、收缩。 透明的塑料软管从呼吸机延伸出来,被胶布紧紧地固定在一侧脸颊、又经过咬口器、从口腔钻进去。 在以往多年操作中,秦风不是没给病人进行过气管插管,知道它会通过口腔、咽喉、声带、直达气道深处。 程序是程序,看到爱人遭受这样的折磨,他的喉头也在发紧。 只比小指细一点的管子,长时间插在敏感的粘膜处,当然非常难受。所以通常需要给予镇定药物以减轻痛苦。 因而现在出现在他面前,楚非昀虽是醒着,偶尔反射性眨眼,但眼神极度涣散。 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有个人影一直呆在床前,还一直像是在动着自己。 这人抚摸着自己的……脸? 不知是否知觉太过麻木,只觉得这双手极为温柔。 他的目光才逐渐聚焦在这人的双眼上,又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才突然认出秦风。 可楚非昀的眼神突然变得悲伤起来。 戴着口罩的秦风,努力地自眼神里传递着安抚和笑意,又无意识地伸手,轻抚着男孩另外半边没被胶布贴着的脸。 好一会儿才发现,被插着气管的又不是自己,他可以开口对男孩说话。 一句低沉的“我爱你”,缓解了男孩费尽全力的焦虑。 刚才,楚非昀攒了好久力气,想狠狠地挠他手心以示警告,男人轻轻扫了一眼他的手,然后紧紧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力量随体温传递过去。 不知多久后,楚非昀再次醒来时,见秦风趴在他身边睡着。 身边是男人戴着防护帽的脑袋,而漂亮的双眼一直朝着自己的方向,像是阖上之前一直在注视自己。 这次病情,似乎比上次半年前进icu要严重得多。 不知用了什么药物,只觉得从脖颈下就没什么知觉,包括口腔和舌头也麻得不行。双手有点儿知觉、又不像平时那么灵敏,攒半天劲儿也就能抬起手看看,却越看越觉得连手都陌生起来。 连胸腔也没什么感觉,却由于旁边嗡嗡嗡的机器,被带动得一起一伏。 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想起六年多前,车祸后,就失去对那双该死的腿的控制权。想起这六年多,无数次出入医院。 除了无力和烦闷,楚非昀不知自己还能干什么。 只是撑不住小睡一下,秦风迷迷糊糊醒来时,却发现楚非昀在默默流着眼泪。他一下子惊醒了。 面对男孩的悲伤,他不知所措。任何鼓励都苍白无力,而理智上他无法与男孩共同承担肉t体的痛苦,除了轻轻爱抚他千万遍。 犹豫了半天,秦风学着一本正经:“你看,这条管子在给你充电。” “……”好笨,笨死了,连句笑话都不会说,就不能好好哄我开心,难受死了喵的。当时是怎么看上这笨得要死的男人! 男人又轻抚着他的脸,这是他知觉还算正常的部位,“楚非昀,你可别忘了,在你家人面前已与我宣誓成婚。无论富贵或贫穷、无论健康或疾病,没有任何事物能将我们分开。” 不对吧?我记得电视剧里不是这么说的?楚非昀拼尽全力翻了个白眼。 想告诉风哥,明明应该是“直至死亡将两人分开”。 ……好吧,只能暂且认为是他讲笑话的方式。 该死的气管插管,给话唠上了锁。 又缓缓闭上眼睛,在秦风的安抚下再次进入睡眠。相信这难受劲儿很快就会过去,他会很快好起来,很快就能敲着风哥的脑袋,让他开窍些。 ……仪器的警报声刺破周围的寂静时,困到极点的秦风,正以别扭的姿势趴在床沿,他猛地弹起,监护仪上的血氧数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坠落 ——88、85、82。 床上的人嘴唇已憋得青紫。此刻,这具躯体像被抽走骨骼的布偶,瘫软、却偶尔像被电击似的急速震颤,胸口在呼吸机规律的起伏中显得异常脆弱。 重症医学科马上联系呼吸内科值班人员。 赶来来会诊的王主任推门而入时,秦风正徒手掰开呼吸器的活瓣。这个动作本应属于icu护士来做,但他像是在害怕护士没力气似的,竟抢先自己操作。 “患者突发呼吸困难,血氧饱和度持续下降,气道阻力增加。”见到曾经的带教老师,秦风尽量让声音冷静下来,只有紧扣面罩的指节泛白。 王主任扫过床头的仪器,“痰栓阻塞可能性大,准备纤支镜吸痰。秦风你退开,小沈你来。” 他注意到秦风的失控。而且按规定,秦风现已不是本院医生,不具备操作权限,让他进icu已是看在他的医学基础、和陈董的面子上。 对于任何一个医生来说,患者就是患者,医学是统计学科,必须以当前最优方案去解决问题。 第56章 金属器械碰撞声里,秦风机械地退到一边,盯着当班医生沈师兄,配合着王主任的指令,屏着呼吸一刻不敢松懈。 镜下显示的大量黄脓痰,让王主任皱眉,“肺实变范围扩大了。” 意思是楚非昀的病情急转直下,超出人力可控范围。 事情变化得像是一场梦。 秦风手里的笔在“体外生命支持”几个字上停了许久。 这是今晚第三张《知情同意书》。 上个月初的医疗授权委托的约定,一语成谶。 “有没有其他方案?”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他昨天刚做过肺部ct,当时炎症指标还在可控范围……” 在医院工作多年,被家属质疑急救方案这事看得少吗? 王主任马上打断:“你自己就是医生,该知道这种中高位截瘫患者的肺部感染有多凶险,不要把自己摆在家属位置来自我折磨,现在上ecmo是最有效方案。” ecmo。秦风盯着那四个字母。 统计学上,撤机成功率只有不到50%,且超过 2 周后,成功率显著下降。 又急急提醒王主任:“您一定要注意他的肾功能。” “已经联系肾内科会诊。”王主任将同意书推近,人已站了起来,“赶紧签字。你又不是不懂,这是目前唯一的路。” 就在这时,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长鸣,病床上的人心率直线下降,血氧跌破70。 “准备心肺复苏!”王主任的吼声混着护士的脚步声。 秦风也跟着冲进来,却被推回外间。 “肾上腺素1mg静推!”他小声地、机械地复述着玻璃门里传出的王主任的指令。 在icu中的患者通常都赤身裸体,紧急救治中常顾不上患者隐私,此刻,曾经让秦风血脉偾张的瘦小躯体,在各人手里被连续折腾,却一直没有良好反馈。 突然想起上个月,他们每次混战后的宁静时刻,男孩趴在他怀里,笑得甜美。 就算大半个身子都无法对他的爱抚有所回应,秦风仍奉若珍宝。 凌晨三点,ecmo 管路开始运转。 高危icu连秦风也无权进入,只有护士、灌注师、ecmo协调员在忙忙碌碌。 隔着玻璃,他看着血液从铺盖在楚非昀身体的白被单引出,经过膜肺氧合后再泵回体内,那意味着体外膜肺氧合开始替代他衰竭的肺脏。 ecmo 只能争取时间,真正的转机要看炎症因子风暴能否平息。 若是别的患者,秦风当然知道“尽人事,听天命”,但既然是自己的爱人,其实他和别的家属没什么不同。 “il-6 和 crp 还在上升。”收到协调员报告的王主任,声音带着疲惫,尽责告知,“接下来 48 小时是关键。” “秦医生,你看看,然后在这儿签字。”护士递来新的同意书,“肾内科会诊后的方案。” 使用crrt。 秦风的视线在”连续性肾脏替代治疗”几个字上停留。无法思考时,幸好有前辈和同事们在做着正确的事情。 高危病房外间。护士提醒秦风“秦医生,你该去休息了”,他充耳不闻。只一直盯着内室上方,透明的置换液袋在森然的白光下折射出浅浅金光。 这期间,icu主治换了三班岗,而他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向玻璃窗里、病床上的人凝望。 直到有人跟他说“陈董在外面等你”时,他才惊觉已连续二十四小时个小时未合眼。 陈英过来看情况,见此坚定地把秦风拖去员工餐厅吃饭。 她刚才听取了下属汇报的这几日的救治过程,知道那男孩病情不太乐观。 看着儿子失魂落魄,本来她还想提醒下,你的教养呢;还要提醒他,十天后的神经学科年会上,他爸已为他争取到作报告的机会。 不过看这样子,暂时不说吧。女强人突然学会了对家人闭嘴。 被母亲盯着吃下不少东西,回到icu等候室的秦风,坐在椅子上,随着血糖上升,头脑有些发懵,思考能力下降至最低。 霓虹和小豪每天这时间都发信息,问楚非昀的状况,现在,他又例行画了饼:“好多了。” 反正他们也不是专业人士,他没兴趣、也没义务向他们解释。 可他骗得了别人,却……明明已拥有几乎是国内最好的医疗条件、以及几乎无尽的资源,他为什么还没好起来? 爱一个人好痛苦,只剩下充斥在内心的无力感。 恍惚之间,见楚非昀倚在洒满阳光的病床上,一手捧着本院配餐的小份果汁杯,嘴角还沾着果汁的痕迹。 这时他也见到秦风,抬起另一只略显苍白的手,笑着招呼他过来。 “风哥……” 他看见楚非昀的嘴型,明明是在呼唤自己,却听不见男孩发出声音。 瘦弱的男孩笑着指了指床头的一张画,上面是两个牵手的小人。左边的男人穿着长长的、不知是风衣还是白大褂,而右边的男孩坐着轮椅,笑得开心。 可随着秦风凝视着画面,坐着轮椅的男孩,却渐渐褪色;剩下线稿、最后连线稿的线条都渐渐变浅、变淡,直到消失。 坐轮椅的男孩消失在画面里。 秦风本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却发现自己也被无形的枷锁锁住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 第42章 秦风猛地惊醒时, 额头正抵着 icu 的玻璃幕墙。监护仪规律的嗡鸣混着 crrt 机器的咔嗒声,在他耳边格外清晰。 若他不存在了,我怎么办? 远远看着, 楚非昀没什么变化, 仍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像一幅凝固了的画,但森然的白光, 以及ecmo操作员时不时的动静, 提醒着一切的真实性。 外间离病床大概三米,还隔着层玻璃,秦风揉了揉眼睛, 大脑里已无法拼凑出, 楚非昀微笑时嘴角的弧度。 “秦医生, 王主任让您到他办公室一趟。” 是护士的通报。 他起身时膝盖撞到金属椅,毫无痛感, 深知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炎症因子风暴还在持续。” 王主任的电脑上,是icu那边直接传送过来的报告, 秦风当然也了解。 又递上第三张病危通知,这是必须程序:“ecmo已支持48小时, 氧合指数仍未突破150, 我们需要讨论是否转为长期支持。” “再等等。” 秦风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昨天下午从230降到180。” “但il-6还在800多的高位,”王主任叹气, “小风,你知道ards的黄金窗口期只有 72 小时。” 还剩24小时。 我能做什么,换他好转? 内科在10楼,离icu有20层的距离, 秦风只想一步一步走上去,像朝圣般的。 不过他在15楼的楼梯间就停住了脚步,再上半层,那是儿童病房所在。 入耳是温和的护士小姐姐的声音:“轩轩,早点进去睡觉,姐姐明天再和你玩,好不?” 另一个小点的身影并不回答,只一昧打着手游。 护士小姐姐又哄道:“轩哥,明天我一定给你讲故事,再和你玩扑克游戏,好吗?要不姐姐现在给你讲个故事,就睡觉,现在不打游戏了好吗?你的大眼睛要坏掉啦!” 沉迷于游戏中的孩子,稚嫩的声音却有点冷:“我还能跑到哪?你先睡。” 职责所在,护士哪敢走。 这时秦风已顺着楼梯,一级一级上了15楼的平台,又来到他们不远处,坐下。 “秦医生!”小姐姐轻声招呼。 太子爷为了恋人专门从国外回来,全院都知道那男生现在病得不轻,怎么太子爷还有心情深夜到处溜哒。 “你去休息吧,我看着这孩子。”秦风挥挥手。轮班不易。 此时,那男孩抬头斜睨一眼新来者,并不搭话,又沉浸在手机里。 秦风看他大约十一二岁,眉目挺清秀,但嘴唇暗红发黑,坐在轮椅中,在楼道的白光下,皮肤薄得透明,手腕处血管呈蓝色。很有可能是心或肺有毛病。 这样的情况就该多休息。职业病再犯——从医学常识上,不该的事情多着?而医学的局限性又多大,他又不是不清楚。 他坐在离那孩子一步远的休息凳上,伸长脖子看着人家手里的游戏。 男孩再撇了他一眼,秦风忙指着他手机:“快没血了。” 的确,就那么零点几秒,男孩的人物像中了什么大招,一下子血条几乎空了。 “快躲起来!”他这个大哥哥,看着比小男孩还激动。之前看楚非昀玩时,都是一没血就往后退。 “我是肉盾!”小男孩嗤声,“吸引火力的,走了不就全灭?” 又见他的血量在他自己独吃血瓶、还有队友的帮助下,逐渐上升。再几经打斗,他们胜了这一局,分享着积分和一些亮闪闪的皮肤等。 许是心情不错,小男孩终于抬起头看秦风:“住医院真好,想打到多晚就多晚。我妈晚上也不能留在这儿,护士姐姐也不敢管我,她一管,我就去投诉她。” 第57章 秦风觉得好笑:“我觉得,你应该遵守这儿的制度。” 小男孩又再排游戏,一边看似得意极了:“就想做点和别人不一样的事。哎你不是这儿的医生吧?别管我。” 懒得与小孩哥争辩。 见他没回应,小男孩也学着不屑地上下扫视他、像个大人似的下结论,“像你这样的,以前肯定是个乖小孩吧?” 我叛逆期时,怕是你才刚学会走路。秦风心想。 只是从来没人知道,像他这样的人,也会有愤懑、不满、憎恨、甚至毁灭。 他从来都是所谓的别人家好孩子。 又学着搭话:“那你知道,你为什么要住在这儿?” 小男孩开始有点不耐烦:“心脏有毛病,快死了,听见我妈和医生说话了。” 看来是先心。拖到现在了……“哇哦,那不是血条都快空了?”秦风随口感叹。 “空了就空了,复活后又是条好汉。”小男孩随口应着。 “那不是代表这一局,你输了?” “谁输了啊!谁让……我体内这boss太强大,过不了。” 同学们带来的卡片里,整天让他加油、打败病魔的,他早就烦死了。 “‘我命由我不由天’,你听过这句话吧?” “我当然知道啊,那不是小哪吒的经典台词么?不过我不爱选它而已,我就爱当肉盾,有奶妈在后面跟着,我安心。” “那现在也有很多奶妈在你周围,等着帮你加血,与你一同克服你身体里的boss。有他们在,你不安心?” “不要……我才不要,游戏里死掉,还能玩下一局。如果我做手术死掉,就没下一局了。”现在连小孩都不天真。 想想又马上叫道:“不过我不怕死,我不像他们。” 秦风看看手表,午夜时分,这时间与他一起打游戏的,肯定不是他的同学。 “你宁愿相信游戏里那些不认识的队友,不会让你死掉,都不愿意相信这里的人? 你都知道要是死了,就不会再有下一局。如果我是你,会尝试着与他们一起商量,怎么才能赢这一局,也就是你本次生命怎么延长。” “这里的叔叔、伯伯、姐姐们,他们受过专业训练,我想会比你游戏里的队友要靠谱。” 男孩看看他:“……你不就想让我回去睡觉么?” 秦风反问:“死都不怕居然还怕睡觉?” “我哪里怕睡觉了?我是不怕死,那我现在……懒得理你。” “那你不就是怕现在去睡觉么?”秦风仔细观察着男孩的反应,避免过度刺激。 “我不怕,我马上睡给你看!” “在这儿?” “那……叔叔,你送我回去呗,要不帮我叫叫小梅姐姐。” 秦风推着小男孩的轮椅,把他送回病房,边走,还边假装板着脸,小声说:“叫我哥哥,我没那么老。” 那小男孩扯着秦风的衣角:“叔叔,不,哥哥,我后天就要打boss了。” 看来他的手术安排在后天。秦风马上许下承诺:“你打完了,我来看你。你恢复了,我和你一起打。” 在护士小梅的谢意中,秦风继续往上爬着楼梯,还有15层。对于刚才他为什么会在这儿耽搁许久,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为什么。 或许他想知道,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他们都沉迷于游戏?或许,他想知道游戏里、楚非昀常选的小哪吒角色怎么玩? ……或许,他只是想与人说说话。 又是大半个夜晚过去,晨熹微露之时,秦风站起来走到等候室外面,无比企盼能见到又一个陌生人。 不愿与院里的任何一个同事诉说,大家都是学循证医学,知道情况在那儿,已经采取最好的方案。他不想聊这些。 这一层的都是vip危重病房,毕竟是私立医院,会安排人员服务于有重大隐私需求、且付得起费用的阶层。有两个需要长期卧床且使用呼吸机的老人,可惜除了医护,鲜少有人探视。 直到走到楼梯间,他也未见着随便哪个患者的家属。 他趴在30楼洞开的窗户,往下张望。 楼下占据视野大面积的,是本院层层叠叠的几个精美的空中花园,洒满秋日晨光。 15楼的儿童病房,户外花园就像儿童游乐场,五彩缤纷;3楼是康复科,有些病人已在设计典雅的花园平台里做早操;大楼里进驻了好几家咖啡店,此时一楼那家,店员正往户外休闲区搬桌椅。 但视野的左边角落、楼下一墙之隔的北门外,人流更密集。 那里最靠近急诊中心,有大概四五台早餐车,有些冒着热气腾腾的白烟。 本来本院的好几个餐厅,提供各式各样口味的餐点,而且干净卫生。 秦风听说过,有些患者嫌贵,宁愿到外面购买别的餐食;也知道,为什么全院就急诊忙得脚底生烟,因为只有急诊中心下沉到,接近于三甲医院的收费。 既是高新区分院设立时,与卫生部门共同协调的结果,换用那几个非医疗出身的股东说的话,相当于是在做慈善。 急诊收费不贵,看诊的人多,那个单独的门外,低端的配套服务也就跟上。 此时,从急诊中心出来了一大一小,出了那个院门就往那些餐车方向走。在冒着蒸气的小摊档买了些什么,又走回院子里,那个大人才蹲下来,小心翼翼捧着食物,送到小孩嘴边。 小孩吃了好大几口,而大人一口都没吃,却极为耐心地一直蹲着、捧着。 可就在这时,一小块白白的东西不知从大人手里、还是小孩嘴里,滚落到地板上。 秦风看见,那大人连忙蹲走一步,迅速用手把掉落到地上的食品捡起来,左看左看,似乎不能吃了,回身猛地一手打在小孩的屁股上。 一分钟前,大人将食物捧给孩子时,虽看不清神情,但应该极为耐心、满心疼爱。 而一分钟后,大人猛然把小孩打得疼痛,哭嚎声甚至能隐隐约约传到30楼之上。 让秦风也不自觉心生怜悯。 在父亲的学术地位以及母亲的资本能力环绕下,他本是楼上不受侵扰的高岭之花。 在电梯里看着楼层一直往下,他不知自己在为那对父子,而紧张和心疼些什么。 到达楼下急诊中心门外时,见有个穿着后勤制服的阿姨,已把那两父子按到户外的休息椅坐下。 父亲头发花白,像年过半百,而那孩子应该就四五岁,吃着阿姨给他的鸡蛋,又噎得干咳了几声。父亲本来在跟阿姨絮絮说起孩子妈怎的怎的还在留观,现又忙摸出刮花了的水壶,塞到孩子嘴里。 看着并非不疼爱孩子,刚才许是只因急了。 他才恍惚记起,楚非昀说过以前受伤入院时,母亲和外公把最好的营养品都给了他,而两位大人却只偷偷地啃馒头。 各人有各人的故事,而医院里最常见的就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在阿姨身后,秦风看见那父亲一边喂水给孩子,一边却盯着孩子嘴角的蛋黄碎,“咕”地吞了口唾沫。 阿姨抬眼看了看那大人,没再表示什么。 她刚才送餐过来给急诊医护,亲眼目睹大人买了两个包子,本来应是打算孩子吃一个、自己吃一个。但许是孩子饿了,把爸爸那份也吃到一半、却落到地上。那爸爸舍不得再多买一个了。 拿个鸡蛋哄哄孩子没什么。要是满足了一个大人,那别人呢?急诊中心里的患者和家属,可不像主楼里的那么不缺钱。这儿甚至有些家属不管不顾、倚在门外休闲长椅上睡觉。 秦风当然也看见了这一切,他拿出这儿的员工饭卡:“阿姨,帮我到员工餐厅,推一车子热饮和早点过来。” 分给有需要的人。 阿姨回头看时,这医院帅哥医生多,她一下子没认出,但接过他手里的有照片和名字的饭卡,自然就知道这是谁,连忙答应。 秦风正准备回到楼上,可急诊中心传出的熟悉警报声,使他停住脚步,职业敏感度还是在的。 果然里面的好些医护更加忙乱起来。 急诊中心吴主任带人冲出来时,看见大门外不远的穿着私服、像无所事事的学生:“秦风,你在干嘛?” 我在干嘛?在关照有需要的孩子?在等重病的爱人康复?在……忧心忡忡、又无所适从? 不过吴主任没给他思考的时间:“马上跟我走。120中心通报环城高速入口处不远,发生三车连环相撞。你们神外刘主任在手术中,朱院长没那么快赶回来。” 根据本国《医师法》和《医疗机构管理条例》,执业医师需服从卫生行政部门的资源调配。即使他暂时不属于本院员工。 但楚非昀的病情也如悬梁之剑,不知还会不会更坏。 第43章 说是被制度胁迫, 但秦风也迅速作出选择,呆在这儿没用。马上随着吴主任跳上救护车。 第58章 十月金秋,干燥的风掩盖不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交警在二十米外疏导交通, 他们的车顺利进入现场时, 见消防队员正用液压钳破拆一辆大巴的车门。 急诊科小张甚至都不好奇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见到他就大喊:“这边,秦医生, e1v1m4, 怀疑颈椎骨折。” 快步来到事故车辆旁边,见消防员已经把伤者救出来,放在旁边的担架上。 一旁的护士及时为秦风戴上手套。他的指尖沿着颈椎两侧轻轻滑动, 灵巧避免直接按压棘突。患者的右上肢正在低频抽搐, 左下肢毫无反应, 典型的脊髓损伤表现。 护士马上连接简易监测仪,血氧82, 心跳140。 “颈椎骨折,怀疑c4水平。”秦风说道, “小张你来固定颈椎。我来插管。” 喉镜被递到手里,他精准挑起会厌软骨, 将气管导管插入气管内。确认导管位置正确后, 立即连接简易呼吸器, 患者的胸廓开始规律起伏,监护仪显示血氧回升至95。 “颈托。”秦风用剪刀快速划开患者前面衣物, "注意保持中立位。" 当颈托完全固定时,患者的抽搐停止。“密切监测生命体征,马上送院,尽快进行影像学检查。” “秦医生!” 另一名人员的呼叫混着金属切割声, “小车司机e1v1m1,开放性颅脑损伤!” 尽量避开地上的碎片、跑去另一台车旁时,秦风站在外面便可见到,驾驶位挡风玻璃已呈蛛网状向外突出。 有两个消防队员正想办法把人弄出来。 见司机半个脑袋卡在方向盘和蛛网般的挡风玻璃之间,秦风忙大声喊:“托住头!” 仔细一看,脑脊液都从鼻孔滴落下来,情况不怎么乐观。 “先别动他!”秦风迅速弯下身子,检查司机的头部伤口。 快速打开急救工具包,取出无菌纱布和绷带。“把这里清理一下。”护士小心地冲洗掉司机面部的血迹和碎玻璃渣,暴露出了更清晰的伤口。 司机的前额有一道长长的裂口,骨头已经暴露在外,鲜血不断涌出,开放性颅骨骨折必须马上处理。 护士立即执行他的指令,拿出足够纱布尽量覆盖伤口;秦风一直在车外,紧盯着患者有可能的一切反应。 消防队员终于将司机从变形的驾驶座中解救出来,安放到担架上。 迅速清理创面、覆盖无菌敷料并包扎,又立即触诊司机的颈部,确认颈椎没有明显的错位后,迅速给司机戴上颈托,准备运回本院继续救治。 “血压偏低。”护士报告。 “羟乙基淀粉500毫升快速静滴,甘露醇250毫升加压推注。”秦风快速扫过监护仪。 很快司机的血氧饱和度回升到90以上。 但就在这时,患者的瞳孔开始不对称,左侧瞳孔明显放大——典型的同侧动眼神经压迫。 硬膜下血肿引发小脑幕切迹疝!这个判断让秦风后颈泛起寒意。再拖下去导致脑干受压,死亡率大于60%。 “车载ct 能确认吗?”华瑞的设备一向最先进,他同时向在场医疗最高指挥吴主任汇报情况:“怀疑左侧颞叶有血肿,判断必须马上开颅减压。”来不及赶回本院手术室。 吴主任正在为一个腹腔有巨大创口的患者施救,闻言点头确认。他相信秦风的判断和能力。 “都退开,减少周围人员流动!”护士马上取出一应用品。 秦风利落甩掉染血手套、手消后穿戴手术衣和新手套。 就在他刚拿出碘伏棉球时,伤员突然呛咳起来,潮式呼吸看得人心惊。 快速消完三次毒,让小张紧紧扣住患者头颅,秦风双手持钻、在尽量减少震动和损伤情况下,极快地在颅骨上钻了一个小孔。 又将电动吸引器调至适合数值,小心清理血液和血块,用温生理盐水冲洗创面,总算看见硬脑膜搏动。 “左边瞳孔对光反应回来三成。”护士汇报。 再一次检查体征,秦风马上下了指令:“通知神外准备好手术室,路上每五分钟查一次gcs。” 小张忙协调消防员,大家一起抬着病人送上车。 环视一圈,好些当地媒体、或者一些普通吃瓜群众,已使这个包围圈越来越小。另一侧的车流经过时也不断朝着现场拍摄。 他随车同返,到达医院后,马上向刚刚赶回来支援的朱院长,汇报救治情况。 患者被送进手术室、本院医生已就位的情况下,秦风才终于从紧急任务中解脱出来。 低头看看被那患者的血液染红的私服,无可奈何。 不想这样去见楚非昀,打了电话到30楼问过,情况还没好转。 这几天一直没好好休息过,他把衬衣袖子上带了血的部分折起来,就这样走回公寓。 家里的床上,还带着楚非昀常用的沐浴露的柑橘和香草味呢。 他洗了个澡,把头埋在爱人的枕头上,陷入睡眠。 一觉醒来已是晚上九点,看见窗外暗蓝的天空,秦风猛地翻身起床,又赶紧拿起手机一看。 没有消息。 no news is good news。 他立即拨打电话想问问,但接通之前又把电话挂了。等下他始终还是要去医院的。 到今晚12点,统计学上的ards的黄金恢复时间已经到了。之后肺泡开始损伤,身体将会越来越离不开ecmo。 虽然医疗资源充足,但永远也没有离开那家病房的机会了,就像同个楼层另外的一个老人那样。 更别说这个移植肾的损伤,心脏进一步衰竭,所有器官都会以极快的速度恶化下去。 他想他的宝贝鲜活盛放,不像他像一朵逐渐枯萎的花。 他慢慢穿上衣服,悠悠到了医院,坐电梯上楼之前,想着还是去餐厅填饱肚子,仿佛没到达icu楼之前,没消息都还是好消息。 到了员工餐厅门口,才想起饭卡给了一位后勤阿姨,又在员工餐厅入口拐角处愣了半天,只是不想与人解释。 “秦风!”又是急诊科吴主任的呼叫,“还没吃饭?” 被老师叫道,秦风硬着头皮向他点头。 “走吧,一起吃?”吴主任发出邀请。 到了餐厅,领班一见秦风,马上奉还他的饭卡。 现在不是交班时间,稀稀拉拉的有两三个熟人,见秦风进来,都想打招呼让他过去,但秦风只点点头,目光冷淡,并没有想与他们共桌的意思。 随便挑了一碗牛肉面,见吴主任还在一个柜台一个柜台选着菜式,他便先端着托盘,找到个无人的角落面向大落地窗坐下。 吴主任过来时,还是问过他,“我能不能坐这儿”,待秦风摆出请的手势他才坐下。 他并非对秦风那个同性恋人的事一无所知,六天前还是他把人收进来的呢。太子爷的动向在医院里一向多八卦,都不用打电话去icu问患者情况,随便问科室里哪个年轻人,都知道那小男生病情突然恶化,病危通知都发三张了。 因此吴主任今早是故意把秦风拉走。 医生间的闲聊:“朱院长傍晚说,那患者做完手术,现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现在送到……”icu这几个字不提也罢,“幸好你当场处理了脑疝。” 对着前辈,秦风做出微笑的表情,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吴主任话锋一转:“哎你是不是心里一直想着,明明自己技术不错、也判断及时、实打实把人救了,为什么,挂念的那个人就是没好?” 被戳破心底的想法,秦风的筷子停在那儿。 不可否认,今天他一直在等待转机。回报一直未到,他深感不公、又无法言喻。 “我看见你今天用尽全力在做事。但救人是你的职责,如果在内心将它作为等价交换,一旦没被满足……这样的想法挺危险。” 对,秦风承认,内心就是如此自私和龌龊。 “知道我老婆怎么去世的吧?”吴主任又说,“怀孕时各项指标都不错,生产时突然羊水栓塞?大人小孩都没了。” “我就在同一家医院的急诊上班,在救别人,别人活了,老婆却死在产科。我救活的人数不胜数吧?” 看着56岁头发却已近全白的老师,秦风默默叹了口气。 “你的路一直走得很顺,认为付出努力就会有回报。但你应该知道,不幸和无力才是常态,幸运最遥不可及。”吴主任慢慢享用着食物。 秦风放下筷子。 他俩已如此努力地翻越山海、来到对方面前…… 他不理解。明明从小就总结出经验,越努力越被爱啊! “老师,的确如您所说,我本来觉得,能力所及做多一点事,就为他多积点德,但如果他的病情再没好转,我觉得我也……我做不到像您那么豁达。” 又拿起筷子迅速吃完整碗面,一点都不优雅,甚至还把嘴巴塞得满满当当的,就像那可爱家伙吃东西时一样。 “老师请慢用。”便站起来,大步大步走进灯光稍暗的院子里。 第59章 30年前,高新区在开发那时,母亲就以华瑞医疗的名义拿了不少地,包括这个高新区分院,整个院落极宽阔,景致错落。 不知不觉拐到一个人烟稀少之处。 他记得小时候听说过这有点灵异的事: 高新区分院刚开始建设时,怪事不少。但有次不知哪来的老和尚,也不知他怎么弄的,就在这棵大榕树的树干上,刻了一排字。之后就没那么多怪事儿。 华瑞董事会不敢动它,还为此重新设计过整个庭院的格局。 但据说没人看见上面有字。 所以这方不足几米的地方,在人们口里越来越神秘。 医院建好后,也不知怎么以讹传讹的,许多患者或家属对着这棵树跪拜。说是说拜过之后,手术都成功了。 秦风早就知道,认为这不过是幸存者偏差罢了。就算他之前在这儿上了三年班,也甚少到这角落。 但他今晚突然晃到这儿,突然就想一试。 想了想,他向这棵大树鞠了三个躬:“您好,我叫秦风,是个无神论者。” 对于爱人的急症,循证医学暂已没什么更好手段。 “我实在无法空口说出‘请您保佑’这样的话。比起让您保佑他,我更相信等价交换。如果您真有灵,请看看我身上有什么是您需要的,交换楚非昀像以前那样健康。” 又补充道:“除了我父母的健康和生命,我个人的一切都可以交换。” 如果他死了,我定生不如死;我前面29年平顺而幸运,所得皆已是我所愿;那现在就用我,换他一命。 又等了一会儿,除了树叶被风沙沙吹响,什么都没发生。 呵呵。 逻辑思维掉海沟里了,呵呵。 秦风觉得这举动无聊透顶,便转身往回走,是时候要去与同事们商量下一步治疗计划。 电梯门在三十楼发出清脆叮响时,秦风远远望见王主任进了楚非昀的病房,脚步匆匆。 天啊!秦风冲向病房,贴着王主任闯进内室。 灌注师正在调整 ecmo 离心泵转速,icu当班的沈副主任正在调整crrt,王主任的听诊器正贴在楚非昀的胸口。 心电监护仪上显示的,前几天一直保持的血氧 95,已降至 88。 “ecmo 流量降到 3.0 了!” 灌注师突然提高声调。可见透明管路里的血液流速明显减缓,暗红色的液体中漂浮着几缕血丝。 “滤器凝血了。”沈师兄手指在 crrt 操作屏上快速敲击,“肝素追加到 2000 单位。” 护士刚要执行医嘱,楚非昀的心电图突然出现室性早搏。 “血压 82/45!”另一名护士惊叫。颈内静脉的 ecmo 插管处渗出暗红色液体,皮肤下隐约可见条索状瘀斑。 “左侧呼吸音消失!” 王主任的听诊器在患者胸壁移动,“准备床旁超声。” 另一名icu住院医师,迅速将探头贴在锁骨中线第二肋间,屏幕上的 "肺滑动征" 果然消失。 "张力性气胸!" 王主任命令,“小沈,闭式引流。” 沈师兄立即撕开消毒包,手术刀划开皮肤的瞬间,楚非昀的指甲已经抠入床垫,指节泛出青白。crrt 机突然发出刺耳的报警,滤器完全被血栓堵成深紫色。 紧接着,肾内科的当班医生也进了病房,察看crrt的数据反馈,还把离病床一步之遥的秦风撞得一晃。 在这场景下,作为神经学科的秦风,发现自己一无是处,为了不挡住同事们施救,他退到三步外。 脑海里乱成一锅粥,隔壁那个一直使用ecmo的老人,那布满网状青斑的手背、硅胶指套包裹着鸡爪一般的手指,画面一直在翻腾。 但就算是引流了气胸、更换了滤网,血压和血氧还是一点一点往下掉,连像那老人那样也做不到,他的爱人只有多少岁啊…… 他唯一的光、温暖的小太阳,不再照耀他了吗? 与他一起翻山越岭的伙伴,现在要抛弃他了吗? 他眷恋不已的皇土,现在要毁灭在灾难中了吗? 没有楚非昀的世界,将是一地荒凉。 若死亡要把我们分开……我不允!我不服!我不要! 不就是肺脏和肾脏吗?! 甚至动了最违背本行业道德的、最龌龊的想法。 我不管!只要人还活着…… 第44章 可就算是他想踏入黑色地带, 现在也不够时间了,配型不是说有就有啊! 若刚才还对所谓玄学持有辩证批判的想法,现在他已无法不深信: 用我一切, 换他一命! 用我一切, 换他一命! 用我一切, 换他一命! 但他突然听见:“血氧比恢复到220!” 灌注员表情带着惊喜,“体外循环的流量可以达到 3.2了。” 王主任立刻转身查看监护仪:“自主呼吸频率?” “18 次, 比之前稳定。”护士快速翻动记录单, “呼气末正压已经下调到 8。” 监护仪的警报声转为规律的嘀嗒,可见单薄的胸廓开始出现微弱的自主起伏。 “这是……”秦风的喉咙发紧,泪水缓缓滑落到下巴。现代医学及相关辅助器械, 终于为患者争取到时间。 王主任转身对秦风做了个ok的手势, 然后按规定让他出去。毕竟现在他只是家属, 只是刚才太紧急,没顾得上禁止他进入。 抢救室内的气氛松弛下来, 护士和协调员开始记录新的血气分析数据,ecmo 管路的暗红色血液流速明显减缓。 凌晨三点的 icu 走廊空无一人, 秦风再次慢慢地坐在那张等候的高脚金属椅上,看着其他几人的努力, 内心像盛开了花海。 他相信楚非昀也不会放弃努力, 同样不舍得与他分开。他们一直一心一意。 “过12小时尝试降低 ecmo 流量至 2.8, 同步观察血氧饱和度和心率变化。”呼吸内科与icu商量,支持度逐渐降下来, 楚非昀很有希望能在48小时内撤机。 还是两天的守候,但有了希望,时间比之前过得快多了。 而现在作为lonicera联合实验室及医疗器械科创主理人的秦风,也终于打起精神, 查看这四天来收集到的数据报告与实验结论。 一周后的本国神经学科年会,父亲秦伟树以s大神经科学与技术研究所的名义,为他们的neuroguard技术申请到作报告的机会。 其实手头的事堆积如山。 半夜在沈师兄再三保证“你在这儿也没用,有什么事马上给你去电话”的承诺下,他回到家里休息。但第二天一早,把电脑也带上,一边看着仍在浅层昏迷的爱人,一边凝神工作。 午前,灌注师将ecmo 流量从 3.2降至2.8时,血氧饱和度仍稳定在 98。 icu接班的另一位医生将呼气末正压从 8 降至 5,呼吸机送气量同步减少 20%。 病床上瘦弱的人,自主呼吸频率从每分钟18次升至22次 ,胸廓起伏幅度也在增加。 秦风强迫自己按时吃饭、再回到等候室,专心工作。 icu再度交班时,上一班医生在记录中写下:“患者已具备自主呼吸能力,建议明日尝试撤离 ecmo。” 秦风仍在icu守候到午夜0点之前,最熟悉的沈师兄来接班时,他才离开。又在第二天6点半回到地方,比下一班医生还早。 各项体征不错,上午各科会诊后,决定中午12点尝试ecmo撤机,且指标也离能撤离crrt不远。 11点钟,在下一班icu医生批准和建议下,家属秦风终于穿着防护衣、来到患者楚非昀身边,进行必要的情感支持。毕竟ecmo撤机难度不小,可归类为“在鬼门关前打转”。 在整整103小时后,秦风终于再次握上楚非昀冰凉的手。 似乎有所感应,男孩的渐渐回暖的手指突然回握,力度虽轻,却让秦风惊喜不已。 监护仪的心率曲线出现一个突兀的尖峰,秦风一瞬间再次剧烈担心!但随即心率再次恢复平稳。 他在楚非昀耳边轻轻说着:“那是你用心率告诉我,你想我,对吗?我也很想你。”又慢慢把男孩的手,贴到自己的左胸,“听到吗,我的心跳,也和你一样。” “宝贝,过一会儿,大家会尝试着让你脱离这个缠着你许久的机器,那一瞬间你可能会有点难受,但我们都在,那一刻你只要坚持一下,勇敢一点,好吗?” “我爱你,你也爱我,对吗?我们还有长长久久的日子,你那么喜欢自驾,我和你到祖国的大西北,那里天高云淡,或者以后你想到北美玩了,我们也去自驾,好吗?” “你等下一定要大胆些,坚持下来,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我爱你。”千遍万遍。 12点钟,icu当班的钱医生,王主任和李主任都进了病房,大家轻轻拍着秦风的肩膀表示安慰。这时候家属本应离场,不过既然都是专业人士嘛。 确认完各项数据后,12点半关闭ecmo离心泵,管路中的暗红色血液逐渐静止。 但离心泵关闭后只5分钟,血氧饱和度从原来稳定的98骤降至82,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 第60章 一瞬间,秦风也像窒息了一样:他刚才已经尽量不去想,统计学上,ecmo撤机时死亡率高达40%! 王主任将探头贴在剑突下:“右心室扩大,三尖瓣反流3.8!” 钱医生迅速计算:“肺动脉压65,考虑急性肺栓塞!” 秦风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如何快速判断栓子来源?是深静脉血栓脱落还是右心血栓? 病床上,楚非昀纤细的的脖子上,浅表的颈静脉开始怒张,右心负荷过重! 作为神经学科,他无法像呼吸科那样经验丰富。 循证医学的经验,来自前人的成功和失败。 但失败的,不能是我的人! 就算终生依赖机器,总比……他大步扑向离心泵控制器。 见秦风想再次启动ecmo,钱医生迅速紧紧按住:“再等等!想他活吗!”又一把把泄了劲的他推到一边。 王主任的手指在超声屏幕上滑动,“右心室壁运动正常,更可能是肺血管痉挛。”又果断下令:“伊洛前列素10微克雾化吸入,马上!” 护士迅速执行医嘱。 注意到指端开始出现大理石样花纹,秦风再次忍不住开口:“要不要呼叫血管外科会诊?” 钱医生头也不抬:“先稳定心肺功能!” 吸入治疗 10 分钟后,血氧稳步回升至 92。经食道超声显示右心血栓已部分溶解。 王主任缓了口气:“看来是纤维蛋白原血栓,不是红色血栓。” 30多岁的钱医生也擦着头上的汗,没想到连“秦岭之花”有一天也变成猪队友:这一停一启,不但可能加重肺血管痉挛,且更难恢复自主功能。换句话说以后再想撤机就很难了。 他们两人余波未定,但就像心电感应似的,秦风突然翻开楚非昀的眼帘:双侧瞳孔不等大! 钱医生也立即用手电筒检查:“左侧瞳孔对光反射迟钝!” 王主任皱眉:“颅内出血?” 他的专长,秦风也快速心算:“inr 1.8,华法林在安全范围。” 钱医生也调出脑氧饱和度监测:“更可能是低氧导致的瞳孔异常。脑氧55%,接近临界值。”又调整呼吸机参数,peep 升至 10cmho,fio2 60%。 15 分钟后,血氧回升至95,瞳孔恢复等大。 要命! 再经过15分钟的观察,血氧稳定在95,心率从120降至98。 王主任再次用超声查体确认情况。钱医生调整呼吸机参数,又在病程记录中写道:“ecmo 撤机成功,转入常规呼吸支持。” 大家都松口气。 钱医生表面压着火气说一句:“秦大医生,下次别抢我们的活啊。”然后大步回到自己办公室关紧门、拉好百叶窗,隔墙爆粗。差点被太子爷玩儿死!毕竟icu是他老钱负责的地儿啊。 病房内,剩下在记录和抄写数据的住院医师、与为患者做着清洁工作的护士。 此时此刻,秦风的心情难以言喻,只能更加小心翼翼地、又尽可能地一点点温暖着楚非昀的手;一边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沾着蜂蜜水的棉棒,轻轻擦拭着宝贝干裂出血的嘴唇。 面前的人是他向上天诚恳求得。 愿把他托在手心里,又怕碎了;愿把他含在嘴里,又怕化了。 从中午1点多,盯着楚非昀的脸,时间过得飞快,秦风不知疲惫。 病床上的人,只要是哪怕睫毛颤动一下、手微微一抽,或者嘴角微微扯起,他就专注不二、一直盯着对方的反应。 他知道这不对,就像他当医生、见家属过于紧张时,他也会劝解,让家属淡定,有医护在。 但原来到了自己,才知道切肤之痛有多痛。 期间护士们为患者翻身、还有王主任和李主任下午下班前,都过来再查看情况,秦风也只退开一两分钟,其他时候一直不舍得松开对方。 直到晚上11点过半、沈副主任再度上班时,秦风再度被师兄赶回去休息。 第二天白天,楚非昀好几次突然睁开眼睛,但眼神直勾勾的,既不看人也不看周围的仪器。 呼唤名字、捏握双手、甚至用棉签蘸蜂蜜水润嘴唇时,睫毛都不会颤动一下。尽管如此,他的手指在秦风按摩时偶尔会无意识蜷缩,像在寻找记忆中的温度。 长期使用镇静剂、昼夜颠倒的治疗环境,加上身体遭受重创后的应激反应,很多患者清醒后都会出现认知障碍,在 icu 并不少见。 秦风只能一遍又一遍跟他说话、按摩,帮助他重新建立大脑与身体的连接。 当天中午的crrt撤机也十分成功。 18点左右做完自主呼吸测试,判断呼吸机支持可以逐步减弱。照这进程,如无意外第二天一早可拔管。 “宝贝你真棒!” 虽然楚非昀还完全认不出他,但这只是时间问题。 再下一日,历经12小时后,一早拔了气管插管。再经6小时观察,几位主任共同会诊后、午后转入ricu病房。 宝贝很棒,两人的幸福触手可及。 跟着病床从员工电梯一路往下、送进下一层icu时,从一个没有关好门的病房,秦风听见一把略带熟悉的稚嫩声音,中气十足: “你又不是我妈,凭什么管我!你,叫什么名字?信不信我去投诉你!” 听这声音,秦风探头进门一看,果不其然是轩轩。 看来手术很成功,才两日就中气十足。 本来刚战胜了年轻的康复师哥哥,轩轩脸上的得意之色还没收起来,一见秦风立马转喜为怒,往床上一倒、把薄被单一拉,懒得看这叔叔一眼。谁叫他昨天没来看我。 床上的小桌摆着些道具和一些彩色卡片,有些散落在地上,有个年轻医生在手忙脚乱收拾着。 小患者心率上升,管床和护士赶紧进来查看,但小男孩依然紧紧蒙着头。 ……楚非昀一不乐意,也这德性,可爱得和一个小孩没什么两样。 秦风一颗心突然柔软下来。 第45章 秦风走进来坐在床边, 轻拍着被子下的小肩膀:“轩轩,跟你道歉。哥哥没有遵守与你的承诺。实际上你是在生我的气,才认为周围的医生不可信, 对吗?” “那你昨天为什么没来看我!” 轩轩的声音闷在被子里。 “是我忘了, ”秦风声音低沉, “我有个很重要的人,也在和病魔打仗, 比你艰难。昨天我一直陪在他身边, 因此忘记了对你的承诺,对不起。 轩轩有妈妈一直关心着,对吗?但那个男孩没有妈妈, 需要我当他的妈妈。” “男妈妈?”为了用眼神嫌弃他, 轩轩只好掀开被子露出脸, “哈哈哈,你能当妈?你知道妈妈与爸爸有什么不同吗?你就只能当个爸爸!” 见他肯露脸了, 四名大人暗暗放下心来。 秦风虚心请教:“那你告诉我,妈妈和爸爸有啥不同?” “我爸呀, 也会陪我打游戏!但他工作太忙了,做’挨踢’的, 整天’挨踢’, 我妈反过来, 我整天挨她踢。” 秦风轻轻笑了。 “昨天,我爸我妈一起进来看我了, 今天怎么还没来啊,我想吃包子、想打游戏,谁要玩这劳什么子彩色卡片,又不是小孩!” 看着轩轩床头的半流食指示, 秦风想起以前楚非昀一清醒就想吃麻辣小面,不由莞尔,紧接着眉头又皱起来。 小男孩又替秦风着急:“哎,哥哥,你说你进来探望别人,那你怎么不快点去?时间很短的!我妈昨天进来,只能呆一小会儿。” 家属探视icu病人,要提前预约,且每天只有20分钟,还限制人数。 “还行,我原来是这里的医生,能随时进出这儿。” 轩轩兴奋了:“你是医生啊?”又环视一圈,看看icu主治、护士与那名更年轻的复健规培生三人。 又鬼灵精怪:“哎,你看着级别就比他们高,那你肯定能用手机吧?装《诸神》了没?给我打一局呗。” 秦风摇摇头。 楚非昀病好后,他一定会让大宝贝教他玩这个游戏,一定不会在内心再暗暗觉得打游戏很幼稚,希望大宝贝让他加入自己的“战队”,带他一起玩。 “你也没手机?”小孩哥的信任度再次下降。 秦风掏出给他一看,没信号:“这个区域叫icu,周围有个隐形的魔法结界,把手机信号挡在外面。” “那你还骗我说,我做完手术,你就跟我打游戏!” “等你转回普通病房,快了,照你这情形,就两三天的事。”视线扫到男孩床头,有本半旧童话书。 “我妈唯一能带一样东西进来,居然带一本书!书!书!就不能来个玩具么?还是中英双语,我都这样了,还想让我学习!” 没带课本,已经不错了。秦风笑笑,拿起那本书。 是经典童话《彼得·潘》的儿童中英文剧本,讲述的是一个永远不会长大的男孩,带领温蒂前往神秘的梦幻岛冒险的故事。 “要不哥哥给你念一段?” 第61章 小孩哥大言不惭:“小时候我都翻烂了,你念哪,我都能给你译出来。” 在他身边坐下来,随便翻开一页,秦风轻声念道:“little boys should never be sent to bed。 they always wake up a day older。” 轩轩马上翻译:“男孩永远不该被赶上床睡觉,因为一觉醒来他们就长大了一天。”又兴奋补充,“这句我最熟了!平时我也就这么跟我妈说的:’要不再过些天,您就会在床上发现个皱巴巴老头子了’。” “英语不错嘛!再来。”两人开开心心聊了一会儿,年轻的儿童康复师终于找到机会接了手。 现在,秦风拿着轩轩送他的这本童话,轻声念给已换好病房、但仍未有知觉的楚非昀。 不愿长大的彼得,把温蒂当成了妈妈。 “彼得潘知道,虽然他可以假装不需要母亲,但实际不可或缺。” 从昨天开始,他留意到楚非昀的嘴型,虽然因为还插着管而闭不上嘴,但应该是“妈妈”二字。 所以,他一定会当好大宝贝的男妈妈。 又轻声在楚非昀耳边说道:“宝贝,我是你的爱人、家人、保护者,你一直可以依赖我。” “你可以一直自由飞翔。” 换用英文,有些思念和依頼,便没那么难启齿:“没有你我什么都做不了,温蒂。你是我的母亲、我的故事家、我的一切……如果你死了,温蒂,我永远不会再飞……” ——如果到学校翻查秦风这个风云人物,可知不止大学阶段,在他小学、中学的同学间,他一直被称为“天才”:今年与他做同学、明年得叫师兄,同龄初中毕业,人家已参加高考。 几乎没人能比他更顺、更完美。 但其实他没有这样的“天才”意识。 他认为别人要是更集中精神、或花更多时间,学习和练习技能也能如此。 因此他自幼获得别人褒奖,父母为之荣幸。 但双亲也一直告诫他,不能止步于此、要再跑快些。 父母都很忙,给了他优越的智商、体能,给了他足够宽松的经济条件,他要什么有什么,理应以最优异的结果回报父母。 爱,是靠成果交换来的。 他只能更加出色,也害怕失败;凡事三思、智者千虑,以成就别人口中的完美的人生。 但当遇见楚非昀后,一切都鲜活起来,如太阳照耀着花海。 也如同彼得潘之于温蒂,一直被爱。 流畅直白的童版台词,为他诉尽痛苦与依恋:“没有你接住我,翅膀还有什么意义……” 事实上,这已经是秦风第二遍给楚非昀念完整本《彼得·潘》。 随着呼吸机撤掉、逐步减少镇静药物的剂量,这几天已多次尝试做唤醒测试,最好的一次gcs评分是e2v2m4,昨天做过头颅ct排除了结构性损伤。 但他仍未醒转。 “……若你不在时,岛上空荡荡的,连星星都熄灭了。”秦风抬头看时,黑夜无声降临。 但就在秦风低下头、再次看向楚非昀时,他的宝贝,居然醒来了,睁开了眼睛,看向坐在床右侧的他,然后用尽全力地、笑了。 他惊喜不已!马上回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但很快,微笑同时僵在两人脸上。 因为楚非昀微笑时,眼神是凝固的。 秦风的笑,也凝固在脸上。 这个神经学科精英敏感察觉,男孩嘴角轻颤的微笑,更像是由面神经受损引起的,右侧口角迟缓上提。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基底节区损伤? 在近105小时的ecmo使用过程中,有可能因抗凝并发症引发左侧基底节区出血,叠加血流动力学波动,导致的血管痉挛。 更有可能是,他的大脑里可能原来就存在动静脉畸形,在血流冲击下,逐渐扩张为动脉瘤样结构,并且进展十分迅速。 这推测让秦风敏感的神经再度绷紧! 接到警报,管床的规培生小曾赶紧进来了解情况。这时,楚非昀的嘴角已缓和过来,面容宁静。 见秦主任一言不发、仔细检查患者的指尖,小曾只好按流程,先查看仪器上,血氧、心率、呼吸频率,处于正常范围。 查体时,“瞳孔对光反射正常,” 小曾掏出瞳孔笔看来看去,“但调节反射有点慢啊?” 手指轻叩楚非昀左侧眼角,右侧眼皮迟了半拍才颤动。 ”你没看出他右脸不对劲?” 轻柔放下楚非昀的手,对着别人,秦风的声音都高了,灵敏的手指反复测试楚非昀右侧鼻唇沟附近区域,“肌张力比左侧高了两级。马上叫你们沈主任开单做mri。” “啊?mri,可是患者只有单移植肾……”小曾急忙翻阅患者使用哪种免疫抑制剂,紧张中,一下子想不起来造影的碘克沙醇,与其有无冲突。 毕竟是在前神经外科副主任面前,感觉马上要开始口头考试。 “用钆布醇!” 秦风打断他,想想毕竟人家还是规培生:“《对比剂使用指南》上,’肾功能不全患者优先选择大环类钆剂’,记得了?快叫你老师过来开单。” 呼叫后、等待沈力过来时,小曾鼓起勇气:“秦主任,为什么不是再做ct……”但越说声音越虚。 “ct无法区分亚急性期血肿与血管瘤!”师兄的学生,连这点都不懂吗? 秦风已没法像自己带教时那么冷静。 从走廊那头匆匆赶来,沈力听见秦风的厉声质问,进房查体后、迅速开出mri检查单。 前天他一上班,就被同科室的老钱拉进办公室里关好门,狠狠吐槽了撤机时、秦风竟想重启离心泵的行为。 沈力啧了一声:“按规矩,你那时就该叫他离场。” 执行像ecmo撤机这种高危操作时,家属本不能在场。老钱不就怕真有事,被以后肯定要上位的秦风记恨上吗? 老钱瞪了他一眼,哎,又软下来,坦白承认:“……不就想着他是那谁,想想撤机风险,万一他的人真有个什么事,别赖在我头上嘛。咋知道那小子这么不冷静,差点坑我呢!” 三四十岁人了,总不像年轻人那么莽撞,想为自己留个后路,但不是为自己挖个死路啊。 icu 实行限时探视制度,首要目的是降低交叉感染风险,同时也是为避免家属情绪波动、造成心理创伤的人文关怀。 毕竟救治过程,常像坐过山车那么刺激。 “你说秦风那小子,自己处理的高危病例又不在少数,一向冷静高效,自己的人就给我整这么一出?”老钱把桌子拍得砰砰响,也就敢关上门骂骂。 秦风的副主任职称,源自扎实的临床功底与科研能力。只是一旦患者是他的恋人,沈力觉得,这不冷静的劲儿也挺可怕的。 在 mri 操作室等待检查启动,秦风心潮澎湃。 前几天他什么都不能为大宝贝做,但现在,这是他的战场。 他会用手术刀,守护他的人。 第46章 mri操作室里, 影像科技师奇怪,见监视器中的面容明明是个年轻人,但系统里的下一位, 应是个60多岁的患者?刚想让检查室确认是不是送错人进来。 不过见沈力和秦风一起进来操作室, 联想起这几天医院里的传闻, 再加上秦风指着系统里的最后一行、刚刚收到的检查申请单…… 略一思忖他闭上嘴,按照平时调整定位光。 “加扫 swi 和3d-tof。”秦风的语调里, 有闻所未闻的急切。 扫描开始后, 沈力凑近屏幕,与秦风一同关注进展。 见t1高信号……沈力心下有结论,但毕竟秦风才是这方面专家, 他不发一言。 秦风却像找到宝似的:“swi序列显示, 血肿周围有微小低信号灶!”并让人调整成像。 技师只好照做。 这时, 神外的刘主任也推门进来。毕竟icu请求神外支援,这才是合理程序。 几人打过招呼, 刘主任又仔细看了一遍,舒服地往椅背上一靠、脾酒肚一挺:“adc值正常, 我认为可以排除细胞毒性水肿,是抗凝导致的亚急性期血肿。” 小事, 过段时间会吸收。毕竟他从事这行近20年, 经验不可谓不丰富。 被他的轻视态度更为激怒的秦风: “你看看!t2-flair高信号持续进展, 结合swi的微小低信号灶,提示血管源性水肿在加重, 而患者e2v2m4已持续36小时,考虑到昨天ct结果无异常,可知进展极快!” 急得连敬语都忘了用。 先料败、后料胜,一向是他的原则。血管破裂叠加抗凝, 且现在不做介入,等血肿扩大—— “那你想怎么样?介入?又没明确指征病变急剧发展,先用利尿剂,叠加crrt呗。”刘主任还是轻描淡写。 是没明确指征,但现在加做cta,考虑单移植肾,担心碘剂过量;只有单移植肾,极可能又要重新启用crrt,再使用镇定剂,苏醒遥遥无期。 明明现在,问题就发生在他秦风的专业领域内,明明他的知识足够扎实,却找不到办法救他的爱人。 第62章 前几天下病危通知时,只要人能活下去,依赖器械不得而已。 但贪念一起,就想楚非昀能睁开眼睛,还能如以往放声大笑。 但自己真有把握,微创介入能救醒他吗?一想到洞单下的人是自己的宝贝…… 无法冷静的秦风,只能一再让技师反复扫描冠状位薄层。 屏幕上画面不断变化,他的心情纷繁芜杂。 干脆把人揉进骨血,两人身心合二为一…… 其实现在这样僵着,毫无意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其他三人也都不开口。 资深的影像科技师,与默不作声的沈力对视一眼:唉哟,太子爷在干嘛啊?后面还有患者在排队呢! 刘主任也略有不耐。 按手续,要是别的患者,治疗方案出了,解释过,治不治是他们决定; 要别的副主任,他早开喷了“不动脑子看看这生命体征”? 以前秦风还在神外时,他就从来不敢把秦风当下属。人家以后要接他妈的手、进董事会的。毕竟这是私企,他这小小主任算什么啊? 幸好秦风的老子十几年前是自己的老师,又是华瑞总院的名誉院长。 “你先研究,我请教一下秦老师。”于是刘主任拨通了秦伟树的电话,在秦风还没来得及阻止之际。 “老师,您好啊,吃过饭了?……”刘主任例行对师长一阵问候,也没说其它,就说“有个患者的影像,需要请教请教您……”然后把那一段视频发到秦伟树那儿,又强调了,人是前几天刚脱离ecmo,单移植肾,中位截瘫。 在京城家中,秦伟树刚吃过晚饭,本来在悠闲泡着茶。 收到视频、在刘主任指出的病变位置仔细反复查看,再考虑病程,过了好几分钟,刚想给出“符合ecmo撤机后的亚急性期血肿表现”—— 转念一想,小刘在这行也有小二十年,功底没得说,这点小问题还来问他? 他终于留意到左上角拍到一点的患者名字,“昀”。 考虑前几天小风才说撤机成功。 看来是想请他教育儿子来着:“秦风在你旁边?把电话给他。” 刘主任把电话递过去时,刻意忽略秦风的黑脸。 等两父子简单对话完,手机被递回给刘主任,秦伟树对刘主任嘱咐:“按你以往经验,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这才是正常手续。 过几天年会时见到儿子,再当面好好说道。 刘主任再度装傻,大声说:“哎哎哎,老师,托拉塞米加氢氯噻嗪,配合白蛋白泵入,没错吧?” 得到电话那头的肯定后,刘主任挂了电话,对icu正式给出会诊意见。 “签不签,家属考虑清楚。” 医护把患者送回原来的病房,房内的人各司其职,都在为患者提供适当的服务。 秦风看在眼里,他们都在为“患者”提供适当服务。 就如同曾经的自己。 “秦风,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沈师兄坐到他身边。 知道什么? 没有人理解他对楚非昀的眷恋。 以及“有个万一”的恐慌。 见秦风不答,沈力只能解释:“你知道,叫刘主任来是正常手续。” 秦风反问:“师兄,你小时候上学,有被老师向家长投诉过吗?” 人们都说“你看秦主任、秦院长、秦所长的小孩”;表面是海的涵,实际是山的重。 沈师兄急着解释:“我也不知刘主任会当面打脸。” 秦风在意的不是当面打脸。事实上以前遇到任何疑难病症,他也立即寻求父亲的理论支持。 但,他决定去北美,就是为了摆脱父母的光环,为了有能力保护爱人。 而去了北美,就没法时时关注他的爱人,只不过一日没通电话、只不过一个月没见…… “是我不太冷静,总想凭自己能力为他做点什么。”知道icu忙,他挥挥手让沈师兄回去。其实自从4月份把执业证转去京城后,若非急诊令、在此处他连拿起手术刀的资格都没有。 经过今晚这阵仗,作为本院算是和秦风比较熟的几人之一,沈力不得不开口: “你还记得我们陆师姐不,”在z医大本科阶段时,他们都是学校里“支援问题儿童”志愿小组成员,陆师姐是当时的组长。“前几个月,她在市区xx路,与人合伙开了家心理诊所,你知道吧?” 秦风一听就明白。 “不如找时间去她那边逛逛?她的几个合伙人,都挺有经验的。”沈力又补充。 他们的工作强度不比三甲,调节的时间还是有的。 秦风接受了他的好意。 “我知道了,会找时间和她聊聊,不过还得先把过几天神经学年会的资料准备好。” 作为医生,他清楚有病得治——但不是现在。 刚才父亲一再提醒他,关于年会的事。 neuroguard是整个他手下整个团队的心血,这次由于进入了本国科创项目专利审批的绿色通道,他们争取到了发言名额。张婷婷他们带着人,这几天也回到京城进行了一系列筹备。 他应该专注于自己的事业。 第二天下午,刘主任的方案执行后,按规范每12小时监测血肌酐、电解质、尿量,但秦风让沈力开单,每6小时加测一次肾血流多普勒超声。 移植肾患者用药,容错率比普通人低十倍。 18小时过去,既未因利尿剂脱水,也未出现白蛋白泵入导致的肺水肿迹象。 刘主任的剂量控制得万分精准。“经验”二字,也不是白写的。 握着楚非昀逐渐回的手、看着他睫毛轻颤,秦风紧张得一夜未沾床。 宝贝还是偶尔睁眼,但不能给他反馈。 再到今天清晨,秦风实在撑不住、趴着小睡时,迷迷糊糊间察觉,从楚非昀的手,传来回握的力气。 秦风一下子惊醒过来,检查肢体时,还舍不得用力掐楚非昀的指尖,但楚非昀很快做出甩开的动作; 再翻开对方的眼帘检查瞳孔时,大宝贝居然轻摇头、想躲开这触碰,还尝试抬起手想摸自己的脸。 但没有力气,很快又垂下来,再次被男人有力握住。 秦风又惊又喜,一边爱抚着他的脸,又一边讲话,讲了很久,无话可说时又开始念《彼得·潘》: “当婴儿第一次笑时,他的笑声裂成了千片,它们四处跳跃,这就是仙女的起源。” 早上再做了一次唤醒测试,沈师兄也给出e3v2m5的评分,证明一切不是秦风的梦境。 但问题出在第二天。 陈英说是来参加高层会议,但实际上,她早已把儿子这几天在医院里的所作所为了解透彻。 为娘的万丈资源,随他用。 但昨晚丈夫发来的微信里:“督促一下秦风,看看他准备得如何了。” 既然他现在自己搞个事业出来,就好好的给我打响名气! 穿着无菌服,陈英直接闯进icu找秦风。 “我们这么大的医院,连各位主任你都怀疑?谁敢不打起精神来照料他?你现在都离开临床,该干嘛干嘛去!踏入医疗行业第一天,你就该懂得’尽人事听天命’,你明天就要去年会了,看看你现在……” 不想吵到楚非昀,秦风轻轻放下他的手,现已把母亲带到走廊。 这儿偶尔有医护来往,反而陈英闭上嘴。秦风以后要接班的,她不能让人看见母子矛盾。 便小声劝解:“这里交给你的同事和前辈们……” 儿子的低头不语,让她蓦然想起一个半月前,秦风拿到风投回国后,对她露出狼性凶光的一眼。 联想起昨天父亲的说教,此时,秦风抬起眼帘,长睫下眼圈泛青,神情嘲弄:“妈,对,我应该去年会,应该成为你们的完美儿子。楚非昀要是死了,不就正合您的意思么。” “你怎么能这么说?”听到这话,从来没被顶撞过的陈英,差点没气出高血压。 她不就已经学着接受他的同性恋人了吗。 但看着儿子的眼神,她知道问题出在哪。 母子间鸿沟太深。有些山,在儿子年幼时形成,大了,就再翻不过去。 但这时,有个小护士跑出来。被陈英这位前董事长的脸色吓了一跳,先是停了一下脚步深深点了头、再匆匆小声说:“秦医生,沈主任叫您进去。” “患者已恢复意识。” 冲进病房时,两人对视的第一眼,从彼此的眼神里看见劫后余生的喜悦。 就像长着羽翼的天使,楚非昀总能把他接住,柔弱又坚定。 第47章 每进出一次icu区域, 需要经过7分钟消毒、穿戴装备,这过程让秦风心急火燎;大步闯进房内,见男孩的眼神里, 已点亮了光。 沈力正在按流程做着神经功能评估, 刚才患者的精神状态检测表现不错。听见后方匆匆的脚步, 示意秦风先等着。 第63章 但急着与爱人接触的秦风,见楚非昀略干燥的嘴唇一张一合, 走到护士身边, 接过她手里的棉棒,像她刚才那样,用沾水的棉棒轻轻润着他的唇, 以助于放松喉部肌肉。 沈力继续进行肌力评估:“很好, 小楚, 现在,用尽全力握着这个球。”把一个握力计放在楚非昀的右手中。 可楚非昀这次却不再对他的话产生反应, 两只乌黑的眼珠迅速向内眼角集结,焦点又随着棉棒的远离而不断追踪, 最终因棉棒消失在他视线,他一瞬间失了神。 “楚非昀?”捕捉到他的失焦, 秦风轻声呼唤, 紧张起来。 “小楚, 你能听见我的话吗?”沈力重复道。 只见楚非昀略白的舌头伸出来,轻轻地舔了一下唇。 鼻腔里刚闯入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舔一口不过份吧。 凭着气味,楚非昀把目光聚集在刚刚走进来的另一人,与沈医生一样戴着防护面罩,眉眼一丝丝熟悉。 秦风再次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楚非昀记得了, 这个声音轻轻给他讲过故事。 影子。那个小小的男孩,叫彼得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他的小妈妈叫温蒂,给他找回影子,对他的爱如同羽翼。 于是楚非昀抬起头,努力向着那张脸,微微一笑。 只见面罩下,覆盖着那双眼睛的长睫,上下颤动,且面罩很快就被白雾遮掩。 笑意在楚非昀双眼里漫延开时,秦风像是看见漫漫长夜到了头,天边泛了白。他的双眼被泪水充斥,又沿着脸颊,沁湿了口罩的边缘。 沈力看了看他们俩,测试也不是不能迟几分钟再做,“你们先交流”,便马上站起来。 可这时,楚非昀手里的握力计却发出滴滴的提示音,像是被用力攥紧了一样。担心他肌张力异常,两人迅速看向他右手时,却瞥见那张干干的小嘴,用尽全力地叫“饿”。 他终于记得,这是他的男人。好香,但吃饱更重要。 但做完神经功能评估后,至少还要两小时才能做吞咽测试。 只见床上的男孩,像是做了个翻白眼的神情,而后眼帘不甘不愿地闭上。 就在两位医学工作者又再次担心起来时,那双眼睛霎时再睁开,一人瞪了一眼、状甚愤怒,嘴里再次恶狠狠地吐出“饿”字。 好像接连打了十场比赛,累得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张说不出话的嘴,口腹之欲还不被满足。 护士们为楚非昀翻成右侧卧,笑着抚慰道:“过两小时为你翻回平躺,要是通过了测试,就能吃饭,好不?” 好什么,再好不还得从液体开始,等能吃饭时又是起码十天半个月后的事。这么多年多次入院,他早就记得过程有多艰难。 鼻饲管通过咽喉直达胃部,会采取局部麻醉的方式减轻痛苦。一清醒,就觉得又酸又胀,恨不得现在就把它拔掉。 楚非昀赌气想着,眉毛不自觉皱起,又被什么暖暖的东西轻轻揉开。 他奋力聚焦看过来时,面前是男人修长的手指,颜色不太对,是戴着塑胶手套。在梦中目夜想念的秦风的脸,从拂面的指缝里露出来。 房内再次剩下两人时,目光早已连成线。 男孩奋力抬起左臂、又无力地差点掉落压到鼻氧管,幸好秦风稳稳托住;在男孩的眼神强烈示意下,秦风解开一次性面罩,戴着n95口罩的下巴垫在小臂上、趴在床头。 两人的目光,贪婪至极,用力全力汲取着对方灵魂的温度。 灵敏的指尖落在宝贝的额角,秦风喉咙里却干得一句话都说不出,那么多对于未来的畅想,总算在对方醒来那刻落到实处。 被白色床单轻轻盖住的病弱躯体,在死生临界时,各种导管在大腿根、脖颈、肋间留下的,只比手指细一点的洞,既红肿又淤青,就别说锁骨下还无法移除的cvc、电极片、鼻子一边是氧气、一边是鼻饲,手指还被夹……入目惨兮兮。 想把他抱在怀里,却太易碎;想把他安在心间,心却太疼。 但这十天来的昏迷,时光和痛觉没有在楚非昀的脑海里刻下什么特别印象。 只记得入睡前,一整月见不上面的秦风,终于自北美回来。然后他做了个长长的梦,妈妈还没走,一直在他身边,不断与他说话。 梦里梦外,安全感十足。 但他明明记得妈妈早已离开,便想快点睁开眼睛,看看那是谁。 原来是他的爱人,一直都在,他心甜如蜜。 但眼前的秦风,就算是戴着一次性口罩,脸颊却比记忆中要凹陷,眼下青黑。 他是画师,就算头脑还有点浑沌,视线却格外清晰。 可想而知,当他在梦里翱翔时,梦境外的人遭受了怎样的打击。 向右侧卧,楚非昀费力地想抬起左手,指尖描画男人的眉目;秦风的手指同样没从他的脸上离开。 本是缠绵的动作,变成劫后余生的相互抚慰。 这是气管拔管后的第四天,喉头水肿已减轻,声音有点沙哑,楚非昀用尽全力诉说着自己再一次抓住幸运。 跨过生死,是幸运;爱人在身边,是幸运。 但男孩实在太过虚弱,只是动一动膈肌、发出一句近似于气声的短语罢了,血氧瞬间掉到92! 吓得秦风赶紧用手轻轻点着他的嘴角,让他别说话:“嘘,你别说了,我都懂。”又突然灵光一现:“你别发声音,用唇语,你说我猜。” 男人说话时,n95一鼓一鼓,像金鱼的腮。 重回人间,楚非昀对一切百看不厌。眉眼轻轻上挑,无力搭在床边的手指,轻轻捅捅男人的口罩,动了动嘴唇说了三个字。 “你说’谢谢你’?”得到男孩微点头表示正确后,秦风马上回答:“傻瓜,唯有你有这权力,永远不对我说这句话。” 甘愿为男孩奉献一切,何况俯首称臣。 在“我想你”、“我爱你”都被一次看出,并得到相同的反馈后,楚非昀对这游戏的兴趣变得极大,眼波流转间,越看越不像重病初醒,皮肤也微微发着亮。 虽然秦风一再问他累不、要不要停一会,都被他拒绝,目光充满挑战:“怕输么?” 骨子里的不服输,看似无聊透顶的游戏,双方也要比斗一番。 男孩再次嘴唇轻启,这次是“男妈妈”。 “是的,我是。”男人浅笑着,却在心里重重做出第一千次承诺。 可男孩却轻摇着头:“我才是。” 在梦中,他明明听见了男人的悄声低语,索取的爱如羽翼,但凡还有一口气,他想学着把这男人守护好。 男人再次轻抚他。又弱又逞强?他要赢,就让他赢。 宝贝没有母亲,他是宝贝的爱人,在此以上还要成为宝贝的保护者、他的母亲,管理着男孩的一切。 让他无法失去自己,就像孩子的求助与依赖。况且自己也离不开他,两人一世纠缠。 眉眼柔和地轻捻着对方指尖时,秦风的脑海里已做好一切计划:从宝贝尽快康复开始,不能再出一丝错。 沿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下走去时,陈英一直在思考,究竟在哪一步出了错? 明明从小到大,儿子既聪明又顺从。他们很幸运生下了智商很高的孩子,逻辑能力很小时便严谨得不像个幼童,他们从来没把他当孩子看。 可一个比她矮一点点的男孩,突然从楼梯下方冲上来,差点撞进她怀里。 她抱着那少年时,在他愤愤不平的神情里捕捉出一丝委屈。 这时,从楼梯上传来另一串人的脚步声:是儿童病房的医护,还有个30多岁的女人,眉间难掩疲惫。 她先是感谢了陈英,又上前想拉起孩子的手:“跟妈回去。” “不回!”进入反叛期的男孩,一把甩开妈妈的手,理不直、气也壮得像头牛。 隔着半层楼、孩子在上、妈妈在下,对吼了好几句。 其中不乏那两句经典名言“爸妈一切都是为了你”,以及“你们生下我时问过我了吗”、“你们这叫爱我?” 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答案纠结不清。 但妈妈先软了下来:“对不起,妈妈真的爱你,真的很担心你,但看来方式不太对。你回来好吗,爸妈和你商量。”并蹲下来、张开双臂。 那孩子给抱住他的这位老阿姨投去个眼神。她也鼓励地拍拍孩子的肩膀,还有旁边温柔的护士姐姐们的鼓励。外人的目光下,他回到了母亲怀里。 不管他们最终问题有没得到根本解决,但起码他们打开了沟通的通道。 看戏容易,看自己难,她回忆一下二十年前,不到十岁的秦风会这么吼出,对父母的爱的需求吗? 不会。他只会捧出一张又一张优异的成绩单,或是市级到国际级少年比赛奖牌,告诉她,他将在下一学年跳一级,或与她报备,假期参加到哪里的研学、科创小组,以提高什么能力。需要的只是她的资金援助。 第64章 需求都被儿子的逻辑能力一件件分析、解决掉。 况且她也没那么多时间,有时间带他一同出国时,会把他带着与自己一起参加商务谈判;丈夫老秦携他出差时,过程也差不多,毕竟两人这么忙。 看来并非没有报应,原来只是时候未到。 病房里。 等待吞咽测试的两个小时,看似毫无意义的你说我猜游戏,两人玩了很久,当楚非昀逐渐累了、闭上眼睛时,秦风也趴在他床边睡着,他也累得太久。入睡时都没放开对方的手。 过来看情况的医护们都懂事地退了出去。 所以直到傍晚,做测试要半坐起不晕、要“吞一肚子水”,到通过、到配好的米糊终于送进房中,又是一个小时后的事。 盯着床头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配餐食盒,里面装的还是用香料配制的带点“草没味”的流质,想起工作室同事的宝宝吃糊糊的样子,楚非昀欲哭无泪,强迫自己把它想像成……呕! 不,它是小面,它是肥肠,他是脑花! 又气又怒的大宝贝,在秦风手里的软头勺子递到唇边时,拼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口咬住它,学着那个饿极了的婴儿;还故意伸手抢食盒、想灌进嘴里。 那当然不行,再呛进肺里,不是一切白来?男人手臂一抬,病弱的男孩干瞪眼。 当上妈的秦风,随手拿起病房里的一只苹果,塞进他手里。其实不过玩心上了瘾,无师自通了逗婴儿的方式。 又可能是这几年,在儿童病房区看到过的某一幕:据说手里有东西玩,宝宝们就不会打翻东西。 但楚非昀只想狠狠地报复大苹果……比如,咬它一口? 想着,擅长打篮球的他做了个假动作,看似要生气地把苹果滚到一边,却双手一起用力,拿起苹果送近嘴边、作势要一口咬下去。 牙齿还没碰到果皮,手腕突然被猛地攥住,苹果划着弧线飞出、又“咚”一声、掉落到两三米外的地板上,汁液飞溅。 “找死吗?”破碎的颤音从秦风嘴里吼出,“你知道呛到肺里是什么后果!” 楚非昀当场呆住。 他们不是刚一直都在玩游戏吗?像“你说我猜”、咬勺子那样,假装咬苹果也不过游戏而已。他又不是真小孩,难道不知轻重吗? 见秦风眼眶发红、紧张兮兮,但他连眼泪都没资格流,是他把爱人吓成这样。 苹果落地瞬间,监测仪上楚非昀心率随之掉到60,又反弹到110以上,秦风慌了手脚,急急道着歉:“乖,病好后啥都能吃。你工作室楼下那家麻辣火锅连锁,给你买下来,天天第一个去尝鲜,好吗?”想起上个月,宝贝告诉过他的。 宝贝昏迷时,他一直反复查看他们的聊天记录、回忆着宝贝说的每句话。宝贝受这么多苦,究竟错在哪儿? 宝贝爱开玩笑,大宝贝没错。是肺炎链球菌和肺炎支原体的错,是换季降温的错……不,是自己的错,错在保护不够多。 爱他爱到,看见他喉咙动一下,都要计算血氧变化。 戴着塑胶手套的指尖,溶不入宝贝眼角的泪。 第48章 见仪器上的心率还在100以上、舒张压下不去、血氧也一直卡在94上不去, 秦风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是他把宝贝吓成这样子,是他的错! 许下一切,只要他的宝贝能安然无恙。 警报提示患者心率急剧变化, 值班室的医护们也冲了过来。又见太子爷与恋人靠得那么近, 两人都满脸涨红……那是吵架了?和病人吵什么啊?秦风那性子居然能与人吵起来?我是劝阻他啊?还是劝阻他俩啊? “那个……患者别太激动啊, 保持心情愉快啊,这世上没什么大不了……” 刚才因为用餐而靠在倾斜床头, 楚非昀微微喘着气, 目光茫然、无措、无力,眼角沁出泪光。 看着他难受的样子,秦风想道歉, 又不知说什么才能让宝贝听话;想安抚, 全身不是导管就是电线伤口, 动一下都怕他生命体征再恶化,像易碎的娃娃。 但下一瞬、只见心率和收缩压骤然上升——就在这时, 楚非昀右手一把扯掉胸前的电极片、同时猛甩左手、把指夹式血氧仪甩脱。 前青少年队控卫的瞬间爆发力,不是疲惫的医护能比的。 怕他挣脱桡动脉置管, 秦风赶紧按定他的左臂,他没力气挣扎。 医护们才反应过来:毕竟长期卧床, 有些患者会在情绪激动下、破坏身上的仪器。正当他们准备一起制住他时—— 楚非昀的右手已按在锁骨下、指尖紧捏突出的导管头, 声嘶力竭:“滚!” 这家伙该不会想拔cvc吧?!插在心脏入口处的管子, 出血和空气栓塞让他直接玩蛋啊!是在玩儿命吧? 他们感不感动?不敢动。 镇住外人的打扰,楚非昀心下稍定。这六年几次出入icu, 当然大概知道身上的东西分别用来干嘛,他又不想死。 血氧消失、心率断联,仪器一直响个不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病床上那张苍白虚弱、喘着粗气的脸上。 屏幕唯一还显示的血压, 收缩压升到160以上,秦风惊得无措。 见秦风的眼神,还在往监测仪上飘,楚非昀右手猛然抬起、一把扣住他的下巴、再次用尽全力: “看我!!!” 呵,想用这些破数据pua我? 近在咫尺的苍白小脸上,双目通红,喉咙损伤给声线添上岁月的沧桑。 伴随着仪器长长的“嘀——”声,这一幕在秦风脑海里无限延长。抓着他脸颊的手,其实没多大力气,并非不能挣脱。 如同自己在与医疗技术与临床数据作斗争,他的爱人也从炎症、病变与出血的战场中杀出重围。 他该正视他的爱人。 好不容易又攒出点力气,楚非昀终于说得出“手机”二字。 离他们最近的老钱左右一看,迅速从沙发上拿起秦风的手机,战战兢兢递了过去。 打字的力气,楚非昀还是有的。只见他瘫回到病床上,在手机劈劈啪啪输入: “前几天我快死了吧,一定让你害怕了,对不起!但没死!没死!没死! 照你这性子,肯定又在不断想啊想的,哪里错了怎么止损的吧?逻辑怪! 我也不知你这样子怎么活到这么大的!不累吗!能放松些吗!!!” 要不是刚才吼的几嗓子,现在喉咙像火烧似的疼得要命,真想扯着他耳朵把话灌进去! 心事被说中,秦风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脖颈梗直。 不对,他对楚非昀有义务,爱是付出,是责任,是山海之重。 翻开第二页,秦风又读到: “活过爱过,我没什么遗憾,是死是活,尽人事听天命! 就算有天真死了,也不说什么在云端看你这些二逼话。 没有人不放过你!你为自己活好,直到下一次转世投胎。” 在僵住的秦风、和软倒在床的楚非昀之间,当班的钱医生悄咪咪指挥着管床和护士:还在干嘛啊?把电极那些归位啊! 男孩没有反抗,本来就没打算给他们添麻烦。 几人快手快脚把东西复了位,又按经验把氧通气量调大一点,迅速退到一边免得碍眼。 又交换着眼神:虽然舒张压还有点高、血氧有些许低,但见这患者的精神气儿,明天估计就可以把他送出icu了吧? 老钱回到办公室,锁了门、拉上百叶窗,隔墙爆粗。 这一对儿,一个比一个颠!赶紧离开我的管区,跪谢! 手机里的文字,像千斤重锤,把连日来包裹着秦风的坚硬的壳子给震碎。 男人不自觉地长舒一口气,如同被温暖羽翼拢在怀里。 正当秦风想抱着大宝贝,楚非昀拍着床栏,又指了指床头的营养糊食盒。 饿死了!糊糊也……草~莓味!也要吃! 从晚上8点到11点,一共进食了三次,共计近800毫升营养糊。这家伙倒头便睡,还嫌弃秦风的黑眼圈,把他赶回家睡觉。 秦风回到家,枕头上楚非昀的气味已越来越淡,但他可学聪明了,直接使用大宝贝的洗发水,现在满身都是橘子与香草的气息。 楚非昀扛过来了,从没有弃我不顾,他很快回来了。 这十一天仿若一场噩梦,现已终结。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由于宝贝命令他不能早于十点过来,只好先工作。如果按原定计划,他今天应该前往海城参会。 但他还下不定决心,怕楚非昀病情反复,需要他时,他不在身边。 另一边,icu早上查房时,患者楚非昀明着要求、以及几位管床医生暗暗建议下,又见患者各项指征已平稳,大家高高兴兴地帮着他挪窝到了10楼呼吸内科的hdu。 废话,icu里手机没信号、还整天亮着惨白惨白的灯,你说烦不烦闷! 所以秦风一踏入医院,就收到照片:“大大~房间~”还比了好多个耶,兴奋之情都快溢出手机。 第65章 ……你还长进了是吧?自己想走就走?呃,也不是不行,管得太多,宝贝讨厌。 睡饱歇足,空气都清新起来。 中午,他们继续玩妈妈哄宝宝进餐的过家家;下午,正当“小哪吒”带着这位刚注册的“二郎神”,被一群低级魔兔揍得阿妈都不认得,秦风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陈英:“风儿,那个……小昀好些了吗?” 对了,昨天两母子在走廊上吵完架后,然后楚非昀醒转,秦风把母亲的事完全抛到脑后。 他低声回答:“他已经好多了,谢谢妈。” 陈英:“我进来看看他?”未等秦风拒绝,又急忙补充,“我今天也是顺路过来开会,如果他睡了,也就看一下。” “我先看看他状态如何。”暗暗叹了口气,母亲不过想再找机会劝说他及时赶去参会罢了。 楚非昀刚也暂停游戏,从微信中抬起头时,听见秦风的电话,示意请她进来,再顺便帮他接两位朋友。 “谁?” “你不认识。”神神秘秘。 秦风出去时,除了母亲已在消毒间处等待,连琳姨也来了。他差点没冷笑出声,母亲这阵仗不可谓不大了。 但聪慧的琳姨马上打断:“哎,我可不是你妈妈叫来的,是小昀叫的我。” 秦风:“?” 这时,又来了两位三四十岁的男士。 前面一位正装、佩带律师徽章,自我介绍姓曾,一直与绯云工作室合作;而另一位递上一张餐饮打折卡,秦风一看,居然是他们工作室楼下火锅店的老板。 对了,想起昨晚答应过大宝贝,要把那家店收购下来。没想到他手脚比自己还快,叫律师和对方上来谈细节了? 琳姨微笑着领头进了病房,坐在床前对男孩嘘寒问暖;想是火锅店老板上个月与楚非昀玩得熟,也笑眯眯的。陈英走到最远处的沙发落坐旁观。 说着,曾律师上前,递上两份文件。 一份是《生前预嘱》。 曾律师解释道:“根据海湾市2023年发布实施的医疗条例,患者本人在意识清醒时,对临终医疗措施的直接处分。本声明经公证,且具备与患者无利益关系、非医疗机构的两名见证人,与本人共同签署生效。” 无利益关系?原来就是请琳姨、火锅店老板来的意义?吃货思维,宝贝想到的第一人一定是这位老板吧? 曾律师字字清晰:“若患者楚非昀因不可逆伤病,需长期依赖生命维持系统,且经三位非亲友主任医师(含神经科专家)联合确认,无康复可能,医疗机构应尊重患者生前预嘱,停止使用任何形式的生命支持系统。” 秦风当然马上反对:“怎么会!他签署过《医疗授权委托书》,在他失去意识期间,由我为他代理医疗决策。”目光在楚非昀与律师之间来回逡巡。 宝贝的意思……要我放弃希望? 曾律师清了清嗓子:“向您解释,根据本市的医疗条例,《生前预嘱》是患者清醒时的自主意识,法律效力高于医疗委托书。 换句话说,没救时,他自己作了放弃救治的决定;有救时,还是由您为他作医疗决策。对于您的判断力,楚先生绝对信任。” 怎能这样?! 坐在楚非昀身边,琳姨帮他解释道:“小风,小昀这样说服我,‘如果我变成植物人,他会守着仪器过一辈子,或者内疚一辈子’。” 是的,以他楚非昀对秦风的了解,秦风一定会!而且还会找一堆劳什子借口,比如技术在进步之类,直到自己的身体腐朽成灰,又纠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生死有命,他不愿成为秦风的心头负累。 秦风不再反驳,他怎么舍得宝贝孤单;他又怎能违背宝贝的意志;况且有救没救嘛…… 爱人的心意,他收下了。 按手续,律师拍下他签署文件和宣告,及琳姨、火锅店老板两位见证人的朗读内容。 “第二份,是根据楚先生的表述,所拟定的——”律师又把另一张纸放在他面前,“遗嘱。” "...... 全部遗产(包括绯云工作室股权、房产、著作权等)由秦风(身份证:xxxx)继承,但需满足以下条件: 自其离世之日起三个月内: 1. 完成环本国西北地区自驾游; 2. 每周至少接受一次专业心理治疗; 3. 建立至少十个非工作性质的社会关系。” “换句话说,就是秦先生需要交一些新朋友。顺便提一句,若秦先生放弃继承,由于楚先生没有法定继承人,遗产将会被拍卖充公。” 男孩用眼神威胁秦风:“你敢?你不会!”得意之际又拿过笔正式签署。 秦风自忖做不到,把爱人的四口之家、才华和事业弃之不顾。 画师大气的签名,力透纸背。 要求很多,但句句不离关爱:若分离在地狱,引他重回人间。 其实e人原本没想得那么长远,快快乐乐活着,挣钱当吃货,顺眼的就谈个恋爱……反正从16岁后的每一天,都是已故亲人的馈赠,死了便与他们团聚。 但对方教会他爱是责任,如同当时秦风在墓地求婚时,以房产转赠、医疗委托给予保护,现在,轮到他以法律文书完成宣言—— 爱是铠甲、是能量,是死生相隔的相守,是山海可平的无畏。 也是升级打怪的手游。 楚非昀看向秦风: 战吗? 战啊! 第49章 看着那位就算是消过毒、还一身牛油味儿的火锅店老板终于走出去, 陈英淡淡哼一声:“我就说一句,你听也好、不听也好,粤省湿热, 整天吃这麻辣东西, 积累下来难免大病。” 秦风再不动声色, 也不乐意母亲连爱人的品味都要评判。 琳姨忙笑着说:“小风他妈就这性子,刀子嘴豆腐心。”这老闺蜜的性子, 没她得完。 又主动拿起刚才陈英拿进来的汤罐:“小昀, 你看小风妈专门炖了汤过来给你。” 秦风淡淡应道:“谢谢妈费心。”不过就是让保姆炖的,与医院餐厅配餐又有何不同? 跟着他的话,楚非昀也哑着嗓子呐呐说了句:“谢谢妈。”反正声音沙哑的, 听不听得清就算了吧。 陈英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淡淡应了声。 琳姨便指挥着护工老孙去拿餐具, 却被秦风阻止:“非昀现在还要严格控制水份盐份,母亲的心意, 心领了。” “没事,就几口, 我可以的。”难得这两母子有和好的意向,他得会做人吧?况且他所求的, 不过就是融入秦风的家而已。 “呀, 既然这样, 还不如大家都分一分?小昀,琳姨也沾你的光了, 老孙,麻烦拿四个碗,我们都喝点儿。”琳姨努力当着和事佬。 趁着秦风来到身边之际,又小声说:“小风, 昨天是你先跟你妈说那话的,我就不说什么你伤了你妈的心,你也不是不懂事孩子了,两母子真有隔夜仇么,现在你妈都上门求和了,给个台阶下。” 秦风淡淡颌首。 于是盛出汤,先敬了琳姨,第二碗又捧到沙发那边:“妈,喝汤。” 陈英表面拒绝:“给你俩煮的,你俩多喝。”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回到病床边,男人又拿起碗和勺子,小心喂了楚非昀一口。 吃人家嘴软,再怎么不合口味,楚非昀也说不出不好喝吧?哑着嗓子也要大赞着,粤省妈妈炖汤和妈妈牌暖心行为。 其乐融融之际,楚非昀的手机响了起来。 虹姐的霹雳爆炸似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你今天怎样啦……”例行几句后,话锋一转:“听说武则天去医院看你了?” 呃,在与武则天喝汤。这是他能说的? 虹姐说个不停:“你知不知道华瑞医院这几天,都传遍了你和太子爷的事!说太子爷为爱发疯,把整个医院闹得天翻地覆……” 不至于这么严重吧?就是作为家属,强行介入抢救、会诊时意见多多、在各个检查室加塞、无理顶撞前顶头上司、非探访时间随意出入icu、征用员工餐厅招待急诊家属白吃白喝一周,而已…… 这位为爱发疯的“太子爷”在旁边,眼帘一垂就是委屈:谁让你病成这样? 同听见这语音的陈英冷哼一声,她早听说了。谁让好大儿把这小男生这么放在心上。 ……战战兢兢的楚非昀赶紧挂了电话,又把后续的语音信息转了文字。 上面的人一个动作,下面像个沸腾的锅。 陈董10月2日从市区急急赶来这医院,探查某位患者的病情,一直等到晚上,第二天一早又来了。今天又再次过来探望,在医院里传遍。尤其是这位病人与太子爷从半年前起,就纠缠不清。 这不是“陈董默认了这位太子妃”? 绯云工作室的商务助理amy有个朋友,就在本医院工作,今天一早就向amy报料。而这消息当然火速传到霓虹耳中。 第66章 最后一句,楚非昀一时失手没点转成文字,外放了出来:“你给我清醒一点!要是公众知道你男朋友是谁,你想想舆论反噬的后果!” 室内挺安静的,大家听得清清楚楚。 琳姨便说:“现在这时代啊,小年轻谈个恋爱都能影响工作。” 楚非昀默默低下头。这时代,谈个恋爱就塌房的明星还少吗? 他的确与秦风恋爱在前,但他也的的确确吃了舆论的红利:画师千千万,他有他的才华,但若非披着“励志残障”这名头,现在估计还是不上不下的状态,在ace拿着最低的分红,干着最多最重的活。 所以若他与秦风的恋爱关系真的爆到公众面前…… 这时,陈英擦了擦嘴站起来,一身正气:“我等下就去看看哪来的流言。不过秦风,你也知道这几天闹得过份了。” 秦风默默点头,表示受教。 “再说到小昀,你那点点东西,呵,”她停顿一下,“见你与风儿感情这么好,还不如放下手头的事,跟他去北美,那边观念也比较开放些。省得在这儿别人议论纷纷。” 表面看似接受了他们的关系。 但还不是霸总思维,让他成为秦风的附庸?楚非昀正要答话,秦风马上为他辩解:“我们俩的事,我们自己商量决定,不劳妈费心。况且,我支持他的想法,也支持他有自己的事业。” “他有事业,你的事业呢!”陈英脱口而出,正要说下去,被琳姨按住才清醒。 秦风哂然。来了吧,就是要逼他去海城开会。 “风哥,你几点的飞机?差不多要走了吧?”楚非昀连忙找补。他既清醒,很多医疗方案都能他自己签名,当然不能拖着男人在这儿。 “差得远,晚十一点的飞机,九点多再过去吧,走vip安检很快的。”两人上午见了面就商量好,为了能多陪陪宝贝,秦风坐夜班机去。 “去哪?”陈英果然紧张。 “海城。” 见他终于愿成行,陈英放下心来,又紧追着:“怎么这么晚的机,到那边得两三点了吧?怎么够休息?今晚不就已有晚宴,你该下午去。” 想起那天楼梯上那对母子,她要学着关心儿子,要学着对儿子表达疼爱。 但秦风瞥了一眼,她便闭上嘴,这么尴尬就算了。 或许母亲今天态度不错,秦风也愿解释两句:“别的航班刚好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得堵一两小时。而且今晚不是正式晚宴,就工作餐,明天正式开会时到场就好。” 陈英想来想去,只补充:“到时可别丢你爸的脸。”目的达到,与琳姨一同完美退场。 终于又只剩下他们俩在房中。 楚大宝贝一边装着“没长手”,一边装着“好晕”,硬要秦风把他拢在怀里喂食。 昨天还是满身管子的破碎男孩,转移到呼吸内科的hdu后,现在只保留了锁骨下方的cvc置管,其它都变成护士定期测量。 能把宝贝抱在怀里,总算心有所处,秦风同样玩心上了瘾:“宝宝张嘴,啊呜!” 男人在身边,看得见、吃不动,哎! “哎你懂不懂啊,那些妈妈们都是自己吃一口、宝宝吃一口。你这男妈妈太不敬业了。” 刚才陈英拿来的那罐汤,许是放了润嗓的汤料,虽没喝几口,喉咙倒是凉凉的,没那么声嘶,这小话唠早就憋不住了。 “婴幼儿餐具要独立使用,还共用一个勺子,还嘴对嘴喂食?”秦风的白眼都翻上天。 “就你这医生讲规矩!那我们以后别亲亲。”说得急了,又一口气喘不顺,秦风忙放下碗,让他轻靠在自己身上。 总算顺了气的楚非昀:“哎,其实你妈妈那罐汤还是挺不错的,要她不是反派,天天享受爱心妈妈餐就好了。” 秦风的手一滞,楚非昀一直很聪明。 楚非昀回想一下:“明明9月初,她对我俩的态度都缓和一些,但刚才你拒绝她的汤,就像拒绝毒药似的。要不是琳姨说大家分着喝,都不知怎么收场。” 又说:“话说她怎么就不看在我这么可爱的份上,考虑一下放过我?” 秦风给他拍着背,又长叹一口气:“这次,碍她眼的不是你。” “那我们干嘛要演得情深似海的?” “你是演的?”秦风的声调都提高了。 “我这是体验派!那我们再来一次假分手呗?” “她要是还信,我跟你姓。” 楚非昀叹道:“所以你是故意的?从什么时候开始?” 在撤机那时,秦风的确是冲动了。 但后一日,“那天我在走廊听到几个人在议论,说不要得罪我,说我很快就进入董事会。” 连普通员工都认为陈董很快要交班,高层就更不把一个即将退休的女性领导者放在眼里。 这次与他俩的感情无关。是儿子的手,伸进她的地盘。 以母亲陈英的性格,以及才58岁的年龄,真能轻易交班放手? 一个多月前他拿着a轮风投的实力回来逼她时,他当时的计划是,在有话语权时,尝试以亲情说服她。 明明已经对她声称:没打算影响华瑞董事会的其它决策。但的确引发了她的危机感。 战啊! 他有战友,聪明、坚定而温暖。 正如三月份问过楚非昀,为什么不拿着陈英的钱走人、愿意掺和进来时,大宝贝的回答“我高兴就听她的,我不高兴就不听她的”。 “什么时候不高兴?” “我男人不高兴时。” “风哥,你说你这大闹医院的,万一当时刘主任听信了太子爷,说’开刀好,开刀妙’,那我不是真玩蛋了?” “你就这么信不过我是吧?”我这演技,专门到好来乌报了班(不是)。 ——不,那是因为医院有医院的规矩,他再怎么闹,也翻不上天去。 毕竟要以患者的生命安全为本,不适合做手术的情况,刘主任肯定要阻止。最多是家属秦风不同意刘主任的保守治疗方案,说不治了转院。而且秦风的执业资格已转到京城,再怎么糊涂,医务处不能违反规定啊。 猜得没错的是,刘主任果然让老秦来管这自以为是的儿子。 故作忧虑:“所以,现在满医院都在传我的不是,楚非昀,要是我混不下去了……” “到我家,当大厨!还有,损!” “损?”秦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忽而又心疼又好笑。捏着他没几两肉的瘦脸,呵?又弱又欲! 这家伙全身上下就剩一张嘴,碰碰都怕弄碎,脑瓜里还想着卯榫结合? “那你快点好起来。” 好学宝宝又提问:“你十多天前给我讲的历史故事里,那个武则天的侄子,后来怎么啦?哎为啥当年,武则天的儿子不和侄子联手。” “皇位只有一个,资本又不是不可拆分。对于她来说,儿子也好侄子也好,抓在自己手里才是正道。在陈平看来,她不过是想换个人当傀儡。” “最搞不懂权谋剧了,感觉我应该活不过一集。”楚非昀揉揉眼睛。 秦风吻了吻他的小睡美人。眼下宝贝唯一的任务,就是醒来、把病养好,安安全全的。 又嘱咐:“我让陈平这两天过来看着你。” 等他睡下,秦风主治医生商量过后续治疗方案,叮嘱适时安排cta 复查脑血管后,终于赶去机场。 飞到海城,参加本国的神经医学年会。每两年一度,机会难得。若不是父亲的推荐,可能还要等专利审批通过呢,这么好的机会。 “好大儿,你最好拿出实力,好好表现!” “不然,你想与我叫板?!”华瑞董事会一向是她陈英的地方,为着那瘫子,好大儿竟敢把手伸进来,呵呵!可惜他太急。 第50章 主办方海城t大校区内, 能容纳1200人的会议中心。主讲坛正在举行这届年会的开幕。 两名负责引导的t大医学院研究生窃窃私语: “刚才听见导师起,坐在倒数第三排右手边的那个高冷帅哥,就是京城s大秦教授的亲儿子。” 主席台上, 坐着秦风的父亲秦伟树、以及他的同辈, 这一代人引领着本国目前在神经科学这一方向最高技术水平。 又有几个学生插嘴道: “哇塞, 这么年轻,有参会资格了?他是副教授?”医疗系统中级职称副主任医师, 也相当于教育系统的中级职称副教授。 “听前几届的说, 人家这位秦公子,轮完一圈、25岁就能担任一助,你?靠边边站去吧?” “刚评上副主任、就能主刀四级手术, 我们呀, 等多个小十年呗。” 培养一名外科医生的成本高、难度大, 尤其是在眼科、心外和神外领域,再加上医疗系统的规培制度, 几乎30岁才会有机会当一助。 又有人说: “明天下午好像有他的一个讲座,好像是术中ai辅助系统的, 咱去看看呗!” 第67章 “你说晚了。本来给他排的是个小号演讲厅,但别说参会者了, 已大把人早就和学生会的说好, 到时要混进去看。” 被父母光环逼上梁山, 秦风退无可退。像这样的活体例子,称为这个医学圈子里精心打造的偶像也不为过。 ——换一面来说, 站得越高,越如履薄冰。等着看他跌落神坛的也不在少数。 有几个学生撇撇嘴:“想那么多,帅就完事儿了。”手机长焦悄悄地聚焦到秦风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当不上秦所长他学生, 能当他家儿媳妇也不错嘛。” 她们手机里,10倍长焦悄咪咪对准了秦风,却发现——表面一脸高冷的天才学神,私下,手机却是在游戏界面? 666,这位学神也太接地气了。他玩哪个游戏啊?不知还要不要机友? 微信。 秦风:“睡醒了?吃过早餐没?上午吃了什么药?做了什么治疗?康复科的过来会诊没?……” 没有收到大宝贝的回复。 马上登录《诸神》,大宝贝的id旁果然三个闪亮亮的大字“游戏中”。便把刚才的信息拆成逐条发送,一遍又一遍刷着大宝贝的屏。 被好友信息炸烦了的楚非昀退出游戏:“风哥怎么这么粘人,粘人精!你别问我呀,刚才有人来看过了,讨论了半天,说等下给你发邮件把治疗方案让你看。” 又说:“我才刚开始打第一局!再烦我可把你拉进黑名单里了。” 秦风赶紧问:“宝贝乖,你想我了没?” “想啊,超级想。哎你开会怎么那么不专心?” 扫了眼会议简介上的议题,秦风回复: “当枕叶联合皮层将你的视觉记忆解码成θ波段震荡信号,持续激活默认模式网络的后扣带皮层,导致中脑腹侧被盖区的多巴胺能神经元异常放电,同时蓝斑核的去甲肾上腺素释放梯度突破前额叶调控阈值。现在连中央后回躯体感觉区,都在复现你锁骨受力时的皮肤张力系数,让我怎么专心分析这些fmri数据?” 意思是,我的每个摸鱼时刻都属于你。 但故意不说人话。 ……一阵静默后,楚非昀给他发来一个视频。 视频是procreate的录屏,画着一个极像某·猛男·风的人物线稿。随着图层一层被隐藏,原本穿着的休闲西装、衬衣、高领内衣层层剥落,最后剩下棱角分明的锁骨、及线条优雅的锁骨以下部分。 还附了三排[口水]。 也故意不做人事。 秦风:“来个你自己的。” 楚非昀:“秦大少爷,我一张画可不便宜。” 秦风:“上图那男的,70年使用权。” 他要与对方这一世长长久久,不想要一张薄薄的遗嘱,与褪色的身影。 楚非昀:“成交!” 一千多人的大会场里,因高冷外表被嘱目,没想到嘴角忽然压不住似的,微骚。 当晚,是东道主t大在宴会厅举行欢迎晚宴。 秦风自然是与张婷婷一起,坐在离主席位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刚一同向两人的恩师、z大严教授打完招呼,严教授大大称赞了他们的这个论题。 回到座位上,有人居然向他们两位小年轻敬酒?抬头一看,是他俩博士阶段的带头师兄,严教授的大弟子王立。 本来都听说恩师有意留他在身边,他却在三年前转投别人门下,还据说与那边“共享”了一部分数据。 现在来者不善。 “师弟,好几年不见。” 王立伸手要握,袖口露出的百达翡丽,与秦风的智能表形成刺眼对比,”听说你后天要展示你的那套ai系统?” “王师兄客气。” 秦风礼节性回握,“您与贵院钱院长在dbs领域的研究才是国际前沿。” 王立笑意加深:“前沿有什么用?不像师弟背靠华瑞这棵大树 ——”他忽然转向张婷婷,“师妹,我可是听说,你为了给秦师弟站台,推了北美h大医学院的访问学者职位?” 他凑近半步,压低声音,“当年你在严教授门下的成绩可比他亮眼,现在倒成了他的副手……哎,师妹你说是不?” 这说法都不知从何而来。严教授较真,对于收入门下的徒弟一向能者居之,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当年对王立也赞赏有加。 张婷婷哧笑:“师兄有所不知,我这副手,平常可是能接触到活体实验数据的。不像某些人,连猕猴都没解剖过就敢写综述。” 王立皮笑肉不笑。读这么多年书,谁不想为自己争个好前途,他又没个好爹?瞥了眼秦风的胸牌:“师弟,明天的演示,可别让我们恩师失望,更不要让你那名满天下的父亲没面子哦。” “别管他。”张婷婷皱眉。 听这个师门叛徒说话,真让人捉急,秦风不置可否,离席去洗手间。 这边人多。见他衣品不凡,学生充当的侍应生指引他去稍远些、人流少些的vip休息室。 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外,海城的霓虹在深秋夜空中流转,他掏出手机看信息,却碰见秦伟树正好推开休息室的门走出来。 今天一天,他尽量避免与父亲出现在同一场合。 见儿子正柔声发着语音,不用说也知道在与谁聊天。秦伟树轻声问道:“怎么,小昀这几天好些没?” 许是秦伟树年纪到了,以前没有给过亲儿的关爱,现在统统给了那20出头的小男生。 秦风马上锁了屏,向父亲点头,又答:“好很多了。” 秦伟树向他走近一步,正想问清楚那天在mri室,在刘主任面前、他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话没说完,转角处又来了几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拄着黄花梨拐杖的老人,正是秦伟树的师叔、本国神经学科泰斗周明远院士。 而身旁搀着他的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秦风在前两个月自己的生日晚宴上也见过,就是那个被楚非昀怼得哑口无言的老伯。也是滨海医院副院长、兼神经中心主任梁启东。 一见死对头华瑞医疗陈英的丈夫和儿子,梁院长便大声招呼道:“秦师兄,两父子在这儿说悄悄话呢?” 学术界在同一师门下又再分派别,且长幼有别。秦伟树忙向师叔打招呼,秦风亦向周老鞠躬,向后退开一步。 “周老师,您记得秦师兄,可曾记得他的宝贝儿子?”梁启东大声在周老耳边叫着。 周老想了想,点头应了。 梁启东又大声说:“您看这小伙子,不就是么?” 被架上火炉,秦风忙向前走到老人家面前:“周老,您好!我是秦风。二十多年前随父亲到京城,曾有幸目睹过您的风采。” “这小伙子,好!”周老用力拍了拍秦风的手臂,“伟树啊,你这儿子可是一表人才。” 秦伟树忙恭敬:“师叔谬赞。” 而梁启东却热情至极:“周老,这小伙子可厉害了,年纪轻轻,不但28岁就评上副主任……”像是在卖弄自己亲儿子似的。 28岁?是挺早的,希望不是借他亲爸的光。周老点了个头,没表态。 “小伙子还自己搞了个项目,叫什么‘ai手术预警’的,就是术中提前报警给主刀医生。现在年轻人专靠高科技,以后我们这些苦练技术的,可就被淘汰咯。”梁启东补充道。 周老对徒弟们的基本功非常严格,在他面前敢偏0.1毫米,回去苦练一年再来。 听到这个,周老倒是慢慢点了几下头,又突然来了兴趣似的说:“专利局让我审核的文件,我看了,是个年轻团队提交的neuroguard系统吧?能提前 0.5 秒预警对吧?原来是你们实验室搞的?这可比太平洋那边的的neurolink实用很多。” 基本功是要练,高科技也要掌握,院士又不是老古董。 秦风正要谦逊几句,梁启东突然轻笑:“周老有所不知,秦教授父子在s大可是‘上阵父子兵’。去年申报的重点实验室,光是华瑞医疗的临床数据就占了七成 ——” “站在巨人肩膀上,能不看得远么?” 走廊这一端的空气突然凝固。秦风垂眸盯着地砖缝隙,喉结滚动两下。 周院士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打断梁启东的发言,转向秦风,“年轻人,科研要接地气,但也别怕,站得高,才看得远。” 秦家两父子忙感谢前辈的教导。 待两人离开,洗手间的自动烘手机发出嗡鸣。 “听见了?”秦伟树自己动手整理领带,“你在学术界首次出场,多少人在盯着。” “我会用数据说话。”秦风垂目。父辈的名声,落到这一代人身上就成了重担。 那一头,经过又一天休养,楚非昀的声音渐渐像以前那样澄明: “有个好爹多好呀,我就整天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 “我下次就当着众人的面喊爹,看他们奈何?”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你的东西也不是靠咱爹给的。” “那老伯真讨厌,上次怼少了。”又噼里啪啦对那人又一顿吐槽。 第68章 这小嘴替,声音柔软却特别毒舌,一想到它的触感,秦风哧哧笑了起来。 大宝贝又理直气壮:“而且,人类本来就靠传承,难道我们每个人都要从树上爬下来一次,再茹毛饮血一回?风哥就别理那些人了。” 本来学术界在30岁前就难出头,这次参会,早就预计要被指指点点。照理来说,只要明天不发生啥事、一炮打响,他永远是闪闪发亮的标杆。 照理来说。 第51章 夜已深, 谁都还没舍得挂电话。 秦风哄劝:“宝贝早点睡呗。” 那头的人儿却说:“风哥先睡吧,我还得赶稿子。” 他真想吼这娃两句:病成这样,还赶稿子!但只能揪着枕头生闷气。 “风哥你不懂啦, 我与ace的合约这个月底到期。然后也在为下一个版本筹备人物。虽然嘛, 大家都认为我只要交个什么稿上去, ace都肯定会续约。” 但秦风知道楚非昀不会随便。他一旦投入创作,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极为不满的男人, 在智能手表上狠狠按了几下“亲爱的该去尿尿啦”。 那一头的对表立即嘀嘀提示。逗得楚非昀哧哧笑出声:“你好烦啊~小孩吗~” 秦风只是担心。 虽然为他找的护工老孙已是最最负责的大叔, 但总归见不到人。 如果可以,真想把楚非昀一直抱在怀里,像抱宝宝似的带在身边, 随时都能看见, 不会丢、不会病。 爱让人获得勇气, 也带来恐惧,常盼两人不老不死, 至终不渝。 男人便低声下气:“早点睡,好吗?我不放心你。” 男孩嘻嘻:“求我呀?知道啦, 晚安!啵~” 第二天。 早上,在各分会场, 观摩同行的新技术, 有位教授展示了基于ai深度学习的胶质瘤分级系统;学术沙龙里, 围绕深脑刺激术并发症控制展开激烈讨论;疑难病例模拟挑战赛中,儿童胶质瘤的保功能手术方案, 引发了传统术式与ai辅助的理念交锋…… 他们的展示安排在下午3点。中午,秦风便与张婷婷早早用完餐。 两人沿着t大校道走回会议中心时,见前面没多远的路边上,停着一辆红金色的超豪华suv。 正午的阳光照耀在车身上, 加上夺目的双r标,车身特别的闪金沙喷漆工艺,简直把“我浑身上下都是钱”纹在脸上。 差点睁不开眼睛的张婷婷啧了一声,又笑说:“老秦你也不弄台这车开开。” 车是好车,但这颜色,秦风嫌弃:“连你家阿贵都不爱整成这样。” 对了,阿贵和婷婷终成眷属,过些日子摆酒席,让秦风当伴郎。 两人正要快步经过那台车旁,从开着的副驾驶车窗,可听见一个女生尖锐地叫着:“……你个变态!” 作为女性,张婷婷瞬间警觉起来,朝车窗里张望。 驾驶座上有个年轻男士,看这身亮闪闪的打扮和这台豪车,肯定是个不学无术专注炫富的阔少。 那人长相倒还端正,一双桃花眼本来含情脉脉。 但看着这女生想开门下车时,那阔少突然一扭过来、左手一把扯住女生的右手,就整个儿趴在女生身上、按定她就强吻上去。 啊这!是调情还是强z制啊? 大学时曾是学生会女性心理小组成员,张婷婷慢了下来。 这时那女学生终于挣脱开来,反手就想打那阔少一巴掌,却再次被那人紧握住手腕。晃见车旁有别人,女学生大叫:“救命!” 可见,女学生手腕被那阔少握得发了白。 张婷婷连忙上前就拉车门,幸好没锁。“放开她!”她一把掰开那人的手、又扯着女学生下车。 见有人来,那阔少也不争,居然一松手,双r标的suv很高,女学生差点摔下车。 见势不好的秦风及时上前扶了她俩一把。 他微皱眉,本不爱管闲事,但如果女生要报警,也好有个见证,便俯身看了看车内是个什么货色。 此时那阔少已坐回驾驶座,照着镜子整理上身的华丽着装,又一丝丝捻着头发。 这油得不行的举动,让秦风心里一啧。但他认得这人。 就是8月底他生日会上,遇到的那个楚非昀的追求者,谭天。 一个炮灰。还口口声称对楚非昀“十年不变心”?没想到这人,原来是这样的一个“深情”法,这样一个“十年之约”? 啧啧。 被拉下车的女学生激动得语无伦次:“姐姐救我!吓死我了!” 这时,终于自赏完了的谭天,也认出秦风:“哟,这不是华瑞的秦大公子么?” 秦风转开脸,一点也不想被这种人认出。 深吸了几口气,那女生终于把话说直:“我不是他女朋友!刚认识几天!这死变态,在车里藏了个人!” 车里藏了个人?这话瞬间能让人脑补出藏尸什么的侦探剧情。 仍坐在驾驶位置的谭天,用大拇指往后座上一指:“对呀,宝宝,你说是不?”得意洋洋。 车下的秦张两人,透过副驾车窗和车前挡风玻璃,目力所及于车内后排,右侧座里还真有个瘦削白皙的人,朝谭天慢慢点点头。 可隐约看到脸那刹,秦风一整个心都要蹦出来了—— 他一步跨到后排、却发现门拉不开,应是谭天已把车门锁上;俯身想透过玻璃看,但防窥贴实在让他看不到车内。 又用力拍着车身:“楚非昀!怎么回事?!” 昨晚明明才和他通过电话来,大宝贝理应还在医院好好呆着;今早才与管床医生通过话,说王主任刚查完房,宝贝一切无异常。 谭天发出桀桀怪笑,欣赏够秦风的慌乱,才好整以暇开了车锁。 秦风终于一把拉开车门,一边跨步向前、一边就想伸手把人拉起来。 但他的手霎时停住—— 仔细一看,是个假人。 话说,这什么鬼?一个硅胶人偶?很像楚非昀。 扫了眼,脸型、五官、脖颈,肩宽……感觉连身长都等比例,除了硅胶皮肤的质感,连耳朵上的小痣都有,反正几乎一模一样。 鸡皮疙瘩从手背向上漫延,秦风赶紧缩回手。没碰到也不自觉想消毒。 此时,谭天也从车上下来,从车尾绕到车右后门旁,把秦风推到一边、又专门让他看得见,朝着硅胶人偶叫道:“宝宝来,抱抱。” 那硅胶人偶——准确来说,是个仿真机器人——听见谭天这么一叫,头机械地向右拧转了90度,右臂向外、左臂直直向前,从腹腔发出声音:“老公~过来!” 连声音都像极了某人。 看着这硅胶感、这完全无表情的脸,却做着自己鲜活的大宝贝的事,秦风突然恶心得,胃里的午饭差点没吐了出来。又大力摇摇头,想甩开这感觉。 被他们救下那女生也对着谭天叫骂:“真是恶心!变态!怎么会有你这种人,给你碰过我都嫌晦气!” 谭天一手还怀抱着后座的人偶,转头盯着那女生,笑得阴恻恻:“就凭你,也有资格让我看上?只不过,我家宝宝无聊,他最爱热闹了,我才找人过来陪他。” 又回头对着人偶,温柔至极抚弄:“宝宝你看这女人,竟然觉得我们恶心耶,我让她跪下来,给你道歉,好吗?” 人偶的笑脸,配上由腹部发出的:“咯、咯、咯,老公,你最好了。” 怎么看怎么阴间。 谭天却满意十足似的,亲一了口那硅胶额头,像对人说话那样粘粘腻腻:“嗯,就喜欢宝宝这样子。” 内里翻江倒海,表面阴风阵阵。秦风忍不住喝斥:“住手!” 却见谭天一脸high得不行:“怎么了,秦大公子,不高兴啊?你不知道,平时在家里,我和他,比这样还要亲密呢。” 手指一寸一寸揉搓着那个硅胶的脸,而那人偶从肚子里发出享受至及的“嗯”“啊”声。 让秦风又是一阵恶寒。 谭天继续玩弄着人偶的嘴唇: “秦大公子,你看它,它不老,不死,走到哪,便带它到哪,永远也不会分开,永远朝你笑,永远不背叛……” “你回想下,看着他全身管子,只能躺在那里,只有出气儿。只能戴着塑胶手套摸他,你摸摸,和我的宝宝有什么不同吗?” “人类啊,就像是最脆弱的玻璃娃娃。无论是感情,还是生命,碰碰就碎了,啪啦!就从你眼前消失掉了哦!” 听到此,秦风差点没大笑出声。 楚非昀的那句“看我!!!”再次回荡在他耳边。 他的宝贝,从来都鲜活而热烈,从来就不是什么破烂娃娃。 这疯子,爱玩别的什么娃娃,玩儿去。 但现在,看着手机近1分钟的清晰视频,秦风关掉录像,又拨打电话—— “喂,110吗?我要报警,有人使用我朋友的个人形象、制造了一个仿真人偶……对……民事侵权不管?” 第69章 大脑一转: “但这人当众对仿真人偶行为不轨,意在侮辱我和我朋友,且已对我造成严重心理伤害。有视频证据和目击者……对,在t大会议中心前面的一台车上,车牌号码……” “哎呀呀,秦大少爷,你怎么这么容易就心理伤害?叫大盖帽过来就不好玩了嘛,你慢慢玩,我先走了。”谭天顺手关上车门,大跨步回到驾驶位置上车,就要发动车子。 秦风一看这人要驾车逃跑,迈到车前站着。 张婷婷与那女生反应也很快,一个扯着副驾把手,一个拼命踹着车门。 只见车里的谭天露出个诡异的笑,发动车子猛地向后一倒,幸好两女生及时松手,没摔。 车子已与他们拉开好几米距离,油门已轰得震天响。 张婷婷见势不好,赶紧把秦风往路边拉:“犯不着!” 秦风继续报警:“……喂,那辆车意图对我们造成人身伤害,周围大把目击证人。” 民事转侵犯人身权利,接线员终于说:“同志,注意自身安全,问题交给我们。” 只见那台车并没有一溜烟开走,故意慢悠悠扭着s型绕过秦风身边,没有造成任何人身伤害。 接线员补充:“刚才已通知相关部门核查。我们随时联络您。”再登记了资料挂线。 张婷婷惊魂未定:“老秦,突然发现你有股平静的疯感。拿命来拼?” 秦风撇撇嘴,怎么可能? 他马上打楚非昀的电话,大宝贝应已在午睡,声音懒倦。 没事就好。没必要让病中的宝贝为此事烦心。 又通知了他们家律师,让赶紧找人在这边代办侵权案。 就算夺回一个人偶,这疯子也会没完没了的造。犯不着为此浪费时间。 收拾一下心情,两人继续往会场走去,他们手下,s大实验室的研究生们已经把一切安排得差不多。 秦风打开电脑,再次确认一切设备接入主服务器。 他们的原型机运作起来的嗡嗡声,此时却让他有点焦躁。 无端让他想起,楚非昀躺在ecmo机器旁,长达105小时不停的离心泵噪声。 又不断回想刚才那一幕,那个硅胶人偶,不老不死。 不老不死。 对比人类的病痛、枯萎与消亡。 对了,还有一点,是那人偶说话的语调。 绯云的语气和音色,在叭站上,无论是直播还是视频,都太容易获得,这不奇怪。 但语调里的粘人感,楚非昀从来不对别人这样说话,一向只会在没有外人之际,才如此又钓又欲…… 难道他俩被偷拍了?家里,应该不会,难道是在医院里?只有昨天,不可能,问题出在哪? 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这疯子同样是个高智商,句句扎心,很难相信只是来示个威,只是不知后手是什么? 张婷婷却突然对他说:“老秦,我见过刚才那疯子。” 她当时没出席自己的生日应酬,怎会见过谭天? 但她十分肯定:“他那笑容看得我起鸡皮疙瘩,突然想起9月初你让我和陈平先去接触ai服务商,那时在哪见过——” 秦风也回想起,谭天虽然是xx地产谭家小公子,但也是北美一个价值上百亿网游平台的创立者,it界人士。 “就是d公司!我在那见过这人!” d公司。 也就是9月初他们刚签下的新的ai服务供应商,运行着neuroguard约60%的数据。 第52章 张婷婷急急忙忙:“看来他不止是你的情敌那么简单, 这是早有预谋吗?” 情敌?谭天不配。但秦风想到另一个问题:“你俩第一次去d公司时,陈平见到这人吗?”毕竟陈平在生日会上见过。 张婷婷摇摇头,十分肯定:“他没。那天我们与负责人jimmy谈完准备离开, 陈平与jimmy走在前面, 我与女秘书走在后面, 经过一个房门,就刚才那疯子突然把头伸出来、朝我们吹了个口哨, 就关上了门。据女秘书介绍, 是个爱开玩笑的华人员工叫什么……” 管他叫michael还是david,怎么可能只是d公司的普通员工。 他们签d公司时了解过,四年前成立, 未经过股权变更, 股东成员里没有华人。 张婷婷追问:“还有不到半小时, 演讲就开始了,要不要先切断d公司, 只用其它两个的服务?” 秦风略一思忖:“没必要。” 谭天的终极目标无论是想报复他俩,或是真想得到楚非昀, 搞他秦风是个过路步骤。 他承认,行业不同, 在it技术上, 自己根本不是这人的对手。 在d公司一取得他们的数据后, 相当于谭天已经捏住他的大部分命脉,随时可以动他, 这个只能事后解决。 如果疑神疑鬼,便与d公司断联,万一谭天攻击其它两个,不是正好玩蛋?再说若d公司的数据服务若真有问题, 事后索赔就是。 刚才的示威,根本就是在看他秦风如何自乱阵脚。还是那疯子喜欢的心理战术。 来呗。 张婷婷又担心:“但这次,秦教授可对你寄予厚望。”这是眼下两个小时的迫切目标。 但没空让他们再思考,已渐渐有人走进这个可容纳两百人的小会场。 先是国内的几个it公司的推广部门,分别走上主席台上前了解他们的需求,又介绍自己与医疗企业的合作案例。秦风一一与他们约时间再谈。 抬头又见好多学生轻手轻脚走进来。 有些占了最后的那两排位置,有几人把手机架了起来,后面进来的学生也不好把参会人员的位置给坐了,便在后面靠墙、左右两侧过道后方,站得满满当当。 秦风正要把手机开勿扰模式,收到楚非昀发来的“加油喔!” 还附了张图片。男人点开一看,居然是一个直播间截图。 这年会毕竟是专科学术论坛,没有开通官方直播。他扫了眼,应该是来自后排站着的某位学生。 截图里,讲台正中的男人长身玉立。黑色高领修身内衣,外搭深灰色西装。本是沉闷打扮,但左侧翻领上,一枚银色领针闪着微微寒光,精致而不夸张。彰显品位的同时,引导视线集中在轮廓立体的胸肌、和优雅延伸的肩线上。 截图左下角的观众发言,集中于对这位年轻科研人员的颜值赞美。 秦风回复楚非昀:“……” 楚:“帅也是优点啊!这怎么了?而且风哥又不只有一个优点。” 秦:“还有啥?” 楚:“还很大!” 秦:“……” 楚:“我说的是格局,你一定想歪了!” 此时,在后排的学生们眼中,这位又帅又厉害的前辈,对着手机微微翘了下嘴角、又迅速收敛回清冷禁欲的瞬间,好多人不断“哇塞”。 看起来似乎被他发现有人在直播,但没表示反对。 那位t大不知名学生,只是因室友无法到场而开直播。却由于班里、乃至学院里口口相传,越来越多人进直播间观看。 越来越多参会者进场之际,秦张两人看见自己恩师严教授沿着正中走起来,都向恩师鞠躬。严教授也紧紧握着他们的手给予鼓励。 再就是s大他们的行政主管洪教授,与同行打着招呼,便在前排侧面、与他们研究所的学生坐到一起。 无论是科研还是临床,还有医疗器械商都来了不少,后来的甚至还主动从已休会的会场搬来折叠椅子,坐到会议室两侧的空隙。 济济一堂。 自从三年前,本国ai技术大爆炸开始,也有不少研究所,也在往这方向靠拢。 但国内这方面的发展赶不上国外,也还没有人发表过这方面的论文。他们以s大的名义在7月初发表论文后,反响就很大。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这个技术7月份一发表、专利文件都还没申请下来,负责人立即招商引资,据说还已获国外风投。并非不合法,但学术至上的派别认为,你科研目的不纯粹啊! 第三方面就更不用说了,拼爹爹呗! 第四方面的想法来自于,后面站得密密麻麻的年轻学生、以及直播间里疯狂刷屏的:「真人版·顶级alpha!」就问你想不想多看两眼嘛? 此时,无论是相机手机直播间的长焦、与近300个人的目光,统统集中到秦风身上。 三点钟。秦风整理着装,向与会者鞠躬致敬,并简介neuroguard项目。 他先是详细阐述了自己论文中的观点,又点开一张 ppt,是术前 dti 影像、与术中实时电生理数据的融合图谱: “传统监测只能在神经被触碰后报警,而我们通过 ai 算法,将术前dti纤维束重建模型与术中电生理信号、超声影像进行时空对齐。” 他的激光笔在 3d 旋转的神经束模型上划出红色预警区域: “当主刀操作进入模型预设的‘损伤风险区’,系统会通过三个维度触发预警:一是实时计算器械尖端与神经束的距离梯度;二是监测电生理信号中β波异常震荡的起始点;三是预测下一步操作可能引发的神经位移。” 第70章 临床医生的低语:“相当于装了个导航。” “还能提前半秒告诉你要走错路。” “在目镜用蓝色标识?太扰乱了视野吧?” 科研人员也在讨论:“78% 的成功率?” “得看误差范围有没有超过 10%,数据可靠程度够不够。” 观众席上,质疑重重。 秦风展示了国内外使用了此技术的、共计50例临床案例数据。是应用了这技术的几个lonicera联合实验室、整个9月份的全部努力。 国外临床手术,他虽然没有主刀,但亲自参与了一半以上的术前讨论、与术后总结。还没包括猕猴实验,以及与ai公司的共同研究。 ——也因此,整个九月忙得脚底生烟。甚至与楚非昀的通话,多说几句的时间都没有。 实际展示环节。 中午作准备时,已把原型机并联入向t大租用的kinevo 908并调试过。 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编号为1-4号,四个3d打印的脑部病变实体模型、以及相关的的四套mri、dti检查结果,请观众随机抽取了一个。 并请了一位愿意进行体验的主刀医生,现场体验。 主屏幕上,大家都可以看到显微目镜内容的实时播放,这位主刀医生的镊子和吸引器怎么推进,ai马上通过工具在每个轴向上角度和速度,用蓝色作出伤害预警提示。 秦风偶尔低声向观众解释一两句,其它时间都让观众静静看演示。 旁听的医学生甚至在开玩笑:“那我们还考什么神经解剖学啊,就和玩小游戏差不多!” 这名自愿上场的40来岁主任也总结:“好用。就像在没有导航的时代,司机开车全靠自己记方向记路标,现在导航一开,自驾全天下都不用怕。 但除了预警,也不排除是个模型,与平时做手术相比,心理压力没那么大。” 在实操的大半个小时过程中,包括d公司在内,三个ai供应商的服务都没在此刻掉链子。 但其实出乎预料的是,从模拟肿瘤切除术的开始到结束,neuroguard预警的成功率以及准确率、甚至作出预警的时间,都比他们在过往的实验和临床中,要大大提升。 换句话说,所有人现在看到的实操结果,比理论数据还要好。 接下来的半小时,安排是回答观众提问。 好几位临床医生,把现实术中出现的问题都问个遍,毕竟刚才的只是模型,真实患者的情况的确复杂得多。秦风尽量回答,无法现场完成沟通的,也请人留下邮件后面沟通。 有位年纪大些的教授要过麦克风:“据我所知,你已凭此获得了海外的高额风投?” 秦风点头承认并简单公开情况:项目获得风投前后,国外的几家联合实验室的提升。 有些保守学院派提出异议:“这和干了点活,就伸手问人要钱,有什么不同!” 秦风清了清嗓子:“我坚信,只有通过快速商业化,才能让科研成果,以最快速度、最广范围惠及大众。第二,科研工作者肩负着推动技术进步的使命,但长期得不到回报,即便怀揣热忱,也会被消磨斗志。” 再一句“投身医疗科研事业的所有人,理应收获与付出相称的回馈”,让学弟学妹们看到了盼头。 从医学生开始,所有年轻从业者都为此鼓起了掌。 视频和照片的焦点,从秦风的长相身高和衣品,转向更深更广的话题。 但此时观众席上,麦克风向另一位发问者传递的过程中,却不合时宜地收录了一个私语:“……知这人是华瑞太子……。” 这半句话,把秦风定义为资本既得利益者,瞬间又把他与所有年轻人的距离拉开了。 学生们私下议论:“就说嘛,顶级alpha都是用资本砸出来。” 但也有人说:“用资本砸也得扛得住砸啊,要真没能力,万一砸塌方了呢?” 毕竟这世界,有时颜值即正义。 既是低语,秦风没打算解释,毕竟这偏离了技术发布会的内容。 这时,拿到麦克风后,坐在角落里的某个企业代表提出疑问:“请问你们在做这个机器深度学习时,需要大量数据支持,你们这些数据从何而来?” 秦风正准备展示数据来源,这代表接连发问:“据我所知,秦医生,您的父母在本行业地位不低,无论是学术指导,还是资源支持,比如说一些普通人拿不到的统计数据啊之类。您这么成功,与他们并非没关系吧?” 说得就好像清楚知道,四、五月份秦风在s大研究所时,与华瑞方多次以私人邮件多次互通有无一样。 楚非昀在直播间看到这一幕,虽然不明所以,但他男人竟被人当众无理质疑,真想指着那人的鼻子怼一遍。还躺在病床上的男孩,气得手都抖了! 就在这时,秦风身后的大屏幕突然暗了下来。 第53章 t大校园不远处的一台双r牌suv里。 大盖帽叔叔们尽职尽责地盘查了谭家二少爷, 但本来肖像权属于民事侵权,就不好界定,人身伤害也没有实证。 历经一番油嘴滑舌, 谭天终于回复自由之身:“真是的, 叔叔们, 我还要看好戏呢,你们这一吵, 人家的高光亮点就演完啦!” 不过他也就多嘴吐槽一下。雷?早就埋了。 t大会议中心, 秦风所在的小型阶梯室。 只见大屏幕黑了下来。但全场人的好奇并没有延续太久,重新亮起来时,已经再次变成刚才的ppt最末页, 一切正常。 秦风潇洒一笑:“您这两个问题的跳跃度比较大, 请让我逐个回答。” 他把ppt往上回翻到资料引用页面, 坦然展示了详尽的临床数据获取方式,包括志愿、购买以及联合实验室互相协议;使用目的、来处出处标示得明明白白。 不光是提问者, 还有些暗怀鬼胎的眼睛瞪圆,也未从列表处找到华瑞及其海外公司的标识。 “隐瞒了吧?为什么没有华瑞的?”场内传出低语般的质疑。 秦风正色说:“有些外行人士, 可能会因为我的家庭出身,便执意于将我的这个项目, 与华瑞医疗集团联系在一起。 我在这里稍作解释:单就华瑞这家医疗企业而言, 虽然旗下也有综合性医院, 但并不是它的主营业务。所以每年所进行的神外手术数量,并不具备绝对优势。 换句话说, 我作为一个数据使用者,当然可以选择别的数据来源进行交易。若各位有所怀疑的话,可向本国相关管理机构申请核查。” “再说到这位先生的第二个问题,出身。身体发肤, 受之父母。基因让我们每个人与父母之间难以彻底分离。 正如具有一定地位的您,想让您的孩子过得更好同理,我父母也尽他们所能,为我提供了更好的环境。虽然我远不及成功二字,无法否认,我的确是他们的先进思想、和言传身教的既得利益者。” 秦风话锋一转:“若有人怀疑我从父亲那儿’得到’了什么资源,肯定也怀疑有人‘提供’了这样的资源吧?我也想请您注意一个问题:若您质疑一位本领域领先人物的学术伦理,请您务必提供真凭实据。” 虽然他这位既得利益者的王冠还没完全脱掉,但「以父之名而战」正面硬刚,冷峻神情倒是让在场一些纯纯颜粉,心动不已。 再者,就算这儿也有些学者,与秦伟树不是同一派系的,但这时候反驳,很难免不陷入派系明争暗斗的口舌之争。 见那人已经坐了下去,秦风难得浅笑:“正如我的父亲站在学术前端、桃李满天下;我的母亲,也在为本行业发展作出她的贡献。” 医疗系统的,没有不了解本国几家高端私立连锁医疗企业。 既得利益者的确不止秦风一个人。 每年亦有数百计优秀的博士毕业生,能被选中、进入这几家医疗企业旗下的机构,几乎都能在40岁前实现财务宽松的个人目标。 比如沈医生豪车名表,相亲市场香饽饽;比如老钱叫骂得虽然狠,孩子小学私校光学费杂费下来30多万一年,还能在一线城市供个房子。 是个人都知道,钱多事少,谁不愿把医疗技术和人文关怀,两个方面都做得更好? 简单来说,谁不想进? 年轻群体刚才因秦风的家庭地位,沉寂了一瞬,但看着这位发言者的简历,同样是八年医大、三年规培出来,主治三年、凭临床和科研成果评上的副主任,马上在心里默默站了秦风。 此时,还躺在病床上看直播的楚非昀,虽然不知为何突然头晕恶心得厉害,但也抖抖索索地打字发言:“华瑞哪儿不好?我想进华瑞!!!”还连刷了好几遍。 是他声援爱人的时候了。跟了虹姐那么久,总算知道怎么带风向嘛。 站在会议室后面一个学生,瞥到直播间的留言,干脆大声念出来:“华瑞哪儿不好?我也想进华瑞!”反正这么多人站在一起,谁知道是谁喊的? 第71章 “我也想去华瑞啊!”另一边,第二个年轻的声音也叫了起来。 “我表姐原来在三甲产科,后来去了他们的妇产中心,收入翻了多少倍!” “我舅舅去了怡和儿科诊所,哪有一般医院里那么多逼事!”“就是,还有爱家眼科。”“他们那的诊所,起码不用夜班!” “我们那儿公立,天天被投诉乱开检查,我老师开个检查赚两毛,被投诉扣20!”“还整天倒查一年半的过度检查。”“人家患者15天不到再入院,这倒成了分解入院,还整个科室一起罚,逼事一堆!”…… 学生群体从待遇,一直说到行业乱象,而这样的事甚少会发生在高端私营医疗机构。 管他是哪哪的太子爷如何?十几亿人有多少个? 自己重新投胎是来不及了,但既然高考时挤得进全国前排的t大医学院,不出国的话,挤进这些企业不失为好去处。 海湾市的华瑞高层办公室。 陈英亦在三点钟左右,点开了一个匿名邮件发来的链接。是个私人直播间,正是好大儿秦风在年会上的一举一动。刚那句话,她当然看得一清二楚。 正在她准备拨打电话时,t大会议中心场内,又有变化。 发布会已到了尾声,下午5点前5分钟,看着现在已无人当众举手发问,秦风适时在大屏幕上打出自己的联系方式,包括国内外邮箱,还很接地气地发布了微博、叭站等公共平台账号: @lonicera联合实验室(v)、@lonicera-秦风 毕竟国内也要建立根基的话,把专业知识拆解成简短科普,最容易走进大众层面。 他会参照楚非昀平时的做法,工作室公众账号,作品和活动宣发等,交给虹姐带领的舆论和商务团队运营,个人账号发些工作和生活日常。 大把人马上扫了屏幕上的二维码。此时随着这些学生的私人直播间涌进了大量账号观看,不知为什么平时上百人就会有点卡的私人直播,今天竟然好几百人都没事?点赞飞快。 场内的两三百人,场外看到直播的人,或是在t大bbs上蹲图片报导的,起码两千以上,再加上很多人在微博转发了秦风和发布现场的图片后,都纷纷@了这两个新账号,再经过同学们转发,关注人数暴增。 随着一开始纯纯靠颜值立起的 #顶级alpha真人版之外,#神外精英、#科研新贵……各种各样关于秦风的智力、能力和魅力的title,也逐渐累积起来。 但是,lonicera,明明中文应该是金银花、或忍冬,logo却是个猴头?“反差萌!” 再加上有人昨天就拍了他的照片与自发剪辑的视频: 这厢,主席台上他爹在发言,他在下面打《诸神》;在饭堂就餐,他身边的同事、学生一脸严肃讨论事情,他快速吃完又在打游戏; 在走廊上一时与某位学者交谈时,礼貌而专注;一到看手机,嘴角都像按不住似的往上翘,刚好另一位教授经过时,他又搓了搓下巴、立即回复有礼有度。 这男神,禁欲清冷、高智优雅的外表下,也太反差萌了吧? 会议结束几分钟之内,秦风的个人账号,从0到上万粉丝,也可以说是科普类博主的现象级增长了。毕竟学术界不比明星、网红,学术会议专业性太强。 “咯咯咯……还不是靠你主人我,帮你家小男人扬名天下,你看,你家这小男人,现在好红哦……”在笑声中,谭天一边轻抚着跪在他脚边的仿真人偶、一边把他“精心”准备的内容,投送出去。 捧杀呀,不捧怎么杀。 这时的会议室内,专家学者们刚站起来、或整理资料,或与邻近相熟的人浅聊几句,还没几个人离场,严教授也正准备走上前恭喜爱徒。 正在这时,一个刺耳的声音突然响起,屏幕上,内容一变。 现场三百双眼睛,场外通过各个直播摄像头,同时聚焦在加粗黑体标题上——neuroguard 核心数据造假!!! 这些字眼持续到,哼着浮夸旋律的谭天,通过摄像头欣赏完各人的惊愕后,屏幕又再一变。 开始播放视频—— 是一个举着身份证、和s大学生证的人,展示资料。 文档第一页是临床数据,一张 ct 影像对比图,左侧术前 dti 纤维束如藤蔓缠绕,右侧术中电生理信号却呈诡异的螺旋状扭曲:“这是9月 15 日 039 号患者的记录。但原始数据显示实际上是……” 第二页是实验室报告,弹出的猕猴实验报告里,猕猴术前术后时间及生物电检测,被红笔圈出:“瞧瞧这个,灵长目开颅后三天活蹦乱跳?” 满座皆震惊,哑口无言。 s大他们团队的实验员,纷纷左看右看:“这谁啊?” 作为助手的张婷婷,匆忙拿起麦克风:“各位,我们团队里从来没有这一位成员。” 秦风怒从心起——学术违规的事情,他秦风完全、绝对、从来没有做过! 第54章 学术违规的念头, 他秦风完全、绝对、从来没产生过! 用个膝盖想想都知道,就是那个谭天搞的恶心事。 那疯子没有真凭实据,就搞个这样的视频来恶心人!术中电信号螺旋状扭曲, 那疯子懂不懂啊, 就这么胡掐?一看就知道是完全没有医学基础的人做的。 秦风重新拿起麦克风, 对着全场观众说道:“我都没必要向各位同行解释了。这样的污蔑,大家不觉得好笑吗?关键是切入点这么及时?就在我刚刚完成本场演示之后。” 恶心过头, 真的会笑。 这时, 还在手机上看直播的楚非昀,其实没太明白发生什么事,只从秦风的神态和全场反应、看出情况不好。 他马上打秦伟树的电话, 攒足劲儿吼着:“秦爸爸!您看看你亲儿子, 刚才就给人欺负成怎么样了!他刚才为您说话, 现在您咋像个鹌鹑似的一声不吭!” 老秦还在会议中心,但不好出席儿子的发布会, 避嫌嘛,怕人说给儿子站台。 听到这话也好笑, 他亲儿子也不敢这么对他说话,这20岁出头的男孩竟敢这样激他, 这才像个孩子嘛:“哟, 看你这语气, 精神气儿足了?” 楚非昀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你别管我,赶紧去会议室救你儿子!” 老秦表面淡定得很:“好了好了, 你安心养病,小风自己有分寸。” 儿子的人品他是信得过的。只是派系斗争手段,已变得这么不择手段了?真是这样的话,查!必须彻查。 无论是在网上实时, 还是“风继续吹”粉丝群——微博上已迅速有人组织了秦风的粉丝群——议论纷纷: “塌房得这么快吗?也太戏剧化了吧?” 这时,作为他们团队在s大的行政领导,洪教授站起来,向全场观众宣布: “s 大神经学研究所即日起成立专项调查组,将对涉及本院的指控内容进行逐条核实。当然,也会核实这个举报人的身份。” 秦风冷静下来后,由于屏幕还在被控制,没法通过播放ppt来马上洗白自己,只好对着观众们声称: “我发誓,没有做过任何学术违规的事情。如果相关部门需要核查,我可以立即提供证据,所有实验和临床的多种原始记录、和归总数据。且每半个月有做定期区块链存证。” 并公开了几个第三方存证公司的名称,其中两个还是量子存证。 知识产权侵权的防范意识十足啊,学者们都点点头。 大家也都不傻。交头接耳: “如果内容是真的,干吗要匿名啊,直接在微博、媒体公开举报,相关机构自然会查。” “就是,现在媒体这么透明。去年那谁,篡改数据的事;那谁,对研究生怎么怎么的事,被查得门儿清,全国人都知道!” “要是真的,连他老爸都不保,两父子再蠢也不会蠢成这样吧?” 更多人越看越怀疑:“嗨,该不会是他老子的那些反对派……” “节点选得这么好,刚好就是人家演讲完,黑也黑得靠谱些。” 学生们也都觉得:“高薪是真的,造假关我屁事。”他们脑海里,还留连着刚才对几个大私立医企的美好幻想。 秦风气得发笑。好个疯狗!伤害没多少,侮辱性十足。 这时视频里,这个“s大学生”列举完一大串数据篡改后,又展示了别的“证据”。 现在展示在大屏幕上的一封邮件内容,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包括秦风自己。 是4月份时,一个私密邮箱发送的邮件,附件点开后,有一些明确指向他们的项目。然后收信人的回邮里,是华瑞的医疗数据。 下面还有网络地址的分析:虽然都看似是不记名私人注册,但两个ip地址,一个与s大神经学研究所的一模一样,一个能准确定位于海湾市区的华瑞企业总部。 全场人定住似的。 年轻人们:“哇塞,非法交易临床数据吗?” “这么说,华瑞不行了?” 第72章 秦风看见,冷汗也直冒。 这些邮件,的确是他4、5月份发送的,为了换取母亲不再打压楚非昀。而且当时已向父亲说明过情况,取得他的理解。 当然他早已把他们项目的核心数据全部删掉,总结也全部改过,只剩下些皮毛和壳子给到华瑞那边。他发出去的邮件,每一次都经过父亲仔细检查。 而母亲那边没有也无法马上验证,也是因为自己私下悄悄保证过,当有突破性进展会告诉她。但事实上当时自己先一步把核心资料拿去做了风投。 双方用的都是不记名邮箱,谭天怎么可能会找得到这些邮件?唯一可能性,就是母亲陈英提供的。 但母亲为了给亲儿子点颜色,竟可以自曝其短?她不怕查? ——那,唯一的可能,她发给自己的这些华瑞数据,也是假的。所以,就算有关部门拿着这个视频截图去查,华瑞那边肯定也是对不上。 简而言之,华瑞那方,可以否认这个指控。 但如果他秦风使用过邮件里上述数据的话,在原始记录里是可以被查到的,间接佐证是由他本人发的邮件。那他就麻烦了。 好一个无间道! 幸好,当时他收到这些回邮时,就是为了怕以后查起来麻烦,并没有使用。 那,反正双方手头的真实东西,都与这邮件里的对应不上,当然他也可以大方否认。 他像再度被气笑了,环视周围一圈:“重点说三遍,假的,假的,假的!” “我只是接下来想看看,还要继续黑我什么?既然刚才诬陷我与我妈有非法交易,现在是否该分享,我爸如何帮助我成功?说我的学历造假?我的论文是别人代写?甚至我的高考是顶替的?反正,我爸妈什么都能帮我搞定嘛。” “但你们也可以看看,当一个人想要在这个行业做点什么时,他的困境。我相信大家眼睛都是雪亮,相关部门也是公正的。查吧!” 这边,洪教授也再次重申,s大会启动调查机制,不冤枉,不掩饰。 但调查不是一件能快速完成的事,少则一两月,长则半年。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长得参天大树。专家学者们难免嘀嘀咕咕。 现场的学生们安静如鸡,但每一个人都端着自己的手机,在各自的交际圈里劈哩啪啦一阵输出: “哇,哥哥看起来好不开心!”“哥哥被黑得好惨!” “什么人做的呀,坑人不见血呀。” “你怎么知道他是被坑,说不定是真的呢?说不定还有别的。” 这视频的制作者,像有所预料似的,黑料爆个不停: 现在又变成一个老外,举着自己的老外id卡,自称是北美一个新兴ai服务公司负责人,也要指证——秦张两人认出来,这不就是d公司的jimmy。 这老外指证秦风要求他们临时修改ai模型里的参数,使得今天的实操演示中,预测成功率大大提升。 这一个点,瞬间把大家的兴趣拉了回来。 的确,在刚才实操演示中,预测成功率比他们论文中要好得多。这个举报,似乎稍微有理有据。 刚才秦风他们早就有疑惑,ai与平时不太一样,看来已经被污染了。 现在才明白,原来谭天想拿“这个系统不稳定”点来坑他? 幸好不是没得挽回,训练数据交给d公司前,其他公司都有离线备份,他们自己也有。且毕竟他们离fda认证还有至少两年,融资上问题倒不大。 他马上向所有与会者深深鞠躬:“虽然我们整个联合实验室,在实验和临床使用时,neuroguard都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我不能因为今天表现比平时好,就忽视它表现不好的情况。所以……今天的确让大家看到一个不完美的作品,我感到很惭愧。向大家道歉!”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并非承认视频里的指控。如果d公司能临时提升ai的能力至此,为什么我不要求他们一直如此?” 这也倒是事实。刚才的几个it公司、负责医疗ai的那块的人,都不自觉点了头。 就像你考试能考98分,为什么平时要故意考78分呢? 反观吃瓜群众的态度—— “哥哥错了就认,怼得有理有据。” “智者天生自带性感光环!” “但他自己也承认就是没做好啊,拿半成品来糊弄人?” 这个视频最后,出现了一些小丑恶搞的表情包。 好扎心的嘲讽! 秦风只觉得,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右手暗暗捏成拳。 年会主办方组织大家尽快离开。 但本来自发过来的学生也多,也都走得慢吞吞,磨磨蹭蹭的还想吃瓜。 学术界有瓜,但有什么爆点呢?照男神那么笃定的语气,塌房那肯定塌不了的。 大家心里都冒出了更大的念头:我们要吃隐私的瓜! 张婷婷一边劝他冷静些,一边向t大的网管抗议,要他们回头查清楚网络入侵的事。 秦风总算压下心中火气,回到讲台收拾电脑。 但就在这时,有个图片竟突然入侵了他的笔记本电脑:画面里,竟然是楚非昀躺在医院病床上。心跳成一直线! 他的脑袋嗡地炸开,谭天竟然控制了楚非昀?拔打电话时,手都抖了。 “喂?”电话被接起。 “怎么回事?!”男人声音都飘了,“……你在病房?真的?” 电话里,楚非昀的声音一如既往,只是在担心秦风的处境。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们两个在你身边吗?……那就好。”听见爱人安好,秦风总算松了一大口气。 但他根本没精神留意,从他接电话那刻起,大屏幕画面再度变化—— 是些快速播放的照片: 一个墓地,一个高瘦男人,俯身给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戴戒指。 下一张照片,那个坐轮椅的人,被高瘦男人抱在怀里,长焦特写。 可见,照片里的高瘦男人,毫无疑问就是现在讲台前还在打电话的秦风, 但就算他的恋人,把脸埋在他的肩头,也从装扮和动作,可以看出是个男生。 “哇塞,男神真是弯的啊!” 吃到瓜的学生们更不愿挪步,纷纷举起了手机拍下画面。分享到自己的社交圈子里。 但他们很快得到回馈: 从这一段视频,就是秦风为那小男生戴戒指开始,画面可不止在这个会议室屏幕播放。 而是,整个会议中心以及附近的食堂广场,那宣传大屏,同时都被入侵,播放着同样的内容。 笑得一脸宠溺的秦风,与怀里的男生接吻。两人如胶似漆。 真是用脚趾头思考,都无法否认,这男神就是弯的。 “哇塞,这瓜可以!” “就是有点恶趣味,这是个墓地吧!” “有点阴间感。” “反差萌!” “萌你个头啊,人家一个科研新贵。” “弯的怎么了?外国多少科创公司和名人,都弯的啊!” “这是在国内啊,国内。连剧都不敢这么播好吧。” 大家还想继续吃瓜:“来个恋人正面照!!!” 这时秦风还在讲台一侧讲电话:“……那就行,我来解决,你注意——”但他突然抬头,才发现不对劲儿,天啊!飞身扑过去另一边电源处,啪地把电闸拉了,火花一闪。 整个会议室,在深秋下午五点时分,昏暗无比。 残留在近两百人视网膜上的残影,反而无比清晰,大屏幕刚刚显示的下张照片,是那个男生清秀的面容。 秦风的粉丝群里,再次风吹草动: “看到了看到了!正脸!” “出来食堂广场看!还在播!” 这时,会议室里一个人小声问身边朋友:“刚刚那个人,是不是有点像《诸神》的原画师,绯云?” “绯云不是球星夏宇的cp么?” “就是那个被官媒点赞的画师呗,前一段时间那么红,我不粉他都知道,底层逆袭的励志残障嘛——” 底层励志青年 vs 百亿富二代? “话说,我们是不是吃到什么惊天大瓜了?” 秦风头脑一片空白:他早该想到,谭天这样的人,怎会把他这个所谓情敌放在眼里。 那疯狗真正要毁掉的,是他自己都得不到的,是楚非昀啊! 第55章 t大校园内, 总有那么些人爱玩诸神,知道四大主创画师,也有好些人是绯云的粉丝。 就算不粉他, 5月份的《忍冬》视频这么出圈, 大把人刷到过这个被官媒点赞过的画师。 再怎么说加上夏宇的人气, 加上neo的高调宣传,加上叭站的热捧, 还有ace的话题持续。 省队篮球少年, 车祸堕入人生低谷,凭借在插画界闯出名堂,签约一线游戏公司, 开办自己的原画工作室, 现在合作者全是本国一线名企。 第73章 四年多时间, 作品从50元到十几万,还没算每季度好几百万的分红。 从禺市的破旧老房子, 到一线海湾城顶级写字楼的一层半。 从医药费都得靠家人一分一毫节省,到定期资助残疾人运动团体。 多么跌宕起伏的人生! “哟, 原来因为身后有个百亿富二代撑腰呢?” “居然是个弯的。” “虽然是个残疾人,但脸长得好看啊。” 两人这些照片, 虽然只在t大会议中心的几处, 还有最近的饭堂广场的大屏出现了不到一分钟, 但胜在正好是学生们的饭点,人来人往。 只要在一处曝了光, 没过五分钟,就在微博上喜提了热搜。 “哎他和夏宇又是怎么回事?” “夏宇才多少身家?有多少球星混得像高比?还不如直接找个更有钱的。” “想得太简单了!你知道画师平台,有多少注册画师吗?就他能签ace?” “说不定人家早几年就傍上华瑞太子爷,团队给他策划好。” “傍上就傍上了呗, 还走什么逆袭路线?既要又要!” “残疾都不知道是不是装的,又不是缺条腿。” 人们大多愿相信精彩的反转,多于两人平淡的真诚。 短短时间,多少人路人转黑,粉转黑。 果然正如楚非昀当时所说的,“人家谁管我们什么时候恋爱,吸引眼球的就是你这个’百亿男友’的身份。” 秦风的拳头捏得咯咯响:“假的!假的!假的!” 楚非昀的事业,是他自己的天份、努力加运气。 他秦风根本就帮不上他的爱人。 真就算上华瑞与他正在合作的医护卡通形象设计,也不过是他们工作室的零头而已。 因为爱他,尊重他,愿意给予时间,让楚非昀自己选择什么时候公开。 楚非昀的梦想和事业,他背负的与那几个大股东的对赌协议,他所背负的、与他一起“反出ace”的小豪等人的职业路线…… 就在谭天这疯子得不到就毁掉的欲望下,被践踏一地。 当秦风再次想起拨打楚非昀的电话时,已一直通话中,想也知道是霓虹在想办法。 他抬起头时,会议室内的专家学者们走得差不多,而重新亮起的白色荧光灯,让他想起前一段时间,icu里永不熄灭的惨白灯光。 还留在会议室内的年轻人们,手机背后的摄像头一直对着他,偶尔有人没关闪灯就在拍摄。他管不着。 秦风开口说:“事情不是你们想像那样。绯云是个很好的人,阳光、温暖、有主见,我发誓,他的事业和成就,与我、与我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他自己的努力。” “对了!我的母亲,也因为我们的恋情打压他。所以我们家根本不可能帮助他……” 感受到沉默的压力,秦风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每个不声不响的人、每台正在拍摄的手机,都只会把话题推向新的热度。 张婷婷适时提醒他:“老秦,要不你先回去酒店?这里交给我们收拾。” “对。”他抛下一屋子人,不是回酒店,他要回海湾市,告诉楚非昀,凡事有自己在呢。 他沿着中间的通道,从后面的会议室大门口离开,在走廊里就差点飞奔起来,又木然看向正在叫他的父亲。 洪教授对他说什么?哦,调查。他这边问题不大,该如何就如何吧。 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克制自己,向两位长辈点头,他再次大步冲出会议中心。 t大会议中心门口,谭天那辆金光灿灿的车正等在那儿,嘲笑他的失败。 “铮”的一下,脑里那紧绷的弦终于断掉,全身力量灌注在拳头,拳头砸向谭天的脸。 无视谭天吼的“不是我”。不是他,是谁? 热搜再次刷爆:#正大地产谭家三公子 #华瑞医疗太子爷 ,两个家族资产几百上千亿的豪门贵公子,为一个小小的残障画师,公然大打出手。 “啧,看不出啊,绯云原来是个钓系极品。” “就说,现在哪有什么底层逆袭神话。” 骂名都集中在绯云身上,但两位豪门公子,却因纯爱上了热搜。 “风哥哥右钩拳好帅!”有的t大学子把当时两人火星撞地球那一幕给拍下来发到网上。 “那是天哥哥没有还手啦!”还有人翻墙扒到谭天的ins,把他秀肌肉的照片发到网上。居然还被眼尖的吃瓜群众发现,胸肌上还真的纹了个小小的花体“昀”字,又再起热议。 十月中旬某一天,西瓜好大好熟。 绯云在傍晚七点发了微博:“与秦风的确是情侣关系,但事业从并未受其资助;与正大地产谭家三公子仅为十年前师兄弟关系,无其它交集。” 评论区里,“绿茶”骂声一片,就算有真爱粉想为他发声,也很快被口水淹没。 更别说很多据自称华瑞内部的小透明账号爆料,称他早就是陈董默认的“太子妃”,因病住院时各种耍脾气耍大牌,连对太子爷也呼来喝去,表面看着阳光开朗,实际性格尖酸刻薄。 但另一边,谭天刚刚注册的国内社交媒体,关注度一下子飙升至80万。仅一条“不是我做的!@绯云”,就获得了“有担当的男人好man”的评价。 当晚十点,秦风乘飞机落地海湾市时,他的个人账号关注度也在不断上升。 下了飞机,让来接人的司机滚下车,油门直踩到底,往市区的自家宅第直奔而去。 “毁了楚非昀对您又有什么好处?”对着母亲的杀人诛心,秦风气得眼都红了。 但其实事情超出了陈英的预计。 两母子不上不下的年纪,58岁不是一个事业女性想主动退休的年龄,但儿子明年30而立。想他独当一面,又怕断了风筝的线。 但经过半年时光,不但那小子没拿钱走人,自己儿子还弄了个项目招了风投,在小圈子内大大彰显实力和潜力。 从九月份,股东和董事会成员多次联手否决她的提议。 张一帆还不敢对她如何,那个周强有意无意笑眯眯:“英姐何必这么累,东西扔给儿子,与您家老秦找个宝地安心享乐去,多好,我还没这福气呢。” 好想把“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打在那周强的脸上! 家里家外都这么糟心!火大起来,她竟想狠狠把好大儿的风头灭了,让他沉寂一段时间,过几年才再起用,这时他总该听话。 她的想法与谭家三公子不谋而合,所以在与正大地产争夺海湾市郊新开发地块时,与谭家三公子是达成了一点协议。 以谭家不与她相争一块小地皮作为交换,她交出那些不记名邮件的内容。 这些邮件不会真正对秦风构成威胁,因为8月底她就知道秦风并未使用华瑞数据,只是想儿子被当众打个脸而已,只要调查发现指控不成立。 而且陈英深知楚非昀对儿子的重要性,还真没打算利用那男孩。面对秦风的指责,就算不是她陈英做的,此时也百口莫辩。 到现在,两母子还有什么信任度可言? 没兴趣再听她申辩,秦风冷笑着拿出手机,向她展示。 先是个3月份的音频: 秦风的声音:“……我想先到父亲那儿去搞研究……” 然后是陈英自己:““去你爸那儿,要为我们华瑞争取资源。” 秦风:“母亲想我学术违规?” 陈英:“你可别忘了,你要我不动那人,总得让我有点抓手。” 当时,秦风声泪俱下求她放过楚非昀。求是求了,但一个女强人,哪可能因为儿子的求情而随便心软。 她能秘密拍下楚非昀向阿琳提条件,竟大意于秦风也会因此存证。 然后是4月1日的原视频文件,秦风刚加入京城s大的神经学研究所,在所长秦伟树、书记、洪教授几人在场的情况下,把自己的潜在目标向他们汇报:“……保证不泄露研究机密。” 每次向她发送的“实验总结”时,同样都有视频录下全过程、及周围证明人员。 陈英怒目而视:“原来你早有准备!” 秦风垂首:“也是跟您学的。” 事已至此,这些内容一旦公布出去,肯定会造成华瑞重大口碑滑坡,周强等人令她引疚辞去董事会成员一职也不为过。 好一会儿,她只能妥协:“你要什么?” 秦风冷笑,志在必得:“您手头一半华瑞股份,还有,我要任执行董事。” 现在伤害已经造成,追查谁想坑楚非昀,意义已经不大。以前还是太天真,以为靠自己证明实力,不依靠家庭,就能一步步得到认可。 这几个小时,他的观念已被彻底颠覆:光风霁月,永远存在于事情表面;手里没权,只会连心爱的人也保护不了。 扔下一句:“明天上午,您必须正式向股东大会和董事会提出。” 第74章 秦风急匆匆离开这个令他失望到绝望的家。 车子停在高新区他们家楼下。秦风快速冲了澡,把自己弄得干净清爽,回到医院时又仔细消过毒,因为他的爱人还病着呢。 “欢迎回来,我的大英雄。”楚非昀已张开双臂等着他,双眼落满星光。 第56章 半夜12点已过, 楚非昀在等着他,含着笑意。 桌子上,还摆着小份餐食和果汁盒子。秦风皱眉:“怎么这么晚才吃?”正常来说少食多餐也会安排在11点前。 老孙老觉得前一段时间没把人看好, 才让楚非昀大病一场, 这次秦风出去两天, 他事无巨细都给秦风发微信,除了今天下午他演讲时。 现在便再次汇报:“今天下午小楚一直在那儿摆弄手机, 盯着看很久, 我说他他也不听……” 秦风摆手让他回家先回去,却又见老孙说:“后来看太久,还吐了。” 秦风的心一下子揪起来。 老孙一看他那凶神恶煞的眼神, 话都说不利索了:“……后来吐、吐完, 王主任又给他去照过ct, 哦还有昨天的脑袋的cta结果……小楚再吃完东西,精神了些, 嫌身上不舒服,硬要洗澡, 弄到这时候。” 其实太子爷也没对他如何,就是那眼神恁吓人了。 看病人吃完, 老孙赶紧拿过牙具让他清理口腔, 把楚非昀打理得干干净净。 接过这几份检查报告, 秦风仔细检查过,情况挺好, 基底节区已没有再往外渗血,血肿有变小趋势。 医生的一颗心才安了下来,挥挥手让老孙回去休息,今晚他来陪床。 “你别呀, 累了多少天了,看我一眼就回去睡吧。”楚非昀忙说。 但老孙听了秦风的话,已经离开房间。 只剩下两人,四目相对。 楚非昀先笑了起来。 但很快他的笑也僵硬了。48小时不见,他的男人见到他却一直板着脸。 楚非昀想了想,又逗他:“你个拐拐,半夜三更还不睡,皮子痒了嗦?” 自从上个月,两人同去禺市开始,秦风让他教,教了这男人也不认真学,光听着就笑。 有啥好笑的,总比扑该顺溜。风哥的笑点真奇怪,但笑起来又好看。 只是,不是现在这一脸硬攒出来的笑容,好像他楚非昀快要死了一样。 便向男人招招手,想他靠近一点。 秦风摇摇头:“宝贝还病着。” “如果连你也一直当我是病人,那我可能就真的要病死了。” “不许你死!”秦风失声低叱。 “那就来。”楚非昀斜躺在病床上,把怀抱张开得足够大。 男人终于被说动,起身探过他心率,又来到另一边,检查过床护栏都卡得紧实、放平床头、为男孩翻成侧身、腾出一点位置给自己、又用软枕帮他垫好两条瘫腿和后腰。 打理妥了一切,这才回到原来那儿,翻身上床,再小心翼翼地没有压到男孩麻木的肢体。 医生退散,现在他只是对方的爱人。 又用手一把一把轻扫着男孩的柔软的头发。 他闻到男孩发间一股既清新又熟悉的、柑橘与香草的气息。他明明用过对方的洗发水,那只能说,是男孩本身的味道,生理性地吸引他。 肩膀使使力,秦风便撑起自己,凑近他的额角,再深吸一口气。唇刚好落下来,吻落在男孩耳朵上的小痣上,也还是香喷喷。 男人的呼吸弄得耳朵痒痒的,楚非昀微微偏头避开,嘻嘻笑着,带着一点病理性虚弱。 此时,近在秦风眼前的,一双乌黑的眼珠里只倒映着他一人。 凑近些,灯光被秦风自己挡得严实。楚非昀的双眼黑而深,像他能钻进去看看,又像能把他吸起去一样。 秦风不敢再看那双眼睛,便用嘴唇靠近它们。眼睛当然条件反射地闭上,让他觉得安全些,便用唇峰扫过那长长的睫毛尖儿。 细软的头发洒在男孩的额头上,被只想啃食睫毛的男人,一手拔开。 这么近的距离,竟能看清男孩发际和鬓间,极细小的、长短不等的绒毛,反射着床头灯的暖光。 秦风长久地停留在这一步,欣赏着这个无比真实的人。 那一刻,与人打完架后、右手第三指节的闷痛也没什么重要了,心里幼稚的攀比,觉得他赢了全天下。毕竟宝贝只有一个,在他怀里,疾病、现实,还是某个人,都无法把他夺走。 “幼稚。”这次是秦风在心里骂的自己;看着怀里的人儿,他又满意无比。 可这时,男人的下巴却被小小地啃了一口,同时后脖颈被圈住,是男孩用尽全力的坚定。 这不服输的小兽! 当秦风定在那里,评估对方的病程、体能恢复程度、目前生命体征时,男孩的脖梗再次微微抬起,牙齿已经再次啃着男人的下巴。 从小兽的几颗尖牙间,竟还有个小小的柔软的东西,在男人的下巴处蜻蜓点水般,留下点微热痕迹。 纵使下巴没那么敏感,这样的星火足以让男人的血液往耳根处涌。 ——明明只是想尊重他、爱抚他,现在竟然想吃了他! 男人的耳膜“嗡”地炸开——去他喵的医学数据!爱意就在眼前,谁不上谁有病! 当男孩第三次微抬起下巴时,男人已经泰山压顶般,攫取男孩的嘴唇。 医生开始触诊男孩口腔里每一处结构——无论是牙齿,还是舌表、舌系带,再或是鼻后孔、到会厌,都得探查一番,主打把解剖学用舌尖重新学一遍。 男孩的胸腔剧烈起伏,秦风总算记起要给对方留一丝活路。 可那只小兽什么时候示过弱?竟用尽手臂仅有的力,把男人的脖颈固定,不让理性回归。 又把男人的舌头顶了回去,再用他那小小的、猫儿般的舌尖,学着男人的样子,装模作样地闯入他的城邦,仿照男人的攻城掠地。 技巧生涩,气场十足。 两唇分开之际,秦风发现有些事实已经失控。 纵使男孩因为胸骨以下瘫痪、而无法立即感受到男人身体的变化,但也从男人越变越低沉的闷哼声,感到对方体内抱着火,狼人即将要喷薄而出。 但这时,走廊上响起脚步和交谈声,让紧紧相拥的两人,耳朵竖了起来。 模模糊糊的声音:“孙叔,怎么躺这儿睡觉,小楚呢?”敲门声只响了一下,估计就被门外的老孙阻止。 又是一阵越离越远的响动后,重归宁静。 理智暂时回到秦风的大脑,但楚非昀没有给他空间。 男孩纤细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游走在他最热烈的部位,带着男孩略低的体温,点出无数问号与探索欲。 “你……找死!” “嘻,一起。” 战啊!狼人占据了男人的身体。 管它在医院、在病房、在单薄布帘隔开的窄小病床上,在11年规训的冷静与理智之地,两人把对方烧得一干二净。 倒伏在男孩身上那刻,狼人将退未退,男人竟冒出这种可怕的念头:下次在手术室、还是在诊室? 末日降临,也不过这一世。 男孩体弱,很快便陷入沉沉睡眠中。 秦风为宝贝再翻成侧身背对自己、垫好双腿的压力点,再小心翼翼,按照男孩的弧度贴近背后,两人严丝密缝。 清晨,被向东窗帘处的阳光惊醒时,秦风一看表,已过了近四个小时。他吓了一跳:昨晚由于他俩躺在同一张床上,病床的电子减压数据不对,没有正常工作。 他马上翻身起来,轻轻把宝贝放平,又检查了骨盘外侧这个最大受力点。 但男孩髂嵴处赫然一片暗红。手指轻触,受压部位皮肤发红、发热,按压后褪色——近四个小时侧卧的代价已经开始沉淀。 赶紧拿起床头的液体敷料,轻柔地涂抹上去,以防男孩的皮肤破损。 秦风做着这些时,楚非昀依然还在沉睡。他的宝贝,热烈的灵魂外,无可否认地,躯体柔弱而易碎。 他让护士与孙叔仔细照看好楚非昀,便走到走廊尽头,打电话给陈英。 秦风原来在18岁时就获赠过些许股份,此次属于内部转让;两母子在律所莫律师的见证下,完成股权交接。 但在两母子合计持股约36%的情况下,作为现任执行董事之一的陈英,要求召开股东大会以增加执行董事数量时,却遭到周强的含糊其词。 “英姐,这不合手续吧,您一位,我这边一位,老张那儿也是一席。怎就你儿子想进就进?” 坐在母亲附近,秦风一听他的回复,心想,周强那人还真是两面派,八月份还对他赞赏有加,现在他这意思,无非想去母留子。 打电话给张一帆那时,陈英直接怒道:“周强那人就想去母留子!一帆,你这边又如何?”她和张一帆加起来也有51%,足够召开股东大会。 但张一帆的回复也很微妙:“英姐,您现在转了17%给小风,理论上说,老周就是最大个人股东了。” 第75章 陈英对着电话吼道:“你什么意思?”又开了免提,让秦风也听清楚。 张一帆压下声音:“我听说啊,只是听说,老周那边也想加个人。现在他放在董事会的albert,他使唤得不得劲儿。” “那他想加谁?”这下倒引起两母子的兴趣。 但两边不得罪的张一帆,话只到此。 “股东大会肯定不会同意一下子增加两名执行董事。这下恐怕是要竞争了。尤其是,风儿你没有企业管理经验。” 放下电话,陈英很坦白地对儿子说道。一家子走到现在,沟通已十分困难。 秦风冷笑一声:“您和张叔,都是临床医生出身,现在用经济专业和管理经验来吓我?” 陈英急道:“时代不同了,现在又不是三十多年前开放。” “该想办法搞定这件事的不是我,是您才对。”秦风扔下这句话,匆匆离开。 刚刚收到老孙的信息,霓虹带着几个男士刚到医院那儿了。很有可能,楚非昀那工作室的股东们,要向楚非昀“逼宫”。 第57章 秦风一边飞车赶回高新开发区, 一边听见微博推送来新消息:“正大地产执行董事谭天发文:致小昀的一封信”。 实在忍不住让语音助理读出内容,却被里面的“十年之约”、“用整个谭家换你回头”,还有那疯狗自拍的昀字纹身, 给堵得! 一堆人在捧谭天的臭脚, 同时, 连带着把楚非昀的“绿茶钓系”再骂一遍。 秦风气得脑仁儿疼! 十年之约,怎么就不说他一个18岁的成年高三生, 当年意图引诱才13岁的初一小男孩?! 敢情楚非昀与我秦风在一起就是傍富豪, 与谭天在一起就是真爱了?! 过于激动,油门踩到飞起,他差点没在环城高速上追尾另一台车。 拼命踩下刹车那刻, 听着尖锐的刹车声、与后面车龙疯狂地用喇叭声打脸, 秦风才惊觉, 问题出在——谭天的头衔。 那疯狗早已做了布局,自己慢了一大步。 对于楚非昀的工作室, 现在合作的大部分项目都是依靠他的励志ip。 所以现在楚非昀的口碑崩塌,十几个合作方中会有起码一半以上因此索赔。 工作室估值会大大下跌, 楚非昀就算把手头全部的25%质押出去也远远赔不起,分期偿还犹如卖身。 且绯云工作室本就因应他人设而立, 所以对他退股的条件极为严苛。那傻孩子当时为了接收小豪雪儿等人, 头一热就签了。 如果要收购绯云工作室的其它股东份额, 再加上赔款,上亿的现款, 秦风不至拿不出。 但同时,若谭天以他那估价上百亿的北美tan游戏平台,向其注资。可想而知。 对于绯云工作室股东来说: a选项,把股票按跌价后市值卖给秦风, 他们大亏钱。不甘之下甚至可以让小透明反咬秦风一口、认为是他秦风放出与楚非昀的照片,操纵绯云工作室估值。 再说,秦风及他们家没有游戏行业类资源,后续绯云工作室想翻身很难。连楚非昀都未必想让他注资,因为这更纯纯地加强了“绯云傍富豪”的说法。 b选项,同意tan游戏平台注资,股东获得增值,这还是零头。且国内国外游戏公司之间,建立新的合作关系,开拓全球发行渠道,大家共同发展。 两者相较,用膝盖想就知道,股东们会怎么决定绯云工作室的去向。 他要成为华瑞执行董事,目的就是反制谭天在国内资本上有可能的压制,以及利用执行董事一职,在ng技术通过专利审核后、在国内迅速面世,以快速提升lonicera的估值。 但谭天比他快。 ——刚才语音播报的“正大地产执行董事”,谭天早一步在家族资本上完成布置。 甚至可以推定,刚才周强那边,突然要求增加的执行董事席位,很有可能与谭天有关。 若这次执行董事他竞选不上,想也想得到以后周强的人会在经营上,如何否决他们两母子的提议,陈英很快就会被排除出华瑞的决策中心。 更不用d公司的数据污染,让neuroguard的版本向前回滚、还要花大量时间重新训练,眼巴巴等着fda认证的风投,到时会如何逼迫他。 一想到此,毫不自觉地、他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从见到谭天的第一面开始,自己就轻敌了。 慢了一步,也即是落败前兆。 这疯批实际比任何人都清醒和精于计算。 花这么多心思,真是为了得到一个人的话,那他一旦得到,可想而知会如何一点一点玩弄楚非昀。 至于谭天对他秦风的网络诽谤,需要境外的网警支持,没法快速得出有效结论。 想来想去,他只能利用谭天卷入名誉侵权案,来延缓谭天的计划。 那天在海城,谭天以硅胶仿真人偶向他示威。刚刚律师回复,所有监控摄像头都没拍到车后座的情形,而巡逻人员查车时,亦未发现他的车里藏有什么异常物品。 也就是,在巡逻人员截停谭天的车时,他已找到地方安置那恶心东西。海城是谭家老巢,谭天有的是办法。 所以谭天的侮辱罪名难以成立。 秦风手里只有所拍摄到的视频,以及张婷婷一个目击证人。而另外那个t大女生,估计已不可信。 他要赶紧回去,让楚非昀签下授权起诉名誉权的律师委托书。 他当然知道,在宝贝被网暴、心情如此不稳定的状态下,还要让他看到视频里的恶心东西,对于楚非昀来说伤害有多大。 这仗不好打,希望他的宝贝能与他一心一意。 停好车,在大堂换乘电梯时,秦风看见售卖精品水果的柜台,店员刚好摆出一份刚切好的新鲜蜜瓜。 用圆勺挖出来的一个个浅绿色蜜瓜球,放在大号甜食杯里,滴溜溜地反射着诱人的光。 大宝贝的吞咽能力恢复得不错,大鱼大肉辛辣刺激还吃不了,但水果还是能让他尝鲜。尤其是他最喜欢吃甜腻腻的蜜瓜,一定会很开心。 秦风特意让人再做一份、看着店员把工具洗干净消毒过、盯着别人换过手套、再重新开始挖,直到覆上保鲜膜,店员才松一口气。 那必须的,他的珍贵的大宝贝,不能再受一点污染。 刚才在路上,秦风就收到老孙的报告,霓虹他们很快就走了。 进了病房,他把水果杯放在病床的小桌子上。 楚非昀一看,果然两眼放光:“买给我的吗?我可以吃了?”扔下手机就要拆开保鲜膜。 医生之魂连忙阻止:“别动,洗手。”秦风再次快速把手洗得一干二净,坐到他床边椅子上,拿过湿纸巾想帮他擦手。 “那还不如你喂我呢!”大宝贝懒啊。 男人从命,叉起一颗最大最圆润的蜜瓜球,逗小宝宝似的在大宝贝面前飞来飞去,直到楚非昀把嘴嘟得长长的,才把蜜瓜球正正嵌进这小猪嘴巴上。 小猪嘴巴还轻轻嘟着,索吻呢。 “吃吧,我刚吃过饭,还不想吃东西。”秦风又仔细叮嘱,“含一下,暖了才吞下去。” “知道啦!真把我当小孩了。”十来天都没满足过口腹之欲的小吃货,三下两下就把软绵清甜的蜜瓜给吃掉,又叉起另一块,献宝似的递到男人嘴边。 “你吃吧,专门买给你的。”秦风的语气淡淡的。其实对甜的东西兴趣不大,或许说,除了辣食他吃不来,从来就没什么特别喜欢或特别不喜欢。 “真的是,你这样让我想起我妈,”楚非昀突然发起脾气,“什么都说’留给你吃’,然后自己躲一边啃白面馒头!” 说着说着,眼泪就这么掉下来,一扔叉子:“我现在是连个水果都买不起了是吧?” 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秦风赶紧哄人:“怎么会,宝贝你也知道,我的确没有常吃零食的习惯。对不起,你再喂我一个,好不?” 人一旦身体虚弱就容易多想,刚好也摊上这么大档子事,作为医生他怎能不理解,作为爱人就更该体贴。 宝贝没错,是他规矩多。 楚非昀很快就收起脾气,喝口水又跟他讲,刚才除了霓虹,曾律师也来了。其实他们都在为他想办法。 带来的口碑下跌,有几个品牌提出解约,需要赔的钱不少,好大几百万。 大半年前,有人坑他20万那时他都想死掉了。何况现在翻了几十倍。 “你一定是在想,几百万算什么。但我手头没那么多钱,况且,实在不甘心。”楚非昀靠在床上,泪痕未干。 不过总不至于蜜瓜都吃不起。想想,自己就把话题叉开:“嗯,你说,你会当大厨,我会做什么呢?当司机绝对没问题。” 男人心想,当宝贝。 男孩又犹豫一下:“我煮饭……应该还行吧,说不定外婆的厨艺隔代相传到我这儿了。” 男人心想,当宝贝就够了。 第76章 男孩声音又小了些:“要不养只狗狗,我天天给你遛狗去。狗还不一定够我溜哒得快呢。毕竟我有风火轮嘛。” 男人心想,什么都不舍得他做,只当宝贝收着。 男孩又建议:“我给你打战场,专门给你刷漂亮皮肤去……不过你那角色的皮肤,都是星月弄的,太仙了,怎么就不接地气儿些。” 男人心想,我应该选你设计的角色。 但华瑞没动,因着华瑞而来的另外几个护理品牌也没提出解约,目前对楚非昀的打击还没那么大。虹姐也劝他,只要游戏龙头的ace没动,黑红也是流量。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撞上这等事,楚非昀一腔愤怒不知住哪发,只好狠狠吃着那份哈蜜瓜球,吃干抹净。 见楚非昀心情渐渐好转,秦风也还是不敢马上提起仿真人偶那档子事。 转机在那天傍晚。 除了虹姐的公关团队在想办法,最大的自来水,首先还是以前球场上的亲兄弟。 有好几万粉丝的禺市团圆火锅店小老板、上次见过的大块头“奥尼尔·糍粑”,发了个视频: 先是去年十月底,几个朋友帮着楚非昀,一起收拾两母子卖掉楼房后、后来租住的出租屋,送他自驾离开禺市那时,几人一起在那破旧小平房的合照。 糍粑同学浓重的禺市口音,几乎与破口大骂无异:“大家看看嘛,小昀直到去年十月份,都住这地方,还是租来的!那什么地产家三公子,你要真喜欢人家十年,能看着小昀和他妈妈这么着?你家在市中心卖豪宅,不整两套给人住住?不请三四个保姆、平时好吃好喝伺候着?就说在不在理嘛!” 还有好几个朋友都一起对着镜头喊着:“小昀,莫得事噻!不高兴就回禺市嘛,兄弟伙扎起!” 糍粑还@夏宇:“是兄弟伙,就给老子开腔噻!” 夏宇很快用个人微博转发了糍粑的视频:“小昀,流量时代总有真诚,哥挺你。” 再就是这个月以来逐渐起飞的小豪和雪儿,ace的另一名知名画师赤羽,还有原来在趴站认识的编辑朋友,大小力量都纷纷发微博力挺。 支持的力量,总算在黑暗中撕出一道光。 秦风把他拥在怀里,轻轻拍着:“对啊,关键时总有朋友能帮助你。” 楚非昀从他怀里抬起头:“风哥,你那边是不是也挺麻烦的?毕竟在会议上被那疯狗这样黑你。” 秦风在心里叹一口气: 学术上他早有清晰存证,只是需要时间,反正也已有人在调查谭天对他的诽谤;ng技术需要清洗数据重做,只是需要时间;lonicera增值的进度虽然可能变慢,但那两家大风投肯定不愿意股权被稀释;现在华瑞的股权拿到手,万一选不上执行董事,他还能反手把股权质押到好几十亿、然后到国外寻求ai医疗行业新规范,大不了华瑞不干、他自己干。 退一万步说,事情总能一步步解决,辛苦些就辛苦些,只要能护住人。 这些就别让宝贝心烦了。 “总不会让宝贝连蜜瓜都吃不起。放心吧,就算只在三甲医院当个普通医生,也养得起你。”秦风捏捏他的猪鼻子,“养好身体,没什么需要你担心的。” 楚非昀点点头,一直在秦风胸前磨磨蹭蹭。 正如糍粑刚才的视频一样,他本就是个什么都没有、从老旧房子里出来的草根,不怕重新来过。 但他不允许有人把高高在上的秦岭之花拉下神坛。 第58章 两人吃过晚饭, 见楚非昀心情好些,秦风拿出律师准备好的授权委托书。怕楚非昀受不了刺激,原本还不太敢给他说清楚, 谭天怎么侵犯他的肖像权。 但禁不住楚非昀往下一看:“硅胶人偶?怎么回事?” 秦风转开脸低声说:“恶心东西, 我不想提。” 楚非昀注视着他:“他在你演讲前, 拿着一个和我一样的硅胶人偶,来恶心你?” 秦风又抱着他脑瓜揉来揉去, 想分散他注意力:“宝贝就别管那些人, 交给律师解决。” 楚非昀发了狠:“不给我看我就不签,我不是信不过你和律师,我是要开开眼!” 没看十几秒, 这娃气得不行, 一把推开想哄他的秦风、把视频转发到自己手机、又立即发了微博: 「@正大地产执行董事谭天, 你他喵的拿这东西来恶心人?他喵的还给我凸什么深情人设?他喵的哪个人再捧这种人臭脚,我祝你以后天天恶心!」 没半小时直接蹿上热搜前十。 但谭天的反应也很快, 很快po出了另一张照片。 在一个纯白的房间里,从高到低错落有致, 摆放着七个与本人差不多大小的“楚非昀人偶”,统一穿着一样的衣服、坐着一模一样的轮椅。 谭天还要摆出个很商务的手势, 与其中一个握手。 配文是:「今天周一, 月酱, 到你了喔!@绯云,宝宝, 想你!」(备注:岛国语星期一是月曜日) 呵!呵!呵!看见这一条,秦楚两人已经无语。和疯子能说什么?爽快通知律师。 但很快,楚非昀的手机里却收到一条闪信。 ——就是那种平时接听到可疑来电时,运营商发来、强制显示在手机屏幕上、提醒“疑似诈骗来电”的信息。 但内容却明显不是运营商发来:“宝宝, 你忘了?你签过授权书的。你可是把你整个人的形象,授权给我的。” 明显就是那疯狗的语气。 秦风心下大惊。 他虽然不搞it,但至少学过相关编程课程,这应该属于很高级的黑客技术了吧。 照他理解,这种阅后即焚的强制弹窗,至少需要系统级权限、或物理接触。 谭天怎么会有楚非昀的手机权限?况且,他们俩的面对面接触,仅限于生日宴那晚的短暂一面。 秦风赶紧确认:“你之前没有收到过这样的信息吧?” 正想拍照存证,但一气之下的楚非昀已经按了屏幕表面、唯一可以按的“确认”,信息就消失了。 “怎么没了?”楚非昀还在信息啊、推送通知那儿翻来找去:“我没收到过啊。” 这台手机有问题了,说不定被监听。秦风马上拔了卡,把它,与刚才的授权合同一起着人送给律师行,并让他们报案和鉴定。 那晚上,秦风开车回到他们家楼下。 第二天上午,先忙一会工作,看着差不多是宝贝睡醒的时间,便过去医院陪伴。 如同在这儿工作的三年,只要不下雨,他几乎都是步行到医院。 毕竟高新区绿化好,路也宽,也近。 公寓大门口出来,沿路边向右拐个弯再直走,再在十字路口前过斑马线就到了,步行再慢也就七八分钟。 十字路口这个时点人不多,看见马路对面、除了医院门口有些来往行人,另一边就他一个人等着过马路。 绿灯亮起、他左右看看没车,再迈开步子。 他一向遵守交通规则。 但就在这一刹,从他左边、与他来时方向平行,突然间冒出台开得极快的两轮电瓶车,一个猛地右拐,几乎贴在他身前一冲而过。 从突然觉察有车、到被快速蹭过,纵使秦风反应再快,也被猛地带了一下,向右后踉跄一大步,差点没摔倒。 电瓶车在十字路口右转,的确不用等灯,但也不是这么快、快到要送死的吧? 对面马路过来的几个人,见到这一幕,都惊叫起来。 大家惊魂未定之际,那台像是改装过动力的电鸡,已经沿着马路,一溜烟消失不见。 被吓这么一大跳,秦风心情繁杂,最近两天怎感觉小命要不保。 昨天下午开车时差点追尾,是自己意气上了头。 但今天这样,再差半步,那车速,真给撞了非死即重伤。 一旦他有什么事,楚非昀一定被那人吃干抹净,只有他能保护他的宝贝。 他下意识往医院走去。行人经过他身边,问他有没受伤,他也只摇摇头。 过了马路,才感觉到左手手肘发麻、小臂却火辣辣地疼。抬手看了下,好像有点出血,估计要处理下。 急诊太忙,人也多。找普外还不如找自己人,干脆到28楼神外。 他原来的助手,主治小李,和规培生小陈,一见到他惊喜不已,一口一个“秦主任”,“老师”,叫得那个甜。 自从三月底秦风离职后,虽然这大半个月回来了,但据说一直在icu陪“太子妃”,没与人见上面。 秦风不叙旧,把他俩叫进处理室。 两人进来,只见秦风右手紧按住左大臂的动脉,示意小李,“伤在左手手肘。” 两人连忙翻开他袖子一看:只见左小臂靠近肘关节的位置,有条斜着大概五六厘米长的伤口。皮肤外翻,血污都沿着小臂流到尺骨突上了。 小李以前被他管得多、不敢惊叫,小陈吸了口大大的冷气:“我x,哥你咋弄的?” 第77章 “刚在门口差点被一台电鸡撞了,估计是车头啥东西刮了一下。”看到伤口才觉得,疼啊。 小李迅速戴好口罩手套:“老师你忍着点儿。”见血几乎止住,他在灯下仔细检查有无玻璃啊塑料碎片。 那边小陈已把超声准备好。 为查看有无残留小块异物,超声探头沿着伤口两边扫描时,秦风痛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从小到大,他几乎连手指皮都没划伤过,更别说这么深的伤口。 神外也不像急诊那儿有减压球等安抚工具,只能掐大腿来分散注意力。 那可恶的小陈还问他:“老师,给你擦把汗?” 擦什么擦!现在又不是他在给人动手术!秦风默默用右手,把眼角因为疼痛而生理性渗泪给擦掉。 然后,即便上了麻醉、脉冲冲洗时也还是抓心挠肝,果然伤在自己身上,就和书上不太一样。 小李一向手速不错,缝合也美观。现在深筋膜、皮下、表皮层层缝合,也就20分钟出头:“幸好这位置,没伤到肌纤维和桡神经,要不老师这手……” 尤其对于神外,就算不是惯用手,手抖超过0.1mm就彻底废了。 感受到无名指和小指一直在微微抽动的秦风,这时心乱如麻,被同行提醒,他越想越后怕。 他试着旋转手腕使力,但也不敢过份硬来。 小陈一看他咬牙切齿在尝试用力,连忙阻止:“哥你咋的呢,能管别人管不住自己?别乱动啊。” 刚给伤口涂完防水敷料,小李也打开系统准备开单子:“老师你别急啊,现在找人调个破伤风上来。对了还是得照个ct吧?这么撞上来,不知有没伤到骨头,还是查查?” 这时,刘主任刚好进来,一见秦风小臂上还没擦洗干净的血迹:“哟,小秦你咋了?”主任更一惊一乍。 小李哪敢隐瞒,一边给秦风用弹力绷带包扎好,又把他的伤势一五一十告诉主任。 本来最近事儿多,秦风还不想人知道这事,医院内外人多口杂,不知到时传出去,又对楚非昀有什么影响,才来找的自己人。 这下刘主任一知道,他爸妈都得知道。 刘主任当然也这心思:且不说外科医生伤到手可大可小,何况秦风是什么人,不告诉他老子老娘那是不可能滴,要不陈董怪罪下来,自己有几个脑袋? “你说被人撞的,报案了没?” 秦风也感觉出问题了。 一开始,想着会不会人家赶时间,当时也没觉得伤得厉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冷静下来,那电鸡贴着人这么蹭过去,越想越觉得恶意满满。这事不能就这么放过,还是得报警。 等待派出所人员上门笔录时,秦风到原来的办公室换了件衬衣、下去拍片子时,果然引起众人暗中一片议论:“太子爷就在医院门口被人袭击。” 不出所料,刚做完笔录,陈英就到了。 把秦风叫到办公室,又让小李过来汇报查体和治疗情况,还有ct室医生上来汇报检查结果,还把康复科主任也叫上来询问。 秦风在一旁冷眼看她表演:母亲这种生物很奇怪,可以联手外人、把孩子教训一顿;一旦孩子有点事,又想起骨肉亲情来着。 陈英向康复科主任问得事无巨细,那喻主任见秦风木无表情,只好按伤情按经验回答,完了才终于被放走。 等没了别人,秦风不想与她演戏,正想也站起来走人,却被陈英喝止:“站住。” 秦风定在门边,一句话也不说。 看他漠然的表情,陈英试探着问:“疼吗?” 秦风冷笑,不答。 陈英的声音又再提高一点:“伤口究竟怎么样?” “刚才您不是听人汇报得一清二楚。” “我是在问我儿子,手疼不疼!” 因着疼痛,秦风用右手在左肩下捏了一把分散注意力,的确无法忽略左手无名指与小指轻微麻木与跳痛,便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客观地说: “利卡多因药效正在消退,目前深部组织有节律性搏动疼痛,大概,nrs 6分叠加dn4 3分。” 陈英一拍桌子:“说人话!” 秦风的嘴角挂满嘲讽:“疼,不过疼不死。比起这个,一想到您当时、把邮件交给那个要干掉你儿子的,心更疼。” 这是秦风29年来,第一次对她发脾气。 看着儿子长大后变得清峻冷漠的眉眼,她既熟悉,又陌生。 比起他前天因此索要近百亿股权,陈英更害怕他索要感情。 她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许久才低声解释:“这事是我做错了,没什么借口。就多说一句,按喻主任说的,规律复健。” 秦风走进楚非昀病房时,理所当然收获宝贝一双惊惶的眼睛,把他盯得都紧张起来,好像在宝贝眼中,他伤重快死了似的。 一开始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原因也在于此。 楚非昀临近中午才醒来,只疑惑今天秦风怎么还没来。后来看见他在微信上留了言,说有些事,晚点再来。 但哪个医院人不多口不杂?就算他出不了病房,老孙和护士也来来往往的,竟听说秦风在医院门口被摩托车撞了! 他赶紧打电话,而正好秦风在保卫处做笔录,浅浅安慰宝贝两句、便挂了线。 楚非昀紧张得不行,一口粥都吃不下,想让老孙推他出去找人,又被护士阻止,肺炎才刚刚好转,坐轮椅连血压都跟不上,出门不是在玩儿命? “小楚乖哦,别添乱,听说秦医生伤得不重,就手臂上有个伤口,问题不大。” 医护要安慰人时,就算脑袋穿了个洞,也能说问题不大,伤好了就行。这能信才怪啊! 但看见“伤得不重”的秦风打着吊臂走进来,楚非昀一双眼睛直盯着他的手,喉咙干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见宝贝这样子,秦风只好先安慰他:“真没事,问题不大,头两三天是怕扯到伤口。” 过了好一会儿,楚非昀才嚅嚅地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那今天,大宝贝哄我吃饭?”到他撒娇的时候了。 “嗯!”不但哄了,还喂了,用勺子喂。 但当秦风逗他,要他“用嘴喂”时,今天倒是楚非昀拒绝他:“别呀,碰到你手了怎么办。” 一个故作轻松,一个忧心忡忡,但表面都演着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下午四点多,伤口到达疼痛峰值,秦风要来冰袋敷着,感觉无济于事。 他还自嘲道:“好丢脸,从小到大没受过伤……” 楚非昀招手让他侧卧在自己身边,又一直轻轻爱抚着爱人的脸和头发。 像平时秦风照顾他时一样。 剧痛一阵一阵,稍缓解时,秦风居然在男孩身边熟睡。 看着秦风就算睡着也依旧微蹙的剑眉,看着他因疼痛而显得苍白的嘴唇,楚非昀一颗心哪定得下来。 他一直觉得,可以轻松面对自己的死亡,死就死了嘛,和一家人团聚去。 但此时他才发现,当时对秦风说的那些话有多残忍。 爱一个人时,独占欲强得连死神也不能染指。 将心比心,如果秦风消失了,他真能豁达起来?真是自己声称的那样,e人玩一圈回来啥都忘了? 男人一直健康又强壮,嗯……至少比他强壮一些,所以他从没想过,秦风有一天会死。 他不允许秦风死在自己前面。 更不允许有人因为他的原因,而想害死秦风。 别说“死”字,他刚才甚至不敢问秦风,手臂的伤会不会对医生的职业生涯有影响。估计问了,秦风也只会安慰说没事。 他不可以再心存侥幸了。 第59章 从悠长睡梦中醒来时, 暮色四合。 身边若有似无的柑橘香草气息漫入胸腔,秦风猛地睁开眼睛:“几点了?” 他应该要记得,与宝贝睡在一起时, 要为他翻身。 只见楚非昀平躺在他身边, 听闻他的焦虑, 睁开眼睛朝他笑笑:“我总不至于自己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呀。” 医疗资源如此充足,恢复进展挺好, 一个多小时前, 他揪着床边扶手,慢慢把自己放平。难是难在不把男人吵醒。 现在他再次试着把自己翻向左边,想再靠近男人一点。 男孩的力量不足之际, 秦风刚想抬手帮他一把, 但深及筋膜层的新鲜创伤, 让他眉毛不自觉一抽。 男孩连忙轻声叫道:“别动!非得逞强,真想以后只当大厨啊?”他动作虽慢, 但总算把自己弄成跟男人可以脸对脸。 此时,室内尚未亮灯, 莹莹微光穿过半透明的纱窗,映在两人眼底。 男人眼中, 男孩长长的睫毛扑闪之际, 停留在自己的唇上, 然后,嘟起自己的小猪嘴巴。 不由得好笑, 也嘬起自己的唇,却不靠近。 男孩的眼尾一挑、像微微翻了个白眼,又把自己的脸挪近那么一点点。 第78章 男人也好整以暇,学着他的样子, 往前挪5mm。 “哎!”男孩嘴边似乎逸出一丝不满,但又重新嘟起嘴,再往前挪那么一丁点儿。 “嗯?”男人再把脸往前挪一点,两人鼻尖便轻轻撞到一起,不能前进。 男孩悻悻地收起嘟嘴之际,男人已离开枕头猛扑上来,正准备用嘴唇包住男孩小巧的唇瓣,却刚好撞上也奋力扑过来的小小兽嘴。 不知隔着谁的嘴唇,两人的门牙“砰”的一声、狠狠磕到一起,把两人痛得都轻轻“嗷”了一声,又各自落回枕头上。 “你干嘛呀!”楚非昀抱怨着,却伸手轻轻抚过秦风的嘴唇。 男人承认,是自己的错,错在不懂男孩的主动。 两人的唇峰都因磕到门牙而微肿,谁也不落空。 又同时为刚才的傻事,笑得止不住。 好一会儿才停住,“我们谈谈。” 在男孩说出这句话时,男人便知道他想说什么,声音冷下来:“你认为我会输给谭天,所以想说,你要屈服于他?” 无非是想说,绯云工作室会接受tan的注资。 无非是因为看见他被袭击,怕他被人弄死,怕他的科研事业遭到那疯狗打击,怕他费尽心思仍落败于董事会竞选…… 楚非昀捂住他的嘴:“你接下来该不会想说,‘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算什么男人’之类的?”老套! 男人一副被说中了的表情。 男孩轻声说:“秦风,我也是男的。” “或许说,我与你一样。与性别无关,与能力无关,与家世无关。爱一个人,便想尽自己的全力把人护好。 有一碗薄粥,便想两个人分;有一桶金,便想两人一起多赚一桶金;有敌人,便想把脊背交给对方。 我们应该谈的,不是争执两人谁比谁强大,而是,怎么让我们两人都变得强大起来。” 说着,楚非昀小心翼翼问道:“风哥,你的手究竟怎样了?” “还行,没伤到主要神经。” “不会影响你以后拿手术刀吧?” “你别管我,大不了以后握菜刀去。”男人三分感叹,七分撒娇。就算真不能做手术,又不是变弱智。 见他转开脸不看自己,楚非昀把他的俊脸硬掰过来,又小心着不碰到他的手,半爬到男人身上,强迫他看着自己: “哎,风哥,我最崇拜你这样的,从小头脑就好的大天才。啥都能推算一番,分析利弊,想得通透,科研学术啊啥都很厉害。” 男人稍微傲娇了一下。 “我就没风哥你这本事!你看我,我妈说我从小就先动手再动脑子。” 男孩的话,让男人不由得翘了嘴。 楚非昀又说:“反正,打不过就逃嘛,逃回去摇人。我从来都不是孤单一人。” “风哥你知道吗?篮球从来都是个合作游戏。什么位置该做什么事,该传给队友时就果断把机会交给别人,该自己上时一定要猛。外公以前逼着我去打球,虽然混不出什么名堂,但至少他让我从小懂得,依赖队友并不可耻。” 男孩有资格成为一个省级青少年队伍的控卫,也即是球队本场指挥,哪有他自称的那么低智。 男人早知道,应该正视楚非昀的能力。 “秦风,你可愿意成为我的队友与盟友?与我合作,而不是单独背水一战,好吗?” 秦风垂下眼帘,却微微努起嘴。 楚非昀哧哧笑着,抬起下巴迎了上去。 等待了许久的吻,终于在小兽的舌尖微微露出之际,被男人擒在唇间。 一收,一放,再一收,而男孩亦在他敏感的舌下,轻轻撩拨他的弦。 许久,两人喘息稍定。 “漂亮话别多说,你想好怎么做了?”男人声线里,仍残留着情欲将消未消的低沉。 “嗯,与他那个游戏平台对赌。”男孩的嗓音里,也还带着被采撷过的粘糊与慵懒。 “对赌?你有什么资本是他要的?”秦风瞬间清醒过来。 楚非昀一边偷笑,一边拿过电话:“看我空手套白狼。” 官媒也一直没有删除5月助残日的《忍冬》视频的转发,绯云及工作室的相关账号也没被封禁。 很多键盘侠猜测的,绯云“很快查无此人”,落了空。 这是楚非昀唯一的本钱。 他清了清嗓子:“喂,黄总?抱歉现在打扰了。” ace旗下,《诸神》的运营总监的声音从电话一端传了过来:“绯云?身体好些没?” “好很多了,谢您记挂。”楚非昀突然虚弱得,连刚醒来那天都不如。 秦风震惊了。 在接电话者看不到之处,男孩却一个凌厉的眼刀飞向他男人,满带抱怨:谁让某人刚才那么猛?! 然后声音还是柔柔弱弱:“黄总,我听说了tan要入股的事。” 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打着哈哈:“绯云,你可别多心,就商业行为嘛,我也知道那人对你是什么态度,那人入了股,又不是天天坐你对面盯着你。” “黄总,两年前您就是我的伯乐,总不能看着我被那人害死吧?”男孩一副委委屈屈、像是被人强买强卖了似的。 “行,绯云,我也有一说一。我们ace决定,tan注资多少、得到多少股份,ace便补足多少,达到股份同等,话语权相等,他也逼不了你做什么。这你都不放心?” “对啊,黄总,而且现在我这边估价下跌,要补的也没多少。您两年前就是我的伯乐,就知道您不会不顾我死活。”看楚非昀那乖乖软软的样子,就差没喊爹了。 那头的中年男人倒也突然醒悟过来:“哎呀,绯云,两年前我倒还真没看出,你小子这么醒目仔!” 男孩也不装了:“这次我能让ace和tan,都与北美q影业挂上关系,咋能让您亏了呢?除了ace等股注资,我还要您让法务那边改写竞业禁止,同意我为境外机构独立创作国风人物。 最后一件,您那边后来派来的五个人,我只留赵庆那边的元宝儿一人,其他四位,该回哪儿就回哪儿去。我要削减创作团队,您也别给我整那些杂牌,如何?” 话到此,剩下的就是让他们ace算账去。 只要ace挺他,一切容易。 秦风早已爬起来,盘腿坐在床尾,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男孩瘫软的、柔弱无骨的脚,又被放下电话的男孩狠狠瞪了一眼,眼尾带着得意洋洋。 楚非昀再打通霓虹的电话:“虹姐,您就我亲姐,我与您有话直说,我同意tan注资,也同意ace同时注资与tan股份等值。” “您上次跟我说过的北美q影业的征集,您还记得吗?对,首轮已经截止,我有办法。现在我已经说服黄总那边,让ace改写那个三年竞业禁止条款。 我请您为我做的,就是说服叭站李总那边也同意tan的注资,我知道您肯定有办法搞定您的前上司,交给您啦。” 楚非昀放下电话:“剩下的,也是最艰难的。风哥……” 秦风心里那股气:“不告那疯狗?” 楚:“你拿到北美那边截获的证据了?” 秦风点点头。 楚:“对了,你lonicera会损失多少钱?” 秦风皱眉想了想:“不是估值上的损失,而是时间成本。” 楚非昀两眼汪汪:“……搞不懂,算了,我这脑子就不太好使。” 秦风一副看傻子的神情:“你别给我装!不过你先不用考虑我这边,毕竟当时急着在年会上展示,进行机器学习时有些数据来不及清洗,本来我就想着有时间要重来。” 很快,就有个完全陌生的奇怪来电,打到楚非昀昨晚才换的新手机上。 楚非昀把手机开成免提:“喂,谭总,干嘛藏头露尾的?” 电话里,果然是谭天的声音:“我亲爱的小昀宝宝,怎么我们就这么心有灵犀。” 楚非昀:“和你家月酱心有灵犀去!我也不想跟你废话,你知道我们股东都同意你的平台注资,也知道我要dori了吧?” 谭天笑得奸滑:“哎呀你看看,8月份我说拿下来给你玩你又不要,现在又来装了?” 楚非昀不以为然:“那是因为dori当时没本钱让我感兴趣。现在好一些,它拿到q影业首轮入场券,可以说是东亚裔里唯一的岛国工作室。但是,谭总你可别忘了,以岛国人对我们中华文化的理解,你想它能最终拿下合约?” 谭:“哟哟哟,看你样子,你就能拿下似的,好大的口气!你想跟我对赌,条件该不会是你男人不告我?赢了大家一起获利当然好。说吧,那你要是输了,拿什么赔?” 楚:“我的命!想得美呢。 dori创作理念已经没落,你早就想去掉那一块成本,改为全由ai进行,但你要知道人类的创作能力,不是程序可以比的,你要是一直没有独家游戏ip,始终没有竞争力,现在的估值虚高,只靠技术也是因为你本人根本不懂创作。 第79章 我要是输了,就放弃这边的一切,专门给你打工去。 而且,你也不想想,这个游戏平台的成功,其实与你在谭家的一块相辅相承,它要是失败了,你那大姐不趁机让你滚出正大的董事会?到时国内外都不讨好,谭总,你还能猛男多久呀?” 许久,那边才传来压抑已久的笑声:“小非昀啊小非昀,十年前看你打球时,就觉得你这家伙有趣得很。好,成交!” 想想,谭天又补充道:“我也卖你个乖,你男人受伤的事,可绝对与我无关,我还不至于用这种低级暴力手段。” 楚非昀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眼神扫过秦风。 电话那边,谭天继续说着:“哎呀~不过从结果倒推,该不会是你男人苦肉计吧。包括公开你俩的照片,是他,还是你们?他还把我揍了一顿!” 听见谭天的推论,秦风翻了个白眼。谁先惹的谁? 谭天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他受伤的事让他妈怀疑起周强,他们联手的可能性也降得更低。当娘的不护崽,至少也不能坑崽吧。 至于那些照片,自然是九月初他们在禺市被人偷拍的呗,两人一看,居然拍得不错,狗仔加鸡腿! 楚非昀哧了一声:“你管我们呢,快把那个恶心巴拉的硅胶人头给我扔了!” 谭天又油嘴滑舌:“那你说我换成苍井还是小泽?” 楚非昀呛他:“换个绿巨人,让他压你!” 放下电话。 “哎呀,东宫太子光风霁月的,却学人家苦肉计!” “我现学的体验派,哪够我家宝贝浑然天成的?” 是又一个长长的吻,直到哪个不知死活的护士进来开了灯。 破而后立,本来就是勇者游戏。 第60章 再过两天, 检查结果出来,肺炎标志物恢复正常,呼吸、血氧达标, 楚非昀的身体状况达到出院标准。 虽然大宝贝各种撒娇想要回家, 但秦大医生哪敢放他回去霍霍那堆薯片? 听老孙说, 整个九月让他在家锻炼,这家伙总有理由开脱;要是不让康复师盯着, 回到家里, 万一这大宝贝撒撒娇,说不定自己也就心软了。 不行,为了两人长长久久的, 他可不想宝贝整天生病。 正规医疗设施, 是各种家用按摩和站立设备不能比的, 受过正规训练的标准化流程,深深刻在秦大医生的骨子里。 “去康复科。”某男人板着脸, “上肢力量不够。要不回到家里,一个没看好摔了怎么办?” “不要啊!”大宝贝哀嚎, “我不是……天天有做运动么!”边说,手指一边轻轻刮着, 覆盖着男人公狗腰外的衬衣纹路。 男人一脸黑线:你做的是嘴部运动吧? 男孩愤愤不平:当时怎么就把平哥弄走了呢? 现在满医院都是秦风的眼线, 而且这男人半年前还要上班, 最近一直是居家工作。每天没睡醒就来,等自己睡了才走。如此密集监视, 想吃外卖?机率为0。 再度被打包推到三楼康复科的病房,楚非昀一直像条毛毛虫似的装死,副主任和管床医生们过来问诊,也各种使小性子不配合。反正他家秦大医生什么都能给包办。自己?毁灭吧。 直到中午, 秦风不知从哪突然变出一碗肥肠面,一看打包盒,还是他们工作室楼下那家火锅店的。 哇!大惊喜!“风哥总算进步了!”感动得涕泪横流的楚非昀决定,下午配合那么一分钟。 戴着n95的秦风忙着给他擦脸。不怪他受不了这味道,甚至去测过过敏原,对羟基-α-山椒酰胺过敏,轻则咳嗽、耳后起荨麻疹,重则有可能导致哮喘或喉头水肿。 “喂喂,您俩吃都吃不到一起去,确定能一起生活?” 随着这句响亮亮的话,陈平带着一个肤白貌美的小姐姐进了房间。 “椒麻饮食同盟集合!”楚非昀惊喜,又向秦风介绍,“这就是平哥的女朋友,蓉儿姐姐。” 陈平炫耀似地紧紧环着那女生的腰:“秦风,叫嫂子。” 那女生轻轻推开陈平:“硬是个耙耳朵嗦。”又向秦风伸出手:“周蓉儿,搞it的。秦医生你好!” 这位小姐姐打扮得光鲜亮丽,还真有点看不出竟是个程序员。秦风也伸出手,与她礼貌一握:“周小姐,你好!那,我还是等到两位完婚再改称呼。” 顺便忽略掉那两人的背景音。 陈平:“看你男人装逼!” 楚非昀:“这叫礼貌和分寸!” 周蓉儿爽朗一笑,又走到楚非昀身边瞅瞅:“弟娃嘞碗肥肠面香得汪实,哪家塌塌的哦?” 楚非昀指着外卖盒上的logo,用家乡话回答:“上回都跟你摆过的撒,我楼脚那家火锅店。” “火锅店?咋个还卖肥肠面喃?”女生疑惑。 “平时根本不搞这些嘞,风哥怕是给老板码得梆硬哦。”楚非昀得意洋洋。 “哟~还在姐面前秀起恩爱嗦?”又趁机往陈平怀里一倒。 这又遇上老乡了?秦风看向表兄,心想陈平该不会这也要和我比?话说,没认识大宝贝以前,竟不知海湾市不少他们那边的人? 陈平摊了摊手:“就你能找个禺市的,不让我也找个锦城的?”毕竟他的母校h医大就在那儿,“呵呵,至少我不用和老婆分开两个锅。” 楚非昀立即反击:“我又不是不能吃粤菜,风哥做啥我吃啥,你还得就着蓉儿姐的口味。”又问女生,“姐儿,他搞的合得到你胃口嗦?” 陈平:“扎心了老弟!怎么说你男人能学会的,我学不会?” 那女生哈哈大笑:“姐子想要的,哪个男人敢不巴心巴肝学哦?” 陈平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就是,我’耙耳朵’嘛,老婆要啥我就做啥,老婆吃啥我吃啥。” 看这夫唱妇随的,大宝贝当然维护秦风:“我才不舍得风哥辛辛苦苦当大厨呢!粤菜多好吃啊,”低头看看碗里刚才嗦得正爽的红油赤酱,貌似刚把自己脸给打了,“……也不能忘本。” 旁观他们三个开着玩笑,秦风却突然觉得,有些什么在脑海里一闪而逝。 聊了一会儿,陈平又带女朋友去与旧同事们见个面,很快就离开。 秦风催着楚非昀午休一小下,毕竟下午要开始康复治疗,对于身体还虚弱的大宝贝来说是个大挑战。 下午,秦风陪着宝贝一起进入水疗室。就在康复师为患者穿戴护具时,秦风收到陈英的微信,不由得哼笑出来,又把手机里的内容悄悄展示给楚非昀看。 只见陈英告知:“一帆、老肖和老马都同意了。”指的是华瑞持股至少5%的几个股东。 这几个人都是医疗系统出身,早年与陈英一起打拼。他这位老母亲要是连这些心腹都说不动,那可真的该退休了。 这下子,他们加起来已有70%,周强那位外来资本,就算再联合其他几位3%的,也不足说事。 趁着别的医护去调整水温,楚非昀悄悄咬着他耳朵:“就是说,那执行董事席位,十拿九稳了?” 秦风轻点他的小鼻头,那是。 不说他这一小伤,让那当娘的担心真有人干掉他;就算陈英真认为是他自作苦肉计,难道就不怕他还能把自己作死掉?毕竟她早年拼搏,老秦也是个淡人,两夫妻只这么个独生子。传统观念还是深入他们那代人的心。 “风哥,你这平静的疯感从哪来的?” 秦风轻轻咬了口宝贝的脸颊,耳语:“像我这朵纯纯小白花……” “被蛇精污染了是不?来来,赶紧让我采摘了,哼!” 康复师老朱,在楚非昀三月份住院那时,就见识过这位患者有多会撒娇。不过各种生命体征与肌电设备监测下,楚非昀的能力去到哪,他们这些专业人士又不是看不到。 他刚把人扶进水里,还没松手呢,这位患者就大叫:“救命啊,我不行了,要累死了。” 一看心率还没100。装,继续装! 坐在旁边的秦风也好整以暇:“楚非昀,别在那儿装喘不过气,小心过度换气导致呼吸碱中毒。”医疗数据都是连动的,别想着用他那这半吊子演技,挑战医护的吃饭本事好吧。 楚非昀悻悻收起表情:啊,最讨厌学医的……我男人除外。 但秦风凝视男孩消瘦的背影,就算穿着厚实的防水服、也隐约看得到双肩蝴蝶骨勾勒的痕迹,瘦得触目惊心,更别说爱抚对方时,男孩从腹部以下、肌肉几乎退化了的骨盘和双腿,每每心疼得他不忍下手。 在网友扒拉出七年以前的“翻昀覆宇”视频里,楚非昀一边准确指挥队伍,一边迈开那双肌肉线条优美的腿,跑得快、跳得高,无论是转向还是静止,像小鹿那般灵动。 为保持身体素质,秦风平时有做力量和有氧训练,但真正说到像打球这类运动,在学生时代他既不擅长也没时间。 隔着几年时光,穿过网络,他崇拜那个在球场上耀眼夺目的、16岁的楚非昀。 第80章 这个从小打篮球的男孩,不足16岁身高就有一米八,有足够优越的头脑和身体素质,冲击国家级别青年队的下一次选拔。 若他未遭遇车祸,秦风相信他之前所说,他一定也能像夏宇那样,有资格进入国内顶级俱乐部,甚至在国际赛场上头上悬挂五星红旗,也不让人意外。 但一场意外,改变了楚非昀的人生。 男孩曾笑着描述过,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家人、朋友的支持。 而如果真有那么多穿越的戏码,这位严谨的科学信徒秦风,甚至希望能回到过去,早早参与他的生命,一点一滴陪伴他破土重生。 幸好一切都不晚,以后他们还有漫长的岁月。 但现在,随着男孩尝试着慢慢在水中动起来,时不时地向男人投来一个幽怨的目光,秦风心里也做好计划:等下必须先满足大宝贝的食欲,然后嘛,嘿嘿! 时光匆匆,为了促进他康复,每日与大宝贝斗智斗勇,秦风乐在其中。 这中途,阿贵与张婷婷终成眷属,多年好友、同学,合作伙伴,秦风当然要去给阿贵当伴郎。楚非昀也死乞白赖跟着去了。 再就是月末,楚非昀的23岁生日。 为他举办的party,秦风秘密请来了大宝贝最好的朋友们,包括在禺市或别的地方工作的朋友,只要能休假的,都让秦大少爷全包下来。 男人当面诚挚感激他们前一段时间,为楚非昀真诚发声。 是糍耙同学的大嗓门:“秦大夫你莫恁个讲客气嘛,都是老实话。看倒你恁个宠他噻,兄弟伙都踏实了嗉!” 楚非昀大病初愈而略显苍白的肤色,也染上喜悦的绯红;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映衬着两人最甜美的时刻。 众目睽睽下,秦风单膝跪下,献上了两个月前向奢牌定制的,满镶蓝宝石和钻石的皇冠。其实早就在心里,向男孩俯首称了臣。 男孩微卷的柔顺黑发上星光闪耀: “就喜欢真金白银闪闪发光,风哥果然懂我!” “世上最夺目的宝石,也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从前,秦风每日闲聊不超百字;变成长长的情话顺口而出,捧到楚非昀面前的,都是真心实意。 “亲一个!亲一个!”不知是哪个家伙瞎起哄,反正他俩随心而动。 合照时,男孩病弱的身体被男人从轮椅中抱起,一直拢在怀里,两人的心跳合二为一。 但他们的确需要面临一段稍长时间的分别。 10月底,经过霓虹的详细商谈,谭天手下的北美的tan游戏平台,正式注资绯云工作室,而绯云工作室要与现在已成为tan旗下的dori一起合作,因dori已取得北美q影业、为新的中国风动漫电影的首轮选拔的名额。 11月初,楚非昀需要带着小豪雪儿阿强他们几人,到岛国工作一段时间,短则两个月,长则起码要春节后。 秦风把他送到那边,看着他们在具备无障碍设施的酒店入住,一切妥当安宁后,只呆一天便匆匆回国。 毕竟岛国这么近,周末都能抽空飞过去见宝贝。 而这些天,除了监督ng项目的数据清洗进展,他还是要准备接下来三年华瑞的发展方向,根据大量市场调查作规划报告。 毕竟虽然执行董事席位内定是他,但走个过场也还得要的。 也跟随母亲,分别与其他股东见了面。出身医疗系统的老马老肖等几位叔伯,都是看着他长大,当然没意见。 儿子出色,陈英也觉得,是时候一点点放权。 几经打探,周强那边的除了原来的港城来的albert,却也没听说他提交另一位候选人。 11月11日,好一个成双成对的日子,华瑞股东大会将会对现在的董事会进行新一轮选举。 秦风打扮整洁坐在前排,面前是等下他精心准备的竞选词。 但当周强带着他举荐的人进场时,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周强向所有人介绍自己的未来女婿,陈平。 秦风蓦然看向母亲,而他也立即反应过来,上个月陈英在他面前打电话给周强时,虽然两人说的都是普通话,但老一代人语调里的乡音,与周蓉儿一模一样。 而陈英也毫不知情,并非她刻意隐瞒。 在她的想法中,自从她表哥猝死后,这位遗孤陈平,从来就只想混日子,但凭着智商与秦风不相上下,小时候总算能混个优秀学生。 同是国内名校h医大毕业的医学博士,同样对本企业发展有独特见解,同样具有lonicera股权的,同样聪明灵活而更善于交际的,陈英认为的“太子伴读”侄子——陈平。 现在准备要以赘婿,夺位了。 第61章 “是下一个高速出口了吧?”凌晨四点多, 一台全黑色哑光的迈巴赫s600,在海湾市到凤城的最后一段路上飞驰。 见秦风没答话,眼看着时速已超过限速许多, 楚非昀吐了吐舌头:“以前还真看不出, 秦大少爷开车居然这么狼, 啧啧。” 秦风直视前方:“什么开车?开什么车?我哪狼了?我不温柔?” 楚非昀:“……” 如果刚才耳朵尖被咬得不停求饶的人不是他自己,他也会信了这男人, 真就现在一副人模狗样。 出门前, 趁男人换衣服时,不过偷偷捏了把他的公狗腰。这不知哪来的狼性又发作起来,怎么也要把可爱大宝贝折腾一顿!现在还敢超速!幸好没到凌晨5点, 高速路上几乎没车。 秦风的手机响起, 阿贵:“你小子到哪了?” “快了, 准备下高速。”说着,车子拐进匝道, 刷卡出了高速路一看,县道旁已有另一台兄弟车打着双闪, 准备把他们带进去。 “真的凌晨接新娘子啊?这边的风俗真有趣。”总算赶上集合时间,在普通道路上慢慢开着。楚非昀总算把小心肝放回原处。放心吃着从副驾驶前面翻出的辣条。 “按新郎新娘的生辰八字算的, 粤省人很讲究这个, 等下进了祠堂别乱说话。”秦风在此出生成长, 已算是半个本地人。 这时他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这些辣条过期了吧?3月底和你自驾游时买的,你还吃。” 楚非昀:“不早说……没事, 满满的防腐剂,保质期超长。” 秦风:“……” 不知谁吓得了谁,反正都没好过。 四十多年前,改革的春风吹遍这一带, 特别是三十年前伟人南巡。珠三角一带,敢拼的人先富裕起来,其中就包括团结了整一村人一起打拼的阿贵老爸,在家电市场有他老人家一片天地,甚至出口到世界各地。 这样一个家庭的小儿子结婚,排场是巨大的。就比如红地毯从几里外,一直铺到了祠堂门口。 楚非昀一路看时,暗夜微光中,村里的每幢房子都建得大气,发家致富不忘全村人。 再往前开一些,是片大空地,有人指挥他们找位置停车。 秦风停好车,从后车厢搬出轮椅放到副驾旁边,刚想抱楚非昀,他自己就左手握着车顶拉手、右手扶着车门、从车上慢慢把身体放下来。 suv比他自己的小车高了好些,但男人手臂上的伤快十天了还没好全,他不舍得男人费力气。 秦风扶着他坐稳,又帮他理顺双腿。 整理好衣物,只见眼前横着一座灯火通明的、五六层高的、左右起码六七十米宽的建筑物。 楚非昀弱弱地问:“这是阿贵的家?” 得到肯定答复后,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这几乎与他们初中教学楼那么宽大的地方,能在屋里建好几个篮球场了吧,是一个,住家?除了外观有点土,不在市中心,几乎没毛病。 现在才发现,停车的地方是他们家院子,就比足球场小那么一点点。 果然贫穷限制了人的想象。 两人往大门口走去,见阿贵已换了套崭新的新中式“财主”衣服,大门口的灯光照耀在他身上,枣红色上衣,前后明绣一整条红金色的神龙,衣摆云纹捆边。下面大红色长袍上也满是龙凤暗绣。 楚非昀先打招呼:“阿贵哥,新婚快乐!今天好帅啊!”又马上递上大红包。 阿贵连忙上前,把红包的利士封撕了个角,就递还给他。又与秦风一个击掌,再亲自把楚非昀推上楼梯旁边的斜坡。 男孩疑惑地看着怀里这个被退还的红包。 阿贵就解释:“小绯云,我们这的规矩,撕个角就代表我已收下。你身体好多了?你老公舍得让你出来?” 楚非昀笑说:“想见识一下嘛!没见过贵哥你这么大的土豪成亲。” 阿贵哈哈大笑:“我们家算什么,让秦风在斐济给你买座岛!” 说着,进了屋,一楼起码有别人一层半的高度。绕过一面巨大的红木屏风,是个巨大的中西合壁的大厅。 就是那种带巨大水晶吊灯、墙角有罗马柱、屋顶带雕花装饰线。 但家具啥的都是红木古风。上首是个罗汉床,左右两边分别有四对桌几,标准的古代中式会客厅设置。 第81章 擅长国风绘画的楚非昀一看,垂目、嘴角微微含笑,这就……挺艺术的。 现在客厅里人多,这些椅子上坐满了十几位家中长者,而他们身后那些年轻人,估计是他们儿孙,屁股下坐着的,正是传说中的红色塑料板凳。 就近还有两位年轻人,手里捧着传说中的不锈钢pang,在吃着什么。 好接地气!大粤省家里不可或缺的红色塑料凳和pang,终于出现。 这时,秦风的身高终于引起一位长者注意,那位年过半百的精神大叔走了过来。 阿贵用粤语叫道:“老豆……” 大叔紧紧握着秦风的手:“好多年没见,倒是和你妈妈今年又在京城开会时见过。” 秦风也忙向阿贵父亲打招呼。作为行业代表之一,他们那一代人,每年的确会在一些重要会议中露面。 这一路过来,楚非昀大开眼界,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家电巨头之一。如果不看眼神里的威凛……这松弛感,的确与日常在公园里遛弯的大爷们没两样。 这时有位年纪更大些的大爷走过来,经介绍居然是阿贵已有90岁的爷爷。老人家指着楚非昀问起,这小孩是谁。就在阿贵不知怎么介绍时,楚非昀已自我介绍是秦风的表弟。 有些关系还是别向老人家说得太清楚。 但很快就有年轻人加入他们圈子。只见一男一女两个高中生模样、还有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姑娘,等自家爷爷们刚走开,立即钻到阿贵身边:“舅舅,他是绯云吗?” 正要领着秦风去换衣服的阿贵:“哎巧了,你们仨把人给我照顾好。”并介绍是自家大姐的龙凤胎阿珠阿宝,还有二姐的女儿小美。 秦风留下一句“有事马上给我来电话”,就跟着阿贵离开,毕竟他今天的重要任务是当伴郎。 剩下楚非昀与三个半大孩子。 就在他们都刚刚掏出手机时,被小美称作妈的阿贵二姐走过来,问楚非昀要不要吃汤圆。 三个孩子唰一声统一把手机揣回口袋里,阿珠为楚非昀端来用pang装着的汤圆,阿宝为他拿过一张塑料凳搁着碗,小美还拿来纸巾。家教不错! 等二姐走开,三个孩子才再次眼光熠熠看向楚非昀:“快吃快吃”,“等下能教我画q版小悟空不”,“给你看看我画的”,“帮我签名”,“不如你边吃我们边合照”,“来,比耶”……孩子们自己完成了一出大戏。 有些婚礼摄影师穿梭在人群中,捕捉家人们迎亲前的镜头。 楚非昀刚与三个弟弟妹妹合完照,抬头见换完兄弟服装的秦风向他走来。 兄弟装是统一的黑色马褂加暗红上衣,颜色与新郎呼应,只是没有阿贵身上那条威武神龙。 但衣服穿在高挑劲瘦的秦风身上,自然与别人不一样,平时看他穿西装或单衬衣为主,就没想过他穿古风也蛮好看的嘛,男人向楚非昀走来时,龙行虎步,气度十足。 只不过看他走个路,某大宝贝就感觉耳根都热了起来。 连新郎哥都看不下去:“还撩?走啦。” 听说新朗迎亲前,要带着兄弟们去祠堂祭拜,楚非昀也让弟弟妹妹们带自己同去。 但就在阿宝阿珠他们推着他,一路来到村里最庄重、最古老的宗祠门前,正发愁着怎么把他抬过高至小腿的门槛时,却遭到一名老人用当地话斥责。 双胞胎向老者说着什么时,年幼一点的小美已经快嘴解释:“他说坐轮椅的不给进去,有禁忌。”阿珠拍着表妹手臂,连阻止都来不及。 倒是楚非昀先笑笑:“没事啊,入乡随俗嘛,你们要进去的话,我在附近等你们。” 三个孩子整齐划一:“我才不进去呢”,“里面什么都没,就是在烧纸,很闷的”,“没啥好看的,走吧”,“对了,带你去小山坡看日出,有大路上去”。 天色蒙蒙亮起,为他们的话添了不少说服力。 事实上,新郎的祭祖仪式也很快结束,楚非昀他们还没走开几步时,阿贵已经领着他的十几名兄弟团走出门口。 见楚非昀与三个孩子在附近,秦风正想走过去交代一声,楚非昀已让他安心:“风哥你该干嘛干嘛去。” 刚才弟弟妹妹们已经解释过,兄弟团们准备到附近的五星级高尔夫球度假山庄接新娘。张婷婷是外地人,阿贵把他们全家人以及姐妹团都安置在那边,开车过去二十分钟。 随着天色亮起,祠堂门口早已停好的婚礼车队,也呈现在众人面前。 主婚车是极尽奢华的双r幻影,兄弟团也一溜的十几台一模一样的双r牌车型,楚非昀暗暗感叹,终于给人有土壕之感了。 只见秦风这位伴郎,与一位族伯上了紧接着婚车的车子,兄弟团俩俩上车,准备迎亲。 楚非昀招呼着他们仨:“我们也去看看呗。”当时4月份他们假装分手那时期,秦风就已经把这台gls600拿去改装过,只要在中控台切换手驾模式即可,也录入了楚非昀的指纹和人脸识别。 自然这也让弟弟妹妹们惊讶得很直白:“不会吧,你会开车?” 楚非昀撇撇嘴:“别小看你绯云哥哥,带路!” 在男孩阿宝的帮助下,楚非昀总算爬上了这台略高的suv驾驶位,两个小女孩既害怕又想去,坐到后排;而阿宝虽然说着“不怕”坐到副驾,却紧紧握着车顶拉手,用身体语言深深诠释了青少年的口是心非。 楚非昀暗暗偷笑,调整好座位高度距离,“走咯!” 他们到达时,新郎团刚刚以大半麻袋的厚厚红包,敲开了三重门的第一重,进入度假酒店别馆的大堂。有一位兄弟又从车尾箱拖了一个麻袋红包出来补货。 “哇塞!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现金!”楚非昀惊叹。 却听见里面一群女生的尖叫:“秦风,你这叛徒,怎么能加入兄弟团!”姐妹团来者中,有好些是秦风与张婷婷的大学同班同学。 衿贵优雅的秦大公子抱臂不理,反正阿贵派发的新郎红包,足够让姐妹们笑逐颜开。 好一派热热闹闹场景。 只见第二重门,考验的是新朗团的智力与体力担当。 有位姐妹在前面,高声宣布:“三位兄弟做俯卧撑,三位兄弟做马步,等新郎哥唱完老鼠爱大米才算完成。” 阿贵一挥手,便有兄弟们一边喊着“贵哥倍速唱”,一边死命支撑。 秦大少爷正在隔岸观火之际,眼尾一扫,却发现楚非昀也过来了,正在大门边向人群里张望。 他赶紧快步走过去:“你怎么来这儿,人这么多,他们兴奋起来怕把你撞倒。” 楚非昀振振有词:“不是让你别担心了么,我来就是为了看婚礼的,总不能错过这些精彩片断。”指的是那几位体力快不支、正在哀嚎的男士。 秦风还是皱眉责备:“病才好,也不知要戴个口罩。”习惯性摸西装口袋,却因换了兄弟团的长袍无奈。 幸好阿珠妹子书包里有口罩,秦风忙讨要谢过,又蹲在大宝贝身边,双手撑开口罩的两条耳带,轻轻为人戴上。 这举动让两个妹子“哇、哇”大叫起来:“好温柔啊,我以后的男朋友,也想要这样的,像这叔叔一样。” 叔叔?称赞力不大,伤害性极强。 秦风郁闷:谁让你们是阿贵的外甥,我原谅你们……难道我们90后,在00后和10后心中,真有这么老么。 又想起与楚非昀刚认识时,就因为副主任医师这一头衔,楚非昀直接把他当成三十多岁人。心碎! 不过那边的男士们更加心碎,只因阿贵童鞋忘词、卡着唱不下去,红包也不好使,姐妹团们就要看兄弟团出糗。 “风哥不去帮忙?”楚非昀问道。 “新娘与我八年同学,现在又是我合伙人,怎么能帮别人拿下她。”秦风傲慢一笑,决定作壁上观。 两个坏到一起的人,现在坏笑到一起,在人群后看兄弟团各式狼狈。 检验完男士的体力,然后还有用肚皮装着鸡蛋和沙袋,还得现在做各式剧烈运动,蛋还不能碎,以让男士们体会到女生们怀孕的苦;单手抱“孩子”冲奶粉、换尿布;随机棍棒掉落,以检查男士能不能及时保护孩子。 在育儿知识问答中,这位无所事事的伴郎,终于被派上场,回答前同学——现妇产科、新生儿科临床姐妹团的联合考核。 而响当当的神外秦大医生,对于新生儿疫苗时间,居然答错!被兄弟团老一阵吐槽。 幸好新郎哥财多人帅,最后在吉时已到的情况下,被网开一面。人群一下子涌进新娘子房中。 秦风回到楚非昀身边,小声说着:“……糗大了。”专科分类很细,他不至于连这样的职业自信都没,但是—— 这男人最近一找到机会就撒娇?楚非昀笑着拉起他的手:“我觉得你们当医生的都好厉害啊,这些知识点居然都能用脑子全记下来,还有很多什么解剖、人体结构之类的书吧!太厉害了!” 第82章 “那当然,知道我们教材、病理学手册有多厚,图谱啊、操作规范有多少本,法规有多少,每年新增的临床指南,全部要背下来的书,叠起来能当一整张书桌。”某男人被哄得顺了气,不自觉开始晒命苦。 “就是,这活就不是普通人能干的,幸亏有你们这些天使宝宝们,愿意选择学医。”嘴甜是大宝贝的一大特色。 这话倒是引起了旁边几位姐妹团成员的注意,都是秦张两人的临八同班。 前四年的本科阶段,他们一同参加所有基础课程。课堂上不少人对这个学业又好、又高帅富的同窗有强烈好感。再加上《神经解剖学》课本上,还印着这位同窗老爸的赫赫大名,谁不对秦风高看一眼? 但秦风在小中学阶段跳了三个年级,本就比他们普遍小两三岁,再加上秦大少爷对平常人那高冷范儿,非必要、连交流都不多。 十几天前在神经学年会发生的事,虽然与别的医科无关,但毕竟这么个风云人物,事件很快在z医大的同学群里传开,包括最后面的,男神是弯的,还和一个网红残疾人搞到一起。 有个女生便叫道:“秦风,不给介绍介绍?” 楚非昀已经笑着向她们说道:“你们好,楚非昀,做插画和动漫原画设计的。” 后面三位弟弟妹妹超级捧场:“《诸神黄昏》的画师!ace游戏公司的头牌!”00、10后小朋友怕那些30岁左右的“阿姨们”不懂厉害,就算不打游戏,但ace这个国内知名it公司总不会没听过。 另一个女生便对他说:“你可不知道,当年有多少人追秦大帅哥!”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些年(暗暗)追过的男孩,十几年后竟一副人夫模样,对一个残疾小男生低眉顺眼。 只见那残疾小男生笑着答道:“那是,秦大医生魅力无限,她们真有眼光。姐姐们也一样啊,都能考上这么知名的学府,到哪不是受人追捧?” 另一个女生马上叹气:“还受人追捧呢!现在天天被追,是被追着投诉……”话题很快转向临床工作中各种琐事。 秦大医生表面一派衿贵清冷,实则略带紧张:“楚非昀,我以前从来没有女朋友,更不知道有人追过我。” 楚非昀表面一朵纯情小白花,实则大浪淘沙:“秦风,以前有很多人追过我,有男有女。但我只喜欢你。” 情意绵绵却被大家的哄闹声打断:“伴郎!跑哪了?你保管的戒指呢!” 失职已久的秦大少爷才想起自己的职责。 新人告别女方父母亲人,出了女家门,又按当地古老的惯例游了八条具有“好意头”的街道,终于能把新娘子迎回阿贵老家。 先进祠堂拜过祖宗,又一路撑着红伞回到阿贵家的土壕宅第。到拜见男方父母宗亲。 秦风作为伴郎,刚才要跟着婚车车队游行,但当迎亲队伍回到阿贵家时,见楚非昀开回来的车已停好,但周围看了一圈,大宝贝与那三个孩子却不知去向。进了屋,在一楼看一圈也没见人。 现在是那位宗伯和被称为“大衿姐”的婚庆女性主事,幸好没西式伴郎啥事,他便一直拨打楚非昀的电话想确认安全,却一直接不通,问了阿贵大姐二姐,也说没见到自家三个孩子,反而安慰秦风:“十几岁人,都快成年了,不会出什么事。” 秦风表面谢过,内心却紧张得要死:我家宝贝还小,才2+3岁啊! 这时,有几位大婶簇拥着一位年长尊者进入会场,秦风抬头才无意中见到,他的大宝贝,被那位看着年纪已经很大的老奶奶,一直牵着手一起进场。 被老奶奶牵着的楚非昀也有点尴尬。 老人家牵着他一只手,他就没法转轮椅,幸好阿珠阿宝几个孩子给力,慢慢推他,不至于把走在右前方的老奶奶给撞到。 刚才他们没有参与游行,直接回村里。这一下车,孩子们就带他往据说是他们村一个神圣地方散步,其实就一个水塘,有些古老的雕花围栏,方方正正的看着是挺有范儿。 然后就遇上这位老奶奶。 神奇的是,据说这位奶奶是孩子们的曾曾祖母,就是阿贵的曾祖母!已有107岁了,连当地政府都给颁证明,请她当长寿大明星。关键是身体倍儿棒,能拄个木拐自己走路,说话气儿还挺足。 当时那位曾祖母手扶石栏,不知在发什么呆,但一见到与孩子们同来的楚非昀,不顾孩子们礼貌称呼“太奶”,直接奔着楚非昀冲过来。 三个弟弟妹妹吓了一跳,毕竟这是本村的“圣水塘”,怕又是什么“禁忌”,是这位双腿不太方便的哥哥不该来的。 怕她举起手杖要打人,阿宝阿珠忙扶抱着太奶,却听老人家用当地话温和地说了什么,他们也没听懂,又见老人家慢慢走过来,就一直牵着绯云哥哥的手。 四个小年轻人从刚才起,满头问号。 现在众人目视下,老奶奶缓步进场,一手拄拐,另一手还一直像牵着自家人一样,把楚非昀带进阿贵家。 阿贵的爷爷忙上前扶着自己妈,坐到正中罗汉床上,准备接受曾孙和新妇敬茶时,老奶奶仍紧紧拉着楚非昀,想挣都挣不掉,居然还想拉着楚非昀坐到罗汉床上,但她没力气,瘫痪男孩也不是她能扯得起来的。 这根本就不是“一见如故”能简单解释。楚非昀举目求助,见几步外的秦风也一头问号。 阿贵的90岁爷爷,一手扶稳自己妈,一边面向众人解释道:“阿太年纪大了,她想怎么做,大家不反对吧?” 宗亲里虽然有人还在议论,但宗族里最有钱有势的主人家发话,当然没人反对。 但楚非昀由于中位截瘫,离不开靠背椅,秦风在旁帮着他向阿贵爷爷解释清楚后,老奶奶才允许他坐在轮椅上,留在自己身边,才松开手。 最尴尬的是,她的曾孙阿贵向她跪拜敬茶时,她竟然先让阿贵递给这小男生。 换句话说,对这小男生,像旧时代里,太太对自己丈夫的礼仪。 楚非昀不敢接,她也不接,仪式进行不下去。阿贵爸爸和爷爷都叫着:“接了,没事。” 好多位婚礼摄影师的长枪短炮下,男孩忙向贵哥、婷姐连连拱手作揖,才敢接过,尴尬到想找个缝钻进去。 等她老人家喝完茶、给曾孙和新妇都戴上大金链子金手镯,老奶奶才终于站起来,独自离开,被架在火上烤的社死一幕终于结束。 被秦风快速推离人群,楚非昀回手想扒拉住他的手:“风哥,给我找个洞钻进去……” 毕竟是别人家,作为非本地人的秦风也不好说什么,反正理智上大宝贝没受伤就好。 找了个僻静处,秦风蹲下来轻轻摸摸他的腹部:“有三个多小时了吧,快去找地方排个尿。” 本来就社死的楚非昀,听了这话就更想撞墙:“呜哇!不开心死了。” 怎么办,大宝贝不乐意,哄着呗。 幸好阿贵家无比宽敞,秦风给他在一楼找了个宽阔洗手间,候在门外等待。 就在这时候,就是刚才那位太奶,被人扶着从隔壁另一个洗手间走出。秦风见长辈,自然是微微垂目颌首,以示教养。 但就在这时候,太奶却突然对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半个胸脯的后生仔,说了句类似这样的话:“你们之间不是红绳,只有一条好细的白头发。” 搀扶着她的阿贵二姐,忙向这位兄弟团成员摆摆手,意思应该是老人家说什么不要见怪,就扶着老人走开了。 秦风微有些吃惊。秦家不是本省人,他从小在以普通话为主的海湾市长大,粤语只是听得懂,更别说凤城这边的当地话。 但刚才太奶的话,却以连他也匪夷所思的方式,一下子撞进他的思维中。 再加上老人家皱纹满布的脸,表情更不像年轻人那么容易分辨,这位神经医学科的学者,都一下子分不清老人的神态,究竟是善意还是恐吓。 只是心里莫名涌起一股不悦。 刚离开洗手间,楚非昀对楼梯的不锈钢扶手大赞经典,却突然觉察男人的情绪。 秦风把刚才太奶那句话告诉他。 楚非昀捂嘴哈哈大笑:“来来,你把刚才那番话,讲给外面你那些本博连读的同学们听听,保证她们都想给你开个颅,看看里面是不是长毛了。” 听闻,秦风傲娇起来,声音里却带着一丝粘糊:“你以为就算都是这样毕业,谁都有资格开颅?” 楚非昀顺水推舟:“那是,我风哥多厉害!所以呀,也不想想,人诗句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哪里说一定就是红绳?” 被哄得立即翘嘴的男人,再次俯身,轻轻咬了咬楚非昀的耳朵尖,找存在感。而男孩也顺势在他的腰上狠狠揩了把油。 是男人对自己疏忽的埋怨:“我们上个月,是一同拜过你的家人,怎么就没想到要结发呢?” 是男孩对爱人的顺从与满足:“那我们回去就结,好不?” 第83章 十米外人声鼎沸,而他们眼中仅有彼此。 乡土的宗族化仪式基本上是族伯操持,没这位西式伴郎啥事,秦风便与楚非昀在村里各处逛逛。 这个由于团结一心而先富起来的村庄,基础设施都很不错,路面宽阔平整。有些老人家三三两两已经在小广场上坐着,而小广场上已经摆满了几乎上百张巨大圆桌,岂是一个壮观可以形容。 而广场另一侧,有一个更热闹的、一个篮球场般大小的院落,秦楚两人一张望,是个露天的后厨。 “哇塞!”一眼看去,几十个妇女在杀鱼、洗贝类;而再进去一点,有个大汉从一个巨大的锅里,一手抄起十几只鸡,重复着提起、落入锅中、再提起的动作,这就是粤省最有名的白切鸡做法。 再往里走些是一个巨大的半圆形铁笼,上面架着一只被开腔破腹的猪,秦风正想指着介绍,楚非昀已经抢答:“蒸猪!我知道,很小的时候,我在《舌尖》上就看过,那时就一直心心念念了,肉啊!” 空气中,都飘浮着新鲜脂肪加上淡淡的盐香味。 这就是食在省城,厨出凤城啊!就为了这口吃的,楚吃货已经觉得自己没白来。 秦风木无表情:“不,我想说的是,这猪脸长得和你有点像。” 楚非昀呵呵冷笑,原谅他有眼无珠。 中午,如山般的美食堆满了每一个圆桌面。而塑料红布的圆桌下,果不其然是粤省著名的红色塑胶凳。惩务实了! 秦风他们同班的男生都没过来,他也费时应付那班来做姐妹团的女同学们,更与阿贵别的兄弟团不熟,两人找了个离首席位有点远的桌面,入乡随俗地坐下就吃。 “你这样陪着我真没问题,不用跟你那些同学们叙旧?”楚非昀嚼嚼嚼,蒸猪肉香而不肥,果然是粤菜精髓,只要够新鲜,撒盐就好吃。 又夹了块鱼生,却给秦风马上用筷子拦下,怕他身体受不了。 秦风无奈感叹:“今晚他们在省城的正式宴会,才是应付的时候呢。他爸这身份,来的宾客中,大有来头的人不少,也有的认识我妈。还有我们大学同学也多在省城工作,今晚听说来了三桌,一桌教授,两桌同学。” 社会人嘛,幸好他没多少亲密朋友。之前一些同学结婚,也就在微信上随个礼。 “那你赶紧吃饱些,免得今晚应酬吃不饱。”楚非昀给他夹了块鸡腿。 秦风却担心这小吃货一下子吃太多,又导致自主神经障碍,连忙问旁边帮厨的大婶要几个打包盒,直接把白切鸡、蒸猪、烧猪、煎鲮鱼饼、炸牛奶、油角、米糕等较干食物给每样夹几种,码得整齐,“下午饿了再吃。” 而楚非昀吃得正好的一盘青菜炒——“这是什么鱼肉?” 秦风看了他一眼、犹豫一下,很不忍心开了口:“水蛇。” 四目相对。 秦风似笑非笑:“没事吧?”毕竟很多非本省人都接受不来。 可他突然看见,大宝贝眼里闪着泪,泪光中一声悠长感叹:“惊为天肉啊!怎么会有这么爽脆坚韧的薄肌!” 秦风:“……”以后请让“薄肌”这个词,离我远一点。 中午他们早早吃过饭,秦风换回自己的衣服,与阿贵打完招呼,就先开车往省城预定好的酒店。他家已把整个五星酒店包下来,晚宴在那儿举行,宾客也可以提前过去要个客房休息。 折腾了一个凌晨和上午,又吃得饱饱,两人进了房快速一淋浴,便相拥着大被同眠。 第62章 下午四点, 随着手腕上智能手表无声震动,秦风先醒过来,倾身看看大宝贝, 还睡得又香又软。 男人再次简单冲个澡, 包着毛巾出来, 一边擦头发、一边在镜子里,略带满足地欣赏自己的腰线。虽然看不出有何特别, 但只要大宝贝喜欢。 腹肌算是薄而有力——“薄肌”?哼, 就不让大宝贝摸,谁让他拿我和水蛇肉比?水蛇! ……算了,和一条死了还变成食物的水蛇较什么劲儿? 男人包着毛巾走出浴室时, 看见某人还睡得像只猪一样, 真想咬他猪耳朵。看着时间, 再次轻柔地为宝贝翻了一次身,又用枕头顶住他的背。 秦风智商不低, 当然知道自己外型条件尚可,说是不知道有人追过自己, 那当然是哄大宝贝而已。但花园里虽如此多姿,哪一朵对他来说都无甚惊奇, 没有欣赏与探究的欲望。 但床上之人不一样。 从所见第一面开始, 他对这男孩就有爱意, 心生期待,想靠近他、触碰他耳上小痣、亲吻他的睫毛、与这星光灿烂的双眼对视, 把整个人拥入怀中。 把楚非昀翻了身之后,大宝贝还没醒。秦风又贴着人家蹭了一会儿,理由是按摩对方瘫软纤细双腿,实则根本不想离开宝贝一寸。 甚至自我想象成童话中的恶龙一般, 盘踞在自己的宝藏之上,日日垂涎。 手机震动,阿贵问他房号,并让人送来伴郎礼服。 秦风只好恋恋不舍地爬起来。刚用力一撑,左肘一阵明显的牵扯感。 新生的粉红色皮肤微微发硬,皮下筋膜层还稍疼痛,不过基本算是好了。 他从小到大几乎没受过外伤,既然难得一次,必须使劲儿造。想着,便像撒娇一样,他拿起楚非昀的手覆盖在伤痕之上。 有知觉的手被人扯动,睡梦中的楚非昀下意识地、狠捏了手里的东西一把。 “疼!”被狠捏了一把的秦风,总算彻底脱离缠绵的欲望。 他穿好浴袍,等在门口附近,免得人家按门铃吵到宝贝。 刻意用左手去端杯子,由于大幅度屈肘,会有点发抖。估计还要一个月时间才能恢复如常。 不过这一个月大概率都只会在海湾市。 当选执行董事后,会花更多精力在经营和科研上,再在临床拿手术刀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对于以医术拯救患者的使命感和掌控感,将会越来越弱,甚至偶尔有点可惜,从幼时开始的专注练习。 ——算了。本来路就是父母选择的,现在做的事情,能守护爱人就好。 拿到浅灰色的伴郎礼服换上,在床头留了张条子,让宝贝睡醒给自己打电话。 在楼下与众人会面,听着婚庆公司细细讲述等下众人该怎么走时,秦风又想着给宝贝这样一个仪式。 他认为仪式感不重要,不代表宝贝觉得不重要。如果与宝贝即将到来的生日会重叠,也显得没什么诚意。 不知道宝贝此去岛国,能不能在元旦回来?在两人相识那天的一周天纪念日,可好? 想着,他又低头看了次手机。 “秦风,发什么呆呢,和伴娘走过来啊!”阿贵比张婷婷紧张得多。 他弯起右臂,让伴娘、也就是大学同学姜婧,按社交礼仪挽上他的臂弯。 新人、伴郎伴娘以及十对兄弟姐妹,又按婚庆的安排走了一遍,张婷婷这位新娘子,马上又跑到旁边座位上坐下来。她工作就穿医护拖鞋,平时穿休闲鞋,哪受过这样的苦。 见姜婧看向张婷婷的目光略带羡慕,教养使然,秦风指着那边的位置对她说:“过去坐坐吧,女士们都累了吧?” 紧接着新娘子的步伐,穿着高跟鞋的姐妹团都纷纷找位置休息了。 不怪她们刚才的犹豫,只因为老同学这位新郎阿贵出手太阔绰。中午在男方的各种仪式结束、姐妹们关起门平分男家红包时,每人分得的金额竟是平时大半年、一年的工资加绩效收入总和。 看在这财力的份上,就算乖乖当一天任劳任怨礼仪小姐又如何。 但平时都当惯医护的,有多少人轻松驾驭高跟鞋? 而偏偏婚庆公司安排了一个极复杂的进场仪式。许是阿贵精心布置,场地华丽是华丽了,也极为繁复,为了视觉效果最佳,安排每两对男女一组,如何交叉着走来走去,听到哪段音乐到哪去,堪比中学时的集体舞。 男士们还好些,毕竟光是鞋子就有优势。 秦风本想着既然是两个好友的大喜,配合就配合吧。但就在这时,收到楚非昀的微信:“醒了,你在哪?” 如同哨音一般,让精英的理性与高傲回归。 放下手机,秦风把婚庆的那名策划师叫过来,一起来到阿贵与张婷婷面前:“你俩看看,这流程有必要这么复杂么?” 然后顺手松了下摆的扣子、坐到张婷婷身边,对着策划的平面图好一顿说:“我们6组人,balabala……”方案简洁明了,大家都好记忆。 毕竟张婷婷以前同是严教授门下,现在又是合伙人与助理角色。秦风当然有话直说。 婚庆策划团队头儿连忙说:“很多新人结婚时,兄弟团和姐妹团互相认识后,很多都有再度深入交往的意思,这也是惯例,让大家多点接触机会……” 秦风反问:“有必要吗?” 他倒是没说,这种情况女士们都累得要死,还怎么个好感,盯着自己没出错都好了。 第84章 但谁出的银子,婚庆策划当然听谁的,这哪冒出来的伴郎比新郎还牛,就很自然回答道:“这是新郎哥的意思。” 闻言,秦风看向阿贵的眼神,像看傻子一般,嘴角似笑非笑。 从他俩第一次见面、阿贵把他当成潜在情敌想捉弄一番,十几年交往里,秦风其实没把阿贵当成同等智力担当。 此时,阿贵正蹲在老婆身边给老婆捏脚,又小声哄张婷婷:“老婆,你也想我们唯一的婚礼漂漂亮亮的,不亚于那些富豪和明星的吧?” 作为与秦风志趣相投的i人,又听说今晚,有头有脸的人来不少,其实也是公公的社交活动之一,张婷婷能说什么? 见老婆不反对,阿贵脾气也上来了,站起来就叫道:“秦风,现在是你结婚还是我结婚?”毕竟结婚是人生大事,也是忙了几天几夜没睡好,十几年来对这好友纵容,但今天可不一样。 土生土长的粤省人,虽然阿贵也不矮,但与秦风的身高还是有点落差,难得俯视他。 但就这一俯视,更发现问题:秦风与自己老婆并排坐着,浅灰色礼服穿在他那衣架子身材上,总显得比在店里看得还要贵。 自己的纯黑色新郎礼服虽然各种暗绣,但竟没感觉比他好! 更别说前一段时间两人在北美一直在忙工作,婚礼的事都是自己在筹备。 纷繁思绪一旦涌上来,阿贵这火气蹭地上涨,脸都涨得通红。 再加上与秦风并不熟悉的兄弟团成员的吐槽:“今天是阿贵哥大喜日子,你这一个当伴郎牛逼个屁呀?”火气找到出口,自然越炒越热。 听见这论调,秦风就事论事:“ok,那你们慢慢练,反正我记得了。姜婧,你到时可以跟着我。如果改了方案,微信里通知我一下。”站起、顺势扣上衣摆的扣子,风度翩翩却大步走人。 虽然大宝贝能自理,他们入住的也是酒店的无障碍客房,但还是看一眼才放心。 隔了三个位置坐着的姜婧,随口打趣:“哎,秦大医生就是让人放心,那我就不管了,跟着他走。” 临八本科阶段的四年,同班常在一起相处。秦风虽然高冷、但做事情有头脑有分寸,以前班里十几个女生当中,无可否认起码一半以上明恋秦风,还不知剩下几人暗暗心动。 其他几个女同学也随口应着:“就是,你就轻松多啦。”人一松散下来,也没考虑太多。 再加上张婷婷体谅同学们:“抱歉,大家为了我的事。下次聚会我请大家大吃一顿。”毕竟公爹需要体面,偶尔迁就一次也是应该的。 但她这一道歉,听在阿贵耳朵里就更是:自己的费尽心思,反而吃力不讨好。 脸就更黑了。 秦风进房时,楚非昀已换好他为自己放在床边的衣服、又到卫生间自理完,这时正准备穿上鞋袜。贴心的秦大少爷连忙蹲在他身边,把他的腿放在膝头,明着是帮人穿袜子,实则把他看似柔弱无骨的脚按捏一遍。 楚非昀忙阻止:“我自己搞就好啦。哎你这伴郎怎么这么有空,不用陪着他俩?” 秦风心里想的是,懒得和那班人玩,却边捏边向宝贝讨喜:“阿贵还不是公然为张婷婷捏脚,我学他。” “怎么回事啊?出个场,还得表演新郎给新娘捏脚呢?”楚非昀来了兴趣。 男人便把刚才的事说一遍。 楚非昀一听要糟,转念一想:“风哥就是厉害,这么快就给人想到办法了。要不我们现在再下去看看呗。” 下面果然糟了——没有一个人在练习。 楚非昀与秦风一进会场大门,就看见穿着巨型婚纱的张婷婷,却毫不优雅地叉开双腿,与隔了两个位置的、同样大叉双腿的伴娘聊着天。 新郎阿贵的表现非常有趣:他挨着张婷婷坐,屁股都压到人家大婚纱上了,但就是用坚实的后背对着自己的新娘子,低头玩手机。 姐妹团三三两两坐着聊天。兄弟团成员多在外面庭院散步或抽烟。看来情况也不是那么糟。 楚非昀推开秦风、与新娘伴娘打过招呼,又转着轮椅,避开她们的长裙,来到阿贵旁边:“贵哥。” 阿贵没理他,继续生闷气:老婆、兄弟都和自己作对! “贵哥就是有风度!你看啊,十几年兄弟,自己的人生大事,那兄弟还来指手划脚,要给我的话早就一拳呼过去了。”楚非昀含笑看着他,眼波流转间狠狠瞪了秦风一眼。 阿贵嘿嘿冷笑:“给你男人当说客来着?” “他是我男人,还不是你兄弟,你打算和他散伙?哎哎,你蹭婷姐干嘛呢?也不看看把人婚纱都蹭皱了。” 听他这么一提醒,阿贵回过身子,先看看自己屁股下是不是真压到老婆的婚纱,难免的目光就与老婆对视上了。 张婷婷平时化淡妆时显得较知性,但今天化得美美的,平添了几分柔美。 被追了十几年才终于得手的老婆这样看一眼,阿贵心里又甜蜜起来。 楚非昀又笑着说:“贵哥你看啊,要不是你当时把风哥拉去参加叭站线下聚会,我俩还不能认识呢,你说你这么大个媒人,我怎么可能不向着你呢?” 被他这么一提醒,秦风才突然想起,要不是阿贵当时死皮赖脸,他就与大宝贝失之交臂。想着,他先伸出手:“刚才,抱歉了。” 虽然刚才气头上被秦风当傻子似的瞅一眼,是让阿贵很不爽,但——被秦风当傻子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况且由于他俩恋爱,阿贵也狠狠嘲讽过秦风无数次。 人啊,一旦陷入恋爱脑,谁又比谁好到哪去。 阿贵遂反手一掌狠狠地拍在秦风手上,又用力握住对方的手,像比谁更有劲儿似的。 他俩十几年前不打不相识,现在也不例外。 张婷婷和姜婧都大笑道:“秦风,你倒是从哪来找来的这个鬼灵精小嘴替?”同学多年,不是不知以他那范儿,暗暗得罪过多少人。 “就是,有人长嘴就只用来咬人,只能让人啥都靠猜,”楚非昀又笑着说:“哎我说,贵哥,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呗:你来穿穿婷姐这鞋子走两步给我们看看。” 阿贵嘲讽:“就知道小绯云你想说什么!” 这时大门被推开,有个秘书模样的人拿着一大包东西走了进来:“阿贵少爷,买来了。” 是十几双女士厚底洞洞鞋。 “原来贵哥早有计划!就说贵哥会心疼太太、照顾女士们,婷姐,这位姐姐,你看这新郎哥多细心。” 进场方案也被婚庆策划迅速改成,简洁的优雅列队进场,漫长的过程简化成视频播放,兄弟和姐妹们对阿贵婷婷两人的祝福mv。省事大方又真诚。 晚些时候,阿珠阿宝小美跟着妈妈的车一来到会场,立即又找绯云哥哥玩,楚非昀乐得与他们在一起,也好让秦风放心陪着新人。 宾客到齐、结婚仪式开始,当张婷婷挽着父亲的手,一步步向阿贵走来。 站在阿贵身后的秦风,却不由自主地,眼光扫向爱人。可惜楚非昀的目光被新娘子吸引了一会,又与几个中学生玩到一起。 之后,秦风陪着阿贵敬了一轮酒。来到他们那桌时,楚非昀比他更紧张:“你怎么喝那么多白的。” 秦风悄悄地把杯中之物给他一闻。 “真坏!” 一轮敬酒过后,秦风来到母校z大教授们那桌,再与老师们叙旧。 除了别的科目,恩师严教授也来了,问起这十几天来,s大对他是否篡改数据的调查情况,这自然不用担心,秦风提交存证,让人审核就是。 严教授几经犹豫,还是在他耳边问起:“你与那小网红的事……”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严教授在他心中份量也不轻,此时秦风坦然:“老师,的确不是别人造谣。我与那位年轻的画师,的确是同性伴侣关系。” 大学里啥事都有,啥事不是没听说过,但听见爱徒亲口承认,严教授心里还是一个咯登。 “他今天来了吗?我想见见。” 秦风把老师领到楚非昀他们那桌时,大宝贝正与同桌的几个阿贵家的侄子啊外甥等青少年,联机打游戏得正好。 小美由于手机被老妈没收了,蹭在绯云哥哥身上看他打着:“你也没那么厉害嘛!说你是ace头牌呢。” 楚非昀边打边吼:“妹子啊,哥哥是画师,不是电竞好吧!哎那谁你补位啊,大家伙压上去啊我x……” 被严教授华丽丽地目睹大宝贝和一班小孩battle、还口吐芬芳,秦风又好笑又好气地轻轻敲敲他的脑袋:“楚非昀。” “别吵!” “楚非昀,来给你介绍一下。” 楚非昀这才一脸愤愤地抬起头,看看又是哪个家长不给人打游戏。然后接触到秦风——身后的一位看着就严肃的老伯的目光。 他迅速把手机塞给小美、又轻轻把妹子推开些,迅速变化出一个大方得体的笑容:“您好!” 第85章 严教授作为大学教师,年轻人的各种样子见得多了;与楚非昀轻轻握手那一刻,也不由稍稍看轻男孩略冰冷的手。 作为医学工作者,客观地他应该明白截瘫患者的处境;作为网上的励志人设,他认为男孩应该举止应更有规矩些;作为爱徒的那一位,还是个同性,不得不挑剔许多。 尤其是,爱徒还因为这个网红,与另一个富家公子争斗,在网上被炒得沸沸扬扬,爱徒还被那人恶意中伤…… 此时他看向楚非昀的目光,绝对称不上欣赏。 但这孩子也聪明得让他吃惊。 “严教授,您所担心的,也是我很重视的。虽然对于网上各种风评,谁也控制不了。但首先,我有自己的事业和收入;第二,我与您同样尊重秦风的事业。不需要他因为我而改变自己的最终目标。” 虽然年轻,但的确比他的实际年龄要成熟些。 最终严教授心里服了软:“你俩好好的。网上的事自有公允。” 秦风垂首谢过老师关心,而楚非昀也笑得露出牙齿:“您慢走不送!”长辈才刚转身、他马上低头从小美手里抢回手机:“怎样怎样?你这比我玩得烂多了!” 漫长的婚礼社交结束后,这酒店的顶层酒吧,被年轻人的第二场狂欢占领。来的人多数是阿贵的z大同学、以及婷婷他们的z医大同窗。 阿贵与婷婷换回轻便的情侣装睡衣,很多人也直接穿上酒店的浴袍。 刚进门,楚非昀看看人家身上的轻便睡衣,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连体小猫睡衣:“秦风,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秦风不答反问:“这不是很可爱吗?”那当然是他早有准备啦! 楚非昀咬牙切齿:“那你告诉我你身上这套浅灰色亚麻睡衣是咋回事!” 秦风振振有词:“我这身高,店里没有我这种size的卡通睡衣。” 楚非昀:“那你可以不穿!” 秦风:“真的?那我现在脱?”说着,把手伸向自己胸前。 楚非昀按住了男人修长的手。自家男人被人虎视眈眈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听伴娘姐姐说,好多人以前都对秦风有点意思。 他们同班的包括今天的姐妹团,起码来了二十多人。毕竟三十出头又不是2g上网,前一段时间神经学科年会上的事,早就在同学小圈子里传开,很多人甚至怀疑今天秦风会不出现。 此时,这风云人物秦风,公然带着这个颇有点争议的同性小情人,大方自然地出现在大家面前,倒让大家私下讨论的嘴巴,给闭上了。 只是大家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这年轻小男生身上。 姜婧今天下午算是认识了他,便先开口招呼他们坐过来:“秦风,小绯云,过来这边。”又指挥着坐方凳的一个同学坐过来,给两个挪个位置。 楚非昀大大方方地自己转着轮椅过去他们桌,甜笑着向左右邻座打招呼,在一群女医生当中,慢慢吃得开。 秦风与相熟的同学打了招呼、聊着什么,却不经意看见有位同学扬着一支刚开瓶的百利甜,递给楚非昀。 他长臂一伸,连忙接手:“他才病好,不能喝酒。” “啧——” 在女生们长长的、意义不明的惊呼声中,楚非昀委屈巴巴:“风哥,我玩骰子输了。这是罚酒。” 两人目光无声地传递着,无何奈何和理直气壮: 啥?你刚刚不是自称禺市赌圣来着?我才让你玩的啊。 这些话你也信。何况,诗圣会放屁,赌圣也是人! 宝贝头发上两只毛茸茸的小猫耳朵轻轻晃动,秦风认命地叹了口气,一抬肘,帅气而干脆地把酒灌进自己喉咙。 “哇塞!十几年同学,没见过秦风喝酒!” “喂,秦大医生,不是说了滴酒不沾?你的职业原则呢?” “喂喂,神外的都喝了,谁明天不上手术台的,赶紧喝起啊!” 酒精是社交的最好催化剂。喝得有点兴奋,话题再无顾忌:“你俩怎么认识的啊?秦风是你主治吗?” 这时,阿贵从沙发后面冒出了头:“小绯云和我喝一瓶!要不我就爆料啊!”这还不给他找到报复秦风的机会? 一瓶啤酒已经微红了脸的秦风,刚想反驳:“不想想是谁帮你追到的老婆?你那些小学生追求手段,要我给大家说说?” 怎知楚非昀已经大口答应:“好哇!” 闻此,秦风只好无奈拿起另一瓶百利甜…… 一口酒刚进喉咙,却被某只略凉的手按住。 又听见大宝贝说:“贵哥你试试!” 姜婧人快嘴快:“秦风这家伙高冷成这样,我看绝对是绯云追的他。” 阿贵避开楚非昀扔过来的抱枕,趁势躲到老婆怀里:“呵呵,那你就太天真了。有人为了追人家一个小男生,一直在人家酒店隔壁房间偷听,还跑到人家房间门口与别人掰手腕,掰输了还让保安关小黑屋去。” “阿贵你找死是吧?”秦风冷声,他哪就偷听了,他明明在看人家正儿八经的绘画教学视频!他还和门口那人掰手腕?!明明…… 许是酒精上了头,他从未感觉如此不理智,担心宝贝觉得自己别有所图,误会自己对他的圣洁爱意。 阿贵仍不知死活:“然后第二天,还把我车保险丝拆……”不顾张婷婷死命拍打他:秦风那家伙不爱分享私事,说了他会翻脸。 楚非昀却趁机接过话头:“秦大医生还把贵哥的车给弄坏,扒拉着要搭我便车,扔下贵哥一个人……” 大家“哇塞哇塞”叫个不停。 楚非昀还接着说:“然后提前把自家马桶拆好了,在我搬到他楼下时,求收留……” 好多人叫道:“不可能!我们的高冷男神绝对不可能!” 阿贵却反驳:“怎么就不可能了?你们也不看看秦风这小子,一旦恋爱脑了,手段有多幼稚!” 有些八卦的声音还在追问:“弟弟,真的吗?继续说说?” “这些剧情,你们还真信啊?”被如此追着问,楚非昀却话锋一转。 “啊?” 这还有反转呢? 楚非昀又说:“他还不如往自己身上扎两个口子,求我救命,对吧?” “不会吧?”大家哈哈大笑,“那不可能,找死吗。” “这难说,我们都知道扎哪儿能吓人又死不了。” 话题转向了他们医务工作者熟悉的知识。 人群里,秦风感叹于,男孩就像一张安全的网,温和地接住他所有的不安和烦燥。 在他身边,秦风的声音不大也不小:“我要真扎了,你也可以不管我,你管了我就是在乎我呗!” 他不介意在熙熙攘攘中稍稍撩一撩。 楚非昀得意轻哼:“怎么会在乎你?……那是早就喜欢你。” 是大家换个角度的八卦:“那你又怎么喜欢上秦大医生的?” “你们也不看看,以秦大医生这样的高冷男神,会做什么冲动的事?还不是我费劲儿巴拉地追的他。”楚非昀说着,遂展示了手机里1月初的截图,关于秦风的工作信息。 又说:“真相嘛,我们在一声聚会上认识,后来他给了张工作名片给我,我就上华瑞的挂号系统上看过,毕竟我也常需要看医生。” 大家点头,这无可厚非。 楚非昀又说:“不得不说,秦大医生的长相很吸引我呀,然后,我做了件小小的坏事……” 他展示了一个视频,手机的长焦模糊地拍摄着,秦风走进他们所住的公寓的情景。 秦风默默留意到,拍摄日期正好是楚非昀鱼刺卡了喉过来就诊、后来同去吃饭和看房子那天,时间是他们刚告别后不久。 那一天,他明明邀请了楚非昀住到自己家,但却被男孩拒绝。 他满心疑惑,却不得而解。照阿贵的说法,明明是当时自己过于主动,把人吓走。 为什么男孩会留意他的行踪? 是女生们的起哄声:“哇塞,弟弟,看不出,你还跟踪我们秦大帅哥啊?” 阿贵大叫:“不对,明明是秦风追的他!”不过剩余的话,就被懂得秦风性格的张婷婷以吻封喉。 仍有人在八卦:“弟弟,哪句真的哪句假的?”“谁追的谁啊,我都糊涂了!” 是三百万粉丝网红绯云经典的懒懒一问:“你猜?” 他们的故事,谁才要随便与人分享。 不管话题纷纷扰扰,他又得意地向秦风伸出手:“反正现在,男神我就收下啦!” 在大家起哄声中,秦风把楚非昀拢在怀里,零距离贴贴。 回到房间时,“是谁害我喝酒的?”借着不胜酒力的撒娇、更是求爱的冲动,秦风再次一把把楚非昀抱起。 像恶龙盘踞着宝藏、他把宝贝压在身下,却小心翼翼地没有压伤对方。 男孩的轻声尖叫,让他酒劲更加上来了些,肌肤的体温逐渐升高。 第86章 而此时,桎梏在他后腰的纤细微凉的手,也因他而变得炙热。 男孩有些紧张,尝试着挪动想要变个姿势。没动几下,便停住。 男人随之而来的声音低沉发闷:“别动。” 是一阵又一阵绵长的吻,是两只可爱小爪子在他腰背上失措的游移,是某只小猪耳朵被吮吸得发了红的轻轻哼叫,是两双睫毛轻颤、眼中只有对方。 男人线条优雅的脊背,像豹子般敏捷,也像狼一般伟岸,但施加在男孩身上的力,被他卸了一大半。只剩下无尽爱意在两人喘息之间柔柔漫延。 男人的欲望变得巨大,让他有股冲动、如同火山即将迸发,但他愿两人悠长缓慢。 正在此时,男孩小小的舌头,轻轻弹拨了他的弦。 然后……乌木沉香与柑橘香草间,扭曲着,在百利甜的奶油与酒精的气息间,终于融合。 是灵魂的不羁碰撞、身体的榫卯相配。 是唯有两块的拼图,找到了唯一结合。 如同十五的月儿般,合拢得圆圆满满。 ……男人的吻如同和风细雨,落到刚被烈火焚过的皇土。 低沉的声音诉说着他的留恋:“楚非昀,我爱你。” 春草破土而生,带着灵动的曲调:“我也是。” “说你爱我。”男人的吻变得重一些。 “我爱你,超级爱你,世界上最爱的人就是秦风。”男孩如同小鹿般轻盈而灵动,在男人心间跳跃。 男人的手臂修长,但足够坚实得把男孩囚在怀里,小声质问:“那你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 “……如果硬要说的话,从第一次对视?” 元旦,叭站线下聚会那一晚,灯光柔柔地投射在男孩身上,同样也落在男人深邃的五官、和颀长挺拔的身体上。 楚非昀后来在心里承认,与其害怕他不经意看向自己残疾的双腿,还不如说害怕自己突然对另一个男性,有想多看一眼的冲动。 他快速躲回房里,在平板上反复画着这个陌生男人的眉眼。 而又在走廊众人的骚扰中,看见了男人帅气外表下的专业急救。 他反反复复看着这个门铃镜头拍出的略为变形的视频,包括第二天,这位精英男士在走廊里向自己打招呼。他又不傻,当然看得懂男人眼里的情意。 他会驾车,在拆装轮椅的轮子时,平时从来没脱过手,但恰好那天却脱手,而那个眉目如画的精英男恰好就在不远。 这是什么缘份! 让他搭个便车就搭呗,他没什么不愿意,光天化日,e人就当路上多个伴。 但听说他自称在神外科室,与自己的残障有所关联时,他有点害怕男人探究他的情况,也害怕于医生本就熟悉他们患者的无力与失控,还是决定放弃。 他在手机里查过秦风的信息,没有骗他,的确是神外,还是副主任,照他以前的就医经历,这得有三十多岁了吧,年龄有点大,是放弃的再一个借口。 当时春节前工作很忙,给了楚非昀再一个借口。 此时,男孩低低的诉说: “后来,那天,我不是去你们医院拔鱼刺嘛,居然看到你这个神外的,坐在一个老阿姨身边陪她聊天。其实我再次怀疑过你是骗子,哪有什么科室的副主任这么有空!” 这是男孩记忆中的第二次缘分。 “不久后,有个血淋淋的人被送进来,我看见你目光专注而虔诚,操作利落而果断,周围的人看你的眼神信赖而敬仰。你比想像中优秀。” “而慕强,也是人类本能。” “想接近你,但也不想心理负担太重,还是拒绝了你的邀请。” “回到公司楼下时刚好遇到熟人,我便找了个借口让他载我到华瑞附近转转,却刚好看见你进了我们公寓。” “我认为,这是我们的第三次缘份。至于男的又如何?我也是。便想试一试,对另一个男人的生理性喜欢,能维持多久。” “而既然我知道你住在那里,只要我也租住在那,总有机会再次相见。于是第二天,就约琳姨见了面。” 幸运的是,第四次缘份,比理智更快而至。 男人的吻再次落到男孩的唇上。对对方的别有所图,不过也是对方的处心积虑。 而他们尽管软弱过、退缩过,冲动过也无礼过,吵过、也分过,死生临界过,但幸好都没放弃过靠近对方。 直至与对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直至与对方榫卯相合,严丝密缝。 故事就该如同满月般,圆圆满满。 但他们忽略了一件事:月满则亏,物极必反。 第63章 但秦风和陈英的震惊, 很快就以陈平走到他们两母子面前打招呼而结束:“姑姑,老表,早上好!” 陈英冷想脸, 刚想诘问他是怎么回事, 秦风已立即伸出手:“陈医生, 早啊!”并非刻意疏离,只是现在算是个交际场合, 应有分寸感。 但陈平用力拍打他的手, 又重重握上,就像前些天阿贵与他那样,也像所有的熟悉到极点的兄弟一般。 兄弟?若论血缘, 他俩的确是远房表兄弟的关系, 甚至用个更潮的词, 真少爷与假少爷。 陈平一家子原来在省城生活,他比秦风大了一岁多, 早两年进入小学。 但这样的年级差异消失在,秦风跳了两级、两人同时读小学六年级时、且陈平爸猝死的那年。 陈平妈本没什么文化、是个低等级的医院护工, 能让外科副主任看中本就是个神话。失去丈夫后,连养儿子的足够金钱和时间都没。 陈英把陈平接回自己家。那时华瑞连锁医院, 在海湾市区已有大起色, 也已开设多家诊所与月子中心。照一般人的做法, 陈英真想照顾兄长遗孤,可以给表嫂也接过来, 给个更体面些、收入高些的工作,让她自己抚养孩子。 但她并没有这么做,这位妇女对她的事业毫无帮助,但聪明的侄子不同。 表面代表兄抚孤, 提供更好的教育资源,实则鲶鱼效应:她的儿子秦风比周围所有人都优秀,除了外部各种竞争压力,她希望在家里也能给他点紧迫感。 在陈平六年级来到他们家,直到上大学,两个表兄弟一直生活在海湾市区,她家的三层宅第。 秦风原本从小住二楼最大的房间。陈平来了,也是住在一侧稍小那间,陈英自认没在物质和教育上亏待过侄子,绝对比他跟着他那妈要好吧? 秦风从小冷淡高智,就算家里多一个人,对于他又有什么区别。朋友?他没有。对手?赢了就是。 陈平从小与他不同,活泼讨喜,在表亲大家庭聚会时,围在他身边转的弟妹更多,也更擅长讨长辈欢心。 陈英很忙,秦伟树更忙。家里多数只他们两个男孩,却由于秦风的沉默寡言,像只住了陈平一个人一样,与每个保姆都能唠一番。 ——这也难怪当时三月份楚非昀住院时,秦风谁都不担心,只担心宝贝被陈平拐走。 凭心而论,在智商、学业和能力上,两人的确有得比拼:一同考上名校、又都跳了初二,再一同考上名校的高中部。 但两兄弟从未一起走,秦风车接车送,陈平自愿与同学们骑车上下学。 陈平考上西部h医大临八,可惜他并没有继承父亲的心外事业、或者秦伟树肯定能提携一把的神外,反而在第六年铁了心进入康复科,在一个不太知名的教授手下拿到博士资格。 回到海湾市,在姑姑安排下,规培完、安心当个小主治。反正他已经完成了陪太子读书这任务。好吃好喝供着他,安于现状挺好。 ——但随着现在,跟在周强身后、被称作未来女婿来看,陈平也不是太安于现状。 在吃惊过后,秦风倒比他妈更冷静。他当然认为表哥有资格竞争,且两人都毕业于医学院,在企业管理上都非专业出身,他又能比自己好到哪去? 屏幕打出了本次股东大会,关于董事会新增执行董事席位的议题。 董事会原有一名董事长张一帆;两名执行董事,陈英、周强的人albert;再加上七名常务董事分管实务,其中老肖老马老程他们都是医疗系统出身,以前都团结紧密于陈英那边。 二十多位大大小小的股东参加了会议,但正如社会普遍的80/20原则,真正有能力决定谁成为这名新的执行董事的,也就几乎是上面提到名字的人。 而周强作为一个来历神秘的外来资本,除华瑞医疗还有大量别的生意,还真与这些医疗体系出身的人聊不到一起去。正常来说,不用他费劲,有钱大家赚不是更合他心意么。 股东们例行表决后,决定将执行董事席位,只增加一个。 废话,谁不想增加己方势力,不给对方机会。 陈英那是对秦风获得席位志在必得。但让她好奇的是,周强居然也认同只增加一个?他就对陈平这么有信心? 第87章 接下来,由股东们推举的新的执行董事候选人就要上台发言,阐述自己在任期三年内有什么发展纲要,换句话说,你要怎样做,给华瑞赚更多钱? 秦风先上台:“我的核心策略是,技术赋能服务升级。” “……医疗市场的分化正在加速,公立医院解决能不能治,华瑞要回答 能不能治得更好。 高净值人群愿意为’省时、安全、省心’支付更高价格:同样一台手术,成功率更高,让患者少住院、降低二次手术风险,收费昂贵贵仍有竞争力;同样一次问诊,我们能提供 3 套 ai 辅助方案,诊费比公立特需部高、却更抢手。 这些溢价空间,就是净利润增长的核心来源。 我不做虚胖的规模扩张,只专注以技术把每个科室的服务精度提升一档,让技术溢价成为净利润破局的确定性路径这是医疗消费升级的必然趋势,也是我们该赚的’能力差’的钱。” 他的发言结束后,老马首先捧场:“小风的观点,有你父亲的风范,真不愧是秦教授精心栽培!”英姐就一个儿子,这么多年,都默认了秦风的太子地位,为太子说话,是老臣的忠心。 但马屁拍在马腿上,秦风的脸色微微一变:父亲和母亲,真是自己永远翻不过的山啊。 陈平却笑着接过话头:“有个好爹多好!我也想哎!马叔您说秦风靠他爸——哦不对,’受教’于他爸——您可别忘了,我也是姑父一起教出来的。要不,您几位要不听听我的想法?” 陈英刚刚在心里骂完,养了头“白眼狼”,现在又给这“笑面虎”气得半死:把他接回家快20年,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屏幕上打出陈平的竞选议题:现有场景下,嵌入高端养老的银发经济蓝图。 “……旗下的各个诊所和月子中心,藏着老年护理的黄金入口,我要做的是’场景复用 + 需求延伸’: 只需在现有服务中嵌入 “银发模块”,就能盘活闲置资源、挖掘关联客群。 中国老年护理市场已超万亿,而我们的优势是’医疗基因’:诊所的专业设备、月子中心的高净值客群,都是普通养老机构难以复制的场景。 从基础健康监测到高端康复理疗,轻资产、低风险、高适配,这是华瑞切入银发经济的最佳路径。” 凭心而论,这是个很好的发展方向,是陈平作为一名从业数年的康复科医生,对行业的切实发展建议。而且相较于比技术性投入,它更能联合多行业共同发展。 其他几个医疗体系的股东,虽明面上没有给出赞同意见,但也没反驳。 手握25%的最大个人股东周强,适时开口:“我就举贤不避亲咯,阿平跟我摆这个观点嘞时候,我觉得可以。” 可不止华瑞一个股东大会,在对潜在的能为自己赚钱的人进行选拔。 现在,在岛国都城,背负着与绯云工作室所有股东的期望和压力的楚非昀,也在与dori的头头博弈。 谭天是注资了他们,也注资了dori,但怎么让已获q影业首轮入场券的dori,心甘情愿听指挥呢?这可不是一个资本说句话的事,落实到创意和技术上,想与外部竞争,内部只能有一个声音。 大投影屏亮着未完成的分镜,像极了楚非昀此刻气到破碎的小心肝。 他小时候的时间都花在打篮球,这几年使用的都是数位板和电子笔触,根本没什么深厚的实物绘画基础,现在剩不到90天的二选,这死老头子要纸!绘!分!镜! “绯云桑的电子分镜,把’物哀’拍成了数据流里的闪回。” dori工作室负责人小林老伯的声音,总让他感到,像是上个月重症肺炎时,喉咙里的痰清不干净一样。 小林老伯又说:“这里的顿笔,是匠人在地震后画下的裂痕,藏着’活着就要继续画’的倔犟,不是电子笔刷的随意断裂。” 楚非昀简直无语:他平时与人八卦时的确废话多多,但在专业意见上重点清晰果断,助理们才好干活。但岛国人说话就半天说不到点子上,一句话半句是自谦、半句是拉踩,就让他烦得要命。 第二,创意时代,你跟我说笔触,这是脑子有毛病啊、还是脑子有毛病啊?什么鬼“一期一会”、什么鬼“工匠精神”,你他喵的能不能先拿下二选、再谈细节啊。 但明面上dori还掌握着话语权,他急是急,还没获得这老伯认可,创意没法发挥啊。 如果进不了二选,对赌立即失败,谭天真有可能玩死他,是其一;其二,自己这样灰溜溜回国,ace还不趁机还把工作室分红,压到与个人画师齐平? 吃力不讨好、没面子也没里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第64章 腕间智能手表无声震动, 又是排尿提醒。楚非昀按停,让翻译告知对方:“休息十分钟。” 他转着轮椅进了卫生间。 岛国地方狭小,就算是无障, 也仅容他正面进去, 等下还得倒退着出来。真是!洗手台也卡得够窄。 又反手从后面的口袋里抽出一根一次性导管, 放在腿上,按秦风反复教的七步洗手法把手洗干净, 才撕开一次性包装。 他又不是纸片人, 当然是要吃喝拉撒。 截瘫所面临的情况,远远没有很多博主在网上发的那么轻松自在。 别的男生轻松拉开拉链就能解决,要是两个死对头碰巧一起、还能比拼一番射程……这种傻逼而快活的日子, 在他16岁3个月就结束了。 按照这近七年来, 血泪教训而练出的熟悉感, 管子一头通向马桶,另一头插进某个难以言说的部位, 深达膀胱底部,整个过程要用手敏锐地感知阻力, 以防软管划伤粘膜。 如果出问题了,那里没有知觉, 但一定有某个内脏器官, 像莫明被刺了一刀那么酸爽。 排空过程他要全程盯着以防出血, 这么多年,他学会了预估时间来确定是否排空; 还有可能突然而来的自主神经亢进, 轻则浑身出冷汗、重则血压飙升,如果连摸出药物的力气都没,直到晕倒。没人发现就直接噶屁。 对,截瘫后每天都要进行的排尿, 有可能要命。但不排空,更要命。 而这样的事,每日六到七次。从那场车祸开始,持续到生命终结。 又会偶尔沉浸在梦中,如果没有那场遭遇……或者如果家庭条件再好一些,或者那大货车司机及时交纳保险费。 从骨折基本愈合而出院后,当时ais评分是c,有知觉也有肌力,用支架还能站起来一会儿。 如果有到康复科进行复健,会不会情况不一样。 恢复得好一些,虽然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跑跳,但膀胱涉及到的神经较少,起码能恢复自主排尿。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放弃在医院正规复健时,他天真地想过,到哪不是锻炼呢,只要上网查查,坚持坚持。 一定会比以前好,却没想过伤势还会再恶化。 直到……把自己弄得,胸部以下完全没有知觉,肌力为0,且伤势不可逆转。 以及丢失了两个肾,还有仅有的两位亲人。 特别是母亲离世后,楚非昀常这样想:死了便死了吧。 决定放飞自我,便显得无所畏惧。 但那只是还没与秦风深深相爱。现在不同,他有软肋,便想与那人一起努力一把。 现在,楚非昀小心翼翼解决完生理问题,回到会议室。还有更大的问题等待解决——必须拿下这次的主创权。 许是他脸色不太好,那小林老伯也关心了几句。 男孩笑笑:“没事,我们继续。” 小林老伯的神态立即切换成刚才的古板样,川剧变脸都没他快,可见刚才关心的真心有多少。 既然他冥顽不灵,楚非昀只好实打实地调出行业分析报告:“过去三年,传统手绘动画的海外播放量下降 47%,而融入数字笔触的‘新国风’内容,点击量年增长率达 213%。再说道,贵社虽然凭借《百鬼夜行图谱》拿到 q 影业初选资格,却因‘技术滞后’被扣掉30分。” 小林老伯终于直言:“所以你借tan的资本来夺权?” “是。” 楚非昀直视,“tan要的是能赚钱的技术壳子,而我能做到的是,让贵社的’物哀之美’在数字时代活过来。q 影业需要的不是老作坊式的匠人精神,是能让全球观众都能看懂的‘东方灵魂’的载体。” “说得好听,实际是用我们的魂,来填你、和那整天只会把程序挂在嘴边的八嘎,你们的破赌局!”老伯中气很足,还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表现有够老派的。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楚非昀都想与老伯并排,大骂那个八嘎。 但他现在只能坦言:“tan的ai已经在拆解全球传统绘稿,贵社30年前著名的《平家物语》原稿,上周出现在他的训练数据里。您应该认清一个事实:技术可以复制,唯主导人与人连接的创意永不灭。” “而创意现在在我脑子里。坦白说,我比您更懂得q影业想展现的东方特色。” 第88章 从决定开设绯云工作室开始,他手里的笔就不再随心而驭。而自由创作,就是他破而后立的终极目标。 隔着几千里的海湾市区,华瑞医疗集团的会议室内,股东大会仍在进行。 此时,陈平刚刚介绍完他若担任执行董事,这三年的发展目标。然后周强毫不讳言力挺了他。 听了他的观点,秦风其实稍有不屑,华瑞有这么大的资本与科研实力,要是只做养老这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只为在这几年多赚钱的话。啧! 但目前他是竞争者,若他当面反驳,陈平也一定会拆自己的台——lonicera想在ng技术一通过专利权审核后,借华瑞快速上市以增值。 见其他人没有质疑,也没表示赞同,陈平突然笑笑:“大家可能对秦医生的个人经历比较清楚,毕竟他是各位叔叔伯伯‘看着长大’的嘛。但大家对我可能陌生些,不如我出示一下个人简历?” 本来两所学府在本国排名就平级,他俩在各自专业上表现同样优秀。 且陈平在h医大期间,由于学习负担不重,一直参加多个公益医疗组织。 有些连秦风都不知道,在某个学期连暑假,平哥竟然有去支援过贫困地区医疗,还为期3个月? 有必要么,那种艰苦条件,总不能去研究,怎么在资源匮乏的情况下精进技术吧? 秦风没有其他的社区医疗服务经验,除了本科时加入过一个儿童心理小组,那是被迫要社会实践学分,其余所有时间都投入科研与临床。 “我的演示完毕,谢谢各位!”陈平笑着环视一圈。 这时,周强手下的那个港人albert,对秦风说到:“我有个小小建议,以示公平,秦公子,请你又向我地介绍下你自己?” 大家的目光重新投向秦风。 他当然也不会毫无准备,把自从大学以来,所有论文及获奖情况,特别是现在ng技术的专利申请情况都向各位介绍了一遍。以他未满30岁的年龄,算得上华丽夺目。 也坦言:“我在社会实践经验方面的确比较欠缺些,但在日常临床工作中,与患者一直沟通良好,算是稍微弥补了这点不足吧。” 陈英一伙的老马老程老肖早就把巴掌拍得啪啪响,连现任董事长张一帆也高赞两句,这无可厚非,这样的青年才俊。 可就在掌声渐止之际,albert又问他:“上个月在神经学科年会上,不是有个s大学生爆料你数据造假?” 秦风微不悦,但也坦白回答:“我向调查委员会提交过存证之后,前两天已有第一次审查意见出来,未没见数据造假,现正提交上级管理部门复核。而且——” 他义正严辞:“我可以发誓:我不会做出任何违背学术伦理的行为。” 其他人都暗暗对他点着头:是东宫太子该有的光风霁月! 但albert却笑着,慢悠悠地抛出一句话:“哎呀,秦公子,此言差矣!你贵人事忙,有些社会性质的医疗服务经历,你可能都不记得咯!” 他这一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秦风也极好奇:社会上的医疗服务? 能攻击他的,莫过于突发情况下的急救。 在这么多年从医过程中,在非上班时段,他的确有过几次在外面对人施救的情况,比如偶遇楚非昀的那天,在走廊上的那个人。 但无论是车祸还是心脏骤停,他都已经按指南做得标准。虽然有些人救活了,有些人的确不治,但都不是他操作不规范引起的。且在后续的120交接单上都有他的描述及签字确认。 这么多年来没人找过他麻烦,现在搞什么? 在众人目光中,albert调出一份资料,投影到大屏幕上:“这一份,是2019年2月,在当时刚刚开通了视频上传服务的’铁爸’论坛上,秦公子你,在某个贴子下的发言,涉及到当时已取得执业资格、但尚未取得博士学位的你,在回复中对发贴人,进行了错误的医学指导。” 并出示了’铁爸’的注册信息:这个名为cyrusquinn的账号,的确是以秦风的身份证号注册。 在其他人还在核对注册信息时,秦风也满心疑惑。论坛他是有注册过,但极少使用,不爱上网乱晃,除了明确要查资料。 但albert的实锤正中红心: ————————— 主楼内容:[视频] “大家好!一年前因车祸导致t6-8骨折,ais c级截瘫,平时腿能稍微动,现在靠残联的支架能站 10 分钟,自己在家训练。 如果有像我相似情况的患者,可以多交流、互相鼓励一下!也希望大家能指导一下我的复健过程。” (时间:2019年2月1日 19:30) ————————— 2l【cyrusquinn】 「你好,我是医疗相关专业。能否补充:1术后 asia 评分中肛m门括约肌张力等级?2站立时 t6 棘突是否有固定压痛点?3近期是否做过尿常规?」 (回复时间:2019年2月1日 19:32) ————————— 各楼层里,有各种各样的声音: 「侧颜好绝!手腕杀我!求同款支架链接~」 「c 级截瘫还坐轮椅?我认识的截瘫患者都能拄拐了」 「弟弟腰好细,摘了支架坐我腿上打游戏呗~」 ————————— 13l 【楼主】 [图片],这是上个月复查的ct和肌力报告,个人信息打码哈哈。 二便能自理,就不附相关报告咯。 (回复时间:2019年2月1日 20:10) ————————— 又是一些路人的回复: 「ct 显示椎管没狭窄,说明脊髓损伤不严重,多练核心肯定能站起来,别偷懒!」 「内固定术后训练要谨慎,别乱给建议!」 ————————— 18l【cyrusquinn】回复【楼主】 补充回复:本人神外方向,结合你的 ct(t6-8 钉棒固定,ao 分型 a3.2 型): 1.核心训练方案:…… 2.疼痛管理:…… 3.二便观察:须记录单次尿量,若<150ml 需警惕残余尿(正常残余尿<50ml),出现尿痛立即就医。以上方案参考《ao 脊柱内固定生物力学指南 2016》,具体请遵医嘱。 (回复时间:2019年2月1日 23:32) —————————— 20l【楼主】回复【cyrusquinn】 哇!!谢谢大神!!按这个练真的能好起来吗?ps,二便没问题啦,能自己解决,不用在意! (回复时间:2019年2月2日 10:10) —————————— 23l【cyrusquinn】回复【楼主】 不是大神,是医科大临床八年在读(已考执医)。疼痛集中在 t6 棘突吗?建议补充:1骨龄片;2脊髓 mri t2 加权像。方案需匹配骨骼发育程度。 (回复时间:2019年2月2日 11:28) —————————— 31l【楼主】回复【cyrusquinn】 谢谢哥哥!资料就不放了,不想被人扒出来哦! 哥哥,我一定会好起来的,对吧?[笑脸] (回复时间:2019年2月2日 12:52) —————————— 这一天还有很多别的回复: 「临八应该是25、26岁左右吧,楼主弟弟,你叫人家哥哥,你几岁啊」 「找到楼主同款侧颜!某乙女游戏男主建模,轮椅视频就是团队包装的剧本,呕!」 「误导残障人士训练,建议吧务核查账号真实性!」 —————————— 46l【cyrusquinn】回复【楼主】 注意到你未提供: 1 asia 评分完整表(缺肛m门括约肌张力); 2尿流动力学报告(评估膀胱顺应性); 3骨龄片(骨骺闭合状态)。 本人多次在此询问未获回复,而楼主关闭私信,未能及时联系。 现公开要求:请补充以上医学资料,非真实病例可能误导他人。 (回复时间:2019年2月3日 15:14) ——————————— 跟在这帖子后面的许多论调: 「不敢放完整病历,肯定是骗子!」 「卖惨博流量的网红赶紧退吧!」 —————————— 67l【楼主】回复【cyrusquinn】 「我没有骗你!!!!!」 (回复时间:2019年2月4日 02:33) —————————— 但后来,贴子没有被删,而楼主也再未出现过。 几日后,有个回复:「轮椅骗子实锤,赶紧退网!」 之后的每页评论区,都被「骗子」「举报」等词刷屏,后面更是齐齐整整的好几万个「骗子滚!」一直持续到2019年6月份。 —————————— 此时,在会议室内,读到以上内容的众人,都在沉默: 这算是一个网暴的贴子了吧。 而前期主要内容,的确集中在这位秦大少爷,与发贴的楼主一来一往中。 第89章 张一帆及其他几个医疗派系的人,考虑医疗法律法规:严格来说,虽然获得执业执照,但还没取得博士学位、及未成为住院医师,甚至应该三年规培成为主治之后,才能下这样的医嘱。小风当时的确不太够资格。 但换一个角度,他秦风也没在论坛上认证资格啊,仅凭口述已取得执业资格,如果患者照做了,那也是患者的个人选择,也不需要小风负法律责任吧。 这albert现在挑事,也就是打压下小风的风头而已。 见众人沉默不语,陈平反而先开了口:“这事吧,其实我也记得一二。” 他让albert把那贴子再拉回上方:“第46楼的回复,大家请看时间,是那一年的春节前一天,放寒假我刚好回到姑姑家,我俩一起吃午饭。 我为什么对这事印象深刻?大家了解小风的性格,一向不会主动与人说话,但那天他主动和我讨论这个贴子的内容。” “补充下,我当时也与他处于同一状态,已取得执业资格但也没毕业。” 陈平笑笑说:“我记得我马上问了他,患者的年龄。” “而当时,秦大医生的答复是:‘他前面说了,不愿意说。但考虑胸椎骨垢闭合情况,以及按照本国年龄别身高百分位数生长曲线图,按照视频拍摄的角度计算身高,可知年龄在18到20之间’。” “但秦大医生还是很负责的,在一个小时之后,再次发贴询问了楼主。就是大家现在所见的46楼内容。” 众人心里一个咯噔:这46楼贴子的语气,从医生角度来看,算是正常面诊时索要病历,但这样发上网,不是在引起别人对那个贴主的怀疑么。 而且看后面的贴子,明显就是网友对那人网暴了啊。 陈平又微笑道:“我为什么如此强调对年龄的掌握?虽然个体之间有差异,但根据我专业所掌握的《残障青少年心理指南》,对于隐私数据,例如二便真实情况等,隐瞒率达到78%。” “换句话说,就算是面对面问诊,四、五个青春期孩子中,只有一个会说实话。其他的都会存在隐瞒、或说谎的情况。” “而很显然,看遍贴子楼主的所有回复,都刻意避免提供二便情况、肛m门括约肌肌力及尿常规数据。这样一倒推,贴主很可能并不是秦医生认为的18-20岁,而是一个未成年人。” 未成年人的心理和隐私保护,是医疗法规与临床指南强调的重中之重。 所有医疗派系包括陈英在内,都无法与制度刚性对抗,轻则至少也得挂上个“缺乏医学人文预判”的罪名。重则……不好说。 会议室里安静得,让秦风听得清自己的呼吸声。 这就是他当年所缺失的那部分社会实践经验。包括现在,接诊患者后依然是以所有临床指标作判断。 他的手术刀从未出过错。 出错的是,一旦缺失部分数据,他没想过根据表象的蛛丝马迹与心理学,把真相拼凑出来。 还是陈英先出的声:“这也不一定是个未成年人吧,陈平,你们既然早有准备,那查到人家是谁了?” 秦风下定决心,对着会议桌对面的人深深躹了一躬:“dr albert,陈医生,还有在座的各位,在这件事上,我认为自己的确有重大过错,愿接受相关部门调查。如果您两位有对方的联系方式,请代为联系这人,并提供法律援助。所需费用、以及索赔金额,将由我本人全部承担。” albert嘿嘿一笑,摇了摇头。 “秦医生,我们可没资格审判您什么东西,但是,”陈平像是非常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那人因此家破人亡了呢?” 这话让陈英不禁火气再度上升:好你个陈平,对我儿这么下杀手!怎么发个贴子,就能与家破人亡联系一起了! albert把他的电脑转过去,面对秦风:“为保护患者的隐私,贴主放出来的原始视频,我就不当众播放了。秦公子,你慢慢欣赏吧。” 时隔6年9个月,秦风才终于再次看到这个视频。 一开头便是个年轻男孩逆光的侧面剪影轮廓。 柔软微卷的头发,覆盖着小巧的脑袋,高挺的鼻梁、唇峰的弧度,略尖的下巴,都正正踩在秦风的审美上。 似乎下一秒,男孩就会开口叫他:“风哥……” 前青少年队篮球选手,身高在同龄曲线的97%,仍处于未成年阶段,心理上属于隐私权及羞耻感极重的78%。 2019年2月1日,楚非昀17岁3个月。 第65章 在今年元旦那晚、正式遇见楚非昀之前, 秦风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对同性有兴趣。 他是学者,并不教条,容易接受新的认知。却早已遗忘, 最初是谁给他带来这个意识。 站在如今, 回看6年多以前: 23岁的秦风, 临八最后一年,春节前三天。 本来他还想在在z医大实验室工作到呆到除夕, 但陈英一声令下, 司机火速把他接到海湾市郊,陪人打高尔夫。 他没兴趣与人交际,依然在平板上看着学术杂志内容。就算他已经摆出毫不理睬的姿态, 那人还叭叭个不停, 只因她父亲在某些项目上很可能对华瑞有所帮助。 终于脱身回到海湾市区家中时, 又为此被母亲说了几句。 许是上午做实验太累、中午太闷、现在又太无力,又或者是冬天依然恒温在26度的整个家, 他马上要被浸润成标本。 反正向国外几家院校申请的入学,都获得邀请, 到国外读几年书再说,现在暂时就这么过着。 秦风回到房间继续学业。许是刚才查阅一些神外内容, 大数据没放过他。接连点开几个神外的在线课程后, 下一个内容却让他耳目一新。 刚刚发布的视频, tag是脊髓损伤、复健。 是一个很年轻的男生,虽然看不清脸, 但估计不到20岁,在讲述“一年前遭遇车祸,胸椎t6-8骨折,终于决定面对现实”。 画面里, 不知是否拍摄的手机镜头没擦干净、晕出的柔柔暖暖的逆光下,男生的背着光的侧颜,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逆光勾勒出的瘦而优美的脸部轮廓线、纤弱的脖子和锁骨、滚动的喉结、虽然呼吸不太顺畅、说说停停,但软糯却沙哑的声音,这些都极戳秦风的审美点。 但下一个画面,有个健壮的老人蹲在身边,为这男生绑好长腿支架、拿来助行器。然后男生勇敢地向镜头演示他费全身的力、发着抖站起来。 这时镜头估计被刚才那老人拿了起来、跟拍那人。 摇晃欲吐的镜头下,只见这个光线偏弱的房间看着很小,床旁,稍凌乱的护理用具塞了大半个空间。 是秦风一秒钟都不想呆的环境。 几乎在看完这个一分钟视频后,秦风马上回复,抢到2楼:「你好,我是医疗相关专业。能否补充这些报告……」 如果那个男生坦诚向他公开所有资料,有研究价值,虽然他不是脊髓损伤专科,但他一定能为对方提供更多帮助,至少能以华瑞的名义为男生提供更好的康复治疗。 他不断刷新这个贴子时,见到楼下好几条回复,都集中在对男生美貌的调戏上。 对,是调戏!也是他秦风的嘴替:侧颜好绝!手腕杀我!腰好细…… 甚至他羞耻地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以前从未质疑过功能的一个部位,现在昂首挺胸告诉他,它没毛病。 ——6年多后回想起来,从视频里见到6年多前的楚非昀的第一眼,秦风就无法否认一个点:他对视频里那个男生,可悲地、生理性地就喜欢。 甚至想把手伸进去,触碰他的耳廓,轻点那扇逆光的睫毛。 他喜欢男的? 与阿贵认识八年,除了觉得人傻就是无聊;学校里、宿舍里、z医大附院值班时,也与人同个寝室,他从未对任何一个同性或异性,有任何多看一眼的欲望。 但就在此时,男生明明如此柔弱,却又这么坚定地、颤抖着站着。 ——作为一个有教养与道德观念的人,不应像那些人一样,以情欲的眼光看待他。 在浴室里,秦风用冷水从头洗到脚。 嗯,也有可能只是因为这男生需要个医生,而自己恰好有这份能力而已。 然后一直在刷这个贴子,过了大半小时,那男生终于回复了部分报告,但个人信息全部严严实实打了码。 基础扎实的秦风同学,虽然主攻方向是颅脑外科,但没说知识不能融汇贯通。 便下了判断: ct 显示 t6-8 内固定在位、椎管无狭窄,结合肌力报告提示神经传导通路部分保留。 二便能自理,说明圆锥及马尾神经未受严重压迫,□□括约肌张力及膀胱逼尿肌功能尚存。这样只要重点关注核心肌群强化、与神经可塑性训练。 他还是认认真真查了好几小时资料、再反复看这视频,确定好方案后,夜里11点半才回复了一个训练方案,强迫自己沉浸在学术气氛中。 第90章 对,他是个专业的医学工作者,不应该对患者有任何非分之想。 第二天,男生感谢了他,还叫他哥哥。 男生叫“哥哥”的嗓音,也会像说话那么软糯而微微沙哑吗?一定很可爱。 他私信过对方,却只得知对方关闭了私信接收。 而往后一日,越来越多人因为男生的逆光颜值、而质疑这人的真实情况,他也不由得产生了怀疑。 恰好表兄从省外回来过春节,便与同是医学生的表兄讨论过这个案例,只是不舍得与表兄分享这让他心动的美貌。陈平没看过这视频。 而后来越来越响亮的骗子、与楼主的再不回应,为他的第一次莫名心动划了休止符。骗子滚! 他逼迫自己遗忘这件事,只要大脑转速足够快。 现今,秦风站在6年多时光之后。 楚非昀对他说过的话在耳边响起,夹杂着他的洞察: 那个身体条件与运动能力、连战略头脑都比同龄人要好上些许的、神采飞扬的16岁男孩,却连翻身都做不到。 没有护工,只能在他40岁母亲和70岁外公的帮助下,完成日常所有事务。往日引以为傲的身高,如今只能成为他们愈加沉重的负担。 他不齿、嫌弃、痛苦、绝望,恨不得在车祸中直接死掉。 但泼辣母亲用她独自生养孩子的勇气和无畏;退伍老军人外公用他经历过磨难的坚强和责任,告诉他们的后代,没事,有他们在。 过了一年,男孩渐渐像以前那样,打开心灵接受了原来的、现在仍关心他的朋友,偶尔来看他。 心情逐渐平复后,00后小e人开始试着在网上结交些病友,相互鼓励和打气,也让别人看一下他真的能好好活下去。 但他美丽的面孔、优雅的体格线条、尚未全部萎缩的肌肉,成为更多人猎奇的目标。 还有那么一个该死的人,自以为专业地一直追问,他当时难以启齿的、也根本无法自理的、毫无尊严的二便问题。 ais c的确有可能马尾神经未受损而二便正常,只是他楚非昀没有这样的幸运。 可以想象,在他一次又一次在自己狭小的房间里,因为失控而出的液体,而悲伤和羞耻不已时,还得承受着一声又一声的质疑: 「我认识的截瘫患者都能拄拐了」、「脊髓损伤不算严重」、「楼主侧颜某乙女游戏男主建模」、「轮椅视频就是团队包装」…… 他喵的谁想装残疾!他喵的谁想变成这鸟样!他喵的我也想自己只是装的! 他喵的,我也想只是场梦…… 梦醒来,不需要那70岁老头子给自己换裤子;梦醒来,不要40岁的漂亮老娘给自己插尿管;梦醒来,不要他们抬起自己像抬个死猪似的。 你能想象自己在父母祖辈面前赤身果体?! 想想都好笑得要死!快从梦中笑醒吧!穿上球鞋我还能上场! ——可想而知,当时那17岁3个月的少年,在多么撕裂中才对秦风喊出: “我没有骗你!!!!” 可以想像,当年那个没有正规做复健的男孩,一定在网上查找过很多教程,一次次尝试给自己处理生理问题。 试图证明自己真的“二便没问题,能自己解决!”试图证明“我没有骗人!” 却在反反复复的尝试中,由于生理的抽搐、充血,心理的压抑与急迫,细菌悄然而至,沿着尿道一直漫延到肾脏。 就算大人再怎么保护,也隔绝不了小小的细菌组成团,也阻隔不了网上的言论汇成河,直到孩子被淹没。 70岁老人与40岁母亲,只能在洪水中,奋尽全力托举自家的虽然残缺但仍宝贵的孩子。 直到他们都在灾难中丢失了宝贵的生命,仍尽力把孩子托举得更高…… 是现在在耳边,陈平的嘲讽:“当时你给我看过的,ct片里骨垢线刚闭合情况,的确应是18-20岁左右。却没考虑到专业运动员受生长激素影响,骨龄可能比实际年龄稍长1-2岁。还有那个统计数据上,只有3%的人能达到的身高值。” “但这些都不是你误判的真正原因。重要的是,你对他的生理性喜欢,让你早就把他认定为成年人!” “因为你这可悲可叹的教养,让你认定了对一个未成年人产生欲望,是不道德的。” “六年前你否认自己的爱意,无非给他加诸了患者、同性等诸多未知标签。你这可怕的人机,一旦程序出了bug就不知所措。” “说到六年前论坛上的发言,他发贴求友,说’交流复健’只是他们群体的话题切入点。你还死追着他问报告,你都说了’他不想说’,你读不懂他原来想要表达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联接吗?” “你缺失的那部分社区服务意识,让你只认冰冷的数据,从而成为把他推入洪流的罪魁祸首!” “你没想过问题出在哪吗?就是出在培养出你这等怪物人机的家庭啊,秦风!” 陈英的高跟鞋急匆匆地在走廊上响起,终于在楼梯间找到他们两人时,儿子是麻木的。 她顾不上秦风,却举着平板,向陈平尖声叫道:“你还干了什么!” 而侄子奸计得逞地朝她笑道:“在网上还原事实啊,我亲爱的姑姑。” 微博里,由禺市团圆小火锅店老板、半个月前还连连感激他照顾楚非昀的大块头糍耙同学,在网上发布了一连串截图和长微博: 「@绯云,我作为兄弟都忍不下去的破事!」 先是2019年2月底,楚非昀因急性肾盂肾炎入院后、进入icu再到双肾摘除、移植手术同意书、楚母捐肾给儿子的证明、再到神内的关于脊髓完全性损伤的诊断书,再到这几年因为身体虚弱而几次住院的诊断、几年后楚母的死亡证明…… 然后爆炸性地放出,就在当年2月初,楚非昀发病前两星期的,“铁爸”论坛上的网暴截图。 源头直指那个 cyrusquinn 对绯云的质疑。 然而最劲爆的,这cyrusquinn的注册信息,竟然就是前一段时间与绯云纠缠不清的,华瑞太子爷秦风。 最后一张是网友们见过的,秦楚两人在禺市拜祭楚家几位长辈时,在墓地互相戴的戒指。 糍粑发贴: 「这个华瑞太子爷,害得绯云一家子家破人亡!」 「你们就说讽不讽刺!还专门跑到墓地那儿,炫耀给先人看!别以为家里有几个臭钱,就能这样玩弄绯云!」 「楚妈妈和外公要是有灵,就应该当场打个雷把这人劈死!」 「谁出示自己转发这微博,骂秦风、骂@华瑞医疗连锁集团不得好死的,来我店里免费领取火锅锅底和火锅老三件一份!」 贴子发在绯云超话里,很快转发者众。 大量网友在痛骂秦风过程中,上升到痛骂华瑞医疗。 集团的公关部门与舆情公司,急得头发都抓光了,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秦风心凉如水:想起当时在墓地三跪九叩,自以为诚意满满的求亲,如今看来讽刺至极。 糍粑说得一点不错,如果真有神灵,当时就该一个雷直接劈死他。 第66章 华瑞医疗集团公关人员在团团转: 现在上头正在开董事会, 这位太子爷现在正在角逐执行董事席位,推理都知是有人在利用此事黑他。 关键是黑他的人不惜一切,连带着整个集团也被捆绑在一起, 口碑下跌。 但现在董事会也没作决定, 他们还得看好风向, 以便看如何措词,才能切割太子爷个人行为, 和整个集团的关系。 关键也不能把太子爷切得太死, 毕竟作为大股东,他手握17%的股份。 怎么办啊? 他们只能一边尝试联系初始发微博的禺市团圆火锅店小老板,一边让it部门与铁爸论坛共同查证这个贴子的真实性。 @绯云工作室, 还有@夏宇, 公开让糍耙删贴, 反而越炒越烈。 作为绯云工作室的,看着流量暴增, 霓虹其实没华瑞那边那么心急。 但就在此时,一个自称是某律师事务所的小透明, 放出秦风和陈英8、9月份来,送给绯云的好几处房产、珍藏级玉镯的《财产转赠合同》, 还有参考市值, 粗略一算, 价格起码不低于两亿。 哇塞!「原来不是“几个臭钱”!是两个亿!」 「我三代人都赚不到两个亿!」 「人家一个肾只能换台苹果,他两个肾换两个亿, 实名羡慕」 「我两个肾都拿去!老妈的命……那还是不行的」 「我的命,换两个亿,谁要!」 「绯云上个月还声称,“事业”从并未受其资助, 原来是“生活”上受资助」 舆论风向突变——绯云#吃自己妈的人血馒头。 原来他是知道秦风是谁人,而抓住人家愧疚心理索要财物。好狠啊,还狮子大开口要两个亿! 这又轮到绯云工作室的霓虹她们,头大了。 但这时,楚非昀还在岛国都城。 第91章 刚才说服完小林老伯,同意让渡这次主要创作权,他刚刚把想法阐述了一遍。手机一直在震动,但他只要一沉浸在创作中什么都可以置之不理,哪怕天翻地覆。 阿虹打不通他手机,只好打小豪手机:“叫绯云来听!” 小豪只好打断声情并茂的老师。 讲到兴头被打断,楚非昀瞪了他一眼,虹姐最好有什么天翻地覆的事! “什么,有人黑我,黑秦风?黑就让他黑呗?什么吃人血馒头啊?牛奶小馒头现在也不好使!”楚非昀根本没听明白就挂了电话,抓起桌上的薯片吃了一口,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要分给小林老伯。 瞥见他随意地擦了把手,老伯给了个很鄙视的眼神、摆手拒绝,示意继续。 但这时,一个让小林老伯更鄙视的人闯了进来,让老伯都怒:“tan,你来干什么,我们正在商量呢。” 倚着作为dori和绯云工作室各占了重大股份的资本方谭天,根本不在意礼节:“会议休止。” 楚非昀刚抬起头愤怒至极:“资本大哥你又想咋样啊,你弄得对赌失败,可别赖我无能……”可剩余的话音,就随着谭天挥手让其他所有人都滚出去而渐渐停住。 接过谭天递来的平板,楚非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虹姐刚才紧急通知些什么。 是糍耙?发博说当年自己遭受网暴的事,说秦风是那事的始作俑者?这事都过多久了啊。 自己生日那次,糍耙不是和秦风有说有笑么? 糍耙是热血、是江湖气,以前他是知道自己曾被网暴,但为什么如此突然向秦风开炮? 他突然想起秦风告诉过他,今天就是执行董事竞争上任的日子。糍耙的账号是给人盗了,来黑秦风的吧? 然后还看到说,他绯云凭这事让秦家两母子赠送房产玉镯,是吃人血馒头,哦,终于记得人血馒头是啥意思了。 哎哟这故事作得有头有尾的,厉害了。 他抬头朝谭天冷笑:“又是你谭家三少的手笔啊,能不那么无聊了吗?不是说了我们一起赚大钱么?” 听他这么一说,谭天此时却不像惯常的嬉皮笑脸,翻了个大白眼:“楚非昀,难道你没想着求证一下,这个cyrusquinn,是不是你男人秦风吗?” 他再进一步说:“你看看这个贴子内容,难道,不像秦风这人平时说话处事的态度吗?像他这种数据控。” 楚非昀的冷笑僵在脸上,却故作镇定:“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全国14亿人口。 这怎么可能,匿名上个网都能是熟人。 这怎么可能,那个一直对自己充满爱意的人,怎么可能会是那个质疑和伤害自己的人。 谭天叫道:“你打个电话问问就知道了啊!” 楚非昀用尽全力叫得更大声:“他喵的打什么打,他在开会我也在工作,没空!叫他们进来!” 可这时,他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他马上拿起来,是秦风。对,他是来安抚自己的,我要告诉他,没事,像以前一样,没事,一起握手度过。 “楚非昀,你现在应该看到网上说的那个贴子。” 秦风的声音很冷,很快戳破他的所有幻想:“那个cyrusquinn,是我。” “什么鬼啊,秦风,你是不是被绑架了,被绑架了就眨三下眼睛。对了,是你被盗号了吧!那些黑客厉害得很……” 电话里,秦风轻笑一下,但却很冷,冷得楚非昀都认不出是他在笑。 “告诉你吧,元旦那一晚,我在酒店走廊那儿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认出你了。我怕你对外揭露我曾对你网暴的事,毕竟我是一个这么有头有脸的人。” “我有优越的外貌条件,轻易就能把你骗到手。驯服你,把你控制在身边,你果然又乖又听话。” “我这么富裕,随便给几套房子给你,还能借此控制舆论。你看,现在不是有很多人在说,你是因为钱和我在一起么?” “你以为我会喜欢你,爱上你?笑话,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有多……” 沉重的呼吸后,“所以……分手吧!” 秦风挂上电话。 陈平现在意思很明显,他以楚非昀的事业相逼,其实要为谭天得到楚非昀。 终于想明白,与谭天交易的不是他的老妈陈英,而是陈平。 看来他们在8月底生日会后,已经勾结。 包括9月份自己在北美期间,他们两口子与楚非昀一同吃饭、打游戏时,只要在楚非昀手机接口假借充电,插入个伪装u盘,用不着半分钟,足以监听他俩所有来往通讯。 他败了,是他自己的问题,没察觉更底层的算计。 既护不住楚非昀,也已经没有勇气、没有力量、也没有脸面,再爱楚非昀。 上个月,谭天对霓虹提出的、略为狮子开大口的对赌条件,包括若对赌成功的话,要tan平台的股份,也全盘接受,只要求楚非昀去岛国创作,且可以带上他信任的所有助手。 当时认为是疯批的恶趣味,让楚非昀把原来的整组人都拖了过去,再加上护工老孙,就算一人盯着一两小时,也能密不透风盯好他的宝贝。 现在倒推一想,谭天早知自己会败,其实是在岛国给楚非昀创造了一个安全的“结界”。 自己护不住,就该放手。 楚非昀在谭天那里,以他的聪慧至少能安身立命,至少不会被连带得一无所有。 愿宝贝永乐无忧,身边有人护着,总比孤身一人要好。 于是,与其让楚非昀纠结于是否原谅自己、让他纠结于是否继续这段感情,或让他与自己一同陷入资本泥沼、陷于舆论与骂名,还不如让他认定,一开始自己就对他不怀好意。 那宝贝一定会毫不犹豫斩断两人的联系。 岛国那一头,电话挂断了很久,楚非昀仍把电话贴在耳边。 听到电话那头似乎没声音,见他定着许久,谭天忍不住提醒他:“喂,楚非昀!” 许是还没从突如其来的震惊中醒悟,楚非昀冷笑一声:“谭天,你别搞这一套了行吗?这样我会没办法专注创作,你要的就是我对赌输了,让我永远臣服于你,对吧?” 谭天像是被气笑了一样:“你他妈有病吧?发生啥事赖我身上?” “不是你,还能是谁?” 谭天长叹一口气:“我老实跟你说,8月底秦家那场宴会后,是陈平先找上我。他想干掉陈英两母子不是一天两天,早就在暗暗找机会。无论有没有你、和当年的事。” “坦白说我听了他的计划,在陈平眼里你就一个炮灰,你要是还跟在秦风身边,也会被连带拖下水。” 楚非昀冷冷一笑:“你在说笑吗,你没从中出力?” “哈哈,他要干掉那两母子,我卖点力,顺手保了你而已,楚非昀!” “你‘保’我?你是救世主啊?这么伟大,那为什么你不顺便救救秦风!” 听了他的异想天开,谭天哈哈大笑:“哎呀,楚非昀,我是秦风他爹吗,要救他?你强行降智啊?别让我赢都赢得没啥爽感好吧!” 又在旁边的椅子坐下,跷着二郎腿,慢悠悠说:“在陈平设计下,我跟陈英在9月份、海湾市的新地块拍卖会上认识。” “陈英这老太婆也蠢得要命,儿子快30岁还想捏在手里,闻着我释放的一点苗头就巴巴地过来,只要我给他儿子一点教训。” “谭天,你倒是借此把自己的龌龊心思,摘得一干二净。” 谭天摇摇头:“楚非昀,坦白告诉你,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创造价值和财富的你。这也是我捞你的原因。” “别看陈平还没站稳,但陈平后面的周强,生意的路数多着,他在华瑞那百来个亿只是冰山一角。我是个商人,对于顺水推舟的合作我当然不会拒绝,但不会费劲儿巴拉对抗未知力量。” 又像是在敲响警钟一样,故作神秘:“按说我以前对你是有那么点意思,但这么难追,就划不来。呵,你想我像秦风那傻小子那么爱你,心甘情愿为你付出?想多了!” 听到那句“秦风那么爱你”的话,楚非昀突然像察觉了刚才发生什么,像自己孤身一人,在悬崖边不知所措。 这种感觉,与妈妈被医生盖上白床单时,一模一样。 这时,谭天站起来,捏着他的脸,压迫感十足: “现在,华瑞董事会一定在急着与秦风切割,他也泥菩萨过河,别说保护你了。你只有靠你自己。” “我让小林老头安排三天时间,带你们好好了解岛国艺术,你给我抛开一切东西,好好体会什么叫一期一会,三天后,你最好赶紧给我回到你的创作上。这是我仅存的丁点儿仁慈。” 被他捏着脸强迫仰视,楚非昀只觉得像是头顶有个巨大的黑洞,一点点把自己吞噬。 耳边响起谭天模糊的话音:“要不然,你拿命、给老子赔钱!” 第92章 海湾市区,华瑞集团高层。 秦风再次走进会议室时,从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已经作好了与自己切割的决策。 客观地说,这件事要是只是内部或医管部门调查,也没违反法规。但一旦曝光在公众面前,上升到整个集团,那就不同了。 周强和陈平选了个绝佳的时机,内外同时致命一击。 老马几人甚至张一帆,连他一向霸气的老娘,在集团整体利益和行业口碑前,也无话可说。 但陈平仍微笑着对他说:“秦医生,作为新任的执行董事,向您这位大股东以及医学博士提一个非常有利于您个人发展的建议:带领我们华瑞的医疗支援队进驻偏远山区,好好体现您在人文方面改正和进步的决心。 当然您也可以拒绝,到北美专注于科研事业。但以后ng项目即使通过本国专利审核,想要在本国落地和推广,就很难了。” 换句话说,你秦风的名声臭了,想在国内推广你的东西,国内合作企业都得掂量掂量。 秦风认为,到偏远山区,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一天,微博上连着三条信息: 华瑞医疗集团任命一名新的年轻的执行董事陈平博士,主导集团新项目“银发经济赋能计划”; 低调地向公众告知,股东秦风博士并未参与集团日常经营决策,且论坛上有违医学人文的表现属个人执业伦理范畴,与集团管理体系无关。即日起,他将带领华瑞集团援助医疗团队,进驻偏远山区。 新上任的陈平董事,在微博上感谢了各位大股东的信任,并宣称“深耕康复医疗,整合现有诊所、月子中心资源,构建医疗级养老体系”。 lonicera联合实验室的主要负责人秦风博士宣布: 将会暂离科研事业,专注服务于社区医疗事业,在医疗伦理和医学人文方面作出最大努力。 并向2019年2月论坛网暴事件受害者、现知名画师@绯云致以歉意。 且承认:从年初开始与绯云的交往,就带有掩盖当年真相、以及在适当时候利用绯云的个人热度的功利目的。 「对绯云的财产转赠,被本人包装成定情礼金,实则基于对上述别有所图的心理补偿。绯云从未向本人索要任何财物。」 在海湾市机场候机时,秦风拨通一个电话:“喂,莫律师。我个人名下所有不动产,以及股票分红,请你帮我拟定转赠文件,全转给楚非昀先生。” 第67章 11月12日天微亮之际, 秦风落地在本国西部的发展中省份的一座小城。 机场小得连廊桥都没有,走下弦梯时,才看见灰橙色的太阳、在低低的云层里露出大半个脸。 就在机场旁边一个二星都没有的商务酒店, 他倒头睡下。 微微发烧的脑袋, 做着一个又一个梦, 梦里什么都有,也似乎什么也没有。 两天时间, 靠塞在同一件风衣外套口袋的、阿贵婚礼上的喜糖, 还有房间赠送的两瓶矿泉水撑着没死,反而浑沌渐渐消退。 秦风洗了个热水澡,感到好很多后, 一边叫了个外卖套餐, 一边看微信。 前些天阿贵两夫妻婚礼后就去了斐济, 蜜月蜜月,秦风当然要给张婷婷放足一个月假。但从6小时前, 阿贵他们两人,一共给自己发了上百条微信, 十几个未接电话。 贵:「论坛上那事是真是假?假的吧?我就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 「你啊,真的该找个名誉权律师, 好好告一下这些诽谤者。要我给你找人不?」 秦风默然, 甚至不敢与兄弟说, 这就是真的。 对着窗外深深呼吸、感受到2500米海拔的高原日落后的寒冷,程序出了错的大脑, 主机终于重启。 秦风再次拿过手机:「阿贵,我与他还是像半年前一样,假分手,说好了暂时不让众人知道我们私下联系。如果他有什么事直接找你, 你一定要全力帮他,给力点。」 贵:「假分手?你俩啊,无语。知道,他有事我肯定帮。你现在在哪?」 秦风:「在西部。你俩没事别找我。公事让张婷婷给我发邮件。我躲一阵子风头。」 躲风头。他尽量轻描淡写地描述这件事对自己的冲击。 对,他也不是全然失去一切。快速大口吃完刚送来的不知所谓快餐后,他强迫自己沉浸在全英文的学术环境中。 第二日,华瑞旗下多名年轻医生,在企业公关部一位副部长带队下,集中到来。 公关部私下对他说:“风少,虽然集团内部坚称会严厉调查,但在法律法规层面,您未在那平台上认证医师资格,还是有很多反转空间的。 这两天舆情公司会放出风声,有人从学术、医术、服务标准等各方面为你洗白,还会有些人质疑那个贴子真假。” 又补充:“是陈董的意思。哦……您母亲。您放心,我们是她的人。” 因为这两天,陈平已经在集团内部被称为小陈董、小陈总了。 不与他争辩,秦风马上拨通母亲的电话:“如果您找人黑楚非昀,别怪我公开您与谭天勾结的事。” 陈英的声音传来:“你发什么疯!这事是我害你吗?” 他当然知道,不是。 只是,困兽之斗,强弩之末,只能把自己一块块剥落。 这一两天内,别的综合医院队伍也一一到齐,共计200名医生,分别对这个欠发达地区的十个县进行援助。 医管部门的主管,看着所有医院上报的名单,对秦风这位持有部颁四级手术资质的神外副主任,去向颇为头疼: 整个省有神外显微设备的,都只有省城的几家医院,更别说这次要支援的这些县城,做二级以上手术的条件都没有。 当普外或急诊使吧,他这一空降,比人家县医院副院长的级别还要高。 这杀鸡用牛刀,塞哪儿都可能会引起手术资质、或权限问题。 秦风递上已申请好的各种降级文件,以便能在不具备神经科的县级、或以下的单位执业。 那位主管还在确认:“秦医生,你知道在这情况下,三年之后,才能重新申请神外三级以上的手术资格吧?” 秦风闭目,点头。 前几天为此事,他那爸妈在电话里吵翻了天:三年内,有学术研究意义的手术,他都无法再以主刀医生实施。 老爸还让严教授也来劝他,要不先到国外他们老友那儿搞段时间科研。 可他道了歉,就直接挂上电话。 他不要一个装饰体面的外壳,要在废墟上重建一切。 他的执业资格从4月份就转到京城s大。知道他下定决心,老父亲给予了能提供的最大帮助:已办理妥当各种文件,认证范围除了神外,还有普外和急诊,的确是他的能力范围。按规定,标注执业范围“仅限县域医联体单位”。 为了这个从来听话、从不任性的儿子,迟到的、也是现在秦风正需要的守护。 主管:“那安排你去县城急救科?” “如果可以,请您把我安排到哪个乡或村级的卫生院,最好连车也不通。”流放之地越远越好。 该名主管与华瑞公关部的人面面相觑。这何止是杀鸡用牛刀,简直就是拿洲际导弹轰田鼠洞。 但其实田鼠洞不是那么好轰。 就比如本国各级社区医院(乡卫生所)要为65岁以上老人体检一事,在大城市还好进行,但这种宗教地区?呵呵! 集体接受完城乡医疗差异的相关培训,11月下旬,秦风终于来到岜木县的火塘乡。 是个山地极为贫瘠、靠种药材为生的小型行政乡。下辖5个行政村: 其中三个村共计不到一百户人家,离得比较近; 两个小村一共不到10户人家,有好几户还是仅有垂老之人,名义上通车、但实际上公路长年失修。 他疑惑地问交班医生:“那怎么去这两个地方?” 人家拧了拧一台摩托车上插着的钥匙:“这个,还能绑上超声。” 连摩托车的轰鸣,都在笑他的天真。 邮递车三天来一趟,还好如果自驾,不到三小时就能回到县城。还有收药材的皮卡隔日往返。 乡公所的皮卡,也是他们的救护车。 在这样的地方做乡医务人员,除了治病、为每个乡民建立保健卡做健康管理、需要在人力有限的情况下,一年至少为每位65岁以上乡民完成一次规定的体检。 还要与乡公所工作人员,也即李叔,要到每家每户宣讲卫生意识,竟还要到乡小学当生理课老师。 有人竟然不洗手就吃饭、甚至没洗脚、更不用说刷牙洗脸洗澡洗头剪指甲。这是他这个大城市来人,快30岁想都不会想到的。 当他第一次随李叔一同踏进乡民家时,人畜共住的气味,就算是在初冬、据说已经淡很多,都已让他在外面大树下,眼泪横流了半日。 那时他从家里带过来的衣服上,还沁染着最后一丝属于那人柑橘香草味的甜美。 第93章 其实在那事情发生的三天后、秦风还与众医生在那座小城等候培训和分配时,楚非昀就发了个微博,「谢谢热心网友关心。」 还配了张图: 据说这是岛国的某个圣泉,无法稳坐的楚非昀,侧着身子倚靠在一个大岩石上,月白色麻布浴衣下摆沾着泥痕。捧起一个木瓢,往自己头上浇水。 这微博一发,引来众多黑粉攻击:茶里茶气! 但当秦风仔细放大那张图片时,看见男孩几缕湿发上垂落的水滴——这人肺炎才好了不到一个月! 只能祈求那劳什么子圣泉真的是个温热的泉,以及照顾他的老孙,及时为他披上毛巾。 不知为何时间过得飞快,春节已至。 秦风刷着微博,看着绯云超话里的各式消息,不知在等什么,等绯云空降,对大家说新春快乐? 但却刷到一个实时消息,有个在岛国的网友爆料:楚非昀在与谭天,在岛国都城的一个可看见标志塔的超高级餐厅用餐,两人态度暧昧。有图片为证。 当然很快两人分别辟谣:过年团聚之日,朋友聚餐。 作为男人,同性别友人给你擦脸?呵呵。 黑粉得意洋洋分析了楚非昀这一年的飞升,从球星夏宇到华瑞医疗太子爷秦风,再到资产更丰厚的正大地产谭家三公子。 简直茶里茶气到极点!关键是还要挂个励志残障。 连绯云与dori工作室联合提前拿下q影业二选、进入最终遴选的消息,都没那么爆火。 秦风相信这事是真的,比珍珠都真。 世界纷纷扰扰,新的农历年,他终于可以安静下来。 “楚非昀疑似约会谭天”这事大得,第二天连阿贵也知道了,发微信问他。 他只好坦白:“是的,真分了”。 自此阿贵对楚非昀再无好感,对男孩骂骂咧咧。这次,兄弟再也不是他秦风的嘴替。 他懒得解释,反正楚非昀应该也不再用得上阿贵家族的资源。 直到再过了好几个月。 五月末,楚非昀居然上门找过他,闹了一通、又再离开。 只是对于他秦风,什么爱意的,早已冷却。第二天,随着初升的太阳,秦风执着重复到自己相信。 这一天,秦风中午救了个掉进粪池的小孩,随皮卡送到县医院、交接完毕,回到乡卫生所时,天色昏暗下来。 在深沉暮色中,他看见斜对面院门外停着两台皮卡,并未在意。 然后开灯进了屋,把《诸神黄昏ii》的发布会视频刷了好几遍。 他反反复复听着,楚非昀倔强得让他心疼无比,对男孩的爱怜与思念,如潮水翻涌。 凝视许久,听见有人敲门,他放下啃到一半的干涩面饼。 像他早就心有灵犀、预料得到此情此景一样—— 门外,楚非昀扬着一张纸卡,微笑着抬头对他说:“秦医生,你刚才去县城了?李叔说要登记健康卡,我成为了这里的居民哟!” 楚非昀又来了,来了又走。就像上星期那次。 什么“长期居民”?这人昨天在海湾市接受采访,今天就到了这儿。 哪天要走也一样,找台皮卡到机场,包个飞机就走了。 此时此刻,秦风却突然分裂成两半: 一半,盼望楚非昀有圣母属性,拉起他的手告诉他: “无论你怎么伤害我,我都会爱你。 不怕哦,来吧,再捅我两刀,我捂着伤口也会笑着说没关系,心口再捅多几刀。 你是最特别的那个人,就算你杀了我,把我碾成肉泥,我也会爱你。” 那他一定会再次俯首称臣。 ——不,他连称臣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个囚徒,在他自找的流放之地苦役。 另一半,许是上周的见面为他打了一次预防针,又或许是刚才思绪如潮翻涌、用尽了力气。 到真的再度见了面,心理防御机制快速启动。 秦风维持着应有的礼貌,压低声音:“谢谢配合。”又上前一步,从楚非昀手里快速抽出纸卡。 但就在这时,楚非昀轻轻“啊”了一声,又扁扁嘴:“好疼!你干嘛这么用力嘛。”略带委屈。 秦风突然很想笑,这样冷静看看,他还真的挺绿茶。 见男人不动,楚非昀还揉着自己的手指:“刮到手指缝啦!真的很痛!” 秦风默默地、冷冷地看他表演。有些人上天赏饭,长了一张好脸,演技还这么棒。 许是见秦风一直没有搭理自己,楚非昀终于收敛一下,抬头又笑道:“风哥,吃晚饭……” 但后半句已经被秦风快速关上的门打断。 秦风把他的那张登记卡往办公桌上一扔,又紧紧关上内室的门。 隔音当然不太好,他还听得见外面的敲门声。 戴着降噪耳塞,他查了一会邮件,便早早进入睡梦。 明后两天要去荒山村开诊,得早睡早起。 第68章 翌日一早, 感受到阳光已洒进屋,秦风用力揉了把脸,眼帘努力了两把, 没睁开。 正打算翻个身继续补眠, 不甚牢固的床板却“嘎吱”一声往右边倾去—— 幸好本能反应够快, 立即往左边一扭,总算再把床板平衡回去。 但就是这插曲, 让他再无睡意。 两条大长腿往一翻, 他稳坐在左边床沿上,先用手指插入发间把头发理顺。 再摸出手机一看,6:29, 比闹钟还早一分钟, 完美。 起床换上件竖条纹衬衣、袖口挽起两节, 到屋外另僻出的小厨房处,先打一小锅水烧开, 又在此处的水槽刷过牙、洗过脸。 刚好4分钟,水开了, 把当地产的苦荞面放进去,这种面有点硬, 需要煮5分钟以上。 在这时间刚好把番茄切好、放点花生油炒软, 再一手打一只蛋、盖上锅盖焖一分钟。 这时候面煮好了, 滤了水,码得整理放在碗里, 再直接把番茄炒蛋盖上去。 把折叠小桌搬到不远处的金银花树下,喝上大半杯温水、闻着清淡的药材味,食欲正好涌现。 完美! 秦风低头拿起筷子时,眼睛余光看见有个人朝医疗所正门而来, 那人似乎没发现隐藏在巨大金银花丛中的秦风。 哎,如果不是这人出现,这早晨就更完美了。 话说楚非昀怎么会这么早醒来,照理来说他应该刚睡下没多久吧? 秦风的脑海里,瞬间快速闪过各种猜测: 该不会想我做早饭给他吃吧?如果他早来那么几分钟,煮多一个面也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李叔李婶包饺子也会多做些喊我去吃,在这儿很正常,不像大城市。 不过我已经做好我那份,就别浪费时间再给人做饭了。 他肯定会问,但懒得解释。 昨晚成功没被坑上。上次招待他吃一顿饭已是仁至义尽。 他昨晚吃啥了?老孙做的饭吧? stop,我为什么要知道他一日三餐。 决策是:当没看见,夹起番茄往嘴里一塞。 过了好大几分钟,许是楚非昀发现再敲门也没人回应、想找上次留意到的后门。男孩转着轮椅从前门绕过来时,刚好与放下碗的秦风对视上。 “风哥,早啊!”楚非昀笑得真甜。 秦风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过嘴、再拿起玻璃杯喝一口水,慢慢悠悠才回答:“早。” 就一个认识的人,基本礼貌。 等他这一回答完,楚非昀马上接口说:“风哥这件衬衣真好看,什么时候买的?怎么之前没见你穿过?之前你衣柜里素色或暗纹的太多啦,这件灰蓝条纹的看着好精神啊……” 秦风自动忽略了这些,自顾自端起碗筷走进厨房,洗碗刷锅。 他的确不是什么生活技能都没有的大少爷,省城上大学时住宿舍,在省城的z大附院住值班室。 闲暇时会自己做饭自己吃,可能连父母都没尝过他的手艺。从出生以来,能让他花时间为对方做饭的人,也只有楚非昀。 当然洗碗刷锅,以前在他们同住一起时,也是秦风在做。问就是残障人士不便,怎么可能是心疼。 现在,他把餐厨用具洗干净后,才好整以暇看向楚非昀:“什么红烧牛肉?刚才水声太大,没听清。” 楚非昀只好重复一遍:“我说,昨晚我做了红烧牛肉,本来想邀请你吃的。” 秦风:“是红烧牛肉面吧?下次换换鲜虾鱼板面?不过我不吃泡面。” 楚非昀连连摇头申辩:“不是!真的是红烧牛肉!真·牛肉……” “你会做?老孙做的吧?” 除了基础的护理技能,护工老孙的手艺也还不错,话也不多,是护工当中比较全面的担当,值得秦风当时给他的工资。 想想又提醒:“虽然老孙年龄没到50,也没有慢性疾病,不算是我重点关注对象,但还是要提供健康卡,昨晚怎么没拿过来?” 第94章 楚非昀反问:“为什么要他的健康卡?他又没来。” 听清楚他这句话,秦风后知后觉才发现,老孙好像一直都没出现过。 这时他已洗干净手、站在门外的平地上,见斜对面楚非昀租下那小院落的门口开着,他懒得细问,直接大步闯进去自己察看。 是刚刚翻新过的样子,院里地上都铺了水泥,很平整。 堂屋是两房一厅的结构,厅门微微高起来些,但也用水泥铺了一条很平缓的坡道,方便男孩进出屋子。 大厅那儿的木桌子上,摆满了男孩常用的数位板等,只连接了一个显示器,还有另一台笔记本电脑,就这么多东西,充电线等都没收拾整理好。 啧,乱七八糟,以前怎么受得了他这习惯! 旁边还有另一台可站立的电动轮椅,有点大和重,是男孩在家使用的配置,居然也搬了来,真打算长住啊。 秦风又偏头看了看大的那间房子,有张1.2米的床,床旁架上扶手,方便男孩上下床。两个行李箱都扔在地上,其中有一个打开来。 另一个房间空置。 老孙真没来。 秦风走回院里,重点关注下卫生间有没防滑和浴凳、热水器的高度能不能让男孩顺利调节,估计下,能满足最低限度要求,也应该不会到了秋冬天,楚非昀还不走。 这个地方的习俗很有趣,厨厕等一定要设在另一处,对于住习惯城市楼房,有些不便,特别是几个月前,冬天洗完还得冒着小雪回屋。 ——不过在这地方,大冬天下小雪还洗澡的,除了他们这些外来者,也没谁了。 “老孙没来,你昨晚怎么打理自己?” 他回头问起已自行回到院落的楚非昀。 男孩马上又是一个讨表扬的笑脸:“就自己搞啊,又不是没护工我就不能自理。” 的确,如果他不生病的话。 秦风皱眉:“这毕竟不是大城市,在城市里你都病成这样,在这儿你不找个人来看着你?” “这不是有你嘛。” 秦风就预料他会说这句。 于是他也冷声告知:“楚非昀,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是这个地方的医务人员,全村442人,常住265人,其中,老年和慢病患者154人,未满12岁儿童38人,这近两百人都是我的工作重点。你以为我是你的私人医生啊?” 笑话! “我知道啊,我也是慢病患者,不也是你的重点关注对象么?”楚非昀笑眯眯。 这倒是,无论是在海湾市的社康,还是这里。 秦风一时无话,微微闻到从厨房里传来的香味,才想起:“刚才说红烧牛肉,你说,你做的?” 楚非昀得意地点点头。 “你还会做饭?!”秦风像听到什么东方夜谭。 明明以前只要自己不在家,他都点外卖。别做出一锅不能吃的、把自己吃拉肚子才好。 想着,大步走进厨房,揭开锅盖一看,还真是一小锅红烧牛肉,闻起来味道还行,没有想像中的黑暗料理感。 “我……会做速冻半成品。”楚非昀大言不惭,又指了指冰箱。 秦风打开冷冻一看,果然塞了十来包半成品预制菜,冻得硬挺,估计是昨天一起带过来,虽不算健康、但总好过这家伙操刀弄伤自己。 又多句嘴:“这牛肉是昨晚吃剩下的?彻底加热三分钟再吃。” “嗯嗯,风哥果然关……” 但秦风再次冷冷打断:“我不是在关心你个人。你也是近两百名重点关注医疗对象的其中一人而已。” “对对!”楚非昀连连点头。 这位医生又提醒:“我今晚不住这里。有两个村子,相对较远,今晚会借住在其中一个,明天傍晚才返回。你别在这两天出什么事,没人管你。” 想一想,人家人生地不熟的,“如果你这两天有急事,可以找李叔李婶,再不行乡小学支教的年轻大学生也能帮上忙。” 楚非昀得意道:“我早就加了李叔微信了,这小院儿上次他带我进来看的,这星期都是他帮忙监的工。” 秦风就知道,人生地不熟,对于这家伙来说只会有地不熟,人“生”?不存在的。 但男孩的身体状况的确是个隐患:“你还是尽快把老孙叫过来吧。” “他过年前从岛国回家乡,后来就说想留在家乡陪他80岁的妈。说是给你发过微信打过电话,你都没回复。”男孩委屈巴巴。 秦风默然。11月底他在县城,就更换了所有联系方式。现在私人通讯只有阿贵夫妻、老爸和律师四人。 楚非昀还在叨叨:“其实我也一直有在联系你,也在微博小号那儿给你发东西了……” 秦风当然没再登录过f2y,大数据也不会推送他不关注的小透明y2f的微博内容给他。 他打开工作手机:“扫这二维码,有不舒服马上和我说,工作时间会尽快回复,职责所在。”又补充,“这是企业微信,所有联系内容都会在医管部门备案的,你懂吧,别给我说有的没的。” 楚非昀死皮赖脸:“哎,你怎么知道我会跟你说’我好想你’呀?” “这算是职业性骚扰。在服务器上存证呢,这样我就有权拒绝为你提供医疗服务。”这次成功免疫,他冷笑一声,正想走出院门口。 却听见他的男孩,小声说着:“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在意,也不会明白我要表达什么,就像七年前一样。” 七年前。 秦风像被电击中一般,定在那里。 他可以还是在脑海中死命认定、这是男孩的演技。或说是为了pua他。 但—— 他转过身,注视着对方:“楚非昀,当年的事非常抱歉。我以一个医学生的未成熟想法和做法,误会了你,还公然质问了你,进而使你遭受网暴,让你和你的家人……遭受这么大的身心痛苦,甚至间接地让他们离开人世。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 再比90度更深地鞠了个躬、头深深地低下去。 为了让眼泪倒流。 许久,才听见楚非昀压抑着哭腔:“这是作为医务工作者的你。然后,还有吗?” 隔着半个院子,声波把情绪传了过去。 被感染得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秦风:“没有了。”转身大步离开院落。 他要去荒山村开诊,真的要走了。 让山间晨光和微凉的风,擦干他的泪。 第69章 秦风把超声机紧紧捆扎在摩托车尾架, 检查完一应一次性用具和消毒器械、老年病针剂,以及各种纸质资料和灭蚊药品已齐备。 又回到屋内,把前几个月在县城买的摩托车护膝绑上, 一是当时为了御寒, 二也是防摔, 毕竟他最大的优点是惜命。 穿上高帮登山靴,又穿上初春在县城集市淘到的二手全皮质飞行员服。总好过冬天一直穿着李叔那借来的军大衣, 丑得不想提。 走出门热了车子, 戴上全包头盔、长腿一迈,加油往前开。倒是不难学,山区也没人问你要牌照。 经过楚非昀的院落门口时, 在半开的门口看见男孩的身影躲在门口阴影处。 惊鸿一瞥间, 仿佛听见他说什么“小心骑车”之类、还带着哭腔?有什么可能听得见。遂扬长而去。 楚非昀的确在门后面。只是突然觉得有点累, 也为了秦风安全驾驶,便没对他喊话。 在他印象中, 秦风不是正装就是休闲贵公子风。 现在这微微做旧的野性运动风,裤子被护膝勒成窄身, 背对着自己而弯腰、还有跨上那破摩托时,大长腿上的翘臀有多哇塞。 这男人果然怎么穿都好看!这台机车的样式, 简直在拖他的后腿。 楚非昀脸上还挂着泪痕, 却满意地点着头。 闻到厨房里飘出的牛肉香味, 又振奋起来。吃完东西刷个牙,赶紧睡觉去。凌晨快6点才结束工作, 现在都快8点了。 另一边,在顺畅山路上驾驶摩托的秦风,却放任自己思绪随风飘荡。 忘不了,又如何。 悄悄承认又如何。 爱是守护, 是照顾,是满足,是尊重。更是欲望、共鸣与愉悦。 当他俩都不知道当年的事,他们可以赤诚相拥,在爱欲横流中相互融合。 但现在一想到,曾因为对网上七年前那个还未成年的他横生贪念,而欲望还被自己以理性包装成攻击的箭。 他期望让对方如圣母般赦免,或像女王般惩戒。 他可以为信众、或为囚徒。但他不要对方回应他的眷恋。 正如他的母亲,不怕他索要巨额股份,却惊慌于他索要亲情。 在家庭没有学会的爱与被爱,让他对男孩赤诚的爱恋着实无奈。 而且,受伤害的远不止男孩一人,还有男孩的母亲、外公。 逝者已矣,这些山永远翻不过去。 然后又再回到死循环:明明这么想念他的气息、身影,明明有欲望和贪念,有罪,无奈…… 第95章 ——感觉快要死机,终于到达以前塌过方的路段。这里要小心驾驶,以免压到碎石、颠簸了医疗资源。 一个多小时后,来到第一个村。有三户人家,都是老人,能听懂普通话,但不会说多少。 半个月前过来诊疗时,他反复叮嘱第一户的老奶奶要按时服用二甲双胍,现在却瞥见炕沿有一板应该吃完却未吃完的,仔细一看是过期大半年,估计是上一位、或上上一位医生开的,没吃。继续掀开毯子一看,还有更多,其中包括半个月前自己开出的。 老奶奶看着秦风,只是在傻笑。 他打通了这边县医院医务科的当地人电话,求翻译,言语不通时他只能如此。 一阵叽里呱啦之后,医务科的人说:“秦大夫,您开吧,照开。” 秦风:“她不吃啊。” 那人:“您按时按量开就是了。” 这不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也并不是有心想浪费资源。但人家不吃,总不能按着牛头喝水吧? 正如以前严令患者术前禁食一样,但有些人就是一到晚上十点,就管不住嘴,打乱手术室这一整天和后续安排,你能奈他如何? 第二户的老爷爷,倒是会一点点普通话。 但他这收缩压190的,这头量完血压、那头马上喝酒给你看,还声称是什么天麻酒,降压的。 敢情循证医学是摆设。 第三户才66岁,算是年轻的年龄,但那个类风湿性关节炎啊,明明关节已经肿成核桃,却坚持用黑山羊血涂抹,说法是“驱邪”。呵呵! 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看完这三户,秦风连带着只有一个肾却薯片不离手、常年日夜颠倒睡眠不足的楚非昀,也在心里批评了一遍。 很机车地开着机车,经过大半个小时,来到另一个村子。 这个村倒不是不通汽车,只是因为刚才第一条村前的塌方道路,能通车的公路要绕到邻省境内,如果开乡公所的皮卡,要先绕到县城、再绕过别的省域、才能到达这儿。 既然前几任的医生都是骑摩托车来,秦风自然如此。 这里稍有不同的是,有位老歌唱家几年前隐居在此,建了幢山间别墅,条件还不错。虽然很少人来,不过现在哪里通讯网络都发达,这位老歌唱家倒是乐得清闲。 秦风第一次到此,就试着向老歌唱家提出借住。主人也乐得每半个月左右,与年轻人聊聊天。 按65岁以上老人体检规定,秦风先给这位老歌唱家做了基础体检。 “便携超声显示双侧颈动脉imt 1.1mm;甲状腺触诊右叶质硬结节;听诊肺部时捕捉到散在干啰音……” 他一边在体检单上写着结论,一边随口聊着:“老师,您靠嗓子吃饭的,以前吸烟还吸得这么凶呢?” 老人家感叹:“哎哟,写不出东西时,别说烟啊酒的,使劲儿把脑袋磕墙上都有。以前是自由自在、张嘴就唱,但进入到一定时期,歌儿不是说非得自己开口,就想能搞出些能留下来的东西,对吧。” 除了他们一家,还有四户,以老人妇女为主,有个两岁半男孩,是明天的工作重点。在比火塘乡的夜晚更安静的山间,听着五月末虫鸣,男人睡得饱饱的。 第二天上午,秦风终于在一小块梯田间终于找到了孩子的妈,以及被背篓背在背上的孩子。 按照《西部高原地区儿童疾病谱防治指南》,作耳垂血采样和指甲缝刮片,还得送回县医院检验。 但明显,孩子的生长发育小于同龄两个单位,且查体,孩子脊柱中段可见典型c型右偏。 他再次与那才20出头的小妈妈沟通:“女士,每次提醒您要在背篓里加装木板托架,这次发现您还没做好。”她起码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吧,又不算没常识,怎么就可以置之不理? 但那小妈妈一边大口喝着水,一边轻拍因耳垂血采样而哭泣、刚停止了哭声、再次被这医生叔叔的黑脸吓得泪汪汪的娃。 她无奈抱怨:“我男人不在,下次他回来我让他弄。” 这半年来的基层工作,秦风常感觉像是体能训练时,拖在身后的上百公斤轮胎。而这才是960万平方公里的小小一隅。 不知是不是想甩掉这感觉,也可能是收到乡公所李叔的微信“乡里有事,速回”又不再解释,在回程路上,他把摩托车开得飞快。 只是在塌方路段,他提前减慢了车速。 ——然后就在几秒后,在山路转角,差点撞上一台汽车。 幸好! 秦风紧急刹了车,两条长腿往左右一撑住,幸好没摔。 这条路原来通车,但前几年塌方,有块巨石掉下来挡了一半的路,然后再加上这几年源源不断的落石,所谓马路变得真的只有骡马能走。 这台路虎,就别装悍马了好吗?没看到前面几百米就画着禁行标志? 然后他抬头一看,路虎的驾驶座上,某个大宝贝对他露出个囧笑。 秦风在路边停好摩托,挂好头盔、手套,走上前。 楚非昀已及时按下车窗,一脸讨好:“风哥……” “你开进来干嘛,没看到前面写着禁止驶入?”男人冷声。这种安全问题都要说? “看见了啊。这不是在外面没看出有啥问题么,这台车底盘高。”男孩狡辩。 “还是这个问题:你开进来干嘛?” “我想去接你呀!” 秦风冷笑,刻意忽略男孩的情意。还接他?明晃晃地把“找死”二字刻在脸上。 “你堵着路了。” 车子这么宽,整条路被堵死,摩托车也过不去,特别是尾架上还绑了些设备,比较宽。 话说这家伙,啥时候买了这台路虎?大半年前生日时,不是送了他喜欢那台t牌智能电动车?还有那台改装了手驾的迈巴赫。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那两台作为城市车型,的确不适合开来深山。 粗看一眼,这路虎新到极点,连挡泥板上都是新鲜浮尘,该不会是刚下地吧。 楚非昀委屈至极:“我在倒!” 又解释:“这台车今早才送过来县城,李叔开皮卡送我去提的车,开了三小时回乡里,还没玩儿够嘛。你知道我车技又不烂,就是不熟而已。” 果然如秦风所料。 “那你继续倒,最好快点,我赶时间。”他冷冷扔下这句话,回到摩托车旁。 初夏开始炎热,他又脱下挡风的皮衣。装是装着看了一会儿手机,却默默用余光估算倒车速度。 照这样子,到今晚八点,能不能倒出可以调头的岔路,都难说。 这怎么回事,难道是新车的手驾配件不合适? 实在看不下去的秦风再次走上前,用眼神默默质问。 “风哥,我还没熟这台车的操作嘛~” 果然。才开三小时就敢往禁路上开,这除了作死就是作死啊。 “风哥帮帮忙嘛~” 就知道! 秦风再度冷声答道:“我也没开过路虎,不比你好多少。” 楚非昀忙陪笑:“那你总厉害些,起码腿能动。” 男人没反应。 “我开了三个多小时了,腰好疼,真的!”男孩又装得柔弱不能自理:“秦医生不是说,会照顾慢病患者么。” 秦风:“行,那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县交警报个案,这台车牌号码为xx的车子,非法驶入禁行路段,让他们找拖车来。” 又在男孩的乞求眼神中转开目光。 问题也总得解决,而且连开三小时车,这家伙的体能也应该是极限了。 “那你总得先离开驾驶位吧?” 但现在,楚非昀连离开驾驶座都是个问题。 残障人士会把轮椅拆了放在副驾,现在副驾的门在山崖边,开不了。 左边位置很窄,人出入是没问题,但绝对无法大开车门、摆轮椅再爬下来。 让他自己爬到后座,以他的体能绝不可能,不够力量万一伤到腰腹,而且两条腿可能在前座间夹伤。 考虑来考虑去,只有一种方法:开了驾驶座门,秦风把他抱到后座,自己再坐到前面去。 这家伙打的是这主意? 此时,楚非昀眼底无法掩饰的得意,熠熠发着光。 秦风无奈,退开小半步让他开了车门,然后在他解好安全带再大张双臂中,严厉警告:“我刚接触过很多人,全身都是细菌,你最好离我远点。” 竟回头走到摩托车旁,用酒精消毒过双手,再拿来一次性口罩,有点粗暴地给这家伙戴上。 “你刮到我耳朵啦!” 楚非昀在抱怨,但秦风怎么会信:他一个神外的,就算刚才是骑摩托开了一个多小时山路,也不至于失去对手部精细动作的控制好吧。 车子和山石的距离很近,秦风尽量绷紧上半身的肌肉,连手掌心也未贴住男孩后背,小心把他抱出驾驶座。 又在男孩假装害怕、即将要环上他脖子时,“你自己开后车门。” 第96章 他两手抱着人呢,的确腾不出手。 男孩悻悻地反手开了车门,秦风不再废话,右移稍许、用腿把车门打开得更大些,反正刚好能把人塞进去,看着男孩的腿都进去后,马上把车门关好。 “自己坐好,绑好安全带。” 坐进驾驶座时,秦风不想再与这家伙多说一句话,却不得不问:“怎么切出踏板?”毕竟每个厂家切换普通驾驶和残障驾驶的方式都不同。 “左手边木头装饰那儿,有个推杆。” 等待机械自动切换时,秦风也不得不再次开口:“我要往后调一下座位,看好你自己的腿。” “哎!”男孩的音调都像在唱歌。 没过会儿,“风哥昨天去了哪个村?”男孩又在叭叭。 秦风不算特别喜欢摸车的人,就算是切回普通模式、调好后视镜、熟悉了一下倒车系统,他不得不打起十分精神:“闭嘴。” “在山路倒个车而已,又不是在给人动手术,需要这么专注么?”男孩好像无视了右手边的陡坡。 “等下把你新车蹭了,你赖上我怎么办?”秦风冷笑。 “哎这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楚非昀惊喜不已,又再开口骚扰:“说说嘛,村子里有什么有趣的事?” 秦风没再搭理。怕万一真碰撞了左边岩体,备震不足以抵消对男孩的破损身体的冲击。 连车子压到碎石、轻微一颠,他也直觉问道:“没事吧?” “那我该说有事还是没事嘛,秦医生,我申请你帮我检查一下,但毕竟这也是在开车,哎,秦医生,你开车怎么这么帅,还单手打方向盘,哎你干嘛要往后看,明明有智能碰撞提醒,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看我……” 秦风自动忽略以上废话。 他不自负。用了十来分钟,才小心翼翼退出这个稍有点险要的山崖。 离了危险区域,秦风松了口气,随口问道:“干嘛又买这台路虎。” 楚非昀支支吾吾:“风哥,坦白说,我说我要回国找你,谭天说给我送台车。” 又解释道:“是因为这台揽胜的驾驶座可以旋转和下沉啦,方便我上下轮椅……” 但其它内容,都已经被“谭天送的”,给阻挡在秦风的认知以外: 这还真有些出乎所料。 原来是那疯狗送的,早知狠狠刮两下。 也没有听楚非昀的辩解: “我们那个小游戏春节后发行,到四月初,营收已经达到多少多少,如果按每半年分红,能拿到的数目,能买好几台这车了好吧,但你也知道,年底那次他们几个股东扣押了我的,下次分红我要等到七月份了,我也没打算白要他的,过两个月钱到手了,三百来万再给他打回去呗……” “你没必要解释。”秦风说着,已把车子停到岔路口。 某人不知死活:“风哥,你妒忌了?” 呵呵,妒忌个屁。 事发前、事发后,他转给这家伙的各地房产,每一处能买多少台这车了,还有华瑞上百亿股份的分红,就这半年能买几台这车了? 这家伙一分不要,转头收了谭天的车子。 秦风先是切回手驾模式,确认过“座位和后视镜你自己再调”,就下了车。 楚非昀开了后车窗大喊:“风哥!你不帮我回驾驶位,难道要我爬回去?” 秦风顿住脚步,嗯,在理。 只好再次转回头:“戴回口罩,别做多余的事。”又先把驾驶座的门大开好,再去开后车门,想着马上把人塞进去。 可这次,楚非昀不管他再说什么、不管他“警告性骚扰”的语气有多严厉,直接像八爪鱼似的就是死命扒拉着他的脖子和肩膀,用尽全身的力。 怎么办,还能松手把人扔地上不成? 楚非昀努力把自己挣扎得与他对视:“风哥,难道你也会相信网上说的,我与谭天真有什么工作以外的关系?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秦风不看他:“知道。” 男孩小心翼翼确认:“知道啥?是知道我和他真的没有关系,对吧?” “不关我的事。放手。” “我不放~” “放手!” 这时,秦风已半蹲下、把这家伙安全放到驾驶座上,又稍稍用些力,把男孩的手腕硬掰下来。 两人的力量不成对比,就算楚非昀再怎么想着对抗,也没这本事。 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又看着不多会儿,男人开着摩托车从旁快速经过,感到腕间传来丝丝疼痛,男孩的眼泪突然大滴大滴落下来。 还是不行吗? 秦风没有看见他落泪,很机车地骑着机车,回到乡卫生所后门。 车刚停稳,马上拨打一个电话:“帮我联系上次那人,持续密切留意一台路虎揽胜的智驾系统,有没被植入木马。发动机号码晚一点发你。” 已经为那家伙改装好的车,是便利资源,不必随意浪费,不过…… 对于谭天送的东西,秦风不得不怀疑不安好心。 刚才脑子一热,竟忘了看发动机号,晚一点要找个机会。 同时,正大地产执行总裁谭天的微博账号下,收到一个小透明账号的私信:「那台车的发票给我,钱立即给你打回去。」 “哎呀,打‘回’来?真有趣!” 第70章 李叔不久前让快点回到乡里, 这不,秦风卸下所有东西,就急急地往不远的乡公所赶去, 却在门口遇上乡小学的两名教师。 “秦大夫, 你也来了!”那名年轻的小杨老师, 大声热情招呼他,记得他是个师范学院在读学生。 还有名30多岁的女教师, 是海城一家大型会计师事务所的合伙人。 两人都在享受各自的间隔年。 一看见他们, 秦风立即明白:要有什么急事,李叔早就在微信里说清楚了;肯定就是李叔为楚非昀这个新来者办的欢迎宴会,怕自己拒绝。 这一地区的当地人, 都是某民族里的一个少数分支, 有非常独立的传统和语言文化, 外地人较难融入这样的习俗。 之前的12月初,秦风刚来不久, 热心的乡公所办事员李叔,与作为妇女主任的李婶, 也给他举办过欢迎宴。 其实就是简单做点肉和菜、包点饺子,让这新来的医生尽快融入这个异乡群体。 当时的人数也不算多, 就几十里外一个通讯工程的几名工程师, 乡小学的老校长以及两名支教老师。 冬去春来, 就算半年时间,秦风心里还没产生归属感。 对于不热衷社交的他来说, 多次以有事推脱李叔的邀请,这是其一。 其二,增加与楚非昀接触的机会,他心里是拒绝的。 但现在来都来到门口了, 再推说有事,也太刻意。 秦风便向小杨点了头,又伸手与女士轻轻一握:“唐小姐,您好!” 唐老师也笑着向他伸出手:“我一见秦大夫这举止,像立马回到海城的事务所了似的。” 在这儿,她自由得连妆也可以不化,眼角细纹明显,舒服的皮质半拖鞋套在脚上,踢踢踏踏的就沿山路走过来,连山间的风也带着自由的味道。 小杨打趣:“我们秦大夫这板正得,果然你们这些高端行业的人们,看着就不一样。” 唐老师提醒:“别忘了你师范毕业后也是个人民教师。” 小杨撇撇嘴:“我也不一定要考教师资格证啊,当年上师范是因为学费低,我家没钱供我念好大学,再说我也跟您两位不同,不是读书的料。” 又说:“哎听李叔说,那个画家,是秦大夫您在大城市的邻居。是您觉得这儿环境好,把他也叫过来了?” 他和楚非昀是邻居?秦风本想摇头,声称他们根本不熟。 但,要是不熟,在李叔观念里,上星期那家伙专门千里迢迢拐来看他?感觉一解释,得像一匹布那么长,秦风又默默认下。 这时李叔给他们开了门,一见秦风:“哎秦大夫,小楚没跟你一块回来吗?他说去岔路口接你来着。” 但是那家伙不但去了岔路口,还开进去了。 “李叔,您没提醒他,那段路小车禁行?” “我说了呀,里面原来塌过方,车开不进去。” 秦风默然。就是那家伙故意堵他呗。 见他不答,李叔又追问:“他人呢?你从岔路口出来,没见着他?那小伙子腿脚不便,也是勇敢哈,自己开着车就敢到处乱闯,还说每年与人去哪哪自驾游的呢……” 秦风这才想起,那家伙开了三个多小时车,体能已到极限。 但人被自己扔在二十公里外的山路了。 刚想问李叔借个皮卡过去接人,大家就听见一阵顺滑的引擎声从远处而来,很快就稳稳停在乡公所门口空地上。 那小杨一见就大惊小怪:“哇塞!路虎耶!这是哪个系列?”一边走了过去。 唐老师也稍稍有点惊讶。毕竟作为入会计行业多年、进入中上圈层,掌握车的品牌和价格也成为职业本能。 第97章 楚非昀一般会把车停在人们所在的另一侧。他上下车比较麻烦,要拆装轮椅,靠车体稍稍阻挡一下别人探究的目光。 这时看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岁数的人往这边走来,应该就是李叔跟他说过的小学老师。 只见来到车驾驶座不远的小杨,向楚非昀问道:“兄弟,你这车不错啊?” 表示礼貌,他开了车窗向那人笑笑:“还行吧。”不想在来人面前组装轮椅,他没立即下车,腰也有点不舒服,先缓缓。 但那人并没打算放过他:“这车是哪个系列的啊,路虎的越野性能不错吧,多少钱下地啊,回头我也给整一台。” 秦风想,刚才这小杨还说“师范学费低”,家里缴不起费,现在又说要整一台,以为谁都能有个谭家三公子送台车? 一想到这事…… 不对,作为医生,也是他们口中的“小楚的邻居”,应该为这位慢病患者提供应有帮助。 于是秦风很走到副驾、开了车门,帮着拿出轮椅安好,又快速推到驾驶座边,低声问:“需要帮忙吗?” 这时,小杨也终于察觉了李叔所说的这画家“腿脚不便”,竟是需要使用轮椅的地步,他不由得稍退开,让医生帮助人。 许是有旁人在不远处看着,也可能是刚大半小时前被秦风这样冷硬拒绝,楚非昀也表现出正常社交样子:“谢谢,不用,我自己来。” 他先把车身高度降下来、让驾驶座与轮椅平齐,只因为这款车有这性能他才选的。 无视秦风在轮椅后给他顶着,男孩只照平时正常独自操作轮椅时那样,先把轮椅往前拉到更顺手的位置、锁定轮子,再把双腿搬到车外地板上。 接着他应该要右手握着车顶把、左手扶着车门,把屁股挪到轮椅座垫上。这一步非常费力,毕竟相当于靠双臂撑起身体一半的体重,而他通常都要攒上半分钟力气。 特别是现在这情况,要是不够力气在秦风面前摔了,他会觉得……有点屈辱。 也不好让这位医生走开,毕竟他上次来,就跟李叔说过,两人以前住楼上楼下时有多熟。 就在秦风都忍不住下决心抱他时,敏锐的前篮球控卫,已经千钧一发把自己猛地挪了过去。又打开了轮椅锁定、顺畅地往外挪挪、合上车门、用指纹上了锁。 楚非昀这才转头对秦风礼貌笑笑、以及马上向车头正前方在研究logo的同龄人,打了招呼:“不好意思,久等了。” 又装得啥事没有似的大大方方:“秦医生,这就是你跟我说过的小学老师吧?兄弟贵姓啊?” “我小杨,兄弟就是李叔说的小楚吧?你这车是改装过不?” “对呀,查过能添加手驾才买的这款。” “怎样啊,性能?” “我也今天刚刚才摸到,不过之前没怎么在山区开过车,与城市车型不好比较……” 两个年轻人一边以车为话题展开讨论,一边向李叔和唐老师走去。 秦风回过神时,见自己手臂还微微环出个要抱人的姿势,幸好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这位新来者身上。他赶紧把手臂收起来。 对了,刚才应该让楚非昀把发动机号告诉自己。 他再看时,楚非昀已经与唐老师握过手、并互相简单介绍了自己。 李叔问着“你刚才怎么没与秦大夫遇上”,又被他随口以“我都没见着您说那个岔道口在哪”,就把刚才两人的拉拉扯扯搪塞过去。 又听小杨笑着说:“你车一脚油就过去了,当然没见着一条小道。” 秦风默默想着,讨论车型性能是正常社交,但当众问人要属于一台车唯一识别码,感觉有点怪怪的。 难道要直说对那疯狗的怀疑?楚非昀万一理解成,他秦风对谭天的妒忌和中伤呢?毕竟无凭无据,车又没经尚在岛国的谭天的手。 更别说在旁人眼中,前·大城市邻居,应该不至于这么亲密吧? 这厢李叔又招呼秦风快进屋,准备开饭。 进了屋,却听见小杨叫道:“哟,兄弟,你手腕上咋弄的呢?” 原来是洗手时拉开袖子,可见楚非昀右腕上斜着一道大概四五厘米长的新鲜抓痕,近心端逐渐加深、末端表皮出血、现已止住。 秦风不由着用力握了握拳,感到无名指指甲的确会嵌进肉里。 是刚才硬掰开这家伙的手时,把他刮成这样的? 楚非昀:“刚才在前面不远的山谷,遇上个野狼人,我和它大战了300回合,把野人打得落荒而逃。才挂这点彩算啥!” 秦风:…… 小杨:“……哈哈哈,兄弟你行啊!来,展开说说。” 这时大家落座,李叔没听懂小年轻们的胡掐,就听见什么“野人落荒而逃”,作为本地负责琐碎事务的乡公所办事员,哪敢大意,看有啥事,得赶紧报给乡长或县里知道,便一边分碗筷、一边催着小楚再讲讲。 楚非昀也是个会装的,只见他一脸认真: “李叔,话说刚才我们从县城回来,您不是告诉我这条通向邻省的大道儿,在哪儿有个岔口,可以等到秦医生么,我就真没开快车,慢慢一边开一边张望着,但下了这山坡,眼见着准备穿过两座山头时,哎!” 大家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只有秦风知他准备胡说八道了。 楚非昀继续说,“平地起了股风沙,大得哟,挡风玻璃外模糊一片。” 突然一股朔风,卷起沙尘,这在山区倒也不是什么意外。 “那我肯定原地停下车子,等风过去呀。一会儿风小了,我仔细一看,您猜怎么着?” 小杨抢答:“道儿没了,前面一片桃花源。” 楚非昀接口:“那可不!居然还有个超级大美女就在不远向我招手,我一男的肯定受不了这诱惑是不,便下了车。” 小杨:“结果下了车,美女突然变成个狼人猛扑向你,还把你手给抓了。” 楚非昀:“可不是!命脉被捏着,我无计可施,只好用内力把自己双手化成铜铁,正要扬起拳头、冲狼人的鼻子来上一拳……” 杨:“结果它把你整个抱了起来,连锅端走,准备今晚回去炖排骨汤。” 楚:“那我只好召唤出小哪吒的风火轮,死命逃啊逃……” 杨:“哎不对,明明说是你与他大战300回合,怎么一招就逃了。” 楚:“狼人追来不是?眼看着他那尖爪子离我不到一寸、耳朵上都能感到阵阵爪风。” 呀,惊险! 楚:“就在这时,那怪被我扔的香蕉皮一绊,摔在地上半晕不晕。哎呀有破绽!我便翻身骑在它身上,左一拳右一拳,一共揍了它299拳。”大战300回合。 “它被揍爽了,一直跪求我再揍一百下。 我傲慢一笑:把你收了,当押寨夫人。 狼人一听,跑得那个快呀,屁股上装火箭似的、一溜烟就没影儿了。” “你说这狼人吧,揍又任我揍,收了它吧它也不乐意,都不知那大脑袋里是不是长着个猪脑。” 指桑骂个槐。 大家:…… 毕竟职场多年,虽不甚明白也懂他有所暗指,唐老师便笑着说:“这下好了,终于来了个可以与小杨一起胡掐的小年青。” 小杨哈哈大笑:“兄弟行啊,就是冲突还不够,哥今晚给你加工下,明天发给你看看。” 楚非昀拿起面前的杯子:“楚非昀,做游戏原画的,很高兴认识大家。”又一一与面前的李叔、李婶、左手边的唐老师和右边的小杨碰过杯子。 目光掠过坐李叔与唐老师之间的秦风时,只微微笑下。 第71章 大家碰完杯子。 小杨喝了一口茶, “李叔您今天到县里,咋不弄些啤酒回来给小楚接风呢?最近热起来了,喝点冰啤酒下下火。” 李叔一拍脑袋, 只顾着拿肉和菜, 皮卡塞得满满当当。 楚非昀忙说:“哎李叔, 昨天您也不说,下次要是买啥东西, 您往我车上塞也行啊。” 听他们说起才知道, 在场这几位公职的人员,在这儿每天每餐只有5块钱伙食费,一天算两餐, 再加上学校的孩子们每个中餐, 也是同样配给。 乡小学的许校长不会开车, 每周都由李叔按这餐标,统一采购足量的冷冻猪肉鸡肉和足量蔬菜, 回来再按人均量,分给乡公所饭堂和学校饭堂。 李叔一边用饺子沾了一大坨辣酱:“我说秦大夫一个人吧, 干脆来我们饭堂吃饭,他也不乐意, 说太辣了, 你们南方人吃不习惯。” 话里话外, 有些埋汰这个大城市来的医生太矫情。 秦风低头吃着整桌最清淡的豆酱炒蔬菜。 对卫生标准要求高,不想与人打太多交道, 且吃不了辣是对山椒酰胺过敏。 和他们解释过敏源与基因的关系? 看了自家男人一眼,楚非昀当然知道,便笑笑说:“李叔您可不知道,秦医生是外科的, 以前在大城市整天要摸刀子的,现在在这儿哪有机会拿手术刀,每天得切点肉啊菜的,保持手感不是?” 第98章 “哎哟我怎么以前看秦大夫就像一尊佛似的,今天哥们你一来,看他就接地气点了。”小杨打趣。 知道秦风不爱成为话题焦点,楚非昀又说:“就是,以前他在我上面,感觉楼板儿都被这尊大神给压得喘不过气。小杨要啤酒是不?哪个牌子的?看下啥时候我开车去县城,给你拎几箱回来。” 知道开那么久的车对于他来说会辛苦,秦风刚想插话,小杨已经抢了话头:“这一来一回得至少6小时,我们都不常出去。” 楚:“我这车应该比皮卡好开些,估计路熟了用不上3小时。” 杨:“我刚才听你那车发动机声音,就是爽哈,不过我一直就看中大g,感觉那车更结实些。” 楚非昀稍稍沉默了一下。 不是,刚才聊到,他们伙食也就每天10块钱,还有那两千块基本工资加补贴,大g的话,这得不吃不喝攒……一百年? 莫非这小兄弟也是个隐藏的富二代? 许是看穿他想法,小杨马上争辩:“哎,哥可不是富二代啊,妥妥的一代,虽然也不富。” 然后马上拿出手机,向楚非昀展示了个页面。 目瞪口呆地察看完,楚非昀再呼吸几口:“我想给你跪下了,活脱脱的紫微星下凡!” 小杨笑眯眯:“能买大g了不?” 楚:“一年能整几台。” 杨:“那没有,还得交税的不是。” 楚:“话说哥们,你还记得三年前第一本实体书,封面和插画是谁画的不?” 小杨盯着他仔细认认:“……你是绯云?我x,怪不得刚才觉得你名字有点熟,后来第二本再找你,出版社说你被ace拐走了!” 两个年轻人的手“啪”的一声握到一起。 小杨又说:“全国14亿人,在这不足400人的深山,居然还能碰上你。” 楚非昀暗暗感叹:比这更巧的事不是没有。 唐老师笑着接口:“这还他乡遇故知了?我说小杨有这隐藏身份呢吧,小楚看来也不简单?” 杨:“姐姐你可不知道,这哥们是ace游戏的头牌画师好吧。过几年,他主创的动画电影,还能参选奥斯卡的呢。” 是指早就暗暗传来,绯云与dori联合创作团队,已经获得q影业青睐的事,绯云工作室的估值已飙升好多倍。 楚非昀连忙说:“没有没有,姐别听他乱吹,还没有最终签约的!万一最后不是我们那就打脸了。”但他有这自信。 杨:“那至少你们那小游戏,一发行几天就达到多少下载量,远远打破记录了吧。” 秦风当然知道,楚非昀在这半年,飞升得有多厉害。除了他本人与团队的努力,客观地说,谭天的平台给到他的支持力度也很重要。 楚非昀忙端起杯子:“就今年时运还行,遇上好团队好平台。好了哥们,我俩就别互相尬吹了。” 两个年轻人的杯子碰到一起,一比较年龄,小杨还比他小一岁。 唐老师便笑着与秦风感叹:“现在00后可不得了,我们这些80,90后都给淘汰了。” 杨:“姐您这不说,谁能看出您是80后。” 楚:“这世上得有像李叔李婶这样扎根基层,也有像姐这样在金融界叱咤风云,也得有像秦医生那样搞科研,拿下我国科技创新奖,和北美fda的不是?” 男人是他的骄傲。 毕竟大家都只知道秦风原来在大城市当医生,还私下估计,他是犯了什么错才被发配到这儿。 看大家的惊讶,以及秦风的皱眉,知道他不爱自曝,楚非昀就知道自己小闯了祸,连忙补救:“在哪不是做贡献,您两位念书厉害,硕士博士啥的,我这才勉强高中毕业的,小杨也是本科在读?” “师范中文系在读,现在是小学语文、科学、写字、美术、体育教师。” 楚非昀惊讶:“哇塞,你这身兼多职的。” “那可不!我们这位唐姐姐,教数学和英语,这得分时段上,许校长教道德法治和音乐,他们两位还兼给学生们做饭,所以他们的课早。” “整一所小学就你们仨?” “还不够整啊?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就29个娃,整个乡。对了秦大夫给他们上生理课。” 这就是960万平方公里的偏远一隅。 小杨又说:“哎哥们,不如你帮我代个美术课呗。唐姐姐,我跟许校长说说?这哥们画画好厉害,官媒都点赞的。” 唐老师笑笑:“你还没问人小楚同不同意呢。” 她刚说完,秦风找借口阻止:“小学校门口那段坡道,他怎么上去?” 孩子们的卫生习惯还没调整好,每周他为他们上生理卫生课,光是检查牙齿和指甲,就好多孩子不达标。他担忧楚非昀的身体状况。 倒是楚非昀来了兴趣:“没事,我开车上去呗,李叔不也开皮卡上去送食材么。” 小杨也拍着胸脯:“你要是不想开车,前一节体育课,最后十分钟我让学生们跑坡道,我和几个大孩子不就顺便把你带上来了。” 楚非昀认真起来:“美术课得教啥?万一教得不好给投诉怎么办?” 杨:“嗨,还能教啥,反正是热情的阳光的温暖的,就你平时画画那风格,简笔画啥的就行。你以前上学画啥就让他们画啥。” 楚非昀歪着脑袋:“我以前上课时……把李白涂成李不白,这算不?” 小杨:“我还涂成李蓝李红呢!” 两个00后哈哈大笑。 小杨伸手夹菜,无意间却留意到,他俩斜对面那位几乎一直沉默不语的秦大夫,在楚非昀低头吃菜时,眼光时不时掠过他俩,但只要楚非昀一抬头时,秦医生就迅速垂下眼帘。 刚才进席时,李婶让秦大夫坐小楚身边,他却找了个理由,要与李叔商量下周的老人体检工作,但也没见他俩怎么个商量法。 这里是偏远山区,但网络良好。作为他这样的热门网文作者,不可能不追热点。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半年前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华瑞医疗的太子爷叫啥来着—— “哎绯云,你刚说跟秦大夫是邻居?兄弟我这小写手,一向脑洞大……” 留意到他的眼神流连在秦风与自己之间,楚非昀马上回话:“关上你这个脑洞哈,这话题stop!”又举起杯子与他碰碰。 刚才唐老师也与秦风和李叔,偶尔交换了几句这儿的风俗文化。 唐老师感叹,平时就是管着孩子们饭前洗手这一点,也挺艰难,特别是也有政策说尊重信仰,人就有不用水的习俗,有些家长还来闹,她每次都得好哄歹哄。 又见秦风说起,这两天两个村庄的老人甚至是年轻人,明明在有医疗干预的情况下,仍按照老一套迷信的做法。 楚非昀若有所思连连点头。 茶足饭饱,大家谢过李叔李婶。 楚非昀开车把小杨和唐老师送回小山坡上头的乡小学,转头回到自己租下的小院时,却看见秦风在门口等他。 “稀客呀,秦医生。”与大家热热闹闹一起吃饭时觉得没啥,但一到山区夜深人静,凉气渗人时,想到今天下午,男人的冷硬拒绝,楚非昀难免心里泛酸,嘴角都拉了下来。 刚才已经组织好冠冕堂皇说辞的秦风,在接触到他泛着点点星光的眼角时,竟忘得差不多。 他在心里叹口气,决定直说重点:“我需要你这台车的发动机号,以便确认操作系统的安全。” 楚非昀反问:“这是社康医生的职责范围?” 秦风默然,但越想越不能放任不管:“我还是怀疑,谭天会在这车上做什么手脚,把发动机号给我。” “你就说你是不是妒忌嘛?”楚非昀就敢在底线面前反复横跳。 这时他停好车,打开左边车门,正想把放在右边副驾上的轮椅搬过来左边装好、挪下车时,秦风已经开了副驾门、帮他装好并推过来左边。 再次听到“妒忌”一词,秦风冷声:“能别做这些无谓猜测吗?” 见男人就在身边不远,男孩趁机张开双臂,语调委屈:“秦医生,那你干脆好人做到底,把我抱下车呗。” “楚非昀,明明在别人面前你都很正常,为什么非得在我面前一副不能自理的样子?”秦风冷声说着,一边转开了脸。 怕再多一秒,就忍不住顺了他的意。 走开两步,又回头正色说:“我是为了你的安全。” 楚非昀笑笑:“是吗?秦医生真能找到证据?我给了你,万一操作系统真有问题,我怎么知道是你搞的,还是谭天搞的?” 累了,毁灭吧! 秦风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见他真不打算哄自己,楚非昀急了,连忙叫住他:“风哥!” 男人停住脚步。 迅速把自己移到轮椅上,楚非昀追上去,又扯着他的衣角:“风哥,你不是说明天要到县医院送检验样本么,那你顺便帮我拿几个包裹呗。作为交换,我把车借你用嘛。” 第99章 “不用,我问李叔要皮卡就行了,毕竟是公务车。你借我车子,我随意就能植入木马,到时就说不清了。” “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男孩连忙从书包里掏出备用钥匙,硬塞到男人手里,“我是真的真的很害怕,这车会有什么问题,能请秦大医生帮我看看吗?但,你也要注意安全。” 一个请求得理所当然,一个帮忙得心甘情愿。 甚至还只是斜对门的邻居呢。 接过车钥匙时,看着男孩被长袖遮住的纤细手腕,秦风尽量把声音压得平静些:“对不起,手腕还疼吗?” 是三百万粉丝网红画师的经典反问:“你猜?” 许是刚踏入初夏,总让人误为细水绵长;许是纯粹只因今天太累,连小可爱都懒得再拉起袖子撒多一个娇……但时光总得作个妖。 第72章 把楚非昀送进房休息, 秦风在院落里就着大灯、与朋友连线把车的硬件粗略看了一遍,再把车的操作系统某端口打开,让朋友那边好好查错。 早上他醒来时, 已收到回复:系统干净。 这要是楚非昀问起“谭天做了什么手脚吗”, 怎么着? ——这很重要吗, 那家伙还能怀疑我不成? 就在他吃完早饭,带上前两天收集到的村民检验样本, 准备驾车送至县医院时, 大路上屁颠屁颠来了个人。 是昨天的小杨,大声向他问着早上好,并告诉他:“昨晚我和绯云聊车, 问他借来玩玩。他说今天秦大夫您要到县城, 让我跟您一起我去, 让我开一段。或者全程我开也行,您乐得轻松, 别累着大医生。” 秦风翻了个白眼: 一,他们晚上还聊?聊到几点啊? 二, 这家伙啥都爱跟别人说? 三,300多万的车, 说借就能借给陌生人? 四, 以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车子启动时那句华丽丽的问候语“秦医生,你知道我好想你吗”怎么着?又不是我的手机app, 我改不了问候语啊! 小杨看他没答应,缠上他:“秦大哥,求您了,我就今天周日有空, 要不就得等一个星期了嘛。” 暗想这不是绯云的车吗?为什么我直觉认为也要这位大哥许可? 秦风目无表情:“驾照请给我确认下。” 小杨摸出来:“哥您放心,我大一暑假就考了的。” 驾照肯定假不了,这不重要。 秦风一边假装确认,一边用钥匙发动车子,目光只悄悄瞄到,幸好!屏幕启动时的问候语,已变成默认样式。 他热好车子,“行吧,你开。”就老神在在地坐到后面去,乐得当乘客,还能歇歇、看邮件。 路上小杨和他搭话,他谈兴不高,让小杨自己找音乐听。两人乐得轻松。 虽说与楚非昀大半年恋爱,还真没留意楚非昀常听的歌单。是首国风民谣,男歌手先是低吟浅唱,而高音部分穿透力极强。 此时小杨玩心上瘾,提醒过便把前面两车窗和天窗全部打开。初夏早晨凉风习习,正好山景配民谣。 对于某人最爱的自驾游,秦风倒是第一次提起了兴趣:下次出门行医时,如果楚非昀身体能承受,考虑带上他绕道邻省,再到那位老歌唱家那边去。 爱玩车的人越开越不累,倒是到了县城,懂分寸的小杨也不敢乱来,就停在县医院门口,约定大概两小时、分头吃过饭后在这儿见面,再一起拿完快递就回去。 秦风送检时,刚好发现检验科报废一个多功能恒温箱。遂要了来,在操作室把它里里外外洗过、又浸泡消毒液。 补过一次性用品,去饭堂吃了个饭,回头倒干消毒液、用纱布把内壁擦得锃亮,补上几层硬质隔板。 现在这位下了乡的秦大少爷,倒是懂得什么叫资源紧缺了,拿回去当个药品冷藏箱也好啊。 与小杨碰了面,到快递代收点,为楚非昀拿了一箱速冻预制菜、一箱日用品。 另外还有一整大箱薯片,连小杨都惊呼,这是乡小卖部进货吗。 秦风前天在那家伙的小厅没见零食,暗暗盼他在这里会戒掉零食?不存在的。 这时看向小杨,冷峻的脸上露出些许期盼:“你吃薯片吗?” 既然那家伙连300多万的车,都能大方地借给小杨玩,一百罐薯片分人家99罐也很正常吧。 同像进货一样、抬了几箱罐装啤酒的小杨:“谢谢不用,我有酒,只要故事。” 走出驿站时,被外面的油炸声吸引住目光——居然是红糖糍耙,一个个乒乓球大小的浅黄色球球,在油锅里翻滚。秦风记得它们的味道,纯粹的碳水化合物,热乎乎时外酥里嫩。 秦风刷码要了一份,刚拿在手里,小杨便从旁边拿起根竹签刺了一个:“看不出啊,秦大夫也爱吃街头小吃,我还以为你成仙的。要一个哈。” 秦风目无表情,把碗往他手里一塞:“你吃。”又要多一份,“老板,打包。” 连老板都禁不住提醒他:“这东西凉了不好吃,小哥趁热吃吧。” “没问题,回到还是热的。” 秦风当然有办法:刚才不是要了个恒温箱嘛,洗干净,只要不说,非医务怎会知道那东西装过什么不可言说之物。 小心翼翼地把打包好的纸碗,放进那报废恒温箱,又把塑料袋拉开一点,让蒸气不至于无法散发。 这东西到年限而已,又不是不能使用了,秦风把它的温度设定在最高的48度,3小时还会是温的。 回头一见小杨饶有兴趣的眼神,他不由得解释:“借了人家的车一天,这不是很正常吗?他老家那边都爱吃这个。” 小杨很懂分寸:“正常!太正常了,对于邻居来说。” 走过路过,再买了些熟牛肉、还有一碗肥肠面。把面放进恒温箱,肉放不进去、回去加热过再拿给他,反正就斜对门。 这次不用他解释,小杨已经很自觉地代言:“借了人家的车那么久,请人吃东西太符合交往礼貌了。” 这还差不多,小伙子有前途。 两人驾车快回到时,秦风再给个机会,让这个机灵小年轻:“发个微信问问绯云,起床了没。” 小杨心说:哥我啥时是你秘书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开车,你无所事事,干嘛你不发? 秦风的理由是:“我私人微信的好友不小心全删了,只能刷码付款。总不能拿企微来打扰本地居民。” 小杨:…… 但随着太阳西晒,小杨翻下驾驶位遮阳板时,赫然看见两人的大头合照贴纸。他在后视镜默默欣赏了一瞬秦大夫的表情,又默默把它翻了上去:晒恩爱晒死我得了。 回到时,楚非昀刚好打开斜对面的院门。 秦风先下了车,急急开了尾箱,把恒温箱提出来,便招呼男孩加餐。 小杨开车在小学校卸下自己那几箱啤酒,调转车头停回门外空地、进院子来还钥匙时,已见他这好哥们左手一个红糖糍耙、右手一筷子红油面条,吃得正好。 楚非昀招呼他晚上一起吃饭、有好多熟牛肉时,小杨看着旁边秦大夫警惕的眼神:狗粮都吃饱了还吃。 外人一溜烟消失,秦风才想起,自己留在这儿的理由不再充分。 “这么多熟牛肉,我吃不完啊,太浪费了,要不,风哥就在厨房煮个面,一起解决了晚餐?” 秦风想,他可以找上百个理由拒绝。 比如说还有工作,比如说才不到五点吃什么晚餐,比如说就在斜对门、轻易打包回去,比如说浪费就浪费也没啥…… 但不拒绝的唯一理由是,以上都不重要。 在厨房里端出面条,秦风坐到楚非昀对面,拿起筷子夹牛肉。 当他刚刚瞄准其中一块,眼前出现另一双筷子尖,在毫无防备之下,竟把他目标的那块肉肉夹走。 哎呀?有人竟敢跟神外医生比灵巧度? 秦风又伸向另一块,这次毕竟另一双筷子的主人正在吃,反应慢了来着,他成功地夹了一块、两块,准备夹走第三块。 但是,刚才那双调皮的筷子,现在又故意撮着这块肉肉的另一边。 秦风轻轻扯了扯,没扯动。 佯怒,对视上楚非昀双眼时,看见男孩眼里,一边映衬着金色夕阳,一边还是蓝蓝的天,自己在他瞳孔中间。 楚非昀扯了好几下,同样没扯动,眼神染上丝丝乞怜,清波荡漾。 摇晃着秦风的心。 可这瞬息、见男孩神色一凛,男人心叫不好——果然,筷子一轻,肉被扯走了。 前篮球队控卫的时机洞察力和瞬间爆发力,至少抢食可以无往不利。 趁男孩咀嚼这块肉肉时,秦风再次报复性地夹了一块、两块、三块、四块,摊平了搁碗里头。 不吃,光看。 直到楚非昀叫道:“以前你家里没规定啊,吃饭时,同一碟菜不能连夹三块?要不别人吃啥?” 第100章 秦风想了想:家里规矩多得很,比如食不言寝不语,要说话只能口腔空了、再漱下口,比如说话时要放下餐具等。 但食物丰盛,或者说家里冷清得没人抢菜。 除了陈平来了之后,但被陈英说了几次,陈平也不再这样玩耍。 一瞬间又想起楚非昀说过的,他们家每晚吃饭时的热热闹闹。 虽然楚外公从小就立下规矩,不能多夹,要不别人没得吃了,但疼爱楚非昀的外婆总是自己夹一块,再夹给乖孙儿两块。 两个家庭……他突然兴味索然。 察觉到他的低落,楚非昀也没多说,只把最后只剩了一个的红糖丸子推了过去。 秦风快速吃过面,又把餐具端回厨房,都洗过放好。问就是残障人士不便,且吃人的嘴软。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还不想告别。 楚非昀就在小厨房外,不足咫尺。以他坐在轮椅的角度,看着男人高瘦背影,如山般高。 山不向自己走来,那就他向山靠近些。 秦风从车里来来回回帮他搬出冻品,放入冰箱,又略带责备地帮着把薯片箱放到厅堂一角,终是没有劝他少啃一些。 过了大路回到卫生所门口时,才听见楚非昀叫道:“风哥,明天一起吃午饭吗?” 秦风想了想:“不了,外科医生需要切肉来练手。你那些预制菜没得让我练习。” 楚非昀柔柔笑道:“要是切两人份,不是练得更多些?” ……也对。 第73章 第二天一大早, 秦风正在卫生所后面平地晾衣服时,楚非昀竟过来找他:“早啊秦医生。” 大医生回过头时,眼神已带上责备:这家伙不是早起, 估计刚通宵完。 这不知死活的家伙果然如是说:“昨晚搞太晚了, 中午估计起不来, 这不没你微信么,只好来告诉你一下。” 要是往日, 秦风早就一把把人抱起、轻轻安置在柔软的床上、再一个轻吻一个爱抚, 把人弄得在他怀里团成团,让他睡到晚上,既满足他又满足自己。 但现在有什么资格? 半晌, 男人才说:“你本可以不这么累。” “哎呀, 秦大少爷,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赚钱哪来的自己车子开得这么嗨皮, 毕竟——” 楚非昀笑笑,“我要是真签收了某人转给我的那~么巨额的财产, 那我就是真·吃人血馒头了。” 他的直白,让秦风无言以对。 瞅着盆子里洗好的衣服, 楚非昀笑笑:“秦大少爷这又是哪个奢牌, 好特别的配色。” 记得去年2、3月, 连陈平都还在高新区分院康复科那时。 楚非昀第一次住院时,曾听大家八卦过秦风的轶事。 护士小姐姐们耸涌他趴在秦风肩上, 可以看到领口处暗绣的奢牌logo;陈平还出馊主意:“你干脆把他裤头上的logo也看了。” 那天楚非昀如是做了,把这大男人当场弄了个大红脸,羞得转身出了门。 毕竟那时两人刚开始相恋,除了偶尔轻轻接个吻, 还没像之后能镶嵌在对方怀里的亲蜜。 在大家口中,“秦岭之花只穿江南冰蚕丝、阿尔卑斯羊绒、法国亚麻。” “有人偷偷跑他休息室看过,就算我们医院收入不低,一个月最多也就买个三五件。” “但秦大少爷一件衣服不会穿五次以上,有时一脏就直接扔了。” “这样算来,一个月光买衣服都没钱吃饭了。” 那时楚非昀还夸下海口,必须得限制土豪行为,让秦大少爷以后买内酷只能买10元一条的。 ……而一年3个月后的现在,除了男人这衣架子身材,穿上身的都好看,但没了身材光环加持,晾起的衣服从材质和配色看,的确与小镇青年常服差不多。 一语成谶。 前晚楚非昀的欢迎会上,以男孩这把巧嘴,早就让李叔小杨他们抖落了这边公职、教师的收入,就两千来块钱,就算医疗系统的补贴种类多些,也高不到哪去。 秦风被戳中。幸好不吸烟喝酒,饭也可以少吃两口。洁癖不能改,一个月收入的确基本买衣服去了。 便实话实说:“县城市集上,看着颜色还可以的那一排,全让人叉下来。” 让人把衣服“全叉下来”的土壕画面,楚非昀被逗笑了半天,想想又说:“你还质问我,你那些钱能买多少台车,那我问你,能买多少件衣服了?” 秦风不答。 不想使用的心理原因,大概,与楚非昀不想签收的理由是一样。 许是通宵一晚的创作,让楚非昀的身体极度疲累,而头脑越发清晰。 “风哥,老实说,我不是没有骨气,哦不,我从来就没有骨气。反正那些人都说,我名下的钱,不是从这个男人手里拿到的,就是那个男人送的。 并不是我害怕网友认为我吃人血馒头,或者绿茶。 特别是现在,有可以拿得出手的几个代表作,对于舆论的影响,我其实看得淡了。” 男孩笑笑: “风哥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当年车祸的事。本就是我们几个队友偷跑去吃东西、本就是我可以在门卫出拿到外婆送来的加餐。 本就是他们几个爬墙时,我与他们笑闹着’把你们爬墙的照片发给教练’,而故意落后于他们。所以大货车歪着头撞过来时,避无可避。” “要不是,我本来也应该在墙头,与他们一同感叹躲过灾难。再什么都不知道地、顺顺利利地,参加几个月后的国青队选拔。” “更别说后来,我一觉得哪不舒服,应该马上告诉妈妈,而不是死忍着疼痛与低烧、拒绝他们的照料。” 在晾衣服的秦风一直背过身子,没有看男孩的表情,而清朗的声音却一点一点沁进男人心里。 楚非昀又说,“这些都是一个个不良选择叠加起来。如果你认为这是错误,那我错得比你多得多。” “你知道有个梗吧,每日三省吾身,吾没错。嗯,我没错,你也没错。我们只是需要改变,不是赎罪。”男孩目光清澈,“我也是花了好些时间,才想通这一点。所以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山海还在那里,只要不逃离,有一日终能翻过去。 眼看气氛变得沉重,楚非昀也没再逼他,左右看看:“风哥今天没煮早餐吗?” 秦风指了指那碗快坨了的鸡蛋苦荞面。 “我们分着吃面好不好?今晚我们再分着吃香菇鸡呗!”男孩笑道。 香菇鸡?男人再度无语,虽然泡面的口味的确经过了市场检验,一个预制菜就非得学人家泡面口味么。 又过一天。 一位老爷爷过来看诊时,给秦风和李叔各塞了只西瓜,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好在气温渐热,晚上下了班,秦风献宝似的拿到楚非昀的小院。 两人不顾西瓜的心情,在西瓜腰上用刀尖比划半响,为了将瓜四六分、还是六四分,双方大显神通。 最后只好五五分。 正当楚非昀期待地挥舞着两个勺子,秦风拿着菜刀学水果忍者挥刀时,瓜裂了。 只是,裂开的两半,就比两人脸上兴奋的红晕,稍稍红上那么一丁点儿。 秦风默默叹了口气,白期待半日。 男孩抢过一半,挖了一勺:“也许这是新品种的白瓤西瓜呢。” 虽说世上每片树叶都不一样,但每个白西瓜都同样不甜。 “别挣扎了。”男人收拾这不能吃的瓜。 “哎你不懂这有多好!小时候我家吃完西瓜,外婆还用西瓜皮切片切丝炒着吃呢,我以前老爱吃了,但一只西瓜才多少皮呀,今天这一整只都是瓜皮,能大吃特吃一顿。晚饭吃它呗。” 秦风没试过,但他愿一试。“怎么弄?”正准备拿出手机搜索下。 “别急,你先把外面的绿皮给削了。” 男人从善如流,专注于给半个西瓜脑袋“备皮”。 耳边是男孩的惊叹:“天啊,风哥你好厉害,竟真的能把绿皮、削得那么薄还不断!这绿皮那么硬好难削的吧?” 那是,西瓜外皮没有苹果皮的柔韧。但秦风除了试菜刀那下削断了两小块,后面能把它连成不断的一条几米长的、几乎一样厚的绿皮。 “绿丝带”被男孩当成宝贝那样捧在手里赞美。 而后再惊讶于外科医生产出的,每片厚薄相同、齐齐整整的白西瓜片。 “神之手!”楚非昀用刚学会的几句岛国话,把彩虹屁拍得震天响。 炒白西瓜片的搭档是一包预制炒鱿鱼——味道不够,味精来凑。 男孩边吃边说:“剩下没炒的一半还能榨西瓜汁,万事开头难,只要肯加糖。” 第二日秦风看见,李叔出门倒垃圾时,桶里滚出两半白西瓜。 李叔叨叨:“昨晚饭后乐呵呵切开,搞半日是个白瓜,一点味道都没有,被老婆埋怨。” 瓜一样,只是瓜的结局不一样。 第101章 本周五,秦风要到乡小学体检。 县医院临时调配了一名女医生和两名护士,与他这位驻乡医生共同进行。 在小学唯一的一间教室里,忙碌于男孩们从头到脚的检查,差不多完毕时,秦风不经意往外一看,破破旧旧的小操场上,小杨带着体检完的孩子们打球。 再仔细一看,楚非昀居然也来了。 像眼前突然多了一道彩虹一样,秦风不由得一直向外张望。 却被最后几名男孩敲着桌子催促:“叔叔你快点啊,我也想去打球。” 秦风一瞪眼:“谁是叔叔?叫哥哥!” 小孩哥不屑地撇他一眼:“叔叔哥。” 这位大医生其实也想到操场上。 于是与从来不听劝的孩子们达成协议:让他们爽快做了指甲刮片、取指尖血时不踢桌腿、考核正确刷牙法、内科与外科检查也基本能配合。 当最后一个孩子搞完,秦风再次抬头向窗外看去时,见楚非昀面前站着几个大些的孩子。 楚非昀正在教几个小女孩拍球时,有几个抱着球的男孩跑过来,“我还能这样抓着球呢。” 一看用的还是5号球、手指像鸡爪那么紧紧趴在球上,楚非昀拽拽的:“这种玩具球,我都不好意思欺负你们。” 男孩们:“你都走不了路,还打球呢。” “你腿怎么了。” 楚非昀:“你管我怎么了,从我手里把球抢过去,就回答你。” 还真有个叫阿旺的男孩与他比试。 楚非昀单手托球,让男孩过来抢。 虽说这阿旺有12岁多,由于营养不良,其实没比坐轮椅的楚非昀高太多。 阿旺伸手就拍,但楚非昀纤细手腕灵巧一翻,球像粘在手心似的,又绕过对方的手。 眼看着球在眼前,阿旺无论是挥手还拍击,碰都碰不到。 甚至在阿旺一挥落空、没来得及下一击的间隙,楚非昀还能把球顶在手指上旋转,又在小孩另一边手拍过来时、轻轻向上一抛。 大家的目光都随着球向上、想看看球落往哪时,这大哥哥看也不看、就用另一只手在脑后一抄、顺利再控住球。 全程笑嘻嘻。 “哇!”孩子们惊叫起来。 这是秦风第一次亲眼看爱人玩篮球,在教室窗框和破旧玻璃的掩饰下,他的追随和崇拜可以无限生长。 是这个从童年到青少年,花费了宝贵的九年光阴练出来的“帅气绝活”。 就算只凭双手,也帅哭了秦风。 但旁观的他很快就发现不妥:那个孩子半天拿不到球,动作上已经暴躁。凭着他薄弱的儿童心理学,很快这小孩会出现攻击行为。 而楚非昀大半个身体不能动,骨骼脆弱,万一给那孩子踹一脚,效果不堪设想。 正当秦风从教室快步走向他们,像慢动作般预见那孩子抬膝、有意踢人时—— 不要! 几步外风云突变。 楚非昀手里的篮球,准确地掷落在那男孩抬到一半的大腿上。 “哎呀!失手!阿旺你好厉害啊~你赢啦~” 周围的孩子们看着大哥哥耍球耍那么久,终于失败,都哈哈大笑起来。 而阿旺眉间的暴躁已消失,与伙伴们笑成一团。 “教我!”“你给我们上体育课嘛!”收获了一堆小孩粉。 在老校长与唐老师招呼下,孩子们排成队准备吃饭。 楚非昀叫道:“谁把手洗得最干净的,下星期有小礼物!” 孩子们七嘴八舌:要发光飞碟、吓人眼球、小奶龙、公主化妆包……还告诉他县城市集就有。一点都不客气。 终于放下心的秦风,慢慢踱到楚非昀身边:“省青少年队选手,来这欺负小孩?” 楚非昀白眼一翻:“秦大医生也不看看,谁把我第一次美术课给占用了。那,我罚秦大医生周末陪我去县城买礼物?但你懂路不?知道哪有卖?” 秦风很傲娇:“我不懂路,难不成你要带上小杨?” 楚非昀嫣然:“当然不带。” 第74章 唐老师也告诉他俩, 准备了医护的饭菜,让他们一起进餐。 楚非昀便问:“我也可以吗?不好吧?别抢了孩子们的餐食。” 那天听他们说过,孩子们午饭是财政资助, 在学校吃得饱些, 晚上据说多是自家种的瓜、咸菜就着稀饭。 唐老师哈哈大笑:“就你这把小身子骨还能吃多少?” 饭堂里, 洗干净手的小朋友们,也透过门框招手让他快进来。 小杨也打趣:“回头把你进货的薯片给大家分分, 孩子们更喜欢你。” 孩子们排着队, 在负责打饭的许校长那儿,领取装得满满当当的餐盘,有瓜有肉有豆腐和蔬菜。 但其实没过多久, 孩子们不像平时那样紧紧盯着还多久轮到自己打饭, 甚至都像忘了饭菜用香味召唤他们, 却这个捅那个,同时把目光投向饭堂门口洗手的地方—— 那个平时很酷帅的医生叔叔, 此时却把小楚老师,架起来又紧紧贴在怀里, 又伸展手臂帮他打开水龙头,温柔至极。 刚才。 碰过篮球而满手泥尘的楚非昀, 想洗手却毫无办法。 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们的洗手台, 都做得挺宽的、像是洗衣台那种, 而水龙头又短,他够不着。 而秦风已回到教室, 与尚在室内的几名同事,收拾体检用具。 但想当然地以为只有秦风一人,楚非昀转着轮椅找他求助,还没进门就大喊:“风哥抱我……” 秦风正把一张白布叠得整整齐齐, 闻言手一紧,布皱了。 而此时进了教室门,楚非昀才终于发现室内还有别的医护。 “……扶我,洗手。”男孩终于把话说全。 在她们三人各种“哇哦”目光交织中,他吞了口唾沫: “我够不着洗手台,那个,我们一起的,啊,不是,意思是我们都是同个地方来的,我和秦医生原来就是邻居啊,他在上面我在下……” “哦~”其中两名年轻小姐姐发出了更大的意义不明的惊呼。 秦风懒得解释,多说多错,直接把人推走。 来到饭堂前的洗手台处,他先把黄色的肥皂加水在手中打出泡泡,再揉搓在楚非昀手中、等男孩搓洗时他把手快速冲洗干净、尽量甩干,再当胸架起对方。 妥妥的医护标准的单人搀扶下肢不便人士的操作。 但男人垂目所见,男孩的耳朵微红,而发丝半掩不掩着耳尖上的小小黑痣,竟刚好就在自己嘴唇不远…… 一股恶念生向胆边,有些话竟未经大脑、轻声脱口而出: “你就非得连体位都告诉别人?” 闻此一言,楚非昀感到脸上更热,不由得回嘴:“你以为我不想在上,没条件啊!” 又捧起一捧水,侧过身体想泼这可恶的男人。 但双腿毫无肌力的他无法平衡,往旁边一倒。 秦风怕他扭伤膝或踝关节,连忙从后面,以胸腹支撑住他。 这一扶,出问题了: 若刚才的搀扶姿势,还是作为医护而十几年规训的熟练。 但现在跌进怀里的男孩,以两人本来就极其熟悉的柔弱姿态;以及由于距离很近而源源不断的柑橘香草味;再加上手上的水由于这一倒、好些淋在男孩自己的侧脸和头发上,滴入白t恤衣领里…… 无一不撩动男人的神经。 作为一个早就喜欢这男孩多年的人,作为尝过甜美果实而上瘾、却自我约束了半年的男人,有个部位比他的内心更坦诚。 此时,秦风甚至不知是不是该庆幸对方下半身没有知觉,感受不到他的热情澎湃。 怕男孩感知自己无可掩饰的心动,又怕他真的毫无察觉。 楚非昀并不傻也不纯洁,眼又不瞎、背又不是没感觉,难道听不到秦风变得通红的耳朵、喉结不断滚动,以及变得发烫的胸脯? 他一直就爱这个男人,他也相信男人一直爱着自己,亦没有像秦风那样被所谓“赎罪”深深束缚。 此时此地,他心跳也开始快起来。 但束缚他的唯一一点:众目睽睽。 等到两人抬起头,收获趴在饭堂门口和窗框上二十几双好奇的星星眼。 “咕。”楚非昀尽量淡定开口解释:“小朋友们,刚才秦医生很好地向你们展示了如何乐于助人,你看,当别人需要帮助时,你们也可以这样施以援手。” 又在孩子们整齐划一的、似是而非的“哦”声中,秦风终于克制着把楚非昀放回轮椅中,再把他推进饭堂一个便利的位置上,又快速离开,到外面用水洗脸。 夏日来得如此快?这是西部2500米深山啊。 此时,留在小朋友群体里的楚大哥哥,终于回复一脸坏笑:“刚才秦医生已经给你们做了个好示范。比如,谁帮我把饭端过来?谢了哟。” 第102章 孩子们学着他嘻嘻笑起来,有个小妹妹伸出沾着饭粒的小手给他脸降温,另一个小妹妹抹掉他头发上的水;有个大方的女孩子打了份餐点,给他端来;阿旺和几个男生已端着饭围着坐过来他身边,问他以前在哪学的打球。 另一边,秦风他们终于收拾好物品,也与几名同事进来用餐。在他带领下,他们四人一桌,在最角落处小声总结今年体检情况。 而秦大医生的目光,穿过对面两位同事,时不时落在与孩子们聊得一脸兴奋的人身上。 若前几天还能用君子之交,来解释与男孩相处时由心的快乐,而刚才那一幕,让他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道心,更加摇摆不定。 可就在这时,一阵突突的摩托车声由远而近。 是李叔,通知大家有大人物明天到访,会查看医疗健康和卫生普及情况,也会到学校进行视察。 这下大家可忙碌起来,隔着半个饭堂,秦风与楚非昀倒是默契:看来明天说要去县城,这下去不成了。 三位教工商量着明天的欢迎活动。 正好每星期六本来没什么教学安排,但为了孩子们多分得一个免费午餐,这边几个县周六也上半天课,下午才放学,老师们也只有一天多些时间休息。 而同样的,几位医护也在商量。 本来作为常规医疗点,至少应该一名医生加一名护士的搭配。 照社区卫生医务工作者的配比1500:1。但无论是发达地区还是发展中地区,医护人数都有缺口,特别是在欠发达地区。而这个常住人口不足400人的乡下,常年实际只有一名医生驻乡。 商量的结果是,要留下一名护士小姐姐应付检查。 而李叔一回头看见小楚也在:“哎太好了,我正要找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乡的文化宣传员,等下把聘书给你。” 又暗自满意地点点头:我们乡还解决了残障人士就业呢。 这下,全部职位都找齐了人。 反正世界就是个大草台班子,热闹又混乱。 傍晚,这位文化宣传员小楚同志的家中,今晚还要住进一位护士小姐姐。 秦医生说得冠冕堂皇:“因为你这儿近乡医疗所,还有得洗澡。乡公所宿舍卫生条件不太行,且除了李叔李婶,其他几人都是男士,不太方便。” 而乡医疗站唯一一间内室,是秦大医生的居所,自然不好请女生入住。 楚非昀阴阳怪气:“秦医生觉得我不是男的,还是因为我是个残废?”分明是因秦风不想与他讨论今天中午动情一事。 又嘻嘻笑着:“小姐姐自便,当自己家就行了,反正秦医生知道我不能把你怎样。”戴上耳机、沉浸在工作中。 隔壁那间空房子,前几天邮政车已把他订购的大床和被褥送来,全新的。 为什么要买这些东西?问就是手贱,没别的。 只是秦风走后,小姐姐洗完澡经过厅堂,楚非昀才从数位板中抬头对她笑笑:“抱歉,刚才心情不好。”进门是客。 “你与秦大夫从哪来的?”许是入夜也没什么娱乐,小姐姐想找人随便聊聊天。 “一听口音就知道,我俩就不是一个地方来的吧。”楚非昀堵嘴。 “哎呀,我怎么记得中午你说什么,楼上楼下?”小姐姐一脸问号。 “那~何止这样?以前秦医生住我楼上,为了认识我专门把他家马桶拆了,吵得翻了天,还腆着脸求我收留,还天天变着花样给我做饭,还跪在我妈面前向我求婚,说今生今世唯有我一个。转头就把我甩了。你信吗?” 楚非昀说得比唱腔激昂。 “啊?”小姐姐一脸吃到瓜的表情,就算同性恋现在也不是啥新鲜事,但看不出啊,秦大夫这高冷模样,竟是个渣男?! “说笑的,普通邻居而已。是我以前整天缠着他问这问那,大大占用他这位免费医疗资源。” “哦。”这在医护中倒不奇怪,家里人或熟悉朋友有什么头晕身热、或检查指标不太明白的,的确都会问问,也算是免费医疗资源吧,就别说求挂哪个专家号、求留病床那些。 “所以他的要求我不会拒绝,你放心住吧。” “那你怎么不留在大城市,千里迢迢的跑来这儿。” “还不是让秦医生在朋友圈发的蓝天白云给骗来,哈哈!”楚非昀再次埋下头。 假的。他俩现在还只是加了企微呢。 第二天的大人物到访中,无论是在学校受到孩子们的热情欢迎、还是临时组织参观洗刷一新的乡民家,大人物都满意地点了头。 但在医疗所,大人物却皱起眉头。 这两位医护,对于我国从09年开始实施的65岁以上人群免费体检任务,落实得太不到位了! 如果是在城市社康,这个比例基本上能达到97%,一般偏远山区能达到71%已算完成度高,而很不幸地,这火塘乡的完成率只有不到40%。 既然医疗卫生方面终于逮到借口,可以让他说道说道:“秦大夫,你这边的安排……”balabala的。 县卫生部门当然也要向上检讨,心里火就大:你不会捏捏、过了这关啊。 秦风默默接受了上级领导的指责,没有辩驳。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工作完成度未达标而被指责。 客观理由是,信仰不同。上头宣传“尊重且不能强迫当地人改变信仰”,落到实处,在这个地方,所信仰的神明和巫医,却与循证医学有巨大差异。 文化信仰和迷信之间的差异,不是一星半点。 基层工作没有在大城市层层细分和筛选,但困难也很明显。 这就是脱离了家庭光环、而深陷在医疗体制内的医务人员困境吗? 同听着秦风被指责,作为紧急被聘的、同样参加了工作会议的“文化宣传员”楚非昀小同志,在下面恨得牙痒痒:“哪里来的毛线,敢这样说我男人!” 刚想举手反驳,却看见李叔拼命对自己摇头。 ——也对,大人物要仔细问问你是什么岗位、平时负责什么工作,那就完蛋了。 大人物走后,当晚三人共进晚餐时,男孩那张可爱小嘴巴还在吐槽。 护士姐姐说起,县城也差不多。当地人有事非得看巫医,快不行了才往医院送,有人做手术还得带上这个符那个符,甚至还请巫医进来病房作法的都有。问就是信仰,你不让做,那病人好不了,怪谁? 只能看着不让那些人在医院里给病人吃喝东西、或放血之类呗,涂狗血在额头上什么的。一般都管不上了。保安也是当地人,睁只眼闭只眼。 楚非昀饶有兴趣听着,但最想知道的还是:“像秦医生这样情况,以前的人怎么办?” “前面的不都得自想办法?”护士小姐姐说,“签名和体测数据自己捏捏,难搞的也不过是个样品。但反正送检的是人类的就行,难道那血液会告诉检验员’我不叫这名字’?又不验dna,你一份样品分三四个名字不就行了。” 典型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过大家都知道是这么回事,也没捏得太过份,就保证在60-70%左右,让后来者都有点活路。 秦大医生没接话。 这位护士还不知秦大夫具体来历、职称,只知道来自京城某院。看他昨天今天穿着正式,应该有30出头。一般来说,下乡的都是攒资历回去等升副高,自然都愿意成绩好一些。 便多说一句:“这些经历可不是只靠搞科研就能获得。” 楚非昀忙问起她,她又balabala把这公立医疗行业一些流程跟楚非昀摊开说着。 楚非昀想想:“哎对了,我记得海湾市社康体检时,有时赠送花生油或购物券等,怎么这儿没东西送?” 小姐姐笑道:“这里一个县才不到5000人,年人均收入只有不到两万元,年年还要上面救济,你让财政怎么支付。” 这时,男孩才后知后觉体会到李叔当时说的,两千多块钱在当地已算不错收入。 楚非昀内里一脸心疼,表面嘻笑吐槽:“秦大医生是怎么找的这个宝藏地方。” 秦风凉凉地答:“嫌这儿不好,那楚大公子赶紧回海湾市去。” 就在这时,正在院子里吃饭的三人,听见有摩托车停在斜对面的乡卫生所门口,还听见大叫:“秦大夫,开门!” 第75章 秦风打开了小院大门, 见斜对面有个中年男人,把卫生所的木门拍得梆梆响。 周六晚饭时间来找人,肯定是家里人急症, 便问:“您好, 什么事?” 这时那汉子回过头, 见有个高瘦年轻男子从对面院子朝他走来,也没穿白大褂, 便迟疑一下:“你就是卫生所的秦大夫吧?村长让我找你开死亡证明。我阿达刚去了。” 阿达是父亲的意思。 按自然死亡规律, 有着近150名65岁以上老人的村落,每年肯定都有些老人会去世,秦风不太惊讶:“深感遗憾。请问是哪位老人?我要查查健康登记情况。” 第103章 那汉子报了个名字, 马阿普。 这时已开门进屋, 秦风唤醒那台老旧电脑, 打开了村民健康档案记录,对比名字和身份证号, 76岁,1月末才由媳妇带过来开了心脏病的药。 当时秦风查看过病历, 有县医院的就诊及出院记录。18年高血压性心脏病史,去年进展na iii级慢性心力衰竭, 出院后每三个月要来开具螺内酯和□□等药物维持状态, 若情况加重直接送县医院。 他拿出死亡证明的空白单据, 打电话叫李叔一起过去验尸。 因为需要确认村民自然死亡,需要至少两名医护。而他们长期缺的人, 基本上都由乡公所的这位人口专员李叔兼职。 今年刚开春,就有个杨婆婆,还干着农活突然心衰。当时秦风确认过自然死亡无误,与李叔共同在死亡证明上签的字。 还是那句, 资源不足,只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他穿上白大褂在门口等李叔开皮卡过来时,告诉斜对门的楚非昀和护士小张,几公里外的另一条村有个老人去世,按规定他要去看看。 “啊,你还要验……”楚非昀很惊讶,虽然他客观上能理解,对于医务人员来说查看遗体很正常,但他还真没想到秦风连这些也要干,“……那,你不吃饭了?还没吃多少呢?” “这是村或乡医务人员的职责范围。不吃了,等下直接回医疗所洗澡,你们早点休息。”他们明天还要去县城采购,顺便把护士送回去。 小张便问:“开死亡证明要两名医护,您一个人好像不太合规矩?” 秦风反问:“你想来吗?” 见她稍犹豫,秦风便为她下了决定:“算了吧,你好好呆在这就行,反正大概率是自然死亡。” 毕竟要是小张也同去、验过尸,回来还要在楚非昀家洗澡,有洁癖的秦大少爷不想她弄脏男孩的房子。 这时李叔的皮卡开到门口,大家互相点了个头,秦风上了他的车,跟上那个自称马家老三的汉子去他家。 车子往前开了不到十公里,到了下辖的玛瑙沟村。 马家汉子招呼他们在一处土坯房前停车,一阵呛鼻的烧枯草杆的味扑面而来,李叔小声说:“用烟引魂,习俗。” 秦风戴上口罩鞋套和手套,跨过半高的木门槛,来到火塘旁边那个榻前。 老人已经裹上崭新的黑披风,乍看一眼,像是熟睡。 按流程,“家属退后些。”秦风说道。 李叔叫他们把灯开得最大,又在马家几个汉子想阻止时,解释道:“上头的规矩,要摸摸脖子。” 秦风戴着双层手套,来到榻边蹲下仔细查看。 面部青紫,颈动脉触诊无搏动,听诊器听得心音已无,双侧瞳孔散大且固定。眼睑半合,结膜下泛着针尖样出血点。 嘴角有些暗红色痂痕、和干掉的灰白色粉末。 他打开口腔查看,下颌僵硬,有粉红色泡沫痰残留,舌根后坠。便问:“老人家去世前吃过什么?” 另有一个起码四十多岁的汉子答道:“喂荞麦水,我们这儿的习俗。” 带他们来的老三补充:“这是我大哥。” 秦风没再说话,观察手背皮肤仍留有压痕,皮下组织增厚,是心衰患者长期水肿的痕迹。 他一边让李叔记录,一边在心里已作出心源性猝死的结论。 换句话说,考虑年龄和病程,的确是自然死亡。 只要再查看一下背部尸斑情况,推算大概死亡时间,从而开出证明。 但此时,秦风无意翻开老人的袖子。见手腕处皮肤略收缩、皮下有淡紫红色浸润,用手电仔细一看,有螺旋形上升瘀斑。 他不由得出声问:“为什么要绑着老人?” 几个汉子嘟嘟囔囔,李叔解释说:“风俗,哎他们这儿是这样,说是不让魂停留在家里。” 秦风轻哼一声:“按规矩,我要弄下来看清楚。”说着,在各人不满的眼神中,他解松了绳结。 捆绑受压处尸斑浅淡。 咦? 这应该是……生前约束伤? 他不是法医。但这是最基础的血液动力学,古代仵作都能总结出规律,何况现代循证医学?理论扎实的他当然懂得。 虽发现疑点,但秦风不敢声张,又把老人翻过来,掀开腰背部。 尸斑呈云雾状淡紫色,按压后立即褪色。 他思忖着,死是两小时前已死得透透了,但为什么会有生前约束伤? 他不经意间扫了眼周围,竟看到床榻旁有一板未使用完的铝箔包装的药片,不禁拿起翻过来一看,淡黄色菱形糖衣片,是螺内酯片? 刚才在办公室查看过记录,当时1月底开的是3个月的药量,照理说4月底就吃完了。难道他后来又去了县医院开药、而没吃完? 秦风满心疑惑,干脆直接问:“这药是怎么回事?”明明老人如果按时服药,应能控制病情好好再活上几年。 这时候,那几兄弟终于不耐烦:“阿达就是吃了你这药,整天拉撒,巫医叫停了它!” 又一个迷信祸害人间的案例。 秦风不由得火上心头,冷声质问:“就算不说这个,刚才老人家起码临走前两个小时,就有大量咳出泡沫痰的现象,早些时候怎么不去找我?” 如果当时找他来,插管后开放气道,起码能撑到送至县医院。 “巫医说,阿达这个点该去了。”年幼些的汉子理直气壮。 听到对面那汉子说这句话,秦风差点大笑出声:他说该死就得死?难道巫医说把你脑袋当皮球踢,你就摘下来当球踢啊! 一个如果按时吃药,大概率就能多活好几年的老人、一个及时求医就能过了这一关的老人,现在就因为家人迷信,死了。 死了两小时才叫他来随便开个证明?呵呵! 李叔见他反应不太对劲儿,小声问他:“秦大夫,你给我说说这怎么回事?” 秦风低声:“李叔,这死亡证我无法开出。死者不算完全符合自然死亡特征,我要向……” 但李叔已及时按住他。 对面这三个汉子,现在已越逼越近,来者不善。他们虽然都不及秦风高,但这儿的人从年幼时期开始,长期从事体力活,手脚有力气得很。 秦风不蠢,他又不是武力担当,来当医生又不是来当警察的。 李叔按住他时、他已有主意,摸了摸身上:“遗体我检查过了,刚急着出门,忘了带那个三联的死亡证明,你们周一过去我那儿,我给你们补。” 说着,拖上李叔就出了门,走为上策。 那三个汉子还对他俩背影叫道:“我们能背阿达了不?”这边风俗,男性长者的遗体,要在凌晨时分,由长子背着走过那个插满经幡的栈道。 李叔含含糊糊应付:“急啥,现在才傍晚7点多呢。” 但他也意识到对方几人的不满,连忙发动车子,两人快速走人。 车子开出不远,怕他们毁尸,秦风让李叔停下来等等。 又拿起手机马上拨打了火塘乡派出所的电话:“喂,阿吉叔?是我,医疗所秦风。刚才一个小时前玛瑙沟村马家来报,他们老爷子去世了,让我去开死亡证明。这样说吧,我验尸发现,有非自然死亡特征。” 按《死亡医学证明管理办法》,他作为基层医务人员,只要对死亡原因有疑问,都得报警,由法医检验。 在一边听得清清楚楚,李叔不由得说:“别了吧,马阿普已经很老了,还要挨刀子,正如他们说的,让老人好走了就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三个儿子都在外面打工的,肯定是听巫医说老爸快不行才回来送葬。况且这里迷信森严,他们不可能做出弑父举动,也没必要弑父,那老头都老成那样,也没几个遗产。 秦风直直盯着李叔,对着他、也是在对电话里:“我的职责范围如此,逼我也没有用。” 20多分钟后,阿吉大叔和另一个年轻的驻乡员警开车来到这儿,对他们说道:“报是报了县局,但现在来人,起码三小时后。” 秦风理所当然:“所以您两位必须盯着老人遗体,不让他们破坏,直到法医到来。” 这是社会分工所在。他是医生,没必要逞英雄。 与李叔回到乡医疗所,秦风就在后边的卫生间,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这时不得不感叹,洗手间设在外面的习俗,也并非一无是处。 洗完舒舒服服换好衣服。但就在9点多些,秦风却接到李叔的电话:“小秦,你赶紧跟我们躲一躲。” 躲什么? “马家几兄弟要背尸出去,阿吉叫上村长村委一起,劝阻他家的人。现在,马家一家对你骂骂咧咧,要把你抓去巫医那儿理论。县局还没到,阿吉悄悄打来叫你先去避避,怕这些人压不住,群情汹涌赶来这儿把你弄死。” 什么?现代社会还能这样? “你这读书人,别天真了!先跟我们去县城我侄儿那,我还怕他们找不到你,把我和我婆娘拉了去。起码明天不用上班,躲过明天再说。”李叔语气暴躁,说着就挂上电话。 第104章 但秦风想起,刚才马家老三来时,见到他从对面楚非昀的院子出来。他要是自己走了,对面两人怎么办? 他连忙拿上背包,把手机电脑塞了进去,飞快跑到对面大力拍门:“楚非昀!小张!” 等护士小张开了门,他对他俩说:“赶紧走,小张收拾自己东西。楚非昀……你喝酒了?” 在院子里一起喝啤酒吃零食、看投影电影的楚非昀和小张,还一脸懵。 楚非昀顺口申辩:“没喝!……两口,这才4度的!” 秦风瞪他一眼,又不是小孩了,难道不知自己身体啥状况? 楚非昀吓退两寸,终于记起:“风哥你干嘛?” 秦:“有人要揍我,怕你也被揍。” 楚:?? “现在去县城,路上再解释,动起来,走!”秦风拿起楚非昀常用的背包,快速仔细检查男孩所有常用药,又两步走进男孩的房间,把几件衣裤一卷一塞,跑到院子外。 “人家揍你,关我啥事?”说是这么说,楚非昀已经按他示意,把停在门外的车启动好。 秦风把人一抱,塞进车后座,把轮椅往尾厢一塞;小张本就没啥东西,拿上手机和昨天换下的衣物就跑出来,也上了车。 秦风驾车,油门直踩。 经过玛瑙沟路口时已是晚上10点,可以听到山头上人声鼎沸,夹杂着警车鸣笛声,手电与火把照亮一整个山头的夜空。 一直过了那路口再几公里,在一山路宽阔处打了双闪,等着李叔李婶会合。 秦风才向后座莫名其妙的两人,解释原因。 第76章 刚讲完事情, 李叔李婶的车也到了,互相叮嘱注意安全,两台车子一前一后往岜木县开去。虽是夜路, 但无形的压力催着秦风和李叔, 把各自脚下的油门踩尽。 楚非昀回头一看, 李叔的车看不见影子了。 秦风也不在意:“反正他们去县委他家侄子处,我们去县城医院。一东一西。” 与楚非昀玩熟了的小张也补充:“我们县很小, 就一条主干道从东到西。其它的都是小街小巷, 挺多小吃店。不过……” 她没说的是,这县城依山而建,连主干道都是十几度的斜坡, 就更别说小街小巷, 不是高坡就是大把楼梯。这个男生腿脚不便, 出入哪儿都不太方便。 她想想又说:“明天赶集,要是有兴趣倒是可以逛逛。” 楚非昀高兴得很:“对, 本就是为此而去,给乡小学的孩子们买玩具, 也是逛逛感受一下风土人情。” 饶是他们开得快,到县城也已过了12点, 到处黑灯瞎火, 由于信仰, 晚上也没有酒吧啊ktv什么的。 一些破旧的“住宿”灯牌,由于电路接触不良, 一闪一闪的,显得更加诡异。 从西边进入县城,不远就到县医院门前。“要不你们在这放下我,还是去东头的县委宾馆呗。”小张建议。 这边最好的住宿就那宾馆了。其实也很破旧, 毕竟贫困县,条件能有多好。 “不,你方便带我们去内科住院部吗?”秦风大喇喇在医院停车场停好车。 保安追着问,他也只是说“内科戴医生的亲戚”。在小地方,像“亲戚”这样的名头可好办事了,保安立即不再出声。 小张满心疑惑把他们引入住院部,上到内科楼层。 门一打开,有位值班医生已经在那恭候着了。 许是太困,小戴医生打了个呵欠还没合上嘴,一看见人、脑子一空,“太子爷”差点脱口而出,想起地方,又立马改口:“秦主任。” 华瑞这次来了20多个人,10个贫困县的医院,每个地方都有人。 秦风摆摆手:“有单人病房吗?” 小戴立即回答:“没有,最少也是双人。” 秦风:“那就双人病房,起码这两三晚,可以吧?” 小戴连连点头:“行,这些日子病床轮转不繁忙。您哪儿不舒服了?” “给我捏个肠胃炎,不走医保,自费就行。找人马上再把病房卫生搞一遍。麻烦你了。” “捏……”小戴一想,转头立即从命。 他当然办得到,毕竟他是拿着华瑞的工资来援助的。 且华瑞每年给西部各个贫困县医院,捐了多少物资。所以来自华瑞的还是比别的医院来的,让人高看一眼。 一旁的小张惊呆:这医生的口味恁怪了,有宾馆不住、给自己捏个毛病住医院?这是什么毛病! 秦风:“还有个人,安排到同一个病房。” 小戴问号脸,还有谁? 这时,楚非昀从秦风身后侧出头,嘿嘿笑着:“戴医生,好久不见!” 因着半年前,他重症肺炎在海湾市分院住院时,这位小戴医生还是规培生,跟着呼吸内科王主任还有别的主治学习时,两人打过交道。 小戴也高兴起来,他乡遇故知啊,“绯云,你……怎么……” 转念一想,这俩为什么会一起出现在这?大瓜! 半年前爆出的事,真相如何并不好说,包括秦风和陈平原来所在的高新区分院,各种说法都有。 毕竟陈平算是秦家的“假少爷”,要是他凭真本事击败了“真少爷”还好,但关键是他投敌在前啊。 秦风在临床和科研上的成绩有目共睹,所以有一定资历的中层,内心还是支持秦风的多,起码不用像现在这么担心,科研让位于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市场扩张。 况且不说别的,陈英秦风母子俩实实在在捏着华瑞三分之一以上的股份,太子爷怎么也是要回来的吧。 年轻一辈嘛,以前与混饭躺平的陈平交好的不少。但看他一下子飞升执行董事,还成为大资本的赘婿。客观上理解,但心里酸不酸? 一旦心底有了比较,舆论嘛,都是人造的。 但绯云不是10月底,就跟那个有点变态的正大地产三公子到岛国了么? 在他们的故事线里,太子爷原本与绯云是有误会,本想11月竞选执行董事、再把绯云追回来,却又被周强陈平坑了,虎落平阳,才伤心过度浪迹西部? 比起复杂商战,底层的劳累员工还是更愿意相信豪门狗血剧,毕竟刀也刀不到自己,吃瓜多容易。 小戴差点问出口才突然想起,绯云这位“太子妃”虽然能开玩笑,但太子爷的事可不能乱打探。 便马上闭了嘴,把瓜吃完整再说。 这边秦风也淡淡吩咐:“给他也捏个高血压危象。” 楚非昀一脸狂汗:“为什么我们要住医院?” 秦风:“其它地方不考虑,又不卫生又不安全,出入又不方便。这儿离集市也近,明天和你去逛逛。听话。” 不知是离集市近,还是一句“听话”,让男孩闭上了嘴。 旁观的护士小张终于明白: 一、就说这两人绝对不止邻居,你看看戴医生这态度,熟人分明知道他俩是在一起的! 二、这位秦医生是主任、或者看年龄至少是个副主任了?那他到乡下干嘛?自找苦吃? 三、昨天今天这几单事,谁说他不捏医疗数据?他不为自己捏而已,为了某个例外,他会捏。 四、虽然无障碍设施是很方便,常听说霸总为爱把整个商场包了,没听说把整个病房包下来,总觉得有够颠。 “请记得明早查房不用查这儿。”吩咐完后,秦风把病房门一锁。 此时房内剩下两人,重新打扫消毒过、换过床单被套的房间还有微微消毒水味。 秦风把背包放在他面前:“换个衣服,早点睡。” “我想洗澡。” “那洗去啊。” “难道要我自己洗?”楚非昀夸张地反问。 秦风走进洗手间察看了一圈,一切妥当,设施也干净,在浴凳上垫了两层刚买好的大浴巾后,转头出来说:“检查过,你可以。” “但我腰疼。”楚非昀抱怨。 秦风没理他。 “腰好疼,真的!哼,明明就是你的错。要不是跟你跑这儿来,现在早就睡了。” 这家伙会早睡,就像西边日出一样惊奇。秦风还是没理他。 “哼,秦医生居然见死不救。”小嘴一张,一拆车二拆马桶三跪九叩求得即弃的惊天动地豪门狗血短剧顺口而出。 “给你找个护工。”秦风终于无法无动于衷。 “……哼,不用了。”说累了的楚非昀刚想费劲儿搬起腿换鞋,男人已经半蹲下来,给他脱了鞋袜,并套好洞洞鞋,不会让他扶栏杆转移时摔倒。 等男孩进了卫生间、转移到浴凳上时,男人又帮着他在轮椅上铺好浴巾,再收获个甜甜的笑脸。 男孩并非做不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等到男孩自己洗完、包着浴巾出来时,其中一张病床的床帘已经拉好,秦风抬下巴指了指,意思是让他上床自己穿衣服。 听见帘子里传来大叫“我爬不上床”时,秦风叹口气:这家伙真是无孔不入啊。 第105章 他掀开帘子,按医疗规训模式,双手作好搀扶患者的准备:“想怎么闹着玩都可以,前提是,我不希望你拿自己的健康来开玩笑。” 闻言,男孩两腮鼓鼓囊囊的,可爱得像只偷坚果的小松鼠。 爬上床,又说:“行啦,你可以出去了。”语气就像古装剧里的皇后娘娘说,本宫乏了,跪安吧。 又摸到秦风为他备好的衣物,独自穿上。 心累,这男人就像个无缝的蛋!……呸呸,我不是苍蝇啊。 提醒楚非昀记得吃药后,秦风留意听着帘子里,床上布料摩擦声逐渐减弱,预估时间他应该穿好躺平,才拿着衣物进了洗手间。 走得急没带睡衣,刚才他查看过,病号服还算干净整洁,干脆穿来当睡衣。 等他洗完出来,才发现楚非昀把床帘拉开,倚在床头,长睫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含情脉脉、不、色迷迷的。 此时隔壁床的男孩眼中: 宽大的条纹病号服,裹着男人高挑而肩背挺拔的身体。 这半年来,男人晒得比以前黑了一点,原来清冷面容中透出另一股野性的味道;喉结滚动着,修长颈线延伸进病号服敞阔的领口;沐浴后的微微水汽,散发出慵懒的味道,更别说衣服下摆掉了个扣子,而若隐若现的薄而有力腹肌。 简而言之,又野又欲。 男孩发出吃到好饭的“wow~” 但目光马上被男人刷地拉上床帘,而无情阻断。 紧接着,头顶大灯也被关掉,只剩两个床头各自的小灯,发着浅黄的催人入睡的光。 昏暗中,秦风静息等了好一会儿,估计对方已经睡着,才稍安下心。 但正当他迷迷糊糊时,却听见男孩小声问一句:“风哥,你睡着了吗?” 秦风在心里回答:睡着了。 等了一会,是一阵悉悉簌簌,凭着他对男孩的熟悉,应该是男孩爬到轮椅上。 目标肯定不是洗手间,很可能是他的床。 果然,随着天花板的床帘导轨发出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床帘应该是被拉开了。 再凭着柑橘香草味逐渐靠近,楚非昀说不定还想爬上他的床。 此时,秦风躺平在床上一动不动,心里却在祈祷:求你,不要来! 霎时间,前日在乡小学那一幕又浮上他心头。 他从生理和心理上就爱这男孩,他从来就不否认这一点。 但相爱,是会产生占有和期待的。 既想像恶龙盘踞着宝藏,又想像二龙相戏、上天入地的纠缠。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他的确能肆无忌惮地迷醉。 但如果清醒知道了当年的事,却在对男孩的爱与欲中沉沦,这纯纯与野兽有何区别? 在他还没有力量破土涅槃、还没重建内心秩序时,如果楚非昀以自己为饵,连他自己也没有这个自信,下半身是否会违背意志。 楚非昀没有爬上他的床,只是来到床边,在昏暗中凝视着秦风的睡颜。 故作沉入睡眠的秦风,耳朵留意着对方的每个呼吸,离自己的距离,却时不时被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打断,而不得不再次凝神静息。 他能感受到,对方的手指若有似无地停留在自己五官各处,他只能屏息静待审视。 这样的僵持维持了好一段时间,才听见男孩低低的抱怨声:“风哥,真睡着了?” 又在一阵长长的叹息后,轻声说着:“常常看到戏剧里,主角不顾一切的追求,只要有爱,一切肆无忌惮都能用可爱和勇气来解释;一旦不爱,也就是个作精而已,像男二女二,或者炮灰。” “心意合一时,无论离多远,也确信是两人在努力靠近对方。” “以前吃得太好,可现在,我好像失去了与你共鸣的能力。” 话尾,已带上丝丝哭腔。 一阵子稍沉重的呼吸后,男孩的声音变得轻快一些:“还好你让我留在身边,至少撞南墙时总还有个企盼,终有一天把墙撞破。” “晚安,秦风。” 听见对方爬上床,再好一阵摩摩梭梭,终于安宁下来时,秦风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下。 随之而出的,是眼眶内忍了许久的一滴泪。 他抬起右手,用手腕轻轻拂掉,再为智能手表设好两小时的震动闹钟。 这医院的病床是普通样式,不像华瑞的有减压设计,两小时后需为男孩翻身。 ……手表上的震动准确把他弄醒,他翻身下床、跨到隔壁床旁时,昏暗中却发现楚非昀因为神经疼痛,全身都绷得紧紧的,耳旁的发丝上都是冷汗。 时不时抽搐的一条腿,会一下一下打在质量并不好的床垫上,发出轻微的砰砰声,却被他自己用手紧紧按在床垫上。 秦风赶紧把他翻过来,却看见男孩紧咬着病号服的衣领。 是男孩怕自己的呻吟声把他吵醒。 “很痛吗?比平时都痛?”从他无法伪装的神情,便得知他的程度如何。 男孩像没力气了似的,极轻微点点头。 秦风赶紧从他书包里找出相应药物,让他含在舌下,再以一定角度轻轻为他左右晃动头部,是物理治疗的一种,激活大脑前庭的疼痛抑制通路。 男孩中位截瘫加单移植肾,能用的止痛或缓解药物极少,除了常规复健锻炼,在剧痛剧烈时必须辅以神经学的物理治疗方法,由浅入深直到减轻疼痛为止。 这意味着男孩应该得到专业的照料。而这也是他秦风能提供的。 变得如此脆弱的男孩,是他的责任。 许是痛苦减轻的同时也昏昏欲睡,楚非昀无意识喊着“妈妈,妈妈”。 秦风一直坐在床边,一遍又一遍爱抚过这张苍白的脸。 他是守护宝贝的男妈妈。 小睡了半小时左右,楚非昀突然睁开眼睛,没头没尾:“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时隔半年来找你吗?” 秦风才发现自己没好好思考过这个时间节点。 楚非昀又说:“有没有可能是我快病死,担心再没有机会?” 如闪电击中,“你说什么?”秦风正色起来。 楚非昀仰视着他:“就像刚才那样,只有我极度不舒服,你才会理我?”双眼像两汪潭水般漆黑。 秦风心里掠过无数种可能。只要他想,没有他查不到的医疗数据。 男孩却又突然间笑了:“骗你的,没有,我没事。慢性疾病好不了,但也死不了,我很听你的话,一直有用药和常规检查,都在华瑞你安排的人那儿。” “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只有我快死了,你才愿意理我。” 秦风垂下眼帘:“睡吧,明天还要去逛集市呢,太晚去就没得挑了。” 又为他把小黄灯直接熄掉。 回到自己床上,秦风拿出电脑、却注意背光不逸出隔帘,十指翻飞快速查阅楚非昀这几个月在华瑞的影像学检查。 半年前的基底节区血肿,三个月前检查中显示吸收良好;各种肾功能指标等维持在应有水准,甚至腿部肌肉虽然肉眼看着不明显,但从肌电检测结果看来,状态稍稍好转…… 以前秦风看过总结报告,这次他更仔细查阅一手资料。也发邮件让人以护照号码查他在岛国的医疗记录。 对他而言,医疗守护是说不出口的情话。 周日早上,驻乡警察阿吉叔告知:昨晚在玛瑙沟,县局同志的努力下,法医在现场作了检查,未发现马家人有谋害父亲的痕迹。现在马阿普老人的遗体已运回县城,明日周一解剖。 他抬起头,却见楚非昀刚好睁开眼睛,对他甜甜一笑:“早安!” 像漫漫黑夜已过,暖春中太阳花儿绽开。 今天既是休息日,就轻松度过。 第77章 两人换好衣服。 秦风坚持在医院饭堂吃过早饭再出门, 但就算是他,对着唯三能吃的稀饭、馒头和鸡蛋,也只勉强吃得进几口。 楚非昀一边嫌弃酸汤牛肉面没牛肉, 倒也还是吃掉不少。 胃里鼓鼓的他, 一出门闻到有人在卖烤肠, 执拗着还要吃,逼得秦风用n95把口鼻一起封住、再加承诺中午带他去那天的肥肠面店吃东西, 男孩才作罢。 卖小商品的集市就在医院附近不远的一条小街上, 门面不大。 听人说起仅每周六周日开门,周六卖日用品和成年人衣服,而学生们只有周日不用上学, 今天几乎是小孩服装和玩具专场。 两人看时, 从路口开始人山人海得, 估计全县城有孩子的家庭都挤了过来,轮椅根本推不进去。 秦风自然不舍得楚非昀冒险, 只好再去找找别的地方看有没卖玩具的。 楚非昀一脸懊恼:“昨天能来就好了,还想看看秦大少爷是如何让人把整排衣服叉下来的呢。” 反正就随便买些顺眼的, 被男孩这一调侃,秦风也觉得挺傻:“……你代入阿贵结婚那时, 怎么散财的就是了。” 第106章 提起阿贵, 楚非昀有点不自然似的笑了笑。 秦风才突然想起, 自从阿贵误会楚非昀跟了谭天之后,一提起楚非昀就骂个不停。而这些天, 他还没跟阿贵说楚非昀也来了这边。 “阿贵骂你了?我有告诉他我俩发生的事,不是他想的那样。也告诉他那个发贴人就是我本人,当时是我……” 楚非昀抬手打断他:“当时我也跟他说过,我需要一点时间理清头绪, 之后会再跟你谈。不过他就是认定我把你甩了,我也不想再跟他解释那么多。 哼,就是你之前说的,果然不能把他当智力担当!” 想起阿贵婚礼当时,秦风偷偷向楚非昀吐槽阿贵的话,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那时真好啊,两人放肆地爱,毫无隔阂和顾忌,互相填满对方的欲望。 “风哥,在于你,我为你高兴,有个兄弟这么多年一直站在你这边。虽然他无法完全理解你的复杂想法,但看见你被’欺负’的时候,会为你出头。” “你不怪他骂你?” “我又不是圣母,后来我当然回骂他了,’小爷的事关你屁事’之类的。况且在于我,也有些兄弟、好友为我出头,就像……糍耙。相对来说,半年前在网上曝出这件事的糍耙,你应该对他更不满才是?” 秦风推着他,两人沿着倾斜的主干道缓步而下。 楚非昀一边东张西望,边说着: “我后来也问过糍耙。就是我生日那晚,陈平不是带了周蓉儿来玩?我们那儿的人,自古是一家,那晚上他加了周蓉儿的微信。 后来周蓉儿私下跟他说,你怎么终于露出真面目,拿捏我、把我关在家里,电话都不能接,但其实就是我们刚到岛国、闭关创作那几天啊。 周蓉儿让糍耙那边发起舆论攻击,他们两公婆怎么骗过你、去你家把我救出来等等。” “在我的兄弟群体里,他们肯定也不会勾结有500多万粉的夏宇,毕竟要是发布这些内容,夏宇肯定得与经纪人还有与我这边商量,我俩就有机会早早说清楚;与我别的兄弟说,别人就没这号召力是不;选上了最有江湖气、又因为火锅店而有十几万粉丝的糍耙,都是算计。 说起来诡计弱得要死,但是也不得不说,周蓉儿作为周强的女儿,能为陈平做到这样子。” “周强的生意很大,至少现在知道的,医疗那块在你们那有投资,谭天也暗暗告诉我,国内这几个地产公司,周强其实控股了一个,还不知冰山下面有多深,甚至连他是否只有这个女儿、他真名是不是叫这个,也不得而已。” 他回头凝视着男人的脸:“风哥,这样的人,你要怎么对抗?” 秦风笑笑: “对抗?难道你觉得周强是为了害我,或把我妈赶下台而已?错了,他既然在这么多行业有投资,只不过是想赚更多钱。 如果华瑞还是走高技术含量医疗和科研那块,不把市场下沉,赚不了那么多钱。而陈平的短期做法更符合他的期待而已。 刚上任的陈平现在的压力大得很,要是这三年没出成绩。偏偏周强的股份和陈平的资力,不足以覆盖其他人。所谓女婿没必要在意,做得不好,周强一样会让周蓉儿甩了他,甚至把女儿也放弃掉,只要任女儿不饿死就是。 他给这局险棋给陈平,就是让陈平要么上天堂,要么下地狱,让他自己杀出重围。” “那风哥现在是,隔岸观火?你还得观到啥时候?” “傻猪。”秦风揉揉男孩的黑发,却没继续说下去。 刚才听他这么一说,楚非昀刚开始还觉得陈平死了活该,现在却不由得长长呼了一口气: “突然感到,我与陈平有点同病相怜。有个好爹妈真好,虽然我对你妈妈一向没多少好感,但一想到她还是力挺你、尽量爱护你,其实也觉得挺欣慰。后来你甩手不管舆论,应该也是她一直在想办法给你洗白。” “像我现在吧,是得到tan和ace的重用,但其实也是在过铁索桥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下去。其实偶尔也会害怕灵感枯竭的一天,估计也是死期到了。” 秦风没说什么,再次揉了揉他的头发。 不说华瑞的股份,由于ng技术在北美刚刚通过fda认证,lonicera估值大增,他个人的37%,其实折合国内货币也有好几十亿。 虽与谭天的tan游戏平台无可匹敌,但如有必要,他不让男孩沉底,就算牺牲自己也无所谓。 楚非昀回头对他笑笑:“真是一样米养百样……” 但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有个人从旁边一个铁门跑出、突然撞到楚非昀的轮椅上,力气大得快要把轮椅撞翻。 此时他们本在下坡,被这横空一撞,楚非昀差点从轮椅上摔下来。 “小心!”秦风向右边一个跨步,单膝一跪、本能地连人带轮椅抱在怀里。 惊险已过,两人才看向撞上来的人,是个穿着校服样子的中学生,现在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爱人被撞,秦风无名火起,把楚非昀一把抱了起来、就忍不住对那学生开骂:“你不长眼睛?” 还有几个中学生才从后面赶过来,有人批评撞到残疾人的同学,有两个女孩帮着扶好轮椅,又向他们道歉:“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叔叔!” 被人撞了还被喊”叔叔“,秦风的无名火更大,不理那些半大孩子,轻轻把人放回轮椅上,再仔细查看:“没事吧?” 因着大半身截瘫、平衡感失调,被剧烈撞击时极容易眩晕,楚非昀揉了揉太阳穴,脑袋低垂,晕晕乎乎应了句“没事”,却眼尖地发现,男人裤子的膝盖上好像擦破了一点,“你腿疼吗?” 秦风才低头看看,深灰色斜纹休闲裤上的确擦破了一点,但更让他心酸的是一个女孩儿说的:“我这有止血贴,对不起,叔叔!” 楚非昀接过止血贴,挥手让他们先走,而那中学生妹妹说的“哥哥你真好,人美心善”,让秦风再次躺枪。 等那群中学生跑开,楚非昀抬头,一眼看穿自家男人表面傲娇,内里都快炸毛,连忙当起嘴替:“叔什么叔,没看出我家哥哥还没30岁,正是男人一枝花!” 离30岁只有不到三个月的秦风没感觉好多少。 楚非昀继续顺毛:“风哥给我看看膝盖?” “说了没事。” “看看嘛。” “我是老男人嘛,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伤觉得疼。” “怎么会,不是说什么’人体细胞每28天更新一次’,你还是个宝宝呢。” 医学博士不由得翘了嘴:“就你整天看广告!” 来到一处稍平整的小巷,楚非昀拉开他裤腿,表皮擦伤了一点,不算严重。 从小极少受皮外伤的秦大少爷,被消毒湿巾辣得牙都要咬碎。 “最后贴上妹子牌止血贴,完事!”男孩清凉的手指柔柔拂过,抬起头笑着:“看这猪嘴都能挂秤砣了。” 秦:“我还从没吐槽,你扁嘴时堪比可达鸭。” 楚:“你嘴巴能像鸭嘴?话说你也不用为了显年轻,而去看宝可梦。” 两个成年人斗着嘴,一抬头遇见好些中学生从一家店门口走出来,向他们投来“幼稚”的眼神。 “啊,文具店!”终于想起来县城的任务。这看起来是个中学的侧门,刚好有这样一家店。 文具店里各种跨界文具兼玩具,把两人看得眼花缭乱。 楚非昀逮着刚进店的两三个低龄的中学生:“你们谁会给小学生挑礼物的,给哥哥一共挑100份,男女生的都要。完了再让你们自选一个礼物送你们。” “真的?什么礼物都可以?”今天三次元竟如此幸运?小同学们高兴极了。 “只要是你们喜欢玩的,当然。”噢耶! 就这时端着茶壶的文具店老板走来,凶巴巴地向小同学们叫道:“不买莫乱动!” 把孩子们吓得缩了手,指着楚非昀:“是这个哥哥让我拿的。” 老板上下打量着抱臂站在一边的秦风,又被这大少爷凉凉地撇了一眼,不发一言走开。 小同学们表面大气不敢出,嘴里却嘟囔着: “这老板卖的东西又贵,又凶。” “谁让他是校长的亲戚。” 在小地方,亲戚二字比啥都好使。 “看哥哥让他心甘情愿送你们礼物。”楚非昀转着轮椅跟了上去:“老乡……” 在这男孩一番热情的认祖归宗后、再加“来自禺市的、热爱美术的残障小年轻、来此县某乡小学支教当美术教师”的可歌可泣事迹。 感动得热泪盈眶的老板不但煮了好茶招待,还打了五折、包了明天去火塘乡收药材的皮卡送货上门的运费,把给孩子们的礼物送到乡小学、最后还一人送了个奥特曼给三个负责挑礼物的小同学、和两个可达鸭钥匙扣给两位大“宝宝”。 “哎,年入千万的顶流画师,竟为了千来块钱折扣,磨破嘴皮。”把指间的可达鸭晃得快吐的秦大少爷长叹一声。 第107章 “他自愿的,我又没骗他!难道大少爷去市集买衣服,不讲价?”把钥匙扣挂到痛包上的顶流画师疑惑反问。 “我当然讲了。”秦大少爷正得意—— 这时,刚好两位妇女边走边聊:“你这衣服多少钱买的?” “我讲了价,一百块三件。不然开价一百八呢!” 楚:“大少爷这衣服多少钱买的?” 秦:“……开价一百二,还价一百。我以为赚到了。” 楚:“的确赚了!就你这身材就算披一张床单,看着起码得八千块的品质。” 秦:…… 彩虹屁拍得,散在天边成了漫天粉红爱心。 既完成了采购任务,两人便慢慢向着上次秦风打包肥肠面的那家店走去。 途中经过一个摩托车店,楚非昀一眼看见有台特别拉风的摩托车,被摆在店里高高的展示台上。 想起秦风那台用于公务的丑得要死的摩托车,楚非昀心一动:“风哥去试一试?” 一边顺口问:“老板,这多少钱?” 闲得拍蚊子的老板凉凉瞥了他俩一眼,迂尊降贵似的:“岛国山崎忍者!”又比出三个手指。 楚非昀试探着问:“三万吗?” 老板像听到天方夜谭似的:“三十万!” 真的假的?饶是两个不差钱的,听这价格也都不约而同吞了口唾沫,这地方会有人买么,又换得老板略为不耐的一眼。 “走呗。”秦风正要把楚非昀推走,男孩却问:“老板,能不能试一下这车嘛。” 见老板不理不睬,楚非昀又说:“你看我哥身高腿长,让他试一下,给你拍两张照发朋友圈广告也好啊!” 秦风的凛然眼神,散发着无声的谴责:现在我是要到出卖色相的地步了? 楚非昀小声顺毛:“戴个头盔,人家也认不得你,就让我拍两张照片嘛。” 老板看着秦风这贵公子派头,反正骑一下、摆个pose也没亏,便答应他俩,又选了据称价值两千块的头盔、还有店里顺便搭着卖的八千多块的骑士皮衣,让他套身上都试试。 见自家男人这么帅,男孩自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包围拍了个遍。 “连膝盖破了的洞都在透露着你的野性。”接连不断的彩虹屁,让头盔里的冷峻嘴角,悄悄地上翘。 最后,在大宝贝和店老板都拍得满意的情况下,秦风终于被他俩放了一马。 在家乡人开的肥肠面店里,楚非昀自然与老板一家摆起龙门阵,粗瓷大碗喝着茶,听老板还有别的老乡们在这里发展的经历。 秦风看着男孩在社交场合游刃有余,笑得像太阳花一样灿烂。但发现他的男孩,在老板娘连着说了好句话后,脸色有点低落下去,虽然仍在笑着,却肉眼可见的有些不开心。 男人忙找了个借口,带走了他。 转了个弯,秦风才问他,“怎么了?” “嗯,刚才老板娘说,给我介绍个老婆?” “啊?”不习惯如此直接的人情世故,秦风稍吃了一惊但马上说,“拒绝了就好了呗。” “拒绝当然是拒绝了,我说,现在不到24岁,还没考虑成家立业。”楚非昀又笑着说,“其实我不是已经在某个场合,和某个人算是’成了亲’的么?只是吧,某人不认了而已。” 秦风垂下眼帘。 楚非昀笑笑:“哈,我也是随口应付老板娘而已,但她说,’24岁年龄不小了,你也别太挑。就在这路口有家盲人按摩店,开店的小姐姐现在28岁,每个月能挣四五千块钱呢,就是眼睛不太方便,也到了婚嫁年龄,看你会哄人开心,她也不志在男人能挣多少钱,就想着有个伴’之类的。 我随口应付’我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也帮不上她的忙’。 老板娘说,’她自己说的,身体有点毛病的倒无所谓,毕竟她眼神也不好’,又说,’我不是看在你是老乡的份上,又长得可以,还不介绍这小姐姐给你呢’。” 秦风在心里哧的一声,没有表示。 男孩又说:“我并不认为小姐姐的观点有什么不对,人嘛,总想有个贴心人陪着自己,且她的收入在这里肯定很有竞争力。但你也看到了,像我们这样的如果在经济上没有竞争力,凭什么拖累别人呢,你说是吗?” “楚非昀,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 “不是吗,风哥。你对于我有这么强的责任感,是爱,还是亏欠?” 秦风无言以对。 楚非昀笑着追问:“如果是因为爱,为什么现在不愿意继续?如果不爱,那我之于你也不过是负担而已,对吗?” 不等秦风回答,他又转着轮椅,向前面的快递点而去:“好啦,看看年入千万的顶流画师,给喜欢的人买了什么好东西?” 第78章 周日这天从早到下午, 两人在这个不大的岜木县城逛了半日,买齐了乡小学孩子们应该会喜欢的小礼物。 最后在楚非昀执拗的坚持下,傍晚吃了顿看起来卫生条件还可以的、固定铺面里的烤豆腐、烤土豆和烤肠。 看着小摊主在各种塑料桶里盛出的酱料, 心虚的秦大少爷不知昨晚上信口捏的肠胃炎, 会不会在两人身上成真。 默念着下不为例, 他啃土豆的表情被嘲为视死如归。 毕竟这边汉人不多,也不是旅游重镇, 深受信仰影响, 日落而息,天黑下来街上人影都不多一只。 两人六点多便再次回到医院病房。 在楚非昀期待的眼神中,秦风拆开那个据说是给他买的大包裹。 ——刚才凭手感都猜得到, 是好些新衣服。 “虽然不是江南冰蚕丝加阿尔卑斯羊绒啦, 但这两个牌子的材质还不错。相传大少爷你动一次刀子就得扔一套衣服, 怎样?秦大少爷可愿意接受我这贫困小画师的礼物?” “哪个蠢蛋传的,我做手术时还穿衬衣, 不穿刷手服?是打算违规吗?”秦风实在无语,“最多就是有一次在外面遇上急救, 沾了血扔掉而已。” 他轻叹一口气:“没时间也没兴趣考虑鞋服,坦白说我妈让秘书给订制了送来的, 衣柜里有得穿就拿来穿。这次……谢了, 不过下次不必再破费。” 没时间考虑鞋服, 所以在市集里让人把整排“叉下来”、还不讲价吗? 再次想象此画面的楚非昀,笑倒在床头:“好了知道了, 那以后让我来当田螺姑娘呗!我最爱买东西了。” 尤其是给爱人买东西。 男人还要张口说什么,楚非昀立即堵嘴:“你把路虎的钱还给谭天了吧,包手驾改装386万。你真的要计算那么多?是要我马上拿出近四百万还你吗?还有我住院时你为我付的费,我们以前的大小花销?秦风, 你要和我一笔笔清算了吗?” 一头磕在南墙上,容易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但谁说不能一点一点水滴石穿呢? 秦风垂目:“红色系的下次别买了,包括这个暗红。”心因性地对红色系没好感。 楚非昀眨巴眨巴眼睛:“好!” 虽然他在古风人物上,很喜欢使用这个丹、赤、绛、紫这几种色来体现男性角色的英武和高贵啦。 不过,他男人说啥就是啥。 这些还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六上午大人物刚参观过火塘乡。落日余晖未尽时,这个异族分支的乡民,与驻乡医生之间,关于老人家是否自然死亡的原因,而起了大矛盾。 驻乡医生合规报了警。而县公安在合规的强制手段下,把遗体运回了县城。一切合法合规,但与当地的千年信仰极为不合。 县长下了指示,这件事要彻查。验尸是一定要验,但要邀请民俗事务局派观察员列席。 换句话说,若检查结果出来是自然死亡,实为对基层医生的警示,暗示”别多管闲事”。到时很有可能会牺牲一部分人,来填补信仰与科学之间的鸿沟。 而第一个检验这具遗体的火塘乡驻乡医生秦风,自然首当其冲。 「明早8点,到县公安局大会议室,参与马阿普遗体解剖会议。」收到管理部门通知的秦风,避重就轻:“好了,这下不必凌晨赶回去上班。” 楚非昀吸了口冷气:“说真的,没想到基层医生连这些也要做。” 对于普通人,死亡和遗体是很遥远的事。 即使亲眼目睹和处理过妈妈因重症感冒而离去的遗体,那也是亲妈呀;就算以前知道秦风给人动手术,那也是活人呀。 秦风低声说:“我们在大学三年级时,就会接触到大体老师。” 有的人看到死掉的昆虫毛毛虫都会受不了,有人能分割猪牛羊肉和清洗肥肠。 但面对同类遗体而起的,比如颤抖、恶心到逃离这类生理反应,是每个生物写在基因里的趋利避害本能。 而医学生需要在走上这条路的一开始,就要开始职业脱敏。 楚非昀点点头:“我就说嘛,只有像你们这样的天使宝宝,才会心甘情愿选择学医,要不是你们,人类早晚得灭绝。” 第108章 逗得男人扑哧一笑:“就你嘴甜。” 男孩轻轻撅着嘴:“真的?试试?” 却被男人轻轻推开。 第二天上午,还没回乡的李叔来接秦风同去,楚非昀本也想跟着去,被两人合力阻止:“放心,有事会给你消息。” 秦风进到会议室,向在场的县卫生部门负责人点头致敬,隔着几个位置坐了下来。 马家老大也来了,隔着一张会议桌,向他看过去的眼神简直能喷出火来。李叔还过去与马家老大打了个招呼。 而秦风没有向他示好的意思。 据说他们家还打算把巫医也请过来,但被公安同志严肃拒绝。 遗体检验很快开始,先是体表检查。 经过24小时以上的入库冷冻后,除了手脚束缚外,遗体未呈现其它皮下伤害。大家还听见里面的记录员大声读出: “……遗体掌心握苦荞粒七颗……左手束缚麻绳中检验出的成份,对应艾草、柏枝所含微量元素……” 包括民俗事务所在内的几位,也在默念着经文。而其中一位看着像是学者模样的人,向会议室内的众人介绍道:“这是他们信仰的指路经文的一部分,这些元素都是’让灵魂早归祖地、莫回头滞留人间’……” 接下来是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胸腹腔解剖,可看出冠状动脉左前降支狭窄及粥样硬化。 为避免疑症,甚至作了颅腔检查。 缝合完遗体后,解剖工作已经完成。法医那边向众人说明后,关闭了解剖室的直播。 早上终于加了秦风的私人微信,楚非昀每隔半小时给他发了个问号。 而11点钟,他才终于收到第一条答复。 秦:「遗体解剖已完成。初步判断心肌梗死可能,还在等毒理报告。估计还要两个小时,不用担心。」 楚:「那还会有反转吗?」 秦:「除非毒理结果异常。」 楚:「一定是这样!说不定就是他们杀了自己爸!」 秦风摇摇头,这又不是侦探小说,哪那么多刑事案件。 又回复:「行了放心,科技这么发达,有无使用毒物、使用了什么毒物,非常微量都能检测出来。大家都是专业人士,如果真有这样的可能性,一定会将坏人乘之以法。」 楚:「那个老人的家属也来了吗?」 秦:「来了,看检验时一直坐我对面。」 楚:「啊?他还敢来?那,万一他真没杀自己爹,那老人真是自然死亡,他会不会揍你呀?」 秦:「连我刚上厕所他都跟着,不过这毕竟是在公安局里,他能把我怎么样。」 李叔也担心这个问题,但不是担心现在,而是出了公安局之后。这位爽朗的汉子甚至哀声叹气,希望毒理报告慢点再慢点。 但一个小时后,正午12点左右,毒理报告已出。此案的负责人召集了所有相关人士,让法医宣布验尸结果。 冗长的解说后,马家老大终于忍不住发火:“你们这些官人们!就爽快说说,我阿达怎么死的!” 向案件负责人看了一眼,法医的声音不带感情地读出报告上最后几行文字: “……经鉴定,体表约束伤与临终关怀性制动相关。 法医学结论 :冠状动脉左前降支狭窄90%,急性心肌梗死。” 换句话说,明确自然死亡。 听见这一结论,秦风坐在会议室中,像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庆幸验尸的结果证明了,马阿普老人并非被至亲至爱之人害死,没有狗血、没有刑事案件。 他庆幸,这位老人度过了拥有三个强壮儿子的、被村里人称羡的岁月,在身体还不至于老得无法承受时,除了离去前的几小时,算是较为安宁地离去。 但他也觉得老人不够幸运。如果老人出生在更为发达的地区,可能不会过早地在40多岁就患上心肌炎症,且在发现时能及早干预,而不是等到快60岁再确诊。 他庆幸老人确诊时,三个儿子都已成年,在老人的晚年还是得到当地文化下、三位媳妇的最高礼敬侍奉。 他又遗憾于,若非生活于这种信仰和巫医环境,按时检查及时复诊,以药物控制,老人应该能再活很多年。 他庆幸于老人曾有条件就医于县级医院,也遗憾于老人没能把医嘱的药物按时吃完。 庆幸于老人死前、三个儿子都在床前;遗憾于如果他们不迷信巫师、而及早把他这个乡医找过去插管急救,说不定老人能支持到县城医院进行手术治疗。 他又想起那晚上逃难时,护士小张说的话: “就算真送县医来了,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不会放弃治疗?万一死在手术台上,术后感染? 再说搭桥手术吧,就算有国家对他们贫困山区补贴,加上住院费等,出院自付起码也要10万左右吧?他们有这钱么。” 秦风的确不熟心外,但神外,术中术后救不回来的比比皆是。 即使是在像华瑞已经以费用,而双向筛选过医生技术、和患者支付能力,这样的理想化条件下。 医学是门统计学科。在概率中,每一个个体都不得而知,自己是少数幸运派,还是少数不幸派。 医疗技术是高精专业的体现,而医学人文要把位置放得极低。 高到何方,低到何处,这个答案正是他目前所寻找的。 最后,秦风轻轻叹一口气: 他在首次验尸时发现生前伤,死因存疑,不交由法医解剖,无法得知真正死因。这是《死亡证明管理办法》规定的内容。 作为驻乡医生,职责范围内,他秦风能做的,严格按规定完成。 马家老大的反应比他慢上一些,但理解完上述结论后,眼里突然涌出泪水,用着当地语言,一会儿哀叹,一会儿一双眼睛赤红,盯着桌对面的乡医,眼神像杀父仇人一样。 秦风倒不是不可理解。 马阿普算是较安详去世,他们族人讲究的“全尸”,而现在却在儿子面前,被解剖刀切成碎片。 在老人已经基本没救时的缚手缚脚,是避免什么魂灵滞留人间,是信仰;只是在死后解剖才得知,这缚早了的半小时,留下了生前伤,是科学。 宗教管理局的一位学者,用汉语和当地语言重复了几遍,告诉马家老大,可以在阿达去世前叫医生过去看看,看是否有救。 但这也只是基于人文选择,没有法律强制义务。 事情了结,秦风与李叔分别在相应文书上签字,准备步出县公安局。下午要回乡,明天周二得正常上班。 他们大步走向院子里的停车位置,李叔唠叨说着,“其它两条村的村民还好,玛瑙沟村民对你意见极大,不如送些慰问金给他们,以你的名义……” 秦风抬起头,正午的日光从头顶洒下来。 光天化日青天白日,他没做错任何事,却要向迷信低头? 他不屑于此,便沉默不语。 这时,卫生管理部门相关领导追上他,“秦医生,留步”,并浅浅安慰他几句。 作为本县主管这方面的负责人,他怎么会不知道华瑞?每年向西部贫困县城医疗系统,捐钱捐物最多的私立医疗行业的龙头老大。他是有多迟钝才会不知道秦风是谁? 秦风自然也懂得,却直接反问:“王处长,我多次向上头打报告,需要增加一名护士,但半年还是没落实。” 王处长的确不知道,连忙保证:“回去马上让人查查这事。” 教养良好的秦风浅笑点头,他是多天真才觉得这件事会马上办好? 这时,手机响起,是楚非昀的来电。秦风不想再应付任何的人,只想好好与男孩说说话,在他身边获得片刻安宁。 而另一边,一直没等到秦风再答复,楚非昀也开着车来到县公安局附近。 他远远看着,秦风与李叔出了公安局大门,又与另一位大叔在门口说了一会儿话。便打了秦风的电话,而对方似乎也远远地看到了他的车,扬了扬手机。 正午日光下,男人朝着男孩的车子,大步走过来。 但就在这时,就在男孩眼前不远,男人刚走出公安大门,十几个穿着与马家老大同样黑袍的人,突然从各个方向围上来。 楚非昀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一边快速逼近、一边用当地土语,向秦风凶狠地叫嚣。 还扬起了手中的棍棒。 越围越近。 连两名执法人员在值班室看见、都来不及跑过来。 不要!不要!不要! 第79章 危机突现! 秦风被十来个黑袍人渐渐包围。 近距离面临死亡的威胁。 客观上, 他也想让自己冷静、往回跑,身后就是执法机关,就是人身安全的保障。 他转身一看, 后面也有黑衣人, 且离自己很近。 近大远小, 向他跑来的两名大盖帽同志,只有手指头大小。 第109章 秦风蓦然回首, 楚非昀在自己不远, 隔着驾驶座玻璃窗,宝贝似乎在惊叫、在恐惧、在无措。 只求宝贝不要下车,不要靠近他;他更害怕宝贝不顾一切来到他身边。 他看见—— 一根竹棍, 被人高高举过头顶。 又在下一瞬, 棍尖在眼前被急速放大。 似乎棍棒即将要落到他的头、肩?还是哪里? 一定很疼, 他又不是武力担当。救命! 这一瞬,像是电影画面放慢一样。 原来临死前, 任何动态都会变得很慢、很慢,有些事物又变得异常清晰。 比如去年元旦那一晚, 与楚非昀在酒店走廊上相遇时,明明相隔两三米远, 却能清晰看到他耳朵上的小痣。 原来是七年前, 男孩早已是心头的朱砂痣…… “风~哥~”远处, 他的男孩,绝望的尖叫也变拉得很长、很长。 在秦风眼前, 楚非昀那张美丽而惊恐的脸,与眼前这个略显稚嫩的、却惊慌万分的、略为黝黑的异族少年的脸,重叠在一起。 但,随着一声更短促的尖叫破空—— 那根刚才还逐渐变粗、变大的棍棒, 没有落到他头上。 明明按应有的弧线,这一刻棍棒理应打到他了? 而此时,由于握持者手一松,棍棒掉了下来,“啪”的一声,落到地上。 嗯?什么回…… 听到身后还有声响,秦风回头扫视了一眼。 但却在与那些黑袍人眼神接触的那刻,他从对方眼里读出不解、瑟缩、惊惶,或准确说来,是畏惧。 周围全部人停住手,没有再动。 就在第二根竹棍“啪”地掉落在地上,这声音、这动作,成了病毒在人群里蔓延,啪、啪、啪…… 紧接着,是第一个少年由胸腔发出的,因惊恐而出的颤音:“木、拉古……” 旁边有些低沉的声音,也在重复着这个音节“木~拉古~”、“拉古~”、“拉古~” 然后,居然有个脸上皱巴巴的老人,原地直直跪了下去,咚的一声。 又双手高高地平举起、又在头顶正上方用力拍掌、合十,然后保持这样的手在头顶上的姿势,深深地磕了下去。 对着秦风。倒伏在地。 嗯? 撞邪了? 秦风正满腔疑惑,但别的黑袍人,每一个人,都重复着这老者的行为——跪、双手举过头顶合十、磕头,伏在地上。 这怎么回事? 现在,光天化日。 秦风面前,十几个身穿黑袍的人,深深地伏倒在地,脑门磕在旧旧的、满是尘土的水泥砖石地板上,双手在脑门前尖尖地合拢在一起。 在这个岜木县城公安的门口,这些人却像撞了邪似的,在这个刚刚被他们喊打喊杀的驻乡医生面前。 刚才手里紧握的武器,现在落在各自身边。 而每一个人,虔诚地对着这位循证医学传播者、科研学者,跪拜致敬? ……这又闹的是哪出? 不但秦风没想明白,连终于跑过来的两位大盖帽同志也没想明白。 听见大盖帽厉声质问:“干什么的?你们!” 秦风下意识地揉了揉早已满头大汗的脸:“同志,我是火塘乡驻乡……” 两位大盖帽看了看他,的确就是刚出门没走远的那个人。 另一个喝道:“没问你!” 转而对跪伏在地上的人们继续吼道:“你们说,在这儿干嘛?看清楚这是哪里吗?公安局门口!想打人啊?全部抓起来!” 听到“抓起来”几个字,伏在最后面的几个黑袍人迅速爬起,像来时一样,身影消失在杂乱的街道上。 而最前面的几个人,与最先跪下的那位老者,被两位同志扯起来,弯着腰站在一边,说了一大顿。 秦风还好死不死问了他们一句:“同志,我能走了吗?” 不走等死吗? 在基层治理中,特别是在这些多宗族共同治理地区,原则上避免激化矛盾,只能口头警告一下这些人。 被大盖帽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秦风迅速跑到楚非昀的车旁边,甚至都顾不上身后李叔对他的呼喊。 “快快快,走人!”等秦风一上了车后座,早就发动车子的楚非昀,看准了前路畅通,嗖地一声,路虎像悍马似的往前冲去! 楚非昀一边开车,一边瞄了眼后视镜:“怎么样?脸辣吗?疼吗?” 再次抽出一张婴儿用生理盐水湿巾,又拼命擦脸的秦风:“眼角和眼皮有一点。润肤露呢?” 时间回到昨天晚上,两人饭后回到病房—— “风哥,他们这么迷信,会不会因为那老爷爷的遗体解剖了,而对你恨之入骨、喊打喊杀的?” 秦风心想,很有可能。这不是今天逛了一天街,都不愿去想的问题么。 他可以屈服于信仰的力量、向他们认错、求放过;他本可以依靠保卫者的力量,但挡得了一时、成不了一事;他甚至可以要求调走,又不是武力担当,没必要硬拼。 但除此之外,他能不能依靠自己的智力,救自己一命,还能让自己扎根于这个地方? 他要在废墟上重建规则,而不是以残破伪装逃离困境。 此时,楚非昀又说:“哎你说他们这么迷信,有没什么魔法打败魔法的可能?比如说集体催眠了他们呀,比如说召唤他们信仰的神突然降临什么的。 就是让他们相信,你这位医生就是神的代言,让他们乖乖听话,这老人就该早早看病、乖乖体检呀。” 男孩的脑洞,是理性者的盲区。 被点通了的秦风,在电脑上查找这个宗教的历史文化,看有没可以利用一下的,他们这族的神明传说或一些迷信仪式等。 搜索一下,倒是查到了好多风俗习惯或灵异现象。 比如大型魔术啊声光电那些,从现在到明天中午只有一个晚上,肯定来不及。而且要协调协作的越多,就越容易因为配合不来而作罢。 明天验尸结果一出,万一是自然死亡,他们难免苛责,必须能快速实现。 楚非昀上下翻着网页,突然惊喜:“咦,他们居然——” 崇拜狼! 嘿嘿!落他手上了。 去年《诸神》玄冥狼王甫一问世,就成为绯云的代表作之一。 “套个狼王面具出现?” 不,如果真的套个面具跑出来大喊,“我是狼神”……这得人家多傻才信! 得原样来到人群中,出其不意地突然显出你的“神迹”。 起码几个人看到,先是将信将疑、再到口口相传、再到根深蒂固、信以为真。 现在第一步,如何让显灵效果最大化? 突然变出个狼头不可能。 但狼图腾的样本有了;秦风轻轻捻了捻顶流画师的指尖,画图腾的灵巧的手也有了。 若只是让透明的笔触显个色,这怎么可能难倒一个学医的、和一个24小时不休的医院药房呢?简直降维打击。 他拿起手机:「小戴,给我开两支四h环素眼膏,一瓶维c片,一包棉签。顺便问收费处借个验钞机、再拿些a4纸过来。尽快。谢了!」 太子爷一声令下,手下人——也没跑断腿,都是常用药物,药房不断货的那种。 光敏材料的四h环素,在uva下生成自由基,氧化维生素c产生赤藓红色素。 而维生素c在酸性环境下,促进四h环素与皮肤角蛋白结合,形成孔雀蓝色,在凡士林基底下显现金属光泽。 两人决定在秦风脸部t区及颧骨,按男人的剑眉凤目,画一个与之等大的凶狼面孔图腾,融入他们宗教崇拜的狼神形象,竖耳、眯眼、额上的火焰纹。 血色狼人首先出现,再迅速由红转孔雀蓝时,震慑效果最大化。 海拔2500米的空气稀薄、西部夏季高原的正午,紫外线强烈,是优秀光敏反应条件。 用纸包着维c锤成细细粉末,与药膏混合,再在秦风的手臂内侧测试。大晚上只能借验钞机的紫外线,模拟颜色显示效果。 毕竟他又不能一直拿着镜子看啥时候显形,只能记住体感,皮肤开始有灼烧感多久后,图腾就会显形。 早了或晚了,就是距离远了、近了,都会影响那些人的视觉体验,换句话是否足够震撼。 两个坏到一起的家伙,得意地坏笑到一起。 村民不相信科学,就用科学给他们演一出信仰成真的大戏。 画完问小姐姐借点散粉薄盖一下,不显得出门时满面油光。 唯一弊端是,一旦接触到强烈紫外线,氧化反应会急剧晒伤皮肤,十分钟内还有救,之后就会造成真皮层损伤,严重灼伤还会起水泡、炎症什么的。 所以男孩也得赶紧救自家男人去。 一切准备就绪,只要没有直射太阳光,脸上的东西都不会显形。 为此,秦风出门前还特意问小戴借了个西部牛仔帽挡光,直到进了会议室,问就是防晒。 第110章 楚非昀也早早来到周围,把车一直停在路边,观察周围还真有些黑衣人,坐在局子门口不远的地上。 其实是玛瑙沟的村民被马家请过来,为接走马阿普老人的遗体而等候,并非真为揍人而来。 「来了!」他发微信告诉秦风。又调整了几次车位,成为秦风动向的目标,也不挡那些人看得见局子大门的视线。 就算那些人不上来围攻,离几米距离,看见那个被他们痛骂的驻乡医生脸上,有狼神显灵的痕迹,多人目睹加上口口相传,也足够让他们心里起毛。 直到正午,秦风与李叔步出公安局大门,光化学反应开始计时。 好死不死的王处长叫住秦风。 华瑞太子爷只好一把质问,堵了那处长的嘴。 再大步跑出门找楚非昀,时间刚刚好。 一个身穿黑袍的村民看见了秦风,一声叫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围上去。 正当手中的竹棍,准备加诸在秦风身上、想吓吓这破医生时。 那男子本就冷峻的脸上,出现了个血色的愤怒狼脸,很快又化成孔雀蓝色。 本族以玄色和青蓝为尊。 在他们面前,这个全身黑衣黑裤、长身玉立的男子,对他们的恐吓无所畏惧,而高冷贵气的脸上,却突然显出神迹? 明明、明明这人刚出来时,还是个很正常的人啊! 光天化日,神仙显灵? 这一定是狼尊神的怒火啊! “木~拉古~~”狼神啊!原谅我们的冒犯! 所有村民都磕头、伏在地上不敢仰视。 等到两位大盖帽出来制止人们时,秦风适时用手里的湿巾快速一抹,图案被打乱,要是不仔细看,不过是脸上有点脏而已。 毕竟只要纹路不被大盖帽联想和识别,就不会被盘问。 不被盘问,化学魔法就不会被拆穿。 完美! 楚非昀一边开车一边大笑:“风哥,刚才那狼图腾出现时,你简直帅炸了好吗?” 秦风:“那是你画得好。” 第一个反应由维c氧化而首先出现的、像肌肤充血一样的红色,怎么画能让人联想到凶狼、而不是烤猪佩奇? ——这还能难倒知名国风画师绯云? 楚:“是因为底子好。” 秦:“主要还是画师人美手巧。” 喂喂,你们别互相尬吹了好吗? 刚才,准备落到秦风身上的竹棍,楚非昀想想才有点后怕:“风哥,万一你真给他们打伤了?” 秦风无奈:“我也不是武功全废好吧,而且他们也是举起棍棒吓一吓。”起码腿长跑得快。 他又说:“事情闹大,对谁都没好处。让一部分人先走,回去把这事散播开来。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他们在短时间内,不敢对我动手。” “这时间,足够制度起作用。如果真的有个在职医生因为村民挟私报复,重伤或死在这一带,很多人都会非常麻烦,当然不敢置之不理。这下不用我操心。” 制度下各有分工,没必要逞英雄。 “哎,我们又不急着回乡,还不如现在顺便去那个3300海拔的湖,野餐打个卡?” “好主意!带了啥吃的?” “……啥也没带,随便在哪挖几颗土豆呗。” 正当他们在山顶圣湖边沐浴着阳光(不是)、再一边烤土豆时,狼神显灵的事,已在玛瑙村及周边像病毒一样传播开来。 李叔的来电:“喂,秦大夫,哪呢?刚才怎么说你被狼神附身了呢?” 秦风:“这话从何而来,您不是也在停车场看着的?喂喂……信号不好,挂了啊。” 第80章 秦风这头放下李叔的来电, 那头楚非昀又接起来:“喂,爸!” 男人一头问号,他啥时有了个爸, 却见男孩把手机开了免提。 是秦伟树的声音:“……我怎么听说你俩把那边闹得公安都出动了呢?” ——喊爸喊得那一个顺口, 原来是秦风的老爸。 楚:“哪有的事, 您儿子不知多乖,在乡里受众人尊敬, 很多人都围着风哥, 泪水涟涟’秦医生,要不是您大发慈悲救了我/我娘/我爹/我大伯/我二姑/我三舅奶奶,我们全家都要家破人亡了’。孩子们也给风哥献上刚摘下的野花, 说’医生哥哥, 感谢你教育我们怎么保护牙齿, 从今以后我每天都……’” 电话里的老人无奈:“你再说下去,我都快不认得我儿子喽!” 楚:“风哥就在这儿, 不信你问他?” 秦风双肩一僵。而秦伟树那边也只传来了老人家的呼吸声。 许久,还是儿子先问候父亲:“爸, 最近身体怎么样?” 老父:“还行,你呢, 工作怎样?” 儿子:“还好, 问题不大。” 对答标准得, 像是英语课本里的李雷和韩梅梅。 然后两父子再度无语。 楚非昀只好接过话头:“爸,您上午干嘛了?哦给研究生讲课呀?能亲自听您教诲, 他们得三生有幸了……中午吃啥来着?蒸鱼?排骨汤?哇哦,好丰富!现在在泡茶吗? 我们?还没吃上呢,我们在烧鸡呀,对我们自己烧, 准确来说是风哥烧的,厉害不? 跟您说啊,您儿子可热心助人了,刚才给老奶奶打了水,又浇了菜,又清洗了猪圈,对呀今天休息,老奶奶还抱着一只小猪佩奇想谢他,但他严词拒绝’我们不能拿人们一针一线’,最后拗不过热情的老奶奶,只好抱走她们家的鸡,现在我俩正在,准备吃鸡,要不是您这电话,鸡腿我都吃上了……” “……哎好,哪不记得您呢,我过两天再给您打电话,拜拜爸!风哥,跟爸爸拜拜呀!” 两父子:…… “请您多注意身体。” “虽然是基层,工作也要认真对待。” “好。” 电话被挂断,秦风才感到脖子一松。 楚非昀已扔下手机,“真是的,你说多几个字不行啊?” 秦风用长树枝捅了捅地上那坨烧得焦黑的泥巴:“他和我,都不会想知道对方吃了什么,也知道事业能力,真有疑难我会请教他。” “无语,这不是在讨论吃什么的问题!” 秦风眼里满是疑惑。 “想知道对方吃什么做什么,其实不就是在表达关心么?” 听他一说,秦风想起,他与仍留在岛国的小豪雪儿等,每次电话会议都得唠半天废话才进入主题。但他与ace那总监等也会说“您吃过饭没”这么一类。男孩关心的人真多。 楚非昀见他默不作声,又引导:“比如以前你也常问我,在哪、在干嘛、今天创作什么、吃什么了、和谁吃、多久没歇息了之类的,不也是在关心我?” 秦风仍然没回答,可以理解为关心,男孩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 “风哥为什么后来不问了?你就不担心我和谭天……” 见楚非昀又提起这个潜在的竞争者,秦风心头掠过一丝不悦:男孩不过想再次逼自己,坦承对他的爱意。 而楚非昀也终于换话题:“哎,能吃了吗?” 秦风看看时间,大脑里再以热力学公式及蛋白质受热变性相关公式再演算一遍:“估计还要十分钟。” “真的是,没想到烤只鸡也要那么久。那土豆呢?”男孩快饿到破防。 秦风无言拍拍他的背安慰。他没什么户外常识,想不到楚非昀同样没常识。 两人不但没常识,食物还一点没准备。 说回三小时前。 他们在众村民和大盖帽眼皮底下大变狼人之后,飞车出了县城。 对于爱玩车的人来说,在鲜少人烟的地方开车通常越开越high,就比如楚非昀口嗨:“要是有残疾人越野拉力赛,我第一个报名。” 结果就是远离了县城、再飞越了下辖的两个镇、沿盘山道上到快3000米海拔。 口渴想喝水的秦风:“停一下,有矿泉水吗?” 楚非昀随口说:“没有,忘买了。” 秦:“……车上有什么?” 楚:“啥都没,你不是不爱往车上放零食么。” 秦:“那是在城市里。而且这是你的车。” 楚:“……我变乖了。” 事实就是,这车下地拿到手,今天才第八天,还真的除了两块毛巾和一张大头贴,还真没什么私人物品。 秦风不死心,让他停了车到后座找找。除了几个快递包裹里是男孩买给他的新衣服,真的一丝水和食物都没。 从这儿回到最近的镇,来回要一个小时,而且男孩怎么都不肯:“高高兴兴去玩还走回头路,多没意思!我要往前我要往前!没事啦,要是经过哪条村子,在村里买就是。”方便盘在我手上呢。 秦风长叹一声,本来这趟圣湖之旅,计划外出游就不是他本意。万一没经过任何村子呢? 第111章 楚非昀不经大脑似的:“一条大路直通圣游湖,这是多幸运!走咯!” 晃了晃男孩的保温吸管杯还有大半壶水,起码能保证他不至于缺水而低血压,秦风也无可奈何。 好消息是,这条路的确再不经过任何镇甚至乡,直到圣湖。 好消息是,会经过一个几户人家的村子。 好消息是,一户人家,有个披着蓝灰色厚外套的老奶奶,坐在门口晒脚。 更好的是她家养了鸡和猪,还种了蔬菜和土豆,家里中央的火塘里还架着铁水壶在烧水,雏鸡还不贵。 老奶奶懂一点普通话,干扁的嘴重复了几次,一百,一百。 坏消息是,老奶奶要现金。 他们火塘乡的人都有微信,秦风偶尔向他们买自种的瓜啊菜,都是扫码支付。 就更别说刚从岛国和海湾市来的楚非昀,只能从书包角落找出一堆岛国币:“什么时代了,只有那种小国家才那么out,还用纸币。” 两人摸了摸,竟身无长物可供以物易物。 见老奶奶正准备起身干农活,秦风只好出此良策,以体力易物。 在老奶奶手把手教育下,城市精英学会了打井水、浇菜,还用水把猪崽子们淋得瓜瓜叫,高帮登山鞋踩在猪踩的地方……过程的艰辛,他不想再重复。 楚非昀在一边满怀同情地看着他。 ——能指望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大宝贝,帮得上什么忙?除了卖萌鸡同鸭讲地哄老奶奶。 最后,老奶奶拍了拍肩安慰了一下汗湿重衫的秦风,转头抱来一只小猪崽子想放在楚非昀腿上,惊得秦风赶紧拦住,怕男孩脆弱的身体被猪踹了。 在两人坚绝拒绝下(不会宰猪,鸡倒是可以试试),老奶奶终于给他们都灌满了水壶、包了一大包蔬菜和土豆,还送出一只大雏鸡。 好消息是,历经与往返小镇买食物同样长的一个小时,他们的车开上个终于到达圣湖边。 开过一个垭口,向着一块木质指示牌,用中文和本地文字写的「圣湖由此进」,两道细铁丝拦起来的一条只能单向通过一台车的道路,两旁漫山遍野的都是不知名的各色花草。 五月最后一日,天空蓝得纯净,午后高空飘着一丝两丝白云,看智能手表的高度已有3323米。 再往前开一点,连铁丝栏杆都没了,两人沿着被别的车压出来的道路再往前开,俄而一个缓坡之后,山间更大片白黄绿色花海之间,有片像碎玻璃一样的地方,泛着粼粼波光。 看着周围并不靠近湖的地方,偶尔有不连续的一段段旌旗,应该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圣湖了。 他们一路往前开,椭圆形的湖面,越近,越看到倒映着天空而显得很蓝。偶尔一阵大风吹过,又变得满湖金光。 最后离湖大概还有三四十米,两人把车停下来。 楚非昀把自己弄到轮椅上。周围很平缓,他可以自己来。 而秦大少爷已经放弃了挣扎,开了尾厢,拿出那只被捆好的鸡,和两只大土豆。 对于在海边城市长大的秦风来说,湖小得很,近看就比学校的标准运动场大一点,周围有三座石头山峰,环绕着这片有湖和花海的缓坡。 但着着终于千辛万苦到达的地方,“好棒啊!”楚非昀攒足力气喊到。 的确,如果忽略了一切坏条件。 就在他们脚下,一片蓝紫色的花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清新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味。 男人长叹一声,而肚子“咕——”的尖叫仿佛在呼应他的虚脱。 坏消息一言难尽,除了这些花,高原根本没有大叶植物,他们用手机查到的以荷叶/芭蕉叶/芋头叶包裹鸡来烤,不成立了。 最后只好用最土的办法:鸡毛包鸡再包泥巴,叫化鸡都没那么惨。 一边用湖边泥巴抹在鸡毛上、满手是泥的秦风,内心已经满满地做好下次自驾出行的准备,反正绝对不能交给e人去想。 用小e人的话讲:“圣湖的泥都是圣土,说不定不小心吃到了还延年益寿。” 秦风:“你说话肯定点,别发抖试试?” 2500米海拔的初夏午后还能只穿单衣,但3300米太阳直晒,山风和海拔都给两个没有户外生存技能的人打了脸。幸运的是车后座标配有睡毯,一人一条不至于冻死。 就别提空旷无垠,把车开回路口、才捡到不少枯树枝,然后终于在几块避风的大石头间把火点着。 “还架火上烤,烤到啥时,直接把泥包好的鸡和土豆扔火里。” 预计中的湖边浪漫野餐,野是够野了。 下午四点,两人终于吃上了午饭:就算是拍干净了泥巴和鸡毛,也依然都泥味的鸡肉,还有烤得不耐烦了打算直接吃了的外软内硬土豆。 好消息是:“咦,这里的土是不有点咸味,好好吃啊!” 秦风顺手用沾满油的手指头轻点他的鼻子:“不奇怪,西部山区有的是盐岩。” 楚非昀悻悻地用手背抹掉,然后扬起吃完的鸡腿骨想敲对方的脑袋,当然被秦风轻巧避开,“和风哥在一起,吃啥都特别美味。” 男孩是他的嘴替。 秦风吃完一只鸡腿便停了手,内心涌着泪。看着脸、卷起的袖子、裤腿和鞋子各处的泥土,昨晚为擦脸而备下的婴儿用生理盐水湿巾,是他最后的救赎。 楚非昀再撕下一块鸡肉,甚至都没弄干净鸡皮上的一点点泥,就放进嘴巴里。 “风哥不吃了?挺好吃的呀。” “我够了,你吃吧。”秦风看了他的嘴角一眼,还有那双纤细又油污的手。又闭上眼睛,等他吃完,必须好好给他擦干净。 男人盘腿坐在男孩的轮椅边,裹着毛毯的后脑勺靠在旁边一块大岩石上,风轻云淡。 前面30年都好像没有过这么低密度的时光。 如果要算上的话,他倒是突然想起,去年元旦与楚非昀认识后,常常在华瑞下了班,就走到ace公司附近。 那时,也会经过高新区的那片人工湖,湖面也如此波光粼粼。 期待会在那里偶遇楚非昀,也觉得这样的撒网效率太低,却又心生期待。 话说回来,从那时起他才知道,除了临床工作的疑难症状之外,人的逻辑上还有会如此矛盾。 回忆起那时身边还空无一人,而现在,心已有所安定。放下心的秦风闭目细细听着风声。 就在这时,在蛋白质与焦土混杂的气味中,一阵花朵的甜香随风而来。 第81章 迷迷糊糊小睡了一会, 秦风睁开眼睛时,见楚非昀已把那些鸡肉吃得干净,又把刚才全是油的手和嘴都弄得干净。 男人便也拿起车载垃圾袋, 把所有垃圾收拾干净。 满足了生存需求, 楚非昀终于有心欣赏景色:“我们去湖边走走, 打个卡呗,看下能不能拍到那座雪山的倒影。”并自己轮着轮椅就下坡了。 秦风哪敢让他自己下, 毕竟是野地, 并非完全平缓。 离湖好几米,便从青草地渐变成碎石子,再到湖边是些更小的沙和小碎石。 楚非昀一边说着:“我应该换个抗震胎的轮椅。”一边却在平缓的湖边, 颠簸着傻乐。 自拍了好多张嘟嘴和眨眼照片, 又拍了全景, 又拍了湖边的石头;又尝试着扶着护腿把腰弯下来、把手机贴近水面,想把雪山倒影拍全, 却差点没栽下轮椅。 幸好秦风一手把他拎起来坐稳,又接手了他手机:“想怎么拍?”一边在男孩自相矛盾的命令中, 总结出规律,拍到让楚非昀满意的倒影图片。 又被要求拍一张男孩好像坐着轮椅飘在水面上的照片, 他又完美完成任务。 楚非昀的确很惊喜:“哇!拍得太好了, 不爱露脸的都想分享你给我拍的这些。”又问他, “哪张最好,我想发到微博上。” “随便。”秦风故意把态度变得冷淡些。 这几日的相处, 特别是今天一大早,因为要在脸上画狼人而相互对视,两人像不经意就回到从前。 男孩一张嘴像停不下来似的:“哎,以前贵哥说你俩常一起看电影, 我还不信,说风哥怎么会做这么浪费时间的事情。现在倒是看出一点构图的功力来。” 秦风回想起,他们真正在一起相处的日子才多少,一大半时间还是这家伙病中,还真没空闲好好的清静几天。 “风哥,我也好想与你一起看场电影啊!不是说情侣约会,一般都从看电影开始么,感觉我们像是倒过来似的,不是这个事就是那个事。真的好想有一段长长的日子,只有我们两人,别人都背景板,丝毫不会影响我们每天过的平静小日子。” 秦风没有答话。 怕逼得太紧,楚非昀又赶紧接上:“知道知道!风哥现在得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以后我们再一起回海湾市,好不?” 秦风低声说:“你应该回到你该在的地方,好不容易从三线城市到大城市落地生根,何必因无望的理由,强留在这里。” 第112章 “那,风哥什么时候回去?”楚非昀犹豫一会,还是弱弱说出口,“现在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吧?或者,你会不会去北美,毕竟现在你那实验室也很多事情?” “我去北美,你难道也会跟着来?”秦风冷笑。 “我们要是与q影业正式签了,那也是要过去的呀,到时候我们一起在北美发展嘛。你在哪个城……” 秦风打断他:“楚非昀,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许是有点吃惊男人这一问,平时一张巧嘴现在却没立即说话。 “你跟着我,究竟想要什么?” 在男人极其冷淡的眼神中,楚非昀勇敢地迎上去: “喜欢你,就想跟着你,这有什么不对吗?想天天想到你,想与你贴贴、拥抱,亲吻,做更热情的事。想与你分享分开的几个小时内的一切见闻,想与你像刚才那样吃同一份食物。想与你一起做你喜欢做的事,与我喜欢的事……” 许是海拔三千三百米的空气,许是一阵又一阵狂风,又或许是草地上异色的花儿,香气让人感到眩晕。 秦风盯着湖面泛起的波纹,突然发现水面倒影里的自己正咧嘴笑。 同样一张冷峻的脸,笑容陌生得像另一个人: “你不敢再接受,真的只缘于七年前的伤害吗?半年前分手时你说的,从去年元旦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满怀算计,难道不是真的吗?” “彼时你28岁,理应有独立事业,却被母亲安排着人生道路。明明手头已有拿得出手的科研却不敢公开,怕人认定你又是依靠父母才获得的资源。” “父母比你早出发了30年,是你很难翻过去的山。” “而这时,一个美貌得足够让你心动的人出现,他残疾又病弱,经济条件比你差得远,还没一个近亲,天然地柔弱可控。而且他有点小聪明,聪明的人不易屈服。” “你把他选作翻山的队友。男孩生病,你在众人面前展示的深情专一,势必会传到你母亲耳中。” “你母亲肯定不愿精心培养的儿子是个同性恋,你将与这男孩的关系,看作是对她的服从性测试,让你自己的项目的公开,被众人视作你对母亲的抗争,便可毫无疑问地与她脱离关系。” “男孩提出的方法,让你的抗争过程变得更有趣,你为之心动。直到你们在你的29岁生日时重逢,看见男孩的赤诚与坚持,你才确定,他配得上跟你在一起。” “你对他的深情里,本就夹杂着八百个心眼。” 此时,秦风脚底下的影子,本在高原午后强烈日晒之下,不过不足一米的短短小人,像蓝色火焰般越发膨胀变大、像要吞噬掉他的本体。 他看向楚非昀。男孩在他眼中,像傀儡一般,永远微笑、乖巧、柔顺而易操纵。 明明头上是明晃晃的太阳,而高海拔的风,一阵阵吹打到他身上,好冷!“楚非昀,抱着我!” 男孩听话地向他靠近,又从轮椅上爬下来,爬到他身边,再紧紧地拥着他。 还是那个湖底传出的声音:“你看,他多乖巧,就像他为你而生一般。” 但当烈风渐歇,水面恢复平静之时,秦风看向湖面,却突然大叫起来—— 此时,明明楚非昀紧抱着他;而湖面倒影里,只有他一人。 秦风一惊之下,反手紧紧向楚非昀抱去。 但,双手合拢之际,臂弯内空空如也。 “不要!不要!不要!”他大叫起来,犹如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孩童。 “……风哥,风哥,你怎么了?”耳边传来似有若无的呼唤声。 紧接着,一阵夹杂着烧烤味的柑橘香草味气息,从鼻尖沁入体内;又稍过些时候,一双柔柔的羽翼笼罩着他,带着微微温暖,似乎把他拢在怀里。 像是几只微凉的手指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风哥,醒醒!” 秦风霎地睁开了眼,头脑一片浑沌。 什么湖边,什么倒影,两人明明还在那块刚烧烤完的岩石旁。 他目力所及,是楚非昀小巧的嘴,一张一合:“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喂,干嘛这样看着我?当机了?” 嘴边还有未擦干净的鸡油和泥巴。 却被秦风一下子抱着,又把头拱在男孩并不宽阔的颈窝里。 男人甚至想把他揉进骨血中,或是进入他的身体,反正,就想与男孩合二为一。 被抱得很紧很紧,楚非昀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现在我是该抱你好,还是不抱你好?我手还没擦干净啊,你怎么回事,看你小睡一下,却突然大喊大叫起来,说着胡话,该不会是风太大吹发烧了吧?” 却听见男人在他耳边,闷闷地问道:“楚非昀,你为什么要来?” 男孩似乎微微吃惊,又马上笑着回答:“为什么要来?余情未了呗。” 感受到男人的别扭,楚非昀想了想:“贪你的帅,贪你的钱,贪图你会照顾人,图你做饭好吃?……难不成,还图你岁数大,图你不洗澡?” “……”秦风用鼻尖蹭了蹭男孩的脖子,“少看点电视剧。” 楚非昀用手拍了拍男人的背,手上的油蹭他衣服上:“我看的起码是大众都能接受的伦理剧! 总比贵哥说的,他失恋时去你家找你,你竟然骗他与你一起看同志电影。后来呀,他偷偷点开你的已看列表,竟全都是!把贵哥吓得一个月不敢找你。是不?” 秦风:…… 误交损友。还误交口没遮拦的损友。 仔细想想,阿贵失恋那时,是临八的最后一学期,张婷婷出国意向已定,也即秦风见过17岁楚非昀的视频后。 他不过是在研究,同性恋出于什么心理。 对自己,会不会真的因同性而有生理反应,但很可惜,没有。 而明确已知是异性恋的阿贵,会不会因为感情创伤而被扭曲。 ——确实,无论人还是己,不过可作为实验对象,满满的都是利用与算计。 楚非昀想起去年元旦在酒店走廊上的那次对视。 几米外,男人一双凤目极为优雅,眉骨锋利,眼尾又长,扫向自己的目光,本是漫不经心的冷淡,那一刹眼底征服与爱意,汹涌如潮。 让男孩也有一战的欲望。 又在男人背上轻拍几下,手上的油快要抹干净了,才悠悠说道: “秦风,还记得当时曾对你说过,与你住进同一所公寓,本就在我的计划中。你往前一步,我也试探一步。” “相处才发现,你的职业好高大上,我也就这样的水平,时常只爱打游戏,与你一起时不知说些什么好,还不如与小豪阿强他们玩得自由开心呢,便想过作罢。” “等过了年,楼上你家装修好了,大概你也应该觉得两人挺不合拍,自然就会回去楼上了吧。” 秦风动了动,却还是没放开男孩,原来当时宝贝竟是这样想的。 楚非昀又说: “真正让我觉得想试一试的,是春节那时与小豪高中同学去自驾游。” “其中也有一对同性情侣。小豪悄悄说起,那一对儿在七年内分分合合,两个男生甚至会大打出手,但最终还是无法与对方分开。” “话题又引到你身上。阿强吐槽你当着我们全组人的面,只把早餐放我面前。让我既有点尴尬,又好像挺享受这样的理所当然。” “雪儿耸涌我试一试,我试了。你比想象中更易被撩。” 换句话说,是友人的戏谑,与男孩的不服输。 楚非昀再度轻拍着他的背:“再后来你妈妈出现,她给出价值三千万的房产作为分手费。其实我们当时,无论是真分手还是假分手,分了就是分了。我们本也可以各自安好。” “但在五个月后、你生日那时,我们再次见上面的那一刻,我才察觉,对你的依恋已成习惯。” 两人拥抱成雕像一般,一动不动,没人想推开对方。 本就是相互生理性喜欢,再加上不同社会关系之间促进和碰撞:你见过我最不堪的算计,我见过你最脆弱的恐惧,坏都坏到一起。 感到男人密不透风的心防有所松动,楚非昀试着开口:“我在这个自治州的暂住证,只办了三个月。三个月为期,不行我会放弃。” “秦风,要跟我玩玩吗?” 输的人,用一生来惩罚? 秦风把楚非昀抱在怀里,检查他的腿和膝盖,有没因为爬到石头上而瘀伤时,又因为那只苍白纤瘦的脚踝上一处浅红,而心疼不已。 对于瘫痪的肢体,就算只有一点点伤,也需要比别人更长时间的护理。他会好好看护,像私人医生一样。 一抬头,却见男孩抽出湿纸巾,好整以暇把手指上最后一丁点鸡油擦干净。 目睹一切的秦风:“你老实告诉我,我后背有没有油乎乎的手印。” 男孩黑白分明的眼珠骨碌一转:“呃,没有手印……十只可爱的手指头算吗?” 第113章 “楚、非、昀!别给我卖萌!” “救命~我赔你十件衣服不行么~” 正当男人的牙齿即将咬上大宝贝的耳朵,火塘乡的乡长亲自打来的电话。 “秦大夫啊,我们可是好一番才与马家商量下来。他们家明天会请巫医举办个仪式,我也知道,你们当医生的是依规则行事……” 秦风一边冷静应答,一边撇撇嘴,极为不屑。 这次却是楚非昀先轻轻咬住医生的耳朵:“我倒是有个脑洞……” 第82章 “楚非昀!你的脑洞里, 为什么我要cos成这样!” “除了帅,还需要解释吗?” “那不如你解释下,这流苏披风又是怎么回事?” “唐老师把她压箱底收集来的当地民族特色披风借给你, 你还敢嫌弃。” “ok。那解释下这件无袖衬衣?” “除了热, 还有别的解释吗?”不, 当然是为了帅。为此楚非昀还问唐老师借来当地民族特色两个臂环。 一边垂涎于男人的线条修长手臂的男孩,一边欲求不满:“就露个手臂怎么了?又没让你露胸肌!” 男人只感到额头上的青筋都快爆出来:“还有这狼皮帽子?” 楚非昀哼哼唧唧:“全天下, 就你敢怀疑我的品味!” 不看看五月初漫展时coser们对玄冥狼王的还原度有多高, 把这画师高兴得。怎么叫这男人cos一下,就这么难。 早知不帮他出主意!让这医生,在这场所谓“行政任务”的巫医仪式中毁灭吧。 事情是昨天马阿普老人的遗体确认是自然死亡后。 制度运作的结果, 当然按法规, 秦医生的初步判断和做法都没错, 如果不维护秦医生的处理方法,那在信仰区内的广大基层医生, 更不知如何处事。 但是制度外,对于尊重不同信仰的政策, 也是要落到实处。 于是私下的,为马家老大的儿子、现在六年级的阿牛今秋保送县初中, 马老二宅基地多批20平方, 给30岁的在外打工的马老三, 介绍个好媳妇,等等实际利益之外。 玛瑙沟那个老巫师会在今晚为马阿普举办的“除秽”仪式。按各行政领导商量, 火塘乡所有的公职全员,都要参加送别,换句话说,给个面子给不同信仰人群。 特别是那个让老人遗体挨解剖刀子的医生, 必须到场!向巫医、及该信仰最高的火神敬礼。 乡长的原话:秦大夫,忍一下,毕竟大家都是为了团结,团结。 昨晚,秦风接到乡长打来的电话时,当然觉得不可理喻。 毕竟是在基层工作,他要是不想到场,真要闹到卫生局层层上报,再被传出以身份压人,这得不偿失。 他可以半推半就地忍耐。 但楚非昀说的“这多好玩的仪式啊,带我去嘛,我也想看看到时能不能把这些场景,用到以后的游戏或动画电影中”,让秦风从心底没那么抗拒。 接完乡长的电话,他们在回火塘乡的路上,讨论可行性方案。 “风哥,不如你cos一下?要你出席,又没规定你怎么出席。” 秦风认为,他作为基层医生就应穿职业装亮相。 虽然的确很禁欲系啦,但宝贝说的:“你要是再穿白大褂,人家对你心生抵抗。”把男人好生说服。 “他们今天中午看到你大变狼人,本就有些年轻人会疑心重重,怀疑是什么戏法。明晚你穿着人家民族服饰去,诚心诚意地亮相。反正不用解释任何事,让传言发酵。” 行吧,民族服就民族服。 秦风一边开车回火塘乡,一边任宝贝在手机上噼噼啪啪与唐老师和小杨商量起来。 没想到现在一看,外面这劳什么子民族披风就算了,秦风能理解,就大半天时间,来不及给他弄一套当地服饰。 但一件纯黑衬衣,如果它还长着两只袖子,叫禁欲。 但现在没有两只袖子,下摆还被蹂躏成流苏状,这是有多撕裂? “怎么会叫撕裂呢,明明这叫野性,你懂不?配上风哥你这气质,简直绝了。”某男孩赶紧顺毛。 唐老师把她这一年在此收集的银饰、和昂贵的羊毛毡披风全拿来装点他,是怎么回事? 小杨说:“秦大夫,加上这条狼牙项链,我珍藏好几年的,还有这狼皮帽,据人家猎户说,是真货!” 楚非昀:“要要要!狼王视觉暴击!” 集结准备出发的众人,从下往上看秦大夫: 男式高筒长款牛皮鞭、黑色长裤包裹着笔直大长腿,这很正常; (硬是被剪掉袖子的)黑色衬衣,扣到领口第一颗扣子,超级禁欲; 头顶着一顶狼毛颜色的帽子,配着秦大少爷冷峻而下颌线利落的脸,贵气十足。 以上还算正常。李叔等乡公所的人:“嘿哟,这小伙子可以当模特儿。” 但被迫展露了线条冷硬的肩膀,肌肉结实修长的上臂,戴了两只粗犷的纯银臂环; 脖子上一条粗大的、从中间到两边由大到小排列的狼牙皮质项链; 外面的孔雀蓝粗绣流苏斗蓬,虽然宽大,却在男人转身之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男人的公狗腰…… 这这这不叫“又野又欲”叫什么?如果再在脸上身上画点狼人元素的人体彩绘,绝对不亚于别的狼王coser! 唐老师和小杨两人“哇哦”个不停。 更别说他那大宝贝拍拍拍个不停。 外表狂野俊帅、内心惨如死灰的基层医生:毁灭吧! 一行人做好准备,去往会场。 玛瑙沟的村口平地上,熊熊的火焰已经燃起。 当地人有句话“轻生重死”。如果是大乡大寨里的更年老、辈份更高的老人,管你是在沿海还是在外国打工的,都得赶回来为老人送行。 秦风以前在县城目睹过一次,以为是什么全族性质的节日,牵着牛、敲锣打鼓,所有人盛装出席,啤酒和食物好像不用钱似的逢人就送,最后还围在一起欢歌跳舞。后来才听说竟是送葬。 虽然他们这火塘乡着实是个小乡,但从最邻近的牛角乡啊马鼓乡来了不少人。 村公所外面那块稍广阔的平地上,竟黑压压又亮闪闪的,都是穿着民族服饰戴着银饰的人们,不下几百人。 难免的还因为大家听说了这火塘乡医生,前一天在公安局面前“显灵”的事,半信半疑的都来一探究竟。 特别是,玛瑙沟村里都在传,巫师要给这个外来医生一个“苦头”。 秦风跟随乡长等人,再次进入马家,对着用纯白布裹好的老人遗体鞠躬。逝者为大,这是礼貌。 但接下来到了村公所外平地上,除了乡长、村长外,其他人员包括秦风在内,都要随着巫医向火把致敬。 西部初夏六月,本来入夜微凉,但由于几百号人、再加上中间的大火把,整个场面既热闹,还热。 众人看着那个传说中的“让马阿普老人挨刀子的大夫”,随众人进了场。 因着昨天的传言,人群稍稍安静下来。 巫师好一轮吟唱,特别是那个秦大夫,穿戴着本族服饰和银饰,随巫师指示向大火神敬礼。 人们议论纷纷:“这大夫,总算有点诚意。” 在几百号人沉默的眼神中,秦风从来没离明火这么靠近过,面前是个巨大火堆、身后是火把,还有个人故意拿着火把,在他头顶上绕来绕去。 他看了看,李叔他们都没这待遇,估计这就是巫师给他的“惩罚”。 被烤得头脑发昏之际,他突然对这次基层之行的决定是否正确,而产生动摇。 科学技术极为发达。 我们拥有量子计算机,拥有ai技术,能探索宇宙膨胀的奥秘,能回溯历史,亦能对人体各种疾病作出有效诊断。 但时代亦有局限。 秦风回忆起小时候读到的故事:16世纪,西班牙医生塞尔维特利用解剖学证明肺循环的存在,却被加尔文教派绑在火刑柱,即使他一再向人们呼喊,“灵魂不在心脏”,也难免被火烤死的悲惨结局。 这里除一小部分是老人,明明还一大半都是从外地赶回的青壮年,起码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却在群体效应下认同于此。 荒诞,在沉默中无限延伸。 感到快要被火烤熟之际,秦风终于被放走。 但当这几位乡公职人员走到阴暗处时,眼尖的村民却发现—— 与其他几位乡公所人员相比,那位身材高挑的、举止雍容高贵的、传说中有狼神附身的秦大夫,再次与众不同。 只见在远离火把的昏暗之处,秦大夫裸露在外的双臂上,竟然有着他们最为信仰的火焰纹饰,还泛着浅黄的火光。 而秦大夫转头与别人说话之际,眼和额头之际竟再次出眼狼眼一般的浅蓝绿色光芒。 这这这…… 从他们退场那附近的人群开始,几百号人都目睹了,他身上泛着的若隐若现的纹路和火焰状光芒。 第114章 上了年纪的老人们,昨天听说了这事还将信将疑,但现在在黑夜里,这位大夫再次“显灵”,此时他们不由得变得深信不疑! 此时人群里,“木~拉古~”的低沉的呼唤声,此起彼伏。 而昨天就不怎么相信此事的年轻人,不由得掏出手机就想拍,但很可惜根本拍不到。这种肉眼可见却拍不到的效果,加剧了他们心里的疑惑。 但那个乡医生很快就戴上口罩、蒙着披风走到人群视线之外。 不过又是一场四h环素,这次加的是医务所消毒用的硼砂、皮肤外用的炉甘石,蓝绿色不过同是皮肤外用药氯k奎凝胶。 必须在火把热度条件激发下,发出肉眼可见的微弱光芒。 也是为何他要露出双臂。 荧光太弱,晚上若只靠脸上的纹样,可能很多人没法看清楚,而双臂上画画效果会更好。 魔术师在表演时,亦需忍耐高温、狭窄等各种条件,为了变好这场魔术的秦风亦不例外。 而任何化学变化的显色效果消失得极快。换句话说,魔法很快失效,秦大夫当然要快点闪人。 今晚的主角不是他,另有其他人会为他吸引众人的目光。 同一时间,火塘乡小学的29名孩子们,在这个火把场不远的村公所,一个灯火通明的室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指着对方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脸上,彩绘着小兔子、小猫儿、小狗、小鹿、小老虎、小豹子,反正孩子们喜欢啥都可以,毕竟今天是孩子们最开心的儿童节嘛。 阿旺问:“小楚老师,为什么你给秦叔叔画的,一点都看不出来画了东西?” “因为秦叔叔需要变魔术啊!”楚非昀在最后一个小朋友脸上,把图案收尾:“孩子们,出发找礼物咯!” 他们在村公所门口,抱上小杨老师和许校长发给他们的礼物,又开开心心混入人群,找到自己的父母长辈们。 对于他们来说,儿童节还能收到礼物,巫师爷爷还举行的火焰仪式,就太珍贵了。 但是,人群却被他们吓了一大跳:一大堆脸上发着黄绿色光的孩子向他们飞奔过来。 有的仔细一看,是自家娃娃,又为他们轻轻一抹脸上的荧光油彩:“谁给你们画成这样?” “唐老师和小楚老师。”“妈妈,今天是儿童节!” 孩子父母这一代二三十岁的人们,议论纷纷: “孩子们脸上这油彩,又好像与大夫的不同。” “那大夫脸上啥都没。” “拍也拍不下来,真奇怪。” 阿旺大声说:“秦叔叔的也是小楚老师画的啦!” 一切有了科学解释,就没那么神秘。 这次,他们打造魔法,也打造了连接魔法与迷信之间的桥梁,让人们亲眼看看不过是如此。 闹剧落了幕。 在广场入口,秦风就着宽大披风悄悄擦干净脸和手臂。抬眼却看见不远处,楚非昀转着轮椅,正准备过来村公所广场凑热闹,却被几人拦了下来。 第83章 “走开。”拦在楚非昀前面的几个中年人挥手驱逐。 楚非昀对这种歧视并不陌生。 公共地方尚有法规可以保障残疾人享受同等权力, 但像祭神祭祖这种半私人性质的活动,残障或长期病患被歧视的情形并不鲜见。 甚至有律师回乡时因病被拒绝进庙、而把整村人告上法庭,但雷声大雨点小, 最后也就道歉了事。 他又不是愣头青, 现在连当地话都不会说, 还是少触着霉头。 但一抬眼见到秦风大步走来,撑腰的人来了。 正想大叫“风哥”时, 突然看见, 男人抬起左腿,狠狠跺了三下地。 那三四个中年大叔也回过头来,才察觉刚才“显灵”了的乡下大夫, 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身后。 几人互相对视, 他们的年龄, 慑于“木~拉古~”与将信将疑。 此时,秦风一双凤目凛然看向指着楚非昀鼻子那人。 这大夫难不成要打人? 但他们所见, 大夫身上的孔雀蓝大披风内,左手在披风下若隐若现勾起拇指和食指。 右襟往外一打开, 骨节分明的手指此时却像爪子似的,抓向离他最近的那位大叔的咽喉, 明明是医生的修长白净的手, 配合着昏暗的天色与远处隐约火光, 竟有种不亚于巫师惩罚本族背信之人的威压。 而他们都清晰地听得见,这大夫口中念念有词, 以一种非常快的频率在念着些什么,在第一个人瑟缩之下,眼神再度扫向下一个人。 这是……本族巫师与神明在沟通? 反正他们知道,这一定不是在祈福。先是两人快步走开, 然后再一个人,把刚才第一个人给扯走。 把他们从男孩身边赶走,秦风才两步来到他身边,半蹲查看:“没事吧?” “风哥刚才在干嘛?”男孩一脸惊艳,刚才被侮辱的不快早已消失,眼神都流露着孩童般的好奇。 “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说说嘛!” 秦风悄悄一笑:“刚才在那火圈旁,被烤得头脑发懵时,一直听着那巫师在唠叨这种频率,语音语调都记下来了。” 包括左手的手势、还有那三跺脚,都是他们巫师那套,复刻一遍。 和这些人吵起来没用,有理也说不清。大宝贝教会他的,用魔法打败魔法,反正试试不行也没亏,没想到还真有用。 楚非昀感叹:“智商高的人果然逻辑永不掉线,要我当时被这么烤,只会想身上哪块肉该撒盐了。” 男人不由菀尔,他在这儿都有半年,早研究过当地巫医文化。“刚才念的,应该就是他们这信仰教派的法事语言体系里,叫’疾鬼调’的语言,发音频率极快,高亢部分是驱逐的意思。” 男孩又好奇:“我怎么觉得有点岛国语的特征,那个tsu啊kara几个尾音?风哥你是不是在说岛国话来着,只是音调有点不同?” 去年10月末秦风把他送去岛国时,他就知道这男人会说很多岛国语。哎,天才学什么都容易! 男人点头:“你还真说对了。两个语系有相似性,相传抗日时期在大后方,当时的人民军没那么多岛国语翻译时,这个族的人还被征集来窃听岛国人通话。” 是个具有千年文化传统的英雄民族,只是时代在进步,不该让传承文化的人们,只活在过去的辉煌中,他们可以在现代文明里更往前进。 他又把手伸给男孩:“人多,挤进去危险,我抱你起来看。” 而楚非昀已笑着向他张开双臂,在他低头抱起自己之际,顺势环上他的脖子。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李叔不经意扫一眼人群,却看到令他惊讶的一幕:秦大夫竟把小楚抱在怀里? 还公主抱? ——对,他们是多年楼上楼下的邻居嘛,很正常,毕竟小楚腿脚又不便利,作为医生帮助人家,应该的应该的。 可两人那神态是怎么回事! 像秦大夫这么相貌出众的年轻男子,怀里突然抱了个人,又以如此暧昧的姿势往人群后面一站,很难不让众人瞩目。 许多年轻人的手机摄像头,静悄悄地指向他们: 那个大夫,刚才遍布的火焰咒纹的坚实双臂,此时肌肉紧绷,虔诚地拢着另一个人,腰背挺拔。 惯常冷冰冰的一张脸,刚才在火光里眉眼凌厉如神祇,看着怀里那人时眼神又温柔到掐出水,谁懂啊! 他怀里,那个穿着白t的瘦削人儿,安心地把脑袋轻轻靠在秦大夫肩上,一张脸在男人下颌线的阴影里藏得好好。 那人纤细腕骨环在男人的脖子上,腰部盈盈一握,有种男女莫辨的柔美。 但从身高腿长来看,应该是个男生无误。又长又细的双腿无力地垂着,仔细一看右脚的鞋子还掉了,浅灰色阔腿运动裤下,伸出一只柔软无骨的脚。 脚踝上似乎还扎着绷带。 此时那少年微微抬头,似乎在大夫耳边说着什么,而男人只宠溺笑笑,却把他拢得更紧。 对于被家人叫回乡的众多年轻人:哇塞,这俩一来一往的,比前面的巫祝舞蹈养眼多了。 楚非昀跟秦风说,看到现在这一幕火光,让他想起5月初省城漫展的情形。 《诸神》冬季副本的玄冥狼王,成为年度最受欢迎的boss,cos它的人挺多,ace就搞了个比拼: 狼王与爱人小梅一共五对,加上别的工作人员,演一小段剧情里的小梅快被烧死那段。 游戏里的狼王眼睁睁地看着小梅死去,但在漫展里,大家一再要求他们he,所以五对儿分别演狼王打败众人,从火堆里救出小梅。 “我超喜欢其中一对儿,那男coser是健身教练那种感觉,把狼王的力量感演绎得很好,而那女coser据说就是他女朋友,很娇小,被狼王一把抱起那时,两人的体型差让我超有感觉。” 秦风:“……所以你想说的是?” 第115章 楚非昀:“虽然我也很喜欢体型差美感,更喜欢抱抱啦,但我也没那么娇小,你累了吧?” 秦风:…… 如果说确实有那么一点累,会不会被宝贝嫌弃? 作为高智商的天才医生,他不是武力担当,抱一小会儿还足够,但这仪式似乎漫长得过分。 大宝贝16岁时作为准职业篮球员,当年1.82米的身高,就算车祸后这七年多再怎么手术、肌肉再怎么萎缩,骨头也不止几十斤。 “风哥把我放下来,扶我站一会儿好不?今天我还没锻炼站立呢。” 秦风想把他缓缓放下来时,才发现他掉了只鞋子,左顾右盼想找块石头把他放下来,但周围的人群也都只是席地而坐。 于是医生也就入乡随俗往地上一坐,把男孩拢在怀里。 而楚非昀也伸长手,抄回鞋子就往脚上硬套。 “你轻点儿!”秦风连忙伸手护住他柔软的脚。 昨天在圣湖边,男孩爬下来拥抱他时,被碎石头硌了一下也顾不上,后来一看,右脚踝上一片淤血。 昨晚回去才给他上了药又扎上绷带。瘫痪之人循环很差,这得不知多少天,才能散掉乌青。且淤血引发压疮、静脉血栓,并发症慢慢侵蚀男孩易碎的身体。 “又不疼。” 我心疼。男人轻轻瞪宝贝一眼,另一只手臂环着他的同时,终于帮他把鞋子穿好。 看着他为自己做这些,楚非昀突然神情古怪地笑笑,又转过脸看向外面。 “怎么了?”秦风问着,却突然发现怀中人肩膀微微颤动,瘦削的背部却蜷缩着,又连续几个深深的呼吸。 他想看看情况,便一手抱着人,另一手探向对方的脸。 而楚非昀别过头,就是不转过脸,狠狠甩开男人左手之际,腹部几乎没有肌力的他往右一倒。 幸好男人坚实的右臂圈紧他:“别闹。” 但此时,洒落到他小臂上的温热泪水,让他的心像被挖空了一块。 是男孩低低的控诉:“秦风,你对我好时,那么温柔……我突然觉得好害怕,什么时候,你又会不要我……” “可不可以、不要、不要我?” 怀里的人瘦得不行,半个月前一眼就看出;而今紧密相拥,才惊觉男孩全身骨头硌得他生疼。 心也很疼。 楚非昀,为什么你爱上的人,是我? 把头埋在他肩上,秦风都觉得道歉羞于说出口。 明明一开始就爱他,却一而再伤害他,害得他现在连接受照顾,都能吓得哭出来。 他不想再放手,只想把男孩一直抱在怀里,不管周围人来人往,只想两人拥抱至海枯石烂。 就在这时,前面的人们发出惊呼,大火堆里的火“轰”的一声,变得更加盛大。 “快,风哥把我扶起来,我要看看!”楚非昀马上转悲为喜。 兴奋的底气,是秦风在后面紧密无比的支持。 男人微微低头,嘴边即是男孩的耳朵尖,让他恨不得一口咬上去。 回想起自己16岁也似乎没1.82,这家伙基因条件有够好的,秦风不由得问:“丈母娘有多高?” “好像不太到1米7吧。”男孩跟上了他的脑洞,随口又说,“你该不会还想问我爸多高吧,不知道,我妈说他早死了。” 被火焰映衬着的脸上,泪痕还没干透,但已换上少年的纯真。 随着冗长的火焰舞蹈结束,散场,早已体力透支的楚非昀被秦风一把抱起,走回到村公所门口、放回到轮椅上,又被男人开车送回家,再被抱着换了套干净衣服、才被舒服放回床上。 秦风在他额上轻轻一吻:“睡吧。” 男孩已经很累,双眼将阖未阖,纤细的手指却紧紧攥着男人衣角的流苏。 “风哥,他们真的……不会再报复你了吧?” “放心,法治社会,他们又不蠢,马家也得了宅基地等利益。” 马阿普老人这事情从侦探剧开端,演变成冒险剧,披着正剧的皮上演荒诞,最后以偶像剧的团圆结了尾。 “那就好……”男孩沉入睡眠,却又突然睁开眼睛:“明天我做早饭?” “算了,我做吧。”男人爱抚着他的额角,直到男孩再次合上眼帘。 在他自己的人生规划中,“楚非昀”三字曾因负罪感被放到一边;此时,他决定重新放进来,连带着男孩的一切。 破碎的家庭,早死的爹娘,再将这样的宝贝弃之不顾,估计天都看不下去。 故事仍从每日搭伙做饭重新开始,大概会平静延伸于男人的早出晚归,与男孩的日夜颠倒。相处不过一个傍晚,便又各忙各事。 不用担心,时光悠长。 比如第二天,上班铃响起时,秦风刚刚打开乡卫生院的大门,便被门外蜂涌的人群给吓了一跳。 第84章 只见大概三十多人在门外等着, 一见卫生所大门打开,都蜂涌上来。 有个老爷爷拉着他袖子连连叫着“木娃”,有的稍年轻的便提点道:“在这儿要叫大夫。” 来了! 秦风暗自得意于楚非昀的计谋:昨天跟孩子们说好的, 只要说动了家里老人家, 配合进行体检的, 名单确认完,他们还能获得一份更大的礼物, 可不止小小的奶龙、或是公主发夹哦。 喜的是, 孩子们很认真地执行了。 忧的是,难道楚非昀没跟他们说要分批来? 他现在是自己一个人单挑所有项目啊,又不是配备齐全的体检中心, 要把包括血常规在内的规定项目全做完, 每天12人已是极限。 幸好乡公所就在旁边不远, 幸好人口专员和妇女主任,也即李叔李婶, 平时工作都不忙,人也热心。基层一个人当几个人使, 并不鲜见。 还好他昨晚抱着楚非昀上车时,就跟李叔解释过, 他们是邻居, 以前好得像亲兄弟一样。 但李叔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个头:嗯, 小楚也是这么说的,但我媳妇说, 你俩…… 秦风忽略掉中年直男的脑洞,径直把车开走。 这时秦风一边打电话喊李叔李婶过来帮忙,一边统计来人: 最远的车程半小时的玛瑙沟村来了8人,肯定不能让他们跑两次, 今天内必须完成。 把近一些的阿尼村、还有他们乡机构所在木里坪的村民,都一人发了袋梳打饼干回去,明天一早再空腹过来。 再跟木里坪的说好,等下中午李叔要是上门通知你们过来时,下午必须到。 先是迅速翻查了县域医联体这8位老人的就诊记录。确认过后,采血过程中各种确认名字、血管条件差等,足足弄了一个小时。 而秦风准备招呼他们做空腹b超时才发现,有两个老人躲在后面,抢他刚才采血用过的手套想带回家:“你都拿一整口袋了,我的”,还因扯烂了一只而吵了起来。 医生满头黑线:采血使用过的手套为污染物,不是表面看上去干净,就能忽略上面的各种细菌, 李叔李婶赶紧劝解,终于说服他们把藏好的手套全部扔掉,还带了他们去把手洗干净。 这时秦风已为两名老人做完空腹b超。 楚非昀醒来时,一看手表已是早上10点多。 啊,睡了足足10个小时,再不排尿就完蛋! 他一掀开被子才发现,昨晚估计怕他太过疲累,秦风已为他接好导管,也在手环上取消了起夜的闹钟。 在有简易电动减压床垫的情况下,大概是想他睡得好一些。 对于医护,为病患联接导尿装置是基础护理操作。 像他这样的患者,这几年住院、就算是去年认识了秦风后,两次住院期间,也只是护士来操作。 他与秦风有过那么多次亲密的行为。 由秦风为他进行按摩和物理治疗,还有包扎伤口,他认为还是在可接受的程度,但进行诸如此类隐私操作时,他有点接受不来。 秦风是爱人,就如车祸后抗拒母亲和外公为他如此操作,他也不希望秦风为他做这些。 他希望自己在这男人面前有血有肉,是个完整的人,而不是一堆数据和器官的结合。 如果在男人眼中,觉得自己还算长得好看那就更好了。 他不是个纸片人,只是希望吃喝以外不用拉撒,至少在爱人面前他不用拉撒,而事实上他的拉撒还比一般人都困难很多很多倍。 而医学,就是要面对任何不是纸片人的真人状态,不是大手一挥就能涂抹的情况。 这同一时间,秦风才在后怕: 这位德莱老人,县域医联体档案没有他的重病就诊记录,刚才问他时他说没有基础疾病,平时吃啥药?有没有小颗的甜甜丸子?都答没有。看血压也算正常,肺活量也在正常范围。 但手脚夹上夹子、撩起衣服才发现,胸前长长的外科手术疤痕! 再问细一些,才由邻居回忆起他两年前曾到外面看儿子,再打电话给儿子,才说两年前在儿子所在的沿海城市医院,装了心脏起搏器。 第116章 你大爷的,竟然说自己没得过重病! 天天走十几里山路上山耕作,也是恢复得挺好,但这心电图一通电不是玩蛋了吗。 秦风擦着脑门上的汗。 就更不用说刚才的空腹b超中,他发现沙马奶奶显示胆囊缺失,肝门区粘连。问她啥时候做过手术,有没去复查,一问三不知。 还好她媳妇说得清是六年前的事,当时把老人带到医院,但沙马奶奶一听到医院,立即尖叫起来,说“不去不去”,一阵哄闹。 这就是六年没有体检和复查的借口吗? 还好有73岁老人的白内障手术记录,是每年定期的眼科医疗支援统一做的,但应去复查的都没去复查过,也不知他们怎么这么能忍。 自此秦风留了个心眼:外科触诊时,发现有个69岁爷爷的甲状腺术后疤痕、72岁老奶奶瘸了一辈子,触诊和观步态怀疑下肢陈旧性骨折。这些都应该早就到上级医院复诊或就诊的状况。 更别说好几人的腿上布满了虫咬痕迹,以及这边喜食生的淡水鱼传统。 像是钩虫、肝吸虫、圆线虫和鞭虫等,按他们培训的西部山区常见病防治指南里,需取特殊样本备案和科研,但可以在血常规和便常规检查后,符合指征的直接给予相应药物治疗。 在他们起码错过了至少3次的每年65岁以上老人免费体检、现在因为孙子孙女想得到小楚老师的礼物、而来应付自己之前: 他们已经忍受自己几十年前的骨折错位、瘸着腿走几十年的路;或是认为“虫是祖灵考验”而拒服西药;或是觉得自己做手术丢面子、缺失部分器官而“不完整”、怕被排除在火焰祭神仪式中。 这是秦风在前30年想都没想过的理由。 另一边,楚非昀在自己小院里洗完澡、又扭捏了半天,差不多12点发微信问秦风:“你做好午饭了吗?”但男人迟迟没回答。 他才想起昨晚让孩子们叫家里老人家来检查,估计这时候秦风在忙,便出了自家门,到马路斜对面找人去。 这时他才发现斜对门的大树下,坐着近十位当地人,他满意地点点头,又见李叔李婶两人捧着个大碗在吃饭,而老人还有几位大婶,都光着手拿着烤土豆在吃着。 他与李叔李婶打过招呼,又问:“秦医生呢?” 李叔用筷子头指指屋里:“他让大家都出来,说中午大家找地方休息一下,他要做检验。还有三位老人没检查呢。” 这时有个老人许是觉得这坐轮椅的娃儿可怜,便从自己的布口袋里掏出另外一个烤土豆递了过去。 楚非昀笑着接过,拿在手里时,却听见秦风在卫生所门口大声叫道:“楚非昀,过来。” 男孩转着轮椅,都还没到门口。 隔着两层手套、两层口罩、护目镜,秦风摆手让他别太近。又改用粤语说道:“返去洗干净手,自己整包速冻食物填饱肚。” 他在海湾市出生,听得懂却几乎不讲粤语。 呆了一下才听懂的禺市小年轻:“风哥干嘛了,语言系统混乱?” 怎么说他害怕让大宝贝直接吃了老人递过去的食物呢,秦风口罩微微凸起,像是叹了口气,用粤语再次说道:“……好多寄生虫。唔好乱甘食其他野。” 显微镜下检查到的样本,老人们的情况,比从孩子们的指甲取样,还要严重得多。 “那风哥你吃午饭了吗?我做了给你送来?” “不用了,我去乡公所食堂随便吃几口。”说着又把大门紧闭上。 下午四点多,秦风把8位中的5位建议转诊县医院的老人集中在一起,先给他们再次宣讲本国的医疗政策对他们的帮扶,再一一当面、或与他们能管得上事的家人沟通。 最后也只有三位家人把固执的老人说服了,去县医院看看。还不知最后他们什么时候能成行。 他洗澡洗头,过去对门一起吃晚饭时,与楚非昀说起这事。 “其实这个地区最高能享受90%报销,还有人群补贴,再加上对于某些疾病,能申请到例如西部h大等几个医科大学的科研资助,根本不用自己花什么钱,都帮他们了解过。但他们根本不愿意去,总觉得劳动一辈子,有一个子儿,都得留给儿孙。” “那他们不去,会影响风哥的好评率吗?” “我还担心这个?反正尽能力说服,转诊单一填,职责范围内的事就完成。” 说着,他夹起一块土豆放进嘴里、吃掉,又问:“哎对了,中午见到有老人塞东西给你吃。后来你没直接吃吧?” 楚非昀指指盘子里的土豆块。 这才反应过来的医生,差点没呛咳出来。 男孩拍着他的背:“我有好好听你说的啦,所有食物都彻底煮沸过啦。” “多久?” “至少三分钟。” 这还差不多,秦风蜻蜓点水地在他嘴边轻吻一小口。 正当楚非昀极不满意,想撞进他怀里时,对面又响起拍门声:“秦叔叔!秦叔叔!”听这语气,像是个孩子在求救。 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分开。 居然是乡小学里的阿旺:“秦叔叔,楚老师!救救我妈妈!” 秦风马上大步赶过去开了门,而楚非昀也用罩子盖好饭菜,为他拿上手机等的,也赶过去帮忙。 不得不说秦风做事非常齐全,下午老人们离开后,他已把诊室打扫完卫生、在消毒,一进门首先把紫外线灯关掉,又开排气扇通风。 而诊床上已再次铺好一次性床单,此时与阿旺一人一边,扶着一位右脸上都是血的妇女,要让她躺平在床上。 而妇女不知是担心什么,不愿意躺上去,口里叫着“依玛”。 “我妈担心我妹,我把她抱过来,楚老师,你帮我看着我妈妈。”阿旺说着又快速跑回去。 三个大人连忙叫他小心夜路,一个医生、一个伤患,一个截瘫患者,没人能帮得上这小小汉子的忙。 秦风早已按最小所需份量把纱布在盒子中分装好,此时让妇女躺好在床上,戴口罩手套、用消毒凝胶快速手消后,拿出纱布按住头部伤口,并也让楚非昀如此做,语速极快: “你过来,手消后戴好手套,只能戴了手套的手再接触,血浸透两层纱布后更换。我还要查看她全身有无别的伤口。” 这是楚非昀力所能及能帮忙的,总不能再叫李叔来。 妇女双膝和右手掌上都有皮外伤,不涉及肌肉层,简单清创后,秦风的注意力回到头部的深刻伤口。 而当妈的在见到才一岁多的小女儿那刻,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他让楚非昀离开这区域,扔掉手套洗手后,在旁边看着两个孩子,还好阿旺作为哥哥会照顾妹妹。 秦风扔掉手套、再次手消、戴手套,拿出备皮刀,灵巧地避开伤口、三下五除二刮了大概两厘米左右的无发区,又拿出生理盐水挤压冲洗伤口。 又再用细长镊子夹出紧嵌在皮肉里的几颗可见碎砂石,再度用超声探查伤口内有无异物,夹出混在血液中的小砂子,然后清理耦合剂残留,碘伏消毒。 此时医生又换了副手套,修长的手指,沿伤口周围触诊,检查头骨有无损伤。 妇女疼得不行,阿旺也在旁边哭着:“秦叔叔,你轻点儿。”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秦风只好说,“阿旺乖乖的。大姐,你忍着点儿。”又轻轻地用棉签触诊面部、手电检查瞳孔,看有无神经损伤。 把纱布剪出的洞巾固定在伤口附近,打局麻针,检查生效。 再次扔手套,手消、在柜子里拿出相应3号、5号缝合线、镊子摆好,戴手套。 局麻针注射后等待生效,又以3号可吸收线在筋膜层缝了几针减张,再用5号线沿毛发生长方向进针,每3毫米一针,足足缝了十针。 这医生,外科口罩上一双优雅凤目极为专注,长长的睫毛偶尔一眨,把楚非昀都看得呆了:认真工作的人实在太帅! 他和阿旺两人屏着息、目不转睛地盯着医生的操作,见秦风正在做着像是收线头的工作,两人才敢开口说话:“秦叔叔帅爆了!”“就是,超级帅,我都想画下……” 而再次碘伏消毒伤口及周围皮肤,秦风抬起眼帘一看,顿时眉头一皱、厉声责备:“你也不看着这小孩!” 那小女孩啥时候去掏了医疗垃圾桶。怎么这么多人喜欢橡胶手套这样的医疗废弃物?哪好玩了? 饶是他手快,要伤口对合整齐、无内翻,也足足用了15分钟,直起腰才发现这个情况。 阿旺赶紧把妹妹抱起来,到洗手台仔细洗手。 楚非昀小声嚅嚅说着:“一下子没留意……”除了医生,他是在场的唯一成年人。没有留意幼小孩子的意识,是他不对。 秦风也觉得自己过份了,毕竟是他该负责,而他习惯于专注在眼前工作,往常特别情况,有助手和护士提醒,根本不会让他分心。便也低声说句:“不关你事。” 第117章 两兄妹又盯着缝合伤口问:“妈妈头上会留疤吗?” 秦风点点头:“疤会有,不过应该不大。”只要不是疤痕体质。这点专业自信他还是有的。 缝合完毕后,覆盖无菌纱布并固定;皮试15分钟阴性后,肌注破伤风针。 完成了一切有可能的血液接触,秦风才把手套脱掉扔了。又开出抗生素,叮嘱每天两次,连续三天。 再反复叮嘱:“大姐,要是你能走,就每天过来换药,要是头晕,就打电话给我; 阿旺,交给你的重要任务,听清楚:留意妈妈呕吐超过两次、或像喷水那样呕吐、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或者眼皮睁不开、手脚无力,无论白天晚上,都要打电话给我。 再说一遍,如果有这些情况,是叫我过去,不要把妈妈带过来。” 打印机启动完,用大号字体把这些内容打得清清楚楚,又反复叮嘱阿旺这小男子汉,保护好妈妈及妹妹。 楚非昀总算知道秦风为什么有时让他感觉个男妈妈,职业习惯啊。 但这时,阿旺趁机说:“那我明天就不用去上学了吧?” 他妈妈一听急了,张口就骂:“你个天杀的!你不上学,我跟你拼了!” 原来一个多小时前,在外打工的爸让他到县城上初中,而阿旺说了这学期毕了业,就想去打工。说着与爸爸在电话中吵起来,一激动的大夜晚跑出门。他妈妈去追时,重重地摔了这么一跤。 他妈妈说着说着就哭了。她也非常认同丈夫说的,如果真的一点书都不读,只有小学毕业的他还能做什么?不过是重复了父亲的老路,在厂里辛苦赚那么一点钱。 条条道路通罗马嘛,反正他自己也就高中毕业,楚非昀正想插嘴,秦风却摇摇头轻声说:“让许校长唐老师他们想办法。” 这时小杨和唐老师也接到他们通知,过来看有没什么能帮上忙,毕竟他妈妈还要留观两小时。 小杨便把阿旺和妹妹先带回家,唐老师在医疗室,与秦风一起陪着阿旺妈妈。 时间到了,两人又在深夜走了十几分钟山石路,把阿旺妈妈送回家。秦风再开车把唐老师和小杨送回山坡上的学校。 他回去看楚非昀时,男孩才笑着对他说,“大概是大家都着迷于风哥这双漂亮无比的手,才想戴上手套试试,自己的手会不会也变成你那样吧。” 而神外医生的修长手指,托起男孩下巴,终于完成了四小时前想做的事。 过了晚上12点,这漫长的一天总算结束。 而明天又是7点半就开始体检,因为阿尼村刚刚好12位老人,不快一点不行。 周三、四、五,三天高强度65岁以上老年人检查。 就在下午将要结束时,县医院派来的护士终于到位了。 看着上周五才送回县城的小护士张静,在周五下午四点,把任职通知及自己证件递上来那一刻,秦风长叹了口气:“……早不来。” 而张静摊了摊手:“没办法呀,谁让我在县城大路口,一直等不到顺路的皮卡嘛。”又熟门熟路敲开对面的院子:“绯云,不介意我在这儿借住一段时间吧?嘻嘻!” 楚非昀开心说着:“这下巧了,先休息一下,今晚一起喝酒,唐老师和小杨也过来玩。” 完全忽略了秦风隔一条马路的吐槽:“我、很、介、意!” 这下,与楚非昀的关系,除了要隐瞒李叔等人,还要隐瞒一个巨大发亮的电灯泡了。 第85章 张静才刚在楚非昀的小院里放下东西, 唐老师和小杨也来了。 大家相互认识,从小卖部要了一箱啤酒,又从老乡家买了半头小黑猪, 正张罗着给新买的铁皮烧烤炉开光。 可惜这位护士没能蹦哒多久, 就被秦医生叫了过去。 此时, 今天检查过的9位老人的资料已被秦风全部处理完毕,一次性用品及所有废弃样品也都被清理、但还没扔掉。 楚非昀与小杨一边笑着说“人家刚来不到一小时就让人干活”, 也一起到了马路对面。 此时张静正翻着手里的文件夹:“等等, 我点一下数啊,怎么你这儿的存货比县医院的还多,照理来说手套, 连县城那边也才每人每日8副。你是打算把一周的量一天用完?一周的也不够用啊!” 秦风叹了口气:“要真是一天八副, 不怕交叉感染和职业暴露?我个人无法接受, 所以自己订购了。” 张静再核对手里的一次性用品列表,口罩、防护服、消毒液, “你这储量,该不会自己买的?” 秦风点点头。 护士再惊讶:“床单、备皮刀、手术衣……你你你这都一次性的?” 医生再度点点头:“只有高温消毒, 效率太低下。” 张静简直快炸了:“关键是这个显微缝合线、vicryl线、还有显微3号针等等,又是怎么回事啊, 我见都没见过啊。” 秦风目无表情:“你别管, 我习惯用。我已经分类好, 让你拿的时候,你要知道在哪。” 女孩儿抬起头, 满眼泪花:“秦大夫,虽然我知道现在当医生的,几乎连自己都养不活,但你也不能贴钱白干、这么自暴自弃吧?这些消耗品, 按你这采购法,每月不得花两三千块?” 秦风沉吟:“差不多吧,加上微不可见的绩效,还能买几件衣服。” 张静:“溜!” 秦风指着柜子:“看这儿每个标签,这一层开始是药品,重要的是,你以后要这样这样……”经过详细无比的说明后,“……分好类。现在给你十分钟时间,全部确认好位置。” 一转头见楚非昀和小杨,两双骨碌碌的眼睛在门口张望,秦风一皱眉:“楚非昀,回你院子里去。” 楚非昀偷偷一笑:“不要,我就看看你怎么当周扒皮,欺负人家小姐姐。” “医生和护士永远是合作关系,我又不是她的上级。”秦风反手按压凝胶消毒、又拿起一个一次性口罩,撕开,微微弯腰给宝贝戴上:“要呆在这儿,就戴好口罩。” 张静:“……说是这么说,怎么感觉我成了霸总家女仆来着。” 小杨:“哎要是霸总都这样,他家司机我还挺愿意当。” 等到小姐姐终于把药品和器械的分类记清楚,今天一天在医疗所的应完成的工作都全部了结后,秦风把打印好的消毒步骤贴在墙上: “现在与我一起做一遍。明天早上到后天下午我要到荒山村开诊,你留守。如果村民过来看诊,马上打电话给我。” 又说:“你明早要电话回访,他们三天前有转诊意向,了解下他们是否已到县级以上医院就诊;中午下午可以找时间,就近熟悉一下木里坪和阿尼村,阿尼村可以走栈道。对了,还有名妇女在周三晚上因摔到右额角来就诊,深及帽状腱膜层,如果你探访村庄可以顺便看看她,我给你门牌号……” “溜!”听见这“霸总”一连串任务下来,连小杨也憋不住问楚非昀:“你家霸总平时也是这样?” 楚非昀装傻:“什么霸总,我怎么知道!反正以前不熟。” 小杨又揶揄:“话说秦大哥受得了你那屋乱成那样?”说的是他刚刚进楚非昀那屋子的厅堂,就被几条纠缠的充电线差点绊倒的事。 楚非昀还没回怼,秦风已经插嘴:“回头给他收拾下,他……还小。”找不到一个形容词可以合理地当借口。 楚非昀连忙大叫:“我才不要,别乱动我东西!” 把小杨的吐槽“我比他还小啊”被淹没在两人的粉红泡泡中。 夕阳西沉。楚非昀的小院子里,五个人举着烧烤叉子,炉子里的荔枝木炭伴着当地啤酒香气,把气氛烘托得刚刚好。 放下手里的玉米排骨汤,连唐老师也赞不绝口:“秦大夫你可以啊,连炖汤也会。” 秦风默默应下:“这儿的猪肉新鲜。” 刚才只看了一遍视频,就记住如何分割猪肉,要不然他们弄回来的杀好的半只小乳猪,就只能与大家看对眼了。 张静也叉起几片切得薄薄的用于烧烤的肉片:“秦大夫,你原来是华瑞的吧?我那天听戴医生叫你主任,是怎么回事?” 秦风轻轻“嗯”了一声:“一般进了华瑞旗下的医院、专培完成后,每年都可以参与志愿者名额。” “但很少有到了你这职称才报志愿者的吧?” 秦风默然,在他以前的价值观体系中,的确并没把社区医疗看作是很重要的部分:“有些事想理清头绪,什么时候也不晚。” 护士追问:“但本国对于执业内容要求这么严格,你说你一神外的来这儿,又没有神经科室的话,应该要资质降级?你看吧,我们全科护士就……” 楚非昀不禁问:“降级?啥意思?” 秦风简单说句:“没什么,就是原来能做四级手术的,目前限制只能做二级手术。” 楚非昀想了想:“那也没什么呀,总感觉你又没亏,是这儿的病人比较亏吧。” 第118章 秦风避重就轻笑笑:“嗯对,本来外科就没人能单打独斗,都靠团队合作。” 张静又叭叭问着:“哎秦大夫,那华瑞还发不发基本工资给你?要不你看这点钱你都全补贴来买器械了,还真吃西北风啊?” 楚非昀逗她:“那么想进华瑞,投简历呗,看看秦医生招不招你。” 秦风轻轻瞪了宝贝一眼。 小护士哭诉:“我不行,他们招护士得本科起,我大专的,要不也得主管护师才招,还有年龄限制。哎不过工资高要求自然就高,我认了。你都评上副高了,秦大夫你几岁啊?” 小杨连忙解围:“张静,你干嘛三句不离秦大哥,看看我呀。” 张静:“年下不叫姐,你心思太野。别说姐不提醒你,我喜欢年上,是不,唐姐姐。” 唐老师无奈地摇摇头:“这年头,小年轻们都活跃。” 秦风当机立断:“张护士,你应该从戴医生那儿打听到,我不喜欢女人。”他喜欢聪明人,但不喜欢心思多的伙伴。 为免爱人多心,决定速战速决:“小张,希望你足够勤奋好学,也希望我们在这段时间合作良好,并且如果你在一年之内取得护师资格,在你援助项目时间结束后,我会推荐你到你家乡那边的华瑞诊所。如果能被录用且持续努力,你还会有更长足发展。” 又把烤得正好的五花肉片,轻轻晃动晾凉一点,再夹起来,沾了辣椒粉再放到楚非昀面前。 是个人都看出他在宣誓主权。 “就等你这句话!华瑞医疗的秦大少爷,合作愉快!”张静喜滋滋地向他伸出了手,轻轻一握,又举起酒瓶向唐老师搭话:“姐姐你是海城来的吧?刚听小杨说您可是位金牌精算师?” 唐老师笑道:“我呀,就一个早点入行的小会计,早年趁好时候与人合伙,带三十多口人吃个饱饭,话就那一句,姐很早就知道靠男人不如靠自己。能养活自己,年上年下还不随你挑。” 大小两位姐姐,酒瓶碰在一起。 唐老师又说:“这两年闲下来就想做做志愿者,所以也大概了解秦大夫想法,到了一定时候也觉得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 又举起啤酒瓶,与秦风的瓶装乌龙茶碰一碰。 入夜,几人一起收拾完餐具,张静跟着唐老师与小杨说去小学后山山顶溜达。 看着他们的背影,楚非昀也满心羡慕:“我也有点儿想到山顶。” 秦风想了想:“那我们先开车去到半山腰,我背你上去?”其实在这儿,楚非昀能去的地方也不多,到处都是上坡下坡。他的活动范围,也就他小院到乡公所门前。 “不了,就与风哥这样呆在一起,也很舒服。”楚非昀转着轮椅靠近他,又拉着他的衣角:“两件礼物,风哥想先看哪一个?” 秦风眉毛一挑,顺着男孩的手指看过去,居然是几本画册。 打开来看,居然是几本画册,里面以极为幼稚的笔法,每张画都面满了当地人最爱的狼神、鹰神和蛇神等,每十五张装订成册,再以硬纸片做了个封面。 “上次你给那几条村的老爷爷老奶奶看过病,不是说他们不爱吃药?我想了想,你把他们可能的慢病药物粘在上面,告诉他们每天吃一颗,每天翻一页。但我可不知道这脑洞对于那些迷信的老人家有没用,我认为起码他们不会排斥吧。你可以试试。” “你怎么费时间做这个?” 楚非昀摇摇头:“没有,昨天上午不是有一节美术课么,我让孩子们画了之后,自己再补足画面而已。对于老人而言,信仰是他们受苦的理由,那就试着让他们执念的儿孙也学会关怀他们。最重要的,我想帮助风哥,实现你帮扶这个山区的愿望。” 秦风仔细翻阅,孩子们的笔触,还是与楚非昀这个专业画师的笔触差很远,其实大部分都是楚非昀去完成。 “谢谢,我试试。” 男人的吻,轻轻落在男孩的额头上。 “这还是其次,还有一个,跟我来!”楚非昀转着轮椅把他带出门,来到院子后面,“其实张静来时遇上的那台顺风车,是为了把这东西送来啦。” 竟是上个周末,在县城那个摩托车店试过的那台价值30万的“山崎忍者”。 楚非昀满怀期待:“风哥,你喜欢吗?” 但秦风并没有立即回答。 “风哥……不喜欢吗?” “喜欢。”秦风笑了笑,“不错,很好看。” “真的吗?你走过去看看,还有那个头盔,和衣服,我都让老板一起送过来了,你穿上实在太帅!哎,你明天去那两个村时,不如就开这台车?老板说,时速可以达到300公里呢!”楚非昀一脸兴奋。 秦风沉吟一下:“可我明天要带上很多医疗器材,这车没有尾架,绑不了。” 他想了想,又进一步说:“宝贝,谢谢你送我这车。你喜欢玩车,我会送你想要的车,但你知道的,本来无论是汽车还是摩托车,对于我来说都是工具而已,老实说我对机械类没有特别的偏爱。” 楚非昀眼睛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秦风突然灵光一现: 对于一个从小热爱运动的人,七年前起就只能被禁锢在轮椅上,其实有多残忍。 他可以想象,如果楚非昀一直好好的,一定能在职业篮球界扬名天下,说不定会把赚到的钱都花在买跑车或机车上,享受在开满小花的山坡上快速驶过、风吹过耳边的速度和激情。 他应该尝试换种方式来爱,比如愿意成为宝贝寄托热爱的“工具人”。 “我到时查查用什么办法,把你带在摩托车上、带你去兜风好不?这台车一定够马力开到学校后山的山顶。” “嗯!” 第86章 两人的距离, 在一个又一个额头、睫毛、嘴角的轻吻中,越来越近。 正当秦风已经冲动得想要用舌尖撬开对方的牙齿时,门口传来了一阵摩托车轰鸣。 紧接着, 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声音: “头盔给你, 用的什么洗发水, 一阵骚味儿!” “我这妥妥的男人味!怎样,有没被哥迷倒了?” 是张静一连串的大笑声, 看来小杨把她送回来了。 又听见小杨随口说:“哎张静, 秦大夫明天让你去山头走走,我陪你呗。” 张静:“叫姐呀,老弟。谁要你陪, 我去看老人们!” 小杨:“我去看孩子们啊, 趁机给他们来个家访。” 张静:“有你的!那明天下午见。” 秦风略惊, 杨张两人该不会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吧。这么快?年轻真好。 紧接着, 就是一阵钥匙开门声。 女孩子走进来,看着一脸欲求不满的秦风、和满脸绯红的楚非昀:“哎你俩干嘛呢?当我没到就行了。” 进房之前又转头, 学着秦风的语气宣告: “秦医生,我的确从戴医生那儿听说了您的来历, 也在网上侧面了解过, 您两位都不喜欢女生。为了让我自己成为受欢迎的寄宿者, 我绝不多嘴。哈哈,晚安咯!” 说是这么说, 但还是好大个电灯泡。想起上周只是打算给她借住个一两晚,秦风迅速在大脑里搜索方案: 总不能让她去乡公所的单身宿舍,隔壁只有两个大汉;到乡小学与唐老师一起住,的确有点远, 晚上要是有急救,好久回不来;自己住的卫生所单间条件比这差些,且现在才提出与她换,有职场欺压的嫌疑。 前几日就应该跟大宝贝说搬过来住。 他满怀希望地看着楚非昀,希望大宝贝能行使二房东特权。 可楚非昀两手一摊:“虽然吧,的确男女授受不亲。” 好理由!成功在望!秦风星星眼。 这位二房东阴阳怪气:“但我这状况,人们肯定不会认为我能对人家女孩子做啥。” 秦风揉揉他柔软的微卷短发,虽然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也无奈: 在不发达社会中,残疾和重病往往与“贫困”及“无性”划等号。 所以为什么那天在火神祭祀上楚非昀被驱赶,也为什么县城那个盲人小姐姐明明赚得比一般人多、却只敢向下找对象。 楚非昀见他反应,又故意拖长了声音:“但那天李婶却问过我,以前与你有多~熟~~秦医生,你该不会想落人口实吧?呵!” 话里话外:谁让你自己不抓紧机会! 是我的错,呜呜呜;男人只好一口咬在大宝贝的小猪耳朵上,但罚他。 第二天一早,楚非昀特意早起想送秦风,毕竟两日不能相见。 他见门缝半开,马路对面,在秦风的指导下,张静学着收拾要外出行医的物品。 终于按要求收拾完后,护士一回头,还看见这位“霸总”好整以暇地掐时间,不由得哭诉:“秦大夫这是在要命啊、还是在要命!” 结果手一松,急救包掉在地上。 第119章 秦风顿时黑脸。 张静:…… 越想魔鬼医生快走,越出错。 秦风:“这样的情况发生时,怎么办?” 张静:“那个……把它捡、捡起来?” 秦风:“当然是捡起来,观察外包装是否有变形或药水渗漏,然后怎么办?” 张静:“确认……” 医生紧逼:“什么?” 护士小姐姐越急越说不出。 秦风的脸更黑了: “一、确认环境安全。保护自己的原则,忘了?二、检查物品,开启时小心不要被有可能脱落的锐器、或已摔碎的药瓶划伤手。” “三、优先处理已碎物品玻璃药瓶与体温计:药品若疑似破损,需单独隔离并按医疗废物处理;我已把体温计换成电子的了,但如果你用县医院配的,水银温度计破裂时如果在外面,基本只能包裹好整体扔掉,注意呼吸道和粘膜防护;留意已消毒器械,若被污染赶紧更换整套器械包;检查指夹血氧仪等电子设备是否完好。” “四、清点剩余可用物品,生命支持大于止血大于消毒大于包扎。把时间也作为资源综合考虑,是先去现场还是折返补充。记得了。” 还好这次只是脱手掉在卫生所门外的水泥地板,啥都没坏。 张静一面小心翼翼确认完、归置完毕,再对着黑脸男神恨恨说:“我还没拿到急诊资格证啊,一个刚过实习期不久的全科小护士,被你当急诊护士用。“ 秦风淡定说:“这是风险预判的经验。特别这里是山区,你需要拿着这些东西跑上山路、万一摔了时,别怪我不提醒你。” “我是护士!听令,懂不,我只要听令!有你在不就万事大吉!别把我当霸总家女仆,啥都得干!” 见医生终于准备穿上外套出发,张静终于敢大声叭叭:“你这么对我,别人还以为你喜欢我,呜呜呜……看我等下不向绯云告你状去……” 可这时秦风已经被斜对门的身影吸引了目光,细长的眼尾带上笑意:“早啊!” 谁说他脸黑,现在整一开屏孔雀似的。 楚非昀却没有笑:“风哥,你是不是在山路上摔过?” 男孩的敏锐让秦风有点吃惊。 他是。刚来不久,有个老人在山上的房子里疑似突发心梗。 他仗着自己身高腿长,在山路上飞奔起来,也没考虑海拔因素而略缺氧、结果还真在路上,滑到斜坡下面两米多处。 还好那时已入冬,戴着手套也穿得厚,倒没伤到什么,只是这个大城市来人,的确被深深的大山打击到了。 甚至不可言说的是,当时躺在薄雪中,他还有过“要是直接堕崖了,楚非昀会不会为自己落几滴泪”的自暴自弃。 那一次,急救包里碘伏摔得破碎,幸好老人对酒精不过敏,其它针剂也没有破,打针时改用酒精消毒。后来他已经把能更换的易碎药品和工具给换掉。 “没有,我在说经验而已。快吃早饭去,吃完再睡会儿。” “注意安全。”楚非昀说完,略一含首,像是有话将要出口却堪堪停住。 秦风转头一看,小护士大喇喇地站在一旁,抱着双臂等吃瓜。 “张静,几点钟了?” “7:38,上班时间还没到。”女孩子得意洋洋,但最终还是放他俩一马,“哎好吧,我先搞搞卫生。” 可她还没转身进屋,楚非昀已大声喊道:“风哥,你今天真帅!帅呆了,帅爆了,帅得天下无敌。”连经过的乡公所另一个大叔也听见了。 男孩手一摊,就是叫板:你会叭叭我不会?两个男的,我称赞邻居家哥哥怎么了? 秦风虽然没开“山崎忍者”,但把那超酷的头盔和外套给用上了,配上他的身材和气质,那还用说。 头盔下,冷峻的嘴角翘得压都压不下来,反正没人看得见。 他一边开着绑上器材的丑丑公务摩托车,一边很机车地摆了个出发的手势,终于成行。 西部高海拔山区,六月初正是鲜花盛开之际,从崖边山路看下去,一片片翠绿的是草坡,斑斑点点的是初开的花儿。 偶有深深的山涧,落差从几十米到几百米,用软弱的流水之姿切割着第二高原的岩石。 就是这一段塌方过而不能通车的路段,风景的确不错,如果真能带上楚非昀来这儿骑行…… 但他的骑行技术是来到这儿现学的,的确不能称之为好,而他的安全驾驶本能也限制他开快车。 不知到时真的带上大宝贝过来时,会不会被他嫌弃。 他叹了口气:半个月前驶入这路段时,还带着终于把楚非昀抛在身后的决绝;半个月后,却觉得又可悲又可笑。 是男孩的执着,一点一点拯救了连他自己都想摒弃的那部分人格。 记得楚非昀对他说的,“我们只是需要改变,不是赎罪。” 他是人,不是神,当然会有局限,有错误,有进步的空间。他犯的错,这人会陪他一步步翻越。 而他一定会倾尽所能地爱护心爱之人。 在此之上,还希望能与对方共享愉悦。 这么一想,第一条村子很快就到了,才刚刚早上9点。 这次秦风把三户老人都集中在一起,他说一句,那位会普通话的高血压的老人就翻译一句。 这次不用做老年人体检,就是检查原有慢病,还是老三样。 然后他拿出那几本画册: “乡小学的孩子们给爷爷奶奶们画的,上面都是火神、狼神的祝愿;他们还告诉爷爷奶奶们,好好吃这上面的糖果,用水送,不要用酒或用茶送服,每天抠出一颗,下次来,我看到上面的糖都没了,会带上狼神的’眼睛’过来。” 三位老人坐在山间的石头上,迎风唱着祝祷调。老人沧桑嗓音里的共鸣,竟让他这个科学信徒产生一股莫名的宁静感。 背负着他们的祝祷,秦风来到另一个索玛沟村时,竟惊喜地发现那带2岁娃的女人,这次背篓里加了木托板。 据说她老公回来看她顺便做了,还说不久后把娘儿俩带出这山沟。这很好,希望他们能让孩子接受城里的教育。 秦风再次向这小妈妈宣教了儿童生长发育营养指南,并也让她加了张静的企微,让她有什么不便启齿的,与女性护士联系。 再检查完另两户老人,最后来到老歌唱家的家里,还是嗓子的老毛病,秦风建议他回大城市看病,他也不愿意。 今天一天任务出奇顺利,现在还没傍晚六点,西部的天空还是很亮堂。 秦风考虑要不就不留宿在这儿,直接返回乡机构所在的木里坪,应该能在晚上不到八点就能回到,但有半小时需要在周围暗下来的山崖环境下行车,有违他的安全原则。 正犹豫间,突然接到楚非昀的微信:「风哥,在忙吗?在开车,还是在看诊?」 “在想你”这几个字,在秦风发出去之前,还是被换成了「刚看完诊,在想着要不要现在赶回去。」 无论男孩回复什么,一定会是让他安心的话。 男孩问他:「现在是在索玛沟吗?」 「对。」 此刻他决定马上走,两小时后就能见到爱人。 「那就别急着回去。」 回“去”?秦风敏感地发现了这个字眼。 紧接着,他又收到:「我还有十分钟左右到索玛沟。」 一瞬间,秦风的脑海里浮现出: 肯定是李叔告诉他的,乡人口专员李叔每个月至少要来一次,也很熟悉路线; 这地方两条路:一条是他来的只能通摩托的路,一条好开的县道要从他们岜木县旁绕行到邻省再到达这里,越野车再快也不会少于5小时,再加上不熟路,很可能开了六个小时不止; 宝贝中位瘫痪,根本不应该久坐,他自己也说开三个多小时车就是体力极限了; 意思是说很可能今早自己出发不久,宝贝就收拾东西出发了,中途说不定找个地方停下来休息过,才能撑到来这里; 以男孩的身体,根本就不应该长时间开车,会遇上各种因久坐、或生理问题得不到及时解决的并发症…… 医生很担心,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爱人来了! 楚非昀的车刚刚经过索玛村的蓝色路牌,就看到高瘦的男人站在山岗上,背后是西沉的橙色太阳,不炽热,却饱满。 见到他的车,男人长腿一迈,像飞起来似的跑了过来。 车马上停好,开了门,两人不约而同: “我好想你。” 我想你,很想你,超级想你。 再多的医学知识,也不过那一句:当我想你时,你恰好出现。 第87章 楚非昀还没来得及降下车身, 这个高度他自己挪下来会费劲。 见此,秦风刚想弯腰把他抱下车。男孩却先用手把双腿搬出来、放到车外的地上、再向他伸出手臂:“抱抱!” 第120章 男人分开双腿、一左一右护住男孩的小腿;又俯首让男孩环着脖子。 他一手托着宝贝的腰背、一手托着骶骨,双臂紧护住、同时有力的臀腿背发力往后带起, 不伤着宝贝脆弱骨头下, 小心把人从车座上扶着出来。 让宝贝无知觉的双腿踩在地上, 他是宝贝全面的支撑。 现在两人面对面、胸腹贴着胸腹,紧紧相拥。 砰砰的心跳在诉说着相思的心, 又无端感到一片宁静, 像是世上再无别人,只有夕阳落、朝阳升,只有他们如雕像般矗立共生。 谁也不提两人不过分别了11小时而已。 “小秦, 别杵那儿了, 吃饭~咯~” 从对方的肩膀上抬离少许, 又贴了会儿脸,温度都平衡了才再分开, 又因不约而同想碰碰对方的嘴唇、而重重撞到一起。 最后才不得不考虑到,世上怎会没别人, 到哪都是电灯泡。 刚才站在山坡上喊他的,正是这里的主人, 这位姓鲁的老歌唱家。 刚才秦风忘了告诉人家, 打算回去。他们家已经备好了晚餐。 秦风依依不舍再把人放回车座上、让他先把车停到路边空地, 等他一下。 又走到山岗上的房子告知:“鲁老师,很抱歉, 有个朋友突然来这儿找我,我就不打扰您了。” 老歌唱家:“怎么,你俩赶时间?不赶就聊聊天。” 倒也不是太赶,只是:“我那朋友……腿脚有点不便。” 70多岁的老人看了看他,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当地有习俗,是有点避讳身体不健全的踏入家门。 “哟,我是这儿的人,就一定得信奉老一套了?弄得我好像没在外头呆过似的。快让人进来。正好一起开饭!陪我聊聊天。” 他请了一对中年夫妻,给他搞卫生做饭还有护院,日常他非必要不出门,但欢迎朋友顺路就上门看他。 既是主人家同意,秦风走回大路边与楚非昀商量,毕竟大宝贝驾车那么久,也需要休息,这儿荒山野岭的也没别的地方。 况且明天也不是工作日,他往常也在这过一晚,与这位豁达的老人家聊聊天。 楚非昀便把车开到山坡上,停到人家门前。 等车泊好时,秦风从副驾帮他拿出轮椅、装好推过来。再把人抱下车,放在轮椅中,宝贝已经很累是借口。其实是他想与宝贝多贴一贴。 楚非昀这开朗小e人会讨人喜欢,见主人家站在门口,他便大声向鲁老师问了好。 老歌唱家到了这年纪见的人多,也爱与年轻人玩,看着便喜欢这眉眼弯弯的男孩。 门前几级楼梯有点高,老主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说着“考虑不周”,又喊帮工的大叔一起来抬一下,三个人合力把楚非昀弄进小院子里。 男孩看出,这位老人谈吐气度让人钦佩,饮食习惯也与沿海清淡口味一样。怪不得连不爱与人交往的秦风,偶尔也想来这儿叨扰人家。 他便与鲁老师从饮食开始谈起,听老人讲起以前的经历、创作的经历。 “……以前从这儿出去,是想看看天地有多宽广,倒也不能说一开始就会有这股子分享欲啊,想把这儿的东西带出去给别人看,对吧,别人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得先学。等吸收了新信息,再在脑海里把从小、从这片土地上的一些细末一起酝酿着,哎,不同于别人的东西就出来了。 再说到,时间久了,就越想探究这些东西,在我们族人的灵魂里写下过什么,你说现在在提炼精华吧,也算不上,但总归是把自己的见识,凭自己微薄的功力,以古今结合的方式展示给别人看……” 楚非昀点头,极为赞同。 就如半年前,他以这样的故事入选q影业: 一个代表正统传承、却潜心做美食的天帝太子,以及一个小小的花椒仙童,因为打赌谁能取得调料秘籍、需要去历险而中途结盟、虽然诸多磨合与矛盾,但最后还是为了共同目标、相互配合赢得天界料理大赛。 当时他放弃了自己一向擅长、却可被模仿和复制的画风,集中精力在以极简且中西结合的方式,为外国人讲好中国文化中,关于分歧与合作、热爱与正义的故事。 虽然短片画风,与上次《忍冬》一样,被粉丝狠狠吐槽,但不妨一边吐槽、一边下载同款小游戏。 下载量、在线人数及这个ip的营收,短时间已登顶本年度top1。商业的成功使他这次根本不再需要别人给他背书“艺术性”。 且搭载tan游戏平台,在岛国和北美同时上线。 而本国五千年文化博大精深,让外国人费力去理解,还不如在各种有趣比拼中呈现。 像小林老伯斥责他没“高深的文化底蕴和艺术性”?不懂“一期一会”?得先让老外对东西感兴趣是吧。 再加上相比老艺术家们,新兴一代对流量的灵敏把握,使得东西一出来便像爆炸似的遍地开花。 绯云的艺术商业化很是成功,便有很多人老是分析,他如何借偶然事件和男人一次次飞升。 却不知道他在一个个漆黑的深夜里的撕裂、抗争与挣扎。若没有深刻领悟的人文基础为沃土,何来生根发芽? 换句话说,那些生命里一点一滴的人和事,总会在一个时候,在每个人对广袤故土的虔诚传承中,草根也能开出鲜艳的花。 正如现在,与老艺术家在细节上分歧,却在主旨上达到共鸣,让鲁老师兴奋得连连说着“就在老头子这儿住下!” 两人聊天时,不怎么插得进话的秦风,给他们添茶,又为男孩夹菜。 不知是因为这俩搞艺术的顾不上吃,还是老人家的清淡饮食着实合他胃口,还是老歌唱家音色浑厚、而男孩清脆鲜活与之碰撞,今晚秦风竟吃得不少。 吃过饭,按这位老人家的习惯就是上山,一直走到山上一个小小的神庙那儿,随着夜风,吹本族的一种类似于竖笛的短笛子,吹那么个把小时下来睡觉。以前也带过小秦上去,现在也想把小楚带上去,但这小娃身体又不便。 秦风也想与楚非昀分享山上的风景,便说:“我把你背上去?这里的路比乡小学后山的路好走得多。” “风哥可别太勉强。”楚非昀笑着。 从老歌唱家位于山坡上的别墅开始往山上爬,不算难走,就是偶尔有点陡。 秦风背着楚非昀,在前面迈开腿快步走,毕竟太慢更消耗体力,约摸五、六分钟,就到了顶。 两人此时站在一个山头,向南望去,俯视着邻省的崇山峻岭。 此时余晖散尽,接管的是清冷的月光,静静地给雄壮的山脉勾了边,又遍洒在重山间的淌过的河流上。站得高了也不受震撼,是一片淡泊的灰和绿。 比他们落后些许的老歌唱家,仰头见山崖边,暗蓝天幕下,那大男生背着小男生的剪影让他有所触动,就掏出手机给他们拍了个照:“你俩看看,像不像一棵树?” 还真有点像,楚非昀觉得,若是秦风一人,站姿常如松柏,但多了他,像—— “听说有种树,叫合欢树?” 合欢,合欢。是这个不关心植物学、也不怎么读文学作品的医学博士,待鲁老师走远,对宝贝的小声调侃。 可他背上的男孩却突然想起,前几年自家老妈曾把铁生老师写的《合欢树》念给他听;妈妈还说“你要再不听老娘管教,过几年可就没人理你”,竟一语成谶。 像铁生老师同样的,尽力托举自己的母亲也没享天年,不,就算现在来说,他那漂亮老娘也没到天年呢。 白月光清冷,常让人多想。 他恨恨地捏了秦风一把,催促到:“快走,你这不到30岁的,竟比70岁老人走得慢!“ 再走几步,已经听到鲁老师的笛声,老人倚在一块临渊的山石上,月白衣袂飘飘。 风姿让这小年轻崇敬不已:“我总感觉老人家这么看,特别有宗门大师尊的感觉。吹着吹着,下一秒一个挥掌,就把准备偷袭他的刺客打飞。” 秦风偷笑:“少看点电视剧。” 楚非昀一口咬在他耳朵上:“少看点同志电影,要看就看我。”呵,昨晚被咬,现在是我反抗的时候。 两人继续往前面相传的神庙走去,其实已剩几面断壁残垣。 秦风背着他绕了一圈,便想找块石头把他放下歇歇,留点体力等会还得把人背下去呢。 可楚非昀却扯着旁边一棵树的枝桠:“风哥等一下!” “有什么好看的,走吧。” 身后传来男孩把枯树枝扯断的轻轻“啪”的一声,然后背上的人一晃,差点没栽下去,把秦风吓了一跳。 “我要看!”两人好不容易稳住,男孩很执着。 男人只好回身,在刚才那棵没皮的焦树旁停下来。 “这是啥?” 被雷电烧黑了一块皮的树上,刻了些东西。 ——秦风第一次来这儿时,老歌唱家就调侃他心里有事:“把名字刻在神庙旁的树上,思念就会越来越淡。” 第121章 秦风:…… 作为一个有礼貌的科学工作者,能说什么来反驳收留他一晚的主人么。 但那晚上,他还真就偷偷摸上去……每半个月到来,晚上总会悄悄地去。 现在树干上有十二个“楚非昀”。 越刻,他越发现爱意没有随时光变淡,反而变得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上次来时,楚非昀已过来定居,还想与他纠缠。就知道非理性信仰不靠谱,秦风上次便没再刻。 这次,本人都来了,居然还眼尖看见了。 什么运气。 不过也是,两人什么狗血缘份!全国14亿人,他们居然早就在网上遇见过。 ——见秦风不回答,楚非昀又问了一遍:“风哥,这是啥?” 这是爱到极致却自觉亏欠、思念却不承认、想见又不敢见的痕迹。他秦风能说? 男孩又自顾自地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秦风,我超爱你,我好喜欢呆在你身边,每一天,每时每刻。” 这家伙嘴真甜,像吃蜜糖长大的一样。 秦风找了块巨大的平石头,轻轻把他放下。 楚非昀用力扯着他腰间的衣服:“你干嘛,该不会想把我扔这儿吧?那我死了可是会变成鬼,永远贴在你背后,叫‘秦风,做鬼也不放开你~’” 秦风转过身,一手拢着他的腰、一手扶稳他的背:“好,生生世世。” 两人距离近得,能看得见对方的睫毛,根根分明、又被晚风乱拂。 两双漆眼明亮的眼珠里,只有对方的大头,你笑我也笑,对影成双。 两人的吻,落在夏日虫鸣,落在山间短笛,落在破庙残垣,落在怒江轰隆。 落在白月光遍洒的清冷大地,晚风中爱意盈盈,又有什么山翻不过去? 正当男人的舌头再次准备撬开男孩的牙齿—— 电话响得像催命似的。 唉,什么鬼啊!男人都已感到、眷恋与欲望膨大得快要撑破宇宙了!远离人烟,还能被现代化追上! 最好是什么天快要塌的大事! 第88章 “我妈吐了!我妈吐了!秦叔叔……”电话里传来高亢的童声。 是阿旺。 秦风心下大惊:这妇女周三晚8点左右, 到现在周六晚9点,此刻距离受伤约72小时,恰好是外伤性迟发性颅内血肿的高发时段。 但马上听到下一句“晚上我大姨来看我们, 她和我大姨高兴, 边吃饭边喝了一点啤酒……” 电话这一端, 医生差点没被气死。 她脑袋摔伤了不知道?还喝酒!他明明用二号黑体字打印了医嘱,其中就包括“十天内不能饮酒”让他们贴墙上, 看不懂吗!而且抗生素还是头孢类! 秦风拿起另一台手机, 马上打电话给张静,电话没接通时,又问阿旺:“怎么吐的?是我说的那样, 喷射性吗, 就是像喷水那样喷出来吗?” 阿旺还在叨叨:“我大姨夫不给大姨喝, 大姨每个周六都会来找我妈喝啊……我妈平时她能喝6瓶,今天才喝第二瓶就说晕, 说想吐,一站起来就吐得整桌子都是……” 另一边电话接通, 秦风管不上这小孩说啥:“喂张静,现在在哪?……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阿旺妈周三晚上8点摔伤头的事吗?” 张静清脆且带点悠闲:“我知道, 我们下午家访时, 那阿姨还好好的。” 秦风:“据说她刚才喝酒之后吐了, 你马上叫小杨开摩托车带你去阿旺家,不用拿急救包, 先观察,一到她那马上给我来电话。” 现在他有三个判断:若是由于摔伤后的前庭失调、导致比平时容易醉倒,给药后能恢复那还是好的;若是乙醇与头孢的双硫仑反应,典型症状以面部潮红、心悸、恶心呕吐、血压下降, 要等护士去看看;要是引起迟发性血肿引起的颅内高压,那就麻烦了。 这头说完,他又马上对阿旺说:“阿旺,我现在在索玛村,很远。这样,张静姐姐正在去你家,你要做的是一定不要让妈妈噎着,吐就让她吐干净。你先不要慌,看好妹妹,还要确认下那药片是什么时候吃的。” 挂了电话,他马上又打李叔电话:“李叔您在哪呢?” ……这下问题大了,乡公所的两台车,李叔和黎乡长都开走了,现在一台公务车都没有。 两人还在鲁老师家后山顶的破庙旁。靠在他身上,楚非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出些许惊慌。 秦风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过身准备把他背下去。 现在最快也要两小时摩托车程才能回到,鞭长莫及,只盼这全科小护士机灵些。 还好张静顶用,五分钟左右就给他打来电话:“是吐了一桌子,但现在已经没什么可吐了,看不出是否喷射状。” 背上的楚非昀,把手机放在他嘴边,秦风问:“gcs?” 张静:“哈,什么,我想想……”对,是格拉斯评分表。她在县医院是内科啊,不常用到。 秦风瞬间无语,他印象中这是基础吧?“睁眼、语言、运动反应!让她抬手抬脚看有没问题?” “没有说糊话,眼睛睁大,就是有点无神……阿旺妈握紧我的手……哎疼,行!没问题。” 这样看来gcs有15,秦风又说:“你用手机手电筒,检查瞳孔是否等大等圆、对光反射是否灵敏?还有测下心跳快吗?脸有没异常潮红?” 张静开了免提,一阵悉悉簌簌后回答:“瞳孔看着没什么不一样啊;脉搏15秒24、25次吧,我见脸色不算白。” 又听见阿旺妈小声说:“那药是早上吃的。” 目前虽然没有颅脑损伤的明确指征,但以他经验,万一真存在迟发性血肿,喝酒会让其加剧40%,还是去检查一下的好。 秦风想了下:“阿旺妈的亲姐姐也在是吧?把电话给她。” 好一阵子,才有另一个妇女略带惊慌的声音:“我是她姐。” 秦风:“大姐你听我说,阿旺妈现在看情况只是醉酒,但我担心的是,也有可能因酒精而引起迟发性血肿加剧,哎,就是脑子里的血管出了问题,严重来说,是会要命的。所以我建议:现在去县医院做ct。但现在周末晚上的,乡里没有车,所以我建议叫救护车过去。” 那大姐与阿旺妈用当地话叽咕了一阵,两个女人都说:“救护车……要好多钱的吧,没有就等等嘛,喝醉谁不会吐。” 不是,明明说了十天内不要喝酒,不是让他们把医嘱贴墙上了吗?秦风心里气恼。 那大姐反问:“你这大夫怎么还不来?” 秦风冷声说:“我今天在外面出诊。这样,张静,你还是先找人把她抬到医疗所,让小杨帮帮忙,能找到人帮忙就最好,尽量别让她自己走动。” 挂了电话,又马上在企微那儿给张静发指示:监测血压血氧心率及意识,每10分钟查一次瞳孔大小、肢体肌力,有什么问题,立即给他来电。他现在马上回去。 在背上一言不发的楚非昀,这才问他:“阿旺妈怎么办?” 秦风轻叹了口气:“患者和家属怕过度检查,不过费用也的确是个问题。” ct费要200块钱,且现在乡里又没车。这边要是县医院派一次救护车,3小时路程,起码500到800块。相当于是这边普通人家月收入的三分之一了。 过去他只需考虑 “最佳诊疗方案”,如今却要计算 “患者能否负担”。 楚非昀想了想:“风哥,这样好不,这钱我来出?” 秦风明白他的想法:“你意思是说,如果今天你没来这儿找我,起码乡里有台小车,你可以让小杨开车去送她去县城,就能给她们省下这800块钱,那她们只要付ct费就好了。” 楚非昀点点头。其实ct费他也可以付,毕竟阿旺和他妹妹这么小,万一妈妈有啥事呢?但先不啰嗦这么多吧。 秦风静默一秒,马上让他拨打了120,又把位置和患者情况准确告知,请求立即派车。 挂掉电话,他才说:“楚非昀,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但我不希望这成为一个惯例。你要记得,来这里居住是你的个人选择,没有必要为任何人负责任。” 几百块钱谁都出得起,但这只是960万平方公里的一隅。 “我知道,又不是谁都是阿旺的妈妈,对吧。”楚非昀说。反正上次儿童节,一千来块的礼物都买了,何况救人呢。 秦风把楚非昀背了下去,放在轮椅上。 又打电话给唐老师,问了在外打工的阿旺爸爸的电话。 再告知他情况:“你老婆周三摔到头,知道的吧?现在她吐得厉害,担心脑子里出血,送她到县城做ct,估计要200块。” 都已经特意避免提及是什么车送她过去了,那汉子还为200块ct费犹豫了一会,不过最终还是表示同意,并答应给老婆儿子打电话。 他请鲁老师和方叔代为照看楚非昀,又叮嘱:“你今天开车太累,在这睡一晚再走。”他需要立即经小路开摩托车回木里坪。 第122章 楚非昀连忙说:“你开我的车走吧,大晚上的开摩托太危险,明天一早我再包个别的车回去也行。”热心的老歌唱家连声答应帮忙。 但,医生想了想,“不行,我开摩托车回去,就算是大晚上的也只是两小时就能回到,开车走大路再快也要绕道县城,起码五小时。”又让楚非昀安心。 可他骑着摩托车,才刚刚开出索玛沟路牌,再次接到张静的电话:“秦大夫,阿旺妈十分钟前收缩压135,现在再测已升到145了!而且,好像开始反应有点慢,说话也有点大舌头。” 什么?“瞳孔呢?” “呃,我只能说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太等大。”张静在电话里,语调开始有点慌张,还传出模糊的:“小杨,你觉得呢?” “我哪懂呀!”师范大学中文系男生同样无措。 秦风停在路边。 现在情况符合颅内压增高早期代偿表现:“赶紧让患者平卧,头偏向一侧,拿一层枕头垫高头部。快问问阿旺和他大姨,确认患者有没有肾病?赶紧找甘露醇,在柜子最上层,看清楚250毫升包装的!” 甘露醇这种东西还真不是乡医疗站配给。问就是他自己掏钱,就是在那次他滑到山坡下,心有余悸而备下的。 又是一轮费劲的沟通后,张静回答:“据说没有肾病。” “据说”?阿旺妈不属于儿童和65岁以上老人,没有免费体检,不知道还真不奇怪,不得不赌一把。 秦风看看时间:“马上快速静滴甘露醇!”又想起这小护士不是熟手神外的不知道多少是“快速”,再次叮嘱:“每分钟两百。” 听见张静应了一声,赶紧又对着免提电话叫道:“小杨你再去看看,黎乡长回来了没有?没的话快去找农用三轮车,现在,马上,送县城去。” 小杨回话既有点慌张,也带着一丝奇迹降临的乐观:“刚不是说阿旺爸叫了救护车吗?” “来不及了!三轮车里,拿被子垫多几层抗震,头部垫两层枕头,你们几个人抬起时尽量别晃,张静,拿两瓶甘露醇带上三轮车,全程用压舌板保持舌头不后坠。” 这小护士没有急诊资格,连插管还不会;还要考虑到连救护车中都有可能没备药。这些已是他在此半年里,思考过的最优解。 这话幸好被赶过来帮忙的唐老师听见。30多岁的事业女性发挥了她的组织能力,让乡公所的另一名大叔找到农用三轮车。 秦风去而复返,在鲁老师家门前停好车,大步走回屋里:“楚非昀,你的车借我,直接去县医院。” 如果继续恶化,万一需要钻孔甚至开颅,县城急诊不知有没人能做这手术。而且他们农用车一出发把人送出去,现在他自己回木里坪意义不大。 “那我也跟你一起走。”楚非昀一边谢过鲁老师和方叔,一连也转着轮椅来到门前楼梯。 在这些地方,没车就等于完全没行动能力。秦风略一思索,便抱起他塞到后座,又把轮椅往车尾厢一塞。 这位医生一边把车开上从索玛沟村到岜木县的道路,一边再给唐老师打电话确认:“你们那边上车了吧?” 唐老师麻利回答:“对,已经出发。” 他看了看时间,已晚上9点45分。 女教师又说:“现在三轮车由牛叔开车,已让他尽量开得稳些。刚才抬上车时,阿旺妈已昏昏沉沉,已按你要求垫高她的头。小静、小杨还有阿旺,在车斗中。我现在坐在他大姨的摩托车后,跟在他们三轮车旁。你有什么事要转告小静?” “让张静继续保持呼吸道畅通。五分钟查一次体。” 但却听见免提的另一边,两台摩托车轰鸣中,张静带着些哭腔叫道,“震得很厉害,血压很难测。” 呜呜呜,教科书从来没说过会在这种破车上测血压啊。 “别慌!能测就测,关键是压好舌头,别让堵了咽喉,每五分钟汇报瞳孔情况。” 几位女性又是几番交流后,唐老师如是说:“小静说,现在这样看着,瞳孔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同样了!” 秦风还没说话,就听到一声金属与石头的碰撞,紧接着是好几人的同声尖叫。 “怎么回事!” 唐老师说:“没事,还好,他们三轮车压到石头了。阿旺很棒,把妈妈的头抱在怀里。” 却听到三轮车里的小杨大叫:“那个药瓶掉车斗里了,不过看着好像滴完了。” 秦风:“赶紧拔出静脉针,按紧止血吧。”这么惊险,没回血或血栓就万事大吉了。 那边又是好几个人的吵杂的沟通。 唉!世界就一草台班子。 他需要综合gcs评分、体温、血压、血氧、心率、瞳孔大小,以便作出合理决策,更不用说应有的ct或mri报告。 但山路上不时的颠簸,提醒他再也不是大医院里的、被主治助手、专培学生和持神外证护士环绕的副主任。 秦风一抬头从后视镜中看见,楚非昀紧张得两手紧抓住他的驾驶座,指尖都绷紧。才想起刚才忘了给他绑好安全带,万一伤到他脆弱的骨骼。 “坐好,在开山路呢。” 听他这么一叫,楚非昀才像醒过来似的,听话地靠回到后背,又为自己拉好安全带。 仔细留意到秦风没跟电话里沟通时,才小声问:“她会没事吧?” 谁知道。 医生只不过是台精准的人机,在所有变量中选择最优解,他又不是神。 第89章 晚上10:15分, 甘露醇静滴结束后15分钟,趁着三轮车行驶在不怎么颠簸的路段,张静尽量标准地再测了一次血压。 在这小护士抬起阿旺妈手臂时, 这大姐会用另一只手尝试拨开她的手, 阿旺轻唤妈妈时, 她也有所反应,尝试掀了掀眼皮但未成功。 虽然张静未能提供准确的瞳孔报告, 但很显然, 库欣反应在减轻,照这描述gcs在10以上。给药有效。 收到报告的秦风暗暗放下心来,撑到三轮车与救护车相遇应该没问题。 而他们的车还行驶在索玛沟到岜木县的道路上, 才三分之一的路程。 他打通县医院的电话:“我是火塘乡驻地医生秦风, 执业证号 2018xxxxxx, 原s大附一院神经外科副主任,现备案在岜木县医共体, 要求取得刚派往火塘乡木里坪的救护车联系方式。” 很快接到这台救护车的急诊医生的通讯:“您好秦主任,我是岜木县医院急诊主治小邓, 有在省医神外进修经验,听您指挥。” “很好, 小邓。现在患者用一台三轮车转运, 让你车司机留意一台车头上挂了盏橙黄色灯的三轮车。估计在半小时到一小时左右你们会遇上。” 不过县道宽不到哪去, 肯定会互相见得到。 秦风又说:“患者74小时前因头部外伤就医,初诊颅骨无骨折。两小时前摄入约40毫升酒精后剧烈呕吐, 瞳孔异常,血压快速上升,且gcs疑似降到8分以下,判断脑疝i期。” “后使用甘露醇250毫升冲击, 15分钟后gcs达到10。由于路程颠簸,现已停止有创治疗;随行护士未能气管插管,用压舌板防止窒息。若情况有变、或是你接收到患者,马上互相联系。” 见秦风未再跟人说话、而专注开车,楚非昀小声问道:“风哥要听音乐吗?你打开然后按收藏3,全都是舒缓的钢琴曲啦。” 秦风轻笑一下:“你怕我会紧张?” 楚非昀其实想说是我紧张:“不过如果吵着你打电话就算了。”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不过是在一切条件中寻求最优解而已。 说到紧张,等下是我们先到的县医院,那时协调起来才麻烦,ct、药房、麻醉、器械、手术室和血库等,术前准备有一个配合不来,浪费那么几分钟时间都有可能出问题。 更别说现在急诊还没真正接手到患者,也没有病史,连状况都是估计的;不靠谱的运输,每一次震动都会影响血液动力,从而改变生存机率。” “我怎么觉得有你在就万事大吉?风哥,你一定行的,对不?” “这情况就算我爸来也一样,没有哪个外科医生能单打独斗。你还真以为像电视剧里那样,摸摸脉就能把病治好呀。” 但男人抬眼之际,无意见到后视镜中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盛的欲言又止,无端的心软下来:“宝贝不用担心,交给我好吗?” 硬生生地憋住了“担心没用”。 在张静的后续口头报告中,阿旺妈的状态维持,偶尔还能微微睁开眼皮。 年轻小护士似乎终于进入了急诊角色,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慌张。且由于患者恢复一定意识,也不需要小护士用手一直压着压舌板,她在三轮车中的坐姿也能轻松些。 阿旺不停地呼唤着“妈妈”,而那妇女不时重复着一个当地词语。 来这儿快一年的小杨悄悄告诉张静,她让阿旺“念书”、“好好念”。 张静吐槽:“我就知道!我奶奶以前看我考差了,还装心脏病发作,想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 第123章 电话另一头开了免提,连楚非昀也小声偷笑起来,家长用这招真是屡见不鲜啊! 只有秦风不由得提醒:“张静,要知道患者随时有变化,心里要有方案备选。” 张静:“哎呀我的大神啊,你的电话又通的,前头不久就有帅哥驾着七彩祥云来接我,我担心什么,听你话就是了。” 秦风:“呵,又喊着想赚大钱,急诊护士的生命支持和创伤修复只是第一步,什么时候考上神外心外专科护士,能进手术室才是你钱途无量之际。” 又说:“等下那位邓医生接手,你留意看他如何插管,如何建立稳定的静脉通道,回头空闲下来多问问。” 县医院应该还没配备电子可视喉镜,还是原来那套弯型喉镜,更讲究盲探插管手感。 更别说等下万一真的需要引流,县医院手术室肯定不会有开颅钻,万一还用手动钻,压力完全凭手感把控。这玩艺儿一般人只会在学校里才用过,不说华瑞这些高端私立,一般连市三甲都不用了。 救护车与三轮车在11点相遇。小邓医生跳下车,查体后接手: “秦主任,已接手患者。目前 gcs e3v3m4,瞳孔左边略小,差异不足1毫米,对光反射迟钝;血压140/90,心率 92;压舌板已移除,呼吸道暂时通畅。” 秦风马上回答:“插管,深度22,接简易呼吸器通气,潮气量300,频率12。护士协助建立两条静脉通道。” 训练有素的急诊医生和护士立即动手。 副主任再度指挥:“插管后立即静推夫赛米20毫克,同时随时准备二次使用甘露醇,让家属先签字。监测尿量。转运途中每 10分钟记录三联数据,出现瞳孔散大或gcs骤降,立即报告。” 终于不用在“据说”、“看起来”、“呃太晃啦”中沟通。 把患者换到救护车之后,要求成年家属同乘,阿旺的大姨还有护士张静便上了车,救护车调了头赶回岜木县。小杨开上阿旺大姨的摩托车,搭着阿旺和唐老师,稍落后于救护车一点。 医生让他们监测尿量,但这一头的救护车内,县医院的急诊护士刚用床单盖住患者下身、准备拉开衣物插尿管时,被大姨猛地按住手:“有男人在,男人!”指的是小邓医生。 虽然那护士再三叫着“阿姨放手,这是必要操作”、“刚才没听到医生说吗?要看尿量”也不顶用,折腾了好几分钟。 最后还是暂时空闲的张静帮了她的忙,一屁股坐在这大姨身上压着,又转头厉声唬住:“大姨,你再不放手,你亲妹妹要是不行了,你给她养小孩啊?” 这是她在内科给慢病老人打针时常用的手段,谁叫这儿的老头子老奶奶们不听话。 大姨听到会“不行”,才真正害怕起来,这边用手擦了眼泪鼻涕,那边拿起笔签字,手抖得都写不好字,签了一半又终于想起要打电话给阿旺爸,跟他说他老婆的情况。 阿旺爸也很意外,毕竟两小时前那驻乡医生才说要去县城检查下,怎么突然坐上救护车,还昏迷到说不出话来。 他记起刚才秦风打过他电话,现在马上回拨,跟秦风好一阵沟通,才知道情况突然变得如此严重,说着第二天早上买高铁票回来。又回拨了大姨的电话,让她乖乖听医生安排。 秦风与阿旺爸通话完毕是11点半,导航显示他离县医院不到10分钟,而救护车回到县城还有1个半小时。 就在秦风与小邓联线的背景音,是那大姨接了阿旺爸的电话后、连声向他们保证会听话、签字时—— 心率计突然响起警报,短时间从92升到124,护士赶紧量血压,收缩压突然破了180,而小邓查瞳孔,就算没瞳孔尺都可看出左右差异起码大于2毫米,对光反应消失。并且怎么拍打呼唤,都失去了应答反应。 秦风一边急踩自己车的油门,恨不得隔空给救护车加把油:“甘露醇直接静推125毫升,2分钟内推完!同时静注夫塞米40毫克——注意看尿量。呼吸频率16,用力捏。拍打没用,直接压眶!” 脑疝急剧恶化,救护车回程都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听见楚非昀问“怎么会这样”。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怎么办”才是。 这时他们已驶入县城,就在西头不远的县医院门口,保安还在打磕睡,被秦风催命似的按喇叭声惊醒。 秦风直接扔下两个字“急诊”,就把车往最近的车位一停,拿上手机就大步跑进医院。 剩下车后座的楚非昀:…… 轮椅在尾厢啊,哥真的把我扔这儿了?幸好他的大声呼喊引来保安大叔,虽然一脸被吵醒的不满,还是帮助了他。 秦风一边直入医务科找今晚的值班调度,出示执业证,一边安排人员准备ct室和手术室,骨科钻及相应钻头、各种药物及监控仪器、调用当值的骨科值班主治、和普外手术护士等。 不久在值班调度处收到救护车通知,推药约十分钟后患者情况暂时稳定下来,gcs恢复到8。但毕竟还有近80分钟车程,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那边张静都已打通阿旺的电话,让他不停地在患者耳边叫着“妈妈”。 在这1.5小时内,不知是否奇迹,反正情况没有再度恶化,甚至患者偶尔睁了一下眼皮,对肢体刺激偶尔有反应,但气管插着管,患者一个字都表达不出。 刚才秦风抽空发了条微信给楚非昀,问他有没找到人帮助他下车,又发了个电话让他找内科的小戴医生,安排个休息的地方。 但楚非昀根本安不下心。在保安的帮助下拿出轮椅,就只是把自己挪到驾驶座上,切了手驾又调了座椅角度、以舒缓累了整整一天的身躯。 开着车窗缝、在车上听了个把小时音乐,迷迷糊糊之际,楚非昀突然被一阵救护车“哔咘”声音惊醒。 抬起头一看,斜前方的大红急诊字样下,他见四五个人等在那里。 人群中,秦风已经换好一整套深蓝色衣服,长身玉立,神情严肃而专注。 而救护车此时经过大门、准备停下。 看来阿旺妈活下来了,太好了! 车一到,患者一被抬车,秦风终于能亲自查体,gcs 8、左右瞳孔差1.5毫米,判断有时间完成 ct,“头颅平扫3mm”。 结果是「右侧硬膜下血肿50ml,脑内血肿20ml未破入脑室」。虽无 cta 判断活动性出血,但硬膜下血肿量已达手术指征,须立即施术以减轻脑疝,“赶紧让家属签字”。 不然撑不过一小时。 而最近的有开颅硬件的省医院,有7小时高速路程。 一切手术流程顺利进行: 骨科主治协助固定头架;手术护士与全科麻醉师各司其职。 秦风双手握持骨科钻,垂直钻入颅骨;显微镊挑开硬膜,见暗红色血凝块涌出,立即用吸引器低负压抽吸。用普外导管插入血肿腔,固定于头皮,接引流袋。 器械是落后的,还好用得上的工具他都熟悉,因为他有个要求高到变态的老爸。 术后gcs短暂回升至9。 此时,医院停车场外,楚非昀见小杨开着摩托车、载着阿旺和唐老师终于来到,他也挪了出来:“你们跟我去手术室外等着,阿旺放心哦,秦医生已经在救你妈妈了。” 凌晨也依然白茫茫的手术室外,阿旺一把抱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大姨,两人哭成一团,又与阿旺爸打电话。 弄得楚非昀和小杨两个搞艺术的敏感小年轻,也禁不住落泪。见小杨还可以半夜打电话吵醒自己妈,楚非昀心乱得更难以言喻。 成熟的职业女性唐老师,承担起照顾两个男青年的责任。 张静没权进手术室,她回原来宿舍换了套衣服,也赶来看情况:“你俩嚎啥呢,等消息呗,这么大个副主任在呢!如果在男频小说里,秦主任这种就叫龙傲天体质,懂吗?” 手术室内。 除了一开始的暗红血块,十来分钟后,鲜血变得红得触目惊心。 现在术前验血结果已出,血小板计数正常,但乙醇浓度让血小板聚集率大大下降。 一个单位血小板下去,无效;夹闭引流管,改变体位,用各种药物冲击,无效…… 在他已经采取了一切可能的最优解后,半小时内gcs掉到4。 医生又不是神。 凌晨快三点,秦风扔了手套、脱了无菌服,走出手术室。 等在那儿的六个人齐刷刷地看向他,目光满是企盼。 自家宝贝泪汪汪的,神情却信任无比。 尤其是才12岁的阿旺,黝黑的皮肤与立体的小脸,更显得眼睛稚嫩而明亮;但年幼的孩子不会听得懂“创伤性脑内血肿在凝血障碍下的恶性进展”。 这几年来,他对家属这种目光再熟悉不过,往日在设施完善、人员齐备的环境,患者这样的情况几乎不可能会报告坏消息。 但恐怕此时此地,他需要对这个12岁少年宣告,见妈妈最后一面吧。 第124章 第90章 估计这个12岁男孩怎么也不会想到: 只不过今晚瞅了两眼像往常那样带着啤酒过来的大姨、又瞅了两眼贴在墙上的秦大夫的医嘱, 而没有阻止,妈妈就突然变成这样。 唐老师看看那边三个20出头的小年轻,又看下听见这话已目瞪口呆的中年妇女, “秦大夫, 我能陪着孩子吗?” 秦风低声:“患者面容不太……” “我明白, 十几岁时,把我带大的奶奶也是脑溢血去世。” 秦风点点头, 让护士带他们套一次性无菌衣。 回头再跟大姨说道:“大姐, 我简单说吧,现在患者继续救治的作用不是很大,请你马上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放弃有创抢救, 让她走得舒服些。” 这个地区自古以男性为尊、而女性地位低。这患者老公不在, 患者姐姐没主心骨,只能让她快点联系妹夫。 那大姨刚手忙脚乱捡起电话准备打给阿旺爸, 就听见后面隔着两排坐位的小杨叫道:“你怎么救不了呢,你不是龙傲天么?” 张静几乎算是猛地一掌拍过去, 捂住他的嘴:“我给你们打气而已,听不懂?要是每个人什么病都能救活, 地球早就挤爆了!” 知道再让他激动乱说话, 可能会引起医患矛盾。 尽了告知义务, 秦风起身,刚想提醒楚非昀离开这儿, 不要沉浸在这气氛。 里面的护士提醒:“秦大夫,进来看看患者。” 意味着患者的心率和血压,已经由于脑干受压、而中枢抑制,越来越低。 他只能迅速转身进门, 却听见小杨在身后叫道:“奇迹发生了吗?有救了?” 张静再次叫:“你以为写小说呢!大姨,打他爸电话快决定吧,要不抢救起来,你妹妹受罪可大了!” 胸外按压会压断肋骨,电击时皮肤会被灼伤,只要家属不签字放弃,就得抢救到最终确认脑死亡为止。那时,遗体就很难称得上体面了。 见大姨还是没动,张静拿过她电话,回拨给阿旺爸,把情况给他说了。 阿旺爸也哭得说不出话,但也决定不下来放不放弃,只不断重复说着,我已经走了三小时、快要走到高铁站了。 她作为护士,是没法讲出“你家人没救了”这种话,只能说救治希望不大。 楚非昀来到他们身旁,对着免提电话叫道:“意思说你老婆救不了了,让你同意放弃抢救,让她离开时舒服些。” 可他吼完,刚抬头便对上了那中年阿姨,一双红得像血一样的眼睛。 张静连忙把他推开,怕残疾的友人被这强壮妇女揍了,也没想明白一向笑眯眯的楚非昀怎么突然简单粗暴。 过了两小时。 秦风在停车场找到楚非昀时,见他车驾驶座门开着,轮椅停在门边。 而宝贝坐在驾驶座上,听着音乐,双眼睁得大大的,定定看着车顶的某个点。 他打开副驾的门坐进去,轻抚着爱人的脸。 楚非昀没看他,只问:“阿旺妈走了?” “嗯,胸外按压开始没多久,他们家属就放弃了。” “风哥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救不了了?” 楚非昀回忆起,当时秦风的凝重,像是个知道会输的赌徒。 秦风默默认下。当时十一点半左右,小邓报告脑疝iii度发生时,患者还有1.5小时车程才能到医院,给药后路上多次体征波动。 宝贝质问他:“为什么?你不是让救护车那边用药了吗?她不是都已经撑到来到你面前了吗?” 秦风其实可以向他解释:就像水管破了一个口、或是水坝决堤,一开始口子很小,但随着时间,破口越来越大。 当他凌晨一点多接手患者时,一查体就知道只不过是药物的作用、又或者真的是儿子的呼叫,暂时抑制了中枢神经的衰亡。 换句话说,当时gcs8是个假象。 就像他爸、博导严教授、带教朱院长,遇到这情况肯定直接劝家属放弃。下不来手术台是其一,侥幸术中救回来、预后也极差。 换句话说,当时已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赌的就是这女人,会不会是那0.1%的幸运者。 术中拿到验血报告,验证了继承自前辈的经验:酒精使血管变脆、酒精的浓度抑制了血小板的作用、造成凝血功能障碍。 他尝试过,这个血库里所有仅有的血小板输了、凝血因子用了,都补不回来那个破口。 奇迹之所以叫奇迹,就是因为并非常态。 脑海里如此多医学解释,以及时间地点等硬件,最后只能轻声告知:“叫‘希望奇迹发生’?” 楚非昀又再追问:“如果是在海湾市,她能救回来?” 如果患者遵嘱不喝酒、如果呕吐时送院、如果i度时送院,基本上1个小时内:术前cta找到出血点、术中开颅双极电凝一用,术后专科护理做好;70%以上能救回。再加康复及时介入,起码不至于偏瘫这样的严重后遗症。 他只能轻抚爱人的头:“宝贝,你……别难过了行吗?” “可那个12岁的孩子,就没有妈妈了呀。”楚非昀说着,向上凝望了车顶许久,这时泪水终于像决堤般落下。 大概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哭,是为了那孩子、为了那个才35岁的女人,还是为了自己、或是自己那还不到46岁就去世的妈。 哭了很久很久,久到秦风用了大半包纸巾给他吸眼泪、久到眼睛都红肿充血。 久到秦风哄到没话可说。 男人叹了口气:理智上,他能理解一个前两年失去母亲的人,现在见到另一个孩子也眼睁睁看着母亲离开,一定很难受。 感情上……他没法深刻共情。对患者及家属的劝告只是出于医学人文。 他尝试着回想,如果自己妈陈英突然去世?他会难过吗? 像他父母及他自己,早就已经在律师那立过遗嘱。包括以他们各自的社会地位,应该举行什么规模的丧礼。 他们一家三口之间,大概率会体面处理完后事,结束后日常该做什么还是什么。 就在见男孩流了很多眼泪,嘴唇都干得起纹路,秦风怕他脱水导致低血压,从他书包里找出保温杯:“宝贝喝点水好吗?” 多喝温水虽然常被吐槽为直男关怀,但也是多重循证支持的合理措施。 还沉浸在情绪中,楚非昀抬手挡了下。 秦风再哄时,却发现对方嘴唇开始变得苍白、微微气喘。 就知道耽于悲伤没啥好事! 他马上转身从副驾出来,连车门都不敢关、怕震到宝贝,一边来到驾驶位、一把拉开轮椅、一手托颈一手环腰、把人轻柔抱起,就大步往急诊冲进去。 凌晨快六点,急诊科护士刚见这位外科医生离开不久,又见他抱着个人冲进来:“找内科值班医生,快!“ 秦风一边喊人,一边已迅速把人放到一张整理过的床位、一手扫开枕头、从附近推车里拿过一次性面罩、撕开、插到氧气管上、戴到宝贝脸上,一边马上用酒精消毒了放在推车里的血氧夹,还好95,边拿起袖戴式血压计,收缩压只有65!低血容量性休克。 这边护士呼叫完值班医生,也迅速回来,掀开患者上衣、擦洗、贴上心率电极。 内科当班居然又是小戴,其实他起床穿鞋跑出来,一分钟就出现,却被秦风的眼神吓得吞了口唾沫:“秦主任……” 这俩怎么又来了。 秦风大喊:“收缩压65,赶紧扩容。”他没权开药。 小戴一看楚非昀意识模糊、口唇发白、甲床青紫,氧都吸上了,心率还高至120多,让护士立即取500ml生理盐水来,见秦风已从推车上找出留置针、手消、戴手套、消毒患者手背、熟练进针…… 这位内科医生也只能向护士叫道:“愣着干嘛,插尿管啊!” 紧急处理完成,小戴观察了几分钟,患者心率在缓缓下降、血氧已升至97。 一般来说,进入观察期,他这医生对护士下监督血压的医嘱后,就可以走了。 但现在哪敢走,太子爷还在那儿,随时要炸毛。 他见楚非昀脸色这么白、而更显得两眼红肿,忍不住又吃起瓜来:这两人又咋了?该不会是吵架了?太子爷把太子妃气成这样? 唉,可惜上周的瓜都没吃完整。 爱人在自己眼前,不过几分钟,突然变成这样,秦风终于能稍稍共情患者家属。 出于确认运动反应也好,出于只是想把这只纤弱苍白的手回暖一点点也好,他没法放开楚非昀的右手,握着、又用拇指一下一下轻扫宝贝的手背和手腕。 无意中回头看到小戴还杵在床尾,才抬抬下巴:“你回去休息吧,等下我看着血压再为他调整体位。” 做医生的都知道值班不易,一晚上睡不了觉,第二天还得接着干。 小戴如蒙大赦:“那有啥事儿您再叫我。” 回去又睡了一个多小时,到7点半起床,看了看患者好转情况,又给他们打来两碗稀饭、几个鸡蛋和咸菜:“秦主任,您将就啊。” 第125章 这有什么办法,小县城医院,又不是他们院的饭堂还能定制,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秦风略嫌弃地看了眼咸菜,一口吞掉一个鸡蛋,再抬手拿起稀饭喝完。 却细细地观察着楚非昀的状态,看着血压已回升到100左右,血氧也稳定在98、可暂不吸氧,稀饭也降到微温状态,才试着给已可半躺的楚非昀喂了一小口米汤。 观察下宝贝反应还行,把鸡蛋弄到粥里、压得极碎,再一口一口喂给他吃掉。 这让本来想跟车回乡、而在医院里到处找他们的张静,看在眼里: “啧,秦大夫,我发现你对绯云,和对我们,简直是两个世界。哼,双标霸总!” 她周五下午才到,从周五傍晚到今天凌晨,一共30个小时,就进行了相当于多少场口头加实操业务水平考试? 秦风轻轻一嘘,又小声问:“现在阿旺家怎么样?” 他没义务管后续他们如何处理阿旺妈身后事,毕竟该交接的、该尽的责任,都已在凌晨处理完毕。 张静:“乡公所有个李叔过来,带了大姨去弄死亡证明;现在小杨陪着阿旺在这县城住两天,等他爸爸回到;唐老师也说你俩回去时叫上她,毕竟她明天还有课。” 秦风又小声说:“辛苦你了,昨晚表现不错,记得复盘。” 张静:“我还复盘呢!现在都还是懵的,而且,人也没救活。” 过度共情会失掉理性判断,这小护士也是情感丰富那类,要提醒她保持心理健康。 “人没救活不是你的错,采取了当前条件下最合适的措施,剩下的——” 他正沉声说着这句话,却由于楚非昀的手轻轻一抽,他马上噤声,凑近床头看对方的反应。 动作的温柔、流露的心疼,冰山都给化了好吧? 内科戴医生、与原内科护士张静,两人对视一眼:打脸真快! 第91章 上午11点多, 输完两袋生理盐水,楚非昀状态稳定下来,趁着唐老师也找了过来, 大家商量着回火塘乡。 秦风给他拔了针、按住针孔, 又随口问小戴:“对了, 反正差不多对症,你顺便给我开些林格氏液带回去, 乡级医疗所不配备。” 毕竟有些年纪大的乡民, 看情况用别的药物,补液效果会比仅用生理盐水好那么一些。 顺便?小戴哭丧着脸:“秦主任,你以为像我们那呢, 对症就能开。林格氏液在这儿属于’辅助用药’, 每月限量 50 袋, 上个月给肠梗阻患者用完了,现在月初, 这药空着还没到货呢。” “别说林格式液,就这些生理盐水啊、留置针我都不想开单收费, 要不一查起来像这轻症,给扣个’过度医疗’, 罚我这总价十倍。” 又憋不住吐槽:“昨天有个胃溃疡的老头儿, 我看他整天喝酒肝也不太好, 但雷贝氏肠溶片报不了,只能开奥某拉唑。现在每天最头疼的, 就是给人计算报销比例,好像我坑他们那点钱似的,感觉得进修个会计课程。” t医大毕业的呼吸内博士来到这降格为内科全科,且考虑的还不能只是最优解的问题, 与私立医疗的制度不一样。想赶紧回华瑞啊呜呜呜。 要说这事本来也轮不到他们,还不是新上任的小陈董,即陈平,想出来的鬼主意。 招聘进来的博士生,专培结束取得主治后的三年内,只要是社区或基层服务时长不够的,都得在本国相应管理部门每年号召的、对贫困地区医疗援助参与一次,即一整年。要不别想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 其实说白了,无非是为了打击无社区服务经验的太子爷秦风。 年轻一代本来还盼秦风挣扎一下,结果太子爷二话不说从了命,还去到最偏远的地方,被小陈董拿他“以身作则”说事,其他人更不敢吱声。 内科和别的还好,最可怜的外科专科的,来到基层医院只能都到普外。像秦风原来的助手小李,现在还哭诉无门,不知今年底支援时会被发配到哪。 秦风:“……辛苦了。行吧,我网上订。” 张静补刀:“也不看看你们这位霸总,每月那点收入都不够自己贴补的药物支出。”看昨天的甘露醇、及一次性耗材清单,就不是乡医疗所能拿得到的东西。 小戴嘻笑着:“那我还是没法跟秦主任比,他家大业大的。”又把他们送出去。 带着张静和唐老师去往停车场,秦风推着楚非昀走在前面。 楚非昀问他:“风哥,你今年底会和戴医生他们回去吗?” 他认为主角就应该英雄般杀回去,把反派陈平,大大反派周强等人,打得落花流水猪狗不如,把那些唾弃他的人的脸打得噼啪响。 “嗯……”秦风第一次没法确定给出答案。他有更深层次的目标。 虽认为楚非昀的身体状况,不应该跟自己一直留在这儿,但男孩一定不会听劝,回去海湾市、或到岛国。 且自私地,他不想宝贝离开他身边。 他自私地如此想着,而楚非昀也笑着对他说:“你决定就好。你在哪,我在哪。反正我在哪儿都吃得开,哈……” 但话还没完。 有个矮小人影从旁边冲了过来,照着他俩抬脚就踢。 是刚刚失去了母亲的阿旺。 被小男孩踹了两脚,秦风皱眉避开第三下攻击,却见他离楚非昀越来越近,一手握紧这男孩两只细长的胳膊:“阿旺,到此为止。” 那个男孩一直骂骂咧咧着什么,他们没听懂,他被跑过来的小杨给抱住拉走,唐老师终于听得清他嚷的是:“妈妈死了还敢收费。” 没法与陷入混沌中的孩子多费口舌,秦风继续走向停车场,把楚非昀平稳抱上车,又让张静坐后排照料着。 唐老师也坐进车里:“我跟他解释过死亡,但我想,他还需要时间接受。最直观的,刚才李叔带着他大姨去办手续缴费时,他在一旁听见说要交一千四百多块钱,而交了钱,妈妈还是回不来,孩子的脑筋一下子转不过弯。” 又说:“秦大夫,抱歉啊。” 秦风摇摇头:“您只是老师,没必要为学生道歉。大家都系好安全带,回去吧。” 唐老师叹口气:“我作为老师,是教书、更是育人。这一点我应该引导他的。” 车子开在回乡的路上,作为高知分子的秦、唐两人,就着现在的教育制度交换想法,包括很多人受网红一夜暴富神话而变得浮躁、包括视频软件在低龄留守儿童中泛滥使用、再谈到个性化教育。 唐老师感叹:“……就比如现在ai教育这么发达,也能根据学生的知识水平个性化定制学习任务。但为什么还需要老师?我就是想给他们带来一些新的想法和观念,而不再是重复父母一辈的老路,在家务农或到了16岁就到外面打工。别让九年义务教育学了等于没学。” 秦风皱眉:“个人力量能有多大,如果不从制度上去改变和因材施教,单是靠捐赠、靠资源倾斜,是做不到可持续发展。” 后排的两人好想掏出两块瓜:“境界好高。”“不明觉厉。” 张静:“我小时候最不爱念书,本来只想考中专,还不是因为现在大医院都不招中专护士。” 楚非昀:“我也不爱念书,数理化简直一坨屎,卷子发回来都不想再看第二眼。” 张静:“你没事,有秦大夫照顾。” 楚非昀马上鼓起腮:“谁才要照顾,说得我好像没自己挣钱似的。” 张静又感叹:“我啥时候能像唐姐姐、秦霸总这么财务自由,也能一挥手:’都给我捐了!’” 年收入上千万、还拿到tan平台股份的画师:“哎我和你不一样,只想说’快到我碗里来’,把一年到头挣的钱全换成金子,天天躺上面。” 张静:“不硌得慌么?” 楚非昀:“你还嫌钱硌人呢?” 又说:“小时候看童话故事,不都说那些英雄屠了雄霸宝藏的龙,然后把恶龙的宝藏都分给别人么。每个人都想扮演英雄,我最想当那条恶龙,睡在宝藏上。” 听着后面两个人像孩子似的无脑对话,秦风一边驾车、嘴边隐隐浮现笑意:只要有他在,会保宝贝长命百岁,余生快乐无忧。 开了近三小时车回到火塘乡木里坪,秦风问楚非昀要过那台山崎忍者。 又轻轻吻了他的额头:“我把这车先开到索玛沟,放在鲁老师家,把载有医疗器材的摩托车开回来,平时也需要用上那些器械。” 楚非昀忙指着院落里、防雨布盖着的价值30万的机车:“在那。话说你刚才就应该搭小巴去索玛沟,省得送我们回来,费三小时。” 秦风当然不放心楚非昀还自己驾车、或是唐老师有可能驾车没他稳。 把机车推到门口,戴好头盔的秦风一拧油门,那台价值不菲的机车,发出一声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就连他想摆个帅气姿势与男孩挥挥手,却发现人影都见不到了。 第126章 楚非昀在门边,见他像一支箭似的冲出去,像是自己也乘上那台车似的兴奋不已,回到屋里马上把脑海中的印象画下来。 这一边,飞弛中的秦风,试着适应这台新车的节奏。脚尖轻点换挡,动力响应快得几乎有些不真实,且后背没有以往那些沉重的器材,轻轻一扭,速度就已跃升。 那段塌方的山路在脚下延展,弯弯曲曲地缠绕着山脊与沟壑;带着山林间潮湿的泥土味、和远处溪流的气息,疾风扑面而来,脖子和脚踝处凉飕飕的—— 就没搞懂,为什么有人骑机车还喜欢开快车,特别是设计时速这么快的机车,完全不符合山区运输安全标准。 六点多,秦风从索玛沟把那台旧摩托骑回木里坪,见医疗所里摆设整齐,物资按需摆放,表扬张静:“不错,工作有条理。” 小护士暗暗擦了把汗:“幸好在霸总回来之前,我收拾了一遍,他不知道昨晚这个战场有多乱。” 两人回到斜对面院子里,刚好楚非昀把“红烧牛肉”浇在面条上,眼睛笑得弯弯的:“你们饿了吧,先吃饭!” 张静很有眼色地捧着自己那份,进屋刷手机:“霸总女仆没权上桌啊,你们慢慢吃。” 剩下两人,就着余晖分享预制食品。日子平淡,味精来凑。 “那台新车好开吗?”楚非昀似乎已迫不及待想他分享感受。 吃完一口面,秦风放下筷子又用水漱口,才说:“我考虑过,预计能在十次试车后能带上你。刚才第一次,我把速度控制在40-50之间,且标记了路上的十几个有可能产生危险的转弯位置,但今天阴天,有些山路段能见度不太高;第二次,我需要在晴朗的中午,穿戴护具的基础上试着把速度提高到80,第三次……” 楚非昀哧哧地笑了起来。 “什么?”男人疑惑。 “风哥,你不喜欢开它,对吗?” 秦风顿了顿:“我答应过你,会带你乘上那台机车……”年轻男孩喜欢速度与激情,他又不老,他可以。 但大宝贝凝视他,微笑不变:“你是不是不喜欢嘛?” 秦风:“没有,只是需要一点练习。”他不应该说不,楚非昀一定会很失望。 “风哥,你没必要勉强自己做不感兴趣的东西。” “我没有说我不感兴趣。”爱人把欲望投射在自己身上,要满足。 见沟通似乎陷入死循环,楚非昀拿出平板:“刚才画的,你是第一个看到的哟。” 画里,是一个伏在机车的线条优雅的人物背影草图,应该就是秦风刚才出发时的身影; 第二张画,模拟着这个身姿动态,但勾出初稿有点像个豹子,野性十足; 第三张同样是个豹子的初线稿,但稍有变形,像—— 秦风突然福至心灵:“这该不会是个新boss的设计稿?” “哈哈,对了!这是诸神ii里内容,剧透一下。”楚非昀笑眯眯,又说,“给你看这些,是因为我想告诉你,我已经满足了啦!” 一阵异样感觉从秦风心里冒了出来。又像是突如其来地,被一双羽翼包裹,既柔软,又温暖。 在这里,他可以是不擅长骑机车的、可以是不完美的、可以是说“不”的人。 在这里,他不需要考试满分、表现完美、不需要证明价值、成为让人交口称赞的第一,他就是唯一。 他眼中的人,眼中也只有他。 男人蹬蹬蹬跑过桌对面,把爱人一把抱起、坐回凳子上,又把头埋在他颈窝里,蹭蹭,蹭蹭:“……主要是昨晚没睡,太困了。” 这是借口。他72小时不睡也能手不抖。 男孩也环着他的脖子:“就是,太困了,啥都不好玩,就抱抱好玩。” “楚非昀,我车技没那么烂。” “那是,风哥开车太猛了啦。” “开车……感觉是在阴阳我。” “开车嘛,难道不是调戏你?” “你就是在调戏我。” “有种来亲一个呀。” 亲就亲,谁没种。秦风托住楚非昀的头,迫不及待地贴到男孩的唇上,这次,一定要攫取他的蜜露。 就在男孩也迫不及待微张嘴唇、等待着男人的侵略—— 门铃响过之后,唐老师进门的第一句话: “小楚,我想跟你谈谈。你转钱让李叔给阿旺家结了账。另外,还给了慰问金给他们,金额还不小?” 第92章 秦风把人放回轮椅上, 把餐具收拾进厨房,又给唐老师倒杯水。 见唐老师坐到他对面,楚非昀甜甜对她笑着:“也没多少啦。” 但这熟女小姐姐眉间都是不可置信:“你跟我说30万没多少?” 30万?秦风也略为吃惊。 如果楚非昀真是那些不谙世事的富二代小公子, 随随便便捐30万倒不是什么离奇事。 但宝贝如何出身、如何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几年前为他的治疗费, 他母亲和外公还要顿顿啃白馒头;三年前为了五千块买断费还发愁, 去年2月还为了20万版权把自己气得心率失常入院…… 这一年的极速飞升,近400万的汽车、30万的机车说买就买, 这是他自己享受的也就算了, 正如他自己所说,就算拿金子做床躺上去,也不过是一句“我喜欢”。 但现在一下子给这个素昧平生的家庭30万, 是啥意思? 楚非昀吐吐舌头:“不就看阿旺才12岁, 还要带着个一两岁的妹妹, 挺可怜的么。” 唐老师叹了口气:“小楚,半个月前认识你。听小杨说起, 你收入不菲,起码比他这个年轻的网文大神还要高。你想怎么花自己的钱, 姐我没权去管。” 她怕的就是城里来人的俯视,而教育最起码要做到平视和注视:“姐是来与你商量, 怎么把一个12岁男孩教育好的。” 楚非昀:“不就他爸以后一个人带两个娃, 这样算算, 他们到18岁,每个月……” 并不擅长理科的小楚同学, 想着怎么才能说服这位会计师出身的熟女姐姐呢?只不过觉得既然30万的机车都买了,给30万安抚那孩子一家,应该不算多吧? 而会计师出身的唐老师已马上报出:“加上定期存款复利,以他和妹妹分别到18岁的话, 每月1200块钱左右。” 对!不愧是高知人才,算得真快……呀,每月才1200这么少? “我就不提这个地方的年人均收入水平是多少,而这火塘乡又与县城里的人差异是多少,我就问你,但他们到18岁每月要多少生活费,与小楚你有什么关系呢?” “没什么关系呀,纯粹就觉得这两兄妹……可怜呗。” “小楚,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他们看似突然失去母亲很可怜,但他们不是没有爸爸,父亲也要负责养育子女的。你知道吗,你和小杨在微信上聊这件事,在小杨身边的阿旺也听见了,他刚一直吵着让杨老师把这钱马上给他,又与他爸在电话里说这事。” “唐姐姐,连小杨都说,阿旺自己说’爸爸在外面与厂里别的妹子一起生活’,所以才不把他们一家人带出去的,您不会不知道吧。您还会觉得他妈死了,他们兄妹有好日子过?我让小杨代我转交那钱,就是看究竟是他大姨会养那两个孩子,还是他爸,我有跟小杨说清楚,谁养这两个孩子,就把这钱交给谁的。” 他又不是纯纯无脑。 唐老师像见多了似的: “这样的传说,其实在一些留守儿童口里并不常见。首先我不对他父亲的私事作任何估计,或许是他妈妈两姐妹聊天时抱怨过、而被他记下来。” “第二,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父母,他们日常在这,理解不了城里打工有多忙,而更相信一些短视频里的戏剧化,认为是’父亲有人了’。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马上跟爸爸说这事,就是怕母亲不在,连父亲也不要他。” “孩子们缺的不是生活费,就是像你与他们交往时,温柔耐心,体谅他们就对了。” “唐姐姐,我又没说不跟他们玩了。大家是大家,阿旺是阿旺。”肉眼看得出楚非昀有点不高兴。 “无论他们兄妹以后是被爸爸带到打工的城市,还是跟着大姨留在这儿,还是到县城念初中,都是别人的生活。 但小楚,你现在正试图用金钱来弥补阿旺的亲情,以及想用金钱来干预他的人生。他会认定他是值得可怜的,被同情的,是需要被施舍的。” 楚非昀默不作声时,秦风轻轻拍着他的背,又插话:“唐老师,我相信绯云不是所谓的施舍。他妈妈前两年去世了,我想,他只是共情这两个孩子。” 但下一刻,他敏感的指尖马上感到对方全身一僵,然后又见男孩眼圈红了一下、再立马消退。 听闻此事,唐老师马上说:“这个,我很遗憾。” 楚非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知道了,唐老师,对不起。我现在撤回转账,让小杨帮我转告阿旺吧。” 第127章 想想又轻笑:“那个,谢谢唐姐姐了,这么晚又让你从山上跑下来一趟。” 唐老师又关心了几句,说别放在心上,姐不是对你有意见之类的,就离开他们家。 关上院门,秦风转身想再把宝贝抱在怀里,手了伸过去、却被对方一掌挥走。 “别挡着我。” 楚非昀与小杨发完微信,又专门发了一段语音给阿旺,温柔说着“小楚老师一直与你同在”之类的打气话。 见他终于放下手机,秦风又想抱起他,却再度被推开。 男人只好再从水壶里给他倒了杯温水:“宝贝喝点?” 楚非昀一手夺了过去,咕嘟咕嘟喝完,又“砰”一声用力把杯子拍在木桌上:“喝完了!” 秦风安下心来,起码宝贝暂不会再因缺水而低血压。 见男人一脸世界太平的表情,楚非昀一肚子火不知从哪发泄,朝他大叫:“秦风,你凭什么跟人家说我妈死了!” 男人想了想,这不是跟人解释你只是在共情阿旺、是善良而非俯视么。而且你四百多万粉丝大都知道,又不是什么惊天秘闻。 见他默不作声,楚非昀又用力一拍桌子:“你不就是你认为我是错的,才需要对别人解释吗?你如果觉得我做得对,凭什么跟别人解释啊?” 这是什么逻辑?秦风在他身边,坐直:“就事论事,这些钱对于一个小孩是什么,唐老师的话你也不是没听见。” 楚非昀大喊:“我管她怎么想!哦你不就觉得她说得对、她说得有道理,你们厉害,书念得多,博士硕士的!” 男人叹了口气:“这与学历高低有什么关系。那你自己说,这样做真的对吗?” “对不对是我自己的事,这关你、关你们啥事?好不就是30万的事吗?那我送你机车时你说什么了?” “这两件事有联系吗?当时我不是拒绝了吗,说了毫无必要。不是因为你喜欢我才收下么。” “我需要你这样逼迫自己了吗?那我现在不喜欢,你还不是对人说了?” 男人温和道了歉:“ok对不起,刚才是我多嘴了,不该提你母亲的事。那我以后绝不提。” 楚非昀急了起来:“我又没让你道歉,而且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但你为什么要把这事、和我给阿旺钱的事联系起来呢?” 秦风没法理解他的思维:“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你为什么要给钱给那孩子呢?” 男孩一双大眼睛一直瞪着他:“我妈去世时,糍耙妈妈,还有我那些好友,都给了钱又帮我打理了我妈的后事,接受朋友的善意有什么不对吗?” 男人叹了口气:“你那时已经21岁,明白事理。而且朋友们也与你一起长大,了解你的困难和家庭。你怎么知道,阿旺的父亲没办法承担起照顾孩子的责任?” “现在我不就因为没办法去了解,才拜托小杨么,他也答应帮忙了啊。而且还要让他说服阿旺不要恨你,阿旺踢你打你、恨你,我不就想让阿旺不要再这样么。” “我难道还担心一个孩子对我动手?你又把事情混为一谈。他恨我,是因为觉得我没能救回他的母亲。而这需要他以后长大才慢慢理解。作为医生,我在救治他母亲的医疗操作上做到力所能及,没有任何情感负担。” “你为了救他妈花尽心血,他还恨你,还因为县医院收的费,又来恨你,这样合理吗?” “因为担心他恨我,你就给他钱,这又是什么道理?楚非昀,我认为你现在整个思维都是混乱的,需要我给你顺一下逻辑?还是,喝点水冷静一下。” “啊!”又是多喝温水!楚非昀气得一拳锤在男人肩上。 第二拳即将落在身上时,男人轻轻松松握住男孩略纤细的手腕。 “我再次提醒,刚才你自己不是已经把问题解决掉了吗?我们有必要为这事争吵吗?宝贝你冷静一下,行吗?” “他喵的你凭什么让我冷静,你吵赢了就让我冷静,你干嘛不自己冷静去?” 秦风默不作声,握着他的手腕,想等他自己转过弯来。 被他一副看傻子的神情盯着,打又打不过,吵也吵不过,几近崩溃的男孩另一只手用力一扫,桌子上的水壶杯子等掉到地上,陶瓷马克杯摔了个粉碎。 连端着空碗刚走出门、准备到厨房洗刷的张静也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事。”秦风用自己的背挡住别人探究的眼神。女同事也好、合租房客也好,都不应该被她看到宝贝这样的情绪爆发。 “霸总”与“夫人”吵架,女仆别掺和,张静又快速溜回房里。 “滚!”他喵的一想起中午,张静调侃的秦风照顾他,谁要这男人照顾!怀里的楚非昀一把推开秦风,正准备转着轮椅离开,却被刚才落在地上摔碎的马克杯挡住轮子。 进退不得之际,突然被男人整个人抱起,拢入怀中。 秦风想起,刚才楚非昀拥抱他时,自己的安心与温暖。于是他有样学样,想把宝贝抱在怀里好好哄劝。 可事情没有如他所愿。 没想到遭到楚非昀更激烈的反抗:“他喵的我是残废、不是死了!放手!” 又狠狠一拳砸在秦风背上。 “砰”的一声,让两人都有点呆住。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男人叹了口气,只能一直把人拥在怀中,任宝贝锤背。 第93章 许是刚才“砰”一下砸秦风背上打狠了, 楚非昀接下来的几拳,变得像馒头锤背似的。 想想又觉得不够狠,两只爪子在男人背上狠抓了几把, 磨得指尖火辣辣。 只希望自己有留长指甲的习惯。 不好, 容易把自己刮了。 必须是一只猫, 想伸指甲时就伸出来,把这死家伙抓成破抹布! 嗷!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毁灭吧! 男孩磨爪似的扒拉了几十下, 放弃了挣扎。 秦风轻叹口气, 总觉得有点滑稽:怀里的大猫在胡闹,再怎么奶凶也变不成豹。 感到宝贝逐渐宁静下来,嗯, 拥抱有效。此时他像哄宝宝睡觉似的, 轻拍着男孩的背。 状态将死未死的楚非昀:怀抱有点烦、有点讨厌、但也有点安心。 无论怎样, 先睡一觉。 察觉怀中人呼吸和心率渐渐平稳时,秦风竟发现这家伙……睡着了? ??? 就算知道他这两天累着、上午在医院躺了几小时肯定也没恢复体能, 这也太快了吧。没刷牙洗澡排空膀胱呢。 秦风把人抱回房中,放好在床上, 又坐在一边,用平板看了好一会书。 按照睡眠曲线, 过了两个周期, 楚非昀虽然没有转醒, 但探查无休克表征。 将近12点,明天还要上班, 不能一直陪着他。 外科医生灵敏的指尖触到男孩薄软的下腹、变得鼓胀的器官,便再次很自然地做了。 毕竟医护人员从实习开始,为患者插导管就是基础技能,并不因为他是什么样家庭出身就会例外。 再为其设好便携减压床垫的数值, 亲吻下男孩的额角,便离开小院回到医疗所。 从肋骨下端早就毫无知觉的男孩,在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照顾得妥当。 第二天一早,秦风再过来看时,张静已经起了床,在厨房忙活:“霸总,给你也下个面条?” “好,谢了。”他答道,进了楚非昀房间时,男孩还没醒。 与小护士在外头一起快速解决完早餐,秦风洗完米、放电饭煲里煮粥。 又把周五晚那半头小香猪剩的排骨都解冻,虽然沿海地区通常不用解冻肉类煮粥,但焯水后只能将就着一起煮了。 “啧,二十四孝!”张静在旁边一边洗碗一边吐槽。 “对了,今天还有十来位65岁以上村民过来做体检,这次有你在,我们分工合作会快一些。等下我先确认名单有无特殊抽血要求,你负责记录身高体重后抽血,我同时做空腹b超。老年人的血管状况不用我再提醒了吧?”严谨的医生边料理食材边提醒。 见小护士点头,他又接着说: “完了你给他们分发早餐,必须让他们都洗干净手、才发给他们。都是县里配给的餐包,来的时候我看了储存期是三个月,你多个心眼留意下日期。 记得抽血时手套一人一换,我知道县城医院没那么多配给,在我这儿不需要省。再者!一定要留意老人家可能偷拿垃圾桶里用过的一次性手套,你抽完血扯裂了再扔。” “哎~知道啦~男妈妈~” 楚非昀快中午才醒来。 掀开被子一看下身—— 我还是死了吧! 决定继续躺床上刷手机,与同事、朋友们叽哩呱啦吹了半天。 活过来了! 翻了半天才留意到男人早上发来的:「电饭煲里煮了粥,起床记得吃,生气归生气,没必要拿身体赌气。」 第128章 死吧! 后面还有一句,「心疼你。」 ……也不是不可以活一下。 再死活参半地赖了会儿床。 听见张静在外面大叫道:“绯云,起床没?” 楚非昀快速挪到轮椅上,出房间开了堂屋的门:“这门没锁啊。” 小姐姐说:“你怎么还没起床啊,差点我就要破门而入了。你家霸总说不让我进你房间,说我们给人看过诊,没换衣服细菌多。” 又道:“12点半了,他让我顺道看看你吃饭没。你怎么一直没回他信息。” 但楚非昀已被别的事吸引住了:“你手上这是啥?” “还能是啥,乡公所饭堂打的饭呗。你赶紧把粥吃了吧,霸总一早就给你煮了的。” 阵阵椒香味扑鼻,来自禺市的爱吃辣小年青口水都淌下来了:“你打了几份?” “两份啊,霸总一份我一份。” “都一样的?” “对啊,一模一样的小炒肉。还想乡公所给私人订制呢?不过辣椒爆炒得还挺香。” “给我一份,那粥爱谁谁吃去。” 张静夸张大叫:“哈?你这是让我送死来着。” 行吧,只好她牺牲一下口味,把这纯纯只加盐的粥吃了,省得霸总暗暗抱怨我没把“夫人”照看好。 见张静真打算打开锅盖吃那锅粥,楚非昀只好出声提醒:“……你那位可恶的霸总吃不了一点辣,粥留给他吧。” 两人一边快快乐乐吃着口味浓重的小炒肉,一边吐槽:“这世上居然有人不能吃辣!” “就是,简直没了灵魂。” 秦风检验完采集到的标本、来到医疗所后面的那棵大金银花树下的小餐桌一看,完整的一锅排骨粥,被张静好好地端了过来。 他转身回屋:“楚非昀没起床?” 在整理一次性床单的张静,手没停:“起了呀,他说不想吃粥。” 秦风的心凉了半截: 宝贝宁愿吃大饭堂、也不吃私人订制?难道他还在生气?他还要生多久气啊? 按照心理学变化曲线来说——不行,得了解他究竟为什么生气才能分析;他不常生气、观测样本太少了。 是否应该昨晚及时把问题解决掉;但昨晚他都要打起来了、真的还能解决问题吗? 他生我的气,与粥又有什么关系呢?能不要转移到食物上吗? 如果接下来我做的饭他都不吃…… 小护士边整理、边继续说:“今天饭堂的是小炒肉,他说你吃不了辣,让你吃这份。” 又朗诵诗词似的:“哎,虐恋文学啊,所谓’霸总虐我千百遍,我为霸总煮碗面’!” 什么乱七八糟的。秦风想了一下,才再确认:“他刚才就醒了,是因为看见你打的饭菜是辣的,才把这粥给我吃?” 小护士想了想,虽然貌似省略了楚非昀嗜辣,但反正:“对。” 然后她肉眼可见地,那位“高冷”霸总的嘴角,好像那么一点点控制不住想笑? “行吧,你继续整理。下午提前跟老人家沟通好,请大家配合些。” 秦风量度着这棵金银花树、隔着马路、到楚非昀的院子的距离,就算直线不到50米,那也隔着一层院子啊,现在这么晒,宝贝肯定没有在院子里活动吧?还隔着两堵墙。 本来想趁剩下的十来分钟去看看他,但洁癖医生没洗澡,今天接触了好多人。 边吃边发了微信给对方,但直到两点,都没收到回复。秦风只好让自己继续沉浸在工作中。 下午将近六点,他送走最后一位老人和家属,正准备与小护士一起打扫卫生,却接到索玛沟鲁老师的来电。 “喂,秦大夫?来了位师傅,说要把你这台帅气摩托车拉走,是这回事吧?” “我没让人去拉,”秦风转念一想,应该是楚非昀的主意,“您稍等,我问问小楚。” 便大步跨过马路,进了院子。 此时也恰好听见,堂屋里,楚非昀讲电话:“……没错,拜拜鲁老师!” 秦风便说:“你让人现在拉回来?也没必要吧,原本两周后李叔也要巡村,打算让他去时先坐我的车,再把这车开回来。” 楚非昀垂首不看他:“没让拉回来这儿,我把它卖了。” 秦风猛地急了:“我说过我会练习好、会带你去兜风,好吗?” “没必要吧,我说了,不喜欢你做不喜欢的事。”楚非昀淡淡回答,没与他对视。 “楚非昀……”秦风想上前拉住大宝贝,却想起他只是洗了手,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呢。 “我把它折价卖回给摩托店老板,没要回这钱,让他给弄一台20来万的、可改装为病人转运车的车子。他在市里还有汽车改装店,熟门熟路,有挺新的二手现车,够实用了吧。” “主要是以前只有我一人,没有护士,做不到在转运途中监测病人信息,有车没人开也没用,就没置备。” 秦风想了想,“且乡公所的两台车都出外、连驻乡派出所警车都外出的情形,的确少见得很。” “虽然少见但还是发生了。你就当是我把送你的礼物,换成这个吧,怎么说在你心里,也比完全没兴趣的机车实用吧。” 楚非昀笑笑:“再说我说过见你骑一次,已经满足了。” 秦风想,虽然但是……总觉得有些不对。 他仍站在院子里,而楚非昀现在正在转着轮椅往门口出来。担心男孩病弱的身体接触到细菌,他退到一边。 但正想说两句软话,又听见男孩说:“还有,我让唐姐姐为我处理给阿旺那30万的事情了。” 秦风默默在心里点赞:是个很好的处理方案。毕竟唐老师原是精算师,就算这两年休假不干,总归在行业内找到人代理这事。 这也是他从去年认识楚非昀后不久,那个20万版权费事件后,就建议过的“依靠社会分工,专业人干专业事”。 只是秦风隐约懂得,他们昨晚的矛盾,根源不是这事。 正当他想与宝贝说些别的,楚非昀却接了个电话:“师傅到哪了?18号?对再往前开一点,快到乡公所的位置。” 秦风疑惑,又买了啥送货上门? 楚非昀来到大门时,刚好一台银色的车子也停在门口:“楚先生是吧?机场专车。需要帮忙请告诉我。” 机场?秦风慌忙扯着宝贝:“你去哪?” 楚非昀还是没看他:“你不是说这里不适合我吗?我回海湾市了。” “回海湾市?”男人犹豫地确认。 “对!”男孩斩钉截铁。 此时,秦风像再次被劈开两半: 一半仍是理智的精英医生,这里环境诸多不便,这位慢性疾病患者不应该呆在这里; 另一半只在呐喊:不要!不要!不要! 大脑说着“走吧”,内心说着“不要”,两个器官快要打起来。 他的宝贝要走、要离开他、要放弃两人的感情了吗? 像刚才那样不过50米两面墙,一旦不理睬信息、也像隔着山海之遥。何况3000公里? 勿论他的原计划。就算他现在要追着宝贝回去,起码也要上级部门派来新的医生,他也要交接,并非说走就能走。 双手很诚实:一手扯着男孩的手腕不放、不给他自己转动轮子,另一只紧紧抓着轮椅把手的手,指节都发白。 嘴巴只能小声发出一句:“……真的要回去吗?” 楚非昀狠狠瞪他一眼:“不回去怎么办?!” 奶凶奶凶,还满带抱怨。 咦,“怎么办”是啥意思?秦风品出一点不同样的撒气。 奶凶大猫又叫道:“本来这周末是工作室成立一周年,要搞活动,打算周三或周四回去。刚中午接到通知,省内几个市的宣传部门到高新区参观,临时加了行程去我们那儿,明天上午到。你说,气不气人!” 要宝贝大半夜的跑回去! “是挺气人的!” 秦风也不经脑子吐槽完,才想起,毕竟能接待大人物到访是个光荣任务,为他们工作室加分不少。 楚非昀也喷道:“就是,太可恶了!幸好今晚11点还有飞机,幸好这儿专车也派单,要不得开几小时车才到机场,还得包机回去。” 噢,原来是工作啊。 两人像傻子似的相视一眼,又突然笑了起来,甚至连大医生这转速飞快的脑子,也没搞明白自己在笑什么。 “工作室周六搞完活动,周日睡醒了就飞回来。” “我去机场接你。” “没必要啦,这儿到机场,往返七、八个小时呢,包个车就回来了,我也不知道周日睡到啥时候、坐几点钟的飞机。对了那个车店的老板说,周末把改装好的车送来,你要验收好哦。” 秦风知道,楚非昀没那么弱,独自搬家、旅居、自驾游,很多事情都能安排妥当。 自己不放心,只是源于太爱他。 第129章 同时他也听见:“风哥,我爱你。” 两人从对方的瞳孔里看出:因为爱你,吵完了也还是爱你。 吵一架,也还是彼此的唯一。 只是,刚回到门前的张静、以及专车司机:我应该在车底。 第94章 当天凌晨, 当楚非昀终于赶上飞机,秦风反复查看刚才两人的聊天记录: 18:08 楚:「哎,虽然我刚才跟你说了我爱你, 但不代表我原谅你了」 楚:「我还是很生气」 秦风:「为什么?」 楚:「哼, 你自己不想」 楚:「凭什么让我告诉你」 楚:「你不是最喜欢分析原因吗」 楚:「分析去呀」 18:13 楚:「没良心」 楚:「哇刚才有人骑马从我们车旁经过, 帅死了!」 楚:「要什么机车,我要骑马」 楚:「风哥学骑马吧」 楚:「风一样的男人, 就应该会骑马」 (此处省略30多条楚非昀对于秦风骑马的幻想, 包括转发的各种链接) 被刷屏时,秦风心想,疯一样的男人, 才有车不开、去骑马。 ——也不是不可以疯一疯。 18:40 楚:「说了那么多你为什么不理我」 秦风:「等下, 在做计划。」 楚:「做什么计划?怎么哄我?我也没那么难哄嘛」 楚:「还活着吗?」 楚:「哼算了, 我再也不理你了」 楚:「跟别人聊去了」 秦风:「马术学习。」 19:33 楚:「风哥吃饭没」 楚:「什么马术学习」 楚:「我和师傅在路边一家牧民屋里吃东西」 楚:「烤羊肉好嫩」 楚:「自家养的羊」 楚:「我俩本来要不了整一只,幸好有个自驾游的车经过, 他们要了一半」 楚:「太幸运了」 楚:[图片]、[定位] 19:40 楚:「喂,风哥还活着吗」 秦风:「综合各种马术课程进展和学员反馈, 加上我的学习能力、工作时间、季节封山因素,按照你的体能最适合乘坐马匹的时长, 我们能从最近的羊角镇马场, 预计骑马来到这个位置, 应该在明年8月份,我们能实现这个目标。」 19:55 楚:「……一小时了, 还在想骑马这档子事呢,我们开个车过来就好了呀」 秦风:…… 内心有被创到。 秦风:「话说你们还吃,赶得上飞机?」 楚:「死不了,师傅说机场很小, 登机只需要30分钟」 秦风:「你是不是忘了你还要先在服务台换登机用轮椅,这起码10分钟」 楚:「哦对,行,我催人家快点烤」 秦风:「……还没上菜?赶紧走吧。」 楚:「不行,都等到现在了,不成让师傅通宵开到邻市的机场,赶明儿最早一班机回海湾市呗」 20:30 楚:「打包好了,我可以边坐车边吃,师傅辛苦些,只能一只手吃、一只手开车了」 秦风几近崩溃:「我应该开车送你到机场。」 楚:「死不了死不了」 22:15 楚:「终于到机场了」 秦风:「别聊了,赶紧办登机吧!」 22:35 楚:「哎呀送我登机的小哥好帅,跑得还贼拉快」 秦风:「那是因为舱门要关闭了。」 22:45 楚:「行了,关手机了」 秦风:「一路平安」 楚:「么么哒」 楚:「再亲一个」 楚:「你怎么又不理我」 楚:「万一飞机有啥问题了呢,你以后就见不到我了」 楚:「呜呜呜,才离开五小时就不认人了」 秦风:「机上休息会儿。」 楚:「真的要关机了」 楚:「对了我还在生气」 楚:「你要想想我为什么还没消气」 …… 看着终于因为飞机起飞、而暂时闭嘴的大宝贝,秦风深深叹气:从骑机车到骑马,赶飞机中途还能吃个烧烤羊排,还有自己咒自己,是什么脑回路? 这家伙脑洞太大,计划赶不上他的变化。 但还是爱他。 周二下午,好几个城市的宣传、文旅部门在海湾市高新区参观,其中在残障励志画师绯云的工作室呆了二十分钟。 宝贝:「又说上午到!为了这二十分钟,让我飞了3000公里!」 秦风回复:「也就是提前两天,本来你们工作室搞活动,周三也要回的。」 宝贝:「那起码能在风哥身边多呆两天!我想你嘛~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生气」 秦风心想,还记着呢? 又马上收到宝贝的信息:「虽然我也忘了我为什么生气,不过聊天记录告诉我的,反正我就是生气了」 他们的到来,对于工作室没有直接明显的利益收获,但倒是对于残障画师本人很有兴趣。 有个地区由二把手带队,看了看楚非昀的形象,便对同来的本市文旅局长说:“我们新开发那个湖滨休闲旅游区项目,看与这年轻人商量一下,让他代个言,体验整个旅游区的各种便利措施。” 人口老龄化日益严重,他们那个项目就是关于老人安居、与年轻人同乐的主旨;更是社会对残障群体的去特殊化进步,实现多元包容。 这孩子相貌大方帅气,又有艺术实力,自带400多万粉丝基础,挺适合的呀。 楚非昀表面一脸微笑,纤细手指却在手机上抱怨连连:「你大爷的,小爷卖艺不卖身!」 秦风收到宝贝的微信:「我是头牌画师,不是头牌名技!」 像他秦风、唐老师、霓虹这样而立之年,考虑和解决问题的确一针见血;宝贝有他的一套社会交际系统。 作为爱人,他只需要共情。 便回复:「对,宝贝不想干就别干,有我在呢。别说养你一辈子,十辈子也养得起。」 他的男孩聪明,只是偶尔会陷入负面情绪风暴中。要学着用激将把他拉回到自我认同。 马上收到回复:「谁要你养!只要风哥抱抱~」 参观的大人物走后,经纪人霓虹说服: “一,你说凭手艺吃饭,艺术的东西有考试标准吗?要被看见,被看见,被看见; 二,你说你是强,但美和惨也是你的一部分,你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是个事实; 三,国内原来的无障碍观念不强,你看看平时在公园里能见到多少个坐轮椅的?近年来才逐渐重视,你当是为你自己以后生活便利也好,为了别人也好! 四,退一万步只为自己,这是官方合作机会,人家二把手开口,只要我们要求不过分,文旅都会答应。” 楚非昀眼睛“叮”地亮了:“要求不过分?我有个脑洞……” 便把前些天在岜木县火塘乡小学,给孩子们上美术课的事一说,“合作可以,对园区艺术赋能。成本绝对不高,您给列个可行计划。” 为了那些像阿旺那样的山区孩子,哪怕一点点。 周四晚上,某人又收到宝贝报备:「最新消息:我们周六的活动,晚宴时谭天也会出现」 报备完又故意说:「风哥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妒忌嘛~」 秦:「怎么会?」 怎么会不妒忌?但他自有办法。 以为他在说气话,楚非昀果然急起来:「你干嘛不妒忌一下嘛~」 「……不是!我跟他什么也没有!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你不会真的相信网上那些人传的吧?那行,我让他别来,他来我就不出现。」 秦风故意逗他:「如果你真的和他清清白白,又怎么会怕与他同框。」 楚:「工作是工作,你一定要信我!」 秦:「信你,还想亲你,抱你。」人啊,一旦陷入恋爱脑,语言系统自动降级。 楚:「快了快了,等我赚完钱就回去养你」 又满意点点头:终于找到机会反击,我真是个小天才呀! 秦:…… 谁要你养。 周六。绯云工作室成立一周年活动。 上午到中午,是与ace游戏公司合作的类似于漫展的活动,coser云集,五一省城漫展时的“狼王”这次不抱小梅了,而是把创作者绯云抱在怀里,楚非昀大叫“我要换小梅的衣服。” 看见直播的众粉丝:「我要抱绯云」 看见直播的秦风:「我也要抱绯云」 除了诸神的各种周边、以绯云本人的作品、小豪雪儿阿强等人的独立设计,还有诸神项目组赤羽的大量作品展示。 话说赤羽本人也庆幸得很,幸好去年3、4月,绯云落魄时他没落井下石,暗地里能帮上的就帮,毕竟当时的四大画师中绯云最嫩。 包括据说绯云组的都吃不起饭时,赤羽转给他一些别的单子。 第130章 谁也想不到现在绯云飞升得衣角都够不着,如果两个月后最终与q影业签下来,那就真的巩固了行业新大佬的地位。 下午五点,回到工作室举办室内party。 除了内部人员,还邀请了一百位粉丝、还有叭站相应游戏类、动漫类网红主播等出席。 当晚8点,作为绯云工作室占了40%的股东北美tan游戏平台ceo,也即正大地产执行总裁谭天,终于出现。 但他倒很有规矩地坐在股东那一桌,与代表ace及叭站的几位内容总监、法务总监坐到一起,没有太靠近楚非昀。 有些网红主播特意cue谭天,问他与绯云两人的感情进展如何。 绯云当然是经典回答:“你猜?” 谭天淡定脸:“没什么好猜。一臂之遥,也是一步天堑。” 楚非昀当众质疑:“谭总怎么突然变了个高冷人设?” 谭天悠悠说着:“谁让绯云老师喜欢的,就是这副调调?”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楚非昀这大半个月来,一直在谁身边? 楚非昀表面装傻,内里狠狠吐槽:“就你,还想与我家风哥比?算了吧!” 一想起某人,他当场都快憋不住笑。 #绯云喜欢的调调 #绯云又攀高枝 网红经济,水越浑,话题量越大。 晚宴十点结束,但楚非昀与各网红、还有到场的所有粉丝拍照留念。最后还到写字楼外,与没有抽到奖的却到了场外集会的粉丝们合照,感谢他们一如既往的支持。 直到12点,霓虹开口请各位放过身体已极疲惫的绯云,大家才终于散去。 小豪开车送他回家路上,楚非昀累得说话的力气都没:「我死了」 秦:「亲一下可怜的宝贝。」 楚:「你要是再不抱,真的死给你看」 秦:「回来就抱你。」 楚:「呜,没那么快,本来想着今晚一结束就包机回去,订都订好了,虹姐却说要我去邻市的那个湖滨旅游区,最快也要下周三晚上才可能回到了」 这时,车已开进某高奢楼盘的业主专属停车位。 坐后排的楚非昀正在等小豪停好车、帮忙搬轮椅,冷不丁,车门突然打开。 他的男人长身玉立,眉眼如画,带着浅笑。 不可置信地只有一臂之遥。 “你说回来就抱!没说是……”楚非昀叫得,比刚才粉丝们见到他还疯。 又激动得伸长双臂,在对方微俯身之际、立即缠上脖子,再在男人臂弯中一步登天。 秦风耳边是楚非昀持续的不可抑制的尖叫。 男人轻笑,至于么,两人不过是五天、120小时没见而已。 宝贝负责脑洞,他负责实施。 为此调用了岜木县有空闲的华瑞援助医生为他当班、再私人贴补他们所有的交通费与高额日薪,安排妥当。只为抽空回来,抱抱他的大宝贝。 把楚非昀带回32楼,在无障双人浴缸中戏水,把宝贝洗得干干净净,再穿上浴袍,拢着他软绵绵的身体吹干头发。 厚重丝质床单上,橘子香草与乌木沉香萦绕。 男人线条优雅的肩背挡住一切目光。在他怀里,“吃我吃我!”某朵绽开的粉色玫瑰,叫声比食人花猛烈。 宝贝累成这样,哪还敢胡闹? “做个好梦!”男人轻柔吻上男孩的额头。 “喂。秦风刚刚回到海湾市。” “他的目的,难不成只是回来找他家那位?” 第95章 夜半, 娇花堪比辣椒花,又甜又野:“上次吃我还是我23岁生日那天呢!” 还想掰着指头算情债,却数羊般把自己哄睡。 秦风:…… 第二天中午, 当饱睡一觉后, 两人在荒诞的古风武侠小说中重逢。 故事一开始, 身穿月白长袍,楚氏少侠座下是一匹威风凛凛的汗血宝马。 悠悠行走在天宽地阔、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 蓝天白云, 轻风拂面, 心旷神怡,两人呼吸同频,为自由轻声相和。 男孩俯视着他的“骏马”, 冷峻的下颌线, 抬头时稍露出修长脖颈上性感的喉结。 若是往常位置, 他早就伸出小猫般的舌头、仰头舔上喉结。 但今天他们换了个新玩法—— 南方仲夏,高奢公寓32楼大开的窗户, 朔风给他们带来天地悠悠。 又找了段草原游览视频,在床对面的巨幅高清电视播放。 楚少侠开心起来。 秦风先是仔细留意对方的表征。 毕竟他的爱人t6以下无感知、腹肌几乎无肌力、无法无靠背坐稳。 他又帮助穿着月白睡袍的少侠翻身上“马”: 用他有力的手臂和手, 搬动对方无知觉的长腿、分开坐好。 又一手护胸椎、一手护腰和臀,双臂稍下垂、夹紧稳住。 他来当男孩的脊骨和核心肌肉。 男人有足够的力量, 承担起男孩全身的破碎。 ——他能保护好爱人, 在此之上还想爱人更快乐些。 男孩双肘搭在男人肩上、支撑着自己, 以消除截瘫无靠背时带来的失衡感。 又时不时垂首,亲吻着男人那双优雅凤目, 又用小臂环着对方紧绷的肩背。 男人一开始只想取悦爱人。 但不久后,随着自己眉毛和眼帘上、落满宝贝回馈的柔柔亲吻,男人开始想索取更多。 两手护住对方的同时,仰头启唇、舌头强硬敲开贝齿的大门。 鼻尖萦绕着堪堪收成的柑橘香草的甜, 让期待采摘果实的侵略者,兴奋不已。 再挑衅地徘徊在对方齿间,将闯未闯。 但楚少侠岂是易屈服之辈? 轻轻哼声,细长眉毛本是温和的形态,此时眉一挑、垂落的睫毛紧紧遮盖住两汪春泉。 凛然肃容,小小舌尖便想把肆无忌惮的侵略者赶出城门。 男人轻笑,等的就是这时候。 他发起进攻,一下子卷住犹如小猫舌尖般灵巧的武器。 小猫发了狠,舌尖居然顺着敌人的来路,在包围下毫不畏惧地撞向对方。 男人看来却不轻不重,刚好把心间的火把撩得更旺。 这么着,天地间、草原上,烈马跑得更快。 忽如其来的飞奔,让骏马之上的楚少侠睁开双目,眼神流露惊讶,但很快适应了这节奏,又试着更紧地环着对方的脖颈。 像在高原般轻度缺氧,心跳都变得更快,两人战意盎然。 男人本想压制自己,但他的爱人尽管瘦骨嶙峋,病弱躯壳却包不住满腔熊熊燃烧的热血。 当他心跳如战鼓擂动时,而对方亦像呼应他一般与他共振。 战吗? 战啊! 骏马完全解开束缚,在骄阳下狂奔;草原间铺天盖地都是草。 就当战鼓越来越密集、至再也听不清孰是孰非,被包裹的战欲膨大至无限。 想如将领般战死、或把对方击溃。 此时一声清脆惊呼,掠过男人耳边。 惊闻此声,脑里火山轰然爆发。 男人坦露至高无上的诚意,与对方极致相合,一起攀过高原、攀过山岭,在一片虚无中同声高歌。 ……冲动过后,男人开心至极。 像轻盈飘浮在云端,又如孩童得到最满意的玩具。 他的人儿太过美妙,俯首称臣亦算太轻、宁愿剖腹剜心双手奉出,再把宝藏镶在心窝,一辈子再不分开。 但就在这时,他感到手心里的人儿一松散—— 楚非昀一句“不行好晕”,话未完,他头一垂、身子一歪。 秦风下意识右臂发力承托住,总算没有让人一头栽下来。 他一翻身在上、让楚非昀枕在他臂弯,左手探向对方的颈动脉,心率15秒33。 医生之魂终于归位: 轻轻把人放回已抬起的床头,截瘫平面以上发汗正常,暂不考虑自主神经反射异常; 掰眼皮观察瞳孔,双侧等大但对光反射略迟钝皮肤潮湿温热,排除大脑异常; 手指顺着腰椎棘突滑下,t6-8棘突无压痛,排除旧伤急性发作; 诊断结果是,截瘫导致的核心肌群无力,剧烈动作时躯干晃动,超出其视觉代偿能力,引发前庭性眩晕。 ——换句话说,问题出在骏马奔腾时晃得太厉害,超出宝贝病弱的身体可承受的强度。 “撑着点。” 秦风心疼至极,将宝贝向右侧翻转、减轻下腔静脉压迫。 同时记起要狠狠揍自己一顿:明明提醒自己慢慢来,竟一下没控制住,玩脱了。 想把自己晃晕、共担苦难,又不得不保持清醒、以照料爱人。 耳边听见男人极度内疚轻声连着说“对不起”时,楚非昀双目紧阖,却在半晕中仍下意识往秦风怀里缩了缩。 他的依恋,让秦风惭愧。 只能安置好他,大步跑到卫生间、拧过温热毛巾回来,半蹲跪在床边、轻轻擦拭对方的脸、耳后和脖颈。 第131章 感到好一点时,楚非昀睁开眼睛一看,眼前,他的爱人满脸满眼都是愧疚,眼神一接触,男人竟像做错事的小孩般、眼帘低垂。 他轻拍床垫,让男人躺回身边。 秦风犹豫一下,没有响应,又拿过吸管杯让他小口吮吸。同时在手机上翻找:“宝贝想吃点啥?” 无论宝贝想吃啥离奇古怪的东西,他一定要为对方弄来。 楚非昀伸手一把抓住手机一扯,力量不够秦风大,但男人哪敢再跟他一战?不自觉一松手。 ——手机已被扔到床边地毯上。 楚非昀指了指床头柜抽屉,秦风疑惑打开:居然放了大半盒凤梨酥。 男孩用肩膀和大臂支撑着自己微微抬起头、看见食物,落回枕头上时,右手扣住一枚小小的凤梨酥,两手用力一撕,又半含在嘴唇上,发出几声:嗯嗯嗯嗯。 听这音调平仄,不是“帮我咬咬”、就是“一起吃吧”。 医生之魂还未消退之际: 床头柜为什么会有食物啊!还在床上吃东西,完全违背他的洁癖。 这盒凤梨酥是啥时候的?他7个月未归,过期了吗? 有点大、又好干,会不会噎到宝贝?好想赶紧扯出来。 但以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宝贝喜欢。 他便俯身,与爱人分享着同一份食物。 凤梨馅入口甜腻,嘴唇刚刚分开,眉目缓和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秦风再次爬上床,又把楚非昀转过来,两人面对面,不过半臂咫尺。 他闻到对方发间、残留着两人交颈时的甜香,混着情欲后的潮热气息。 目光在男孩脸上扫过,用美来形容太过单薄,睫毛的弧度、眼皮的皱褶、瞳仁的大小,恰好是他心动的节奏。 可他突然想起刚才的放纵,建立在男孩艰难之上,不由心慌。 此时,楚非昀眉毛一弯,突地笑出声来,大大咧咧:“哎~小爷也总算是骑过马的人了。” 秦风稍许疑惑之际,又听见他说:“以前我们那的动物公园有马骑,但骑了一会儿,不过瘾啊——所谓骑马不过是被人牵着走一遭不是?大侠的感觉一点都没。” “我说我能平衡,让那大叔把缰绳给我。大叔回头瞪我一眼,像看傻子似的。那年,刚准备上小学。” “我妈说这儿骑马太贵,答应我要是好好念书,等到十岁就让我去大西北学。我天天数着日子,啥时候到十岁呀。” “后来,一年级就选上体校了不是?我外公又承诺,等你取得全国冠军,他把棺材本都拿出来,给我买匹马。” “——鬼才信他们咧!自从进了体校,没有一个寒暑假。不过要是能入选职篮,小爷自己就能赚钱。骑一匹、牵几匹。开个马场让小孩过来玩,不收小孩钱,大人加倍收。” “直到后来……”从前的执念变成夙愿,再也无法实现。 “……所以,挺好玩的,够了。” “楚非昀,你在安慰我,让我不那么内疚、让我好受些?” “那还怎的,现实就是现实,秦风,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秦风伸出手,爱抚他的脸颊。 正想再说什么,床头的手机欢快响起。 楚非昀:“阿强,火锅?来来来!等我!” 又一甩开男人的手,把电动床头调高:“赶紧的,他们叫了外卖火锅,就在楼下。” 前些天他跟秦风说过,小豪阿强、雪儿还有另外个叫小茵的,几人常过来31楼一起住,毕竟两百多平方,好几个大房间。 既是就近工作,也因为孙叔离职后,楚非昀觉得完全能自理,没再找护工。 他们几年前就在网上与楚非昀认识,熟络得很,帮着留意一下突发情况。 楼下还不止四人,连赵庆他们几个建模、特效的也过来,都是秦风以前认识的,加上他俩刚好坐满了12人桌。 赵庆先对秦风伸出手:“哎呀秦医生,怎么现在流行这小麦肤色了?在西部山区辛苦吧?” 楚非昀呛他:“我男人这叫性感好吧。” 他们一群话痨,合作起来特别搭。 赵庆还晃着秦风的手:“我感叹啊!秦医生,绯云,你俩闹一次假分手还不够,还闹第二次,一年分两次,一次分半年,我们也是服了,你俩不累么。” 秦风定在那里:什么假分手。 楚非昀再呛:“庆哥你人老啰嗦了是不?多吃点脑花儿补补。” 雪儿还有小茵,左一言右一语:“绯云说你们迫于舆论假分手,但就算是假的,那时他多难过呀,瘦成啥样子,秦医生可要好好疼爱我们绯云啊。” 楚非昀边往嘴里塞肉肉边说:“你们不说岛国吃的又贵、分量又少?不瘦才怪!” 饭后,两人一回到楼上。 秦风半蹲在他身边,握住男孩手腕,低声问:“你跟他们说,我们当时是假分手?” 明明是他,认为楚非昀有更好选择,决绝地把爱人赶走。 楚非昀笑得眉眼弯弯:“不然呢?” 转头眼光一暗,内心一片荒凉:不这么骗自己,我也活不下去。 秦风突然想起,玛瑙沟马家火把祭那一晚,那一句未被好好承诺的,“秦风,可不可以、不要不要我?” 电光火石间,男孩故作坚强的笑容被撕开一丝裂隙。 这大半个月来,“挺好玩的,够了”、“我爱你,吵架也爱”、“没事,不就不爱骑机车嘛”、“不喜欢就别逼自己”、“没必要啊,我已经满足了啦”…… “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只有我快死了,你才愿意理我。” “秦风,你可欠我一辈子”—— 墓园里,他曾三跪九叩:“外公、外婆、母亲在上,晚辈秦风,对您家孩子楚非昀一见钟情,虽法律上两人无法正式登记成婚,在此发誓:愿与他相伴终生,今生今世唯有他一位爱人。楚非昀,你家长辈见证着的,遵循古礼,你就已经是成了亲的人,不能再耍脾气喊分手。不愿意?” “不!愿意!” 那时,男孩满心满眼都是幸福。 而现在,“秦风,反正我一开始也没那么喜欢你,就三个月,玩玩呗!” 借着微光他清晰看见,男孩灵魂碎裂一地。 ——要他怎么捡。 第96章 被大家调侃的“假分手”撕开了表皮, 回到两人独处之室,楚非昀突然觉得,体内像裂成无数块碎片。 没人兜底, 他只能自己一块块地把它们拾起。 “哎呀, 大家轻松些。”他不安地看看电视的方向, “你也不用太在意,那几个女的嘴皮子有多厉害, 什么难不难过瘦不瘦的。反正你知道, 我们这一群说话风格,就往夸张里说么。” 秦风屏息注视着他,眼神细腻而专注, 让男孩觉得自己像……快要被解剖的遗体?他们医学生叫什么了? 楚非昀又把头转到另一个方向:“反正我俩上次在那圣湖边不是约好了么, 三个月而已, 对于你我,都没什么负担。” 就想闪人。 闻言, 秦风两手紧紧抓着他轮椅的扶手,倾身逼视着他:“什么三个月?什么玩玩?” “大家刚才的聊天, 风哥也听到啦,q影业的征集到8月10日, 8月底公布合作方。我5月中旬就提交, 他们初步意向很高。 要能合作, 那我9月1号就得去北美;要真的被筛下来了,对赌输了, 我9月开始也得去岛国加入dori。” 那从5月底到8月底,还真的是刚好三个月。 楚非昀笑笑:“其他像诸神ii,我只参与概念设计,其它具体都是小豪啊赤羽他们执行。这三个月特有空, 找你玩玩,不行吗?” 秦风定定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见秦风不说话,楚非昀有点心虚:“见当地经济条件不怎么样、孩子们教育什么的也艰难,刚好手头这项目可能为孩子们提供些机会,不费劲儿的,就做做;不费劲儿就恋爱一下。仅此而已。” “所以,楚非昀,这些天来,你对我说的’爱我’,是假的吗?” 这些天来,两人接吻、共浴和姓爱,也是假意? “……不完全假,反正,是这恋爱游戏的一部分嘛。” 被他如此凌厉的眼神逼视,楚非昀觉得再说下去,他就快憋不住要哭了。 又深深吸了口气:“哎呀~就像风哥不也说过,’我们算是成了亲,不能说分手就分手’。有用吗。” 扎心嘛,谁不会。 “就像虹姐说的,男人女人结婚都能离,世上有什么能一生一世呢。她不也这样,往年休假往丽江啊啥的一飞,在当地找人暧昧暧昧,一回程一拍两散,多潇洒。 像我这样的,我看上的、人肯定看不上我,反正就三个月假期,找陌生还不如找熟的。” “你能不能别这么说自己?” “不然呢?秦风,你让我怎么办?” “楚非昀,对不起。”男人垂下眼帘,“我欠你的道歉。” 第132章 “哎好!收到。这个话题stop!” 秦风没有答话,还是定定盯着他。可不知何时,紧握着他轮椅扶手的手已悄然松开。 发现自己再没被限制,楚非昀又笑笑:“哎呀你别这样盯着我行不?弄得我心里都发毛了。” 马上顾左右而言他:“哎你发现我新买了台游戏机不?要不要打一局?不过反正你也不爱打。哎可惜岛国东西就不太智能,联不上这儿的智能助理、还得自己开。” 又转着轮椅去开游戏机和电视。 秦风看着男孩坐在轮椅中,背影瘦削。看似呼朋唤友,其实比谁都寂寞。 寂寞得让他心痛。 楚非昀打开游戏机,又拔出个手柄示意他“玩不玩”,他轻轻摇摇头。 既是这样,男孩便拿着一个手柄,转着轮椅来到沙发边。 看他正想锁定轮椅、把自己转移过去时,秦风走过去,一把抱起他。 “谢谢风哥,把我放正中间!”男孩已马上换上喜滋滋的神情。 秦风知道他懒,从第二面这家伙就很懒,每次没人催就不动,但这次,男人没有响应他,而是一直拢在怀里。 楚非昀没理他,全程盯着电视,选了游戏又自己登进去。还在男人怀里。 秦风故意把他转了个方向。 这家伙居然把头扭到另一边,还盯着电视。 这家伙的腿上,肌肉萎缩得不成样子,腿骨硌着小臂疼。 同样让他心疼。 他心疼男孩破碎,从躯体到灵魂;同时,惊艳于男孩的炽烈,从灵魂到躯体。 半是垂怜,半是仰慕。 见毫无进展,秦风小心把他放到沙发上、用合适抱枕顶着他的腰。 楚非昀还叫着:“谢啦,帮我把轮椅拉近一点。” 秦风依言做了,回身又紧贴着他坐下。 两人都没排斥这样的举动,男孩还往他怀里靠了靠。既是游戏,要玩得专业些。 在两人满身火锅牛油的烟火气中,混杂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柑橘甜,让秦风的心定了下来,又轻轻拨了拨男孩耳边的头发,露出耳边的小痣时,他还想咬一口。 男孩进了游戏,一边选冒险关卡、一边随口问:“对了风哥,周日你休假还说得过去,但明天,你这位全村的希望,是要上班的吧?等下啥时候回去?” “你不想我陪着你?” “恋爱游戏原则:不能干涉对方的工作。”男孩答得一本正经。 他登入游戏,控制着单个红衣小人,一开始就似乎被关在一个上面没盖子的木箱里,要拼命往上跳、来逃出这个容器。 但似乎这箱子像飘浮在水中,会因为他一借力、会左右摇晃。 小人跳了十几下没跳上去,其中好多次狠狠磕在南墙上,重重的“咚”的一下音画效果还挺真。 要是真人,早就脑震荡了。神外医生看得不由得摇摇头。 “你打游戏也没见有多厉害。”秦风试着模仿他的朋友,为了与宝贝说上话。 “你管我呢!赶紧回去吧,赶几点的飞机呀?”盯着屏幕,楚非昀随口问道,嘴里又念念有词,感觉要是发出声音来,就是粗言了。 如果别的年轻人,秦风大概不太喜欢,但在楚非昀身上,这叫可爱。 见男人没答话,楚非昀又问:“该不会你也没买回程飞机票吧?你绝对不会做这么颠的事。” 一般来说,秦风做事很有计划。当医生时计划赶不上变化的事太多了,他一般会让别的事物守序。 “哎!你该不会真辞了职、回来海湾市了吧?”楚非昀像突然get到什么。 又连连说:“你要回来怎么不早说呢,那我扔在那小院的东西怎么办?你办事那么细心,一定找人给我运回来了吧?” 再一想:“不行啊,我提议那个滨洋市旅游区项目的代言,会加入山区孩子的艺术创作呢。本来就打算用上两个月左右在那边搞定这事。” “天啊你要是回来了,那我不是得单独在那边?就算有小杨啊张静他俩好玩的,也不够意思啊。哥你别回来!” 说到后面,男孩像哀求他永远不离开岜木县火塘乡似的。 “楚非昀,你不是说,恋爱游戏原则是,不能干涉对方的工作?或者,你想比恋爱游戏更进一步?” 似乎没想到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了,楚非昀眼神又暗了暗:“也对,反正是游戏嘛,就当暧昧玩家提早离开呗。” “楚非昀,能不把我当傻子吗?” “风哥你这话说得,你一个博士,我高中都差点毕不了业。是你,把我当傻子遛吧。” 秦风不蠢,看出男孩精心维护的壳子下,对自己再次献出真心的抗拒。一副嘻笑怒骂,两人还能说得上话,只因没有硬逼他承认自己的破碎。 包括秦风终于想明白那晚唐老师来说了给阿旺那30万的事后,男孩真正在生什么气——只是想获得他的包容和爱,却不敢把要求说出口。 秦风终于坦白:“说笑而已,就想办法调了几天班,当然还得回去。” 作为一名医生怎可能说走就走,但他在男孩登机那晚就提前计划,使了点办法,这几天有人代班。 楚非昀夸张叫道:“啊!你还有几天时间啊,早知我把事情推后些。” 又解释:“明天后天要去滨洋市新旅游区,在那住一晚、体验无障碍设施,拍一些首访照片和短视频。 周二下午开一小时的短会交流艺术赋能安排,完了就往省城机场赶,晚上飞回自治州。本来再不行,周三白天一定回到。” “那好,我查查航班。”秦风打开手机又问,“如果可以,周二晚班机或夜机,你会不会太累,因我周三要上班。” “你要和我一起回去?那就周二呗,你知道我晚上特精神。”楚非昀连忙抢答。 一个问得极期自然,一个答得理所应当,甚至还没说清楚是玩玩、还是长久呢。 “但风哥,你这样不累么,周三凌晨回到,然后要上一个白天的班,指不定晚上还有急诊什么的。” “别乌鸦嘴。”是个医生都怕急诊和夜班。 楚非昀想了想:“哎不对啊,风哥,你这两天有什么安排?要见你妈妈?或者华瑞有什么事?” 秦风摇摇头。 “那你回来干嘛?不会是我微信上撩你,说想抱抱,你当真了?风哥,恋爱游戏而已,不用太当真。”感到话题正在往沉重滑去,男孩再次紧急制动。 秦风想了想,按他们00后的说法是: “你……楚大侠还收’压寨夫人’吗?” ——三周前,楚非昀刚到岜木县暂住、与李叔唐老师小杨的第一顿饭上,男孩信口开的河: “我傲慢一笑,对狼人说:’把你收了,当押寨夫人。’狼人一听,屁股上装火箭似的,一溜烟就跑得没影儿了。” ——想起这事,楚非昀先是“哈哈哈哈”、为当时的脑洞笑得合不拢嘴。 但许是笑得太厉害,人就会流泪,又越流越多,止都止不住,还想往秦风身上那件、价值等于大城市平均月薪的法国亚麻衬衣上蹭。 有洁癖的秦大少敞开怀抱,接住他的爱人,轻拍着宝贝的肩背,轻声安抚:“要是能过了楚大侠的三个月试用期,楚大侠会不会考虑以后都把我包了?” 怀里,小小人儿呢喃道:“今早的马儿跑得不错,把你升为二当家!” 霓虹昨天没来火锅局,但在工作室吹牛群里发的照片中,已眼尖发现秦风的存在。 楚非昀当时难过得与死人没两样,骗骗其他人尚可,能骗得了她这个人精? 不过既然他用”假分手“稳定了工作室内部也是相熟搭档的追问,她当然不可能去拆穿他。 她昨晚就向楚非昀耳提面命:别让这男人与你当众出现,楚非昀应了声“知道啦”。 但今天一早,这位华瑞医疗的秦大少爷,就被介绍为“司机”加入他们即将去往滨洋市旅游区的出行队伍中。 她向同行的商务助理、也是摄影师amy吐槽:“司机?还开车呢!绯云这恋爱脑也是蠢得要命。” 不过秦大少一副飞行员款墨镜再加口罩,倒是把脸挡得严实。还知道不要再让我们绯云…… 但回头一看楚非昀也这样一副打扮,配一脸。 她再次翻了个白眼,真·没救了! 因着这次,人家看中的更偏向于绯云的残障励志标签与流量,在艺术领域合作不多。且楚非昀打算自己在山区主导这事,他们另几个画师任务也重,楚非昀没有叫别人,本来还说让阿强开车,楚非昀又贴心地让阿强回去干自己的活。 霓虹怕他俩自己开车去,这样她与amy鞭长莫及,但四人一起挤t牌电动车也挤不下,便把埃法商务车的钥匙塞给了“司机”秦大少。 埃法商务车对于楚非昀,还是需要人帮手上下车,怕秦风与他同框,霓虹赶紧走到楚非昀身边搀扶他,又叮嘱amy:“绯云老师上下车时你给我盯着点,别让人随便靠近他,影响我们的口碑。” 第133章 amy也煞有介事地应了声。 其实楚非昀颇为辛苦才爬上车,平时小豪阿强都把他扶得稳稳的,霓虹有多大力气呢。他也叹了口气。 秦风在两步之遥看在眼里、听进耳中。但既然想与楚非昀重拾感情,与他的合伙人和同事重新建立普通交往关系也是必须一步。 而且,他的确并非只是陪同宝贝,毕竟他也承认,从来做事情都是八百个心眼子。 就比如看见,这个如此大型的旅游加休闲区项目,最终竟是由梁启东的滨海医疗集团拿下疗养院的建设。 虽然没能进入华瑞董事会,但他依然是持股17%的股东。 明显在五月份收到的第一季度报表中,小陈董没有让股东们达到原有利润啊。 第97章 原本参与这项目, 楚非昀对于被作为残障网红而不是艺术家,怎么说也带有一定情绪。 但到了滨洋市湖滨休闲旅游区,得到一位同样是轮椅使用者的活泼主播、兼导游小姐姐接待后—— “绯云老师您好!我是喵酱。今天我带您体验与往常不一样的感受。” 这项目积极为残障人士提供就业机会, 喵酱说起, 很多同事都不同程度地需要辅助器械:“……所以我们同事常在休息时会环湖一圈, 进行轮椅马拉松。今天我们也试试叭!” 楚非昀马上虚了:“多远?” 喵酱小姐姐嫣然一笑:“五公里。” 楚非昀更有情绪:……果然与往常很不一样,我死了算了! 按他的懒惰程度, 平时在家在工作室, 都有秦风给弄的、减压高靠背可站立式电动轮椅,包括现在火塘乡的小小院落。 只有在外出开车时,为了方便拆装上车, 才使用手动轻便轮椅, 估计以自己的臂力转轮椅的距离, 每日总和只在五百米到八百米左右。 锻炼臂力?不存在的。不行就装死求帮忙嘛,他毫无自尊哒! 所以自我定位:“喵酱小姐姐, 其实我不太励志哒,能放弃这一项吗?” 据喵酱介绍, 总长虽然是五公里,但实际上断断续续的共有4.8公里的自动传送带, “累了你就上那儿去, 不累就试着自己来, 有里程积分。” 达到一定的锻炼里程,当天在园区内的消费还能按比例打折。 “比如说还可以通过调节阻力大小、来训练手臂力量, 就是随手练嘛,不需要去健身室。你可别小看9.8折到8.5折啊,两个人吃顿饭还能省十来块钱呢!”小姐姐如是说。 楚非昀的眼神“叮”地亮了—— 爱打折是人类的天性,这位年入千万的画师, 为了把一瓶红茶从5元打折到4.9元的宏大目标,努力了半小时。“还行,不太累”,“是男人就不能说自己不行!” 关键是好玩呀:轮椅游船、轮椅湖上滑翔,都不用从轮椅挪上挪下、而可以直接登上去。轮椅过山车是什么鬼!总之好玩到炸。 一直跟在他们身边不远的“司机”秦风,不由得嘴角带笑:这家伙和小孩有区别吗。 还有为视障人士提供的气味和声音迷宫、声音击球,为听障群体也提供了各种手语适用的交互。以及他们与健全亲友间的一些合作游戏。 的确比医院或商场里,功能性的无障碍设施,能为特殊人群提供更多快乐。 无障碍的终极定义,本就是让每个不同体质状况的人,都无需健全人干预、而独立享受生活。 此时,秦风收到某人的微信:「可惜没有骑马项目,不过怎么也不够私人定制的好。」 他马上回复:「二当家随时为您服务。」 抬头一看,那家伙在台前一边与主播小姐姐聊得开心,一边还敢在桌下撩人。 项目第一期生活区里的医院有两家,一家是二甲的社区医院,而另一家现在刚进驻了滨海集团旗下的高端诊所和疗养机构。 秦风这位戴着大墨镜、遮掩着华瑞太子爷身份的司机,一直东看西看。现在园区楼盘还没交楼,故而这也没正式开业。 等到傍晚,喵酱的同事们下班后,楚非昀例行再参与他们的轮椅篮球比赛还有轮椅disco。 回头打卡结束,再用上今天好不容易攒的9.5折扣,请今天认识的新朋友们在商业区狠狠吃了顿烧烤自助。年入千万的画师豪气招呼:“别给我省啊,吃得越多我赚的折扣才有意义。” 最后回到酒店,还要录一圈关于房内无障碍设施的介绍,这漫长的一天才结束。 门一关上,某大宝贝立即爬到沙发上,装死。 为了避嫌而被安排在隔壁房间的秦风,发了好几次微信问他在干嘛、让他开个门、想进去陪他。 大宝贝不肯:“已死!有事烧纸。” 谁躺在沙发上还想起身啊,自己想办法进门!进不了门别混了。 然后这位司机兼自称的护理人员,怕他有什么危险,只能到前台让人开门。 一看这摆烂家伙一条小腿还吊在外面,啧,等下一定水肿。立即一边亲吻他的脸,一边帮他把鞋子脱掉、脚放上来。 亲嘴亲得好好的,楚非昀总感觉被人动过,一看,左腿被搬到沙发上,立即生气起来:“你干嘛!” 秦风“怕……”水肿两字未完,楚非昀立即把自己转到沙发里面去,死都不转过来。 过一会儿,见秦风没再哄他,楚非昀从沙发里侧抬起头,偷偷瞄了秦风一眼。 男人坐在沙发另一端,在平板上认真看着文献。优雅凤目极为专注。 爱死了自家男人认真工作的样子,哼,不过竟然不理我!男孩又像鸵鸟似的把头塞在沙发缝隙。 察觉他的动静,秦风伸长手,拍了拍他的肩,但眼睛没离开平板。 见楚非昀又偷瞄了好几次,秦风终于放下平板,现在温柔凝视着大宝贝,饶有兴趣地等着他开口。 “你干嘛动我腿?”某大宝贝嘴巴长长的。 “你不挪窝,我坐哪?”理所当然。 对哦。楚非昀用手肘支撑着身体起来看看,“那你可以坐那边单人沙发。” 秦风更加理所当然:“我想靠近威武帅气的楚大侠。” 这肉麻得……楚非昀目瞪口呆:“风哥,最近怎么突然长嘴了?” 秦风:“怕过不了三个月试用期。” 闻言,大宝贝开心起来:“哎呀怎么会,光是秦大医生这副帅脸,就已经迷倒一片。你都没留意到今天有多少人盯着你看,还一直戴那副墨镜,超级酷帅。” 帅?秦风目无表情:“今天在滨海诊疗里,还有个护士问我要不要帮助。” 楚非昀哈哈大笑:“谁让你在室内戴墨镜。” 哎,不就霓虹防着秦风露脸呗。 男孩又问:“对了,今天你在那打探到什么消息?见你东看西看的。” “我还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对康复器械的确不太熟悉,科技年年在进步,没太关注这方面。”医学常说术业有专攻,他更擅长疾病或重伤急性期标准化操作。 “没开业,也没什么人流量可以参考,就大致看看规模。但他们也还没把器械全部安装好。” 好一阵子口腔攻防战之后,楚非昀又问:“这个休闲区的项目,陈平怎么没拿下来?” 据秦风所知,陈平没拿下一期,但在这个项目的二期建设投了超级重金。 他暗暗叹一口气。 受父亲从小教育的观点,他一直认为发展科研才能体现医疗技术的进步,但科研的明显痛点就是投资期太长,很难一下子看得到巨大成效。 特别是像周强这样的纯资本方,一直想削减对于科研的投入。 陈英、老马老程等在这方面其实不糊涂,但张一帆的明显倒戈,让医疗派系话语权越来越小,好几个项目被大幅削减资金。 从11月份陈平一上台,集团投资了好些根本达不到高端标准的养老机构,以抢占市场份额,特别是市场推广方面用尽全力。 长远来看,投资科研就像获得能下金蛋的母鸡。 但如果着力于整个养老市场占有度、特别是中端,很容易陷入恶性竞争,最终把主动权交付给消费者意向。 如果整个经济利好,人们愿意消费,但大环境不行,消费意向低迷,别说利润,回本都难。 秦风当时也没想明白陈平是为了什么,后来逐渐意识到:陈平是以华瑞为跳板,最终入主周强的其他产业,他根本不在意他走之后华瑞的死活。 但华瑞这企业,不说是不是他母亲与几位叔伯的心血这样的矫情话,至少也是要养活了一万多人的集团啊。 见他不说话,楚非昀又问:“东宫太子打算什么时候杀回去,把那反贼杀个片甲不留嘛?总不能一直呆在山里做二当家吧?” 秦风把人拢在怀里,声音低沉:“我还没想好怎么做。” 担心他还在自责,楚非昀又说:“风哥,我上次就跟你说过,当时我听说这件事时,我根本不相信世界上竟有这么巧合的事,也很难相信,自己恨了几年的假想敌,14亿人中,落到实处竟是你。 第134章 不过想想也是,当年你作为医学生,偶尔上网找资料,遇上也不奇怪。” “我后来想明白,那时候,没有谁有决定性错误。17岁的我在发疯;我妈和外公太累了,在一定程度上也怕与我接触;而你,其实是想帮我,对吧。你的心意,我领了。” 难以言喻的心痛,充斥着秦风的心,只能紧紧地抱住他,一下又一下揉着男孩的头发。 楚非昀恨恨地说:“我讨厌的其实是陈平。起码至少在那次竞选之前,他就知道这件事了吧。就算我那时在岛国,作为我的朋友、你的表哥,以他的交际能力,一定会找到合适的时机,让我们把这件事摊开说。他偏偏要拿这件事,在董事会上打击你。甚至极有可能,接近我、陪我玩这大半年,都是为了那一刻。” 千错万错,作为23岁成年人,秦风认为自己始终是最大责任者。 陈平聪明得很。 六年前就算爆出此事,对尚是医学生在读的秦风,打击不大,毕竟秦风在网络平台上并非认证医师。 没想到六年前那个美貌少年,后来竟被秦风视若珍宝。关键时候抛出这件事来指控秦风,简直是double kill。 秦风叹一口气:“或许在陈平爸死后、他过上寄人篱下生活时,有些种子早已埋下了,特别是你也知道我妈是怎样的性子。” 楚非昀愤愤点了点头:陈英那性子,除了秦风是人,别人都不是。 “作为她的儿子,我没有权力指责陈平。但我至少懂得一个浅显道理:无论是现在的企业,还是古代的王朝,内斗就是盛转衰的开始。” 如果科研派别和市场派别真要明着一争高下,只会让滨海或怡和趁虚而入。 他需要另辟蹊径,既是在自己的废墟上重建,关键时候,这个力量还有望能扭转华瑞有可能的劣势。 而lonicera可以让他自保、丰衣足食,但力量远不足以救华瑞,且这样会把双方都拖垮。 “啊啊啊!你这东宫太子不会打算投降了吧?千万不要放弃啊!” “坦白说,我还没想好怎么办,要不,大当家养我?” 闻言,楚非昀像突然长高了似的,仰首挺胸,煞有介事拍拍男人的肩膀:“放心!有我在,就算只有一碗饭,也分你一半!” 第二天上午,秦风陪着楚非昀再次环湖一周: “宝贝加油,努力赚到9折!” “我想摆烂啊呜呜呜!” “你看差一点点就92折了,宝贝再努力一把!” 最后,两位身家过亿的人为了一瓶红茶的五毛钱折扣,出了馊主意:“悄咪咪推我一把,刚好达成kpi!” 握着手一起体验了一把固定得十分严密的过山车。 出发前,秦风还担心大宝贝会不会晕,时不时侧头分神观察大宝贝的反应。 但回到原点时—— 这位医学博士终于认同:并不是懂得原理,就不会发生前庭性眩晕啊! “不行好晕”,这次,摇摇欲坠的人是他。 而适应了玩耍的一点也不晕的楚非昀,善解人意地用另一瓶打了五毛折扣的冰冻橙汁,贴在他脸上。 下午,楚非昀与项目负责人畅谈了自己关于山区儿童艺术赋能的想法,达成了这一步的合作意向。 男孩更加开心:终于能向阿旺、唐老师他们报告好消息! 傍晚,霓虹和amy把他俩送到省城的机场,夜机飞回自治州、再包了车回火塘乡。 周三早上,秦风带着张静正常在乡医疗所开诊,而楚非昀当然是睡到自然醒,准备着周四在美术课上给孩子们宣布好消息。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们不在火塘乡的几天,有些事正悄咪咪地改变。 第98章 火塘乡小学周四上午, 第三节体育课,小杨这个网文作者兼中文系在读生,哪懂什么体育达标之类, 反正几个大球扔给大家, 皮筋、跳绳、毽子, 自己组队玩儿去吧。 楚非昀提早来到学校时,快60岁的花白头发的许校长、和唐老师正在厨房里给孩子们备餐。他把艺术合作的事与她们两位一说, 两位有远见的女性开心不已。 来到操场, 见小杨和两个男孩在踢足球。天渐渐热起来,其他孩子也不爱动,都在树荫下乘凉。 他便逗着离着最近的几个孩子去参与活动。 先是来了两个女孩, 再者还有个一或二年级、却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小女孩, 还想爬到轮椅上让他抱。 又摸着楚老师的膝盖和大腿:“硬硬的。” 楚非昀心里自嘲:就退化得剩两把骨头, 不硬才怪。想当年…… 又捏着她小小的手臂:“你比我好多少,不也是一把骨头?中午饭多吃些。” 另一个女孩叫道:“楚老师, 薯片才能喂饱我们。” 前些天让小杨薅了他三十多罐薯片分给孩子们,他都心疼死了, 记起还没补货:“给你们奖励小玩具好不?别抢我吃的。” “我要女娲的!”“我要九尾狐!” “今天不一定有,等下你们好好画, 我回去找找, 没的话让人赶紧找了寄过来, 下周肯定有。”哄小女孩嘛,容易。 “我们看看今天有啥?”几个女孩子围上来想翻他的包, 看他带了什么玩艺儿。这几周已玩熟了。 “不给看!想薅我宝贝?好好画去。” 轮椅使用者多把包挂在轮椅后面的扶手,方便行动,也不会压着自己的腿。 楚非昀边笑着,一手反手护着身后的包, 一手轮流推开她们几个,与孩子们嘻嘻哈哈笑成一片,看着不太像个成年人的样子。 冷不防、突然有个人从人群后冲出来、出现在他正面,还有个棕色的东西飞向他! 危机意识十足的前控卫,下意识抬臂一挡—— 落空!草! 紧接着,头脑瞬间空白。 ……一声闷响,他看见篮球从他的腿滚到膝盖、然后落下去、估计落到脚上、再滚远;抬头看去,是阿旺那张黝黑而瘦小的脸、既恐惧、又强装出愤怒和理直气壮…… 才突然感到,刚才像是被球砸中了身体,不是头、也不是护好的胸,右手下意识往腹部一摸。 截瘫多年,腹部只有一层皮和薄薄的肉,不像是自己的东西。 刚才被打到的,是肚子吗? 像科幻电影里那样,他眼前浮现出几个胃啊、还有些暗红的内脏,被挤扁、又回弹、再充血似的鼓胀。 一定会痛死人吧? 就在此刻,疼痛突然从体内炸开,连喘气都像被锯开那样。 内里突然像翻江倒海一般,想吐。 他震惊、难过,疼! 逊毙了,篮球还能被小孩欺负!想当年…… 耳边一堆蜜蜂嗡嗡嗡,好像是小杨跑过来,“痛”字几乎都说不出来。 “找秦风……” 不行,痛得呼吸不了。 “绯云被篮球砸到肚子,喘不过气,说很痛。” 接到小杨的电话,一分钟,秦风带着张静攥着急救包和制氧机,跳上那台改装好的福特救护车。 车子驶进学校时,见唐老师带着阿旺站在操场旗杆下。 唐老师一见他们的车,立马指着那一端的大树下:“快,小楚在那边。” 秦风管不了那么多,把车直接开到操场那边,树下不远。车一停稳马上跳了下来。 他见小杨一手扶着轮椅平衡住、一手轻轻拍着楚非昀的背,而他的爱人瘦削的背,在轮椅上蜷成一团、头勾在胸前。 小杨一见他来,马上站起来:“秦大夫,刚才小阿旺……” “看出来了。”秦风说着,眼里只有他颤抖不已、又满头大汗的爱人。 没有休克。 “楚非昀,听见我说话吗?告诉我哪里最难受?” 从瘦削背部快速起伏、可见呼吸极短促,医生左手轻搭着楚非昀的后颈、查颈椎状态良好。 但楚非昀极度抗拒:“不要动!疼!” 秦风只能暂时停住手,一边安抚:“宝贝,我在。告诉我,哪儿疼?” “肚子、被打到、疼。” “肚子疼?”秦风吓了一跳。不可能,以t6截瘫平面来说,他的腹部根本没有知觉,包括痛觉。 看他无呃逆,轻轻牵拉他右肩,也表示没额外疼痛,不像肝损伤。 楚非昀抽气似的说着:“整个、肚子、骨头、内脏,哪儿都、疼。” 这说得都不知道伤在哪。 这时他的头终于抬离胸脯,秦风见他唇色发绀,鼻翼扇动,呈窒息式浅快呼吸;小小喉结频繁滚动,白色t恤领口可见锁骨上窝凹陷。 秦风一边从急救包中拿出指夹式血氧仪,只有88! “宝贝忍着点。”掰开他口腔,查无异物,马上对张静叫道:“给氧,流量5。”撕开一次性面罩、连接制氧机、扣在他脸上。张静也及时把面罩绑带绑好。 吸了好几口氧气,楚非昀紧绷的身体才稍放松过来。 第135章 见他不再抗拒,秦风再缓缓把他扶起、上身微前倾,语气温和:“好,知道了,看着我,宝贝,给我检查下,好吗? 左手托住头,右手快速查过颈肩,无明显损伤。 “张静,架住他腋下,就这角度前倾固定。”恢复平时声调,锁定轮椅。 “不要、动、我。”楚非昀又挣扎起来,用手捂紧腹部。 其实他腹部根本不该有痛觉,但反正现在就痛死了。 “别动,听话。”秦风又切换哄小孩似的温柔。 一边把他两手分开、放到轮椅扶手上,轻拍着让他放好。 现在可见男孩的白色t恤中间偏右有个黄褐的球印,现已被汗水沁得有点模糊,可见右胸下、或上腹的确被击打过。 拿出医用剪刀,飞快把t恤偏左剪开。 “我靠,瘦成这样……”还站在旁边的小杨忍不住多嘴。 闻言,戴着面罩的楚非昀发出“呜”的声音,双手一合,又把破衣服盖起来。 “闭嘴!”秦风低喝一声。这下子简直是迁怒,小杨和张静不由得对视一眼,又在秦风的压力下看向别处。 “别动了啊,乖。”柔声好哄歹哄,宝贝才肯再放开手。 医生迅速扫视胸廓扩张无明显异常,随呼吸起伏、没有开放性伤口。 查左胸腹无新鲜伤痕,立即抽出无菌纱布搭在左肩、用胶布固定遮挡视线。 手指刚触到右肋发红处,男孩便浑身剧烈颤抖,用手一挡。胸口痛得叫都叫不出声,一张漂亮的小脸都扭曲了。 秦风看在眼里,心疼到极点。可再怎么也必须检查清楚:“小杨请帮忙按住他两只手。” 小心避开可能的骨折线,皮下组织因水肿微微发硬,轻微灼热;按压第六肋骨时,能感受到细微的骨擦感。 “这里最疼?” “呜。” “用 0-10 分告诉我有多疼?” 楚非昀被按住的两手,共十个手指张得大大的,止不住的眼泪混着汗水流下,沿着氧气面罩淌到下颌。 出于生物的自保本能,大脑会对截瘫平面以上的伤害异常敏感,放大痛觉。 相当于一直重锤敲打:“喂,没剩多少东西了,赶紧保护好啦!” 而剧烈疼痛,是会影响体内多系统正常工作的。 秦风用纱布给他擦拭,戴上听诊器一听,双肺呼吸音均匀,锁骨上窝凹陷已随吸氧缓解,暂时排除气胸和肺挫裂伤。 指尖轻叩季肋区,亦无反跳。 ——应是右边第六肋骨骨裂,暂时未发现内脏损伤。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又马上给予镇痛药物。 “宝贝,要固定肋骨,可能有点紧,忍一下好不好?”秦风一边用剪刀把t恤全剪掉,露出整个上半身。 “啧!”这下不但中文系的小杨,估计原来作为内科护士的张静,也很少见一个同龄人,前胸后背这么多外科手术疤痕啊、各种引流伤痕。 楚非昀又呜咽了一声,估计他现在脑海里除了疼字,就是一万个“我想死”奔过。 刚以弹力绷带包扎完,秦风立即抖开一张白色床单,包住爱人残破的身体。 又转身回车上拿出担架、放轮椅旁边的地上、快速调到30度档位,让张静架着腋下、他托着腰臀和腿,把人转移过去。 头发花白的许校长,安顿好教室里的孩子们,又走过来想看看有没能帮忙。 “那个,秦大夫,小楚怎么了?”她听唐老师说过小楚这画家与乡医生以前是邻居,关系挺好。 “肋骨骨折。”医生语气冷淡,脸色并不太好。 他知道这件事涉及到儿童心理学、社会学等各方面。但他这一社会分工,在救治阿旺母亲上问心无愧,现在家属却被弄成这样。 是个人都想质问下,家长和老师怎么教的! 许校长停在几步以外,又确认一次:“啊,怎么突然这么严重?” 她听了几个大孩子说,阿旺用球砸了楚老师。但孩子们一向顽皮,别说唐老师杨老师,有时候甚至近60岁的她也无意中被孩子们扔出的球砸到过,痛是痛一下,也没伤成这样。 急性损伤处理完毕,秦风退后一步,声音提高了些:“每个人情况不一样。许校长,这个问题您可要好好教育阿旺了,弄清楚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也声明会为楚非昀追究此事。” 他的宝贝截瘫多年,骨质疏松,轻微撞击就可能骨折。本就想一直把他拢在怀里,捧在手心。 请许校长帮着抬呼吸机,三个年轻人合力把担架好好抬上车子、固定好。秦风和张静上了车。 “小杨帮个忙开车到乡公所门口,下这坡时别太快太晃,不要急刹车。” 一边留意着男孩的状况,一边打电话给李叔:“又要麻烦您,帮忙送个患者到县医院。对,开我们的新车。” 李叔的皮卡原也当他们救护车使,张静没来之前,他们合作过好几次,毕竟中年人开车还是比较稳当。 等小杨安全把车停在乡公所门口,李叔接了手。 秦风叮嘱张静:“你不用去了,留守。有患者立即打电话给我,我今晚指不定回不来。” 张静唉地叹了一声,来这儿才第13天,真·太要命了。 三小时路程,只希望没有什么突发状况。 看着宝贝痛苦的样子,秦风下定决心打通电话:“喂,妈。” 第99章 他是一名医生。请事假也必须先有上级部门安排的人员到位, 才可以离开岗位。而这个偏远地区,医生一个人当两三个人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安排到人过来。 这次不像前几天, 同一县域医联体执业的休假医生, 为他当班两天。 今天是送患者楚非昀到县城就医, 是正常执业。但明天、后天、下周呢?照楚非昀的伤势看来,起码得住院十天半个月。 若让他每日在火塘乡等待患者, 而重伤急性期的爱人, 远在三小时车程以外的地方无人照料,他自问做不到这样的煎熬。 若每日下班到明早,县城来回六小时, 奔波疲惫, 对于他自己和这火塘乡的患者, 都是极不负责的行为。 为了陪在爱人身边,他需要有靠谱医生, 在这个漫长两周,顶他的班。最好是更擅长老年慢性疾病的内科专科, 帮助他这位主业是外科的,把这儿的老人都筛查一遍。 海湾市区, 华瑞集团总部, 陈英董事办公室的电话响起。 “母亲, 您好。我刚在集团的系统,提交了医疗援助请求。请母亲让人尽快处理。” 陈英也有调阅权限, 接到电话,她很快打开了秦风抄送给她的申请: “西部某省某州岜木县县域医联体执业医师秦风,向我们华瑞集团请求,派出医疗小组到此县火塘乡?执业范围是全科和急诊, 预计14天。所需一切费用由申请人——那就是秦医生你——支付?” 她冷冷一笑:“现在募集休假中的医务人员,不难。关键是,为他们申请跨区执业,你可知道要多久?” 吊吊他胃口。 那边本来缺医少药的,华瑞在西部有定点支援项目,能走审批绿色通道。 换句话说,送钱送人过去干活,哪有不爽快批的? “母亲一定有能力,不让别的几位执行董事找理由卡着吧。” 这事对于华瑞本不难,就怕陈平或albert卡他。毕竟执行董事有这权力,而他秦风只不过是股东,干预集团事务还得通过股东大会,那纠缠起来就久了。 “你也不用激将法,关键是我想不想帮你。” “母亲,没让您如何。只是刚才的申请,对于您举手之劳,可对于我十分重要和紧急。” “你的意思是,让这个医疗小组,马上到这劳什么子火塘乡?” 他那边要是有什么重大灾情、需要紧急救援的话,管理部门早就下发通知调人手了。 “这医疗小组,我希望能为乡民提供更专业的检查,以华瑞的名义;二……也是为我个人代班。我想休假两周。” 陈英一听,立马警觉:“为什么?你有什么不舒服?这蚊虫季节的?” 秦风犹豫,现在身份证联网一查什么都知道,干脆说清楚:“楚非昀肋骨骨折,我需要陪他。” 就知道果然有原因! 好大儿这半年呆在什么环境,那边如何个资源贫乏法,她当然不是一无所知,从大冬天到现在都撑下来。 陈英哼的一声:“你爸可以当多了个孩子,我可做不到。”一个呼吸后,她再度质问:“我为什么要帮一个不听话的儿子?” 女王永远昂首。 秦风稍低声:“母亲,我早已把那些视频和邮件删掉。” 说的是他搜集到的她与谭天私下交易的内容。他已考虑清楚,目的已不是争夺华瑞话语权,想两母子共同揭过此事。 陈英马上啪地挂了电话。 她当然懂儿子意思:看似向她低头妥协,实则与她平等和解。聪明人话说到这就够了。 第136章 过不久,秦风又收到陈英的信息:「干脆派直升机把你那位接回来。」 回复:「暂时只发现轻微骨折,这边县医院能救治。若还有紧急需要,会再向您求助。谢谢母亲。」 又收到:「管好他那张嘴,别让他把我气死就好。」 华瑞在省城和海湾市的几个综合性院区、多个诊所,在休假中或已提交近期休假申请的人员,寻找有偿志愿者。 私营本来底薪就高,利用带薪休假参与下乡医援小组,日薪翻倍还有高额的艰苦补贴,绩效参照平时标准。 一算下来,这两周等于平时近两个月收入。毕竟三十多岁都是要供楼供孩子的,能赚多些是多些。 很快有两名医生与两名护士报名。 他们几人所属机构的医务处向相关管理部门,迅速提交了医疗援助多点执业申请。 陈英让人打过招呼,当天下午5点前就审批结束,几位医务人员分别从海湾市和省城飞到自治州。最慢明天中午也能到火塘乡。 而援助的器材自当天下午,也从相应仓库出仓,向这个省份出发。 当天中午一点多,李叔驾着这台二手车改装成的救护车,拉着秦楚两人向岜木县飞驰。 镇痛药物渐渐生效,楚非昀感到好多了,熊孩子开始在车上东张西望,氧气面罩内说话嗡嗡的:“我买的车,第一个用的就是我。总感觉怪怪的。” 还好说!秦风又心疼又生气:“你上美术课就上美术课,好端端的去惹阿旺干嘛?又给他们演示你的球技去?” 只有两人的时刻,真想把他狠狠批评一顿!再重重罚他一顿!再…… 楚非昀拿开氧气面罩,两眼汪汪:“哥哥~我疼~” 瞬间,男人头脑一片空白,却从脖子红到头顶。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好可爱!虽然脸上有个被面罩压出来的圈圈,也好可爱!原来他叫哥哥的声音,真的好可爱! 怎么舍得罚他呢?就抱在怀里狠狠揉搓再把他扔到床上狠狠舔一顿再扑到他身上咬他…… 心快跳出胸口之际,看了看对方还被白床单包裹的惨兮兮模样,咕地吞了口水:“楚大侠,要还想玩其它的,就乖乖听话赶紧养好伤。” 下午三点多,岜木县医院,内科诊室。 戴医生:“大爷,哪不舒服?” “我这心里难受。” “多久了?” “晚上睡不好,就想吃东西。” 小戴掏出听诊器:“大爷,我先听听心音。”听诊后怀疑心衰,“这情况有多久了?” 大爷又说:“吃不香、睡不好、肚子疼。” “我说,您这心啊肚子不舒服,多久了?” “有一阵子了,我儿子说没问题,还是我女儿贴心,她给的钱来看哩。” 鸡同鸭讲。小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我怀疑您这些都是心脏的问题,这样,我先给您开个心电图和心脏彩超,您拿结果回头给我看看,再考虑别的。” 大爷许久未返。但医务科打电话来:“戴医生,刚才有位老年患者投诉您态度不认真,不管病人死活。他说了心脏、胃还有睡眠问题,您却只给他开了个检查心脏的。” 小戴:“我判断他的胃和睡眠问题,都是老年性心衰引起的。要是我开了胃镜、腹部彩超、肝肾功能这些,检查结果却没问题呢?” 医务科:“过度治疗。” 果然。 医务科又重复一遍:“比如胃镜检查结果正常的话,我们肯定认为是过度治疗。 患者要是因此投诉,你自己赔,赔不起全科室赔;或是管理部门查起来,影响我们院的额度,扣你绩效。” 呵呵,我判断没问题又被投诉,我开检查要是没问题又要被罚。这医生不如你来当? 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小戴一边腹诽、一边掰着指头算,还有多久能回华瑞。 这时收到急诊会诊请求:「23岁男性,单移植肾+t6完全性截瘫,主诉右6肋骨折入院,需内科协助监测肾功能、管理基础疾病」 小戴快步走进急诊时,再次见到两张熟悉的脸——太子爷和太子妃,这俩又来了。 哇塞,右6肋骨折,他俩玩这么花?还包着个床单就过来。 一万个“强之爱”剧本在小戴脑海里飘过,这瓜比上次的又大了! 因着秦风正在说话,他也没打断,两人微微点个头算是招呼。又跟楚非昀微笑着打了招呼,查体初步排除肝肺即时损伤。 秦风:“……为什么不开腹部b超,排除肝脾肾迟发性损伤?” 骨科主治高医生刚已查体,对于这位乡医疗所的医生有点不屑,又见援医的小戴过来:“来来来,大医院的大医生,你来解释。” 推给这个内科援医的书呆子,反正就算这人走了,回头倒查时也轮不到他们骨科。 按临床指南来说,的确应该做腹部b超。小戴对呼叫他来会诊的急诊医生说:“我认为有必要。患者只有单移植肾,首先万一7-8肋有隐匿性骨折,需排查腹腔出血;二是因伤应激或药物影响,导致肾功能波动。” 秦风:“还有胸部ct+三维重建。” 中年谢顶的骨科高医生火都大了,这乡医生送了患者过来,我们急诊接手,通知家属就够了,你啰嗦个屁啊: “这种骨折拍x光就够了,多开检查,回头要没事,患者投诉我怎么着?” 患者楚非昀眨巴眨巴眼睛:…… 我看着像是会投诉的? 见秦风以及高医生又向自己看过来,小戴连忙说:“让影像科以’肺部感染排查’做ct,我们内科来开单。” 秦风:“为什么只有血常规,不加动脉血气分析?” 对单移植肾及潜在肺损伤患者而言,这检查可提前预警多种风险,是《慢性疾病管理指南》里的特定人群推荐监测项目。 换句语说,以患者健康为目的,及时干预未来风险。 “患者现在又没有严重呼吸困难,再观察观察吧,是你来治还是我来治啊?哎,要不你们送上级医院吧。”高医生一脸急躁,不行,这患者太难搞,这乡医生更难搞,别落我头上。 这只是按“患者死不了”来治是吧?秦风无语,逼他找同级别的技术副院长来理论? 真要按级别来说的话,他的确比面前这位一脸不耐的主治要高。而当时半年前来的时候,医管部门想拒绝他,就是担心他会以专业级别,压制别的医生。 他想了想:“……行,我们自费查。” 高医生也不乐意了:“哎哟自费不是不能给你查,万一查了没事,你反手投诉我’诱导你们自费检查’呢?” 看这态度,肯定没事找碴。 本国某高端私立医疗集团大股东,教养再好也气笑了。 小戴连忙说:“这患者我接手吧,后续还有抗排异药物浓度动态监测、以及患者常用的神经疼痛药物等,我更熟悉些。” 秦风:“骨折难道不需骨科评估?” 高医生立马说:“哎没问题,我给你评估完送内科去,有事叫我们会诊就行。” 医生见过的严重骨折多了,这点小问题,要没啥事,过两个星期都快好了。 ——那也是,毕竟这山区,像秦风前一阵子检查过的那位老阿婆,股骨陈旧性骨折起码二十年以上,都能一拐一拐走了那么多年的路。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活着”已经足够。 等到高医生转身走人,小戴小声说:“秦主任,这儿不是怕错诊,是怕被罚款、丢饭碗。就怕被举报过度医疗,搞严重些,整个科室一起背锅,只能谁也不拖谁后腿。” 这半年嘛,他总算彻底理解什么叫多做多错,少做少错。 秦风摇摇头,多说无益。医疗决策应基于最坏情况预判,而非大概率经验。这不就是他放心不下楚非昀单独就诊的原因。 他开始考虑陈英的提议,但宝贝现在的确受不了气压颠簸,先观察体征稳定了再说。 等急诊那边安排完检查,把楚非昀送进内科住院病房,小戴尽量给他找了个勤快些的护工:“老实说啊秦主任,这边护士又少,也不比我们那儿专科护士、护理人员,像绯云定时翻身一些基础问题,我会好好叮嘱他们,但还是要家属帮着看看。”毕竟他平时也忙成狗。 秦风:“我叫康复科给找了个人,正飞过来。快的话也是明天中午到这儿。” 又说:“小戴,麻烦你就明天一天让人看紧些,我要回乡与医疗小组交接工作。有什么事情马上给我来电话。” 楚非昀笑嘻嘻:“谢谢戴医生。行啦又没昏迷,要签字我自己签呀,死不了死不了。” 第100章 周四晚上8点, 所有检查结果出来。 小戴看着骨折无移位,右肺下叶少许渗出;crp15,创伤应激;判断现在的38度低烧, 是骨折吸收热加肺挫伤, 其他肝脾肾幸好一切正常。 第137章 便给予物理降温、镇痛泵支持。 例行为秦风捏了个肠胃炎, 自费同个病房入住。当晚小戴不当班,嘱住院医师时刻留意。 据陈英的秘书告知, 已与省医院的直升机协商好, 随时能转运;或从这儿开车两个半小时,送到州级三甲。 但这儿的州三甲可不比沿海。估计除了医生级别高些,病房条件说不定更不好, 甚至住走廊都有可能。 考虑到伤势既没恶化, 二级医院有治疗条件;而直升机起降的低气压, 肋骨骨折合并肺挫伤时,低气压转运的气胸风险较常压高 3 倍, 且截瘫患者因呼吸肌力量减弱,气胸后更易发生呼吸衰竭。 非必要不转院。秦风认了。 县医院饭堂也只有面条和鸡蛋, 不是随时有东西吃。行吧,下沉市场嘛, 秦风又认了。 要了两碗面条, 自己快速吃完一份。想喂宝贝时, 楚非昀却没胃口。哄来哄去,只吃几小口。 可以理解, 肋骨又疼又低烧。 这位据说是县医院最好的护工大妈,帮楚非昀擦身体时,一解开衣服就说:“哎哟喂,这娃遭罪得……”一边干活一边喋喋不休。把楚非昀说得更没精神。 护理人员要考虑病人心情懂不?待遇下沉, 秦风再认了。 话多就算了,秦风见她把楚非昀的身体擦得发红,心里那个疼啊:“您轻点儿!” 再到清理口腔时、看她拿棉签硬戳进去—— “行,我来吧。”男人实在看不下去。 嘴巴闲下来的阿姨,一直在打探:“哟你挺细心的啊,这是你弟弟?不过你俩不太像啊。” 秦风心情实在低落:“阿姨,我家人不太舒服,要睡觉。麻烦您说话小声些。” 阿姨倒了水,转头回来坐在折叠床上,拿着手机叽里呱啦与家人打视频。 这什么最好护工!秦风实在忍不住:“阿姨这样吧,我先看着他。请您到外面聊够了,10点再进房。” 中午李叔开车送他们过后,就去了县委工作的侄儿那吃饭睡觉。 两人约好凌晨四点半从这儿开车回去。 秦风千恩万谢,也暗暗决定不让李叔再辛苦开车,等下他要开三小时山路,为人为己,睡眠都要充足。 坐到病床边,先是查看了宝贝左手留置针有没问题,再轻轻抚摸着他右手的手背。 楚非昀一翻手腕、握住男人的手指:“二当家赶紧去睡呀。” “我想陪你。”秦风一双凤目,深情注视着眼前人。 “我想吃你!”楚非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柔情似水,“哥哥~” 闻言,秦风的心再次疯狂跳起来,这家伙怎么做到又弱又野的? 男人甜得嘴角都翘了起来,但这时—— “咳咳咳……”楚非昀一张脸都皱成苦瓜样。 秦风小心把他翻成侧身,空拳轻轻扣着没有损伤的左肺。“很多痰?需要叫人来处理不?” “咳咳,总觉得喉咙不太舒服,”男孩清了清嗓子,“想咳咳不出。” 那是,肋骨成这样,本能反应,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感觉好些,他又说:“主要是可能上星期六一整天,喊得太用力,喉咙一直微微有点疼。” 小e人典型的人来疯,上周六他们工作室一周年。无论是白天的ace公司活动,还是傍晚开始的叭站直播,楚非昀一直电量满格。只有晚上上了车回家他才觉得疲惫。 “那你别说话,我来说。” “就你这闷葫芦,还能说啥?刚才还说听一下阿姨家长里短的,你又把人赶出去了。” “……那我叫她回来?” “行啦,你不是最怕吵?”男孩想了想,“对了,去年肺炎住院时,你不是老在我旁边念经?” 什么念经,秦风想了一会:“你该不会说给你念的彼得潘吧?” “再给我念念,英文版比较催眠。”一副完全不爱学习的大聪明样。 秦风偷笑。他没带东西,从楚非昀的书包找了平板出来、下载这本书。 打开锁屏看时,那张以他骑机车背影为灵感的豹子boss,差点点未完成。 男孩如是说:“这张图我打算自己画啦,不让他们动。”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房里荡漾开来。 男人左手握着平板,右手与宝贝的右手十指交握。 两个都靠手艺吃饭的人,手指缠缠绵绵。 内科病房若不是重症,晚上都能关灯安睡。 十点钟,护士量完体温。秦风为宝贝翻过身后,再三叮嘱那阿姨,手机上定个0点的闹钟给人翻身。他也赶紧入眠以备明天琐事。 12点。 智能手表震动把他闹醒,静静观察了好几分钟,阿姨的手机发出微弱的嘀嘀声,而阿姨鼾声虽不大,但起码沉睡未醒。 正当他已翻身坐起穿鞋,瞅着那边病床上,楚大宝贝已经自己揪着床栏把自己翻到左侧。 秦风忙帮他顺好腿,又调整他两腿间枕头的位置。 两人暗夜中对视,为那好眠阿姨的鼾歌又偷偷笑成一团。 “宝贝辛苦了,给你找的人中午就到。” “风哥你睡吧。我反正睡不太沉,看时间自己翻身。” “伤还疼吗?” 楚非昀沉思一下:“好像真没那么疼了,果然是爱的力量。” 傻家伙。 “晚安,哥~哥~” 听他这声奶猫似的叫唤,还怎么晚“安”?秦风在另一张床上辗转。 睡到四点,秦风快速在洗手间洗漱完,又花了十分钟给楚非昀按摩肢体,宝贝的体温还没降下来。 4:20分到了医院外,李叔也刚到。 “叔我开吧,您睡会儿。” “我昨晚睡得早,我来开,整个地方就指着秦大夫您一位呢。小楚怎的了?” “还行,同事接手照料着。那谢了,我眯一下。” 幸好昨天下午到晚上,乡里都没啥事。早七点半回到小院,张静帮着一起下了个面条,快速吃完、回到医疗所。 早上有老人过来再开慢病药,事不多。秦风反复说周一有适合他们的专家来,让他们再来复诊,不收诊金。 插空把病历都整理一遍,又一个个打了电话过去追问,前面做过体检、叮嘱到上级医院复查的人都去过没,再按反馈整理好重点关注名单。 中午刚吃过饭,两位医生和两位护士就按他意思,在机场租了台越野车开过来。 几人见了面一说起,其中急诊外这位资深主治林医生,还是秦风同校的师兄,高了两届。 “哇塞师弟,你这些神外缝线,我可没用过这些高级货啊。” “林师兄见笑,这边有普外常用器械,最晚周日,补充材料也会送到。” 另外一位是华瑞海湾市区内科诊所的,专服务于老年高端客户。秦风昨晚已用手机发了邮件,把去年来此前,培训了的城乡老年病差异的指南交给他,现在又与他交流在此半年的寄生虫病心得。星期天车载ct到了,周一就可以开特别门诊。 又叮嘱过两位护士:“这位小护士张静,虽级别比你们两位资深的护师稍逊,但更熟这边的状况,聪明机灵。你们请多提点她。我们上午已把专家坐诊的信息发布出去,那就拜托各位。我这些天就在县医院,有事请及时联系。” 大家被秦风在医疗所内室的简陋和整洁稍震惊,秦风又把四位引见给李叔,安排他们两两在乡公所宿舍安顿下。 既然他们两位接了手,看看时间,秦风收拾了自己的电脑和衣物,过去给楚非昀收拾了东西,把他大耳机带上,开着路虎往县城走。 早些时候,男孩也告知,他安排的黄叔已到。有专业护理人员在,秦风放心不少。 他回到时已过了晚上七点半,见了40来岁的黄叔,是华瑞训练有素的样子。 “风少,以前在高新区分院见过您几次。” “黄叔客气,叫秦医生即可。小楚就拜托你了。” 洗过手,坐在床边与楚非昀说话:“宝贝吃过饭了吗?” 秦风轻声问他,爱抚着他的额头,烧没退,体温还比凌晨高了。 没精打采的楚非昀轻轻点头,又闭上眼睛想睡。 但黄叔说他只吃了两勺白米饭,还硬要加热水、弄软弄成糊了才肯吃,几乎拿不起勺子,最后是黄叔哄着喂进去的。 秦风看时,楚非昀脸很红、嘴唇又白又干。照理来说骨折伤势不严重,不至于烧降不下来。 觉得奇怪。这家伙身体康复时,每次都是先感到饿,甚至每次都还没做完吞咽测试,就强烈想吃东西。 小戴也来了,今晚他值班。 “今天体温最高39,一直没低过38.5,查血crp30;肺挫伤尚未好转,肝脾肾一切正常。” “而且说嗓子里一直有痰,声嘶,但既拍不出来也吸不出来。下午看过咽喉的确有点红、但不严重,判断是急性咽炎,咽拭子排除流感,但igm结果可能要明才早出。” 第138章 一般来说咽炎很少烧成这样。 秦风不算很熟内科,两人对视一眼,小戴问:“我问问王老师?” 去年楚非昀重症肺炎,就是小戴的带教王主任负责。 “但现在也没什么肺炎指征——”秦风说着,突然想到什么,用手翻开爱人的眼皮,不管楚非昀厌恶地拨他的手。 瞳孔等大且对光反应灵敏,没有脑损伤特征。 楚非昀哼了一声,抱怨似的再次举起手打了他。 怕留置针移位,秦风赶紧接住他那只乱动的左手,轻抚着手背。 等下,左手? 为什么会用插着留置针的左手,不用右手? 宝贝是右利手,还没针。 感到有点不太对,秦风马上分别握住他两只手:“楚非昀,用力捏我。” 叫了好几声,男孩才有点烦躁地动了动两手—— 神外专科医生迅速发现,照这力道,左手4-5级,而右手握力只有2级。 且伴着楚非昀虽然没精神、却烦躁地瞪了他一眼的神情,声音既弱又沙哑:“手有点麻,好像压到手筋。” 这反应不太乐观。 “楚非昀,觉得麻就抬抬手。” 见他右臂抬不起来。 “乖,左右转转头。” 又见宝贝极不耐烦地晃了晃头部。秦风留意到两边角度不太一样,双手同时摸向颈部,两侧肌张力果然不等。 神外医生再拿起其中一只手,左手握腕、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住男孩中指末节、往后稍拉伸,并用拇指快速弹刮他中指指甲: 左手正常; 男孩右手,除了被牵拉的中指,其余四指都向内收。霍夫曼征阳性。 把他的双手放回身侧,秦风定在那里,一阵心慌。 小戴也看出不对:“秦主任,这是……” 根本不是手压麻了。 他赶紧指挥小戴,在楚非昀的抗拒中,合力把人翻成侧躺。 从t6棘突一直往上扣、反应均不灵敏,直到c5,楚非昀嗷的一声、浑身一颤! 再加上咽喉红肿、吞咽困难,若考虑此前一两周内有eb病毒感染。 这位神经学科医生,光查体就几乎可以断定:“左侧索颈髓段炎症。” 他看着男孩眼中破碎星光退却后,无力感漫延至空白。 他作为医生:按指南。做检查,确诊后该如何治。 他作为爱人:为什么他的宝贝要如此受苦受难—— 楚非昀以前车祸后并未完全性截瘫,让他全瘫的是一年后并发的脊髓炎。 左侧颈髓,控制了每个人的右手。 楚非昀灵巧而敏捷的、画画用的右手。 赖以工作和取得荣誉的右手。 第101章 男人的掌心下, 39度的体温,男孩就像猫儿般侧睡,身体微微蜷着, 柔软而慵懒。 手指插进男孩的发缝中轻轻摩梭, 细细黑发成绕指柔。 大脑的某部分却突然冷却下来:“小戴, 现在还能做mri吗?” “五点半mri室就下班了。” “那就赶紧开单做ct:枕骨大孔至t1,层厚2mm。”神外医生的声音, 冷静得不像话。 县医院还没有像华瑞那样移动终端就能开单, 小戴与同来的管床只好快速跑回医生办公室申请。 边跑、边回味着刚才秦风森寒的语气中,总有股平静的疯感。 那年轻小医师还问:“戴老师,那不是家属吗, 我们凭啥听他的?” 凭啥?凭半年前他差点没把华瑞的ecmo和mri给砸了?凭他俩在icu里拔cvc管玩情趣? ——在icu老钱口中, 太子爷这一对儿, 一个比一个疯。 话说等下不会把ct室给砸了吧? “你看他能这么快发现问题、加上那查体手法,像只是个家属?别废话, 赶紧把单子送去ct室,看排队的多不, ”把打印出来的纸质单据往管床手里一塞,“响我手机, 回头我们马上把人送过去。” 病房内, 受过良好训练的护工黄叔立在床对面两步外, 噤声。既不干扰医护行动,也能及时提供必要协助。 再说这些地区的医院, 护士长期在1比12-15,根本顾不过来。 秦风一下一下挠着男孩的头发:“楚非昀,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手麻?” 男孩一声不吭。 秦风只好看向黄叔。 黄叔上前两步低声答: “我下午两点半来到,小楚醒着的, 没觉得与您说的情况有什么不同。他见我过来打了招呼就说想睡觉。 六点前,打了饭回来让他吃,那时他手一松,勺子掉了。问他就说是肋骨太疼。 后来我给他搅成糊喂了两口,就说累了要睡,我看他烧得厉害,也没敢再劝,就到现在了。 是我工作不太仔细。但毕竟……我也刚接触楚先生,没秦医生您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来。” 秦风挥挥手,可以理解。 “找个平车过来吧,一次性床单我放在这儿,你下午看到了吧。” “哎看到了。”训练有素的护工马上着手准备。 病房内只剩两人时,男人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楚非昀,你哪里难受,为什么不马上打电话告诉我?” 侧躺的男孩还是一言不发。 “别给我装死,你没有休克。”挠着男孩头皮的手,稍稍更用力了些,“楚非昀,回答我。” 不能怪护工,甚至是内科医生。 他自己凌晨时,也忽略了大宝贝嘻笑着说的,右肋伤处“好像真没那么疼了,是爱的力量”的玩笑话。 骨折疼痛峰值从12小时到48小时,截瘫患者残存部分的知觉,理应比普通人更强,而不应觉得“没那么疼”! 那时他就在爱人身边啊。 但现在必须及时知道病程进展,考虑如何解除神经压迫或是炎症。 “楚非昀,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妥?” “喂!别睡了,快说。” “滚!”男孩声嘶力竭,黑白分明的眼睛终于睁开,对他怒目而视。 很快又重新闭上眼睛:“好困,再睡会儿……别吵我……” 男人的手僵在那儿。 “……睡醒了,病就好了……”软软的嗓音飘在他耳边。 “睡吧。睡醒了,病就好了。”医生重复了一次,手再次轻抚对方的头。 等了好一会儿才做完ct。人被推回内科楼层时,秦风再吩咐:“小戴,开单做腰穿。” 刚才在屏幕看到结果,排除压迫性病变,c5轮廓略增粗。但这不能确认是炎症还是肿瘤。 进行腰椎穿刺取脑脊液进行检验,是目前最快明确脊髓炎症的手段。 楚非昀的病程进展得很快,21小时前他的右手还能揪得住床栏翻身。如果等到明天,排到10点才做mri,13个小时后就太迟了。 神经系统疾病,能快一点是一点。他能为爱人兜底,但更想他的爱人不仅仅只是“活着”。 小戴便让管床和黄叔先把人推进操作室。 这是一种有创检查,需要签字确认。把单子打好,小戴正想拿过去让楚非昀签名,毕竟现在患者并非无意识,须由本人签字。 可秦风从他手里抽了过去,拿起笔,刷刷签上自己的大名,又把手机里的电子文档出示给他看:“楚非昀的《医疗授权委托书》。” 法律文件确认无误,小戴提醒:“但并非休克或昏迷,成年患者,这……” “他嗜睡。”秦风冷然打断。 小戴看着个人信息栏里的23y8m,四舍五入等于24岁,再四舍五入……你说四岁就四岁吧! 急诊外医生急吼吼地拿着腰穿套装跑过来时,见内科戴医生和内科管床小医师站在一旁。 操作台上有名偏瘦患者,向内侧躺着,已裸露包扎着弹力绷带的上半身,还未蜷成胎儿位。 但另有一名极高瘦的男子站在病旁,俯身观察着患者的反应。 突然,患者浑身一颤,呼吸也急促起来。 “哎你干嘛,家属退开,别乱动患者。”急诊医生连忙叫道。 那男子回头淡然扫了他一眼。“把器械放这儿。我来做。” 急诊医生:…… 你谁呀? 只见这男子,又低头一边轻轻梳理着患者的头发,一边温柔至极安抚:“宝贝,我在,你害怕的话就告诉我,或者尖叫,都可以,但你一定不要挣扎,宝贝很乖,相信我好吗?” 他口中的“宝贝”,许是疼痛减轻,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男子才转过身对三人说:“岜木县县域医联体执业医师秦风,编号,神经外科,职称副主任。” 哦那没事了,这位秦主任,您慢慢来。 秦风又说:“管床,记录三联体征,你们两位帮我固定患者。” 三人合力,把患者翻成左侧卧、固定成胎儿在母体一般,蜷着的无知觉双腿由小戴固定,而急诊医生紧紧扶住肩部。 秦风洗干净手,手指再次仔细摸上楚非昀的腰椎处,一节一节寻找最佳入针点。 第139章 与胸椎段的各种伤痕交错、尾椎段的压疮疤痕相比,腰椎段的这不足一手掌宽的距离,算是躯体上比较平整的部分了。 几位医生都可看出,腰椎生理曲度变直,与常人相比进针更难。 秦风的手在l2345s1反复摸索,比他们几位肉眼观察,他更直观地感受到男孩截瘫后,椎体多年受压变形的错位和椎管扭曲。 这家伙一边整天抱怨腰疼,一边没有规律复健、不使用矫型器,患者依从性太差。 这家伙起码中午或下午,肯定已明显感到手臂发麻,一直不说,那时就算他不在,也可能电话联系小戴做霍夫曼测试,如果那时发现异常,起码马上求mri技师加班。 是宝贝不乖。 边想边摸索,最后还是定在仅存的条件好些的l5s1进针。 标记、清洁、消毒。 秦风再次清洁了双手、戴手套、铺洞巾;局麻,以避免刺激深层组织的残余神经纤维。 洞巾一铺上,人不过是个器官组合而已。神外医生的脑海里,凭刚才的触感清晰无比建模出患者的椎体构造。 可这时一声哭泣:“秦风,我怕!” 划过他耳边。 他几乎下意识地说“别怕”,这声音又游离出脑海。 患者t6以下早就没知觉,连局麻针刺入都不会知道,不过是被周围气氛影响、又或者是眼睛余光瞟到墨绿色的洞单而已。这家伙这些年整天出入医院,肯定知道洞单用来干嘛。 这时助手应该承担安抚患者的作用,而不是他这个主刀。 “扶稳了。” 他找到进针位置缓慢刺入,感受两次突破后进入蛛网膜下腔,连接测压管,看着慢慢淌出的清亮液体,先报出数值:“静息压力200,记啊。” 管床的医生才反应过来。 小戴看了看,患者在哭耶,只好一手扶他膝盖、一手握住他左手小臂,一边小声安抚:“小绯云乖,别动啊,你家秦哥哥在帮你弄呢,他那技术开脑子切肿瘤都顶瓜瓜的,这很小点事……” 但打断于楚非昀的哭喊:“秦风!我想死你还不给!我还没死呢,到你说话了吗!你有种把我捅死!” 捅死……吃瓜群众脑海里,再浮现出一万个强之爱剧本。 开始收集第一管脑脊液,秦风的声音既冷又平静: “楚非昀,别以为签了个什么《生前预嘱》就有用。我敢保证,全国找不齐三个敢为你确认生存状态的神经科主任。” 作为华瑞的医生,小戴当然是知道什么是生前预嘱,毕竟他们常服务于对自己的生命尊严有很高要求的患者。 但听着太子爷以这么平静、却隐隐透露的一丝丝可怖的语气说出: “不要觉得自己没救了,就想死。就算你全身都动不了,就算萎缩得只剩一把骨头,我有足够能力让你活到世界尽头。” 又立马听见楚非昀拼尽仅存的力,连肋骨也不怕疼似的,一边哭叫,一边想到啥问候啥,从姓秦的一直到中华第一位皇帝。 “秦始皇不姓秦。”已接上第三根管子,神外医生依然没有一丝起伏。 “……我管他姓不姓秦!我说他姓秦他就姓秦!”吃了个瘪的小男生,泪流满面又豪气冲天。 吃瓜群众小戴:老钱说的果然是对的,你俩是真·性情啊。 收集了四管脑脊液,拔针,覆盖伤口。管床小医师赶紧带下去分类,送检。 其他三人把楚非昀翻了过来,见秦风就在自己上面,楚非昀伸手就想抓向他的脸。 够不着。 “别闹。”秦风抓住他现在唯一能动的、还插着留置针的左手。 抬上平车送回病房,让他平躺好,嘱护士每半小时监测三联体征,直到一小时后。 秦风又嘱黄叔在6小时内不要为他翻动身体,但要不时给他被动活动下肢体、查看压力点。便从背包拿出电脑,叫上小戴出去。 小戴:“秦主任,你不先安抚一下小绯云?” 秦风:“你看看时间。再晚些,神内的郭主任都休息了。” 两人来到小戴办公室,秦风先是打了郭主任的电话,又打了肾内林主任的电话。 两位主任很快登录了华瑞的在线会诊系统。 秦风把刚刚下午的检查报告,还有最新的查体结果交给他们。 “什么,mri没做、腰穿结果没出?只有个ct和病程进展?”郭主任吃惊得很,“什么破落地方,做不了mri。” 刚才不到八点小戴已找过人,mri室两个技师,一个下班后喝酒去了,一个休假。就算加钱让他们加班都不成。 “再加上这患者单移植肾,嗯……不好搞,老郭打算用甲泼尼龙还是地塞米松?”林主任问。 “他没结果都不知道感染程度如何。”郭主任大摇其头。 秦风叹口气:“郭主任,不如您能不能给我和小戴一个大致范围,我们看着办?” 小戴赶紧自报身份:“我是呼吸内王主任的学生。” 两位主任:…… 最后两位主任几经商量,以多年经验,先给了他们一个范围性的用药配比量,包括根据检查结果,什么药、哪个药量增减,各情况搭配多少生理盐水等。 “小秦,小戴,以我经验,最有可能是这样。你们等下不管凌晨四点五点,出了结果给我打电话。”他们院有名的养生专家·郭主任终于允诺。 “注意随时检查这几个指标,如果偏离我刚才划定范围,也给我来电话。”林主任也答应。 秦风谢过他们,仍坐在小戴的办公桌上,转头按照概率,把药单开出。 小戴的嘴成了个o型:“啊,秦主任您……不等淋巴细胞和igm出来?” “至少6小时。知道神经被压迫6小时会发生什么?” 在小戴的账号开出的药单上,秦风手写上由他秦风指示用药的保证书、本人执业编号、以及对戴医生的免责声明、和楚非昀的医疗授权委托书公证号,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循证医学暂时不可用的情况下,经验也得用,“我可以等,他的右手等不起。现在不到12点,我来盯着体征变化,天亮前必须把体温压到 38c以下。” 不要说握不了笔,哪怕是一点点手抖。他知道,宝贝不会让自己仅仅“活着”。 第102章 “秦主任, 您这可是凭概率在赌啊。” 秦风低声说:“赌对了总比不赌好。” 回到病房里,见楚非昀在黄叔的安抚下半昏睡半醒着。近24小时高烧几乎耗尽他的体力,再加上刚才用尽全力的哭泣。 神外医生冷静下来, 他的宝贝还有力量吼叫和生气。 要是脊髓炎已影响到c3, 连呼吸都没法自主, 气管插着管只能干瞪眼,很快连瞪眼的力量都不会有。 从医多年, 不是没见过更多更重的病、用尽办法都救不回的人。医学是一门统计科学, 只是概率落到个体上就是百分之百。 小戴几人很快把甲泼尼龙和生理盐水等药安排上。 滴注开始不久,由于血压升高,楚非昀在半梦半醒时突然哀号起来, 秦风减了滴注量, 又盯着他一点点细微表情变化, 把药量调上去。 按林主任的吩咐查体、留意着肝脏有无肿大、尿量是否正常,也从肩三角肌触诊到斜方肌上部, 仔细检查肌张力差异。 凌晨两点多,体温降至39度以下。 当他又一次俯身查看时, 楚非昀突然睁开眼睛,直视着他:“秦风, 你不是不要我了吗?救我干什么?” 男人的手指轻抚过他额角:“谁不要你?” “三个星期前, 就在这里, 你说,我快死了才会理我。你现在理我, 是因为我终于要死了。对吗?” 秦风:“这话是你说的。” “我就不应该再来找你。”楚非昀恨恨说着,“我不找你,你是绝对不会找我的。就这样永远见不上面。直到两人老死不相往来才好。” “然后一辈子把你当反派,甚至是你安排的车祸、你让我们半决赛就打输拿不到全国冠军、你让我上课只爱画画、听不进数理化, 你让我出生就没爹。” “这些恨啊,足够维持我一辈子不想再见到你。” “那你为什么要来?嗯,楚非昀?” “因为……因为觉得你欠我钱,你毁了我一辈子,想把你折磨死。” “因为你还爱我,对吗楚非昀?我也爱你。”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才不爱你,要么爽快把我弄死,要么……你自己买块豆腐撞死!” 秦风:“宝贝留点力气,睡吧。” 楚非昀:“不睡,我就要盯着你,仇视你!是你把我弄成这样!” 秦风:“好,你看着我。” 楚非昀:“我为什么要看你,你好看吗?” 秦风:…… 楚非昀:“你为什么不生气!活生生个耙耳朵样!” 秦风:“你要不要我念彼得潘给你听?” 第140章 楚非昀:…… 孩子绝望到极:“不想听英语,我不爱学习!你给打开这个小说app,小杨写的小说,给我念一段。虽然这软件有朗读功能,但我恨你,就是要折磨你!” 可爱至极。 男人打开宝贝说的小说app,小吃了一惊,没想到那小年轻还好几本强推和金榜。 楚:“那是,人家天降紫微星,19岁就出书了。” 可秦风念着念着,很不对劲儿:“有个富可敌国的千金,一见他就一眼万年,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楚:“这不算爽,下一章,暴锤反派。” 秦:“原本的大反派突然滑跪称臣,因为血统……请问逻辑呢?” 楚:“你别管,爽不!” 秦:…… 你扛就你对。 楚非昀还在争辩:“龙傲天啊!这个主角是龙傲天!” 谁不希望自己勾勾手指就获得一切。 谁想要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楚非昀又说:“……我也曾以为自己是个龙傲天。” 移开平板时,秦风见他眼里泪水涌动,忙抽出床头的纸巾,温柔给他拭去。 再次揉了揉他的额角:“我觉得你的’龙傲天’故事更精彩些,怎么不讲了?讲讲你从不妥协,讲讲当时我看到的17岁的你,全身奋力着也要站起来锻炼,讲讲我们第一次认识时你的骄傲?” “不要!其实我烂得很!我才不励志,被逼着苦练那么多年,被逼着至少把数理化考及格,我讨厌死了那老师,我一打球的,她要求我学什么化学……还长得跟唐老师很像,呜!我还在队里拉了个帮派专门耍帅,为此还输过球被教练训到死!就更不说把整个家都拖垮了拖没了。像我这么烂的……” 可两人的交流却马上被闯进来的人打断。 秦风用身体稍稍挡住爱人,听见小戴说:“秦主任,我们院的检验机坏了。” 管床小医生补充:“检验科通知我们赶紧送州三甲去。” 秦风皱眉,地区下沉。这点绝不能认同。 这声音把折叠床上的黄叔也惊醒了,望向太子爷,虽然这些不是份内事吧,也主动开口:“秦医生,那我现在去?就是不知道有没小车?” “有。”秦风拿出路虎的钥匙交给他:“黄叔辛苦了,回头好好谢你。等等——” 他想了想:“你们这儿有没丙种球蛋白?” 小戴果然答:“没,这些不是常备的货。” “赶紧联系州三甲。如果炎症降下来,两位主任肯定会要用这个。如果州三甲有,麻烦你现在就开单,让黄叔一同取回来。” 小戴一会儿就回头:“打过电话了,要炎症指征才能开。我说’脑脊液还没送检,哪来的指征?’人家不给开。” 简直是不会转弯。 秦风只好说:“马上再抽一次血,让州医院把他克莫司血药浓度也一起测了。黄叔送检,小心开车。药的事我来解决。” 只能还是让人从华瑞省城医院那边调货,坐清晨最早一班机,8点半到州机场,让黄叔去机场取回来。 各人领命去后,见楚非昀眼神再度变得绝望,只好再哄劝:“宝贝不用担心,这些都是很小事,不是龙傲天也能做到。” 凭着概率和经验的赌,赌对了。 凌晨六点,男孩的体温降到38度,手的握力稍稍回升,但他自己也感到手臂出现麻麻痒痒的感觉,神经压迫稍稍解除。 与两位主任会诊后,果然指示要用上丙种球蛋白,听见说最快10点,药才能到县医院,两位主任都只能在无周全指标下用经验应对。 郭主任:“甲泼尼龙增至500单位,丙种球蛋白必须 10 点到位,你们先用葡萄糖稀释药液,别再用生理盐水,避免加重肾脏负担。” 林主任看着他们刚拿到的验血指标:“他克莫司浓度降到 1.8,丙种球蛋白会进一步降低血药浓度。每 12 小时测一次浓度,低于1.5就加用负荷量。” 黄叔凌晨送完检,开车到机场随便找个长凳躺到8点半,接到药物,赶紧往回送。 县医院里,周六mri室九点才工作。秦风认了。 但他与管床推着平车,8:30过去准备注射造影剂时,竟发现有人已进了准备室。一看人家的单子,今早8点出头,也就刚刚,才开出的。 楚非昀的单子是昨晚8点左右开出,足足早了这人12小时,且还是急性神经病症,就别说门口还贴着的“残障人士(二级以上)优先”。 本来十点前做完,刚好能回去用药。 准备室里待检的那大汉,态度极恶劣,还喷出一大股口臭:“排一边去。” 另外两名操作员你一言我一语:“人家比较快,头部平扫。”“你等下吧,脊髓起码半小时以上。”“这某某科长的亲戚。” 神外副主任再次气笑,质问道:“这人有任何脑疝症状吗?有必要抢这大半小时吗?” 那几人没理睬,准备开始为那大汉注射造影剂。 秦风也没想到,自己从没要求过公共医疗资源特权,所有的都是想办法靠私人财力解决。有一天居然要防着人家有关系插队? 亲戚?血统论,是吧? 让管床照看楚非昀,秦风大踏步走进准备室,关上门。 管床小医师见没两分钟,副高职称的技术副院长跑了过来、闯进准备室。 再过两分钟,那大汉边穿衣服,骂骂咧咧地从准备室出来。 而技术副院长亲自为他们开的门,又亲自指挥两个操作员帮手把平车推进来。 “秦主任,有事情再直接联系我,他们年轻不会办事。小同志,祝早日康复!”笑容满面。 管床小医师:……这人果然是龙傲天。 男人脸上是对爱人温和的笑颜,内里是理想主义碎落一地。 经过这一出,mri室的几人哪还敢得瑟,听话得像鹌鹑似的。 秦风也不多话,知道他们报告出得慢,用手机把影像拍下来: t2wi显示 c5-6 脊髓增粗,髓内长 t2 信号;矢状位无明显出血;注射钆剂后 5 分钟,c5 脊髓节段可见斑片状或边缘性强化。 发给郭主任后,很快得到专家的回复:范围较昨晚ct影像缩小,提示甲泼尼龙冲击有效,炎症活性降低。 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黄叔也提着印着华瑞标志的保温箱,从机场回到,几人赶紧把药给楚非昀用上,也按着林主任的提示,监测肌酐、尿素氮等指标。 楚非昀中午勉强吃了几口营养糊就睡下,下午睡醒时感觉右手再次像昨晚一样无力。不过体温倒是没再上升。 秦风按药理给他解释:“随着丙种球蛋白用上,脊髓水肿达到高峰。宝贝别担心,快的话今晚、最迟明天会好转。” 楚非昀却一伸手推开他,又发着脾气让他为自己拿出大耳机想听音乐,戴耳机时又因为连右手都举不起来,突然又用滴注着药物的左手把耳机用力一甩,差点没把点滴管扯松,惊得秦风赶紧按定他唯一能动的那只手。 想打游戏又打不成,啥乐子都没有,男孩双眼瞪得大大的,半死不活地注视着天花板。 一会儿说“三个月试用期结束了,你走吧”,一会儿说“早知不来找你”,一会儿说“我不爱你,来找你就是来讨债的”,一会儿又说“秦风,我以后会对你很好”,在此间横跳,让男人的一颗心也随着横跳。 病程反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这道理作为医生都清楚,但落到爱人身上,每一分钟都是对双方的折磨。 黄叔一看这情况不妙,毕竟据说秦风也好几天没睡过整觉,便找了个借口:“秦医生,刚才mri室让您自己去拿报告,我没法代拿。” 早就拍了照片和视频,现在拿个报告用处不大,秦风本不想动。却被黄叔不断用眼神示意“走吧”。 华瑞的护理人员经过心理学培训,秦风想了想,把这事交给专业人士。 他离开病房时,听见楚非昀还在身后大叫“你走了就别回来”时,又想转身回来,却被黄叔的眼神强烈制止。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难得漫无目的在医院里走着。多数病房静悄悄,或偶尔有些亲友来探访的问候声。 有间西侧病房,阳光洒进来,被晒到的病人要拉上窗帘,而另外两张床的患者又觉得房间太过阴暗,几口人吵起架来,护士忙冲进来制止。 另一侧窗户,有个中年男人给轮椅上瘦小佝偻的老太太喂食,又时不时注意她肩上的披风有没掉下来,看起来真是位孝子。 经过他们不远时,秦风竟听见这男人叫了声“老婆”。再扫一眼,那女人的面容,没有身形老。 ——他不是不明白,楚非昀怕的无非就是这样,当变得一无是处、甚至变老变丑时,对方还是否爱自己。 想起黄叔的提议,要不还是去mri室把报告拿了。 可是他到那儿时,却见围了一圈人。 第141章 原来有对夫妇在mri室取报告窗旁哭成一团。下午估计没啥人,那影像技师也出来了:“哎你们赶紧拿上报告到省医院看吧,州医院也不行,没这科。”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他本想避开那群人,却不防有人转身见到他:“哎秦主任。”是楚非昀的管床。 那小医生把报告交给他:“您怎么亲自来拿,我给您拿了。” 又嘻嘻笑着小声说:“现世报来着,今天插咱队那人,还真有大病,脑瘤。”手指向人群里指了指问,“哎秦主任,听戴老师说,您就是治这个的吧?” 果然是今天插队的大汉,还有名妇女,一人扯着影像技师一边袖子。 影像技师无奈:“你两位扯着我也没用,要不让医生给开多一次,明天再给你扫一次,但结果我认为结果也八九不离十,就提醒一句,脑干这位置挺危险的……我学影像的你朝我哭也没用啊……” 见那妇女还指着报告说:“这会不会是什么舍利之类……”那技师无奈地摇摇头,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 “脑干”?秦风驻足看时,她手里的矢状位胶片上,紧邻脑干背侧的第四脑室底部,是有一团模糊高信号。 不禁分开众人再走进一步:就着玻璃柜台透出的白光,通过与小脑上脚对比,异物的横向宽度大约10mm,纵向延伸约20mm,边界模糊,很有可能是dipg或胶质瘤。 “请把另外几张拿给我看看。” 那影像技师认得这位是与副院长平级的专家,连忙从那妇女手中拿过奉上。 一看冠状位t2图上,与蓝斑核距离仅1毫米,轴位上与网状结构边界仅2毫米。 这肿瘤位置很危险,起码缓慢生长了几年,长期无症状,只偶尔觉得疲累或记忆模糊。但现在这大小,稍有牵拉,即可引发急性呼吸衰竭。 ——幸亏这人今天骂骂咧咧时没突然晕倒,要不外人一看,以为是他秦风把这人给当场气死,那可就难说了。 毕竟不是每次都有与楚非昀相识那天的、男孩给予的幸运。 长这位置也真是,手术不好搞,放化疗加靶向,治疗既费钱、效果还不一定好。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打了一个同学的电话:“是我,秦风。刚看了一个mri。脑干旁有个小病灶,影像不太典型,边界不清,强化也不强,但看着有点像你们研究所去年年会时提出的jx瘤的病例……你们现在还招患者吗?让那人直接与你联系是吧……我 ?最近到处晃着,啥也没干……有机会再聊。” 秦风让那妇女扫了他同学的二维码,再摆手拒绝那女人的千恩万谢。 “你们先去省医院看看,如果近期都排不上几位主任的号,可以考虑去x医大这个项目组。如果符合条件,成为他们的志愿者,还能减免大部分治疗费用。” 又对正要走近他的汉子投去警戒的一眼,退开两步、避开有可能的口臭:“两夫妻合力,把之后的日子过好吧。” 管床小医生赶紧跟上:“秦主任,您果然是龙傲天,一个电话解决问题。” 边等电梯,秦风边反问: “你认为的‘解决问题’是什么?我只是为他提供了有可能的更快、更精准的治疗途径而已,用不用还是他自己选择。” “而我认为的’解决问题’,是这患者的生存率。要是dipg,中位生存期不到一年,5年不足5%。” 这些,谁也没有金手指。 一圈回来,大半个小时过去,回到房间时,楚非昀正半躺着,由黄叔喂营养米糊。一见秦风过来,再次闹脾气不愿再吃。连口也不肯漱,直接闭上眼睛就睡。 装睡了好几分钟,男孩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想偷偷审视周围时,对上了正上方,男人的一双优雅凤目。 “你干嘛!吓了我一跳。” 其实在他的长睫毛微微颤动之际,男人早把他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在开心啊,我居然有个爱人,还这么可爱。” 楚非昀又马上把眼睛闭上。 秦风又说:“给你说个你们最喜欢的爽文题材:今天想插队的那大汉,居然真有大病。” 闻言,楚非昀睁开眼睛。 秦风故意叹口气:“可我看到的爽文是,他居然有个超级爱他的太太。明明在我眼中,这人显摆权势、也没教养,不但满脸横肉、身材又不怎么样,口还臭。” 宝贝宝贝,我也想像小杨写的爽文主角,一生一世一双人! 没get到他意思的楚非昀,饶有兴趣搭话:“说不定那大汉床上功夫了得,把他老婆伺候得爽翻了。” 秦风:……跑题。 “那你呢,楚非昀,和我一起那个,你爽吗?” 男孩的嘴嘟得长长的:“我要是说不爽,你是不是就讨厌我,就可以滚蛋?” “没,我会想尽办法取悦你,让你更爽。楚非昀,不再试试吗?”一副等大宝贝翻牌子的小样。 楚非昀哼哼唧唧:“秦风,像你这种头脑又好、长得也帅,就更别说你的工作成就那些,哪怕就说一个我比你好的地方……画画不算!” 现在都还不知以后这手还怎么样呢? “我能说出来,就算通关、获得延时?” “看吧,就说你找不出我有什么优点。” 男人故作玄虚:“告诉你个秘密:我15岁没1米82。你比我高。” “过去时不算!”男人现在已近一米九,而他永远停滞。 “为什么不算?” “话说明明你爸都蛮高的,就是你妈拖后腿。要不,你天天得磕门框上。”楚非昀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拉踩陈英的机会。 秦风暗自好笑,宝贝这张小巧的嘴,难怪母亲会担心被他气坏。 “证明你基因好,不是过去时了吧?”又随口说,“你说你爸你妈给了你这么好的基因,宝贝不是龙傲天是啥?” 可下一秒,楚非昀却粗声粗气:“不要提那个只给了半个细胞的死人!” 让秦风稍稍惊讶。 第103章 大宝贝又扁着嘴:“哼, 我要真是龙傲天,我就……” “嗯?” 楚非昀豪气万丈:“我金手指一指:凡人,看看我的血统!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幼, 都说, 哇, 楚大侠好强大好帅好威武!” “楚大侠的确很帅!然后呢?” “他们不约而同:‘您说秦始皇姓秦,他就姓秦’。” 秦风:…… 还纠结这事呢。 男人想了想:“宝贝你看啊, 我们小时候, 知识来源比如儿童读物、动漫、游戏,是不。这些可以覆盖从3岁到30岁人群,正是你的行业现在可以辐射的范围。” “啊, 这也有戏?”男孩来了兴趣。 “假如你现在借各游戏平台发布一款游戏, 比如说‘秦政基建’, 最后达成目标‘成为秦地霸主’;再联合出动漫和读物,用资本把这ip炒热, 这是第一步; 此时肯定会有很多专家学者,因为秦王姓氏有误大肆反驳, 甚至会嘲讽创作团队文化知识储备不足。” “不是,我花了钱和力气, 大家还在笑我傻子?”楚非昀简单归纳。 “但有争议, 热度就高, 这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不用跟任何人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让他们猜。” 楚非昀:…… 感觉有被创到。 “总有水军为这游戏洗地,毕竟游戏平台都得赚钱。事件发酵一段时间,专家学者中,总有人会因各种各样的因素会被资本引诱, 在专业期刊上发声,比如‘秦羸通假字’,比如‘羸字多为古代秦人口误’之类。” “这都行?总感觉有哪儿不对?”男孩满头惊叹号。 “一段时间后,反对派由于经受大大小小资本打压、而力量式微,学术界开始势均力敌;而从小受到洗脑的年轻人逐渐长大,成为社会中坚;换句话说即你的信众力量不断增强。 终有一天,当最开始的那批3岁孩子,都长大成人、生儿育女,‘秦始皇实则姓秦’这一点,已深入人心。这时只要有人多次提出,把‘原来有错误的’教材一改……” 秦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见男人条理清晰、步骤分明、语速既清晰又快的一顿输出,从本行业入手给他指了条明路,把楚非昀说得一愣一愣。 “自此,秦始皇不就姓秦了吗?”秦风偷笑,宝贝思维降速,因为发烧又嗜睡。 楚四岁眨巴眨巴着眼睛,好不容易憋出:“不对啊,秦始皇明明不姓秦。” 天生反骨。男人轻笑,爱抚他两条快拧到一起的细长眉毛。 刚才被智商碾压了吧?不用说,都是这可恶的男人在报“狼人故事”的一箭之仇。 不得不说,像是现实照进荒诞,细思极恐。 ……大宝贝感叹:“这股理智平静又可怕的疯感,就说风哥比反派还反派!” 你好坏但我好爱。 秦风摊手:“哪有,我只是举个例子。很多事情不用龙傲天、不用金手指也做得到。” 第142章 此刻,声线转而低沉,在男孩耳边温和诉说另一种可能: “我认为的爽文,就是像那个小说主角一样,与那个美貌千金在人海中匆匆一瞥,她就带着山海向他奔赴而来。昨天不是读到一段,主角躲在山洞里,千金小姐仍守候在外面不离不弃;那个人永远懂他,与他经历困难、最终共同辉煌。”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成年人的童话。” 若说以前两人的相识相恋,是自然而然升温的都市情感,那一个月前,楚非昀笑意盈盈地突然出现在火塘乡医疗所对面,反复而坚定地告诉他,他秦风无论是谁、无论做过什么、无论有什么算计,都值得被爱,是爽文。 楚非昀眼里闪着精于算计的光:“那是因为,比你有钱的没你帅,比你帅的没你头脑好,比你头脑好的没你有钱。” 秦风:…… 就挺中位均衡的。 “我把你哄翘嘴了,现在到你哄我。”楚四岁不傻。 男人轻挑眉毛,宝贝一副物尽其用的大聪明样,真可爱。 “楚非昀,你要想我理智一点和你说。你的画很好,但艺术没有统一标准,而你真正出圈、让你飞升的两次,都是出于你的创意,带来的争议和流量,变现成商业价值。而基于你未被光明照到的时候,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变好。” “事实上,有些甚至只有眼睛能动的人,也能创造巨大精神财富,这些不用我多说了吧。” “就像以前,从小以身体优势为主的你,一定想像不到,自己能不靠运动就发光发热。状况一下子改变,谁都会暂时转不过弯来,大家都会不同程度发脾气,这很正常。” 他再次揉了揉男孩的眉心:“但某个小可爱要抓紧机会了。刚才说过以病程进展,快的话今晚、最迟明天,脊髓水肿慢慢解除,毕竟及时发现和治疗,不算什么疑难杂症。睡醒一觉、身体状况一改善——” “你一定觉得我现在特傻逼!”楚四岁又想锤他家男人。 “傻得挺可爱。”男人再一手握紧小作精打着针的左手。 在大宝贝的“想吃你”和男人的“先吃饭”的哄劝中,某作精终于又肯张嘴吃营养米糊。 第二天周日早上。 一醒来,楚非昀略为开心:“右手像被棉花裹着,脖子没那么疼,但还是动不了!但为什么肋骨开始隐隐作疼呜呜呜。” 谁让你骨折了,男人撇嘴,握着他的手腕,查体霍夫曼征仍阳性,但反射强度较前减弱。 仍使用激素冲击和丙球输注。 到傍晚,右手麻木范围缩小至手指;查体体温37.5c,右手肌力3级,c5 叩痛消失。感觉平面恢复到t6。 睡前,大宝贝又再焦虑起来,用左手不断帮助右手握拳,把自己只根白皙手指揉得发红。 周一早上。 一醒来,退了烧的楚非昀,好像被充过电似的,“饿死了!” 现在就无名指和小指不太能动,起码捏个勺子没啥问题,吃了一大份鸡蛋羹。 又被推去做了次mri,这次肋骨有感觉后,压着软枕趴着做mri,简直是肉t体精神双折磨!查c5脊髓水肿范围大幅缩小,强化灶减少。 傍晚,黄叔逗他:“有个小男孩,前两天还哭鼻子,那原话是什么’叔你一定要看着我火化,要不有人铁定会鞭我尸体’之类的?” 某小男孩边大口吃粥、边十分笃定:“那一定不是我。” 又把自备的小电锅,锅胆也舔得一干二净,我男人煮的肉粥真好吃。 下沉市场嘛,特定饮食只能自力更生。 某男人一边递上弄碎的苹果泥、一脸平静:“连火化的机会都不会有。不知道那小男孩,是喜欢福尔马林浸泡,还是液氮冷冻?哦,还可以把脑组织取出来,做成标本放在桌面上,天天盯着看。” 你好疯但我好爱。 周二早上,大宝贝看着麻木感完全消失了手,像获得新肢体一样兴奋不已。 男人轻笑着摇摇头。本日激素冲击的量已大幅降低,开始开使用甲钴胺进行神经营养治疗。 再让华瑞康复科的同事联线,黄叔配合着给他做抓握练习。毕竟神经受压,精细度和力量还需要稍长时间才能恢复,秦风从附近的玩具店买来儿童弹珠代替复健器材。 但可爱大宝贝觉得太闷,与黄叔比赛不过瘾,还想挑战神外医生,输一次不死心两三次,不行让男人换左手。 大宝贝:“我就不信了!” 神外医生傲慢得很:“对于我,左右手有区别吗?” 画师大宝贝:“明明是互为镜像,你竟然说两只手没区别,你这医生懂不懂生理啊?” 医生:…… 还是被医生秒成渣。 楚·作精哼哼唧唧:“你为什么不让我?呜,明明你就应该让我!” 秦风又哄又拍。 下午又一次练习,大宝贝把神外医生秒成渣。 楚·作精又哼哼唧唧:“你为什么要让我?呜,明明说练过演技,你演技呢?” 秦风又哄又拍。 周三,右手已回复5级肌力,查霍夫曼征阴性,病理反射消失。上午激素冲击结束,丙球第五剂也即最后一次。crp降至8,淋巴细胞计数正常。 能坐一会儿,都不因低血压而头晕后,某小e人一定要出门溜哒。阳光和空气,不能再美妙一点。 戴上n95,在楼下的儿童病区,与孩子们一起用毡头笔画简笔画。 楚非昀:“简直是降维打击。” 小孩哥指着他画的太阳:“你画的太阳怎么这么圆,没创意,太阳的脸是个大灯泡。” 小孩姐:“还是甜甜圈。” 又被秒了。 周四,已能顺利使用筷子:“风哥承诺的肥肠面呢?” 秦风递上用小电锅自煮的一碗肥肠面。 楚非昀的嘴变成o型:“这充其量就是猪肠+面!灵魂的浓油赤酱呢?” 今天又做了次mri、注射过钆布醇。秦风看了看血肌酐、电解质等指标,还是没法心软松口:“宝贝,再过两天……” “只有渣男才会只承诺不兑现。”作精又哼哼唧唧。 周五,秦风从岜木县驾车到歌唱家鲁老师所在的索玛沟,为这两个偏僻村落的村民常规体检。工作还是要按时完成。 回来时,见楚非昀与管床小医生在聊天说笑。那晚洗完澡,男人故意不扣衬衣上面两颗扣子,还专门在大宝贝旁边蹭。哎,大宝贝这伤和病,怎么这么久。 楚非昀让他为自己翻个身,又招呼他躺在身边。 两人在县城医院窄小的病床上面对面。 大宝贝举起已基本恢复功能的右手,轻抚男人的剑眉:“当时,感觉身体烧得越来越厉害、头脑越昏沉、全身越来越麻木,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又害怕,又觉得终于解脱。” 秦风静静听他诉说。 “连妈妈也去世后,常感觉自己像根枯枝,与这棵名叫世界的大树失去联系。不知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就是觉得,随时有可能轻轻松松被掰断,不会主动想死,但又觉得死了也无所谓,活一天是一天。” 没头没尾。 “秦风,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 “楚非昀,承诺了就必须做到。一辈子太久,我们先定个小目标。” “下一个十年?” “好。” 黄叔:……我应该在走廊。 周六,超声查体骨折处骨痂形成。伤病逐渐恢复。 周日,唐老师驾车带许校长,两位女性长辈言辞恳切,请楚非昀原谅12岁的阿旺。 拿出三千块钱说是阿旺家赔的,又拿出视频,是阿旺的道歉,眼神却一直不敢看着屏幕。看得出半是被说服,半是恐惧。 秦楚两人还能说啥?一是无民事能力的未成年,二又是山区留守的孩子,三还新近经历了丧母。 许校长是退休后、而唐老师也是一年多前过来支教,为这一带孩子费尽心力,也不能苛责她俩。 其实只能自认倒霉,让她们拿着这钱,等下在县城给别的孩子,带些礼物和学习用品回去。 这一周,右手功能完全恢复,肋骨无压痛。 周四,小戴晃过来:“小绯云,病都好了得差不多了哈?” 又苦瓜脸:“秦主任,懂的都懂,住院超过15天都不好弄,明天一早,检查完身体……” 楚非昀:“早就想回去了!听张静说,来了几位新朋友,每日在我家小院玩得不知多嗨皮!” 第104章 秦风本想安排他回海湾市。 但楚非昀不肯:“我在这儿是要工作的, 山区孩子艺术赋能,我要不搞定,9月份不是更没空?而且检查出那eb病毒, 你自己都说我可能是回去那星期染上的。那万一我回去了, 虹姐又让我参加活动?” “你不就不想回去?” “就不想离开风哥。” 商量的结果是请黄叔同回火塘乡, 再照顾两星期,待他骨折伤情完全稳定下来, 转移等自理能顺利完成。 第143章 周五早上查完房, 拿上开好的药,给楚非昀办理完出院,秦风回到病房里, 像喝了一缸子醋似地, 看着小戴和管床小医师与楚非昀一起比耶、合照。 可突然间, 有另一名小医生闯了进来:“戴老师,啊, 秦主任,不好了, 你们快走!” 据说有大概十来个人,就在医院大堂叫嚣, 找两星期前在mri室, 大发神威插队的那名高瘦男子。 那天, 管床小医生回到办公室,把“想靠权力插队的一名口臭汉子竟真得到脑癌”这段爽文剧情, 与本科室的人一说,大伙儿都知道了秦风是一位副高级别专家。 也都好奇这么高级的一位专家怎么会流落到此,毕竟这级别的,在本院或者本县也就技术副院长, 科长们都是资深主治而已。 管床小住院医又说:“哎你们是没get到重点啊,同级别的,副院长怎么会这么客气?戴老师,说说嘛!” 幸好小戴严防死守,没把秦风就是华瑞太子爷的事说出来,就说人专家要来考察基层医疗的。 不过两个星期,是个人都看出,这名专家与他那异姓的弟弟,关系非浅。 刚冲进来的那名小医师说:“听说那人去到省医就收治入院,还没开始治疗就死了。那些人说来得太迟啥的。结果,现在遗体拉回来这儿,那老婆在门口哭,现在家属们吵着找人负责呢。” 秦风摇摇头。 不说有可能是dipg,就算是胶质瘤,与蓝斑核和网状结束距离仅一、两毫米,肿瘤轻微进展或水肿,即可引发急性呼吸衰竭。 就算这个省的省医有神经科、有肿瘤科,对于这么复杂的病例,也是要会诊才能制定方案的。 他本来还担心省医不敢收治,给他们提供了第二种可能性,就是去邻省他同学的x医大的相应研究项目组。 医学是统计科学,从来不是奇迹。 事实上,外科手术,只是整个漫长而复杂的肿瘤治疗流程里的一个小部分而已。 就算能平安来到手术阶段,像这种四级神外手术,没有一整个配合良好的、持照多年的麻醉师、电生理、一助二助、护士,不是说主刀医生一声令下,摘了就摘了。 ——只能说阎王要他三更死,小鬼不敢留他至五更。 他略一思忖,首先是那人插他们的队;第二就算真给他提前半小时做了,对结果也毫无帮助,毕竟检查不是治疗;三要是卷入这事情当中,至少要等法医解剖什么的来证明清白,有什么必要? 而且更重要的,楚非昀还在这儿呢。 马上作出决策:“黄叔在下面热车子了,赶紧走人。小戴,后走廊还有个电梯是吧?” 小戴:“对,我带您来。” 秦风推着楚非昀,在停车场找到了他们的车。小心抱着大宝贝上车,黄叔和小戴也麻利地把行李和轮椅放好。 “小戴,这些天辛苦了。如果他们找到你这儿,记得躲避所有人身攻击,马上给我、给华瑞法务那边打电话。” “知道,您放心。”就算那些人根据楚非昀的单子找到内科来,他只要咬定没有病人和家属的联系方式。 车子走在县城回火塘乡的路上,楚非昀笑着说:“我还以为秦大少爷会金手指一指,就把问题给解决了呢。” 秦风不答反问:“宝贝觉得这样很怂?” 楚非昀握着他的手,十指紧扣:“怂得既可爱,又聪明。”楚四岁又不是真四岁。 也许是这段时间在医院闷得慌,楚非昀硬要拐几十公里到秦风之前说好的骑马场看看,最后才终于妥协,带了他俩去当时赶飞机差点迟到都要去吃的烤全羊的农家吃羊肉。 吃货的世界永远无法理解、但也只能尊重。秦风要赶在下午五点前回到,与华瑞的医疗小组交接工作。 幸好楚非昀留了那牧民的微信,转账给人先烤着两只羊。 连吃带拿弄了好几小时,今天回乡的路却特别拥堵。快进木里坪时,前面起码十台车堵成龙。 楚非昀略带心虚:“风哥对不起,平时这段路人也不多几个。” 秦风也奇怪,难道乡里有啥事发生?最近也没什么大节日。给支援小组的林医生打电话:“师兄,我们在山路上堵得厉害,估计要晚一些。” 电话里,高他两届的急诊外的林医生悠悠答道:“没事,不赶,反正这情形我们今晚也走不了。而且你这小护士今晚大喜,我们都得留下来喝她喜酒呢。” 小护士?张静?和谁? “和那小学教师。”也就是小杨。 秦楚两人惊呆,两个星期没在乡里,他们是不是错过啥重要戏份?话说杨张两人,认识一个月了吗?哦,两人都是22、23岁啊,那没事了。 听闻此事,楚非昀想起什么似的,默不作声看向外面的天空。 秦风握着他的手说,小声:“楚非昀,如果你愿意,我们找个时间,到国外允许同性结婚的国家登记,好吗?” “别了吧。在外国签个字和祭天地有什么不同,反正在国内也一样不承认。而且……”男孩想想,“我这人很善变,说不定是我先不喜欢你,何必给自己添麻烦。” 男人知道,问题出在七个月前,自己以“为他好”的借口推开他,是他心里永远的痛。 过了一会,楚非昀突然指着窗外:“哇塞!那边又有人在骑马!” “哪呢?”秦风凑向他那边,才能看得见盘山公路下面的景色。 正当他专心寻找时,冷不防楚非昀突然向前,亲了他的嘴角一下。 秦风微微吃了一惊,他不是还在生气么? ——生气哪有亲亲重要。 “风哥,你也知道我这人常emo,也没你那么待人得体、懂礼貌什么的,就更别说符合你妈给你媳妇定的那套标准。” “媳妇?我没有这东西。楚大侠,你可是我大当家,你说啥就是啥,你说向东我绝不向西。” “那好,现在向东。” “向东就回县城了,那些人好可怕。就这么忍心?” 男人低眉顺眼求着饶,突然一口亲在男孩唇上。不肯服输的楚大侠再报仇,二当家也不示弱…… 黄叔的视线默默离开后视镜。我啥也没看见。 他们回到楚非昀租下的小院时,发现人去楼空——哦,画师的东西还在,但张静房里的东西都搬得空空的,把床单都洗了给晾在外面。 秦风才刚踏进医疗所,一张熟悉的面孔又再出现——是上午才告别的小戴。 据说那人的官儿亲戚还挺有能耐,一伙人逼着小戴交出那插队病人家属的电话。小戴躲起来打华瑞法务的电话,说清楚其实他们要找的家属,就是太子爷秦风。法务不敢怠慢,让他赶紧先避免人身伤害。施压之下,县医院放了他几天假。 小戴这货也不知死活,换了副装束出来,就从县城往西等顺风车或是小巴车,打算往火塘乡找秦风和楚非昀玩两天。 刚好遇上在县民政局登记完结婚张静和小杨,又去提了小杨前些天订的、今天终于送到县里的大奔g系,竟比拐去吃羊排的秦楚两人更快回到乡里。 秦风与车载ct的影像师、司机见了面,又忙于与内科姚医生、以及急诊外的林医生,有条理地交接工作。 这两个星期,姚医生以集团的名义,完成了64位老人的深度体检、及慢病管理工作,也详尽地留下检查资料。 而林医生的病人并不多,为来检查身体的老人拔除发炎的指甲、清除腿上的脓疮,还有一名被狗咬伤的儿童,清创缝针,打疫苗。比平时上班轻松多了。还为一位老人开了死亡证明。 他跟秦风开玩笑:“要是拿着华瑞的工资,一直干这个,我倒挺愿意!”这当然要比平时在华瑞各综合医院的急诊舒服。 秦风微笑不答,他自从去年把关系转至京城s大,没有再领过华瑞的工资,只是人力资源部没有回收他的系统账号、能登录在线工作平台而已。 张静插话:“您几位没来之前,这些物资可都是秦大夫自己花钱买的,就这倒贴法,要不是位大少爷,这可怎么着。” 小戴和两名资深护士也表示佩服,倒贴钱干活的事,啧啧! 华瑞高端内科诊所的姚医生说:“嘿,可别说,我还真看不出秦医生能在这……种地方呆这么久。”这种偏远地区的真·乡下。话不好说太明白。 林医生也说:“师弟啊,我差点没跟你报工伤。那天我进内室找手套,想坐你床上,哎哟差点没摔到腰,一看那床腿还是歪的。” 人往高处走。像他们拿到博士学位的,挤破头想进华瑞滨海怡和等,无非就是医学生的学习周期很长,30岁才算起步。谁都想为自己挣个更好前途。 秦风这次因管理层内斗被下放,很多人都猜他混得再差,起码也在县级医院外科吧,作几个月秀,静悄悄到国外搞几年科研,又能光明正大回来,毕竟手里17%股权呢。 第144章 此时楚非昀也安顿好,黄叔陪他过来找秦风。一听这话,男孩自己转着轮椅就往那间内室去。来了这一个多月,秦风说细菌多,连医疗所都不常让他过来。 “别进。”秦风忙两步上前温和拦着他。 “我要看看。秦风,你金屋藏娇了?” 张静哈哈大笑:“你家霸总长十个胆子,他都不敢。” 楚非昀环视一圈,向另两位医生点点头,又转脸对着秦风刚喊了音:“哥……” 秦风立马爽快打开了门。 要是让宝贝把“哥哥”两字喊完,估计他又要回去洗冷水澡了。 奸计得逞的楚非昀向他明媚一笑,转着轮椅进去。 内室不算小,有个十来平方,却被一张灰色布帘隔成两半,进门对着几个储物柜。 张静站在门口补充说:“外面地方就这么大,很多一次性用品都放里面。前几天听林医生说了这床的事,我们这些天都坐着玩过,还真不知秦大夫是怎么睡的。” 又说:“哎不过我搬出来,秦大夫就有地方住了。” 听见林医生笑着反问她:“你和你老公分房睡啊?” 姚医生又说:“前几天我还说你勤奋来着,想着这爱学习的小丫头,要是能带到我们诊所就好了。没想到啊这就嫁了。” 张静立马回怼:“我就今天结了个婚,难不成天天都结?登记一下也不影响我追求梦想!” “你老公开大奔g系,你还干小护士呢。” “我挣我自己的钱程。您可等着啊,你们太子爷承诺我的,等我考了护师,就推荐我去你们华瑞旗下的诊所。” ……外面的人在笑闹。里面,楚非昀轻轻掀开帘子。是一张很老旧的木床,挂着最普通的蚊账,被褥是浅灰条纹,看着应该就是县城级别集市里的货品。 秦风小声补充:“讲价了的。” “一百二讲到一百?” “……三百讲到二百五。” 那是挺二百五的。楚非昀叹了口气,伸手按了按床板,没动,毕竟他这臂力。竟锁了轮椅,把腿搬到地上、想爬到那张床上试试。 秦风吓一跳,连忙阻止:“不要,真的危险。”又往一只床腿指了一下,又自己坐上去。 果然猛地往左一倾斜,连他都差点没摔。 本人也吃惊:“是林师兄把它坐断了,原来没那么倾斜。” 楚非昀百感交集,也不过悠悠一句:“练功呢?” 秦风正色:“嗯,怕打不过大当家。” 小杨和张静的新房子,租在乡小学与医疗所的中点,今晚可热闹了。烧烤架子上烤着三只动物,一猪两羊,幸好羊是预先烤熟。 人们更是济济一堂:除了新朗小杨新娘张静,乡公所的李叔李婶,小学的许校长和唐老师,秦风和楚非昀、黄叔,来援医的六名医、护、技师,还有个被迫休假来玩的小戴。 唐老师和秦风两人像上次那样,在厨房合作起来,很快把那只小猪崽子的骨头熬起汤。 楚非昀骂小杨:“我们来作客的,你居然叫风哥和唐老师给我们做饭?” 张静摊手:“平时我给霸总做牛马,现在请霸总帮个忙咋的。” 林医生端着两瓶啤酒:“师弟,这位老师,来先喝一口。” 秦风马上出了厨房,一看大宝贝在黄叔看管下没喝啤酒,这才放下心来。 到他俩终于忙完坐下,酒过三巡,男主人·网文作者·异想天开·杨张口就来:“今晚这么热闹,感觉不发生点啥事,都对不起这么多位医生大哥。” 这让每位在职医护,掉筷子的掉筷子、啤酒瓶举到一半的突然放下来,正啃着的小香猪不香了。 第105章 没有哪位医护没被突发事件荼毒过。 他的新婚老婆张静, 马上用猪腿堵嘴:“别乌鸦嘴!” 林医生:“别,我还有几天年假,想回家清静清静。” 姚医生:“我想想多少年没出过急诊了。” 才刚当上主治一年的小戴:“姚师哥怎么后来去诊所了, 我们集团的科研项目都联合综合医院啊。” 40岁的姚医生:“你到我这年龄……” 想起路上连着的车龙, 秦风问李叔:“对了,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来我们乡?” “阿尼村牛阿大去世,来参加火把仪式。”阿尼村离木里坪最近, 开车绕乡道近十公里, 不过平时大家走上山下山的栈道就十几分钟。 他才想起,的确刚才交接了个84岁老人的自然死亡证明存根。 这儿当地人很重视“往生”,像这么大辈份的老人, 人不会少。 不会又是像上次玛瑙沟那样, 三百多人绕着火堆跳啊舞的之类的? 那次连他自己都热得受不了, 万一发生火灾,烧伤等。 就算没有火情, 一旦如此多人发生推搡,骨折、踩踏伤等。 把这股念头生生压下去, 秦风又从烧烤架上拿起一根复热得正好、也不怎么焦的羊排,刚准备夹给楚非昀。 男孩满嘴是油, 却向他投去个悲催的眼神:“哥, 你看看我盘子里。” 桌上4、5根啃干净的猪、羊排, 盘里还有6根。 楚非昀把沾了最少辣椒粉的那根,用筷子刮干净了, 刚想夹给对方,眼波一转、又把它凑近嘴边,轻轻一咬,才递过去。 秦风接过, 看着宝贝在红黑的烧排骨上,留下的半圈白色整齐牙印,两只小虎牙特别深。他轻笑一下,一口咬在那牙印上。 旁边,杨张两人受不了:“现在是我俩结婚还是你俩?” 楚非昀回怼:“你俩结你俩的。” 秦风也接口:“我们啃我们的。” 两个坏到一起的,坏笑到一起。 “哥哥~我想喝啤酒。”楚非昀看看周围,直接用大招。 “我陪你不喝,乖。”撒娇还喝酒,今晚的床要成烂木。 “那是你本来就不爱喝,明明是我陪你。” “好,那你陪我。” “就小年轻想着恋爱结婚,我们每天下班只想睡觉。”两位资深护师笑着说。 “幸好我和老婆都是医技。”影像技师点点头。 姚医生的太太是华瑞旗下另一家美容诊所,两夫妻时间更为宽松。 “我也是小年轻,一周两次夜班,也只想睡觉。”历经11年深度学习、29岁拿到主治的小戴也哀叹。 林医生收入不低,35岁已微微开始发际线后移,有房有车没对象。作为急诊科,他已懒得吐槽。 刚想寻求同是外科的秦风的安慰,转头却看见这位30岁不到的师弟,正握着恋人的手腕,把对方指间的排骨送进自己嘴里,眼神连成线。 恨得牙痒痒:“秦风,陪师兄喝一个。” 热恋中的两人如有结界,听不见。 夕阳沉入山中,只剩一抹白,岁月如暮色般静好。 ……才怪! 当秦风与李叔的手机同时响起时,他俩都顾不上骂小杨乌鸦嘴。 与驻乡民警阿吉叔简单通完话,秦风对同僚宣布: “各位,距此车程约10公里的阿尼村,举办的一场约200人的民俗仪式中,一个架着火盆的、高约3米木架子突然倒塌,大概有十几人被压伤和烧烫伤。根据本国医师法和护士条例,请各位履行施救义务。” 边说着,边放开爱人的手。 喝了小两瓶啤酒的姚医生面有退意:“我这几年都没进行过急救……” 毕竟他虽持证,所在的诊所服务于健康咨询与慢病管理,闲时、且因酒精神智不清,有别的医师同行,他可豁免。 秦风看他一眼,记下了。又转向临床一线:“小戴,呼吸内科是你专长,希望你能尽力。”在火灾中,吸入性损伤可能涉及呼吸道烧灼伤和一氧化碳中毒等。 小戴和林医生哪有得选,上呗。 影像技师与司机本不受医护法规约束,但秦风是谁?主动说:“我们去。” 唐老师和小杨作为偏远地区教师,也持有急救证,至少能到现场维护秩序也好。 “好,辛苦各位。由于人群慌乱,现场还未被控制,不知是否还有踩踏及后续火灾。记得若发生二次灾难,首要保证自身安全。 现在,随我到医疗所带上装备,到达现场后,急救总指挥权交由林医生。” 安排唐老师坐ct车指路,小杨跳上门口的新车,带上新婚的护士妻子和林医生,到医疗所拿林医生带来的装备。 秦风分配完任务,“跟我走”话音已落、刚想大步冲回医疗所拿装备,才捕捉到楚非昀焦虑而忧心的眼神。 迅速上前揉了揉宝贝的头发,语速飞快:“想啥呢我们就是去救人,救火啊维持秩序啥的都是阿吉叔他们来做,当医生不危险。跟黄叔回家等我。” 楚非昀刚想与他再握一次手之际,医生骨节分明的手已抽离他柔软的发丝,失之交指。 秦风带着小戴和两名资深护士,拿上别的急救包和器械,坐进路虎。又打通林医生的手机、几人迅速对好无线电频道。 第145章 李叔去把他们的改装救护车开上;最后一刻,姚医生不知最终是为了良心还是前途,冲回医疗所门前、刚好来得及跳上救护车。 小杨的车最早出发、也最早到达,开到阿尼村入口就开不进去,林医生焦急得很,ct车长8.8米,宽2.5米,更不知如何开进现场,调是肯定调整不了车龙。 只好让ct车在阿尼村口的县道上停车等候。他带着张静先进去为患者分类。 暮色四合。 很多年轻人都往外、或是往自家冲,剩下的都是些行动较慢的老年人,偶尔有些青壮年见自家老人没跟上,又回来找。当地话的叫声他也听不懂,只好凭经验朝着哭叫声最尖锐最集中的地方去。 大概两三个篮球场大小的平地上,果然见到一个倒塌的木架子,周围还有几个高高的架子,燃着熊熊火焰,成为主光源。 小平地上大概集中了五六十人,不知是村委还是驻乡民警,组织着男人们抬起那架子,而被架子压到的估计有七八个人,还有一些人坐在旁边哭嚎,声音响亮,估计是自行脱险的烧烫伤患者。 年均急救人次超过700名的林医生,刚才在车上已穿上急救包里的反光背心,一边跑向中心现场,一边叫道:“请无关人员迅速离开!” 可惜不知是否普通话影响力不大,大家反应不强烈,该看热闹的看热闹。 林医生只能迅速为目力所及的伤者,按start法执行检伤分类。并让几名看起来清醒些的女人,去村口见到穿同样反光背心的人,便带来这里。 林医生向无线电报出:“绿标患者1-13号,多为表皮烫伤与轻度咳嗽,目前暂时未发生人员踩踏,但中心木架子尚未移开,可见约10名名黄标以上患者。……好现在木架子已搬开,张静,跟我记录生命体征。” 外科护士还在秦风的车上,现在几人刚刚到达阿尼村口,拿着东西冲上山坡,幸好大家已在这边呆了两个星期,要不高原反应起来就麻烦了。 林医生进入到被架子砸伤的人群里。起码有四至五名外伤患者,还有一些被木架子套在里面,吓得呆掉了似的。 “老年女性,烧伤合并颅脑损伤,意识模糊,gcs 8分,头顶部出血活动,标记红1号,张静,你先用纱布按住。秦风,你来。” “青年男性,大腿开放性骨折伴动脉喷血,标黄1号。护士止血带止血、协助固定!” “中年女性,呼吸困难伴颈静脉怒张,叩诊鼓音——张力性气胸,标黄2,小戴!” …… 后面来的秦风几人、已穿着反光背心,由一名妇女引了过来。 秦风先检查了红1老奶奶的伤势。 头皮开放性创口伴休克、但颅骨未见骨折、且未出现脑疝,加压止血后、插管通气后交由内科护士建立静脉通道输液,并监测体征。 他便转而先快速检查红2号:另一名呼吸困难的颈椎损伤患者,颈动脉微弱。 那名患者成侧趴卧姿,颈部可见向前异常弯折,查体明显c3-4骨折,这角度无法正常合上颈托。 见林医生与外科护士在救治黄1腿骨折加大出血患者,内科护士继续监测红1、小戴也在为某患者插管;正无人可用之际,见此时李叔与终于肯来的姚医生,把改装救护车上的简易担架一同抬了过来。 秦风迅速叫他们把担架放患者身边,让两人与他合力,他固定头颈、姚医生扶着胸腰、李叔托腰臀,三二一将患者翻至担架上,调整为仰卧位,又迅速合上颈托。 “能听见我说话吗?” 男子眼皮颤动,喉咙里发出咕噜声,但没有应答。 查瞳孔等大等圆,对光反射存在,但呼吸频率只有8,氧饱和度已跌至89。考虑高位脊髓损伤,导致的自主呼吸抑制。 他又低头看向男子的胸部和腹部起伏情况——几乎没有同步运动,提示膈肌功能受损,进一步支持高位颈髓病变的判断。 姚医生也看出,问:“我来插管?” 他在诊所几年没插过管,特别是这边都不是可视喉镜。 秦风哪敢让他来弄,肯来现场帮忙就好了。 “姚医生,刚才林医生已联系120,现在县医院已派出救护车,请您看看在场红、黄标老年患者中,有没有这几天检查过心肺肝肾有特殊问题的,赶紧通知负责人,及在张静这份表上写下来。” “张静,把表交给姚医生,你建立静脉通道。” 一边已拿出弯型喉镜,检查口腔状况,准备插管。 姚医生一看,的确是以前在学校才用过的那些落后东西,只好转而听从他的建议。 秦风查口腔无异物,软腭完整,声门可见度尚可,迅速插入导管,确认位置后连接便携呼吸机,氧饱和度缓缓回升至92,呼吸12次,收缩压100,估计这人起码七十公斤。 “甲泼尼龙2克加生理盐水500毫升,静滴每分钟40。监测三联征,记得跟你说过的,掉到多少要马上告诉我。” 还穿着蕾丝白色连衣裙化着浓装的张静,连连点头。 秦风转眼看红1的老奶奶,体征未恶化,迅速再去查看红3头部出血gcs12患者,查有无颅脑损伤…… 唐老师正在不远处按林医生的吩咐,安抚黄6,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伯,咳嗽不止,脸色青灰。 姚医生认得正是前几天诊治过的慢阻肺患者,迅速判断:“copd急性加重,合并吸入性损伤可能。” 有弯头喉镜,但他不敢贸然插管,只能迅速将储氧袋面罩罩住老伯面部,调整氧流量 “唐老师,帮忙固定头部!”他一边观察血氧,一边向林医生汇报:“黄6已给储氧袋面罩,请求协助插管。” 正好秦风再次检查完另一名头部受伤的红3患者,无颅骨骨折无脑疝,呼唤后gcs回升至15,把人同样交给内科护士两头看管。 此时他经过姚医生身边:“我来插管。”迅速插完管后把人交回给姚医生照料,下一位。 小戴负责的黄2的中年女性,面色苍白,额头满是冷汗,呼吸急促费力,颈部静脉明显扩张。 胸部不对称,右侧胸廓膨隆、右肺呼吸运动消失;叩诊右侧胸部呈鼓音,听诊右肺呼吸音消失,心音遥远。 张力性气胸无疑。小戴果断拿出16g套管针和三通阀,摊开摆好,准备剪开衣物后寻找穿刺点。 他刚举起剪刀、左手拉起患者衣服,问题来了——旁边有个男人揪着他的手。 “大哥,放手!你老婆危险!” 那男人跟他啰嗦一堆,就是扯着他拿剪刀的手。 小戴环视周围,村委和乡公所的人都在指挥疏散,他叫了几声,无人理睬。 人手不够时,家属还反对救治。 血氧掉到78,危险! 小戴只好向林医生汇报。 林医生被黄1的股动脉外伤喷了一身血,他手头这患者体征也迅速下降到危急,没空来帮忙。 只能应小戴:“想办法不剪衣服直接穿吧。实在不行下一位红标。” 小戴只好放下剪刀,那大哥也放心了似的松开他的右手。 就在这时,小戴左手迅速摸到患者第二肋间、锁骨中线,右手马上抓起针管,对准位置直接穿刺。 气体喷出的瞬间,患者的呼吸声明显改善。 但这时,那个男人像疯了一样,朝小戴大吼一声…… 场面乱成狗。 此时在杨张两人家中,许老师与黄叔先把他们喝过的酒瓶、食物等都收拾过,又煮白米饭等他们回来,就是尽量找些事做着,祈求村民和医生们都安好。 楚非昀一直捏着手机。 秦风和张静他们肯定没空,发了微信给小杨。 小杨按林医生说的,给绿标烧伤的患者发冰袋,又粘在自己老婆身边,看她在忙啥。 张静给他解释了一遍血氧血压等,见他又问一遍,烦起来大叫:“闭嘴。” 他只好站起来,刚好看到一个村民要打戴医生,一扑过去拦腰抱住,救下了小戴:“快走!” 小戴赶紧走开,下一位。 小杨一直抱着那人的腰往后拖,一直拖到阿吉叔面前:“这人要打医生。”噢耶解决。 收到楚非昀的微信,看了看,回答他:“二十多个人受伤,大家都在忙,看见秦大夫,他没事,好得很。” 没一分钟又说:“都在给一个腿上插了钉子的患者在处理了。” 可是楚非昀的心,却越跳越厉害。 他反复告诫自己:应在家里好好等秦风回来。这才是对爱人最大的帮助。 另一边,小戴也救治了一名因吸入高温气体、而急性喉头水肿的患者,第二轮激素冲击后血氧回到92。 外伤患者都止血后,交给内科医生和护士们监测生命体征,两名外科医生在来帮手的人举着的手电筒和手机光的情况下,飞快为外伤患者处理伤口。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到目前为止,救治工作基本完成。 第146章 秦风一边为红3患者剃头发、消毒、缝合,一边想着是否由李叔驾着他们的改装车,来转运那名红2颈椎骨折患者。 但担架可能固定得不太稳当,而县医院的救护车还有一个小时便可以到达。 而这时,小杨大叫:“绿色的有人突然呕吐!” “喷出来的呕!秦大夫!你说的那种喷出来的样子!” 不用猜,脑疝。 刚好完成手头缝合的林医生让护士包扎,赶紧接过秦风手上的针和镊子,并指挥外科护士赶紧跟上。 话不多说,神外医生一边脱下染血手套、一边往那名患者冲过去。 此时刚才坐在绿区的人群,见一个大爷突然呕吐,都嫌脏似的跑开。在手电筒光下,地上一大坨黑乎乎的。 现场只有那个已经晕乎乎的大爷、扶抱着他的小杨、单膝跪下检查患者的秦风、还有提着急救包的外科护士。 一查瞳孔,左眼散大固定、无对光反射;右眼2mm,对光反应迟钝。e2v2m4。 器械摊开,秦风一边插管,一边指示:“静脉通道。” 护士迅速夹血氧88,测收缩压160,进针。 “甘露醇125毫升推注,两分钟推完。” 他回头与现场总指挥林医生沟通:“脑疝iii期,判断需立即钻孔引流。” “你带了一次性钻头?” “有。” “同……” 可“意”字话音未落,伴随着不远处,小护士张静的尖叫—— 就在这患者旁边,高高的火架子上,“轰”的一声。 第106章 七月初的周五晚9点多, 海湾市区某高奢住宅,陈英刚刚在家中享受完一整套spa,穿着睡裙在窗边看着城中央夜色。 虽年近60, 但一直忙于事业, 倒是一直保持良好体态, 南方女性个子瘦小,在她身上倒是另一番杀伐果断之姿。 八十年代末, 陈英从医学院本科毕业、在大医院内科工作才两年——那时候也没有什么规培制度, 进了医院就能直接接触患者——她就敏感地发现了不同人群偏好,果断下海。 丈夫兼同学秦伟树,专心读研、专注临床, 她想办法调动一切可以使用的力量。 虽父母是中医、她自己也从内科诊所开始, 同行往内科、妇科、中医、眼科、心理、美容、疗养方向去。但她凭着丈夫在学术界越来越有名, 竟敢往外科临床、科研及医技方向拼,誓要在三甲之外创造另一种可能性。 独木桥走通, 福气在后头。 事业的成功,使她不介意这么多年与丈夫感情平淡, 后院不起火就行;两人30岁才生的儿子,两三岁便表现出异于平常幼儿的逻辑思维能力。 幼儿园中班的国庆节回她老家, 一群小学的表哥表姐, 想哄骗聪明小表弟帮手做数学作业, 反被小小的秦风以沙盘推演“不做作业的上中下策”,说服哥哥姐姐们集体罢工, 让陈家几个学医的感到吃惊。 两夫妻都知道不能再放任这孩子自由生长。但像他俩这么忙,哪有时间耐心教育小孩? 两人一想,正如历史上的西方贵族,将子女送入教会或军队, 用结构化环境消耗其能量; 现代的北美,那些犹太裔大亨,别说像蓝旗、道氏这些本就是医疗资本,连银行和石油业,子女多也从医,中年再回到家族企业便风生水起。 那些欧美家庭不考虑学医的沉没成本,只考虑收益: 相对于别的科学,医学最接近人类,因而更需要绝对理性,能早早掌握欲念分离; 医学生要记要背的多,用知识密度消耗聪明子女的过剩智力; 且医学既锻炼思维逻辑,统筹、风险预判能力,又从小让他们习惯在既定规则内解决问题,稳固阶层。 企业管理?弄清底层逻辑,商业的成功与机遇有很大关系,只要智商不掉线就行。 站在千禧之初,她和老秦,也拥有这样一个几岁的聪明儿子。 既是发展中,为何不参照别人尝试过的培养路径?对外解释就是传统的子承父业,进可如父亲般做好学术,退是为华瑞培养技术型管理者。 小秦风也没什么不愿意,除了年幼跳级,15岁高考就考上了有名医科大学本博直读。 性格也是在实验室便定得下心做科研、拉出去社交也大方得体。再加上儿子长相,集中了两夫妻最优的特征。 真是满意至极! 嗯,除了一年半前,认识了那小草根以后。 她纠结过…… 秘书紧急来电,适时给她的思绪划上句号:“英姐,刚才该省某医院通知,为楚先生备下的直升机,现应召飞往岜木县火塘乡,就是风少执业所在地。” 40来岁的秘书跟了她近20年,一向沉稳,此时却透露出些许慌乱。 “是姓楚的又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上午才说他伤势好转出院?” 这台救援直升机的确是为楚非昀备下,问就是既然儿子将他纳入人生计划,她只能顺着来,将变量降低。 “英姐,现只得到两个信息:召唤该直升机的,是我们派往该地的援医小组的急诊资深主治林医生,并不是风少;二是我打过风少的手机,想向他确认情况,但一直无人接听。” “你问过姓楚的没?”听见秘书稍一犹豫之际,陈英已接话:“行,我问吧。” 楚非昀还在杨张两人新家的院子中。许校长与黄叔忙完一轮,他帮不上什么忙,只好给两人倒水,又被许校长阻止:“你伤才刚好,歇着。” 歇着,大概就是许校长对他最客气而最疏离的看法。毕竟像他这么个残疾人,被她的12岁小学生扔球砸中,都能骨折。 或许他是应该好好复健、锻炼一下了。 黄叔让他小口喝水,又问他需不需要排尿,或者先回自己家。 他摇头拒绝,从书包里摸出平板,打开那幅还没完成细节的豹王的侧逆身影。 时隔两周再看到这画时,却不知是否心态有所变化,他又加了一个新图层,总想添点什么。 笔触未选好之际,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他一惊,手中的笔竟然掉落,在新图层中沁染一大片绛红。 是秦风妈的电话:“喂,我儿子现与你在一起?”她单刀直入。 “村里今晚有个葬礼,刚才有突发状况。风哥与林医生几位去急救了。” “什么状况?”陈英不耐烦起来。 “好像是一个木架子倒了而已,又不是地震啊山体滑坡什么的,风哥说不危险。”他略为机械地重复道,“说有十几个人受伤,被火烫伤、腿骨折了、被长钉子扎到。” 刚才小杨也就捡轻伤区看得到的来说。 反正楚非昀也不在现场,总不能把有些人砸得头破血流来吓他吧。 对于陈英这个医疗行业的管理者,当然能估计伤情,听楚非昀这么一说,听起来都不至于严重到要召唤医疗直升机的程度,不过看来问他也白搭,简单说了句“知道了,我就问问”,便挂了线。 但她这轻描淡写,彻底把刚才就心慌的楚非昀吓坏。 那些华瑞医生当然知道秦风是谁,遇事当然直接找高层,风哥一定是有什么事,林医生他们才找他妈妈。风哥要是没什么事,他妈怎么会找自己来确认?肯定听说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 又发了微信给小杨,好几分钟都没人回复,他干脆直接打小杨的电话,无人接听;发给秦风,当然没收到答复。 能有什么事呢,不就一个木架子倒了而已,应该也是像上次那样的开放式场地,又不是什么岩洞啊建筑物里,也就离十公里,又没下雨,不是山体滑坡;要是地震啊什么的,他也会有感觉吧。 “刚才您俩位,有感到地震吗?”他问黄叔许校长,两位年长者都摇摇头。 那还能发生什么事,能让小杨也不接电话? 眼见着视野变暗、越来越窄,右边肋骨又隐隐作疼,才发现自己喘得厉害,头疼得要胀开,耳朵嗡嗡的,费尽力气才能听见黄叔在问:“小楚,小楚,你怎么了?” 我真是个……没用至极的废人啊…… 陈英挂了电话,秘书从急救调配中心得知:“有名中老年男子,刚刚在火塘乡完成颅脑减压术,施术医生判断其还需要及时二次手术、以消除颅内血肿,故请求直升机转运至该省省医。” 如果判断需要进行颅脑减压术,急诊外的林医生作为资深主治,需通知调配中心,请求权限。既然林医生作为召唤直升机的医师,又没有请求额外权限,肯定有专科医生在场。施术者是秦风本人。 儿子没事。直升机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嘛。真是,把老娘吓一跳。 ……厚重旧帆布下,有四名幸存者。 其中三个年轻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仍是小杨,黑暗中,在这块尘土弥漫的布下,嗡嗡:“大难不死,我还有后福!” 外科护士的背上刚才被什么热热的东西滚过烫了一下,但不严重,她却被粉尘弄得咳嗽起来。 第147章 秦风也感到烟尘滚滚,但肾上腺素上涌,屏息凝神没有咳嗽,手指还紧紧攥住这块帆布,耳聪目明。 听着外面的人在惊呼,又有好几个人跑过来,想帮着掀起那块又大又重又脏的布。 感到外面有人施救,秦风松了手。才感到左肩和上臂刚被落下的东西重重砸过,隐隐作痛。检查了一下活动度,还行,没伤到什么。 布一被掀开,这两名灰头灰脸的医护,赶紧检查被护在三人身下的大爷的生命体征。 只能说这一下子,没让患者继续恶化。 十几步外,张静一边顾着手头这个颈椎损伤患者,一边对着新任丈夫叫道:“小杨你要是死在我面前,我明天就改嫁呜呜呜……”又半哭半笑,“霸总果然是龙傲天,要不是霸总护着你……” 刚才她可是亲眼目睹了:他们四人不远处的那个架子,轰然倒塌。什么破烂豆腐渣工程,倒了一个又倒一个! 幸运的是,倒向四人所在的另一侧,且现在也没什么人。 不幸的是,架子上,装满木炭的火盆由于惯性,往相反方向、即他们四人的方向掉落。 满盆炭火!倾盆而下! 秦风一边又晃晃左肩,一边回想起刚才那一瞬,头顶上橙光猛的一晃。 原来跪坐在患者身旁的他,也不知哪来的敏捷和力量——毕竟他从来不自诩为武力担当——竟一手抄起旁边一张刚才铺在地上给人们坐的厚重帆布,就势一扬开,把患者、患者身边的护士、与身后的小杨,连同自己一起遮住。 这什么龙傲天的运道当头! 掀开那块布、检查患者没因此恶化后,秦风才后怕得要死: 环顾旁边、架子倒向另一侧,而火盆滚落在不远,还有些暗红木炭,刚被村民们用水泼熄、现在在暗光下,冒着丝丝白烟。 左肩被这些粗大木炭砸了一下,但可能接触的时间短,且有厚布阻隔,没感到烫伤。 要给它们直接砸头上,多少条命都不够,还说要和爱人生生世世? “秦风,你没事吧?”林医生两次见他旋转了左肩关节。 “没什么事。”他再次试了试活动度,也是回答林师兄的询问。这让他一下子不敢太冒险,反问:“ct车呢?还没开上来吗?” 骨钻和一次性钻头就在手边的急救包里,他凭经验知道患者需尽快减颅压,但他想要ct车,除了留治疗记录,还因心里一瞬间的软弱,想有个稳定的壳子、以及隐蔽和洁净的手术地点。 不知人群里的谁回答道:“那台大车上不来,调了半天,好几台小车找不到车主。” 这时林医生也为刚才那位患者缝合完伤口、嘱内科护士打破伤风针。让小戴几人看好,他也来到这患者身边,尽量不扬起粉尘。 再查gcs掉到5,不说秦风,连林医生也知道必须马上做引流不可。 但两位外科医生一对视,都知道现在这环境这人,都不适合做。泥地、粉炭尘、亮度不足、人员流动、群众心理压力…… 林医生看了看时间:“刚才呼叫的直升机,起码还有50分钟才能到。” 脑疝黄金一小时,每一分钟的延迟都让预后差一分。 李叔与ct技师抬来了车载ct上的担架,但抬下去到村口,起码要十分钟,还难免晃动。 “直接做吧。指挥群众后撤。”秦风下定决心。 听他说叫群众后撤,被姚医生换到一旁、现在为他们举着应急灯的小杨,已扬起巨大嗓门:“医生要开脑子救人,赶紧有多远离多远!” 他这一喊,谁想走开啊?村民们只见过杀猪,现在现场开脑子,谁不想看看? 秦风低喝:“闭嘴!” “退十步!退十步!”有经验的林医生大喊,“这大爷有危险!求求各位乡亲,别跑!别跺脚!有尘埃!安静!救人一命,给自己积功德!” 听他这么一叫,乡里的人员也知道了,用手里的喇叭叫着:“安静!救人积功德!” 那边,小戴领着两位护士和唐老师,照顾别的患者。 小杨、李叔与ct老师,一人拿着个应急灯,分散在四名医护身后几步站稳、高高举起。 “先抬到担架上。” 四人跪在患者身边:林医生头位抬头颈、秦风在患者右边负责肩腰、姚医生左边负责胸和臀、外科护士抬膝和腿。 “三二一”,患者被放置到垫子上时,几人却听见秦风轻声“啊”了一声。 “怎么了?”见他眉头紧皱、咬紧牙关,林医生马上问。 秦风又吸了口冷气:“……刚才左肩和上臂被东西砸到,现在这下子一用力就疼。你先把患者的头摆好。护士,调整头高脚低。” 他一边说着,边再次轻抬起自己的左臂。 “我看看,这儿疼吗?”林医生与护士一前一后配合调整完,随即右手搭上秦风左肩,快速且小心触诊,暂未发现骨折移位。 “没事,还行。”秦风感到按压时虽然疼痛,倒不至于导致动作变形或手抖,不影响指压定位。 “那还是你来。”现场总指挥林医生说。 根据急救原则,优先选择操作熟练度最高的专科医生,以降低二次损伤风险,例如钻穿颅骨过深、损伤血管等。 林医生把患者的头偏转向右侧,左侧眉骨朝上。 姚医生一手触患者桡动脉监测脉搏和估计血压,没有术中监测只能土法估计;他另一手捏气囊。 护士刚才调整完体位后,就以床单覆盖患者腰以下部分、插导尿袋。幸好没让群众们看见,要不又得鬼叫。 秦风把患者左眼上方、至差不多到头顶位置的头发,沿头皮剪短时,离了十几步的人群就开始叫起来“要开了要开了”,被李叔一声大喝:“安静!” 神外医生又迅速用右手食指、中指定位钻孔点,碘伏三次消毒。 护士用洞巾覆盖,暴露左侧颞部术野。 秦风戴护目镜,两位外科医生用消毒凝胶手消、戴手套。 护士为秦风穿一次性手术衣、再戴一层手套,又依次摆放骨钻、引流管、足量纱布,在他右边待命。 “心率120,血压160至180之间,呼吸现控制在12。”姚医生稳坐在地板上,充当麻醉师角色。 “心率、血压急剧变化就马上说。”由于与他不太熟悉,秦风不由得多提一句。 林医生跪伏在患者头顶位置,手肘和小臂紧贴担架,双手垫在患者头下、右手指紧扣下颌,紧紧固定住患者头部:“来吧。” 秦风跪在患者的右侧,用手指轻触患者颞部,再次确认无明显凹陷性骨折。 “骨钻。” 护士除掉钻头一次性包装后、送到他右手中。 他右手握住骨钻,让钻头在钻孔点垂直;左手手掌轻搭患者头颅、拇指顶住钻柄末端,食指、中指轻夹钻身。 像他这种六、七年的熟手工,已不需要切割和牵引头皮,更节省时间。 预估着厚度、依赖手感判断,熟练地每次下压一点,大概就50秒左右,手感一落空,当即停钻。 钻头突破颅骨那一瞬,在众人屏息之间,夜色中“咔嗒” 一声,几步外声音清晰可闻。 “噗”的短促一声,暗红色血液因颅内压,如血泉般喷出、有些甚至染到秦风胸前。 再加上患者由于身体状况变化而长长的“哦~~”的一声,安静夜色中更有如鬼哭。 坐在患者左腹侧的姚医生,从学医到现在22年,志愿是内科方向实习也不会去神外,没见过现场颅骨钻孔,加上离得近、这大半分钟一直听着骨钻钻孔的摩擦声,他从刚才开始就牙根发软。 就更别说小杨,逆光下见到这血柱喷洒出来的震撼,呆了一瞬后,不由得“啊啊啊啊”连叫出声,毕竟这是个活人啊! 他拿应急灯的手抖得光线乱晃。这就更让十来步以外的人们,也跟着躁动和不安起来。 直到林医生抬头大叫:“闭嘴!灯别乱动!” 主刀的秦风放下骨钻,用无菌纱布折叠成三角形压迫钻孔点,一层、两层…… 从患者移到担架、到钻孔完成、血肿流出,总时长不到5分钟。 直到渗血减少,才慢慢松手。 这时离钻孔完成约摸过了两分钟。秦风扔掉一层手套,再查左瞳孔,已恢复4mm大小,直接光反应存在,间接光稍迟钝。 颅压降了。 置管、缝合后,林医生与护士为患者环形包扎创口;姚医生再次记录体征。 秦风再次活动下因专注而不自觉用力的左肩,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过现在可做的都已完成,等省医的直升机、县医的救护车到,把几名重伤员送走就好。 见围住患者的几人都微微松口气,不远处,张静再次对新婚丈夫叫道:“鬼叫什么!没见过血啊?” 小杨却又哭又笑:“可怕死了!也帅呆了!早知我也去学医!老婆!我要重新考医学校!” 第148章 张静:“就你,还学医!患者都让你吓死了!写你的龙傲天去吧!” 四人不同分工,施术全凭本专科经验,该干嘛干嘛,没人拖后腿,是有那么一点点爽。 这时,那台车身上有着巨大的华瑞logo的ct车才开上来。 第107章 把这位患者送进车载ct, 显示颅内还有约10毫升出血。把患者安置在车中,静滴抗生素,由外科护士盯着。 秦风与林医生扔掉染血的手套与一次性手术衣, 回头分别留意刚才的负责的患者。 特别是红1与红3都是头部遭木架撞击后头皮破损, 虽暂未查出有颅脑骨折、也没脑出血指征, 但还是不得不留个心眼。 毕竟直升机估计还有半小时才到,而县医院的救护车队也还有一小时。 秦风又来到张静身边, 查看红2的颈椎骨折的三四十岁壮年, 生命体征暂时稳定。 小护士小声问:“这大哥还能复原吗?” 秦风瞅她一眼,没答话。 于是她也明白了,四肢瘫是免不了了, 这么高位, 甚至有些患者以后连自主呼吸都做不到。 张静想想, 还是憋不住:“哎,你说他肯定是家庭经济主力对吧。要是我变成这样, 还不如……” 怨念地看了他一眼,“霸总又要教育我‘别随便共情患者’, ‘共情没有用,怎么治才有用’, 对吧?” 这半年, “活着”的定义一再崩塌。秦风低语:“世上的分工各有不同, 有人负责理性,有人能让人共鸣。” 想起什么又不自觉轻笑一下, “楚非昀前一阵子住院,发高烧时,就一直听着小杨的小说撑下去。那家伙很喜欢那什么龙傲天,连我现也懂得这些网络名词。” 见这位高知分子称赞自家老公, 张静得意笑笑,又发现他时不时按一下左肩、托着左手肘:“霸总,你手怎么了?” 秦风小声问:“你那儿还有冰袋吗?” 小护士:“半个也没了。” 二十来人不同程度的烧烫伤,来时秦风就把这月配给的所有一次性冰袋全带上,居然还不够用,只能视严重程度来发放。 那厢,乡公所和村委的吵翻了天,连一向和善的李叔也面红耳赤。 村民群众遭受这么大损失,都不知该找谁来赔。举行丧礼的牛家也不富裕,架子也都是村民按传统一手一脚搭的。 受伤的哭诉的、自责的推诿的,灾后重建内心安宁与和谐邻里才是最难的。 很快又见林医生打断人的争吵,说直升飞机就要降下来救人,要严格布置场地,一些不平整的地面,找了些青壮年过来迅速压实,也打扫了浮尘。又把可以移动的轻伤员都引到村公所里,坐着等。 这方面,急诊医生更有经验。 周围熙熙攘攘,秦风走到ct车旁边,硬硬的壳子总让人有点安全感。 拿出手机一看,20分钟前陈英的秘书给他来过电话,应该就是确认是否动用了直升机。既然后来没再打来,那就是她们已向急救指挥中心确认过使用者,没必要再回话。 楚非昀在15分钟前发来一条微信,轻描淡写:“风哥,那边情况怎样了?啥时候回来?我让黄叔煮了粥,等你回来吃。” 有人需要绝对理性,有人能与人深刻共情,而秦风需要楚非昀。 他打通电话:“宝贝。” 但电话另一头,楚非昀的声音满是哭腔:“风、风哥……呜呜……” “怎么了?”秦风的心霎时提了起来。 “听说、那边有、有危险,你……”男孩一直在抽泣。 “傻猪,我没事,都说了当医生不危险的。”秦风想发誓,又觉得太傻。像完全不记得20分钟前有多危险。 “不过,宝贝,我可能没法很快到家。要视情况而定,最远的话可能需要陪同患者去到省医院。嗯,直升机就1小时,但回来有7小时车程,最快可能也要明天中午才回到。” 电话里,他的宝贝又抽泣了几下,让他整个心都软下来。 可楚非昀清了清嗓子后,赶紧说:“我就是、太担心,你没事就好。先照顾好、伤员。有空、给我回微信。” 男人不安的心,立即被柔韧包裹。 “好,我知道了。到了省医院交接完,马上包车回来,路上要是见到啥好吃的,给你带。” 挂上电话,两人都不知对方在粉饰太平: 一个左肩越来越肿胀,抬臂困难、疼痛加剧;另一个截瘫高血压危象发作,刚舌下含服了降压片,现在血压骤降,头晕得说句完整的话都没力气,只能捏着嗓子装哭泣,掩饰呼吸频率。 秦风才刚放下电话转过身,扑通一声突然有人跪在面前:“木娃,感恩您救了我爸哇!” 还想磕头。 哎,一见这架势,秦风赶紧把这三十多岁的乡民大姐扶起来。 问起原来她就是刚才那位做了颅脑减压术的老年患者的女儿,说着又想跪下磕头。 秦风只用右手还真没能扶得起干体力活的,两人拉扯了两下,那妇女又跪了下来,正想磕,秦风马上说:“我带您去看看您爸。” 总算把她带到ct车上。又告知了她,她父亲需要马上转运至省医院进行救治,费用不菲。她连声说“我们兄妹愿意”,“有好几个哥哥呢”,并在知情同意书上签了字。 秦风又对患者查了一次体,带着一身尴尬下了ct车。 医生不是神,磕一百一千个头也没用。其实患者健康出院,大家互相说句谢谢配合就够了。 客观来说,患者和家属遵医嘱,好好用药别擅自决定停就停、让别喝酒就别喝等等,对医、患双方都更好。 就像以前在z医大附院实习时,见带教老师前面被家属感恩戴德、又鞠躬又敬礼,说着“把命都交给您了”,转头把医生的话当耳旁风。 比如明天手术、大半夜的还怕以后没得吃似的狂吃。被发现了还好,要没被发现的,全麻会抑制吞咽反射和贲门括约肌,气管插管时发生反流并误吸入肺,玩不玩蛋?……还有更多一言难尽的。 这样的情况在华瑞比较少,毕竟患者也就是客户,相对更理智更容易沟通些。 从十几年前起,华瑞的外科手术套餐里,就包括术前两小时超声检查胃内容物,隐瞒也没用。签手术知情同意书时就告知过,造成手术延迟的要按比例赔偿。这些在公立都做不到。 医生更希望自己的所学所长,能帮到别人的同时,也能给自己带来更好的回报。 30多年前,陈英率领了她的同门师兄弟几人,联手创立了一个让医者安心医治、患者放心配合的环境,而他们这一代人逐渐老去。 新一代的路怎么走,包括秦风在内也没想好。 这时候,张静朝他大声呼叫:“秦大夫,您快来!” 一问才知道,那个c3-4颈椎骨折患者,家属不愿用直升机送省医。 秦风不可思议:“一小时直升机可以保证存活率,也可大大降低脊髓损伤恶化风险,现在县医院的救护车还有近一小时才到,加上从这儿到省城要3小时山路加4小时高速,您知道的吧?这过程随时有危险。” 同样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应该是这患者的妻子,沉默不语。 秦风又耐心解释道:“在这7小时过程,救护车的费用可能高达1万元,且固定装置远比直升机要差,他可能随时因为一个颠簸就去世。” 那妇女带着泪光的犹豫:“……活下来,能像以前那样吗?” 这个神外医生当然知道,这种程度,预后极差。正想着怎么说明。 林医生适时插进来:“我和她聊聊。” 没过几分钟,林医生就向秦风出示了那妇女所签的,放弃直升机送院的声明。 “师兄你……”秦风拉着他,小声说,“你明知这台飞机是租用给谁的,其实我妈已付过费用……” “我已告诉她,这直升机是有一位大老板付过钱。但到达省医、后续治疗的费用是他们自己负担。”在华瑞最为下沉的急诊中心多年,林医生见得多了。 “她在意的不是一次直升机的费用问题,秦风。难道你不明白吗?那个妇女听说就算保住性命,也终身是那样子,她已经不想救治了。我再说得坦白些,她就是想她老公死在救治的路上。加上救护车费,支出最多也就一万元,后续还有农保、或是最终确认责任方的赔偿。” “就算你秦大少把他送到省医,这种情况需要在icu住多少天?治疗费你给他付?即使对于你来说这些钱不是钱,这人顺利过了重伤急性期,康复期呢,难道你也给他们请个护工,还养着这家庭一辈子?就算有这筹那筹的公益筹款,难道不是杯水车薪? 关键是,这人如此活着,他想吗?而他老婆要把她的整个生命和时间,都搭在里面,你计算过吗?” 秦风知道这种伤情很普遍,没什么研究意义,全球范围内,脊髓再生研究资金仅为肿瘤研究的5%左右。 第149章 换句话说,很少有研究机构需要这样的志愿者,而为他们减免治疗费用。 “刚才引流的那老人,李叔说他除了这个又跪又拜的女儿,还有四五个儿子,都在县城到省城做些生意。经济基础决定思想宽度。丑人我做习惯了,秦风,医疗根本没有理想主义。” 此时,按照民警阿吉叔的指引,一台ec135缓缓降落。 直升机医师和两名护士下来,确认过患者体征:“不是两名患者吗?” 秦风低声说:“另一名放弃乘坐,已签告知书。” 那个颅骨钻孔引流的老人,在各医护的护送下被抬到飞机上、紧紧扣好固定,联上心电监护仪、呼吸机和微量泵。 螺旋桨轰鸣中,那女儿告诉随着飞机准备出发的秦风,她大哥已在省医院等着了。 秦风在急诊吴主任手下规培时曾培训过直升机救治操作,现在戴上耳罩、迈入机舱又按要求迅速穿好鞋套、落座在最后一个医护位置、又扣好安全带。 随着飞机上升时,他似乎看得到另外那名患者与他妻子,一直眼巴巴地注视着这一切。然后甩甩头,不可能看得到。他把一切忘在脑后,专心在眼前患者的体征变化上。 一定是飞机的轰鸣,让左肩的伤越发肿胀疼痛。 医生从来都不是神。 第108章 就算有了最先进的交通工具、和有力的助手, 医生也不是神。 山区颠簸,与秦风受训练时的沿海地区条件没得比。 左肩疼痛一直在折磨,他叹口气, 医学原则先救命再治病, 顾不上那么多。 患者躺在他们眼前, 头高脚低,全身被束带固定得严严实实, 绷带上下各露出一点花白头发。 山区飞行时气流不稳定, 对患者的颅压会有影响,但一小时直升机,总好过七小时接力车程。毕竟车载维生系统电源只有4小时。 起飞约15分钟, 眼见患者的表情, 无意识地皱眉, 喉咙里“嗯~”地缓慢呻吟。 秦风就知道,血肿已经扩大, 且由于气压,半凝血排出变慢。 查左侧瞳孔果然再次散大, 现在5mm。 考虑1小时前才使用过甘露醇,只能减半, “护士, 快速静推甘露醇125毫升, 速尿40毫克。等下到省医记得查血气,钾离子低于3.5就补。” 他又问:“需要负压抽吸, 有吸引器吗?” 吴医生答:“没有,只有注射器。” “那就给我20毫升注射器。” 用无菌纱布垫着引流管接口,示意断开引流袋,随后接过注射器。 活塞回抽时透明针管内浮现少量淡红色絮状物, 约有5、6毫升。 再用生理盐水反复冲吸三次后,引流管终于恢复通畅,gcs回复到12,患者的面部表情放松下来。 飞机已起飞了40分钟,再次呼吸心跳骤降、收缩压飙升,库欣反应急剧。查右瞳孔也在扩散、对光反应迟钝。 两位医生拆开弹力绷带,触诊右额颞位。有膨膨感,局部张力急剧增高,考虑对侧迟发性血肿可能,要在这位置再次引流。 刚才在召唤直升机时,已大致说明患者情况。派来的这位直升机吴医生,是省医院急诊外科骨干,曾在神外科完成6个月专科培训,具备如头皮清创、简单颅骨骨折处理、钻孔引流等一级神外手术资质。 秦风坦诚告知,自己左肩在约两小时前被重物撞击致伤,担心动作变形。 吴医生抬头见他额角微湿,追问:“抬臂困难?” 秦风回避问题:“您既有经验,您来做,快点!”伤处是疼痛,但现在没时间关注。 两名医生相互配合下,吴医生尽快完成了右侧颞位引流及置管。 但颅压没能快速下降。 考虑刚才甘露醇和速尿推完、近25分钟了,尿量才50ml。 引流管滴血变慢,注射器负压抽吸吸不出来,估计有血块堵住。 秦风又用注射器针头探过,排不出来。 只能手术扩大骨窗减压。 吴医生坦诚:“没做过,只做过扩引流孔。” 毕竟扩3cm的骨窗是神外二级手术了,虽然按资质,秦风可以指导对方进行,两人都不算违规。 但外科操作并不能只凭口述就能顺利操作,且还在抢时间。 窄小的机舱内,秦风咬牙用左肘顶住患者肩颈交界处,虎口卡住患者下颌,以代偿左肩无力。发力固定患者时,肩胛骨内侧传来轻微的撕裂感。 他停顿一秒以适应疼痛,不能再拖。 右手操作咬骨钳迅速扩孔,清除血块后、在骨窗内放置新的引流管。 暗红色血液再度顺利排出,库欣反应减轻,表示颅压降下。 此时,已可以看清患者脑组织搏动。 按他指示,吴医生迅速用生理盐水冲净创面,以脑棉片覆盖在暴露的脑组织上,最快速度缝合头皮。又与护士共同层层包扎,静推抗生素。 航程的最后五分钟,三人都祈祷别再发生意外。资料和操作刚才已实时同步至省医,现在省医顶楼停机坪上,相应医生已在接应。 秦风随担架跟进,一边口头再向接诊医生重复了操作及用药。患者送进神外楼层专属的mri室,他的任务终于完成。 晚上10点多。秦风托着左手肘,赶紧按电梯打算去急诊。 “小秦。”就在附近,戴着口罩的该省省医神外一把手的李主任,一眼就认出长身玉立的他,想招呼他过去办公室坐坐,“稀客呀,是秦首席有何指示?” 李主任是父亲以前刚升任副主任时带的第一批研究生。那时他爹才30多,他也才几岁。去年年会时,他也与李主任见过面。 面对李主任笑称他“小师弟”,秦风哪敢当,学术界讲求辈分和谦虚,李主任年轻时与他导师严教授还做过同窗。 “李主任,您好!”秦风放下环抱在胸前的双手,礼仪端正。这时他是秦伟树的儿子,严教授的徒弟,不配有名字。 又及,秦伟树自今年春节后,荣任某多学科联合的重点研究项目首席。人人都在传老秦很快还要升。因此在华瑞内,周强几人虽然赶走了秦风,也不敢强硬对付以陈英为首的医疗派系。 李主任上下打量这位一向得体贵公子,好奇他怎么灰头土脸。 幸好刚才几次清血肿没喷到衣服上,这件衬衣是楚非昀送的,脏一点还能洗。 秦风正色回答:“刚才发生了事故,患者急救时做了钻孔引流,现送过来。之后就拜托您这边。” 刚才的患者将会尽快手术,至少是颅骨修复、到开颅清血肿。但就算是颅内血肿位于基底节区,也就三级手术,主治通过考核就有资格,开颅最多就副主任去做,肯定不会是主任出手。李主任不知收治了这患者,也不奇怪。 李主任笑道:“遇到你在,那伤者也是幸运。” 秦风赶紧谦虚,转头看看怎么电梯还没来。 李主任又随口问两句,现在负责什么项目,怎么会从沿海来到西部。竟不知他就在本省一个小乡下当基层医生。毕竟若是急救,并不限执业地点。 见他一再皱眉,又不自觉地两次以手护另一侧肘,一问才知道他自身也受了伤。 秦老师的独生子、华瑞太子爷,在他眼皮底下受伤,那还得了?李主任马上亲自让护士站拿个冰袋,又亲自打电话去急诊问哪位当班。 秦风谢过冰袋,又连声谢绝要找二线值班主任看诊,大步迈进终于等来的电梯。 李主任又叫名学生赶紧跟着帮忙,提点急诊那边关照。 父母是他永远翻不过的山。 秦风不想要如此特殊对待,几度尴尬。 就算他在电梯中再三与那名实习生说“你回去吧,我自己去就行”,但人家不敢,师命大于天。 下到门诊大楼的急诊科,主诉肩部挫伤,无可奈何地体验如何当一名顺从的公立三甲患者。 那实习生果然很懂李主任的意思,咋咋呼呼闯进去把值班医生叫醒。 他咬着牙,用手摸都摸得到,肩峰处皮温很高,肩胛下部肿胀感明显。还好急诊骨科这时不用排队。 “发力时,肩胛骨内侧撕裂感?怎么伤的?”一位刚被叫醒的强壮的中年骨科女医生,让他脱去左边上衣后,戴上手套反复触诊肩胛骨上沿:“躲什么?定住!多大个人了。” 夜班谁都烦躁。 秦风蹙眉,吸了一大口冷气,喉结滚动不已。又忍不住又躲闪了几次。 “长这么帅还怕疼。”医生语气缓下来,又随口与他聊天。因着一般不是全麻,医生都会尝试用话语引导患者转移注意力。 不过这不包括秦风自己。 做神外手术要求专注,现在他也无法被任何言语分神,专注地痛着。 十分嫌弃的骨科医生放弃引导,按他描述重物砸到后、又如何再次使过力,在可能伤到的位置一再按压、又让他做抬臂内旋外旋后伸等动作。 第150章 欲哭无泪。 他当然知道触诊和检查活动度的必要性,换作他也不喜欢患者在触诊时动来动去,轻则影响查体结果,重则伤处筋膜移位或骨折加深。 这就是伤在别人身上与伤在自己身上的不同。 极少受伤,对疼痛没什么耐受力,甚至出现轻微头晕。 表面只是呼吸稍稍急促,他知道要放缓频率以防呼吸碱中毒,但忍不住。 医生又让他把另一边上衣也脱掉,反复查看他双侧肩胛骨旋转、突出情况,最后重重按在一个地方,“这儿痛吗?” 差点没喊出来的秦风,倒吸一口气,内心感叹不愧是专业人士,太会找位置,太疼了! “怀疑深筋膜血肿,还要加个超声。” 您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内心已投降的秦风放弃思考。又用手腕内侧把汗水和生理性泪水抹掉,打着吊臂到后面走廊的x光室和超声。 实习生跟在后面:“老师,我帮你拿着单子。”毕竟刚才科室一把手李主任这态度,就知道这位大哥一定不好惹。 但秦风不想与人交流,只想找个壳子钻进去。 夜晚11点,x光室前有位几岁小朋友,与父母等在门口,戴着口罩,咳嗽中带着浓重痰声,估计得了肺炎。父亲抱在怀里,母亲轻轻帮他拍着,又递上吸管杯。 那幸福感,让他特别想念楚非昀。他发了个微信「宝贝睡了吗」,但好几分钟都没收到回复。 又问林医生,那边情况怎么样?其他十位患者都送去县医院了没? 林医生说,小戴跟车把那气胸的、还有腿骨折的送去县医院,其他人由李叔开你们那台车都拉去县医院拍ct。 这个c3-4骨折的,县医院在电话里就明确表示不收,林医生自己正在与这患者的妻子,往省医院来,还在山路段。 又反问秦风,左手没事吧? 「没事。那人体征如何?」 「心跳60,血压110/60,看他偶尔睁眼找人,应该是想与他老婆说话。」 说到这,林医生沉默下来。 秦风也垂目。 那患者不插管根本无法呼吸,插着管,如果他突然不行,连句话也无法与妻子交代。除了盼望他不再拖累的妻子,两名为患者确认死亡的医生。似乎已经看到那人生命的长度。 做超声时,被按压得有多酸爽,反正再次被粗声粗气要求“别动”。 成为龙傲天要代价,以后少逞强,绝不做武力担当。 那小实习生帮他去拿报告。他深表感谢,的确不想动了。 骨科医生说:“肋骨没事,肩胛骨上部有线性骨折,幸好没移位……” 怪不得他刚才在直升机上,一用力就痛成这样。 又看超声报告。“肩袖深层肌群纤维部分撕裂……你刚受伤后还用力来着?” 不用力怎么掰碎头骨啊?其实神外的工作,也和骨科一样费劲儿。 “血肿5cmx8cm……” 秦风反射性地喉咙咕了一声,这么严重!什么位置?是立体定向穿刺、还是开颅——哦,是说我呀。 女医生指了指旁边的诊床:“血肿比看上去要多,估计有四五十毫升,抽不抽?抽就趴着,免得你乱动。”再次嫌弃。 不抽得吸收到啥时候,秦风再次认命,乖乖坐在诊床前的板凳上,头枕右臂,上半身趴在诊床上,胡思乱想。 人为刀俎,他是鱼肉! 天道好轮回! 刚给那位患者大爷在硬膜外也是放了约50毫升血,人家大爷吱都不吱一声,听话得很。 要那大爷知道他秦风在掰自己头骨,一定痛得要弄死他。 ——又想,大爷要是能知道我在掰他头骨,还用得着掰么? 凉凉的碘伏消毒后,女医生又问:“知道自己对什么麻药过敏?” “您用利多卡因吧。”秦风闷闷应到。 “你也学医?没见过你,哪个科室的?”唠叨能分散患者注意力。 “神外,不是本院的——”痛! 就知道要准备进针了,熟手医生才会那么多话。 左肩胛骨内侧突然涌起热流,仿佛有团小火在深筋膜下烧起来。两针1ml过后,秦风数着秒等麻醉起效。 “神外啊,年轻人,可要好好磨练了。”女医生又向小实习生搭话,“你俩哪个学校的?” 实习生一头雾水,我跟这大哥看起来像是一起的?而秦风不想解释。 数到200,秦风终于体验到大宝贝常说的“死活参半”是啥意思。现在医生的手指按到血肿区域,就像隔着厚棉被似的,局麻生效。 那块肉已与他没什么关系,就是妥妥的砧板上的一块肉。 两个星期前的今天,也是18g的穿刺针,进入大宝贝体内。 天道好轮回。 “这细皮嫩肉的,没受过苦。”女医生又说,轻按着左肩胛骨下方一点的位置,再次确认血肿最低点。 得,听到这句,她要进针了她要进针了。死就死吧…… ……穿刺后,左手臂因长时间紧绷,此刻正不受控地微微发抖。 秦风从趴姿坐起来,等人包扎伤处,彻底接受了被鱼肉的患者身份。 故已不想维持什么教养体态,用右手在诊床上支着下巴,微蜷上半身,靠在诊床边缘,维持着死活参半的心情,再次看看手机。 楚非昀没回他信息,他又给黄叔发了个微信,问楚非昀身体有没问题,黄叔倒是很快回答「他今天很累,刚给他擦过澡,已经睡了」。 这么早?不过有黄叔看着,应该没问题。 闭目养神之际,丝毫没留意到两位护士轻声说着“身材好哇塞”,“看他进来时高高瘦瘦,脱衣有肉”,“喂喂这股慵懒感绝了”,“锁骨上那滴汗好绝”之类。 护士为他加压包扎时,他那位无所不知的母亲终于知道了。 陈英劈头盖脸:“怎么回事啊!让你下乡,没让你把自己折进去……” 秦风把免提切换成听筒,但仍放在诊床上,就这样都听得见。 陈英高声说了一轮,才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由于她声音低了些,秦风没听清。 此时那位女医生的声音更是洪亮得盖住听筒声:“秦风!你青霉素过敏吗?” 他摇摇头。 “那就头孢呋辛,加巴曲亭,没问题就去交费。回来到外面留观区,测过血压心率就坐那儿静滴。你自己会神经功能检查了吧?” 他点点头。 这时包扎完毕,医生又帮他检查一下,弹力绷带加压包扎是否已覆盖血肿区域:“行了,走吧!” 就想迫不及待请他走人,好让她拉上帘子、继续补眠。 值夜班的苦逼,懂的。秦风直接挂了母亲的电话、放进口袋,又拿上衬衣,搭在肩上,站起来爽快出去,等下再找地方尽量穿好。 第109章 李主任派来的小实习生, 果然把令箭当了鸡毛用,咋咋呼呼闹得整个急诊护士站都知道,来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什么人, 来到医院还想耍大牌?让值夜班的护士们极为反感。但看在神外李一刀的份上, 怨气只能憋心里。 在线缴了医药费, 秦风又在洗手间忍痛把衬衣穿好。 他缓步来到留观区时,受到了小实习生热情的欢迎:“哎老师, 来这儿来这儿。”又拉起一个隔间的布帘, 摆出个请的手势。 一般来说急诊留观区分为两种:坐位和隔间。区别于私立,公立的资源多紧张啊,要不是坐都坐不起来的、或按医嘱只能躺着的, 谁让你到隔间睡大觉? 秦风左右看看, 不太好吧。 小实习生想, 以李主任对大哥您这态度,我要不能让你进去睡, 估计明天我就得出去睡了,他刚许诺了这几个小姐姐三天的奶茶。 又连连说着:“没事啊, 20个隔间,今晚空了一半。” 窄小隔间里, 背对着他俩的护士小姐姐有点不耐烦:“进来吧, 东西都弄好了, 还让我拿出去不成?!”装什么装!床头小桌子和架子上,点滴啊留置针等都挂好摆好了。 下一刻, 她耳边响起一把略低沉而慵懒的男声:“那就谢谢你们了。” 有个高高的人影落坐在窄小的床上。 紧接着,她低头干活的视野里,出现一双大长腿,哇塞, 这长度可以啊。 为方便医护操作,诊床的高度都不矮,小姐姐转头时,刚好与这位高个子患者平视。 男生的利落的短发,发尾微湿;脖颈修长,敞开了一颗扣子的领口,从左边斜过来的白色弹力绷带,把右边锁骨挡得严严实实。左臂隐藏在深蓝色的吊臂中,露在外面的腕骨修长却有力。浅灰色的衬衣微微有几处深灰的脏污。 目光算不上精神,眼型流畅而微微上挑。 既落魄,又优雅。 哇塞,这颜值!这点滴几小时就滴完了,等下还是凌晨呢,怎么能让帅哥流落街头?隔间,你值得拥有! 第151章 她再扫了眼医嘱单:前半小时,每十五分钟查一次血压心率、测体温,观察是否有头晕、心悸。 不错,还有好几次接触的机会。 记录完体征,小护士整理一下枕头和床头的高度,声音都变得柔和起来:“帅哥,等下可以靠在这儿休息。这个点滴要打在手肘内侧,没那么舒服。” “知道。” 巴曲亭用于像刚才抽血肿术后防止血栓,需要打在大静脉上以便速度生效。 秦风伸出手,想了想又把手机先拿出来,扫一眼没有新信息,又放在床边手伸直能够得着的位置。 小护士见他眼神一瞬间失望,又出于医护习惯的用语言分散患者注意力,一边消毒进针,一边问:“等女朋友电话啊?她没来陪你?” 这位帅哥马上回答:“爱人。”又补充,“我结婚了。” 堵嘴快,是他的一大特点。 “要是难受就让我调整滴速。”弄好一切,小姐姐职业性地叮嘱。 “知道,谢了。”礼貌中又带着一丝疏离,像上位者的隐忍。 小护士回到护士站,见几名同伴拉着那神外小实习生,还在打探那帅哥的信息,“这什么美强惨堕落天使男菩萨”! 可惜小实习生一问三不知:“李主任的……反正比亲戚还厉害……吧。” 小护士:“人家婚都结了,散了散了。” “结婚了怎的,帅哥就是拿来看的,还想柴米油盐呢。” “诶我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这男的。” “在梦里是不?梦里啥都有。” “哎过15分钟谁去给他测血压?” 几个人又嘻嘻哈哈口嗨。毕竟夜班漫漫长夜,无聊时又很无聊,事儿来了连着十几小时不能休息也正常。 三次体征测完,近凌晨一点。 问过黄叔,说家中一切安好。 再问林医生:「患者情况如何?」 答刚过了山路段,准备在邻市的市医院换救护车电源,再往省医院赶。 又说,刚才抢救了一次,他和另一名跟车医生轮流胸外按压了近20分钟,大家都以为没救了,到了平路,幸好又活过来。 和这女人再次重申,其实有很多这筹那筹,可以解决大部分医疗费。可那女的连连点头,只反问,要是两人都没了收入,吃西北风吗? 再问她才知道,原来这女人就是在城市里给人当居家护工,做了近十年,照顾的上一个老人不久前去世,休息一段时间,又准备找下家。 那就怪不得,她一听刚才的说明,就明白她丈夫会是一个什么情况,放弃得如此果断。 毕竟她伺候人是有收入的,端屎倒尿,想想每日不少于几百块钱就甘愿,反正伺候累了,提前辞职就是。 林医生:「我看她那眼神,我敢打包票,就算这男的撑得到省医院,她也一定会溜走。这样的老婆,啧啧。」 秦风沉默。又是一个“活着”的定义较正。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婚姻约定了双方的责任和义务,她要是真逃了,警方就算可以在别的城市找得到她,却没法强制执行些什么。 道德谴责她?这些事情没落到自己头上,谁都没有资格谴责。 在极端的贫病交加下,子女会嫌弃父母,夫妻会嫌弃另一半,但几乎没有父母长辈会嫌弃孩子。 想起楚非昀说的“枯枝”就是这意思。母亲的去世,让他再也没了安全感,随时可以堕落成泥。 “宝贝,要是没有你,世界再与我无关。” “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会在我这儿,获得永远的爱护。”他有条件和能力。 秦风靠在枕头上,半是思念半是依恋,陷入沉眠。 又过了很久,他突然被什么惊醒,第一感觉就是铺天盖地的疼痛。 局麻已过,现在侧躺在床上的他,感到有人拿个巨大的铁钳夹着他肩膀,压得他只敢小口呼吸。 他尝试着理清思绪,尖锐的是骨折伤,钝痛的是软组织挫伤,自我评价疼痛度居然能达到8-9分,教科书上说的都是真的。 稍平静下来,一看手机居然已经6:03,点滴已结束。护士们甚至已帮他拔掉手肘处的针头,止血贴上只沁着星点血迹,居然为他按压过也没惊醒他,看来得到她们额外的关照。 可此时至远而近,一阵陌生又熟悉的喧嚣,就像回到临床一线值班时。 隔着布帘,他听见轮子磨在塑料地板上特有的吱吱声,医护们的脚步和喊叫乱成一团,估计是有重症患者被送进来。 有个人在大叫:“岜木县转来的c3-4压缩性骨折患者,已行经口插管,途中两次胸外按压……” 声音有点熟悉,像是林师兄。 秦风略惊讶,那男人居然撑到来到此地,那女人还不如同意他上直升机——不过也难说,很有可能在直升机途中出现紧急情况,而他与直升机的吴医师两人,还不一定救得过来。 “颈托保持中立位,禁止任何轴线外活动!……三二一!” 紧跟着是一系列报体征的急促女声,应该就是刚才为他提供照料的护士小姐姐们。 “让脊髓一线下楼,带头架和临时固定器械。” “头架就位,轴向牵引5,每15分钟监测神经功能。甲泼尼龙2100毫克,分两次推注,间隔15分钟。” 秦风指尖轻敲床沿——剂量正确。应该是神外脊髓专科的一线主治过来会诊,三甲的标准多学科诊疗流程。 布帘外,声音仍不绝于耳: “ct优先,重点椎管占位和脑脊液漏!让十分钟内出片!赶紧呼叫二线郑主任。” “导尿见肉眼血尿,联系泌尿外科会诊!” “呼吸机模式调整!联系麻醉科,准备做纤维支气管镜吸痰。” 没几分钟又有几人人大步匆匆而来,然后听见:“郑主任,ct出来了。” 一连短暂的沉默后,是个中年人的声音:“这种损伤,就算活下来也是c4平面截瘫,很可能长期呼吸机依赖。家属呢?” “妻子在走廊。” “去个人,但先别告诉家属结果,让她签署有创操作同意书。其他人,合力送手术室。” 隔间里的秦风也听到了。他这颅脑外科都会判断,更别说脊髓专科的人了。可惜那妻子已被告知过可能的结果。 果然,移床的声音还没消失,又有一个人大声叫道:“家属找不到了,没人签字!救护车的,家属呢?” 然后是一些更遥远而更低沉的声音。 过了十来分钟,林医生发来微信:「秦风,还在省医院呢?」 「还在。你在急诊中心门口等等,我马上出来。一起打车回去。」 他用外卖app下单了20份奶茶和餐点,收货就是这急诊中心的医护。 经过护士站时,他感谢过那里的小姐姐们,又顺口问了问刚是不是有个岜木县送过来的颈椎骨折患者,叫什么名字。 清晨是每个夜班人最疲惫的时分、却恰逢最忙碌,小护士们都没了看帅哥的心情,随口应不知道。 他只好先去找林医生:“师兄,那患者叫什么名字?” 林医生以为他闲聊,回答了他,转头却见他这副模样:“哟,你这手怎么回事?这么严重?” 他把手里提着的自己的x光片超声等塞给林医生:“帮我拿着。” “肩胛非移位性骨折……肩袖肌群撕裂?明明触诊时也没觉得凹陷,你在直升机上与人搏斗来着?” 与死神搏斗过,还好暂时取胜。 秦风没回答,转头往门诊收费处走去,报了刚才那人名字。 幸好刚才急诊那边已迅速建档。 “为这人预存十万。”他打开付款码。 林医生一脸惊叹:“啧啧,不愧是秦大少哇,果然不差钱,一出手就给个素昧平生的送十万。怪不得小张说你贴钱干活,不但贴钱,还大大送钱呢!” 秦风轻声:“别跟人说。我只是在奖励那人能活着来到这里。接下来,就算他太太逃走,省医也会按流程申请救济金。至于他能活到什么时候,那就听天由命了。” “走吧,包车回去。”两人来到路边,招了台车,谈好包车的价格。 一起坐进车里,林医生无奈:“啧,要不是昨天多留了一个下午,我早就在海湾市家里滚床单了。” 秦风瞟他一眼:“反正师兄也没对象,自己一个人滚,在哪还不一样。” 他就不同了,他的楚非昀在等他回去。虽然以两人现在的伤势都没法滚床单,但可以一起做很多事。 扎了心的林医生幽怨道:“要不是看在秦大少给我的高额日薪的份上。” “安静,我睡一下。”骨折后半日,身体开始轻度发烧。 “我也累死,一起睡。”林医生同样,从昨天清早到现在一直没合过眼。医生的命啊! 车子平稳开在从省城到自治州的高速上。光是高速就四小时,等下还有三小时山区路段,连越野车都晃,别说这种出租车。在祖国西部的广袤的山区,活着本就比沿海艰难很多。 第152章 12点左右,在路上与司机三人简单吃了个饭,又在中途一个地方取了打包好的烧烤,再往火塘乡赶。 路上,陈英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声音满是愤怒:“你怎么不留在省医院养伤,回去那破落地方干嘛!” “你就非得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三十岁人了,非得那么作?怪我没帮你,怪我看着你被流放,怪我也想趁机教训下你这不听话的儿子,我也是服了!” “够了!回来吧!” “母亲,看来您还是没明白。”秦风轻笑,把手机音量关到最小,扔到座位上,直至对方主动挂掉电话。 转眼对上林医生好奇的目光:“秦风,我也不是在打探你们这些集团高层的意思哈,你也知道,我导师和你严教授很熟,纯粹都是z大同门,你在这儿也搞不了学术吧。……你还真不打算回去啊?” 秦风延续了刚才那句话:“反正我对象在这儿,两个人一起滚,在哪还不一样。” 林医生再次被扎心。 两人乘出租车,下午三点左右终于回到火塘乡医疗所,张静跑出来:“霸总,啊,你手怎么了?” 见秦风摇摇头,紧接着她又小声说:“刚才你收到我信息了吧,黎乡长和李叔从刚才就一直守在这儿等。” 秦风点点头,让张静帮忙把手里的东西,拿过去对面楚非昀的院子。 进了医疗所。 三人座的候诊凳,胖胖的黎乡长就占了一个半人的位置,而李叔像做错事一样缩在一边。 还有昨晚留守的姚医生,现在事不关己地在另一头踱着步子。 一问才知道,昨天分批拉到县医院的二十多人里,只有几个人买了农保。而其他人上至还没治疗完毕的费用,下至几百块的ct费,都不愿意支付,叫嚷着让举行这场往生仪式的牛家出钱。 “这不是该找警察么,找我这乡医生有什么用。”秦风微微偏头。 “他们的确吵得整个医院找了警察,又把这事报了行政部门,现在上头压着让乡里先垫付这钱。”李叔快嘴快舌头。 黎乡瞪他一眼,又陪着笑对秦风说:“我们这不……乡里哪一下子拿出这好多钱,特别有三个人,两个要上呼吸机,一个人输了好多血,大腿骨折又打钢板什么的,据说要半年才能治好。” 当时的现场总指挥林医生,向秦风点头确认伤者情况。 “黎乡长的意思是?”秦风慢慢悠悠。 “这不,现在才听说秦大夫您是什么医疗集团家的公子,以前也真是有眼无珠了,”乡长笑道,“就是不知道,您家这个集团会不会赞助些什么费用之类?” “我认为,您应该批下财政拨款用于垫付治疗费用,不够的就向上级部门申请,再追究事故责任,向责任人追索。您还应该与负责农保的保险公司合作,共同提升保险意识与覆盖率。不是出了问题再来着急。” “另外,华瑞只做医疗技术援助,不做慈善救济。” 本国某高端私立医疗集团大股东,朗声告知。 但这话,刚刚进门的楚非昀也听得一清二楚。 第110章 楚非昀昨夜血压剧烈波动、稳定后被黄叔及时送回家, 休息了一整晚,今天精神好上很多。上午听了张静说起秦风的“龙傲天式”救人,担心不已, 在微信问了秦风, 这男人明明说自己没事。 现在一进门一抬头, 见他站在窗前逆着光的身影,男孩马上吓了一大跳:“风哥, 你的手怎么了?” “没啥大问题。”秦风的语气比平时冷淡, 又转向黎乡长和李叔:“两位还有别的事吗?” 乡民们还滞留在县医院回不来,黎乡长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只好拿出手机出示:“这两个星期, 你看我们乡的微博啊公众号啥的, 发送好几条你们企业医疗技术下乡的消息, 这波不亏吧?” 虽然他们这个乡的官微,只有几十个粉丝, 公众号阅读量只有区!区!15人! 但蚊子腿也有肉啊! 秦风看时,@岜木县火塘乡, 的确是发了以下内容: 上周一,来自华瑞国际医疗连锁集团的姚、林两位医生, 在乡公所门口摆着摊位, 还有如何热情地给乡民检查身体;本周三, 是姚医生给几位行动不便的老人□□,还有林医生半跪着, 在乡小学附近为那被狗咬伤的孩子缝合。 照片中,他们左胸的华瑞logo都极明显。 华瑞的官博转发了第一条微博,但毕竟不是什么知名地方、或名医出诊或是技术分析,赞转量也就不到一千。 集团里负责此事的部门, 对内当然知道,是太子爷这两周要在县城照顾某人;但对外,这医援下乡也是要经过审批的。事情做了,总得跟集团高层有个交代吧。关键是这蚊子腿那么丁点肉,华瑞公关部也不指着这地儿能增加什么曝光量。 按理说,代表华瑞的两位医生,本已提供了医疗救助。现在却由于昨晚的事故,负责人没理清,还想让华瑞出银子捐款,这简直有点那个“讹上了”的意味。 怕就怕在开了这个头,把华瑞的其他医疗援助行为,也带着变了味儿。 毕竟技术援助,代表的是本企业具备高端技能和人才输出的能力;而土豪撒钱行为,除了医企,别的想出名的企业谁做不来?这点,华瑞高层倒是一致认同。 秦风不作声。 没听到前半段,却看出秦风微有不悦,楚非昀又把事情问一遍。 黎乡长与李叔,上午就没想过秦风会拒绝,正不知如何是好。现在转念一想,这个坐轮椅的小男孩是谁?据说也是个能赚钱的。早知上午直接找他好了。 两人便又把这事重复了一遍:“现在他们吵吵嚷嚷的,县医院也不放他们回来,治疗费到目前就5,6万了……” 正想着怎么激发这小男生的“本乡有难,匹夫有责”之心,李叔的手机里已经“叮”地收到转账:10万元。 李叔向黎乡长展示了信息之际,两人惊讶地抬起头看向楚非昀,已见这小男生脸上写了个大大的“滚”字——谁还在吵吵嚷嚷的,妨碍小爷我关心男人! 两人正想圆滑地告辞,秦风却站起来,叫停:“等下。黎乡长,绯云老师的话还没说完呢。” 楚非昀摊派任务:“乡长,下周将会有个拍摄团队过来,拍摄我与乡小学的孩子们一起画画的场景。等下我会让商务助理联系您,具体方案由她和您谈。” 秦风也补充道:“绯云老师在微博上有400多万粉丝,希望你们能好好把握这机会。” 等他两人走后,姚医生与林医生也很知趣地回去乡公所宿舍收拾行李,而两名护士和ct车技师等,昨晚在任务完成后,与秦风沟通完,先行随着ct车到机场,随今早的班机离开。 屋里剩下两人。 秦风关上门,回身走到诊疗桌后,在那张老式木制办公椅上坐下。楚非昀已迫不及待转着轮椅跟在他身边。 见男人用右臂架在木制椅背上,右手托着额角、拇指按着右边太阳穴,薄唇紧抿。 男人双目微阖,听闻大宝贝靠近问他“究竟怎样”而缓缓睁开时,眼中满是倦意,淡然说着:“没什么,左肩肩胛骨折而已。”又轻轻侧头、佯装闭目。 “什么?”楚非昀一听,便忍不住想去碰他。 被男人用右手握住:“别动。”嘴角微微下垂。 没有外人。不再是什么企业股东,不再是神外精英,不再是救人性命的医生,单纯只是个与爱人分别了20小时,特别挂念对方的普通人。 无人打扰之际,男孩终于觉得他手心的温度,比平时稍高:“你发烧了?” “有点,”男人的声音比平时要粘糊,“就是创伤吸收热而已,死不了。” “秦风!”楚非昀的声调都高了几个度,又微微收小些:“你找死啊!你骗我说当医生不危险!”他终于理解,今早杨张两人声情并茂演示,昨晚秦风如何救人,怕是真的差点命悬一线。 “我不要!” “不要什么?”男人淡淡反问。 “不要你受伤,不要你病,不要你死掉。”楚非昀挣开他右手的掌握。 男人又重新用右手托着额头,依然有气无力:“你不是整天说死不了、死不了的。” 男孩打断:“那是因为,我死了……也没那么重要。” 此时,男人一双凤目专注地盯着他,等他,还要说些什么妄自菲薄的话。 楚非昀再不开口,一双纤细的手,忍不住伸向他胸前,往下解了两颗扣子。 有股绷带横贯男人胸前到后背,却又碍于他胸前的吊臂,看不清他倒底伤成怎样。 伸手却够不着他左肩,只觉得包扎得很厚。 而男人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右臂勉力搭在椅背、撑着额头,低声倾诉:“楚非昀,我疼。” 昨晚在医院里被人鱼肉的委屈,爱人不接电话的离弃,难得的生理性虚弱,此时不作,更待何时? 第153章 见自家男人如此难受,男孩都快哭出来,又伸手摸向他额头,额温不算高;沿着男人左脸往下爱抚,没到锁骨处,秦风拧转上身再次避开:“别碰,真的疼。” “我不会用力!”楚非昀左手抓住这旧木质椅子的椅背,右手想要抓住秦风,却不知抓哪儿好,就算要扑进秦风怀里,也要考虑会不会撞到他肩上的伤。 纤细的手徒劳地在男人胸前扬了一把,眼泪突地,大滴大滴落下来。 靠!玩出火。 刚才半死不活的男人倏地精神起来,避开宝贝右肋伤处,伸手把这瘦削的胸背用力一带,“过来我怀里。” 而楚非昀也借力坐到他双腿上,小心地完全没碰着他受伤的左肩。 把头埋在男人颈窝里,仍泪流不止。 “楚非昀,说了,我没啥事,过一个月就好了。不过,这个月,或者再过一个月,可能都抱不起宝贝。” “才不要你抱!”楚非昀赌气一般,又伸出手,柔柔地贴着他左边脖子,等男人生理性地放松下来时,再一点点抚上他左肩和背上的厚厚绷带。 单臂把爱人拢在怀里,秦风在他耳侧低语:“楚非昀,你也懂得心疼我。那你知道你受伤或生病时,想想我是什么感受?动不动就说死啊死的。” “不死。我好好活,你也是。”男孩的声音里还有丝丝哽咽。 “嗯。” “不要做龙傲天。” “嗯,不做。” “秦风,你要多吃饭。” “嗯?” “你吃得比我还少,干的活比牛马还多。” “吃多了怕被楚大侠嫌弃。” “本大爷养个男人还养不起?笑话!”楚大侠恨恨说道。 秦风轻笑。 俄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这次帮了,下次我们要留个心眼,不能因为有我们在,到时乡里有啥事儿,都是我们包解决。” “嗯,听你哒!”男孩边说着,迫不及待用唇瓣贴上男人的唇。 “我……”男人本微微后仰、分开,却由于男孩追着上前,双唇贴得再牢不过,后半句像是呢喃,“发烧哪。” 那就两人一起烧,烧得融化,化在一起,再不分离。 嗯,再不分离。 由于敲门一直没人应答,担心他俩在屋里出啥事故,而趴在玻璃窗外张望的三人: 提着行李袋的姚医生:好想回去抱老婆。 有房有车没对象的林医生:床单还得自己滚。 从县医院复返的戴医生:我直接搬来瓜田。 姚医生与林医生当晚乘机返回粤省。 第二日的周日上午9点,有十来万粉丝的华瑞集团官微,还有公众号,同时发送了一条消息: 「西部某省某自治州岜木县火塘乡,本周五晚一块民俗活动中,因为燃烧的木架子倒塌酿成事故,本集团旗下在此县援医的姚医生、林医生等几位医护奋勇相救。事后,他们受到乡民的真挚感谢。 华瑞医疗立足高端技术,同时扎根基层,初心不变!」 附上那一晚,他们四位医生与两位护士,在事故中抢救他人的照片。 暮色中,有别于驻乡警员,更有别于乡和村的工作人员,几人穿着印有华瑞logo的反光背心,特别显眼。 其实很正常,毕竟急救团队在外勤任务中,都会配备带有反光条的背心,在夜间或低光照环境下显著提高医护的可见性,从而减少被车辆撞击等意外事故的风险。 最直接的诉求就是,容易在昏暗中让人轻易找得到医护在哪。 虽然秦风作为驻乡医生,不该穿戴企业logo,但当时还没想那么多,毕竟乡医疗站没为驻乡医护配备。况且这背心就配备在华瑞的急救包里最外层,既顺手又熟悉。 九张图中,好几张都是姚、林两位医生施救过程,也有一张是戴医生正在为患者插管,有一张是四名医护在为那大爷钻孔引流、正面是姚医生的。 而最后一张,赫然是在有着华瑞巨大logo的ct车下,一名妇女向一名穿着华瑞logo反光服的高瘦医生,下跪。 按照一般新闻图片的布局,这一张,毫无疑问就是对应新闻里的那句「事后,他们受到乡民的真挚感谢。」 照理说这种企业宣传通讯,能得到多少路人关注呢? 但这一条有些不同。 就算是最后那名高瘦医生没有冠名,但总有眼尖的或是有心的,记得他的黑料。 #华瑞太子爷秦风,重出江湖 ——按一般惯例,大半年时间,恰好是人们开始遗忘一个人黑料的时候,要是想洗白人设,该开始行动了。 第111章 因着无法正常执业, 昨日在与林医生一同回乡的车上,秦风就向当地医管部门按正常流程申请休假。 本来按正常来说,周六上午的申请, 医管部门怎么也需要周一才回复吧。 但陈英一听亲儿受伤, 早就让人提点着, 派人过去把儿子换下来。当地县域医联体本就缺人,哎, 居然有个内科医生最近也在休假? 于是小戴医生就被华丽丽地派来瓜田。 并继承了太子爷那张歪了腿的床。 当然以小绯云这好客性格, 饭是少不了他那口。当晚,小戴与黄叔一起,光吃瓜和狗粮就饱了。 楚:“风哥吃块肉肉嘛。” 秦:“吃不下。” 夹到他嘴边。 楚:“张嘴。” 秦:“不要。” 楚:“天下第一帅、最高大威武、脸长得第一好看的男人, 请你张开你性感的嘴唇, 吃下这口粉嫩可爱的肉肉。” 秦:“你不走心。” 楚:“哥~哥~” 秦大少爷勉为其难吃上一口。 终于醒悟了的男孩:“秦风, 你非得这么作?” 记忆力很好的男人,开始历数大宝贝前两个星期住院时的所作所为, 一双凤目更是情深不悔:“那你懂得,当你不肯吃饭时, 我有多难过?” 楚:“我错了。” 秦:“错哪了?” 楚:“明明我才是天下第一帅,你只能排第二。” 虽然这不是重点。秦风刚想赞同, 嘴里迅速被塞进另一块肉。哼, 还是太低估作为前控卫的爆发力了吧? 捂着差点被戳掉的门牙, 这位学会了如何当作精的受伤大“宝宝”,更加有恃无恐。 再哄、再塞, 以上循环了十遍,楚大侠终于让二当家吃完一碗饭。 小戴转头看看黄叔,已专心一致地沉浸在老年霸总与傲娇保姆的短剧当中。阿叔不会欣赏!明明他俩比短片精彩! 不对啊,明明以前他们高新区分院盛传, 除了工作,这位秦大少爷从不会闲聊一个字。 ——果然,谣言就是谣言。 但亲儿毕竟是母亲的心头肉,陈英知道自己去没用,便求着闺蜜阿琳,帮着去看看秦风。 琳姨周六晚飞到西部这自治州机场,第二天一早在机场租了个越野车,开到火塘乡。中午到达时,把大包小包东西从尾厢提出来。 她与楚非昀一向关系挺好,看着也是为这两个孩子心疼。 “我也只说这一句: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俩都给我安安生生养好伤。小风,至于阿英让我怎么游说你回去养伤,我现在转达了,你知道就好。这么大个人,自己决定。” 又忍不住吐槽:“就你妈想把你拴在身边。我儿子18岁出国念书,十几年我也从没管过他。” 楚非昀哄她开心:“要有像琳姨这样的妈妈,多幸福呀。” “小昀快改口叫干妈!我早把你当我小孩了。哎下次你俩去德国,可以去找你们大哥,你看他,最近在阿尔卑斯山滑雪,长得还行吧哈哈……嗯他在当工程师,这些都是他们团队的设计,获得这个那个奖呢,你看这是他的科普账号,那粉丝数和小昀你没得比啦……我两年去一次,主要是旅游,顺路才看他呗。” 朋友圈里,这位三十来岁的男人笑得热情,朋友众多,享受阳光和蜗牛;用最浅显的语言,向妈妈耐心介绍着他们刚发布的空气压缩机部件;连从事文物品鉴的老妈妈都能听懂时,他就把它整理成科普,向一般人展示。 而琳姨从不管束,偶尔详聊,常为他自豪。 世上最美好的亲子关系,莫过于此。 与此同时,海湾市的华瑞集团总部。 集团官微在当天上午9点左右发布的,关于集团表彰姚、林两位医生在西部的一场民俗活动事故中,为当地民众施救的事迹,其实也是为了企业宣传。 但本条内容发出去,有些医学界人士质疑:官微强调“立足高端技术”,有ct车不用,却配发在泥地钻孔引流、用弯头喉镜插管急救等基础急救照片,不得不追问,高端技术为何不用在基层基建,而用在拍照作秀?在ct车里临时做手术不行? 是在着重展示基层有多苦?有必要么。 这里先是引了一波讨论。 第154章 华瑞官微解释:当时太过混乱,ct车一下子开不进来。 对于山区条件,这解释还是勉强能接受。 但仔细一看图片,多张图片里,都有个似曾相识的高瘦身影。 比如,他在姚医生旁边帮手插管的,他在鲜血淋漓的林医生不远处为人缝合头部;几个人围着一个患者,那高瘦身影正在努力施救;还有最后一张,在华瑞的巨大logo的ct车旁,这个高瘦身影接受群众的跪拜致谢。 虽然简短的内容里,一个字都没提到这位医生的名字,但互联网不是没记忆的好吧。 这个高瘦男人,正是大半年前,被爆出6年前引导他人对未成年人网暴、而陷入丑闻的,且网暴对象还刚好是与他纠缠不清的男性网红画师,被称为华瑞太子爷的秦风。 集团高层对于企业宣传有滞后性,因是周日,连舆情监控公司也是发布后近2小时,即上午11点才通知了陈英的秘书。 现执行董事陈英的秘书一看,我们公关部这发布的什么东西! 别的照片拍到就算了吧,你们最后一张图是什么鬼!一个中年妇女向风少下跪!下跪?下跪!在人人平等的社会? 而风少却只用一只手来拉这位妇女。——秘书当然知道是因为风少那时已受了伤,但你跟谁解释去? 这张图当然是不妥的,大大的不妥,公关部发这张图的人,有脑子吗? 她迅速打电话找公关部负责人,一是哪来的这些照片?二是马上把最后一张图给换了。 换是迅速换成了另一张图片,但已发布了两小时啊,有心的早就截了图。 大半年前事发后,这位lonicera联合实验室负责人、z医大外科学博士、私立医疗集团大股东,也即某重点多学科联合医疗科研项目首席、与该医疗集团前董事长两夫妇的亲儿子,秦风,曾公开承认: 当年错误引导了对尚未成年的绯云的网暴行为,且在其成年后,自己为掩饰过错,对其心怀利用。 当时本人发微博声称,为了践行医学人文,而到基层从医。 「基层好苦啊,竟然要太子爷跪在泥地里。」 「太子爷下乡,你以为真·下乡呢,天真!」 「挂个名字,回来豪宅里住着,常常享受着,偶尔去山里拍个照,从不过苦日子」 「此地无银三百两啊,要没鬼,换啥图呢?试探着发一发,探探公众口风,洗着洗着就白了」 「查lonicera某项目两个月前刚通过fda认证,现在已与蓝旗的器械商合作研发实体机型」 「哦,虽然不是纯在享福,但国内一个身份,国外还有一个身份」 秘书当然不敢隐瞒,一边让人换图,一边迅速向陈英汇报。把刚刚舆情公司的截获的数据如实反馈。 而这个刚心疼儿子受伤、却又气他嘴硬不愿回家休养的老母亲,本就犹如护崽母兽般烦躁,气得直接下重手。 就在好闺蜜阿琳,被大小好几个囝囝囡囡,围成圈在火塘乡的小院子里吃着烧烤,其乐融融的周日中午,陈英在华瑞总部大发雷霆,让负责发送和审核的几个公关部人员,好几个级别的基层和中层,全都直接滚蛋。 照片谁拍的?ct技师?让他们两夫妻一起滚! 滚蛋的人能开心吗?反正很快有个小透明账号,发了这些内容,又无端变得热门起来:是更多的当时秦风与那妇女拉拉扯扯的照片。 其实说要是有人拍了视频呢,便可得知其实秦风是想把向他感恩的妇女扶或拉起来。 但图片是瞬间记录,要是把真实的顺序打乱重新排一排,看着,就像是那妇女求着什么、却求而不得,被秦风推拒。 这事炒着炒着,就往绯云超话那边引。 所以中午1点前,与绯云方合作的舆情公司,及时提醒了霓虹。 彼时霓虹带着阿强和商务助理amy,与滨洋市文旅的人,以及那个湖滨休闲区宣传负责人,正在粤省省城机场候机,准备飞过来拍摄上次谈好的山区艺术赋能的事,也已接洽好岜木县委宣传负责人、岜木县教育部门等。 简单来说就是,旅游区内扫二维码,付费使用这些艺术外观或光影内容的项目时,每一次付费,都能为这个岜木县的山区教育基金,积攒一点小钱。还有各种周边。 参考同类旅游区计算,每年能获得50到80万左右的分红。不多,总好过没有吧,若以餐费计,起码能让300至500名山区孩子吃上午餐。 而且有了一次合作成功,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样的公益推广,就当是作为他这个励志网红画师回馈公众的方式。简单来说,为名不为财。 本来在当地取景拍摄早就该进行,这不楚非昀一回到就骨折住院了嘛,迟了两星期。今天飞过去,周一赶紧要拍。 而在周日这当口,华瑞那边爆出这样一件事。 不少有心人在绯云超话下也发了这截图。虽然被绯云忠粉骂走,管理员能清就清,但本来明天要发布的内容,定位肯定要是在岜木县火塘乡。 大半年前的事,律师现还在取证。舆论的发酵比追溯快得多。 这俩在公众层面,其实是分手已久。毕竟众口烁金,一个励志网红,与有过黑料的人明着在一起,说不过去。 现在怎么跟公众解释,绯云又是怎么好端端的,与秦风最近所在的西部山区小乡村,扯上联系呢? 以为全国就一个西部县城呢?上百个类似条件的贫困县,这俩要是没关系,能撞到一起去做公益?而且秦风做的是不是“公益”,现在舆论还在发酵呢。 呵呵,她阿虹还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从绯云19岁就看着他成长的,从叭站开始就一直给他流量和机会,直到把他扶持到这么大,她阿虹没功劳? 早就苦口婆心说过这年轻人,不要恋爱脑,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就不说秦大少以前是怀着什么心思,现在就不要再牵扯不清了好吧。 这蠢货弟弟听吗?不听啊! 但就烦恼了两分钟,看着快要登机,事不宜迟,赶紧在角落打电话会议,绯云工作室几个股东决定吧。 由于去年绯云口碑曾下跌,与他捆绑还不深的neo退了股,tan接手并另注资,稀释了众人的股份。 所以现在虽然估值大增,但楚非昀本人只有15%,阿虹与创作团队10%。其他的都是作为资本方的网络平台:tan40%,ace和叭站共35%。 中午一点,在琳姨小戴小杨他们背后,正当楚非昀与秦风,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同一根排骨时,他接到霓虹的电话会议:“你要是不想气死虹姐,就找个安静地方,单独上线!” 第112章 楚非昀说要商量明天拍摄的事, 而独自进了堂屋,许久不出。 秦风便在门口张望:他们团队开电话会议的氛围,聒噪得很, 不会是现在这个暗沉沉的样子。 不由得走近两步, 却听见电脑里传出的声音:“楚非昀, 我帮你,条件是什么, 你不是不知道。” 声音和语调, 让他立即意识到,说话者是谭天。 又怎么了?以目光示意时,却见楚非昀急急忙忙合上笔记本, “没什么。”又扯起嘴角, 勉强对他笑笑, 眼神却极暗淡。 这叫没什么就神奇了。 “楚非昀,谭天想让你干什么?”秦风迈进这乡村小宅的堂屋。 “说了没什么!” 声音提高了几个度, 楚非昀却躲开对方的眼神质疑。 垂目之际,发现平板上的内容没关掉, 又忙着锁了屏、想推到一侧时,不小心用力过猛、正好把数位屏和主机的线用力勾了一下, 差点把那台小小的苹果主机给撞到桌下。 秦风及时向前一步、一手按住了滑到桌边的银色小盒子:“宝贝还真要把它摔成烂苹果?看那条电源线, 多少人进来没被绊过?之前说要给你收拾下, 却一直没……” “你管我呢!”楚非昀打断他的话,“我就喜欢东西乱七八糟的怎么啦?就喜欢一边做事情一边吃东西怎么啦?就是差生文具多, 又多又乱!就喜欢把水倒到电脑上,不行吗?这儿要是有奶茶我天天倒着玩!你为什么要我改,我不改!” 抓起平板就想往地上扔——又被秦风轻握住手腕:“你可想好了,这不是城市里, 快递最少三天才到。” 楚非昀便用另一只手,把桌上的薯片狠狠往另一个方向一砸,好些碎屑洒了出来。 又得意起来:哼,就欺负你秦风左手用不了,咋的? 看着这这奶凶大宝贝,秦风只觉得既无语又幼稚至极。 转瞬却见楚非昀的眼神暗淡下来,抓起数位笔,想折、又下不去手,两只大拇指刮得狠狠的。 “怎么了?”秦风走近一步,把爱人紧绷的肩膀拢在怀里,轻轻拍着。 好一会儿,楚非昀才张开双臂,紧紧环抱秦风的腰,又把头埋在他胸腹之间。 “……有时,真想死一死。” 又来了。 第155章 但男孩继续说:“想重生。不是不想活,而是,想重活一遍。” “回到16岁那年寒假,每天乖乖地呆在体校训练,中午不是吃饭堂就是吃外婆送来的饭,就算怎么说我怂、也死都不出去。周末让外公来接,才敢迈出校门。公交车也不坐,现在公交车多少事儿呀。老头儿要是不肯打车,我就打电话给外婆,哭诉他欺负我,外婆疼我,回头一定给收拾外公这吝啬老头儿。” “那样子,我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他们也一定活得好好的。” “你都不知我妈有多凶!要有人敢欺负我,把人追着骂两条街不在话下。” “我真是,幼稚死了。” “那样子,我一定会与现在不一样,斗志昂扬!现在太差劲儿……虽然重生可能就没机会遇上风哥。” “不对,重生嘛,主角都会带记忆?没事,等我进了职篮,看看哪个粤省的球队要人,我去粤省好了。然后去海湾市,找个机会把脑袋磕了,挂你的号,进门就嚷嚷着’秦医生,我头疼’。” “但以你的性格,一定只会把我当普通患者。” “而且我俩都是男的,要是追你,你一定怀疑我蛇精病……我得想个别的办法认识你。进职篮,养活自己没问题,但可能还需要攒点钱才能租到你家楼下,趁你坐电梯时把你打晕了拖回31楼;或者,开个车把你车给追尾了然后把你拖上车,生米煮成熟饭……” 恍惚闻到一股要被反攻的危险气息? 男人低低的笑声,从胸腹传到紧拥着的男孩耳中:“亲爱的宝贝,能放弃你这种又暴力又可爱的想法吗?” 男孩嚅嚅说着:“打球和秦风,不可兼得吗?那,画画和秦风呢?” 他这么一说,秦风蓦然醒悟:他的意思无非是,股东们让他在职业与感情之间作选择。 但绯云工作室那几个股东,私下不是不知道他在这儿,包括对楚非昀极为矛盾的谭天。为什么突然对他施压?无非是他俩的关系影响到他们的利益。 除了那些股东、还有华瑞内部的人,什么人知道我在这儿? 想都是前晚救援行动中,那么多人,他秦风也被拍下、发到网上。 且当时错误里穿着了华瑞的反光背心。毕竟体制内医生不能代言任何商业机构和产品。 此事曝光到网上,还由于大半年前的事尚未平息,又被人炒热了,让绯云的股东们感到危机。逼迫楚非昀与自己分手吗? ——不,宝贝害怕的是,我得知此事,以保护他的借口再把他推远。 “秦风,你不就觉得钱不够谭天多,能给我的机会又不够谭天,想把我赶走吗?我不要!我只爱你!不是两个人硬凑到一起就能在一起!” 男人默然。只要有理智,没人会认定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小说里的龙傲天是虚妄,既是如此,谁能确保一生一世。 “秦风,我不要这样子,反正,死也要死在一起!恋爱脑咋了!不要不要我,好吗?” 见他俩迟迟不出来,琳姨就奇怪,毕竟小风家教良好,离席许久却毫无交代,不符合这侄子多年的作风。此时恍然听见楚非昀的哭叫,走进去刚想问“怎么了”时,差点又被电线绊倒。 秦风迈半步伸手,幸好及时把老人家扶住。 外面院子里,小杨见老阿姨身影一晃,忍不住叫道:“绯云,这都第几个人了,每个人第一次进屋都要被绊一次,设个进门机关是吧。” 琳姨便说:“是小昀的东西吧。要是小风的东西可不这样子。” 刚才离开了秦风的怀抱,楚非昀双手捂着脸:“干妈,你说你不管人的。” “你爱怎么扔就怎么扔,要只是乱,脏,我可不管你,但总得让人安全吧?哦,干妈摔了,你不心疼啊。” 男孩纤细的指缝中,露出一双带着红晕的大眼睛,看着老人家点头又低头,惭愧! “怎么啦?有什么委屈,告诉干妈。” 楚非昀深呼吸几口,打开平板,出示给他俩:“风哥被人黑得好惨……然后,干妈您刚才还说,我粉丝多,流量好。可这样真的好吗?” 被放在两人面前的12寸平板上,微博搜索词条是“华瑞秦风”,网友恶评如潮。 仔细一看内容,对秦风与那乡村妇女的拉扯,除了普遍认为的“秦风不想救人”,居然产生了更多不可思议的、甚至是情色的联想,而自然而然地,秦风所代表的华瑞,也被骂个狗血淋头。 楚非昀又说:“华瑞那条微博上,就清清楚楚写了是火塘乡,而我明天会在这儿直播一个公益项目。股东们让我紧急澄清,我与风哥毫无关系。 还让我把这事推到风哥头上,说是他在蹬我热度、趁我要在这儿搞公益,他也参一脚来洗白自己。 因为我们工作室上两周,已经公布过要在某个不发达县城做公益直播。要有心的,肯定能打听出在哪。就说秦风的团队要利用这个来洗白人设。 反正,就是让我再往他身上泼脏水的意思,来摆脱网友们对于我和他为什么同时出现在这里的联想,划清界限。” 作为近花甲的文物品鉴师,琳姨的确不太熟悉流量运作,她揉了揉楚非昀的头发,又看了看秦风:“小风,你一向办法多,这怎么办?” “谭天怎么说?” “他倒是反对,还挺冠冕堂皇的,说什么我们应该保护我的核心创作力,而不是在这些口水仗上浪费工夫。要有人质疑,让我还是像以前那样说’你猜’就好。 以前我就是懒得解释,才有这么句口头禅。但以前才多少流量啊,现在,我简直觉得自己没法逃得过越来越大的流量海洋。” 男孩喘了口气,接着又说,“因为我和他都反对,我俩股份加起来超半数,所以最终没有让我如此做。” “然后其他人退出会议后,他就跟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说到这里,楚非昀的眼圈又红起来。 “谭天是?”琳姨看看两人。 秦风低声代答:“正大地产谭家的三公子,而且也是北美一个大游戏平台的创始人。覆盖了楚非昀的行业。” 又犹豫一下:“他对楚非昀,不是完全没意思。” “我x,这不妥妥的横刀夺爱!”在堂屋门口堂正偷听的小杨叫了起来,被迫现身的张静和小戴连忙捂嘴,却也不是太捂得住:“豪门狗血剧啊!正大地产起码一两千亿吧?” 小戴也暗想,毕竟半年前就听说绯云与太子爷分了之后,与正大地产那人好上,所以上个月在这儿见到绯云,才想吃瓜。 琳姨细想一下:“你俩又不是傻孩子,怎么就听不出那人就是过过嘴瘾,还能真把你逼上绝路?问题不是出在那人身上,在你俩之间。” “小昀,既然当上你干妈,与亲妈一样,哪个孩子都一样,失业了、生病了,妈总不能不管吧?你啥时候回来我家,有你一口饭吃。” 毕竟从事古董品鉴三十多年,年纪越大越有经验,在各种层次的交易中获得佣金,也出书。老阿姨说这话不是毫无底气。 “等你想通了,再找点儿事干,不就过了这坎儿了么。几千年前的东西破碎成怎么样,都能发光呢。” “小风,琳姨现在也想起你以前干了什么破事儿。一码归一码,我要是站在小昀妈的位置上,维护谁,你心知肚明。反正两人有商量,别自己决定。” “是,琳姨批评得对。”秦风低头回应她老人家。 琳姨用眼神示意一下平板里的内容:“那小风你的事,又打算如何解决?” 秦风低声说:“我没打算过洗白些什么,以前错了就是错了。先把手头能做的事做好。华瑞董事会要怎么切割,随他们。” 最直白的,股东利益受公司法约束,失去管理权又不是没分红。除非陈平打算让华瑞破产,在此之前,周强肯定有动作。 “不能以伤害小昀为代价。” “我知道。” 小杨挠了挠头发:“哎,这豪门狗血剧怎么说着说着就没了呀?” 又说,“绯云你咋走死胡同去了呢,他们要没了你,q影业那边要签下来了,怎么合作?你才是拿底牌的那个。放心,兄弟最清楚爽文套路,你要没那么听话,他们还能拿捏你?不行回来,兄弟以后的书还等着你画封面和插图呢。” 小戴也说:“对啊绯云,你要想想戴哥当年还是全市高考理科状元,现在学了十年医,才好不容易当上个小主治,你才几岁啊!” 张静:“那就更别说我了,年底还得考护师证!” 小杨:“老婆你有我。” “嘿,臭男人,姐自己赚钱自己花!” 楚非昀稍作休息,下午便由黄叔驾车把他送到岜木县,与工作室等人和文旅的整个拍摄团队汇合,当晚留宿县城。 晚餐时,绯云工作室官微放出一小段视频,他与上次湖滨休闲区的主播喵酱,一分多钟的快问快答,其中一个问题是“有没感觉自己与什么事物特别有缘”。 第156章 绯云:“缘啊?就是圆呗,无论从哪个点出发,相背或相随,哪个点相遇都有可能啊。以前小时候不是有个什么追尾啊相撞的题型?哎我数学比较差,好像是这样子吧。” 一副“我真是个小天才”的大聪明样,把主播小姐姐逗得哈哈大笑。 并无视了虹姐警告的眼神。 在绯云超话里,这句话被疯狂解读。实时流量爆增。 「该不会是工作室在强行解释,为什么绯云与秦风,两人都在岜木县吧?」 而这次,绯云自己的微博,连“你猜”都懒得发。 见此视频的谭天:“小乖乖,你可真让人爱不释手。” 作为工作室股东之一,他用个人微博转发了这段视频,却不加评论。又引来一波猜测。 第113章 第二天, 是这个七月上旬的周一上午,一列车队开至火塘乡小学。 在楚非昀的带领下,主播喵酱和小朋友们做出各色各样的手工。 由于六年级小朋友们已毕业, 参与活动的全是五年级以下的孩子们。开始面对镜头时都还有些紧张, 但很快便与小楚老师像平时那样互动。 拍摄团队又走访了村里一些设施, 比如参加乡公所、乡医疗所。小戴医生和张静小护士两人欢迎了大家。 直播间里,一直在刷屏: 「都说了, 华瑞太子爷怎么可能下乡」 「怕是发现全网拒绝他洗白, 做戏都懒得做」 看见留言的楚非昀,多艰难才忍下为秦风申辩一二,在直播镜头外气得眼圈都红了。 还好张静偷偷拿出一盒餐食:“喂, 霸总刚给你做的。” 楚非昀打开一看, 满满的兜加了酱的肥肠苦荞面, 立即追问:“他怎么做的?让他别做了行吗?” 这时镜头转向他,红了眼圈的楚非昀立即纸巾覆面:“就挺像我妈做的。” 同是粤省过来做直播的主播喵酱及时搭话:“那是很正点了。” 毕竟在粤省文化中, 形容食物很有“阿妈味”,是对食物的最高赞赏。 “但我妈不擅长做饭, 她的宗旨是饿不死我。”两人互相调侃,哈哈大笑, 直播传递的就是正能量, 卖惨没轮到他。 舆论风向, 很快变成「心疼绯云宝宝」、「绯云bb快到碗里来,姐姐给你做饭」…… 又大口大口地在镜头前吃个干净:“哎这边的苦荞面挺好吃的。我们直播不卖货, 但这岜木县有个助农平台,这个二维码也请大家关注一下,也可以在滨洋湖滨住宅区的商超里,选购部分脱水的品种。都是乡民手工做的。谢谢大家支持。” 镜头外, 小戴和张静托着下巴:“感觉小绯云把发荫梳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嗯,人模人样多了。”“说话也快得多。”“平时那副半死不活的懒散样子。” 当晚他们再次回到县城入住,本周的其他几天,都在岜木县各地奔走,最后一天周五上午,在县城中学,加入与中学生的互动中。 这几天来,直播打赏的收益会立即捐赠给岜木县教育局;在网上票选孩子们各有特色的作品,都会以声光电的形式,出现在湖滨休闲旅游区的各地方。 还结合了一个深度拍摄项目,在本年度的叭站公益项目中制成记录片,大山里的眼睛,深度探索这些山区留守孩子的艰苦而坚持的生活,还有对各个山区学校里的教师的专访,这是后话。 总之周五晚上,楚非昀终于回到火塘乡的小院里时,人都快散架。 “辛苦了。”仍然还只能做独臂人的秦风,把还能再瘦一圈的宝贝紧紧拢在怀里。 “伤还疼吗?”倚在男人右臂里,楚非昀再次轻抚上男人仍包扎着厚厚纱布的左肩。 “你不在我身边时,其实还好。但你回来,又开始疼。” “那我是回来呀,还是不回来嘛?哼,可恶的男人,不就是想我心疼你!” “那你是想我呀,还是心疼我?” “一边想~吃你,一边心疼你。” “宝贝想怎么吃,嗯?”男人的嗓音变得既低沉,又危险。算算他俩憋了多少天? 此时男孩纤细的手指,往下轻轻点了点一个高危部位,如勾魂般。 “楚非昀,你找死。”一只手拨开这坏小孩。 “要死就死一起呀。”另一只手又在偷袭。 男人单拳难敌双手:“你弄疼我了。” 换来楚大侠放肆大笑,不过很快,楚大侠便笑不出来。 “呜,秦风,你才……”坏字还没说完,楚大侠的嘴再次被堵住,两只手腕同时被擒住,再被男人拖动着,坐进男人怀里。 还不忘关心:“我撞到你肩膀没?” 秦风心里涌起恶念:还有空关心别人? 很快,男孩连尖叫都没了力气,双手紧紧卷着男人坚实的右臂。 为免宝贝再因前庭失衡眩晕,男人只好在他耳边提醒:“看远点。”可声调,已如奔马般激荡…… 小别胜新婚。 当黄叔洗完澡想进房照料楚非昀时,发现门锁了。 锁得还挺久。 久得把另一部《霸道富婆爱上我》都快刷完时,才听见:“黄叔,请给打一盆温水,放在床边。” 一盆水他是端不起来啦,只抱得起心爱大宝贝。 等黄叔端来水,又被秦风请了出去。 男人才掀开被子,温柔清理着宝贝情欲将退未退的瘦弱身体。 又再快速洗完一次澡后,把小戴叫过来重新为他包扎伤处。 小戴:?? 刚才傍晚不是已经帮您换了一次绷带,咋又弄成这样,和人搏斗来着? 又见秦风冷峻的表情。 吃瓜未遂。 可他刚给秦风把绷带解开,准备重新上药时,楚非昀进来了。 男孩眼中,爱人从左肩差不多延伸到脊椎,像打翻了、调色盘似的,又紫又红,肩胛骨上部还微微肿着、弹力绷带细碎的颗粒状印在上面,一些青色的血管凸了出来,惨不忍睹。 “怎么还没好?还红成这个样子?” 小戴一边涂药一边随口应他:“正常啊,血红蛋白分解嘛,再过四五天就消退得差不多。” 楚非昀一听,半呜咽半又觉得好笑:“怎么你们当医生的这么淡定!这是人肉啊,人肉!” 宝贝心疼,好开心。秦·休假中·医生马上接口:“对,他们不把人当人,就行走的器官。” 小戴再次吃瘪。哥我内科的,您外科的我说您了么? 轻抚上重新包扎好的绷带,楚非昀低声问:“风哥要不还是回去海湾市?你这伤可得好好养着。批了你几周的假?” “六周。你的安排?” “我下周还要去拍景点,自治州那几个寨子,自然风光啊人文等。毕竟再下一周就到学生们放暑假,帮扶西部山区,拉动旅游业嘛,向秦大医生学习。” “怎么这些也找上你?” 秦风随口问,毕竟他也不是旅游类博主。 顿了一秒,楚非昀悟出点什么似的,忽地冷笑:“怎么了,我就不能做这个。” 残疾人就不能去旅游了? 秦风立即解释:“不是,我只是说,想和宝贝一直待在一起,”又凑近他,“真的好想每分每秒都粘着你。那你有空了,我们再下一周,找时间回去,或是去自驾游?” 这提议还不错,男孩的嘴角微微翘翘,又马上压下来,装着生闷气。 秦风拉了拉他衣角。 “死开!” 又拉了拉。 “别碰我~” 又再用上点力。 “衣服都破啦!”楚非昀大叫。 “那就别穿。”秦风又一手把他拥进怀里。春宵苦短。 ——黄叔发现,另一边房门又咔嗒一声锁上。这俩打算今晚不睡了? 许久,万籁俱静。 楚非昀枕着秦风的手臂:“风哥打算啥时候回去?难道一直打算在这?” “有个乡村医生男友,掉价了是不?楚大艺术家?” 男孩抬头,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男人意犹未尽,又答:“我在这自治州的执业资格,暂定是三年。” “要在这儿呆三年?那你打算三年之后才回去?” 男人沉默好一会儿,才说:“自己一个人的话,在哪都一样。反正践行医学人文嘛,西部的确很缺人。也想看看能为这儿做些什么改变。” 闻言,楚非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盛着不可思议:“你就只是在想自己要干嘛,真没想过去找我?” 秦风无语。他没有资格。能想到的就是把所有能立即变现的财产都给男孩。不是常说财务自由了,人就会快乐。 “秦风,我要是不来,那我们一辈子就那样分开?” “不过不用担心,我反应过来了,就会来找你。” “……当时接到你那电话,挺震惊的,很长一段时间没想明白。而且那段时间,谭天也逼我一直在想创意。大家都在会议室里,包括小林老伯,睁开眼睛就是想,那疯狗眼巴巴盯着所有人。我和他差点动手干架。” 第157章 男人一颗心马上悬起来,一毫米一毫米分辨着宝贝的脸。 “没有,笑话,我能打得过那疯狗,我还没那么自不量力好吧,哈哈!倒是有一次差点把马克杯砸他头上,幸亏他躲得快,后来他气得一把拎起我,看着想捏死我。不过我也没怕他,可能他看看也打不过阿强小豪俩,就把我放了。” 秦风忍不住想说“别再玩火”,想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 “秦风,那段时间我好糟糕,不过毕竟我是个恋爱脑嘛。你不恋爱脑,我是啊。”男孩笑嘻嘻。 何德何能?男人只能更紧地把他拥在怀里,正想说话,楚非昀又说:“我不要听什么对不起之类,我这人脑子不太好使,记不得太多东西。秦风,我爱你,一千遍一万遍。” “风哥,我们一起想想,九月份之后,隔着太平洋的两年,能做些啥呗。现在先想好,不过,也有可能不记得……” 说着说着,大宝贝很快沉入梦乡。 楚非昀,如果不是你出现在我生命里,其实我的每一天都只会一模一样。没有你,我没有那么多渴望和向往。 男人亲吻了他的额角。 楚非昀又忙碌了一周拍摄,在自治区内随着文旅各处游玩,好玩但也累;男人蜗居在小院里,一边带领北美那边的团队干活,一边想着爱人。 随着这周到了周末,本国学生最向往的暑假也拉开了帷幕。 这天是秦风受伤的15天整,按医嘱要复查拍x光看看骨折恢复程度。既无法自驾,便由黄叔把他送到县医院。 正当他拍完x光,在检查室外面随意坐着等结果时,有人突然冲到他面前:“就是这人!” 第114章 随着暑假的展开, 叭站紧急制作的《大山里的眼睛》记录片被播放,本自治州,特别是岜木县小红了一把。 最直观的, 从上周五开始, 好多举着各种手机支架的人涌进这县城。包括县医院。 本来岜木县不算是旅游景点, 全县经济都是靠种植药材,最近在县城外的算是平缓的一块坡地上开发了大樱桃园, 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好玩, 景点都在市中区往东的县。 就更别说医院了,医院是什么景点吗?保安昨天前天还管管人,今天管烦了, 没嚷。 刚才进了医院大堂, 秦风看那些人一直对着挂号医生列表猛拍那架势, 就猜到几分,该不会有人为了博流量, 来深挖这儿有没有秦风这医生?华瑞太子爷挂名享福、究竟挂哪去了? 流量经济时代嘛,可以理解。 前两周的那些照片和引流, 料想不过也是陈平和周强的主意。原来当时没人卡他申请的援医小组,看来就是等着挖他犯错。 华瑞官微没再解释什么, 反正解释再多都是错。他们家律师也委托了相应同行, 固定证据。 不同于大半年前, 这件事他没有错处,骂就骂吧。 x光室拍完片子, 一般等三五分钟能出片,但他屁股才刚沾上长凳,就有人对着他大叫:“就是这人!” 被认出来了。 虽然秦风拿了宝贝一顶棒球戴上,也像当地人普遍那样子, 松垮搭着件薄风衣来掩饰伤臂,显得与他本人往常时、看情形扣多少颗风衣扣子不太一样。 但戴个最普通的浅蓝色一次性口罩也不能掩饰的是,高瘦板正的体魄,这举手投足,与西部山区人民的肤色差,还是与周围等候的人群差别挺大。 但随着叫声先行而来的,倒不是他想像中的偷拍者。 迎面冲来两个壮年男子,一个叫道:“就这人害死我大哥!”一个用当地话向周围人群说了两三句什么, 周围的人迟疑着,终究是离开了至少好几个座位,想想又不安全似的,都站了起来,指指点点。 包围圈中,两个男的又向着他,走了两步。 离了起码还有两步,一个人先向他扬起晒成黑黄色的半握空拳,却可能忌惮众目,毕竟法治社会。 另一个人连忙拉住他,好像说了句“打电话”。 前一瞬甚至能看清楚,那人虎口和掌根处纹路嵌着细细的黑泥线,秦风略微一皱眉。 等那人的空拳收回到胸腹,他的视线集中回两人的脸上,比他俩高了半个头、微微俯视。 ——有可能想揍他的,除了那个一个月前想抢先扫mri、又很快去世那人的家属?对了,还是什么科长的亲戚,在这些地儿,不奇怪。 此时包围圈的人越来越多,看不清各色面孔,却都不约而同举着手机对着他们几人拍摄。 秦风冷笑一下。 正好这时,斜对面的x光室开了门,大叫:“秦风,哪位?” “我。”置这人群不理,他走上前把自己的片子拿了。 随着影像技师叫下一位,他退开门边,抽出片子——无移位,骨折线逐渐模糊,周围可见少量云雾状高密度影,符合他这年龄的恢复进度。 母亲让琳姨带过来的药物量足够,让小戴给他换药就行。没必要再回楼上的骨科复诊。 他想离开。不过现在周围一圈人,还有两人在他三步外意图袭击。倒是有些惧怕露出背后,怕人家与他拉拉扯扯。 毕竟武力担当不好当,不想再疼死疼活、像这样继续半残废好多天。 刚打算微微靠后些、贴着墙顺滑地移到后门的停车场,保安来了。 技术副院长也来了——mri室大玻璃窗,看得见外面等候区的事。 救命的来了。 那副院长一见,果然是前些天见过的那位专家、和被管理部门秘密告知的医企高管,连忙上前:“秦主任,您怎么又来……您这手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谢谢关心。”谢谢救命。 副院长又陪他一路行至停车场,黄叔还在刷短剧,这时把车子发动起来。 秦风颔首,坐入车内。暗暗松了一大口气。 回程,开了近一半路,收到阿贵的信息:“秦风,你这一年究竟招谁惹谁了啊。” 阿贵婷婷夫妻俩现在北美给他管理团队、打理面对面谈判。连隔着太平洋的他们都知道,这段时间他秦风又被黑了。 兄弟扔个视频链接过来。 呵,还是刚才那医院,有个妇女在哭诉他秦风一个月前,凭借权势插队,还让她老公没了。 她丈夫的肿瘤,有可能是dipg,离蓝斑核与网状结构仅一两毫米。人怎么没的,她说了吗? 没说。没必要说。说了普通人听不懂,反而分散信息密度。 他秦风明明是个专家,为什么不谦让重症患者? 好像他有透视眼似的,凭患者当时表面没任何神经异常,无指征就能知道人家快死了?这情形就算是透视眼看穿,也没有金手指一指肿瘤消失术。 插队了吗?看似插了,人家都进去脱外套了。但真正是谁插谁?哪来的权势去插人家的队?刚才众人眼中,县医院副院长的点头微躬,不是吗? ——所有人只需知道,华瑞太子爷凭权势插了那人的队,没几天那人就死了。 医疗技术丝毫体现不出。但论起医学人文,他秦风已可自尽。 医学最贴近人类,也离人性最远。 各种转发和评论中,有人质疑为何一个月前,作为神外的医生,秦风会出入在县城医院? 秦风马上反应过来:他当时陪同楚非昀住院。就在这患者前面做的mri,会被人查出。 这样,男孩就无可避免地,与自己牵扯到一起。 可这事热度还在上升,另一个大爆闻又出现:还记得前些天的民俗急救现场,那个与秦风拉拉扯扯的妇女,竟然,是一个当场颈椎骨折的患者的家属。 她想求着医生让她老公也搭乘直升机,一起飞到省医,却被拒绝:由于她老公预后不好,便让另外一个患者乘了飞机。 现在,那个妻子倒是没偷跑了,这视频定位就是本省的省医,看着像是住院部走廊的样子。 痛哭流涕:那医生不让我老公上飞机,我老公挨了8个多小时的车程、中途还进了市区换什么电池,才终于挨到省医,天不亡我老公啊,感恩上天啊!一定要让大家知道那无良医生啊! 真的好吸睛! 此时,坐在汽车后座的秦风,无力感漫延: 她在撒谎。 向秦风以下跪形式来表示谢意的,根本不是她,而是另一名上了直升机的患者女儿。但照片的亮度和分辨率,两个不同妇女的背影,在网上传播足够。 理性知道这妇女既然是护工出身,对伤势预后、对医院流程、对医患矛盾并不陌生。 她当晚就能冷漠计算丈夫后续的无底洞。 ec135可以乘座两名患者——虽然在医生方面,没办法保证上直升机就一定能存活——但明明给她丈夫留了位置,而她签了放弃。 现在找她去黑了秦风的团队,比如说,可能是陈平派去的人,必能给她不少演出费用。 因为这视频,很大可能发动社会捐款,她只把捐款所得交给医院就够了。 第158章 她不需要把这笔钱全用于救治丈夫,只需要等待热度降了,拿着剩余所有钱离开就是。 想想这事对华瑞的影响,他还是及时给陈英发了微信:“母亲,请您让人找林医生赶紧查查,当时那女人签的放弃直升机救治的文件,在哪。” 不过这也可能被解释为:医生口头让她放弃她才签的,因为“医生说救了也没用”。 人证?华瑞旗下的医生、也即他的z大校友林医生?公信力有多高? 更别说要是有人发现他秦风当时在省医,悄悄为这患者预存10万元。嗯,妥妥的“封口费”证明嘛。 一股悲凉渐渐涌上秦风的心头。 他是谁,他在哪,他为了什么?像突然失去了意义。 回到火塘乡, 见医疗所周六下午竟然关门闭户?今天不还是上班时间么?明天才可以休息。 算了,还管小戴张静上不上班,他又不是他俩上司。患者看诊怎么办?呵,关他秦风何事。 想离开这儿,但不想回海湾市,更别说京城和别的地方,没有一点归属感。 听楚非昀说过,禺市那小房子早就装修完,要不与宝贝去那儿住一段时间。 就是不知那个高出许多的楼梯,有没做了坡道。要不以他现在这副模样,还真没办法把宝贝连人带轮椅顺顺利利弄上去。 而且闹市区,人更多口更杂。 想来想去,楚非昀去哪,他去哪。宝贝9月去北美工作,他也去。 反正正如大家所说,他国内一个身份、国外一个身份。 嗯,没错,走吧! 离开这儿,与爱人一起,做自己的事。 这时,乡公所门口一阵喇叭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小杨的烟嗓:“乡亲们,走过路过别错过!体检发购物卡了喂!仅限65岁以上老人!仅限下周周一至周五!快来预约啊!” 老年人体检发购物卡?哪来的购物卡?这儿有商超吗? 又在“吱——”的一声后,喇叭里传出楚非昀清脆的声音:“哎下周五天内体检完成的,可获得乡小卖部100元购物卡!谁先体检完,谁先拿到手啊!” 他不由得大步往乡公所那边。那里有块稍大的平地。 只见张静正在给两位老人家登记,而杨、楚、戴三人在比谁喊得大声。 秦风走到他们面前:“怎么回事?” 小戴笑着说:“不就还有80多名没完成么,哥我努力一把呗。” 作为长期慢病患者的楚非昀,无论在禺市还是在海湾市都是社康重点关注对象,熟门熟路:“我们那儿不也是么,体检完了有一大瓶花生油啊一大袋米之类的,这不省事一点,直接给钱好了呀。” 小杨拍着手掌:“来让我们感谢楚大老板的倾情赞助!” “楚非昀,你过来一下。” 第115章 “好端端的, 怎么不回家,来医疗所干嘛呀?” 楚非昀转着轮椅进来时,见秦风背着门口, 透过那扇半旧的玻璃窗, 凝视外面那几丛忍冬。 “对了风哥, 今天拍片子,怎么说, 伤好些了吗?” 秦风仍未转过身, 只回答:“好很多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敷衍,楚非昀“唔~”了一声,见有个医学影像袋子放在桌上, 便上前拿起、抽出, 看了一下:“啊, 这啥意思?” 秦风转过身,发现可爱宝贝把片子拿倒了。 他把片子顺好再插入楚非昀刚才定住的手型, 指着胶片上肩胛体上缘的位置:“这个就是骨折线。” 像在平时向人讲解手术方案那样:“刚骨折时,片子上可见一条清晰的线性透亮影, 边缘锐利。现在你看到了,这里边缘长出了一团团高密度影, 这是骨痂, 和皮肤伤口结痂一样道理。透亮带变窄, 就是骨头在长合。15天的恢复程度与年龄段相符。” “再过两个星期,如无意外, 这条缝会被骨痂完全填满。” “那条缝好像不会消失了是不? ”楚非昀一点就通,“啊对了,不是说骨折后多少年,在骨头上也依然有刻痕么?常说几十年后那些法医挖到了一具骸骨, 就可以根据那人大腿骨断过啊啥的,查到究竟死的是谁?” 男人略停住,虽然但是,在我国多年前就采用牙齿特征、耻骨联合和dna比对等等,来推测和验证死者身份。不过男孩的确没说错:“嗯,勉强合理吧。” 楚非昀又想了想:“啥时候会完全好起来?而且更担心的,怕对你以后做不了手术,比如手抖啊啥的,不是说神外的一手抖就玩蛋?” 又把声音收小些,扬起笑脸:“而且这些天,我们也没怎么收住动作。” 秦风温和一笑,把那张木制办公椅拉近,坐在他身边:“宝贝喜欢就好。” “你怎能因为我想那个、你就那个,万一对你以后有什么影响,我一定一定会非常内疚的!” “我也想。楚非昀,我也想和你那个,因为我也非常爱你,和你一起那个也非常愉快。”秦风注视着那两汪秋水,“当然我会注意控制左臂动作的幅度。” “宝贝放心,把自己交给我,相信我,好吗?” 楚非昀当然用力点点头,旋即:“哎,为啥我们要在你工作的地方讨论这个啦,虽然是很有禁欲感啦!不过现在这儿不是戴医生的地盘么。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去,洗白白~” 心里轻叹一口气,秦风尽量让语调温柔些:“我带你来这儿,就是想问清楚。楚非昀,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同意赞助‘做体检给一百块’这事?” 楚非昀眨巴眨巴大眼睛:“什么叫我同意赞助啊,就是我提议哒。不是说了,我们那边社康都这样啊,虽然油和米我没带回家,都让孙叔带走。但的确是发了呀。” 果然。秦风认为小戴起码是个懂规矩的,不可能像黎乡长那么直白露骨让他们赞助。 他想了想:“宝贝,海湾市是个一线城市,年总产值是多少你知道吧。” “每年财政拨款给一级医疗机构是多少,你知道吗?其中当然包括老年及慢病患者的体检这项目,除了必要支出以外,金额足以覆盖每个患者一桶食用油。这个可以理解吧?” 楚非昀点点头:“对呀,所以我记得我们那边,几乎全部都去检查,老人家最喜欢那样子,检查两三个小时,可以拿桶油回家,反正老人家都有空。我主要是因为打电话来的签约医生小姐姐,说要完成指标,让我配合。反正我也很有空嘛。” 秦风微摇摇头:“楚非昀,你刚才听清楚我说的,‘必要’的消耗品、操作和检测支出。” 楚非昀张了张嘴,又抿上,微翘的鼻尖皱了下:“哎!我最讨厌数学,或者计算这计算那的,行了吧?风哥你想说啥?” “好,那我直说了。这个自治州和旁边的两个市,尤其是这儿岜木等十个国家级贫困县城,每年的公立医疗拨款,只能覆盖基础人员工资、基本耗材和水电等刚性支出的55-58%。缺口部分,都是通过银行贷款,相应企业支援,削减了诸如设备维护更新费用、常用药品采购预算、以及医护人员培训经费等,才勉强运作下去。” 什么鬼。楚非昀又从鼻孔里喷了个粗气,听不懂,不想听。 “我先说基础人员工资。我来时是京城s大体制内科研兼临床人员,尚能按体制内领到这边的两千元底薪。而像小戴他们私营医疗企业过来的,一分钱底薪都没有。” “敢情他比你还惨!”楚非昀的眼睛都瞪圆了,还想再张嘴—— 秦风举起手打断他的即将爆发:“华瑞按正常月薪给付,还有高额援医补贴,其他的正式员工福利一分不少。虽然在县域医联体,绩效微不可闻,但你放心,他现在月收入不会低于你当年在ace时。” 楚非昀长舒一口气:“还好!我以为你喝西北风,他东南西北都得喝。” 秦风没有笑。 “再说到基本耗材。我就举个平时最常用的手套为例。按指南,所有有创操作必须一人一换,如果手套沾染患者的体y液或血液,就算是同一位患者,结束此步骤操作、或有可能被污染和损坏时,必须马上更换。可以理解吧。” 楚非昀点点头:“怪不得那次见你给阿旺妈缝脑袋时,好像用了三四副手套,光看你脱手套扔手套就帅呆了。” 秦风:…… 他能认真点吗。 不得不再耐心解释:“更别说还有别的检查,只要是沾染患者体y液都必须一人一换,以免交叉感染。所以如果当天满16人体检的话,我俩就需要共计上百副手套。 但卫生部门配送过来的,每位医护每日的量只有8副。 更别说一次性床单,没有,每个带着不同皮肤感染的人,都躺这张布质床单上,这些我看不下去,自备了。 消毒用的碘伏,还有你看角落里那个酒精瓶,是一次性吗?不,老式玻璃瓶装。而这些在别的乡级医疗机构,几乎是常态。” 第159章 这么一说是有点不卫生,楚非昀“咕”地吞了口唾液。 “再说检验应有的全自动或半自动生化分析仪、 血球计数仪、 尿常规分析仪。而这里?”秦风微抬下巴示意,“除了一个最老式的显微镜和一个过期快十年的血糖仪,其他全部空白。所有生化检查都得往县医院送,结果一耽搁就是好几天。” “aed、无创呼吸机、心电监护仪,我弄来的;x光机和彩超,你在这儿见过吗?只有一台黑白b超。怀疑骨折或有复杂腹痛,对不起,必须去县里。” “医护人员培训?这几个市或州为了省经费,都往大中城市送。比如华瑞每年也有接收这些县级的部分医护,交换过去学习。 有去无回。 见过世面后谁不想留在城市,甚至去药企做个代理,都比在这儿强,因为工资低。” 楚非昀笑着说:“所以就要你呀戴医生这样的天使宝宝嘛。哎当时在县医院住院时,不是见有些设备也是你那儿、还有s大那边的logo么。这样想想,你妈好像也不是很糟嘛,至少给这儿捐那么多东西。” “s大的属于出让已淘汰科研设备。而像华瑞这样的私营企业,捐赠的东西多、东西好,都是与管理总局博弈的结果,你明白吗? 就是,他们批华瑞一个高精尖项目、或是新业务新院区落地,就要华瑞在物资和人力上,对类似这里的地方进行一定比例的援助。 人力哪儿来?我们那儿招人都博士起步,谁愿意来这儿?高额援助补助。像小戴那样八年制毕业刚拿到主治的,或想早日申请副高、但出科研成果尚要等待的空档。 钱啊,熬资历啊,我不认为人本逐利不对。 再说股东们谁不愿意赚得更多、成本更低?财务和风险预测部门削尖脑袋,给张一帆老马他们算得精了,才敢去跟上面谈。 谁都给你随便大手一挥,捐了!呵。” 一口气说完,秦风长叹一声:“这就是医疗行业在西部的发展现状。说真的这样的不定时输血,离可持续发展差得太远太远了。” “哦还有,从微观层面,就像当时阿旺妈那事,我说了就算是东部三线城市,也不难救治;关键是,她生活在这里,去到县城这样的能进行基础救治的,都已经要三个小时车程,更别说去到有可以开颅清创的省城。就是她之后,我自己再订购了一批能进行钻孔引流的器械,起码保证即时存活。” “楚非昀,对基本生命安全的保障,就是建立一小时医疗圈。但现实就是,西部连最基本的缺医少药的问题,都还没能解决。” 近24岁的、不太擅长理科的高中毕业生,头上冒出越来越多问号:“虽然但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呀?” 稍微离题了。 停顿一秒,秦风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刚才说这些,就是想跟你说,按照他俩一周能做的最大检验人数80人,就算全都来了,检查完,你们给他们的购物卡共计8000块,对吧。” “嗯。” 八千块钱,对于三年前的楚非昀,已经顶天了。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80万都只能让他眨眨眼。 “这笔钱,县卫生系统掏不出。” “所以我给呀。” “那你我、月入几万的小戴,年入好几百万的小杨和唐老师,这些人都走了之后呢?” “那关我啥事儿呀,你在这儿,我来了这儿,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呗!” 秦风为他的直线思维惊了一跳,想了想又再确认:“你没想过,当这儿的老年人都习惯了体检有钱拿才来,后面来的、每月只有两千块的医生,怎么办?” 楚非昀瞪大眼睛:“下一个医生的工作,他要人来检查,经费他自己解决呀。 不说有可能来一个更有钱的,要不他做场直播求打赏啊啥的。常剪个乡村生活视频,联系下网站编辑看怎么合作,几千块钱搞不来?那企业捐款总行了吧,在同学群里吆喝一声,总有一两个当老板的吧,回头给他生意也想想办法呀。自己动脑子总饿不死。” “这不失为个体的好方法。但你想一下流量从何而来,现在来说,几乎都是以专业或垂直内容。哪个医生有空天天逛村子拍视频?再说如果每个乡村医生都这样搞,内容同质化,大家看腻了,网站还扶持吗? 为了保持业务水平,哪个医生不天天看科研论文看指南看条例? 还有你自己给火塘乡做直播,要求的也是艺术赋能,你的团队都要求像黎乡长他们,不要在镜头前卖惨。你说有多少个医生懂什么吸睛的手艺、还自带基础流量的?你提出这些,能普及吗?” “不是,风哥,你不觉得自己很过份吗?光说我这样不对,你自己都说这里一大半的设备是你自己补贴的钱,那还不是一样?” “这性质能一样吗?保障医疗标准最直接的就是救人,然后是医护的个人防护,是必须品啊。购物卡是必须品? 海湾市的老人及慢病体检率达到97%,这儿真实的,40%都达不到。你说奖励他们来检查,但如果下一个医生掏不出这钱,怎么办?捏数据是成本最低的,反正抽的血又不会告诉检验员,我不叫这名字,对吗? 本国搞这个免费项目,就是为了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和提高人口平均寿命。这样一捏,越来越偏离项目本身存在的意义,不也是一种成本的浪费吗?” “哎呀我不想听你说大道理,风哥,我就问你我错哪了?” “错在没有大局观、没有系统性解决问题的思维,错在你们最喜欢的今朝有酒今朝醉,错在习惯了爽文金手指一开什么都有!错在你明明足够聪明、足够透彻,却总想偷懒脑子不转!” 楚非昀震惊脸—— “哈,哈,我问你我错哪了,你还真说我错了?去死吧你!”气到抓狂!“不就想帮你、帮小戴完成任务。帮这儿的人吗!” “楚非昀,我说过让你帮我了吗?这是我的行业!该如何日常运作,该如何生存发展,我一直在想系统性解决方案……” “你想个屁!你自己在网上被喷成啥样,你没看到吗?” 其实刚才他们几人,在乡公所门外摆摊时,谭天和阿虹就把秦风在县医院、还有那个颈椎骨折患者家属哭诉的视频,以及关注度实时上升的数据,发给楚非昀。 他真的真的,很为秦风难受。有多艰难才忍住,在秦风回来时笑脸相迎。 但楚非昀这句话,正好戳中秦风目前心里最痛的点。 他自己的确还在撕裂中,还在想办法理性分析、说服自己还有什么没做,还在想办法不要弃一切于不顾,还在想办法利用自己的资源能改善些什么。 不是北美不好,而这个国家,是他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他曾被天份、资本和荣誉妥善保护的地方。 现在他而立之年了。 他不要装饰华美的外衣,想要在破碎中重建;他想在旧秩序上建立新规则,他想要把碎片能量整理成可再生、可持续的资源,而不是靠单次的救济。 换句话说,既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有着还算可以的能力,他认为是有义务去做点什么。 但他自己,被刀剑般的言语砍伐后、被泼了满身脏水后,偶尔也想找个“壳子”躲起来,就那么休息一会。 深呼吸几口,秦风轻声说:“这事以后再谈,我们暂时冷静一下。”便站起来,把木椅子拉回原来位置。 无视着楚非昀对他大叫:“秦风你有病啊?为什么我们要因为这些国家大事吵架啊?你能不能有话给我说清楚!你妹——” 但就在秦风独自向大门走去时,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左臂飞过,再“咚”的一声,撞在木板门上。 秦风倏地转过身,直愣愣地盯着楚非昀。 随着视线边缘,看到撞击了门板后滚落到地上、又向前滚了一米多的圆形布偶,才慢慢反应过来。 那是楚非昀的新游戏《天帝之子与花椒童子》的周边,大概拳头大的一个小花椒实心布偶,里面填充了像沙包那样的材质,有一定的重量和硬度,外面是一层软海绵而已,砸在三米之外的木板上,发出了清晰的“咚”! 小戴前些天问楚非昀讨要。于是上周他们工作室来人时,就带了好些,分给这儿的大小朋友们。办公桌上放了好几个。 许是在身体完好时,被砸一下估计也就痛一会儿;他的左肩有伤,如果刚才那下被扔中伤处,估计情况不太妙,刚结的骨痂有可能被破坏,更有甚之发生移位性骨折。 但秦风震惊和后怕的原因不仅于此。 就像刚才在县医院,或者任何时候,他对别人都是有防备之心的。 楚非昀是他为数不多的、敢于完全交付后背的人。 在他身心都极为脆弱之时,深爱之人突然从后面来这么一下子,的确让他不知所措。 逃! 头脑短暂空白后,秦风遵从了生物本能,不管后面的人在叫什么,大步大步走过马路、进了院子、进了堂屋,紧紧锁上属于自己那间里屋的房门。 第160章 第116章 “楚非昀, nnd发什么呆!” 随着教练一声怒吼,眼前猛扑向自己的身影,他猛地惊醒过来。 这是在……篮球场上?哎什么情况? 【蓝35:37红】 哦, 看看眼前对手的红色背心、自己的蓝衣, 练习赛? 我们队要输了?夏宇呢?死哪了? 球在手中, 他晃过对手一看,篮框下, 夏宇被两人夹心饼似的…… 他自己在三分线外, 有把握! 正要出手,“哔——”裁判举手示意他犯规:控球超时,对方界外球。 随着红队掷球入界, 终场哨声响起。 “楚非昀!刚才那么好机会, 没人守你, 早些一个三分就绝杀了,发呆半天, 怂啥子呢?” 嗯对了,他楚非昀虽是控卫, 但年纪小,比他大两岁的林惊雷才是队长, 骂人的事通常雷哥来做。 当然, 雷哥对这小两岁的指挥官, 犯错时也照骂无误。 “你别老盯着夏宇,有机会赶紧上!今天整一场, 怎么放不开了!” 红队球员们在他们蓝队面前各种作妖:“我们竟然赢了!还风雷云雨!雷哥,你可别忘了,输了要咋的,啊?” 还好李逸峰提醒了一句:“看看‘要你命’脸色?” 绰号“要你命”的姚力明, 是本省青少年队总教练,和本国著名球星姚明差不多的身材,迈步子像坦克碾过似的,吼声大得众人心都在抖: “蓝队其他人,20圈,楚非昀,50圈!” 恨铁不成钢似的:“这小子今天吃错药来着。其他人解散!收拾完的就去吃饭。” 队里其他人一轰而散。蓝队每人狠不得把楚非昀捶一顿,叹了一口气,开跑。 绕着这球馆六个篮球场外围,要跑50圈!十几公里!我死给你看得了! 楚非昀愤愤想着,跑完,饭堂连菜汁儿都没了。 但有谁敢反抗“要你命”,就凭他们少年人这把纤瘦的小身子骨?被姚教练铁拳一捏,会变成菜汁儿流走吧? 跑呗。 哎,“跑”?我腿能动了?这是在……体校的篮球馆内?风哥雷哥还有宇哥,他们都在?我…… 后知后觉的楚非昀,才突然发现,这好像是在高中时? 他一把抓住跑在前面一步的夏宇:“宇哥,现在何年何月啊?” 夏宇反手把他带上前一步:“2月8号。行啦小昀,坚持完最后几天,老姚说春节前三天给我们发红包,就能走了。” 谁管“要你命”发不发红包?楚非昀追问:“哪一年?” 闻言,夏宇像看呆子似的深深凝视他一眼,见他煞有介事,也一脸凝重:“8102!” 还未来战士呢! 哎2018年2月8日,那不是回到他16岁? 他穿越,不,重生了,回到了当年出车祸那一天。 这,不会吧!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 他低头看看短裤下,自己健全的健美的、修长的有力的,完美的双腿,哇塞! 跑起来带风的两条腿! 冲刺平均步幅达到1.9米的两腿! 助跑弹跳达到1.05米的两腿! 我x我x我x…… 峰、雷、宇三人,见楚非昀以短跑速度跑长跑,还时不时做着助跑摸高的动作,头上各冒出个巨大的叹号:“训练了一个早上、还打了场练习赛,不累么?这小子今天是真吃错药来着。” 楚非昀再次凝神,助跑一步,右腿发力、左膝上提,调动全身肌肉、适时挺腰挺胸抬臂、像条鞭子一样猛地发力,手腕下压,扣篮成功! “幼~稚!我,可是来自未来的战士!” ——但,未来有多惨,他不会不记得。 所以当去到饭堂,看到空空如也的菜盘,仿佛风吹落叶般心凉,林惊雷自然而然:“走吧,吃钵钵鸡去,哥请客。” 钵钵鸡在学校东门外。东门当然不开,大门也不开,所有的门都不开。 封闭式集训,封住的是校门,封不住的是高个子篮球少年的脚步,还有那颗热血冒险的心。 就在雷哥准备搭上肩膀那刻,楚非昀一把甩开他,大叫:“死都不去!” 要是出去了,再过半小时,他楚非昀从此成了废人。 其他三人满头问号: “楚非昀,平时说去吃钵钵鸡,最积极的不是你么?” “就是,要不是那小姐姐连娃都有了,我还以为你要把人家娶回家呢。” “甚至今天还是老雷请,不用花钱。” “怎么,腿软了?50圈就翻不了墙了?” 笑话,小爷是谁呀,不就加跑个十几千米,我还能再跑十千米呢! 但问题不在于此,就算他不出门,由于蝴蝶效应,万一别人被撞了呢?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反正不出去,死也不出去!”他威武宣告,下了重拳,“你几个要是出去,我立马跟‘要你命’报告。” “哎呀,学会做二五仔了?”李逸峰一把拍在他肩上,“走啦,吃完钵钵鸡,要什么奶茶,哥请你。” 不敢,不能,不要!要大家一起好好的。楚非昀想着怎么说服哥几个。 随着对面三人脸色瞬间变得像见鬼似的,“要你命”教练,出现在楚非昀背后:“几个瓜娃子哟,又打算溜出去噻!” 听见他声音,楚非昀反而放下心来,转身一把抱住姚教练,把脸拱在他怀里:“哪敢啊,我腿都软了,还翻墙呢!” 我就怂,咋了。 “过来,给你几个打了饭。”板着脸的“要你命”,终于放松下来。 教练的爱太要命,楚非昀感动得眼泪汪汪,此时又想起什么似的:“姚教练,我外婆送了饭过来,在大门口,我去那拿一下。” “不能出门哦!”教练确认道。 “不出,死都不出。”他一蹦三跳。 对啊,外婆、外公、老妈都还在呢! 跑到门卫伯伯那一问,外婆果然每天都给他送了餐食过来,还温暖得很,回来分给哥几个一人一块,还自拍了大口咬在肉肉上的照片,发在“亲亲家人群”里,后面,哥三人还做鬼脸比耶: “外婆,好好吃,吃完咯!” 最爱他的外婆看到了,肯定开心。 楚非昀吃完饭,洗完保温罐、准备放回去门卫伯伯那儿等外婆明天来换,就在他走向大门时,体校外墙“轰”的一声。 他定在那里,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 许是车祸后的ptsd,其实他不太确切记得怎么回事,只记得好像有股巨大的力量,像潮水似的把他淹没。 从再过几天、在白茫茫的医院醒来开始,腹部以下各种奇怪的感觉,但都不会是真正的感觉了。 他摇了摇头,只见门卫伯伯一边往外跑,见学生过来,大叫着警示:“不能出来!不能出这大门!” 不出,当然不出。 现在,他定在离体校大门几米、离车祸发生的地点极近,没有遭遇意外。却害怕得全身发抖,腿依然动不了。 ……手里的保温罐“咚”的一声掉落到地板上,才把他唤醒。 恍然听见有人在外面大叫,车祸啦,死人啦。 再与他无关。 他马上摸出手机,打通家里的电话:“喂,外公,您在哪?外婆呢,还在午睡?” 都好端端的,虽然被外公骂了他,吵着两老休息。骂就骂呗,多骂两句,我爱听! 又打了老妈的电话,现在快两点,老妈准备要上班了:“喂妈,干嘛呢?……还在外面吃?差五分钟了赶紧赚钱去……没事,我想你呀……你有人性不嘛!我真想你,不是要零花钱!” 对,老妈今年40,上辈子,她把一个珍贵的肾,给了成为废人的自己,却死在未满46的美好年纪。 还有外公,上辈子死在现在1年后,由于要卖掉房子救他,累死在外面;还外婆,上辈子的今晚,听闻最爱的外孙车祸后,吓出心脏病走了。 上辈子真是个害人精啊,楚非昀。 不过这辈子,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感谢我亲爱的妈妈、可爱的外婆、敬爱的外公!感谢我自己! 感谢上天!感谢神! 对,还有一个人。 ——不对,如果没发生车祸,估计后来永远不会与那人,有任何交集。 秦风。 他搜索着脑海里所有的关于秦风当年的记忆。 他16,秦风22,还在z大临床医学七年级。切,还是个未完成品,最记得秦风说过,以前还没楚非昀16岁时高呢! 好想立即冲到秦风面前,俯视他! 顺便凭着体力优势,压倒他?可以的吧,他现在可是雄风健健、威风凛凛。对付一个文质彬彬的医生,不,医学生,还不就扑上去的事? 嘿嘿嘿嘿……一阵莫名的癔笑声从他嘴里发出,被夏宇打断:“小昀,你没事吧?” 又担心道:“怎么笑成这样子?我们听说了,校门外有个大货车,撞我们墙上去了。怕你在校门口出了啥事。” 第161章 宇哥是他们当中最人模狗样,不,正式来说是他们四人当中,最符合人们对完美男性运动偶像的想象,怪不得后来几乎上千万微博粉丝。 楚非昀反手回拍在夏宇肩上:“没事。” 又想起上辈子的事,突然一股恶念涌上心头: “宇哥,你知道吗?在一个奇怪的平行时空,很多粉丝都认为,男的可以生猴子。” 上前一步:“你,给我,生了十个猴。” 只见夏宇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楚非昀表面一脸严肃,内心期待不已,等着他的偶像滤镜碎裂成片。 不过一会儿,夏宇长长叹了口气:“小昀,本来想着哥18岁了,你才刚16岁,话不敢跟你讲,怕污染你这年幼的小心灵。” 啥意思? 他,他,他不会是要对我表白吧?不行啊,上辈子明明两人就是好兄弟啊! 只见夏宇拿出手机,翻出一个链接:“你看,这是那些粉丝们胡写乱写的cp文,你知道什么叫cp吧?就是,认为我们哥俩是一对……情侣,同性情侣。” 上辈子看过粉丝们写他俩cp文的楚非昀,这时还没那么震惊。 又听见夏宇说:“刚才你说的,还真有人写了。不过嘛,是你,为我,生了一窝猴。” 楚非昀面无表情,一把夺过他手机,翻着同人贴子集合里的【生子文】。 还不止一个人写了。 还不止一个猴子,三个五个七个,十个猴子都有!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 “为什么生猴子的全都是我?”楚非昀直愣愣地抬头看他。 再碎裂一地:“为什么我永远是受啊?” 贴心的好哥们沉痛告知:“小昀,虽然哥与你真就是兄弟,但哥比你大两岁,永远大两岁。” 此时,全民偶像夏宇同学,音调变得充沛激昂:“而宇宙的真理就是,年上,才有可能做攻。” ——这什么被诅咒的命运啊! 那意思不就是,我重生这么完美,这么长的腿,这么高的身高,还要被秦风压? 不合理!还有两年,成年之时,我一定要打破命运的诅咒! 高挑纤瘦的16岁少年,朝自己被午后阳光投影得既壮又圆的影子上,重重地左右各踏一脚,立下重誓。 却没留意他身后,夏宇对着这傻弟兄,笑得腹痛。 第117章 回到房中, 秦风打开平板,强迫自己沉浸在新一期的n刊中。本期有篇文章,是北欧某国研究机构发表的, 关于肌肉生物电的新研究成果, 这对于做术中电监测项目来说, 是个很好启发。 他仔细阅读,又到该机构的网站上反复查看所公布的实验数据, 再按自己的想法撰写摘要, 想分享给工作伙伴。 不管房门被敲得震天响,手机也一直在震动,只要脑子转得够快, 什么也追不上他。 刚才那大半小时里, 他戴着静音耳塞, 也听到楚非昀闹得够厉害。如果不是房东装修时这门还算弄得坚固,门锁质量也是好的, 估计他早已无处可藏身。 但一阵静默之后,黄叔的敲门声还是打扰到他:“秦医生, 您快来看看小楚,他那病又犯了。” 秦风扔下写到一半的东西, 冲出房间。 只见黄叔已把楚非昀放平在床上, 盖着被子, 目光所及之处,是楚非昀刚才用力敲门时, 手上的红肿。 正当秦风轻柔抚上楚非昀的颈动脉时,他的手一下被扒拉住。 男孩已双眼圆睁:“秦风,我就问清楚,是不是只有我快死了你才愿意理我!” 又想在男人的沉静里, 逼出他的想法:“你有什么话,就不能对我说说?我其实真的很烦所谓的报喜不报忧,你说你爱我,为什么让你开个口谈个心那么难?” 秦风想了想:“我没什么特别想说的。刚才我在工作,如果你感觉好些,那我先回去做事情了。” 甚至都不责备对方装病、还拉上黄叔一起撒谎。 楚非昀尝试过启发:“比如你被人黑、被人骂,难道不愤怒吗?我知道你很难受,你说出来就好啊!没让你在网上和人对骂,但你在我面前,没必要装得那么冷静啊,那要是不爽的话……ok,刚才向你扔东西是我不对,但我也没想打伤你,我也只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也只是想告诉你,有什么郁闷的发泄出来就好了啊!” 秦风认真地思考一下:“有用吗?” “当然有用啊!” “那你以前为什么要用‘你猜’来回答网友?” “懒得打字啊,费劲啊。” “我也是。因为说了没用。” “你为什么要把我当成那些别的人,你知道吗,我甚至希望你跟我吵一架打一架、打完一起抱头痛哭,让我知道你也是有感情的、会受伤害的、不要让我觉得你对什么都无所谓。” “有用吗?”再度循环。 “哎呀~我发现和你讲话好费劲啊!救命!你心里不难受吗?你不会把自己憋死吗?说真的我刚才还怕你在房里自杀了,后来让黄叔到后面窗子,在窗帘看见你房里人影在晃。” 秦风失笑:“难受、自杀,有什么用?就能让这儿多一台x光机、手套多几副?” 楚非昀:…… 想到男孩刚才说的“打一架”,秦风觉得更是可笑无比: “我举个例子。你说你用马克杯砸谭天,而谭天没还手,一定不是因为你会发脾气、或者小豪阿强会以武力保护你。他留住你的原因,一部分与十年前对你的情谊有关,而更大的一部分,是你的创意能带给他的红利。” 但楚非昀立即炸毛:“这又关谭天什么事啊!秦风,你能不拉上他来说吗?” “我只是举个例子,帮助你去理解,就算疯批如他,承受了攻击也会考虑目的和后果。” “又是什么大局观那套!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举他为例,说到后面你不就又想说,他能在事业上帮到我,而你不能。就这么说拜拜了之类的?就像以前那样子,然后又把我甩了吗?” 多说多错,不如不说,秦风站了起来:“好是我错了,不该举他为例。但我希望你暂时闭嘴,我想安静一下,回房把工作做完。” 被气急了的楚非昀大叫:“我为什么要让你回房处理工作啊,哎对了,我为什么要让你躲在我租下的房子里、还锁着门死不肯出来?这是我家!” 秦风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回到房内,把电脑等塞进书包,来到楚非昀房门口:“你早点睡,我到乡公所宿舍住一晚。” 却听见楚非昀在里面大叫:“管你死哪去!” 秦风转头见黄叔欲言又止,便说:“麻烦你看好他,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黄叔摇摇头。 年轻人的世界真是搞不懂啊,明明昨晚还两块口香糖似的分也分不开,还是短剧里的女霸总好看。 这厢一回头,见楚非昀奋力扯着扶手爬起来:“哎哟小祖宗,你这又是干嘛?” “找人喝酒去!”一腔怒意急需发泄的楚非昀,自己转着轮椅就想出门,“我去找小杨,叔您先睡。”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喝什么酒!”黄叔想拦也拦不住。 “你管我呢!”刚与秦风吵完,楚非昀语气也有点冲。 “这你总不能自己去呀,他们那房子在半山上。” “我开车去。行了叔您先睡!我和小杨俩夜猫子,说不定喝通宵。” 半山坡其实也不远,黄叔尽职尽责悄悄大步跟上他车子,见停好在杨张两人房子前、小楚自己爬下车。 他便给秦风、张静都发了个微信,就先回到楚非昀屋里,和衣小睡,打算过个把小时,再去把人带回来。 张静不算是个夜猫子,平时晚上也不吵着老公写东西,暗暗让老公盯着楚非昀别喝多了。 但两个文艺小青年喝上了,哪管得了太多? 找李叔给他开了个乡公所的单间宿舍,秦风勉强凑合着在屋里坐下,把刚才的摘要写完、发出邮件,他才留意到黄叔的微信。 急匆匆赶去看看情况,离小杨的房子还差几步,就看见前面的车灯和车声。 两个年轻的醉鬼开着小杨的新车,往乡小学后山开。 秦风心急如焚,连忙打楚非昀的电话,却不料宝贝一接起便骂:“你不接我电话、不理我微信,我干嘛要理你!”就挂了线。 和醉鬼讲也讲不通。 左肩骨折两周,几乎还不能使力的秦风,虽然见楚非昀的车停在杨家门口,自然是开不了车,他一边大步往后山上冲,一边让黄叔和张静都来帮忙。 到了最后一段超级陡坡,秦风远远听见,楚非昀在嚷:“那家伙一次都没带我上山。” 当然也听见小杨叫道:“兄弟,我背你上去!” 不说小杨是典型的小个子男生,且楚非昀是瘦,但骨架子也少不了重量,现在还喝了酒。 再说后山那坡,陡得连秦风之前也不敢把他背上去。毕竟一个失足,轻则把宝贝摔伤,重则两人一起滚下山坡。 第162章 小杨绕过车头,到副驾驶那边,想背楚非昀。 秦风终于赶到,严厉喝道:“给我站住。” 一见到他,楚非昀立马嚎啕大哭:“秦风你个死没良心的,又想抛弃我。” 小杨一边拉开副驾门,一挥手:“你走开,欺负我兄弟,回头跟你没完!” “你俩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很明显两个醉鬼不知道。楚非昀在哭,小杨也不知在嚎自己哪个初恋。 好一场闹剧。 当小杨再向秦风扑过去时,虽非武力担当、但熟悉人体解剖学、又稍学过防身术的秦风,迅速伸手锁喉,压迫小杨的颈静脉,几秒钟便让醉鬼一号暂时失去意识,又把他扔到刚好急匆匆跑上来的张静怀里。 张静:“霸总,你把我老公怎么了?……也好,遗产都我的了。” 秦风:…… 二十出头年轻人的世界,他永远不懂。 仍坐在副驾的醉鬼二号楚非昀,见兄弟被放倒,又听见什么“遗产”两字,胡乱嚷着:“秦风杀人啦!”两手乱舞、还不忘紧紧捏着手机。 怕男孩乱挥的手打到自己伤处,秦风也不敢太靠近他,轻轻拍打着他的脸:“乖,别闹!” 不知是拍脸还是哄劝、终于触动了这小醉鬼,他扔下手机,又抓住男人的手,却喊着“妈妈”,又把脸贴在男人温暖的掌心。 秦风一颗心变得柔软下来。 跟大宝贝计较什么? 等黄叔这位中年人,终于半跑半走,来到学校后山,他和张静把小杨弄上车,又给楚非昀扣好安全带,把小杨送到医疗所交给小戴,让两名医护看着;秦风再与黄叔把楚非昀弄回家,放到床上去。 把小醉鬼送进房里,本来想给他换衣服擦身子。 但受过训练的护工黄叔怎么哄,被男人暂且放开的楚非昀,乘着酒意仍在大吵大嚷,拼命推开黄叔的手,还打翻过一次水盆。 嚷就嚷呗,黄叔轻按他下腹、由于喝酒已有好一会儿,下腹极为鼓胀。怎么办,擦浴可以暂时不擦,再不给他插导管,像上次那样高血压危象发作呢?他回头看了眼医生。 秦风实在看不下去,一手握住楚非昀两只纤细手腕,转头用眼神示意,让黄叔赶紧动手。 下肢瘫痪、双手又被牢牢控制住、楚非昀睁眼只见黄叔在动自己失能的身体,张嘴又来:“你们能不能不要管我,让我憋死算了!反正秦风也不要我,我去找我家人!” 黄叔一边给他上导管、一边哄:“小楚别闹,秦医生多疼你,你也不是不知道。” “他疼个毛!反正他也只把我当患者,才敢这样对我。我妈都不管我,任我折腾……” 见楚非昀越说越过份,黄叔擦了手,赶紧把吸管杯塞他嘴里:“好了好了,喝水。” 毕竟他经验也丰富,像小楚这样大半身体不能动、又需要别人护理情况下,难免脾气不好。 又小声对秦风说:“秦医生,小朋友喝醉了、心情不好了就会乱嚷,你也别放心里。” “黄叔你理他干嘛,他就是怕我死了……我要是没死,我,就是那个害人精;我要是死掉,那他秦风,就是害死我们全家几口人的杀人犯……” 如五雷轰顶! ……秦风闭目,掩饰着已变红的眼圈,尽量冷静回答黄叔:“没什么。他要是哪不舒服,去找戴医生。内科来说他比我更擅长。” 听他这一说,像是真的要丢下自己不管,楚非昀也尖叫:“不就早就想让我消失,秦风你就是个可怕的人机!根本不是人。呜……”嘴里继续被黄叔塞进吸管杯。 而没入夜色的秦风,已听不清他下面说了什么。 一人如山石般岿然,一人如烈火般炽热,不是火烧红了岩,就是岩石耗尽了火种。 第二天上午,终于从宿醉中醒来的楚非昀,摸到床头的手机一看,都快上午11点。才想起昨晚秦风被自己从家里赶出去,好像说跑到乡公所宿舍。 爬到轮椅上开了门,出了堂屋,院子里见黄叔和戴医生在讲话。 两人见了他,笑眯眯:“小楚,现在感觉怎么样?” 楚非昀揉着脑袋:“喝断片了,啥都想不起来。发生啥事,你俩这副模样?” 黄叔小戴对视一眼,无可奈何。 楚非昀扭捏了一会,嚅嚅问黄叔:“您今早见到风哥吗?” 黄叔一边给他倒水喝,一边慢慢悠悠:“小楚,你也别急,秦医生30岁的人,总有些个人想法。照叔说啊,你可以让他安静几天。” 楚非昀一边啜着吸管杯,点开微信输入框-秦风,打了好些字,又删掉,又换了下语气,又删又打又删,最后还是决定先道歉。 「对不起啦,昨晚气急了乱说话,我没真想把你赶走嘛。风哥可以原谅我吗?」 信息发过去,可立即出现了个红色叹号。 秦风把他加入黑名单。 楚非昀:…… 那就过去乡公所后面的那幢旧宿舍求他呗。 黄叔只好慢慢讲:“你先别急。据老李说,今早很早时,就有台车来接走秦医生,好像是机场专车。具体去哪,叔也不知道,他没告诉大家。” 第118章 今天是休息日, 小戴本想睡晚些、但床腿一歪把他吓醒,便早早起来,在医疗所侧面刷牙洗脸。 刷着刷着, 却见一台银色的贴着“机场专线”的商务车, 在他不远处经过、绕过医疗所、停在乡公所门前。 让他略吃惊的是, 从乡公所后面那排平房绕出来的,竟然是太子爷? 不对呀, 秦风不是住绯云那院子里的?怎么跑乡公所宿舍去了? 小戴向左眺眺隔着马路的小院, 转右后方瞥一眼准备上车的秦风。 虽然秦风现在因工伤休假中,的确可以随时离开驻地啦。但正常来说,不该带上小绯云一起去?单独一人, 一大早偷偷溜了? 难不成, 昨晚绯云和小杨一起喝醉后、发生了啥事? 昨晚张静拖着小杨进来时, 说她老公喝醉,对绯云“图谋不轨”, 被霸总锁喉控场弄晕。 当时这口瓜差点就把小戴噎着:太子爷这人一向温文有礼,啥事能让他怒到对人锁喉? 但见张静笑嘻嘻的, 也没什么愤怒或紧张。 但另一对儿这阵仗…… 瓜!肯定有更大的瓜! 下一秒,那台银色商务车, 已载着大瓜离他远去。 给自己弄了些吃的, 又回到室内看资料, 毕竟技术要不掉线,医生终生得学习。 看了两个小时书、伸个懒腰休息会儿, 准备去瓜田找瓜吃。 出门见黄叔开了院门,站门口伸懒腰:“叔,早啊!” 黄叔见到他,不吐不快似的:“还早呢, 昨晚那小祖宗闹到半夜。” 小戴也顺水推舟:“怎么,他俩吵架了?” “嗨,何止吵架!” “难道还能打起来?”小戴瞬间想起以前所有瓜。 黄叔摇摇头。短剧里,应该是这样的。 霸总看似高冷无比、实则想起爱妻都嘴角带上笑:秘书,让那女人来见我。 秘书:不好了霸总,夫人他带球跑啦! ……小戴总结了一下:“就是说,太子爷没带球,但跑了?” “差不多吧。”黄叔点点头。 正当两人才吃了半只瓜,另半只瓜醒了。 楚非昀只记得,昨晚秦风说去乡公所的旧宿舍住一晚,然后他去找小杨玩,起码与小杨每人喝了两瓶,后来说去哪?一起看星星?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挠着还有点迷糊的脑袋瓜,楚非昀小声问黄叔,秦风今早回来过没? 黄叔便说让他给点时间给秦风。 嗯,也对。至少应该道个歉。 ——然后发现他被拉黑了。 那就亲自去求他回来呗。 ——李叔转告,秦风一早坐上机场专线走了。连小戴也声称自己亲眼所见。 “叔,他去机场,要走,却没交代些什么?”楚非昀确认。 “就说了一句,你不舒服就找戴医生,找他没用。” “那就是他很生气?” 黄叔点点头。 “气啥呀?” 毕竟是个受过训练的护工,不能对雇主的事多嘴,多说多错,况且也不明白两个小年轻的心思啊。黄叔便告诉他,昨晚他醉酒闹事。 “怎么闹的?” 打翻了水盆啊,不让给他擦身体、插管之类的。 啊,他有这么闹么?楚非昀心理是抗拒的,向黄叔诚恳道了歉。 黄叔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提醒:“还是向秦医生服个软。” 话里话外,是他楚非昀做了错事。 但秦风究竟气什么?没搞懂。气他自作主张发购物卡?那秦风说不发就不发呗。 气他醉酒打闹?又不止现在,他以前也会与好友喝啤酒的啊,禺市人不喝酒哪来的江湖气? 第163章 一定是气他把自己赶出去。是有点不对。 但生气也不至于把微信拉黑吧。 他拨打了秦风的电话,关机。 也是,如果他真要坐飞机,现在该登机了? 话说他跑什么啊?至于跑掉么? 算了!男人心,海底针!我一男的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管他为什么走啊,反正他总不会不回来。俗话说得好,男人三滚四滚五滚,还不是要回家吃饭。 这么说着,楚非昀转着轮椅来到秦风住了两个星期的房间。 审视一下,20寸的箱子还在,但电脑包等都带走了,那是,整天书和平板不离手。 楚非昀刚安一下心,又揪起心来:行李有什么好拿的,不就些衣服之类。 打了一会儿游戏,吃了黄叔煮的面、下午又与雪儿带的组讨论下角色问题,又打了会儿游戏,与各路朋友在群里吹了好久的牛。 休假嘛,没太多活干,也提不起画画的兴致。 似乎以前每天都是这样过来,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怎么就今天的时间过得特别慢。 怎么天还没黑?天黑了,倦鸟该归巢。 黄叔叫他吃晚饭。 楚非昀不想吃,只想睡死过去。或者一醉方休。 只要还在做梦,那就一直在梦里……啊哈哈哈,在岛国听得太多废话文学,现在变成了废话文青。 不过不能再喝酒误事,没人兜底。 楚非昀乖乖地与黄叔一起吃饭,连声称赞好吃,又对黄叔一直在看的短剧感兴趣,便陪他看一段儿。 照说黄叔的儿子都上大一了,怎么中年大叔就喜欢看《我与女霸总不得不说的故事》?土味死了,打局游戏不好么? 其实都一样,局限于生活,就想沉浸在脱离生活的。 正如他自己做游戏,他爱看小杨的龙傲天连载;同行也羡慕他的飞升故事,却也不看他的各种疼痛。 谁都痛苦,谁都想逃。 而他爱的那人,秦风,在他楚非昀的印象中,头脑又好人又帅出身又好,反正没什么不好的,云端上的人。 除了他爱的人,秦风没什么不好的。 所以秦风现在终于认清他爱上的是个什么狗屁,要放弃了吗? 也好。 ……个屁。 终于忍不住哄黄叔发微信给秦风,至少得确认下人在哪,安不安全。 黄叔肯发这信息,但拒绝小楚让再骗秦医生说病了。 秦风很快回复,完全没交代自己的情况,只回复“有事找戴医生,不行赶紧往医院送”。 你才不行! 又问海湾市高新区,给他们两层公寓搞卫生的李姨,有没见秦风回去? 答,没有。 不死心地打开智能监控,把全家看了一圈,反正除了所有客房和所有卫生间,没人,不会躲客房去了吧。 没回高新区,难道回市区他妈家了?拉不下脸问他妈,而且要是知道秦风与自己关系不好了,估计陈英得敲锣打鼓昭告天下。 看了看时间,又发个微信给秦爸爸:“爸~吃饭了没?在干嘛?” 周日晚上,位于京城家中的秦伟树首席科学家,一般把时间留给自己。此时见“小儿子”发微信问候,干脆回了个电话:“喂,小昀。” 昨天,有人散播秦风在县医院插队致患者死亡、以及不让患者上急救直升机的事,毕竟攻击的是儿子这个个体,他与太太沟通过,全权交给律师处理。 华瑞肯定不能出面解释,而作为这方面学术领头人的他,自然也不能为儿子在公众层面宣布。其实他也40多才离开临床。从20来岁刚毕业的二十年里,见过各种各样患者和家属也不少。 中午倒是与儿子文字沟通一下,他鼓励过:「君子坦荡,不忧流言。」 秦风回答得体:「谨记幼时父亲所教,身正不怕影斜。」 楚非昀与老人家绕了半个地球,得知秦风没去他爸那儿,也没听他爸说回了他妈那儿。 全世界都能联系到秦风,就他不行,切! 黄叔洗了碗,见他一脸不高兴,便提议:“手机我不借你,但如果你有什么话,手写个信儿,我拍了发给他。” 切!写什么鸟信,服什么鸟软,此人不要爷,自有留爷处!楚非昀又摸出手机打游戏。黄叔叫他该锻炼一下站立,站什么站,耳机一戴听不见。 禺市,城郊一个墓园,暮色覆盖整个山头。 保安第三次对这个停留在此许久的年轻高瘦男子说:“天黑了,走吧。” 这人从下午到此,起码呆在这儿三四小时了吧,一开始搁那又跪又拜好一会儿,而后又一直站那儿发呆,演什么深情呢。 “外公、外婆、母亲在上:上次不知与您一家人有这样的过往,竟大言不惭当着三位的面向您家孩子求得爱意。晚辈知道自己罪无可恕,不敢求三位原谅,只依然承诺:一定会竭尽全力,守护好您家宝贝孩子。” 即便他恨我。 科研工作者不信神;但医生却没怀疑过,冥冥中举头三尺有神明。 不想保安难做,秦风走出墓园,沿着郊区的路一直向前走。 从规培生开始至今刚好十年。经历过整个团队全力救治、也救不回来的患者不少,他的共情只是基于职业道德。 甚至楚非昀还不是他的患者;甚至他在回复时已声明,自己还只是刚通过执医考试的医学生; 甚至他的监护人,理所当然应该密切照料这个尚未成年的、还没完全具备自理能力的患者。 这男孩该有他的主治医生,该遵嘱定时复诊,该去规律做复健,该去残联及社区进行免费心理咨询; 不该上网随便找视频教,不该想着上网交友,甚至不该公开自己如此的美貌。 客观上,他当然应该告诉自己,他的错,远远没有那么严重。 但主观上,他深刻认定:其他人什么错都没有,只有他秦风错了。 错在没搞清这是个公开的网络环境,死命追问人家的隐私; 错在明明只是个医学生、却分分钟把自己当医生; 错在迫切想施以援手,却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只是在上网交友,不需要医疗援助; 错在没有察觉,他只是个即将成年的孩子; 错在想认识他,又想掩盖自己的生理性心动; 错在未能回到过去,把小吃货喂得饱饱; 错在未能阻止那场车祸发生; 错在未能到现场看他打入全国四强、再给他递上汗巾; 错在竟然让谭天这疯狗先认识了他; 错在没在他五岁时,就牵着他的手,请他到公园里骑马,多少圈都可以…… 错在第一眼见到这男孩,就爱上他。 爱上一个人好奇怪。 想把他捧在手心,又怕捏疼了他;想亲他一口表示爱意,又控制不住轻咬他。 忧心他的病弱和破碎、又忍不住与他一战到天明; 想他开心愉悦,又想他为己疯狂;想让他俯首称臣,又想对他高呼万岁; 明知山城多山、路十八弯,却盼他一世坦途、星光灿烂…… 爱到最深,即使宝贝呼吸的次数比标准只多两个,错的都是自己。 若秦风是人机,楚非昀就是唯一的乱码。 而昨晚,当楚非昀终于说出,他秦风是害死他全家的“杀人犯”后,他惊得手足无措。 怕宝贝其实恨他,说不定还要抛弃他。 他不给宝贝机会,说出“不爱秦风、不要秦风”的话。 逃出来直到现在,才想通一点—— 既被楚非昀认定,他是害死楚家全家的所谓的“杀人犯”,所以理所当然地,两人就该一世纠缠。 “似乎比疯批更疯啊。”喃喃自语,飘落到山间。 从夜晚走到凌晨,从城郊到老城中心,秦风竟走到楚家旧居楼下。 他在此处没有家,想把楚家当成他的家。 上了电梯,经过走廊,他发现那高坎旁的一家人已人去楼空,而高坎处用水泥做了个缓坡道,把那家门口直接堵死。 看这样子,只会是楚非昀自己的手笔,买下这套间只为做个坡道,同样疯。 来到楚家门前,半年前刚装修好的房子,密码锁与他们海湾市的家一模一样。 那就是七位数字,能试错五次不向屋主报告。 秦风记得前一段时间楚非昀说起过,密码的数字与“一辈子”和“爱”有关。 结合宝贝把房间的开门密钥设为“开门”的单细胞举动,七位数,该不会是经典的5201314吧? 男人修长的手指依次输入了这七个数字,井号结束。 沉闷的“嘟”声,错了。 就说宝贝不至于如此单细胞。 在回廊看了一下风景、吹一下来自长江的江风,他又联想到另一个可能。 心说不会吧,手指却很诚实,向密码锁输入“1314520”。 第164章 清脆的嘀嘀两声,门锁开了。 ……细胞比单细胞只多一个。 第119章 大门是近十年的防盗门和密码锁的样子。随着它的洞开, 呈现在眼前的楚家旧居,是作为富家子弟的秦风,鲜少见过的样式。 一些年代剧里才存在的水磨石地板; 红木茶几虽然新, 但很明显应该是他们爸爸那个年代人才会喜欢; 正对门的、上次来时能看得到长江落日的那个窗前, 现在果然有张方形四人餐桌。虽是装修公司新订做的, 款式也是几十年前的老气。 整个家居看起来最时尚的,应该就是进门左手边靠墙的那张三人沙发。下面是木制抽屉柜、上面有厚海绵垫子的那种, 起码也是十来二十年前的品味。 据宝贝说起过, 是他妈工作后攒到钱,一定要把原来的红木沙发换掉: “很旧了,木头都有些凹陷, 她都不敢坐。再说木沙发硬梆梆的有啥好坐。为此我妈与外公打了一架。代价就是新潮沙发配红木茶几, 混搭风呵呵。” 当时。 秦风曾说:“妈妈要是不满意, 也可另择房子租下。你说她在公司当白领,不至于租不起公寓。” 说这话时, 在心里已推演了不下十种,从成本最低到最高的能满足自身愿望的方式。 因向父母表达感觉, 太难。 楚非昀立即反问:“为什么呀,不就吵个架么, 至于离家出走?吵完就抱头一起喝啤酒了呀, 喝着喝着, 外公也觉得硬沙发太难躺了,便同意了呗。” 秦风:…… 沙发对面有两个房门。 与客厅同样临江的, 在楚非昀小时候是外公外婆的房间; 被俩老的房间与洗手间夹着的,是楚妈妈与小楚非昀的房间。 现在,秦风推开两母子的房门看见,房间里果然已经搭了一层、大半个房间面积的阁楼。 据说是孩子几岁时应与母亲分床, 外公找了些老搭档过来,用木板和木柱子一手一脚搭成的,下层一米八,上面只有约80厘米。所谓楼梯其实就是钉紧了的普通竹梯, 宝贝小时候这样爬了十一、二年。 去年买下这房子、秦风陪楚非昀与装修公司见面时,见男孩坚持要这样仿制。他暗暗疑惑,还有必要做这个么。 楚非昀说:“你以为我靠双手爬不上去?” 下面是张普通的单人床,还有张旧款式的书桌,还有一个大衣柜。这里应是楚妈妈的空间。 桌子上摊开了好多张岛国著名的《灌蓝少年》的海报,据说是以前楚妈妈为了遮住屋顶的丑陋,在儿子几岁、还没摸过篮球时就买来贴在顶上。 去年楚非昀曾说:“那部动漫做得太好,说不定我小时候每晚睡觉时看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谓的球技就这样进入脑海。” 秦风:…… 你说是就是吧。 现在,秦风看了眼,阁楼上面就一层打磨过木板,还没有铺上宝贝说的厚海绵垫、也没贴海报。看来宝贝还没有机会装饰它。 他试了试竹梯的硬度,且单臂爬上去没问题。回身拿起《灌蓝少年》海报,正想帮着上去贴了,但新装修好的房子显然没有剪刀和双面胶等物,只好等天亮了再作打算。 推开外公外婆的房间,就两件东西。 除了装修公司新订做好的款式老旧的衣柜,就是一张护理床。 对,就是常年卧床患者所使用的那种,最老式功能很单一的护理床。 记得楚非昀说过,他住院几月、胸椎还带着钢钉回到家中。显然他不可能再爬上自己的小阁楼。 70岁的外公便与他交换了空间,住到阁楼上。腾出这个也能看得到一点长江的房子给重伤的外孙。车祸后外婆已离去。外公把外婆的很多旧物都送了人或扔掉,除了这衣柜,也是免得睹物思人。 再在残联订购了这种基础款的护理床,在楚妈妈白天去上班时,老人家重新学着怎么照顾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外孙。 男人一边在这张简陋的护理床上坐下来,手指轻抚过稍稍发硬的分离式床垫。 记起曾在六年多前的视频里,那个被护理用具塞满的床头柜、凌乱的床上,床尾还挂着一包一次性护理垫。床旁有轮椅。 70岁的老人蹲在17岁的少年身前,为他穿上长腿支架、再拿来助行器,然后少年颤巍巍站起…… 是被秦风心里稍微嫌弃过、又迅速想向他们施以援手的环境。 秦风曾施舍般俯视这个残疾少年的苦难,却是楚非昀无可割舍的心之安处。 现在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新的,只是仿制了楚非昀记忆中旧时的壳。还没有真正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卖给火锅店老板五年、买回后又重新装修完成半年,老旧时光的气味比外面回廊的还浅。 更不用说宝贝小时候的书本、玩具、旧衣,早就在他们卖房救孩子时,处理干净。 此时此处,随着暖白的灯光恍惚了时光,秦风突然明白,前一晚,楚非昀说的—— “……我要是死掉,那秦风就是害死我们全家几口人的杀人犯!” “……我要是没死,我,就是那个害人精。” 他要是没死,他是害人精。 楚非昀认为,自己才是那个害人精。 ——原来,这才是楚非昀心里最深的伤。 还从未复原的伤,还时不时刺痛的伤,生不带来、却盼以死带走的伤。 在阳光下嘻笑怒骂、在黑暗处独舐伤口;表面想打一架,却清楚疼痛说也没用。 男孩披着圆融的美强的作精的皮,覆盖着深藏在心里的千疮百孔,是男人向他伸出手、想触摸都摸不到的黑洞。 无力感从心里到躯体,一直漫延至四肢、指尖、鼻尖,直至沉入睡眠。 梦境中。 正午的阳光,洒在一个骄傲的高挑纤瘦的男孩身上,看样子是大概15、6岁体校集训时期的楚非昀。 他站在铁栏前,朝一名五六十岁的老奶奶喊着:“外婆您快点!集合时间快到了!’要你命’就快要我的命!” 送饭的楚外婆:“谁不让我宝贝孙子吃东西,我要谁的命!” ——呃,奶凶奶凶的,好像与楚非昀说的慈祥外婆有点不太一样? 隔着铁门,楚非昀打开食盒,边囫囵塞进嘴里,边说:“多下点盐巴和辣子行不嘛,嘴巴淡出个鸟来。” 外婆犹豫一会儿:“阿福不能吃辣。” 小楚非昀:“阿福是谁?” 外婆又犹豫一会儿:“一个小孤儿。给你做了,我也给它做了一份。” 楚:“外婆果然人美心善!” 连吞带咽把大块鸡腿肉吃得差不多,一边擦嘴边把食盒塞给外婆说:“来不及了,帮我问候小阿福!”再大步跑远。 等他离开,外婆才轻唤几声:“阿福,阿福!” 树下,欢乐地奔来了只大黄狗。 老外婆边梳着它的毛,边说:“真是的,小昀吃得那么干净,还好老太婆有多一份。”一边打开了另一个食盒,放在狗面前:“吃叭!” 原来精心烹制的鸡腿肉,是做给不能吃太咸和辣的狗吃的,口味当然得随狗。 ——敢情外孙的待遇还不够狗好。 恍惚间,又见一个七、八岁男孩从阁楼爬下来,蹑手蹑脚走到楼下,掀开妈妈的床帘,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床上,三十来岁的美女妈妈睡得正熟、薄被滑落到肩头。 小孩像是不忍心,帮妈妈掖了掖被角。 惊醒了妈妈:“弄啥子咧?” 小楚非昀:“啥也没……拉尿呢。这不怕你冷,给你盖被子呗。” 却被妈妈舒展手臂,抱在怀里:“好儿子,来跟妈睡,妈想你了。” 孩子偷藏在身后的水彩笔,悄悄掉落。两母子拥抱着,和和美美入睡。 温馨至极。 第二天早上,随着稚嫩的童音一声尖叫:“啊!我脸!” 外公外婆火速一看,几岁男孩的脸上,用口红画满了oo和xx。 餐桌边,拿着豆浆淡定喝着的楚妈妈:“哼,谁让你竟然想画花你妈的脸,小皮猴儿,你没翘起尾巴都知道你要干嘛!” 楚非昀边哭边说:“呜,王东强说你不够他妈妈漂亮,下午家长会,我想给你画些睫毛,让你漂亮些……” 不就一个拿lv的贵妇,楚妈妈一捶捶在儿子脑瓜上:“老娘的美自己定义!要你们这些王八羔子多嘴!” 但下午,本就是美人的她,再度惊艳了全场。 母亲用毫不拘束的性子,奔放了儿子的思想。 一个清晨,约摸五、六岁的楚非昀,被外公拎着脖子叫起床:“跟我绕老城跑一圈,跑到老城门那头。” 楚宝宝揉着眼睛:“这样的话,等下您就再带我去公园,骑马?” 外公:“那得看你跑得快不快,你知道的,马跑得又快、跳得又高,性子又烈。你呀,要是没本事,它就会把你甩下来。” 第165章 楚宝宝边努力跟上强壮的复员军人外公,边问:“那我怎么才能骑它呀?” 外公一本正经:“比它跑得快、比它跳得高,比它勇敢!它就会服你,乖乖让你骑。” 楚宝宝只能半信半疑地做了,一练多年。 ——比马跑得快?喂喂外公,您确定以60岁的智商碾压一个6岁娃,真的没问题? 不过倒也知道了,楚非昀的运动能力,半是天赋半是苦练。 再仿佛看见,当年18岁的谭天,想向13岁的楚非昀求爱,提着一箱矛台到他家,意图展示财富与魅力。 却就在这张餐桌前,与楚妈妈拼当地啤酒时、惨痛落败,醉熏熏的抱着楚妈妈就想亲,还狮子开大口想娶她为妻。 被三十多岁的单身美女怒骂:“刚才想叫我做娘,现在还想当他爹?去死吧!” 为了自己出气而已,把那疯狗追打了两条街。烈焰惊艳了儿子的年幼时光。 那张能坐三人的软沙发,随时光慢慢变旧。 越来越长的楚非昀常把它占据,又在妈妈下班那刻被无情赶走。她再与老父亲窝着喝酒。 外婆陪着哭唧唧做作业的楚非昀,一边温柔地吐槽:“你至少也得过了高中会考吧,这漂亮小脑瓜里,难道是实心的?” 外公说:“空心的。” 楚妈妈:“说不定还在我肚子里。” 楚非昀:…… 谁说家庭很温暖的?! ……仲夏炎热,窗外反射阳光投射进来。 秦风从多个梦境碎片中惊醒。 悲怆早已隐去,一家人的坚韧和荒诞,早就留在男孩的生命里,从骨到皮。爱是他的疮,也是他的枪。 他拿起手机,收到了黄叔发来的一张图片。 是幅简笔画,当然看得出是楚非昀的手笔: 中间两个半圆,拼在一起。 并非完整无缺,有重叠,也有两个都无法覆盖的缺口。 尽管旁边还有些别的半圆,但它们还是,拼在一起。 与男人脑海里的一世纠缠不谋而合。 此时,仍在火塘乡的小院里,楚非昀也刚睁开眼睛,却死活参半地不愿起床。 窝在床上无聊刷着手机,可惜今天是周一,午前,牛马们大多在忙,没人理睬他在群里叫嚣。 楚非昀泄气似的刚想扔下手机,却在通知中心发现一条凌晨的推送。 那是他们常用的智能家居助理发来的提示:禺市那所房子,门锁被打开过?! 男孩小吓了一跳,又立马打开监控摄像头。 霎时,如同七个小矮人劳作回到家,看见床上躺着的白雪公主,惊喜涌上心头—— 他的爱人,秦风,微微蜷缩在他的心之安处,睡得正沉。 设了那么复杂的密码,我男人都能猜到。我们真是天生一对的小天才呀! 不久,秦风打通了他的电话。 “楚非昀。” “干嘛?” 电话里,两人都急不可耐,却又都在等待。 许久,秦风先服输:“到机场接我。我坐两个半小时后的班机,大概再过两小时能到自治州。刚好你现在出发到达机场的时间。我……想你。” 他也可以自己包车回去,但这是他俩最快见到面的方式。 楚非昀也软下来:“那你在我家楼下那个卤味店,鸭锁骨和麻辣兔头,各要一斤。不要买真空包装,要新鲜的。去吧!” 一人提着几斤卤味和兔头正准备登机;而另一人正费劲爬上路虎驾驶座、并拒绝黄叔开车送他。 但就两人都未察觉之处,前天晚上楚非昀与小杨一同醉酒时,手里捏着手机,许是无意间按了语音,向某些人发送的那句“秦风杀人啦”,以及男人亲口说的“乖,别闹”。 现在正以另一种编码,在网络上悄悄漫延。 第120章 楚非昀驾车才刚刚开出火塘乡木里坪、都还没过阿尼村呢。 谭天的来电:“给你发段视频。刚刚截获、现在还没公开的。卖你男人一个人情, 赶紧处理吧。” 楚非昀打开一看,呵! 12岁的眼神纯洁而悲怆的阿旺,向镜头控诉:秦风“杀了他妈妈”;妈妈死后, 还想用30万来遮掩此事。 看那个拍摄样式, 是专业相机专业人士, 构图与手法有点像《大山里的眼睛》的摄影师,这种记录片, 除了在岜木县各地的学校访谈, 肯定还要深入到山里去取景。 屏幕黑下来后是带字幕的录音,是楚非昀哄阿旺的,“秦医生已经尽力了”之类。 最后一段, 听着背景声, 楚非昀发现了什么可怕事实似的, 大叫“秦风杀人啦”,而秦风慌慌张张似的哄着“乖, 别闹!” ——今天是酒醒的隔一天。楚非昀已能稍微回想起,那晚上与小杨醉酒上山的事。今天中午与小戴张静两人吃饭时, 张静深情演绎了“霸总为制止爱人被带走,单手把她的老公捏晕、后来小绯云怎么大叫大哭”来羞他。 所以那句“秦风杀人啦”, 并不是电脑合成音, 真的就是他本人胡乱喊叫。 还有, 当时给了30万给阿旺的事: 你说公众相信,a:绯云钱多了烧心、或是阿旺可怜?这么有钱怎么不给点儿我? 还是更相信, b:秦风为了掩盖真相而给钱? 特别是还有个这么天真的留守孩子的哭诉? “强权医生害死草根母亲,事后封口,连爱人绯云发现后,亦控诉其罪行, 却遭安抚压制” 的完整故事。看上去逻辑很闭环啊。 且真心的太煽情了! 这视频一旦被放出去,秦风可以说社死得不能再死。 楚非昀马上回拨谭天的电话:“你电脑技术这么好,没理由不知道如何制止它传播出去吧?” 疯狗无情讥笑:“楚非昀,十年了,你还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爹,汪汪,我才是疯狗。”要他楚非昀怎么做都可以,秦风不行。 “哟~小乖乖~你说慢点儿?大声点儿?等我录个音啊!” 但谭天一变正色:“行了楚非昀,我不跟你说笑,这事我帮不了你。我跟你说过我是个商人,咽不下的生意我不做,搅搅局我没所谓,毕竟疯狗喜欢浑水嘛。刚才你叫得那么好听的几句,就当是你帮秦风还了人情。其他的找我没用。” 照他这么一说,肯定是陈平和他背后的周强。 楚非昀马上把视频发给秦风。 没两秒,还在禺市机场候机的秦风回复:「我来处理。宝贝,把事情交给我。」 秦风打开视频,看了一眼。 拍摄这些记录片,要在村里取景很正常。 但明明火塘乡学校在他们所住的木里坪,怎么会见到六年级已毕业的阿旺? 毕竟阿旺由于母亲故去,先在阿尼村的大姨处暂住,摄影师会扛着沉重机器徒步山路十几分钟、或开个摄影车专门去阿尼村?也太敬业了吧? 分明有人搞事,仿的叭站拍摄手法而已。甚至,这个阿旺说的这些话,还有可能是ai合成! 但意图很明确,就是黑他。 但这内容,为什么不直接发上网? 只有一个目的—— 刺激楚非昀。 阿旺妈这事,毕竟有明确医疗和手术记录,容易不攻自破。 它就是来让楚非昀知情后,做些什么。 秦风马上回拨楚非昀的电话,占线中。微信语音发过去,没人理睬。 也是,作为绯云的工作内容,上上个星期是艺术赋能,上个星期是本自治州的旅游推广。身边一堆人围着他转,手机都不知道给多少人碰过。 ——要在手机植入木马,只需要占用充电接口,30秒就够了。 秦风马上找黄叔。黄叔说:“小祖宗坚持要独自去机场接你。” “黄叔,赶紧问小杨或李叔借个车。去阿尼村救他,他大机率在阿旺大姨家。让他不要再来自治州机场接我!” 楚非昀在路边停好车。 刚刚收到秦风的「把事情交给我」后,爱人越冷静,他越冷静不下来。 恰好这时候,许是霓虹得到谭天的警示,让看好他,这时又急急打电话给他,好声好气劝了一顿“秦医生的事,他那边自然有律师来处理,你要为我们工作室整体来考虑”之类。 楚非昀答应了,放下电话。 从他19岁、成为画师不到一年,与叭站编辑以及主管霓虹交往开始,再到前年去海湾市、去年开工作室至今一年多,他的飞升离不开虹姐大力支持,可以说虹姐就是他亲姐。 他怎么能不听亲姐的话呢? ——不行,当时两个星期前,虹姐和ace的黄总、叭站李总,都是支持我与秦风切割的。她哄过我,至少明面一定要切割。 此时堪堪是下午两点后,七月末最后一天,却正好是这西部地区最正午的时分。 即便楚非昀戴着墨镜,也觉得周围的光线耀眼无比,像在焚烧他的神经: 第166章 这两个星期,秦风那学术地位崇高的爹、两百亿资本的娘,儿子被黑得这么惨,却屁都不放一个。 如果我与他切割! 如果连我!也与他切割…… 且当时给阿旺30万的事,本就是他楚非昀的主意,明明秦风与唐老师,都反对他这样做。 ——现在就去找阿旺,拍澄清视频。楚非昀马上再次发动车子。 至少把给30万的事,与那句“秦风杀人啦”那句给洗白。 此时,秦风仍在禺市机场。他了解对方的思路,更了解楚非昀的单细胞。 背负着“害人精”的黑暗,楚非昀一定会立即做点什么。 现在只有谭天这个既懂技术又是绯云的资本方的人,能够阻止他。 就在他准备联系谭天时,另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陈平。” 电话里,是他那位大他一岁多的表哥、“假少爷”真赘婿、现华瑞三大执行董事之一的陈平医学博士,轻快的声音: “哎呀,亲爱的东宫太子,给你个好建议,现在就别回穷乡僻壤啦。快回到你的伟大母亲创立的帝国吧!” “陈平,你放我回来,与你争权夺利?” “争权夺利?秦风,你们大势已去啦。呵呵呵呵!赶紧去把机票改签了吧。禺市回海湾市的飞机,还有50分钟。附赠一句,你不回自治州,你的小情人反而更安全。理由,你自己会分析。” 的确,只要不与秦风扯到一起,以楚非昀的小聪明,自保没问题,且他也有他的舆论团队。 人身安全更不用担心,一个死去的楚非昀,没法威胁他秦风。 陈平的话是对的,他不能再躲在深山里,他需要回去海湾市这个战场了。 挂了陈平电话的那一刻,网络平台app立即推送一个消息: 「#华瑞太子爷秦风 #z大临床医学8年制 #疑似论文数据造假?」 这一条内容,再度激起公众敏感的神经。 本年度前两月,曾有个这样的热点新闻:有一位美丽的千金小姐,英文系本科毕业后,进入4+4学制临床医学专业,凭“骨科”导师指导的“眼科”及“消化内科”论文,拿到“外科”博士,并到“泌尿外科”规培。器械握持都不熟练,就给手术主刀当一助。 外科医生连手术刀都不会握?泌尿外科手术,她一刀把病人重点部位切了怎么办?! 看了这新闻,是个人都想大呼:“shit!” 当时,本国相关管理部门及时做了最正确的处置:立即处理一应违规人员。 但此时,公众对于这些为特殊人群子女开绿色通道的行为,已怀有极大的敌意。 七月底,百亿豪门二代的秦风,撞这枪口上。 「临8=4+4?!」 本国每年医学方向的高考生有90多万人,而开设“临床医学八年制本博连读”的14所高等院校,共计招录1200名学子而已。 换句话说,能考上本国医学类最高学府这个专业的,只有0.13%的极低比例。 真要造假,也不会拿这么严厉的竞争条件来造假吧,弄些什么国外嘻大歌大的,没谱可查的拿来造假不好? 况且秦风在私立小、初中阶段跳了三级,以及公立名校高中阶段,就有好几个省、国家级的理科竞赛前三等奖,高考成绩是一线大城海湾市理科十名内。 15岁考上本省z医大之后,每年都是奖学金获得者。 到他20岁开始规培,选取研究方向后,按z医大规定的必须轮转的普外、急诊、骨科、麻醉、icu、影像、病理等,再回到神外各个亚专科。 同时22岁通过执医考试、23岁通过答辩。凭博士学位和《住院医三年规培合格证》,而申请神外主治、及二级以下手术资格。 26岁完成神外专培、取得独立执业资格同时考取三级手术资格、再到28岁申请副高及考取四级手术资格。 论文方面,sci 9篇、中文核心2篇;特别是1篇n刊的、if4.9的,以及三篇转化类的,目前已实现于他自己的lonicera联合实验室。 虽然医学生惨如狗,但在这一行业走到此,所有路径都清晰明了。 这就是连大宝贝也整天吐槽的“放下过书和平板吗”,“风哥没认识我之前,与和尚有区别吗”。 没认识楚非昀之前,除了学术和行业,日子对于秦风的确没什么意义。 ——但秦风突然想明白,攻击他的学术造假,其实是在拖延他的父亲,与他同一个大方向的领军专家,某成立了半年的多学科联合、罕见病攻关项目的首席科学家,秦伟树。 此时有拨人把质疑越炒越热: 「为什么神外领军人物的儿子,经历这么顺?」 「作为临床医生,提拔的经历是顺,但还不是一般人做不到」 「但学术上,去年十月就被s大学生,实名揭发动物实验数据造假」 「虽然s大自查自纠,但后来调查不了了之」 「查他毕业前发表的论文,与他老子的师弟、s大洪教授当年的课题就很类似」 「资本太子,难道不是学术王子?」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去年十月秦风被诬陷,调查不了了之,是因为连那个所谓的s大学生都不存在。且秦风早就把原始数据多方存证,但也须拖到今年3月才出调查报告。 那些人先用“8年学制”这个年度敏感话题引起注意,核心攻击点落在更专业、更不易被快速证伪的数据造假、和学术关系质疑上。 反正公众听懂的不多,而所谓的“专家分析”只会让水越来越浑。 秦伟树一旦被传出为儿子造假,哪怕学术委员会只启动调查,他一旦失去项目决策权,牵涉可大了。 小则只是经济利益:至少他妈陈英在华瑞的地位就很被动。而华瑞就更被动,毕竟华瑞发家一开始,就与他爸在行业内的成功有关。 一家人捆得紧紧的,也是老秦和陈英多年虽感情平淡,日子也照过的原因。 而往大了说:罕见病项目暂停一天,拖延了医学项目的研究进展,进而成果遭别的研究机构抢注,就是在损害公共利益。 落到最后,这锅,最终还不是与老秦紧密合作的各大机构共同来背? 秦风一边改签机票,一边打电话给母亲,商量应对之策。 “先回来吧。”在海湾市的陈英,此时也看透这条绳索。 责怪秦风没用,陈平真正想报复的,不过就是她这个姑母而已,反而儿子被自己拖下水。她现在后悔死了,在这两星期没有更严密地防守舆论的攻击。 指望老秦?老秦现在已被架在烧烤叉上,难说什么时候开始烤。除了自证清白,更不可能为儿子鸣冤。 “陈平,你究竟想怎么样?搞垮华瑞对你有什么好处!且你身在医疗行业,明知科研开发的重要!”她怒目而斥。把陈平带回家,的确是年轻时的她为了激励儿子的鲶鱼策略。 “这个嘛,刚好转向发展我的银发经济呀……”得胜了的“鲶鱼”,向她露出血盆大口。 楚非昀的车,碾过阿尼村阿旺大姨家门前的石块,晃得他一阵头晕。 家养的瘦巴巴的黑狗,立即从门口阴影处冲了出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死死盯着这台原来浅紫、现在满身黄泥的路虎,喉咙发出威胁的咕咕声。 见这铁家伙不管不顾直铲院里,瘦黑狗缩回屋檐下,汪汪大叫。 狗就狗呗!他不能下车。要是装了轮椅再爬下来,还有气焰可言? 小爷是来谈判的!年轻男孩哪管得了那么多,直接停在院里靠近屋子处,对着屋子猛按喇叭。 现在两点半,晒得很,女人们一般在劳作,而男人这时间都躺屋里歇着。 模模糊糊中听见狗叫得这么厉害,再加上小睡时被就在屋外的汽车喇叭声惊醒,一个中年汉子怒气冲冲大踏步出来,张口就骂。 看表情都知道他是在骂人,楚非昀不想理他,也不懂当地话,就大声喊“阿旺!” 这可让大姨夫更来气: 妻妹死了这近两个月,阿旺爸一直把阿旺丢他们家,自己却在东部与厂妹鬼混! 天知道这阿旺有多难管教!阿旺2岁的妹妹倒是深得他心,但阿旺又把妹妹盯得死死的,不让他抱抱。哼! 他骂老婆同时,也天天骂这孩子,特别是那孩子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要不是看在唐老师说,阿旺和妹妹每人每个月,得一个有钱人赞助的共计2400块钱。收养他们? 楚非昀自从一个多月前被阿旺所伤,也不是什么圣母的他,虽然钱还是给,但想他还像以前那样哄着孩子?不可能! 被点燃怒火的他,也与姨夫对喷起来,但由于语言不通,鸡同鸭讲。 不得不说,挺有趣的,引来一拨闲闲无事的村里人。 但此时,在山头放羊的阿旺,被邻居通知后火速赶回,成为楚氏炸蛋引爆的导火索。 作为12岁的孩子,母亲被外人医生治死,而这个小哥哥开始说给30万给自己,后来又不给了,改为他和妹妹各给一千二,给大姨家养他们。 第167章 唐老师和杨老师劝过孩子,忍耐至9月到县城上初中,或到学校宿舍与老师住两个月。 但大姨舍得两千四百块?要知道这可已经高于当地每月人均收入了啊,更别说只是纯务农的他们。好说歹说:两个老师才来一年多,阿旺你信唐老师,都不信自己亲姨? 于是12岁娃一边忍受着姨夫的骂,一边妥协于大姨的泪,一边在家里干尽了活。委不委屈? 要是娘没死,他会这样! 两个月前还只是脾气拽一点的孩子,被连续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践踏过幼小心灵,就像被蛇精毒液浸染的葫芦娃,迷失了方向。 对秦风这个看似能救活、但实际没救活他娘,还眼睁睁看着县医院收了大姨1400块钱的少年,对这个驻乡医生的仇恨越来越深,一切苦难都是他引起的。 所以控诉秦风的视频,当然就是他拍的;上次拿篮球掷楚非昀还不够狠,这次还不是送上门来? 此时见这瘫子出现,阿旺本想先哄他下车,拉到屋里一顿揍。 怎知道楚非昀比他更火,直接叫嚣:“阿旺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录视频澄清此事,别说30万,从下个月,一千二,你一分钱都没!” 其实楚非昀就威胁一下,毕竟这钱已全部交由唐老师介绍的信托机构,说句不好听就算楚非昀死了,这一千二也是会每月给到两个孩子的监护人,直到他们18岁那天。 但一个小孩哪懂信托不可撤销? 阿旺骂他很多句,为了一千二,还真就答应录了。 楚非昀果断拿出手机,拍摄,保存。 达成目的还没解气,老虎不发威当我病猫了? “给脸不要脸!小爷瞎了眼!才会被你这可怜的小样给骗到。” 这里的十几分钟吵嚷,早就有一圈人在围观。 且现在已是暑假,人群里有一两个年轻人混在其中,问就是放暑假的大学生,被《大山里的眼睛》记录片吸引而来此探访。不奇怪吧。 他们手里的手机把这些内容拍下来,特别是把路虎的车主,400多万粉丝的楚非昀的嘴脸,拍个清楚。 黄叔来到阿尼村时,楚非昀已得意洋洋地向他出示了刚刚拍下的澄清视频。 黄叔:“好好好小祖宗,赶紧回去吧。” 楚非昀看了看时间:“还要去机场接风哥呢,迟了大半小时而已。” 黄叔:“秦医生现在已经乘机回海湾市了。为了你的安全,赶紧跟我回村里等他。” 秦风回海湾市?楚非昀想打他手机求证时,“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当然不肯回去,执意去机场。 黄叔哪敢放他独自一人?只好带楚非昀去机场。 坐在后座的他,刚刚想用自己的400万粉丝账号发送阿旺的内容,突然想起,这是未公开的,只是谭天告诉他而已。 急忙停住手的他,又把刚才的内容上传网盘,发给秦风。 按说秦风收到后,会把文件转给他的律师。 傍晚七点多,他们才到自治州机场。照理说这时秦风早已在此落地了才是。 但按黄叔说的,秦风已经回海湾市。两人当然啥都找不着,电话也打不通。明明按时间查航班记录,起码半小时前已落地了才对。 楚非昀忧心不已,也不敢离开机场,也已没有飞机回海湾市或粤省城。 一直等到深夜,秦风的手机才接通。 他犹豫很久:“楚非昀,你别急,先听我说:我们先假分手,我保证,这是权宜之计。像以前那样……” 第121章 “什么假分手?”楚非昀只觉得声音有点发虚。 “就是, 像以前那样,我这边一取得了什么成果,有了与之谈判的资本, 我们就复合, 说好了。”秦风也越发低沉。 “秦风, 你觉得现在的情形,和以前你妈反对我们那时一样吗?” 他单细胞而已, 又不蠢。 秦风当然也知道, 楚非昀一向聪慧通透,只是主观能动性不够,被形势踢一脚走一步。 “还是, 秦风, 你想说的是, 和……大半年前一样?” 他不敢追问的是,秦风说:我以前追你是为了对付我妈, 我对你没什么情意,特别是你还印证了我一生人唯一的污点;实则是谭天能帮到你, 我只会拖累你,你跟了谭天吧, 我们就算了。 这样的话, 想一次, 就想死一次啊。 “不是,楚非昀, 你听我说,就是假分手,不要让大家知道我们还在恋爱,实际上, 我们还一直想着对方,常常在微博上悄悄与对方说话,好吗?” “谁知道我们在恋爱啊?网友?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男孩真诚地疑惑。 秦风再也无言以对。 再多借口,其实还是难逃“为你好”。 “好呀,我知道了。假分手嘛,我们一年分两次,一次分半年,驾轻就熟,我可以!” 楚非昀的语气变得欢快起来,“这次剧本是什么?偶尔也玩一次霸总追妻嘛,不过我要追妻火葬场,把你虐生虐死再把你一把甩了。不对呀!是追夫。我才是上面那个!要是你不让我做上面的,就……嗯,反正我知道了。拜拜!” 然后马上挂了线。 在这个自治州小型机场的m记里,坐对面的黄叔见他讲完电话,又拿起第三个巨无霸啃食起来。 受过医疗训练的护工对于这些慢性疾病,等于半个医生了。这吃太多了吧,万一肠胃太过胀满,很容易高血压危象发作。 要不还是把他带回海湾市? “不回海湾市,这周五还有一场与自治州文旅的直播呢。” “那,周六回去?反正秦医生也要在那边呆上一段时间,起码到8月20号他休假结束?” “没必要看着别人时间和行程呀,反正现在是我自己的休假,爱呆哪儿不行呢。您不用担心,他不在的话,日薪我会照付给您,又不靠他吃饭,对吧。” 这小祖宗平静得有点让人害怕。 “那早点回去休息?”黄叔弱弱地建议。 “好。”虽然这么说着,可是沙拉酱糊了一脸,他自己没发现?! 就在这个下午,时间稍早几小时,海湾市区华瑞总部。 办公桌前,陈平刚收到某些人发来的语音和通话记录,抬头见周强走了进来。 刚开口叫了半句“爸”,一见张一帆跟在后面,马上改口:“周总,张董,二位好。” “逼秦风退股的事,你这边没问题吧?”周强随意在沙发上一坐。 “查去年9月高新区新地块的拍卖中,有块五十多个亿的小地皮,陈英当时是以秦风的名义拍下,被她视作是与儿子和解的礼物。 当时她递交拍卖资格审核时,是以华瑞要建新院区的名义,而实际上却是私人花钱买下。我以这笔钱的来源和去向,让我们的人匿名向经侦部门举报。” 陈平汇报。 张一帆向陈平点点头,又拉开了办公桌对面的转椅坐下来。 作为陈英亲师弟的他,30多年来一直紧跟师姐,光他俩,直到两年前也一直持股51%,就算不加老马老程等几个搞医疗技术出身的,姐弟俩也足够说话的份量。周强以及别的两个,合着也不过才33%。 但自从去年,他从周强露在外面的冰山,而略略猜测出水下部分有多大时,他真萎了。 做再多科研也是要变现的,而目前这年代,资本才掌握着最大的发言权,技术也是要讨好资本的。 眼看一向被视为太子爷的小风,去年因为那小网红,还是个男的,使计分走了他妈近一半的股权。 母子已难齐心,为什么不趁机抱着周强的大腿? 现在他们的计划就是,趁着舆论中,学术造假牵连秦伟树、而影响华瑞核心研发,秦风被指控医疗事故与医学人文严重欠缺,创始人陈英两母子疑被经侦立案,再散播周强暗中抛售股份,就可以压低华瑞这个非上市公司估值起码三成以上。 然后以“持股17%的大股东损害本企业声誉”的理由,逼迫秦风退股。 毕竟医疗行业最重视口碑,早年他们这些医疗派系在创业时同心同德,早就写入公司章程: 若股东的不端行为,影响到公司估值暴跌30%以上,必须强制退股,所退股份由原有其他股东认购。 周强又一拍大腿,嘿嘿笑道:“五十多个亿的’小’地皮,长进了啊!” 陈平微微一笑,脸皮就是用来打钉子的。 那当然,他头脑也不比秦风差,身高长相也没差,任何条件都不比秦风差。 当年要不是他爸……想安安稳稳在公立。 要是他爸也加入与陈英一起打拼,就算陈英是大头又如何,以他爸的能力,起码能与张一帆平起平坐吧。 如果当年他爸不猝死,他要当鲶鱼? 陈英随便给儿子买50多亿地皮当礼物! 不妒忌? 不!妒忌! 第168章 张一帆又赔笑:“老周,那17%,您要了大头,可别忘了分点汤给我们啊。” 秦风一旦退股,作为最大个人股东,怎么分,周强拥有最高话语权。且计划压低估值近40%,华瑞光是科研财富和专利费就不低,用六成的价格购入这些股份,其实赚翻了。 周强大手一挥:“哎,说什么呢,怎么能不顾大家!我的提议,按现在的股权比例分吧。这几年,大家手上都有点钱。”又补充,“那几个只有5%的,至少也分1%给他们。这样看,你我,那婆娘,各要3%到4%。” 还要分给陈英?张一帆露出个疑惑的神色。 倒是陈平先笑着说:“昔商末,贤者姬昌入朝歌,妲己献计、以其子伯邑考之肉制成肉丸试之,而姬昌为保己性命,只得大啖其子之肉。 今时今日,让秦风身败名裂,再让陈英与我们一起分了他的股权。她不得不要,因为她再不要,股权将越来越薄。” 周强又拍了下大腿,哈哈大笑:“就说阿平的办法好,这孩子可以!” 张一帆出去后,周强倒是低声追问起细节来:“陈英那事,就是资格审核那时,提交了管理部门审批新院区的批文而已,毕竟钱是她自己出的,经侦查不了多久,便会水落石出。你现在有什么办法,快速逼那小子签下自愿退股?” 拖下去对他们其实没好处。 不说秦风那些所谓的医学人文事故,本就是舆论嫁接。 就算是最慢的学术查证,也不过半年左右会有初步结论,而秦伟树手下的学术派别早就反应过来,联合为他喊冤。毕竟这部分表面动的是学术科研蛋糕,实际也是别的资本的蛋糕。 陈平便出示了刚刚收到的,关于楚非昀一直与秦风暗通款曲的实证,还想假分手欺骗网友,以及,楚非昀表面一套光鲜励志偶像、实则新富欺压草根留守孩子的影像。 “这些足够毁这小男生的事业根基。” 周强皱皱眉。 不就个巴巴上赶着抱秦风这富二代大腿的小网红,不就这富二代如何情深似海、难舍难分。这些在资本家眼里算什么? 见他不赞同,陈平解释:“爸,去年秦风为了这小男生,怎么跟他妈撕的,您忘了?我敢相信要是出示这些给秦风,他会权衡。” 周强不以为意:“这小网红估值撑死两三亿,还是虚的!他一年净利有一千万吗?怎么就威胁得到上百亿、就算折价也有60亿的实打实的华瑞股份啊?再不好听,两人分一半,每人也有五十亿吧。” 陈平微笑:“要是对于这网红的资本方谭天那样的人,那是绝对威胁不到。但对于秦风,深知楚非昀的事业也是他的精神内核,秦风是绝对不会因自己而毁了楚非昀。他当惯东宫太子,道德感太重啦。” 而去年,秦风因愧疚把手头最容易快速变现或转让的资产,近十亿转给楚非昀,还有每季度分红所得,但楚非昀一分钱都没签收过。 说得好听就是赤诚,说得不好听就是蠢。 所以大家都知道用钱收买这小男生,做不到。 周强沉吟下,也没反驳。最多这波彻底与秦家撕破脸而已,以他们秦家两夫妻也没法报复他,资本实力不是同一量级。 他抬脚正准备离开,陈平叫住他。 “爸。”现在没有外人。 “嗯?” “秦风退的这些股,我能不能也分上一口?”陈平鼓足勇气。 周强停住脚步,想了想:“怎么,市区云顶花园的小房子,住得不满意?没事,我再让人给你两套。” 说是说“小房子”,就像英皇室所谓的house,都不是普通人想像的“壕死”。 不动产,能有股权香?看着都是几亿几亿的事,但话语权完全不同。 陈平注视着周强,似乎在暗下决心。 周强再确认:“你……不是看陈英那婆娘不顺眼?替她继续发展华瑞?我想你以后帮着蓉儿,两夫妻搞其他大事业哩。” “爸,首先,我想在这儿试试。毕竟银发经济是我最熟悉的专业,这是我的试炼场,也请爸看看我的实力,让爸放心。 再者,您说我帮陈英发展华瑞。但我认为,华瑞没有姓,天下,也没有姓。” “好!好一个天下没有姓!行吧按我的股权比例,大概能拿个4%上下。我不要,你的。” 年轻人啊,就该有野心,他年轻时野心也不小,反正对于他周强,这些就跟孙悟空的寒毛似的。 想想他又转过头:“阿平你叫我一声爸,有些事我可要教育你:做事手段要光明些。拿小网红的事业威胁秦风是对的,但别搞出人命,万一那小男孩死了,秦风不管不顾起来,容易反噬你自己。”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陈平冷笑:只有东宫太子才有资格光风霁月。而我?就连这一点点也要争得心惊肉跳。 秦风刚刚从禺市落地海湾市,就被带到市区某公安部门经侦科室。 这就是为什么楚非昀一直打不通他电话。 被侦察员问起高新区那个新地块。当时母亲提过想以此与他和解,但他执意要了华瑞的股份,其实对这个地块的事所知不多。 经过几个小时的问讯,已至深夜;据说母亲也还在隔壁接受问讯。但他管不上。 走出公安局,与莫律师分别后,坐进来接他的车里。 看着楚非昀发过来的“阿旺澄清视频”,小孩满脸不情不愿,比那个诽谤的视频更像假话。 整他秦风可以。他有存证,终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没必要再带上楚非昀。 秦风下定决心,打出那个“假分手”的电话。 事不过三,楚非昀早该心碎。 相信他会重新振作。 希望那颗被重新拼接的心里,再没有秦风的影子。 回到高新区华庭的32楼公寓。 就算两个主人不在家,负责卫生的李姨也会至少每周更换一次床品,以保证主人随时回到家都有洁净用具。 所以枕头上,自然不会留存他们一个半月前回到家,在家激战半酣的痕迹。 他不在时,楚非昀多与小豪几人住楼下31层,所以这儿连宝贝的衣服也仅有数件。这已是秦风能抱着入眠的点点物品。 秦风登入两人曾经使用过的微博小号,f2y,和楚非昀的y2f是一对儿。 自从去年11月11日,与陈平竞争执行董事失败、按他暗示的谭天的意思,打电话让楚非昀离开自己。如果他秦风不想,不是想不到办法。 最坦然又可怕的是,连他自己也认同,楚非昀应该离开。 这个账号,他当然后来一直没登录过。 此时,从抽屉翻出另一台手机、获取短信验证码。 楚非昀说过的,那半年,他的确给秦风发了不少私聊: 11-13: 喂,我们再谈谈,好吗? 11-13: 我看了你大号、还问过你爸,说你跑西部去了?跑什么呀,实在无法理解。 ……(分享了好些岛国新奇事)…… 11-27: [图片] [图片] [图片] 你看,我,在爆揍你,哈哈哈哈!拳拳到肉,太爽了。 秦风大略看得出,这是他们那款《天帝之子与花椒童子》ip的原形,当时还是不太精细的、是叫线稿还是初稿之类的画作。 11-28: 哎我还突然想到个好主意!最近要好好干活,别死了啊,我还会回来虐你。 12-24: 两眼一抹黑就是干。其实我发现,你给了我一段很安静的日子。想想要是天天只想和你亲来亲去,什么念头都丢光了啊。什么,你说我会与小豪他们叽呱?他们能跟你一样么,要我一想到他们就想啃他们,那不可能。 西部冷不?开始下雪了没?岛国冷成狗。室内不冷,不过老孙不太让我外出。 今天是圣诞夜,发现岛国人很喜欢互赠圣诞礼物,我们就虹姐从海湾市过来给我们搞了个圣诞叭,而大多数人只想睡觉,拆了礼物就散。 12-25: 谭天说我前几天向他脸砸马克杯,肯定没扔爽,今天给我送了个陶瓷杯。我翻来覆去看有没镶金子啊,或者里面会不会是黄金做的杯胆,可惜失望了。他说他自己做的,去岛国某某工匠那儿学的。 妖,真狠不得又砸他脸去,这么有钱只送我个土不拉叽的土杯。 我很俗的,就爱风哥拿房产证撒给我的爽。 他立马给我支付宝转了九位数。我按了回退、又骂他:x,在你眼中我就俗成这样子?滚! 1-1: 新年快乐!给你看,有个小男孩举着鲤鱼旗耶[图片]我让他借我玩玩。 老孙整天管着我,不让我露天,说太冷怕我病了。人哪那么容易生病啊,要他是我爹我保证和他吵起来。 1-22: 哈哈,老孙居然说想回国陪他老娘,过了年想不来了,太好了!不过他也真好,老娘都80岁了,还说我以后去到渤海边找他哈啤酒,地图直线看,离岛国还蛮近的。想去的地方又多了一个。 第169章 02-01: 我们的动漫短片提交二审了。 02-05: 阿强和小豪都回国过春节了,我不想回,还好有雪儿小茵陪我。果然女人就是靠谱,哈哈哈! 秦风,你要是再不回复我,你不信我不会找个女人?或者找别的男人?你就这么笃定,我一直一直还会喜欢你?行叭你赢了。 02-16: [图片]和谭天到标志塔附近的餐厅吃饭,这么看也没多漂亮嘛。 02-16: 喂喂,我和谭天两人吃饭被拍了,说我们在约会,你信不?反正我是不信的。 这么一说,感觉我像个说谎的渣男似的。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你是天边的风,他就是水边的虫,就酱紫! ps:前两天他居然送我情人节礼物。是块巧克力,我再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仅仅是块巧克力!难道就不能是块黑金吗? 一口咬下去,好吧,它居然还真只是块巧克力。 还有一叠房产证。哎,他一个地产企业家的公子,送我房产证?就像卖猪肉的送我两块猪腩肉那么无语,起码肉还能煮煮吃了呢。 3-14: 秦风,你要是再不理我,我跟小豪雪儿他们说的,我们是假分手的谎言,就快圆不下去了。 4-28: 你就真没想过,我也有可能放弃? …… 秦风想,要是楚非昀四月份就下定决心放弃他,该多好。 第122章 5-10: 说笑的, 怎能放弃,都钓了你那么久。 你那ng项目,在北美通过fda了吧, 估值起码翻了两倍叭。我这么俗, 此时不谋财啥时候谋?哈哈! 三审的片子已通过技术审核, q影业正式接收了,我超有空哒, 一定要去西部找到你! …… 就是这条微博后的再一周, 楚非昀眉眼弯弯,出现在火塘乡医疗站马路对面。 点亮了寂寞的山村,也点亮了秦风的初夏。 他把头埋在爱人的衣裳里, 读着微博上, y2f的, yun致feng的,独一无二的偏爱。 可惜, 一年分两次,一次分半年。 浑浑沌沌至天明。 他摸出手机。微博上一个匿名新账号关注并@了他, 发送了个链接。打开一看: “新富阶层的网红绯云,如何引诱和逼迫失母幼童”, 以及“如何与秦风假装分手欺骗网友”。 那些可以摧毁楚非昀这个励志网红的道德与诚信根基的, 完整过程的视频、录音。 他就知道, 以楚非昀的性子,一怒之下哪收得住粗言秽语?与阿旺大姨夫对骂时, 就可以给这个公众人物扣个无礼的帽子。毕竟,成年明星私下叼根烟都能被批判一顿。 且他哪可能说得服阿旺那颗,已被委屈和仇恨浸染的小小内心。 果然,楚非昀一冲动之下, 对儿童采用了欺骗、威胁和恐吓的语言。 如果这些内容公开,无论从绯云自身,再加上只要有人稍加引导,连他要维护的秦风,都会陷入更被动的境地。 秦风起了床,从门边的柜子上倒了杯温水,站在卧室窗前,看着远处海景,慢慢啜饮。 这事是陈平做的?谭天又参与了多少? 毕竟是谭天首先给了楚非昀这个消息。但也没理由啊,在这半年时间里,楚非昀也没有爱上他。害楚非昀对他有什么好处?且如果爆出这事,楚非昀只会认定是他的鬼主意而更厌恶他。 但没能让他安静思考多久,早八点半,华瑞董事长张一帆的秘书就通知,邀请大股东秦风博士于上午十点正,在华瑞总部会议室,非正式见面。 他问了下陈英的秘书,她凌晨五点才出了经侦,现在在市区家中安睡。 “我知道了。不必特意叫醒母亲,等她醒来再作打算。”亲情不足,但始终还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风少,请记得没有陈董在,您别与他们说定任何事情,凡事交给律师。” 呵,他30岁了,这还用得着教。 既然是非正式见面,他让司机十点才来接他,再磨蹭一会儿。从高新区去到华瑞市区总部,将近11点半。 可陈平简直像在他附近装了监控似的,居然在高层电梯旁等着他。 “哟,小风,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关心得夸张,“你说你一个神外的医生,金尊玉贵的太子爷,怎么能让手受伤呢,这不就完蛋了吗?” 肩胛骨折近三周,秦风的左手仍使不上力,还是只能悬吊在身前。 “不劳表哥挂心,只是轻微骨折而已。日子还长着,能看得到表哥表嫂,儿、孙、满、堂。” 两个表兄弟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多年,但从来玩不到一起,呼叫对方时通常也连名带姓。但此时真心加起来估计不足一个手指甲大小,反而亲热无比。 但陈平脸色一变。 与周蓉儿未婚同居到去年底结婚,已一年半以上,老婆的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 只是周蓉儿爱玩而已,两人30岁上下,会有孩子的,他告诫自己。 电梯到来,在华瑞总部一向地位不低的秦风,自然而然先迈步进门,冷不防,被陈平推了一把。 最近很怕人触及后背,秦风小吃一惊,箭步进了电梯后、几乎贴着内壁站定。陈平的手段不会这么低级、趁这档口在电梯里揍他一顿吧? 门一关上,两人表面还算沉静,内里如同两只困兽呲牙咧嘴。 “秦风,交出股权。” “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么听话的人?” “你没得选择。既然有人能拍得到那些录像。” 果然是他,秦风不由得正视:“你想干什么?” 电梯门“叮”一下打开。 小型会议室里,尚没什么人,只有周强推荐的另一名执行董事albert,还有与周强一向交好的、持股3%的两名小股东,张一帆的秘书坐在首侧的秘书位置。 见这些鱼虾,秦风也懒得进门,直接回头对陈平说:“小陈董,我先上个洗手间,麻烦通知一下张董事长。还有,烦请你帮忙问清楚,如果是董事会的非正式会议,我不够资格,就先不打扰各位了;若是股东会议,请留意一下在坐的人,是否都具备参与股东会议的资格。” 然后欣然抬脚走开。 秦风不来不行,为了探对方的底;但仅凭这些人员,吓不倒他。 既然众人所见,他单手如此不便,到洗手间肯定很慢。 由于张一帆的秘书是个女生,只好由另一名小股东到男用休息室找他。所以他终于磨蹭出来时,迟到了两个小时的股东非正式会议终于开始。 进到会议室,张一帆已经坐等,也请来了老马。再加上两名3%的周强派系的股东。 秦风扫了一眼,轻笑着打断了张一帆刚想寒暄的嘴脸:“张叔,虽然您通知我,这是非正式会议,但……这儿的人好像不太够50%股东吧。” 张一帆连忙说:“老周就来。这不说好了是十点么,现在都12点了。” 秦风:“原来张叔想教我如何做人,晚辈受教了。下次如果您可以教我如何骑墙就更好了。” 张一帆微有些吃惊,怎么大半年不见,这小太子好像换了个芯?他以前说话可不会这么夹枪带棒。 老马打着圆滑:“说正事说正事。老实说,今天我回到办公室才被临时通知来开这会议,我都不太明白为什么只有这么少人。” 同是医疗派系,虽然他是张一帆的同学,但他早年常跟着陈英一同跑业务、与上头谈判,相比起来他的傲骨比张一帆还强上一点。至少说理。 张一帆拿出一份本省某资产评估事务所的、带证书编号与cma评估章的报告,声称,由于他秦风的个人行为给集团带来不良影响,导致估值严重下跌,多名股东一致要求他退股。 秦风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但此时,看似刚吃完饭、还抹着嘴的周强走了进来,居然远离众人走到最末才坐下:“哎哟,现在的年轻人啊,说十点,十二点多了见到人。怎么,说到哪了?” 正主儿来到,秦风也不和别人打马虎眼,单刀直入: “周总,十年前您入股时,我母亲陈英正值壮年,得各位交付重托而担任董事长。您赞同她的经营理念,也与她一直关系良好,对刚成年尚未踏入社会的我,也多番提点。 这十年来,或是说自从四年前,陈英女士从董事长一位退下后,华瑞虽然也经历风雨,但都未出现任何重大过错。” 他倾身向前,注视对方:“我想请问周总一句,我们一家三口既没断您财路,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周强跷着二郞腿,哈哈大笑:“哎哟这说得我当叔叔的都心虚起来。就事论事,小风,你是个有头脑的,叔怎么会不看好你?但你们这些搞学术的呀,就想着投资、闷头搞研究,成果啥时候出来呀?指不定。叔的钱也是钱啊。” 秦风轻笑:“不对吧,周叔,据说您身家成千上万个亿,在我们华瑞这儿才一百出头,对于您可不是九牛一毛?” 第170章 吃饱了慢慢打了个嗝,周强摇摇头:“这说的,蚊子腿的肉也是肉啊。昨晚我还跟我女婿提点,让他那银发经济多跟你学习呢。在我们把大量资金投入到这些长期回报的项目上时,滨海那边早就赚得盆满钵满啦。对了,滨洋市湖滨新旅游区,我知道你去过了。你看吧,滨海早就进驻。” “那不如,周叔您退股,投资滨海去呗!我们秦家收了您手头的股份,价格不会亏了您。”秦风再笑笑。 “小风啊,我都不知道你自从与那小网红交好之后,人怎么就变了呢,可惜啊可惜,小年轻为了谈个恋爱!”周强大摇其头。 “我要是不变,当然还是算得准华瑞17%的股份价值多少个亿,而我的同性恋人在他行业估价只有多少。不就因为我变了,才被你们拿捏吗?” “谁拿捏你了,告诉叔,我帮你解决。”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对了,你该不会以为那些造谣啊是叔让人干的吧?没有啊,没有。举报你母亲违规拿地那事,听张董说,内部已经在自查。” “周总,到目前为止,陈英女士只是’疑似’违规拿地。您该不能越权代公检机构下定论吧?” “失言失言!”周强手一摊,“吃饱了,饭困。” “我就说嘛,周总您再厉害,也不至于指鹿为马。”从狐狸口中难套出话,秦风也有点无可奈何。 这时,这会议室的门被轰然推开。 陈英风风火火,后面还跟着老程。 老马先站了起来:“英姐,你总算来了。”嘴皮子他不厉害,但心思清。 秦风心下一算,老马这一划清界线,这边两母子加老马老程,那边周强张一帆再加两个小股东,刚好46:46,谁也没占便宜。 陈英首先看向首位。 张一帆稍一躲闪,但已没了退路,也清了清嗓子,关键是,再得罪周强那就两面不讨好了。 她也不多言,来到秦风身边,慈爱地看着亲儿:“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告诉妈。” 大半年没见了,虽然大半个月前、秦风受伤后,阿琳代她探望过,也拍了照片和视频,但总归是亲骨肉啊。 但她同样犯了错:秦风并不擅长表演母慈子孝,只略略低下头,轻声致敬:“母亲。” 好个草台班子,一室静默。反正谁也啃不下谁,不如散了。 现任董事长张一帆便说:“我们周五下午两点,再举行临时股东大会。” 秦风拿起刚才张一帆让秘书递过来、而他没的接手的那份“股东联名”、以及具备资质的资产评估事务所的报告,打算回头交给他们家莫律师研究。 老马老程随他们两母子而出。 但就在他们准备进入陈英的执行董事办公室时,秦风看见隔壁的陈平的办公室里,有几人鱼贯而出。 走在人后的陈平,大大方方地朝秦风比了三个手指、勾嘴角一笑,再毫不在意地与人离开。 秦风明白他的意思。只给他三天时间,自愿退股。 三天后,就是本周五。下午两点举行临时股东大会的时候,若投票落败,也会强制退股。 同时,如果记得没错,楚非昀曾说过,那天他有一场与自治州文旅的直播,若秦风抵抗,彼时是陈平他们最好下手的机会。 陈英正与老马老程商量,怎么在投票中说服另一名持股是5%的股东老肖,以保证她这边有绝对的51%,但见秦风却一直还站在门口。 被陈英的秘书小声提醒,秦风才回过神来。 他们商量,要说动老肖,估计最直接的就是使用钞能力。 而周强那边估计也不例外。 而就算本周五赢得,本就是险胜。 且一家三口现在还没摆脱被人文诬陷、被学术调查、被经济侦察的事实。下周、下下周他们再度拿出份更低估值呢,他真有能力把这事拖好几个月? 窗外,是一线繁华大城林立的高楼;门内,母亲和两位叔伯露出疑惑的神情。 在此之前若是输了爱人,哪怕赢了世界又如何? 第123章 陈平回到云顶花园。 问保姆:“太太回家了吗?” “太太带了朋友过来参观。” 陈平点点头, 便沿扶梯上二楼的书房。 据说扶手上这种木头,是用了什么非洲加蓬黑酸枝木,一段木头就要长350年, 一阵淡淡木头味儿。比陈英这婆娘的家, 还有品位得多。 二楼有两间书房连小会客室, 他和蓉儿一人一间。还有几间客房。三楼则是他们主卧、三个儿童房、半个露台。 可惜房子再大,他那位当了一辈子护工的妈也只留在省城。虽然这五、六年来有儿子丰厚收入供养而衣食无忧, 且给她另置了宽阔住宅。 很显然, 周强是不会打算让女儿面对有可能的婆媳问题,提点过他两句;就如陈英以前也太不愿与她交谈。 甚至,陈平自己。 娘是娘。但观念浅薄, 与她说不了几句话。 迈上二楼, 便见老婆周蓉儿与两位小姐姐一起走出来。 一见陈平, 两个女孩便招呼:“陈总,”又调笑, “蓉姐,你的富豪老公回来了。” “老公等等我!”周蓉儿嘻嘻哈哈送她们出去。没两分钟, 转头跑上楼梯,一把撞进陈平怀里, “想死我了。” 两人在二楼小型吧台上释放了激情, 又滚在宽阔的沙发上恋恋不舍。 “哎, 她俩都羡慕死我了,说可没想到华瑞秦家的表少爷, 也这么有钱。”周蓉儿捏着老公的鼻尖。 摸着她发丝的陈平一挑眉。他要是能在秦家得到现在这些,也不至于…… 他拜在周强门下、与陈英秦风撕破脸夺权的事,就是集团内部高层知道得一清二楚。再低层次些的,也就知道秦风因为6年前对绯云的人文过错而被下放。 更别说周蓉儿这女孩, 从不露富。 去年过年前在酒吧认识的,人长得漂亮大方,性格泼辣,家乡榕城又是陈平母校h大所在地,看得出原生家庭家教还不错。 她对陈平也很有意思,暧昧一个多月,就趁着3月份陈平配合秦楚两人,演那出假分手大戏被发配回市中心,两人顺理成章同居。 这女孩小他两岁,名校计算机工程硕士毕业,在海湾市的一流it公司,前年当上技术部门小主管,年收入比陈平这私立医院康复科医生低那么十来万。 无论是她自己供的单身公寓、实用车型、还是后来她搬到他供的婚房,都是两人分摊着家务,也常常play得两人都开心。 同居半年左右,确认她是理想的交往、甚至结婚对象。 陈平求了婚。而周蓉儿答应了,才让他见自己父亲。 恋爱大半年,她从未详细谈论过自己家庭,只说爸爸手下管着点人。所以当陈平发现她爸竟然是那位,在华瑞总部见过的、那位据说深不可测的资本大佬周强,他差点以为,嗯,在做梦。 比中彩票还梦幻。幸亏他当时没有立即抬手打自己一巴掌。 陈平曾很惊讶:“为什么要装穷?” 周蓉儿:“我装穷了?姐拎的包包,你说这多少钱一个?” 是她的高级牛马收入能覆盖的范围,所以陈平从未怀疑过。 周蓉儿吃吃笑道:“我的梦想就是当扫地僧,有一天公司要倒时,我一个电话打给我爸。” 陈平想,她所在的这家一流it公司能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难道你爸不需要你去联姻什么的?” “要不你以为姐为啥当牛马?万一他逼婚,我逃啊,学it,我逃到外国去都养得活自己。” 陈平再追问:“你爸……难道看不上秦风?” 周蓉儿点着他脑袋:“来,你说说我老公比秦风差哪了?别说他是个男同,就你说的,他妈那性子,有哪个女的敢嫁他,后有得鸡飞狗跳。再说了他们家不过也就几百个e,真要说门当户对,我爸也看不上。” “你爸就这么放心让你随便找老公?”难道不需要考虑继承权问题?周蓉儿看着也不像是能管理商业帝国的样子。 “我也没随便找啊,这不我看上你嘛!我要是不说,你知道我是周强的女儿吗?再说周强是谁?你要是不熟悉华瑞管理层、没见过他,看他那大老粗样儿!” 她又说:“你别替我爸担心他的钱没人继承,他还有多少个儿女,你知道吗?” 这就是陈平所担心的问题:“我们要个孩子呗。” 哈哈大笑:“要个孩子,父凭子贵啊?陈平,我爸那种人,不喜欢身边的人太多心思。我们好好的,他不会亏待我们。光凭他给你我的房产、国外那些物业,我们十辈子都能衣食无忧。” 他以前只能认命,看着陈英给秦风的50亿礼物而妒忌。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从见过周强,欲望便已熊熊燃烧,而8月底在秦风生日宴会时认识谭天,让他的目标有了更踏实的路…… 第171章 两人结婚时的市郊山庄,以及婚后的这个豪宅,都被周蓉儿向朋友们解释为“华瑞秦家的表少爷、也即执行董事”陈平的物业。 这几个亿的物业的确是落在陈平名下。 是他首次对周强表忠心而成功驱逐真少爷秦风、取得小小华瑞的董事管理权时,周强的奖品。 但周蓉儿也直说:“你们集团的事我不管,老老实实别把自己折进去。我是知足的人,秦风这人不好对付,别我爸让你干啥你就干啥,你是我老公,不是我爸老公。” 陈平想,只有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人,才有资格任性说知足。像他,只能拼命争取。 另一边,秦家真少爷不太好过。 由于网上舆论越演越烈,学历还好自证,但关于曝光他拒绝颈椎骨折患者上飞机、以及在西部某省下的县级医院抢占mri室的事,卫生管理部门要展开调查以便给公众交代。 由于他本人因工伤在家乡海湾市养伤,本周三、四,管理部门把他召唤至省城的卫管厅进行听证。 原本我国法系应是疑罪从无。可惜舆论的影响,且这是行政管理上的问题。 秦风自己需要举证,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决策,有没人证物证,有没进行人文疏导,有没展示权力或专业级别进行压制。还要等岜木县那边的卫管部门协查县医院的相关人员,回复后再作处置。 另一边,京城s大也再次成立自查自纠小组,对于秦风被举报的,6年前论文与某位洪姓教授的课题重叠度进行评价。 秦伟树倒是没被停职,但卫管部门也三天两头到他所领导的多学科联合罕见病攻克项目组进行巡视,对每个决策都需要问询,间接给了整个项目组不小心理压力。 陈英因为那块地的事,周四又被经侦传了一次。 周四傍晚,秦风从省城回到海湾市。母亲信誓旦旦:“不蒸馒头争口气!我要能让他们把你股权退掉,我手撕了陈平!” 秦风沉默不言。客观来说,他是既得利益者,无权指责母亲一碗水端不平而造成这局面。 陈英又埋怨:“你当时要是肯要了这块地,我俩好好的,地皮也一直在升值,这不比你要华瑞好!股权不分走,我就是最大股东,哪轮得到周强这人说话!” 难道她就能忽略,周强和张一帆早就暗中联手的事? “母亲还是考虑,一旦我真需要退股时,17%当中,母亲能回购多少股份吧。” “秦风,你该不会想着放弃这股份、或是容忍把妈这么多年心血折价出售吧?你的也是我的!不到你一个人决定!” 陈英几乎尖叫起来,突然又想起,“那天,陈平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他肯定有后手,他拿什么威胁你?” 秦风不作声。 “你有什么可以给他威胁的?lonicera?他好像也是你那项目的股东?占了多少股?但ng技术核心,他掌握不了吧?” 秦风摇摇头。 “那是什么?!……该不会,是姓楚那小子的命?陈平不至于不顾律法。” 听她这蔑称,秦风的怒意一闪而过,又沉静下来。 有些东西比钱金贵,而且,对于楚非昀来说,甚至比生命更高。 明天,就是陈平给的最后期限。自愿退股;或有可能他被逐出的同时,让楚非昀的公众形象完全破灭。 “不过,老肖那边同意了,站我们。”陈英得意笑笑。 第二天早上十点,陈英亲自陪儿子去华瑞高新区医院复诊,拍片子查看恢复进度,找康复科主任亲自制定复健计划,表现出十足十的爱心妈妈。 她差半年就60,开始有了心软的痕迹,特别是看着闺蜜阿琳,儿子在半个地球外,但两母子聊起天来,像天天住在一起。她羡慕和妒忌。 可惜秦风不是10岁,更不是三岁,演不了母慈子孝。有些时光,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午时两母子在总公司附近的粤式茶楼用餐时,由于没多少可以聊的,只能靠不断夹菜来填满两人的空隙。 但秦风一句:“谢谢,我饱了。”让她的愿望落了空。 秦风离席漱口后,坐在沙发那边刷手机。 此时,一则视频消息,闯入大大小小的关注绯云人们的视野里。 环境是一个破旧的小山村,一所用旧灰黑蓬布围着砖头房子前,一个中年男人,手指着闯进他家院子的一台脏兮兮的炫彩紫色路虎,听不清在叫骂什么,反正态度不太好。 中年男人三步以外、院子正中,那台炫彩紫路虎的车主也毫不退让,手肘架在洞开的车窗、小臂从驾驶座伸出,也指着对方。 看神情,同样是在喝骂。 此时拍摄的人换了一下角度,又逐渐放大成长焦,可看清车里那人,正是被称为励志偶像的,为这个贫困县一直在拉动旅游和文创艺术的、知名网红画师绯云。 绯云是在……与这个当地人对骂吗? 就在镜头转过来拍到绯云的脸时,这段视频被加了字幕,但字幕也有趣得很,用了很多口口星星井井等符号。 一般来说,在视频中用上这些符号,都表示这个人正在口吐芬芳,而为了过审,所有的芬芳字眼都只能用符号代替。 正值午休,累了大半个上午的牛马们暂且获得一丝空闲,通常一边吃饭一边八卦。 绯云自身的粉丝不少,关注他的人更是不少。 「这怎么回事啊,励志偶像爆粗?」 「绯云不是说很喜欢那个西部自治州吗?上星期才搞完旅游推介」 「前一个星期还与当地教育部门联合,搞了个艺术下乡的直播呢」 「这是在光速打脸?话说他与这个当地人吵什么?有听得清的吗?」 毕竟视频是用手机拍摄,就算是镜头拉近了,录到一点高亢的音调,但风噪声、旁边围观者的议论声也不小,也有可能是刻意模糊了语音。 「有会唇语的亲吗,解读一下」 「字幕时不时挡一下他脸,嘴型看不全啊」 不到20分钟时间里,话题迅速发酵。 而此时,华瑞总部餐厅,也正值员工们吃饭高峰期。 好多人看着他们高挑帅气的太子爷秦风,托着伤臂大步闯了进来。 “哇塞,这战损装太ok了!” 话未完,只见秦风顾不得其他,已大步闯进的管理层用餐区,厉声喝道:“陈平,你给我出来!” 为了体现亲民,管理层用餐区与普通员工用餐区,只用室内绿植稍稍分隔。当然楼上还有几个小型宴会厅,但很少使用。 此时,本来就路人缘不错的执行董事陈平,当然也在管理层用餐区,与几个中层干部围坐在一起,心情不错。 快步走到他那桌,秦风把手机内容拍在他们几人面前:“你用楚非昀的事逼我退股,给我三天时间,我没答应你、你马上就给我搞这阴招!” 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半开放式绿植围绕的空间。 楚非昀是创始人陈英都被迫默认的“太子妃”的事,至少在华瑞集团总部的业务、行政等人员,没哪个不知道的。刚才,其实也有好些员工看到了绯云的事,正在私下议论纷纷,而原本对这些豪门绯闻兴趣不大的,反正中午闲着也是闲着,也加入讨论。 但现在正主儿直接闯进来,开撕? 人群小声议论着: “话说那网红的事,关小陈董啥事啊?怎么联系起来的?” “哦,原来用太子爷那个同性恋的事来逼他退股。” “前一段时间爆出太子爷这么多黑料,不是传有人对秦家三口子下手,想逼走这两母子。” “对呀,我也不信秦风会做出不让人上直升机的事,做戏洗白自己,这么有钱难道不会找多几台直升机?秦家又不缺钱。” “再听听。” 陈平从几个中层干部簇拥的桌上,站了起来冷笑:“秦大少,你有凭据说是我做的吗?别一来就给我扣帽子。” “陈平,你先是搞些张冠李戴的视频来黑我、搞我妈搞我爸,现在还把我前任给搞了!“ “你发什么疯乱扣帽子!你是股东我是董事,我为什么要黑你?且你现在,不是正在自黑本集团董事?” 秦风冷笑: “我们不是上市公司,需要cma估值来定股价,正常手续最快两周,从我第一条黑料爆出,至今不过19天,全套动作行云流水,再到今天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发动是否针对我退股的投票。手脚也太快了吧,你说不是早有准备我都不信! 但你知道我母亲在此经营多年,根基深厚,投票不一定逼退我,就用楚非昀的事当备案,逼我走。难道不是吗?” “秦风我再问你一次,你有凭据吗在这带节奏!” “我当然没凭据!你又不傻,这事你要是做得不干净,我还得怀疑你陈平的智商!你周二中午给我三天时间,现在刚刚到点,就给我曝他黑料,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啊!” 第172章 “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自曝的啊,秦风,为了引开公众视线别盯你一个人!” “我黑他我有什么好处啊!卫管、学术委员会对于我的调查,会减少吗?公众会不骂我吗?华瑞的估价会上升吗?我做过的就认、没做过的就不认,我就敢坦白让人查个彻底。但你,敢等到对我的调查结果出来、再赶我走吗?” “秦风,对付你,我需要用这些下三滥招数?再说你说我为了威胁你,那我当然要藏好这事,为什么要公开它?” 这道理的确没错,毕竟秘密被不公开才有拿捏的价值。 “你这么急着下手,无非就是周强和张一帆许了你好处,赶我走再分你一杯残羹!你信不信要是我退股,你一定会入股?” “我入不入股与你有关?哦,现在这么一说,我倒确认就是你自己公开的,为了保你自己,把另一半的破事抖得人尽皆知!再说你以为自己公开、我就没招了?我还有别的后招,你防也防不住!” “后招?陈平你心知,我秦风做事光明磊落,就楚非昀一个不是缺点的软肋。你后招难不成是杀他灭口?”多日被冤,全网痛骂,秦风悲愤和嘲讽拉满。 “我用得着吗对你这手下败将!”冷笑着说出这句话的陈平,终于发现多说多错。 隔着张圆桌,秦风同样气得涨红了脸说不下去。 这五分多钟,两人的争吵的声音大得,把高层这点破事抖得,饭堂百来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都聪明至极,其实他们说的,几乎都是事情的真相。 知道什么是鬼吗?打开天窗时,鬼就自行消失了。 那几个被夹在中间的中层,恨不得自己真就变成块汉堡肉。 小个子的陈英追不上高挑的儿子,现在才跑着进来。而张一帆知道这事时,两人吵完了。 此时,也只有陈英站在这儿,对人群喝道:“刚才的事谁敢说出去、拍到视频录到音的,谁敢发出去,立马给我滚出集团!” 作为创始人、多年董事长,带领华瑞从0到估值上百亿,陈英虽在老公儿子面前不得志,但放在外面谁敢不敬畏她? 她也没听到刚才两人在吵什么,但联想到半小时前看到的楚非昀的事,无非又是儿子恋爱脑了呗。 秦风无可奈何,被母亲当众说了两句没规矩。 “太子爷实惨,他爸他妈小绯云全盘被围剿。” 大家见他眼睛微红,一直在打电话又看似接不通,都议论纷纷。 “肯定是在找绯云呗。” “他们不是分了吗?” “分不分不知道,但太子爷好深情啊。” “我也好想要个这样的老公,为了爱情放弃上百个亿。” “好好干,下了班做个好梦就有。散了散了。” 秦风从来不需要体现亲民,凭着清冷外表、学术实力、再加上这个暗暗的宠妻人设,就有不少崇拜者。其他人比也比不上。 现在楚非昀被黑,再被两人互相吼这一顿,起码在场的华瑞员工,更坚信秦风被构陷。 陈平知道事情已不如他所料。但如他自己不小心所说,他其实还有更大后招。 这个热闹的中午,就是绯云与乡村阿叔对骂视频,出现在网上不到一小时,各种各样的解读、包括好些专业网友放出了尽量清理了杂音的视频。 但由于本来人声的音频就差得不多,截掉了周围人的杂音,也把绯云的原音过滤得差不多,包括后来他骂那个小孩的。 ——这就是为什么出外景,都得夹个麦克风在胸前,光用手机收录不清。 想在这一波坑楚非昀的人,总不可能跑上去对他说“来,夹个麦”吧。站在村民圈子当中,难免杂音。 只要那段“阿旺构陷秦风”和“楚非昀拍的阿旺澄清视频”没被公开,这件事串不到一起,楚非昀与乡村阿叔对骂的事就有很多种解读。 在粉丝力洗、黑粉力黑的情况下,下午一点半左右,@绯云:「非常抱歉,再度因为私事进入大家视野。这件事,我承认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今晚在与@自治州文旅进行直播时,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并非我一家之言,我也已请了这两位乡民一同出席。」 一时,此事热度更高:「做得不对?不对在哪?坐等解释!」 意见五花八门的时候,居然还有人讨论:「绯云这车颜色好炫酷」 下午两点,海湾市华瑞总部会议室,股东大会如期进行。 可惜占股17%的大股东秦风,却在休息室里待着,迟迟不肯出来,直到老程进去找他。在休息室整理好心情,秦风走进会议室,落坐在椭圆桌前,陈英旁边的位置上。 座首当然还是股东之一、董事长张一帆。 老马、老程、老肖坐在陈英秦风这边。 他们对面,自然是周强为首,另三名3%的小股东。 没有股权的陈平,本没机会参与,现在坐在最末位。但董事长张一帆允许了这位执行董事旁听:“也是更好地为股东们服务嘛,有人反对吗?没有吧。” 秦风冷冷一笑。反正两个所谓的表兄弟,脸是撕得破得不能再破了。没自己允许,他连上桌的资格也没有。 就在张一帆还在首座说着场面话的时候,深感无聊、或许也有点不屑、更重要的是关心绯云的事后续,秦风一直在很没规矩地摆弄手机。 毕竟就这十个人,全场人都看见他一直盯着手机,甚至手机还没关静音,有轻微的“叮——”推送声。 连陈英也看不下去,拍了拍他手臂。 秦风没理睬。就是摆烂,我爱人教我的,对烂人摆烂不是很正常吗? 但这时,另一条推送闯进他眼帘: 那是一条定位在自治州的微博:「山路上发生车祸!一台紫色suv翻到山崖下」 第124章 秦风马上点开了这条推送。迅速扫了眼: 那张配图像是从上面俯拍, 应该是手机长焦所拍,看得出有一定深度。有台小车侧翻在下面,只看得见车底, 边缘的确是紫色, 是suv的形状。 在张一帆依然在唠叨时, 他直接站了起来,开了门走到外面。 ——众目睽睽, 一点面子都不给。 他怕楚非昀在开车, 发了微信,没有回应。 电话,从刚才开始就没接通过。 周二凌晨, 他说了“假分手”后, 楚非昀倒没有像秦风前几天那样把人拉黑。 若是一个红色感叹, 反而知道他在生气。对方还没、或者永远不原谅自己。 但最可怕的是,发了信息、打了电话, 人家收到,或许也看到, 但就是不再回复。 他再发一条:「我没打算打扰你,只想确认你的安全。」 仍迟迟未得回应。 猜测的危险与傲娇不理睬之间, 是这一端极度的焦虑。 打电话给张静让她去对面看看, 回答“关着门, 绯云和黄叔都不在”。 但为什么黄叔的电话也是“稍候再拨”? 等待时,秦风同时一直在微博上浏览。 不喜欢玩车的秦风, 从那张长焦拍到的汽车底盘,根本看不出是不是路虎,炫彩紫本来从不同的角度看,颜色可浅可深, 是自治州那边的高原山区地貌。 且发贴那人看着像是个摩托车手,前后几天都有发自己的行程、同行者、沿途风景等,还有前面好几年的微博。不是那种打一枪换一炮的小透明账号。 同时,这件事终于引起了绯云超话里某些人的关注,原微博被po到绯云超话后,很多粉丝都炸的,纷纷涌到原微博那儿,让那博主拍清楚些。 那博主又po了个视频,看着的确是山区某段县道,还有些当地农用车也停下来,议论纷纷。 但具体会不会是楚非昀会走的路,秦风实在分辨不清,视频最后,还是落到山体下那个紫色车。 这次用广角所拍的视频,终于看出山崖有多深,高一点的位置好像还落着一个车门。 这情况别问里面的人还有没有存活的可能,车没爆炸都叫奇迹。 果然在博主又发的一条视频里,已有交管部门火速来到,让群众火速离开。 失联的爱人,看不见的生死,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秦风的神经。 会议室外,秦风的时间被焦虑无限延伸的同时;里面的十个人,先是周强手下那几个小股东交头接耳,末位的陈平脸上挂着笑,起身给老马老程老肖几人斟茶,张一帆的脸从刚才就挂不住了。 没两分钟,周强夸张地打了一个巨大的呵欠:“英姐哟,十年前我见小风一表人才,知书识礼,是吧,怎么现在越活越回去了呢。不过我也知道,娘亲嘛,总是不够枕边人贴心。” 虽然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秦风的行为的确不靠谱,上午的一丝丝母爱再度消失殆尽。 就当陈英怒意盎然站起来,准备出去教训儿子时,秦风猛地推开会议室的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际一把抓起表哥:“陈平,你干的好事?!” 第173章 经过刚才一小时的思索,陈平已冷静得很,一定一定不能让秦风再把节奏带偏。况且此时,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他无奈又夸张地笑着:“哎呀秦大少,该不会是你的那个’软肋’,掉了几根毛?” “你既能找人潜伏在他身边偷拍录像,在他车上动个手脚有多难?弄坏刹车什么的!” “喂喂,这些出人命的大事,你可别乱喷啊!” “你刚才明明说过,你还有后手!”秦风得理不饶人。 “我犯得着吗我,为了点钱?”陈平不由得向前面的周强看去,怕岳父真觉得自己事情办得如此不漂亮。 秦风也随着他的目光朝周强看去,一边冷笑问:“受人指使的是吧?谁指使你?” 却见周强一脸不屑,低头玩手机。 陈英也被这两个年轻人气得半死,从中午来到集团就开始吵个没完:“秦风!你倒是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楚非昀的车堕落到山崖下了!” 没有消息不一定是好消息,还有可能是个更坏的消息呢? 陈平又笑了:“秦风啊秦风,我发现你自从和这人在一起后,不觉得整个人都,怎么说,不太明智。姑姑,你说是吧?” 带节奏嘛,你秦风会,我不会啊?让你妈也不支持你。 他们仨这样的一个站位,一声“姑姑”,让陈英立马回想起,去年3月初在陈平的办公室,第一次见到那小子的情形。 彼时,秦风刚刚取得四级神外手术资格不久,她就迫不及待地让儿子以教学示范的名义,在同行面前出风头。 而这脑袋不清醒的好大儿,竟刚好陷入恋爱中,对象还是个这样的人。好大儿为了这小子还差点放弃这机会。 然后在教学手术刚刚完成,便晾着一屋子学术大佬们,到楼下住院部去哄那小子。 她忍着气去找儿子,希望他知道自己在干嘛。 要不是陈平当时在旁提醒,秦风还在哄那小子的话,她当场就把人手撕了。 ——回到现在,秦风手上近一百个亿的股权还险着,他倒好,啥都不关心,就关心那个泼皮猴儿。 陈英已不想伪装,真心希望楚非昀真的死得透透。最多好大儿大哭一场,给他休养一段时间,总会完事。 察觉陈英的态度变化、以及老马老肖老程这几个死忠“保皇党”,看秦风的眼神稍稍改变,陈平又加码,嘻嘻笑着:“小风啊,要不,你就拿条狗绳把人栓在身边,要不你就一直当舔狗围着人转。” 总之,继承皇位?就别想啦。 周强手下其中一个小股东也顺势而上:“怎么着,还继续演家庭伦理剧?回归正题吧!” 秦风马上提出:“我要休会。” 周强嘿嘿冷笑,早知道他的意思就是如此:“哎哟秦大少爷,你早说这一出不就好了,整那么多事儿。找人弄了个假消息吧?” “周总,我要是能弄这样人命关天的假消息,不如我学着你们给我放黑料,给您也弄一个偷税漏税的。这样您不是马上能被抓起来,还在这胡扯乱扯?” 秦风转头向座首的张一帆:“张董,我申请把这次临时股东大会延期举行。” 张一帆还没回答,陈平倒是笑着说:“凭什么呀?先不说遇上这车祸的,是不是你那位,就算真是,他是你谁呀?直属亲戚?” 在报前几天被秦风打脸“无子”之仇。 本国根本就无法同性结婚,即便秦风再爱楚非昀,两人的关系也完全不受法律保护。 座首的张一帆也反应过来,当然拒绝:“我们这次投票,你也可以弃权。” 秦风冷笑:“你们投票决定我是否需要退股,我本人不在,您认为这合法?” 显然周强这一派的人有备而来,张一帆马上出示了公司法及集团章程:“的确没有违法。但你既然在此,也可以立即书面委托别的股东代为执行。” 陈英微微翻了个白眼:“……写个书面委托书,你赶紧去吧!” 她已经不期待这儿子能想清楚,一个未经确认的车祸消息,与价值近百亿的股权的重要性。反正两母子36%,加老马老肖老程三人,刚好过半数。 秦风并不答话,而是一边查航班信息,偏偏今天,从他能赶得到机场的时间往后算,也已经没有海湾市直飞自治州这小地方的航班,只能飞西部的省城,再租车过去。 一边打电话向律师咨询,但得到的回答却是,现在的确离场视为弃权,只能事后向法院起诉,凭有效证据确认决议无效或撤销。 同时问绯云工作室的人,只得知经纪人阿虹还在飞机上,小豪他们也没法联系上楚非昀。 绯云超话里,就算现在已是下午上班上课时间,依然有人不停涌入,想证实这个车祸消息是否与绯云本人有关。 越来越多人仔细分析后,都觉得与中午看见那车相似得很。 「@绯云宝宝不要出事」 「@绯云说好了直播见面的」 「在自治州见面的约定,要遵守啊」 本人及工作室都被@爆了,却一直没人回应此事。 一个人失联,总不能整个团队都失联了吧?这让粉丝们更加觉得,绯云可能真的已遭遇不测。相关话题热度直线上升。 也有些人觉得这未免太巧合,中午才爆出这单子负面新闻,下午立即出车祸,就像是预设好的假新闻来挽回即将掉落的人气。 但这样的意见却被粉丝们骂走:「还说风凉话!」「闭上嘴没人当你哑巴」 有人把@自治州交通发布的消息转了过来,原来车祸发生在从自治州的另一个米东县到市区的路上,据说并不是绯云平时所住的岜木县。 但目前在华瑞总部会议室里的其他几人,哪管得了这么多性命攸关。 周强哼哼几声,挥手催促:“赶紧投了完事,大家散会好走!” 陈英也好奇,好大儿你想走,就同意投呗!反正现在五人都已超半数。 就在秦风心急如焚、差点想放弃抗争时,在他旁边看好戏的陈平,手机震动起来。 陈平摸出来一看,是太太周蓉儿。奇怪了,周五不是在上班? “老公,呜呜……我在公司门口摔了一跤……” 陈平当然很紧张:“老婆你摔到哪了?” “我一坐坐到地上,好像,下面出血了……” “流产”两个字在陈平脑子里一闪而过,作为成年已婚女性,不得不考虑怀孕可能。 作为一个赘婿、一个理应十分疼痛爱妻的人,当即说“我马上过来”,然后走到周强面前小声说:“周总,我太太突然摔伤,想离开一下。” 亲生女儿,那自然是别人比不得,周强也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陈平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周强脸一黑,停顿一下,才说:“快去。” 宠妻人设陈平董事,火速离了场。 这一分钟的事,看得秦风等人目瞪口呆。 张一帆敲了敲桌子:“小陈董0持股,本来股东会议就是来旁听的,当然可以随便离开。况且人家太太……” 秦风马上接口:“况且人家太太是周强周总的女儿,从小养尊处优……” 他越说越慢。 张一帆的确是这么想,反正周强同意女婿离开,他稍一迟疑、没有立即摇头,秦风再追问:“就比平民金贵,这样的意思,对吧?” 未等张一帆反应过来,秦风马上再问:“程叔等诸位,你们觉得这样对吗?只因为、他的妻子是大资本家周强的女儿,他就能获得马上去探望妻子的机会。 而我的爱人生死未卜,却一定要逼我留在这里完成这个并不紧急的程序,这合理吗?” 秦风越说越尖锐:“我们这个医疗企业,本该秉持疾病面前人人平等的概念,却在股东大会上就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这合理吗? 张叔,您从医那一年宣誓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在你成为这个企业的管理者时,都忘光了吗?” 张一帆满头问号,这……话题好像跳跃得有点大。 周强不吃他带节奏那套,不耐烦说:“你说个屁,老子现在让大家投票让不让你退股,别给老子啰哩八嗦一大堆。” 秦风顺势而上:“在这个投票前,我要求增加一个投票,投投我这个股东,是否也能拥有去探视我的平民爱人的机会!” 这时,陈英也反应过来,秦风极力阻止股权投票的发生,一定是他另外知道了些什么。 她当然也说:“我认为股东大会应该允许秦风去探视他的恋人,临时股东大会可以延期举行。” 平时紧密跟随她的老马,迅速回应:“我认为小风可以去。” 刚刚为陈英“代为保管”了一件珍宝的老肖,本来说好了今天投票向着她,这时当然也响应她。 老程左右看了眼,也点了点头。 周强冷笑一声。另外几个小股东也不作声。张一帆迫于“有可能的”录音录像,毕竟股东大会是一次,万一传出他这个医疗派系出身的人,要是在医学人文上有失误,被陈英秦风两母子反咬一口呢? 第174章 秦风再加码:“张董事长,您不出声的话,我就当您默认。既然有67%的股东都赞成这次临时股票大会可以延期举行,那我先走了。下次什么时候举行正式股东大会,请发正式书面通知给我律师。” 旋即,把正在录音的手机锁屏,干脆起身,走人。 儿子一走,陈英当然立即拿上包包追了出去。 36%的股东走人,表决份额数不过三分之二,举行个屁啊,只能散会。 陈英在电梯前追上秦风,一起进了电梯:“儿啊,怎么回事,明明我们这边已有51%……” “母亲,你太大意了,只想着加法,没想过减法?没想过他们釜底抽薪?周强他们看着马程肖三人在我们身边坐下,依然笃定要投票,就是等着看揭晓那刻打我们的脸。” 陈英一滞。 秦风又追问:“你’借’了那珍品给老肖,老马和老程你给了什么好处?陈平说的后手,我看就是他们俩当中的一人、甚至是两人!反正我刚才在休息室时试了老程,老程连通过镜子看我眼睛都不敢。” 被儿子的敏锐反应折服的陈英,不由得问道:“那小……楚非昀的事,究竟?” 秦风研究一下她的表情,才轻声说:“不是即时新闻。若谭天连保护楚非昀的办法都没有,也不用当他工作室老板了。” 他这边只不过合理利用一下,改变形势。 “那你现在还去自治州吗?” “当然去。”理所当然要远离是非之地。等到他接到律师通知、再书面回复,一来一回起码一周以上,“母亲可要盯紧我们找的资产评估公司,及时出新的估值报告。” 但电梯门打开,外面却有一拨人,看脸色来者不善。 为首一人向他们出示了证件:“根据本国《监查法》第15条,某重点项目首席科学家秦某的妻子陈英、儿子秦风,请跟我走一趟。” 高处的40多层远远看到此情此景,周强得意地点头:“哎,阿平办事还是让人放心!” 深夜。 被口头告诫未经允许不能离开本市、只能在所登记的居所居住,秦风才出了那座庄严小楼。 父亲的人品和学术声誉他是信得过的,只是这些事,不知得查到什么时候? 想起前一段时间,他与楚非昀开过的玩笑“秦始皇怎样才能姓秦”。 究竟是谁才能做到说一声“秦始皇姓秦”,大家就算内心不赞同,也不得不说“您说得对,秦始皇就是姓秦”呢? 他上了来接他的车,才打开手机,看楚非昀的微博和直播回放。 稍早些还没到5点的时候,本人和工作室都已辟了谣,说安全得很,现在已快到市区了。 晚8点到10点的文旅直播中,楚非昀先坦诚了: “为这孩子母亲治疗的医生是自己的朋友,救治当时自己也在场,看着12岁孩子失去母亲,也联想起自己21岁那年失去母亲而感到悲伤。所以为两个孩子设立信托,支持一点小小的生活费直至他们成年。但听见他对别人说是医生的过错导致母亲死亡,一时气愤之下批评了他,用语不当,向他以及他的家人致歉。” 他没提阿旺蓄意向他用力投掷篮球、导致他骨折的事,也没有详细解释他骂了什么,估计达成了私下协议。 戴着头套的阿旺在唐老师陪同下,在镜头前慢慢说出了失去了母亲心里话。 而阿旺的姨夫也由懂当地话的主播引导着,说体谅这年轻人的不容易。 总之他们工作室的危机公关是成功的,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被暂时解下。 接下来一整周,秦风都只能呆在家里,或只能到附近的华瑞高新区分院换个药。 还好肩伤慢慢复原,x线可见骨痂形态呈梭形包裹骨折端,密度较两周前显著增高。已不需要悬吊手臂,只是还不能提重物,向外抬臂时极为酸痛。 秦伟树行踪成迷,而陈英也被张一帆要求暂时“居家办公”。 一家三口都有涉猎医疗科研行业,随时有被人一锅端的危险。 又是一个周五晚。张静的朋友圈里看见,小杨的同学从家乡过来玩。 爱凑热闹的楚非昀当然出席,笑得开怀。毕竟e人只有地不熟的可能,从不人“生”。 他既没拉黑秦风,照理来说他们是可以沟通的。 秦风常常打开与他的对话框,输入,又删掉。 不知在楚非昀那边,会不会刚好也打开两人的对话框,看见一排“对方正在输入……”,却又什么内容都没收到? 再过几天是周二。 傍晚,为自己进行左手复健的秦风记得,整整六周前,他陪刚从脊髓炎中恢复过来的大宝贝复健双手。 两人比赛左手的灵活程度时,十指相扣。 而现今只能在落地玻璃窗前,对影成双。 思念在手中碎成细沙,又溜走于指缝间,抓不住,不敢抓。 有则关注地点新闻推送过来—— 「暑假四周以来,某自治州多地游客暴涨,严重超过最大承载量。目前当地爆发夏季流感,专家呼吁暂时不要前往该地。」 夏季流感? 去年10月开始的流感季,重症肺炎差点让楚非昀死在icu,就自治州目前这个缺医少药的状态,就算是乡下也难免危险。 他发微信给小豪,问楚非昀的工作安排。 “老师今天也有一场活动哦,还是现场超多人那种,直播链接在工作室公告。” 第125章 每次参与多人活动, 回来不都得病一场?楚非昀的身体就不太受得了病毒的侵袭。 秦风马上查找了活动公告。 原来,是当地的火神节的一个分会场。地点在火塘乡至岜木县之间、他们曾查找过能学骑马的羊角镇马场,距县城一小时, 距机场也不足2小时的地方。 毕竟高原山区, 平地不多, 这马场能容纳附近乡下和县城,共好几千人, 很大型的官方活动。 绯云作为残障人士, 被文旅邀请参加火神节,其实是因为官方也想打破这边的传统观念——这边的人自古不是很排斥身体不健全的人么,希望展示当地人开创新时代的接纳精神。 他马上拨打黄叔的电话。 许是又在看短剧, 黄叔一开口:“霸总……哦不, 秦医生, 怎么了?” 这两周不敢打扰楚非昀,秦风都是通过黄叔侧面了解情况。 黄叔说:“我给他戴了个n95, 让他别脱下来……我们乡还好,现在一个人都没得……我看好他, 有什么情况马上联系你。哎戴医生说好像也有华瑞的人,要过来援助是吧?” 挂了电话, 没有管理权的秦风赶紧问母亲。 陈英答:“我查系统, 是批了一批人和物资, 本周五出发,我看看, 老马批的,不是去岜木县……管理部门安排的呗。” 不到他们一家医疗企业决定去哪。管理部门肯定按灾情的严重程度来调度。 见秦风那边沉默不语,知道他在担心那小子,陈英又说:“让他回来海湾市不就得了。” 他是在操心楚非昀, 操心的又不止这一人。他很确定,流感的爆发会瞬间击穿那边薄弱的医疗能力。 不过的确应该让楚非昀先回来。 他打开绯云工作室的直播链接。 现在的画面拍摄的是活动现场的中心,很多当地人围绕着那个巨大的火神像和火堆,绕圈跳舞。 画外音是绯云介绍这个地区的千年传统。 这时画面一转,拍到了滨洋旅游区的主播喵酱,也在对着自己的直播镜头说话,见到绯云的镜头对准了她,她也在向自己的粉丝介绍着这位搭档过好几次的网红画师。 作为轮椅使用者,同时作为与本地区有文化赋能关联的市级旅游区主播,喵酱小姐姐也受邀参与。 从两人所处的环境看来,他俩并未进入最中心的活动圈子,而是在正中的官方摄影的位置附近,算是人不太密集的区域。 有很多刚刚进了绯云直播间的人发言:「绯云宝宝,露脸!」 幕后的工作人员此时把画面切为跟拍楚非昀的那个镜头。 正如黄叔所说,楚非昀戴着个n95口罩,怪不得从夹在身上的麦克风听见说话带点嗡嗡声。 直播间里很多人在刷屏:「绯云,脱口罩」「露脸!」 粉丝们热情高涨的同时,却有一个人在直播间刷屏:「别拿开口罩!绯云小心流感」 看见留言的绯云得体回答:“谢谢关心!大家要是来这边玩,也要注意个人卫生习惯,勤洗手多喝水。” 整个火神节祭祀活动一直持续到深夜。 屏幕前,秦风一直留意到最后一刻,楚非昀都没解下过口罩,这才稍微放下一点心。 见他直播结束,秦风马上打电话给黄叔,一定要男孩接听:“楚非昀,你先回去,这边流感太厉害。” 男孩像不以为然:“回哪呀?海湾市?” “对。” 第175章 “回去的话,我们就不分手呗?” 秦风陷入沉默。 “秦风,这么一说你又不是我的谁,凭啥管我呀。不说了,周六要干活。”啪地挂了电话。 是真心地想利用自己的些许影响力,给这个山区县城的旅游业,能促进一点是一点。 正如秦风所教,系统性解决问题,他不懂那么多,但至少艺术赋能和旅游推广,是他力所能及的事。 且最多再过两周就要去北美,短时间不会回国内。q影业入选已是定局,他的梦想向他敞开了更大的门。 秦风想,山不来,那他就去山的那一边。 不知他还需要在海湾市呆到什么时候,因为这些天来一直没人再联系他。便向卫管系统申请,既然执业地点流感严重,希望能早日结束工伤休假,回到县域医联体的工作岗位。 但第二天,并非是他的主管岜木县卫生处的王处长,而是上次在某幢小楼见过的一位男士给他打来电话,重申:“秦医生,您的工伤休假申请已延期。最近还请不要离开海湾市,最好还是只在家附近的片区活动,少与陌生人接触。” 可他不知道的是,刚才与他通电话时,秦风已经不在海湾市高新区的家中。 秦风随口答应。但他不但不在家中,实际上他已经离开本市。 凌晨,他带上一大箱子药物,由于肩伤恢复得尚好,驾车问题不大,到达省城机场乘坐最早一班飞机,在一小时前刚落地在三千公里外的自治州机场。 昨晚见绯云工作室的公告,楚非昀的确周六还要参加本州最后一场火神祭祀活动,就是说至少他需要在本地停留四天。 一想到自己在家中安坐,让爱人独自暴露在流感病毒高浓度的地区,秦风坐不住。 在自治州机场下了航班,取了托运行李,在机场租了车。 车停在火塘乡医疗所外,刚好是周三中午12点。小杨送饭过来医疗所给张静小戴时,三人看见他如见鬼似的。 “啊,霸总!你可算回来了!” “哎你不是回海湾市了,手信呢?” “您的伤好些了没?”总算小戴有点人性。 看着他们,秦风也有种劫后余生的欣慰。如果他的工伤休假没被延时,其实他也差不多该回到岗位。 大家不会知道,自从18天前他出走于这个乡村、到了爱人的家乡、再被迫回到自己的城市,历经了如何倾轧。 “没啥事了。”他马上追问,“这边的流感情况如何?” 小戴一摊手:“乡里暂时一例都还没有。不过难说,昨晚在羊角镇马场,有个几千人的活动知道吧,虽然李叔私下让大伙尽量少去凑热闹,但难说,还是去了不少人。我现在还在瑟瑟发抖呢。” 火塘乡偏远,他还是前天从自治州别的县的华瑞同僚口中得知,其他县城的流感已至什么程度。他确认过流感特效药奥司,仅有20盒,只能供给区区14个人。 还有退热的止咳的抗生素等,储备只能覆盖全乡不足15%人口。 而偏偏这里的常驻人口都以老年人为主。 回家乡参加火神祭祀的青壮年,在转机转高铁回乡时,说不定已有病毒潜伏。 前天周一下午,小戴在系统中申请加配药物。但别的地方都告急了,哪还有剩余的配过来? 秦风:“在企微那儿把勤洗手戴口罩、有症状马上就医的内容,再群发一下。” 张静:“发了,这三天每天都刷。对了昨晚你家小绯云也去活动现场,你知道吧。” 他就是为此回来,又让小戴拿出车尾厢后的箱子。 张静打开一看:“哇塞,不愧是霸总!一点都不浪漫。” 流感特效成人份量50份、儿童20份,退烧药100人份、镇咳等缓解症状的也有超过50人份,再加上抗生素、止泻还有辅助药物等,足足装满了一整个28寸行李箱。 昨夜他把华瑞高新区分院的药房搜刮了一遍。 秦风又说:“我查了下,针剂上机需要批文,昨天夜里开不了,只能放弃。” 毕竟他现在算是“逃难中”,医院内部还能供他撒野,去到卫管系统弄批文,那不是明着告知别人,他要出行外地? 小杨也吐槽:“有够变态的,我还以为一整箱粤式点心呢。” 秦风便承诺:“到我们那边,天天请你吃点心。还有,谢过各位,最近一直陪着楚非昀。” “哎奇怪了,绯云怎么就成了你家的似的。对了霸总,我可没忘了你一下子把我锁喉弄晕。”小杨叫道。 “闭嘴吧,你记得个屁!那天你想把人家小绯云拐走,霸总没把你杀了算你好命。”张静毫不留情扎他心。 许是听见闹哄哄,斜对面的院子,楚非昀也把门打开。 盛夏骄阳下,隔着大半月时光,两人的目光撞到一起。 男人目光所及之处,朱漆门边搭着一只纤瘦手腕,轮椅上的人儿还带着一丝初醒的慵懒,黑白分明的双眼泛着涟漪,目光却像看透男人那副伪装冷静的心肠。 山中常让人恍而不觉岁月长短。 那俩小夫妻又开始声波攻击: “绯云,看见你男人回来,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不对吧霸总,我那天明明听绯云说他把你甩了?” “人家小情侣闹别扭,你哪懂!” “就是,我们都老夫老妻了,哪像他们,排骨还要咬同一根。” 那厢,红油木门啪的一声,关得紧紧。 ……多说多错,察觉风雨欲来的低气压,戴杨张三人连忙一起抬着那大箱药物,躲回医疗所内。旧玻璃窗处可见三双炯炯目光。 秦风独自走到对面,敲了敲院门。 没一下子,门便被黄叔打开。 秦风进了门,两人刚一点头,就见男孩在堂屋檐下大叫:“黄叔,不是让你把门关好吗!” 黄叔转身把门关紧:“关好了。” 楚非昀看着站在院里的秦风,恨得牙痒痒:“您没看见有人私闯民宅?赶紧去找警察!” 黄叔无奈地一摊手:“行行行,我去找阿吉来!” 然后,打开大门顺溜地出去,还从外面把门合得紧紧的。 见黄叔把他俩关在一起,楚非昀怒意更甚,转着轮椅想回房。 秦风忙追着上前几步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媳妇似的,大长腿却一直迈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却在刚进堂屋那下子,被电线绊了一下,不由得说:“这电线还在呢。” 楚非昀幽幽地说:“有的人心野了,连进洞机关都忘得掉。” 听他这一句,或者说,从刚才对视的刹那,所有下定决心的什么“为他好”、“把他推开是在保护他”的话,都忘了个精光。 别说把这男孩放在心里,男孩本身就是秦风的心。楚非昀在哪,他的心就悬在哪。 但楚非昀说完刚那一句,也像想起什么似的,轻哼一声转开目光,马上抓起那副大耳机戴上,边听歌边在板上画画。 当然是装的,秦风也看得出。 男人拉过一边的板凳,坐在男孩身边,默不作声看他演。 男孩终于有些沉不住气,放下耳机刚想一拍桌子开骂,却拍在男人及时放在桌面的手掌上。 “疼吗?”楚非昀忙问。 “你当我豆腐做的?”握着爱人纤瘦白净的手,秦风甚至无意识地凑到唇边,想吻一口。 可男孩却火速把手从他手掌中抽出,又急急开始解他衬衣的扣子。 这么迫不及待吗?而立之年的男人被吓了一跳。 “看看你的伤!”楚非昀再度恼羞成怒。 男人难得乖乖的,被男孩扒光了肩头。又在“转过来”的喝令中从善如流。 伤后一个多月,淤青早已消失,有些干燥,皮肉总算恢复如前,又看出微微隆起,不知是他说过的什么骨痂。楚非昀又忍不住伸手去摸。 可微凉指尖触碰上去时,秦风下意识一躲,又瞬间把楚非昀惹得难过起来,手悬停在一寸外。 背过身的秦风没发现他的神情,见他许久不出声,便解释:“真的好了,只要这两周不过度用力。” 楚非昀才淡淡说着:“那就好。怎么,这算是回来上班了?” 秦风当然想说,来把你带回去。但这句话会再让他陷入资格之争,而于事无补。所以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怕的是,万一他还在沿海一隅等待,会从此见不到楚非昀。 不止因为怕爱人在此得病。更怕自己消失得无声无息……毕竟能让人相信“秦始皇姓秦”的人,说不定也能轻易让秦风从今查无此人。 他避重就轻:“这边流感严重,放不下心,早点回来。” 楚非昀低声笑笑:“秦大医生可真是爱民如子,以前皇帝都没你活得累。” 想起大半月前在对面的医疗所,男人对本国西部医疗状况的慷慨陈词。 这段时间想得明白,男人目标太高太远,其实与只贪图“一屋二人三餐四季”、“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自己,差别太大。所以无论假分手也好、真分手也好,像最初在31楼作为室友那样,他看医书我打游戏,渐行渐远就好。 第176章 两人一时无话。 静默却被男孩肚子轻轻的“咕”一声打断。 “怎么黄叔没给你做饭?” 楚非昀指指外面。 秦风出去看时,院里的桌上是有一份坨得不成样子的面。 他拿起端到厨房倒掉:“我再给你做一份。” 说着准备烧水。 楚非昀又叫:“秦风,我想吃粥。你煮的,热的粥,软绵绵的粥。” “那得多久,怕你饿坏。” “我想吃。” “好吧。”开口提食物,总比索要感情要好。 男人先泡了米,又找出之前买下的砂锅,这大半个月来都没用过的样子,又刷了两遍,加米加水,大火煮沸后,开中火一直顺着同个方向搅拌,这步最要专心,快些米又碎了,慢些又粘了底。 等到水变成米浆色,若是再搅下去米就成浆糊,只能半盖上盖子用最小火焖。 此时锅里不再有多少蒸气,平时很注意节省能源的秦风,顺手把抽油烟机一关…… 才发现不关的好。 楚非昀在门外一直盯着他的背影。 眼里水汪汪。 也不知这么晒,也不会把这两道清泉晒干。 秦风轻叹一口气,转身出门,把他推回屋檐下:“这大热太阳的,也不躲着点,等下晒晕了。” “晒晕了你心疼吗!” 那当然,只要离远一点,看一眼都心疼。 “秦风,我可心疼死了!一想到你把买给我的鸭锁骨和辣兔头带回海湾市,我一口都没吃上,就心疼死了。话说你把辣兔头给谁吃了?” 秦风:…… 回想一下—— 那天在禺市机场改签了机票,然后那袋可怜的卤味,好像就留在安检处,完全忘了拿。 若是以前,他会笑着说,“来日方长,下次陪你回去时,把整家店都包下”。 可现在,他连明天都不敢保证。 比粤式砂锅粥还难熬的,是想倾诉却不敢坦言的对视。 所以当黄铜计时器叮的一声响,秦风像松了口气:“差不多,再过五分钟就有得吃。” 然后顺溜地进去,顺溜地煎了两个蛋。有一个摊得不圆,竟成了爱心的形状,把秦风吓了一跳。 连鸡蛋都要曝露他的心事。 把遮阳伞打开,石桌子整个儿遮挡住,秦风才推着楚非昀去洗手,再把用盘子薄薄铺了一层的摊凉的粥放到他面前。 只准备一套餐具。 “风哥不吃吗?” “我……还不饿,对了我要找一本书。”他逃回自己房中,想想干脆把东西全部收拾进那个20寸小箱中,拉了出来。 闻声,男孩抬头看着他,发不出一个字。 秦风连忙解释:“是这样,因为流感的事,我才提前结束休假回来。我这几天会住到乡公所的宿舍,因为怕病毒传染给你。” 他再次重申:“周日一定要回去。” 目前看这火塘乡反而还安全些。且由于火神节,本州及周围的几个机场,离开本地的机票都售罄状态。秦风已包了周日中午的机,已是能申请到的最早航线,准备让他参与完活动尽快打包送走。 “嗯。” “吃完粥休息会儿,半小时后吃一颗奥司以预防感染。这份是给黄叔的,让他也吃。有什么不舒服,立即告诉我。”他细分好所有用得上的药物,像往常一样。 “知道了。”男孩又低头吃粥。 自院落的朱漆木门合上那刻,秦风与小戴从当天下午开始,两人共接诊了不下30名患者。 应该就是昨晚、这个地区人民参加那场对于他们很重要的祈福仪式时,流感病毒比幸福漫延得更快。 有三名不足12岁的儿童属重症,两名需要送县城。 呼吸内科是小戴的专长,秦风给他打下手,插管,上呼吸机,再让李叔帮开他们那台改装救护车,送到县城医院。 秦风与张静奔波一趟,路上,秦风抽空打电话给楚非昀:“你别做周六的直播了,这样,干脆你和黄叔现在就驾车从火塘乡走吧,黄叔开车,你们至少能离开自治州范围。” 可事实就是,当他们的救护车送完两名儿童,回头还想再拉另外一名儿童时,路封了。 火塘乡只进不出。事情进展得比他们预想的要快。 楚非昀当然还来不及离开。 李叔、秦风、张静三人无可奈何,各自牵挂的人还在乡里。 第126章 随着车子越过封路立牌, 李叔和张静都肉眼可见的神色低沉。毕竟他俩最近一直在当地,且作为乡人口专员,李叔从同行那边, 估计得知更多消息。 “听达布乡那边说, 连医生都带病给人治疗, 据说医疗所地躺满了人,我兄弟瞄了一眼, 都不知是死是活……” 二十出头的张静发了个抖:“李叔您说啥疯话呢, 照这么一说,不就成寂静岭了?别以讹传讹的。” 李叔瞅了瞅秦风,试探着问:“秦大夫, 您家应该也能像上次那样, 派个医疗队过来吧?毕竟您这金尊玉贵的人都在这儿。” 秦风瞬间很想笑。 这次回去一看, 他母亲在集团里如今这形势,怕是上次不是陈平为了给自己弄多些黑料, 上次的医疗队都派不过来。 再搁以前,凭他父亲的影响力, 真的说句不好听,他一个电话打过去, 省医院立即派出医疗队都能直指火塘乡。 父母是他永远翻不过去的山。 但山被妖魔施法挡住, 年轻的他还啥都不是。 他冷静说着:“卫生系统的响应需要时间, 以我们现在的药量还能支持好几天,足够系统分配的医疗团队过来。 李叔您说的, 都躺在医疗所里不知死活,那是假的。如果真有因重症流感而抢救不过来,经两名医护确认死亡后,肯定会首先把遗体搬到一所远离人群的房子里, 在这季节甚至应尽快火化。” 张静一听,抖得更厉害:“霸总,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世人都爱猎奇,常常无视真理。 秦风无奈笑笑:“赶紧让小杨动笔写个小短篇,’那人金手指一指,指到病除,整个村子恢复勃勃生机’类似这样的,让李叔开大喇叭念给大家听。” 张静马上打老公的电话,一开口却是:“别这么晚睡,真的会死的啊!呸呸呸,反正你给我多喝水少熬夜……我今晚就算回家也在堂屋睡,把被子拿出来,你躲房间里,别出来拱我了……谁让你娶个护士当老婆,要离婚可以,财产分我一半!” 李叔也打了电话给老婆:“喂!我今晚睡办公室,你这些天别出门找她们掰扯,自家里把瓜啊菜的弄些吃吃就好。路封了……哎你别往外嚷知道吧!” 哪有这么危急,不过互相少接触倒是好的。 秦风打给:“……谭总。” 电话里,一把欢快得上了天的声音:“喂?我听不清楚!你不知道吧秦大少爷,你那位可是叫我’爹’来着。” “谭天,你前几天就该让楚非昀离开这儿。” “哎哟秦风,你以为楚非昀是你谁,是我谁呀?他决定的事,我能改变?” “废话少说。我现在给你个机会,找台直升机来,英雄救美。” “真~的?那,你可要为我这男主角,把舞台搭得漂亮些~” 李叔听见,秦风在电话中说了,除了“直升机”,他们还说着“什么药物”多少、“火塘乡小学操场”。 等他放下电话,李叔高兴起来:“果然还是秦大夫有办法。” 秦风低声说:“不是我有办法,是楚非昀的大老板。我让那人派直升机来接走楚非昀,来时顺便再给我们带些药来。” 张静疑惑:“绯云病了吗?他没事吧?” 秦风淡淡说:“等到他有状况就太迟了。截瘫加单移植肾,ecmo病史。” 张静满头问号:“虽然说得好有道理,但你跟绯云说了吗?” 秦风稍露出个“这还用问”的惊讶表情,想想还是通知一下:“楚非昀,一个小时后有直升机过来把你接走,你准备好随身物品就行,尽量轻装简行……你为什么在咳嗽……呛水?没为什么,都说了现在流感严重,需要马上把你送走。我就回到。” 但见驾驶位置的李叔犹豫一下:“要不让接小楚的人,也把小依玛带走?刚才戴医生不是说,她情况也不太好?” 秦风边看手机边回答:“小戴刚才告诉我,小依玛情况稳定下来了,现在她父母正陪在医疗所里。不过现在还有几名孩子也发起烧来。” 李叔便说:“那就正好,把这几个孩子们也带出去吧。” 秦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笑: “李叔,还是希望您冷静些,我们乡现在感染情况还在可控范围。戴医生是华瑞医疗非常优秀的呼吸内科主治,甚至比县里的医生还要厉害。且我明确知道从周五开始,各大医疗队会从自治州府出发,来到各乡镇。等下那大老板会备足药物和基础器械,随直升机送达。我们这儿起码支持三天绝对没问题。” 第177章 他又解释:“而且来的并非医疗直升机,甚至不一定有医护。一旦哪个孩子途中恶化,无法抢救。不要认为上了直升机就等于进了保险箱。” 见李叔对他的话有些不以为然,秦风突然想起,乡村人既怕官也怕管: “而且我清楚告诉您,所有民用飞行器的航线严格受民航局管制,就像我包机也需要两天时间申请。来接楚非昀的那人,所动用的力量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这种情况下,几名病童由他们带出去,没有监护人,万一下落不明?” 难不成再加上监护人……他们以为挤公交车呢? “不是有小楚在么?”李叔还是想争取一下,毕竟都是乡里看着长大的孩子们啊。 “如果途中楚非昀突然陷入昏迷,以那人的性格,绝对会毫不犹豫放弃那些孩童。”这倒是真的。能让疯狗谭天忽视成本计算的,或许也只有楚非昀一个。 三人回到乡医疗所,刚停好车。 小戴提着急救包冲出来:“秦主任,依玛情况已稳定,还有8岁的小德,这两名孩子,每半小时留意体征。张静,你跟我到山上,有名60岁老人突发高烧伴抽搐、疑似呼吸困难。” 还有两名看起来状况还行的孩子,现在正由家长抱出来,准备上摩托车离开。 小戴又说:“这两名孩子情况不严重,给了药回家观察,最迟后天就能退烧。别来回折腾,好好休息,流感有药不难治啊,放心。” 年轻的乡民警已经打着手电,带医护上山。 秦风戴好n95,独自推门进入室内,手消。 唯一的那张窄小诊床上,依玛正烦躁地踢开被子。他拿起小戴的记录看过:“您两位可稍放心,她体温在降,踢被子就别盖脚,及时换汗巾就好。” 靠窗长椅上的8岁男童一直哼哼唧唧。 他妈妈普通话都不太流利的样子。既然话说不清,她便扑上去猛扯一把秦风的手、想把他带过来。 但她这一扯,秦风左肩猝然刺痛、手臂一麻,他下意识一侧身、不轻不重推开她手臂。 那妈妈估计也心慌得很,竟摔到地板上,顺势直接跪到地板上,指着自己孩子,话也不说就干嚎起来。 秦风一皱眉:“大姐,赶紧起来吧。” 扶他是不扶的了。一个多月前才被下跪妇女坑过,现在事情还没了解,对这种事真是敬谢不敏。 他走回办公桌旁再次手消,才走到男孩身边查看体征。 又在病程记录上登记情况,才对抖抖索索坐回长椅尾部的男童妈妈说:“你看孩子要是口干,就用勺子喂一两勺,他吐出来就让他吐,别硬塞。” 按小戴的嘱咐查看完体征,看了下时间,还有20分钟,直升机该到了。 他拨通黄叔的电话:“楚非昀准备好了没?您快开车送他去乡小学……什么叫’不肯走’?”、 音量陡然升高:“他说没症状就没症状?他要是突发危重症怎么办?直升机等不了多久,他纠结个啥?叫他听电……” 电话被挂断。 ……反正就在对面院子。 秦风又看了看表,再次查看两个孩童,无休克迹象。 走到门口才转身对里面三位家长说:“你们孩子暂时没事,正在退烧,情况良好。我20分钟内一定回来。” 刚才听见他说的什么“直升机”、“危重症”,依玛爸爸也有些心动。 事实上,楚非昀也没打算不听话。已经坐进车里,只想引他出来见见。 秦风看他表征,的确没有流感症状。黄叔放好轮椅,合上尾厢,坐到驾驶位。 见秦风朝车子走来,楚非昀招招手,让他也上车。 医生再次确认过时间,也坐进后座。 suv宽阔,两人整齐地并排坐着,间隔有楚河汉界宽。 “肩伤还疼吗?”见秦风又时不时托着左肘,楚非昀试着问。 “本身不疼,只是刚才被扯了一下,有点酸胀。”实话实说。 “秦风,你要不要也去北美,你的实验室,总不能一直只让婷姐贵哥来管吧。” “嗯,会考虑。” 楚非昀又笑了:“看你这神情,就知道,难。我们真的不能再好好计划下未来吗?明明琳姨都让我俩有事一起商量……” 秦风不语。楚非昀只是不知道,现在一家三口被连锅端的情况下,自己根本承诺不了什么。 若非两人心神摇晃,他们不会没留意到,有台摩托车尾随在后。 车子来到乡小学操场边缘。 暑假,许校长回乡探亲,唐老师出去旅游,只有小杨每隔两三天回来巡逻一下、看看门窗等。 秦风搬出轮椅放在后座门边、锁住,退后半步,能及时帮对方一把的距离。 还坐在车里,隔着轮椅,楚非昀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他,眼里是软软的企盼。 就在秦风都被他盯得不忍心,想上前抱他时,楚非昀终于移开目光,些许得意。 再调整下轮椅位置,握着车把手挪了过去。 只要捕获男人眼里的松动就好。现在秦风还不能负重,总不能让他再受伤。 又自行把双腿搬到轮椅踏板上,整理下衣服。 一阵打雷似的声音从空中传来,由远而近。 不久可见有台直升机来到上空,调整位置。 黄叔按秦风所教,手持电筒示意。 直升机悬停在十几层楼的上空,探照灯的光把操场照得明明晃晃,声音轰隆。 轮椅上的男孩,向所爱的男人伸出手:“风哥,看来你真的毫不在意,我有可能会放弃你。” 楚非昀大声说出委屈,会撒娇的才好命。 但耳边充斥的隆隆声,这话不知是否传入秦风耳中。 其实秦风听见,也预判了后果。 几经克制,才让自己没有单膝跪下、吻他、告诉他从一开始、直到永远,楚非昀都会是秦风唯一的爱人。 若无名无姓,他定俯首称臣。 愿为刍狗、为奴仆、为囚徒,赦期永无。 一架全黑色的、没有logo的直升机已逐渐下降,五米、两米、一米,最后停在黄叔前面十几米处。 大叔稀少的头发被螺旋桨的风带得摇来摆去,露出个稍显地中海的脑门。 “这什么破飞机,你看黄叔那头发,还肖想女霸总呢!”楚非昀都不知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只是再不笑,就有点想哭。 “走吧。”秦风松开他的手,推着爱人往前走。 可就当直升机舱门打开之际,突然,从操场边大树的阴影下,有个矮壮身影冲了出来,直奔直升机而去! 黄叔下意识拦了拦,没挡住。 而奔到直升机前面的矮壮男人,见机舱里出现个全黑衣的身影,刚陪笑着、想把怀里抱着的小依玛送进机舱。 出乎所料地,一只穿着黑色高筒皮靴的脚,猛地踹在依玛爸爸的手臂上。 孩子脱手!幸好那做父亲的顺势一跪,身形缓住了孩子的掉落。 情况突变。 这边,秦楚两人面前,李叔与另两个孩子的家长,直接扑到他们面前跪下: “小楚,我知道这飞机金贵……只求您匀个角落!孩子小,不占地方!到了外面,是死是活我们认命!总比,总比烂在这里强啊!” 此情此景,楚非昀吃惊得很。 秦风半挡在楚非昀面前:“李叔,我跟你说过什么!这不是医疗直升机,没有救援设备!” 身后,楚非昀扯扯他:“就让孩子也上机呗。” 秦风回身喝道:“你别傻了,他们已经被感染,这么小的密闭空间,病毒浓度极高,对于你是致命威胁。走!” “那我不走,让他们走行了吧?” 秦风还没答话,直升机上,喇叭里传来个狡猾的笑声:“秦风啊秦风,你做事挺不利索的啊!医疗器械,我送来了;舞台,你清干净了吗?” 大家的目光,集中在洞开的直升机门。 谭天。 本人。 笑得一脸心满意足。 男孩脸色骤变:“为什么是谭天。” 男人十分坦然:“谁来不是一样。” “风哥,你要把我交给他?” “你别想些有的没的。你身体抵抗不了一次病毒的冲击;而我也需要有人为我们送来足够的药物。” “秦风!……你要把我送给谭天,来换药物?” 不是。 但没什么不同。 “宝贝儿,走~还是不走啊?”坐在直升机舱门边,谭天也有些不耐。 这时已再度抱起孩子站起的依玛爸爸,刚想奋不顾身地扒拉着谭天的腿。 谭天却用手里那根一臂长的、权杖形状的黑金棍子,指着他脑门: “听清楚了各位:你们可亲可敬的秦风大夫,只让我带走他的人。你们?死了到地府,记得冤有头债有主!” 依玛爸爸被那根棍子、被这人疯魔般的表情吓得跌到一旁。 第178章 谭天咯咯笑:“你们再敢上前,别怪我手里的棍子不客气,记得啦,万一哪儿疼啦,是秦~大夫的要求哦~” 慑于他的威吓,离直升机不远,依玛爸爸不敢再动。 李叔也急着拉住轮椅扶手:“小楚,你走时顺便带上孩子们,啊?” 他旁边的家长直接不管不顾,把怀里的孩子往楚非昀腿上一塞,又叫:“小哥儿,你救救他吧!” “戴医生说了孩子情况还好,你能不折腾吗?” 这么近已经感染楚非昀了!秦风怒容满面,一抱抱起孩子塞回他怀里。这些家长怎么放心把孩子交给陌生人,怎么就不能相信正规医护说的话! 又推着他轮椅大步往直升机走去。 黄叔也反应过来,毕竟他是秦风所雇,在他俩身后拦住李叔等人。 “那我也不走!”楚非昀紧紧握定轮椅转轮,“你说戴医生和你能治,那我也不走!” “你跟他们能一样吗,就这么一个破肾脏!” “秦风!你要我当个看着孩子死的废物吗?!这命我不要了,行吗!” 不行。你是我的,只要活着,你都是我的。 秦风再不废话,直接锁喉。 没几秒,楚非昀的头一软。 “哇哦~”谭天笑得像看到什么天方夜谭似的,把黑金权杖往后一扔,“软软的宝贝儿,到我怀里来!” 坐在直升机边缘,一拍手掌、又摊开双臂。 把楚非昀推到直升机一步以外,谭天依然像个圣母似的张开双臂,完全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秦风明白他的意思。 让把楚非昀抱起,心甘情愿送到他怀里。 不戏剧些,怎配得上疯批? 肩伤未愈、抱起爱人时,秦风浑身一抖。 却只能把男孩尽量托举得更高些。 “谭总,请你……” 血腥在喉间、还是在鼻尖? 像是心脏注射了局麻,却清醒着挨千刀万剐。 男孩绝美的脸上,一滴泪慢慢淌下。 刚只是稍稍晕厥,此时已转醒。 长睫微颤,黑白分明的眼睛缓缓睁开。 看向秦风的目光里—— 已空无一物。 谭天倒是收敛了那副嬉皮笑脸:“那我就,笑纳了。” 随着雷鸣声越来越远离,探照灯的光先是变得大了,更大,小学操场明晃晃。 “秦风~舞台搭得不错哟!下次我与楚非昀在国外的婚礼~红毯还找你设计!” 激愤的农人跪了一地,失去所爱的医生遭人唾弃。 “只要楚非昀……活着。” 而后随着直升机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探照灯的光渐渐消失了。 秦风的光,也消失了。 …… 过了个把月。 谭天走进楚非昀房中。 “这两天好些了?给你讲些有趣的事。” “国家队下了场,流感病毒节节败退,不到两周,自治州风~清~月~明~大把坚守岗位的医护受到了表彰。” “可惜呀,某位秦姓大夫,由于之前拒绝患者上医疗直升机、而处于调查和暂停执业期间;而此次流感爆发时、再度拒绝以直升机救治患者。” “这位大夫,现已被吊销医师执业资格哦!” 楚非昀长睫微垂、稍一侧目:“这与我何干。” “啧啧,被偏爱的可真有恃无恐啊~也不想想那位大夫因为谁,才会不顾调查禁令回那破乡下。” “不过也是的,不说抛头颅洒热血吧,人家原来也是一番热情想为山区居民服务,对吧!” “不过让大家开心的是:这位前·大夫,回到城里一看,矮油!老妈被关起来了。他把上百亿的好东西,六折就贱卖,填他妈那块地皮的窟窿,才把那老妈子给捞了出来。” “至于股权卖给谁呢?假少爷有份。反正秦家真少爷想咸鱼翻身?难。” “全网全民都喜闻乐见呀,欢呼呀!” “像秦风这种人,要是不死、都不足以平民愤!啧啧。” 「狗东西准备逃出国」 配图里,秦风孤身一人在港城机场,等待国际航班。 什么医疗理想主义?高瘦背影写满了寥寂。 最后浏览完这条微博,楚非昀关掉后,顺手删了这个app。 谭天倒是刷到一条推送—— 「#绯云告别全网,潜心创作」 “小绯云,不再出现在公众面前,也不怕人家骂你,钱赚够了就想溜?” 楚非昀哈哈大笑: “骂就骂呗,小爷一直是个江湖传说。” “再说了,钱怎会赚得够?你说下一次,我们还要联手赚多少钱?谭天~哥~哥~” …… 两年时光随风而去。 两年后,盛夏依然灿烂。 秦风刚一下车,一眼看见了马路对面一台豪车里,一个绝美的侧颜。 柔软微卷的头发覆盖着小巧的脑袋,高挺的鼻梁、唇峰的弧度,略尖的下巴,都正正踩在他的审美上。 明明隔着六米距离,他竟能看清男孩左耳廓上,那颗小小黑痣。 此时男孩也像感到什么似的。 侧头看了一眼。 一眼万年。 第127章 可两人目光的连线, 很快被男孩长长的睫毛隔断。 他们停车的地方是个大型酒店,不知是否奢华,但一定低调。 低调到连logo都没有。 楚非昀自己慢慢悠悠装好轮椅, 再把自己挪出去。 当然秦风早已走远, 不围观残障人士是最基础的教养, 况且楚非昀又没提出要他帮忙。 每个受邀进入的人,都会手持一张该酒店的请柬, 款式简朴但不可复制。 打开其中, 内容每一张皆是手写。 倒是在进门入口处,与前一位确认身份进场的,医疗行业的另一个大型私营资本梁院长打了个照面。 进了门, 秦风扫一眼会场中, 熟面孔不少, 陈平正与人打着手势交谈,面带得意之色。 看来这一关不好过。 今日, 将在只能容纳百人的会议室,举行一个联合投票表决。 涉及到it科技、地产、医疗、交通、保险这五大核心行业, 对一个疯子提出的“本国西部一小时医疗圈”项目,表决看能获得各大行业多少支持率。 疯就疯嘛, 只要能让大家的钱, 钱再生钱, 有去有回。 台下坐了约一半的席位。 其中两人在耳语: “这人两年前,被全网全民痛打落水狗似的, 说是流亡国外也差不离。” “他有备而回。据说上头听取了他的提案,经过模型测算,并非零和博弈,上头很有兴趣。” “但却让他自己去找合作资本方。” “单就医疗行业, 陈平还能容他蹦跶?” 台上,长身玉立的医学博士秦风,正用一张张图表详细叙述着,整合了上述行业资源后,这个基于东西部可持续发展的医疗生态圈子的构想。 “……西部医疗圈的核心参数已锁定。基于气象卫星与民航局共享数据,救援直升机年适航天数确认为291天,误差率±1.4%。青海试点区域的立体物流网经三次压力测试,药品损耗率压至4.7%……” “成本模型中三个临界点需要铭记:当参保用户达2740万时,航空急救均摊成本可触达29.8万的安全边际;光伏基站群覆盖半径突破120公里后,运维成本曲线将首次低于传统救护体系;以及——” 他调出国土坐标网格:“经由容积率置换协议,二期地块释放的41.6亿溢价,足够支撑首年全域医疗航空燃油消耗……” 谭天弹了弹手里这张请柬,向楚非昀耳语:“你说你这旧情人,岁数也不小了,怎就这么喜欢做些造福全人类的美梦。” 楚非昀垂目笑笑。听不懂,不想听,最讨厌数学。 继续在那张很金贵的请柬上画画。 “画啥呢?”谭天忽地伸手来抢。 楚非昀不防他这一下子,手里的圆珠笔一下子划破整个请柬。附近几人都听见“哧啦”一声。 看着勾了半天线稿,就这么毁于一旦,楚非昀一拍桌子,美目一竖,张嘴就骂:“小爷的东西,你乱动个der啊!” 正大地产谭家,作为国内地产行业有名有姓的资本家之一,掌门人谭天面前有个麦。 为了方便各位资本家随时打断发言人、提出质疑,此时这麦当然是开着。 一般耳语收录不了,但这么大的音量,是个麦克风都得干活。 所以,与谭家三公子来往极为密切的前·网红画师,绯云,这一声叱责,三分怒意七分撒糖,一字不落传遍全场。 全场安静那么一秒钟,连正在宣讲的秦风博士也抬目凝视了他们一眼。 见谭天宠溺地容忍了这男孩,秦风没什么表示,再度平静地开始讲述。 后面有些人又再耳语: 第179章 “你说谭家这疯狗吧,当年看似把这小男生纳入怀中,却常常爆出狗仔新闻,他反被人像训狗似的。今天一见,果然。” “这小男生也不得不说是个传奇,自从与q影业协议一签,借此名头在北美与谭天的游戏平台一联手,连续发布的多款游戏ip,让tan平台估值爆炸性增长。” “相当于现在tan平台,一半估值都是他贡献。这么个有才的麻辣小美人儿,脾气大些,便大些呗。” “借助这个,谭天往国内杀了个回马枪,原本在谭家还与他大姐打成平手,现在正大地产膨胀到什么程度,他没把他大姐扫地出门都算给面子。” “但我听说这疯狗,地产界背后还有人的。” “管他背后有没人,反正地产界没人敢触他霉头。” 楚非昀生气地把那张普通人想拿都拿不到的请柬揉成一团,往前面一扔—— 他坐在第一排,前面一个人都没有。 还在演讲的秦风再度轻扫了他一眼。 可楚非昀毫不在意,又从轮椅后面挂着的背包上,摸出平板又开始画了起来。大喇喇地忽略了这个严肃的医疗生态主题。 问就是听不懂,江湖儿女只讲意气不讲数据。 同坐在前排的谭天,捕捉到台上男子凤目中、沉静下的波动。 沿着他的目光,狗头拱过来,看向楚非昀手里的画。 “你竟然在画他!” 怒目直指台上的秦风。 “不画他,画你呀?” 楚非昀手中的平板,app中建立了好几个新图层,正在画的那个,正是台上人那双线条优雅的凤目。 见过它深情和冷情,见过它温暖也曾淡漠,见过它禁欲也见过它痴狂,见过它既宠溺也会撒娇。 两年不见,对视仍一眼万年。 除了距离还是有点远。 楚非昀感悟一番,突然灵感一现:“哎不如把这男的,作为我们下一款游戏的男主角?” 谭天:“什么游戏,怎么我不知道?” 楚非昀得意洋洋:“秦政登基。” 许是为当面表达会议实在太无聊,两人的音量越说越大,麦克风再次把它们收录。 “秦政?谁呀?”谭天满头问号。 “秦始皇你都不知道?念过高中吗!” “……宝贝儿,有没可能,秦始皇叫羸政?”岛国冬大经济学硕士的谭家三公子,小心翼翼提醒。 “我管他姓啥,我说他姓秦,他就姓秦!”吃了瘪的男孩美目又是一竖。 会场里,听见这话,好些人不禁窃窃私语:“这小美人儿被谭三公子宠得无法无天,公然把无知当乐趣。” 秦风再次轻轻抬目扫他一眼。 转而继续游说各大行业统一力量,共同建立这个医疗生态系统:“……历史上,秦始皇羸政统一六国而形成中央集权制,使中华民族具有团结一致的力量……” 楚非昀立即把自己的麦拿过来:“哎哎哎,你刚才说,秦始皇姓啥?” 台上的男人被他弄得没办法。 忽略他的问题,当然不行。 楚非昀坐在这里,并非作为地产业谭家掌门人的爱妃。而是作为国外资本tan及国内一线it公司ace的股东,即是,it业的新晋资本人之一。 若非隔着楚河汉界,若非隔着两年光阴,秦风真的很想说“乖,别闹”。 可现在他只能淡然回应:“姓羸。” 哄楚非昀嘛,自然有谭天代替了他秦风:“宝贝儿,乖乖别闹了行吧,这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楚非昀向身边人逼问:“谭天,你再说一次,秦始皇姓啥?” 地产业谭三公子就算多宠“妻”,让他当个没文化的粗人…… 也不是不可以。 自觉没脸见人的谭天,趴到桌上:“……姓秦。” 闻此,楚非昀又把目光投向身后好几十名宾客:“谭总和我,都觉得秦始皇姓秦。可这位国外归来的秦博士,却说不对。各位,怎么说啊?” 就算楚非昀在it业界力量不足以覆盖,但一直听说他身后有神秘资本,对于这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嘛,他说姓啥就姓啥。 更别说谭天在地产界的地位。 会场是不大,但这世上能说得上话的,只集中在20%的人嘴里,而20%当中又有20%。直至剩下那么几个人。 规则和真理,在这样绝对影响力的人面前,可以随时改写。 还真有不少声音依了他:“秦始皇……当然姓秦。” “哈哈哈哈……” 男孩的笑声在这个不大的会场荡漾开来。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妖妃祸国的道理,难道谭总没听说过?” 大家的目光,集中在发出声音的第二排某一位。 那里坐着那位,一直被蔑称为“舔狗赘婿”的,大资本家周强的女婿,陈平。 此话一出,不但楚非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都瞪圆了,谭天也在椅子上坐直: “这这这……陈平今天吃错药了?” “我还以为他与秦风两人,不死不休呢?” ——秦家的表少爷、被陈英作为“鲶鱼”养在秦风身边的陈平,以前当然是想与表弟秦风不死不休。 两年前。 就在秦风在禺市机场,提着给楚非昀买的好几斤鸭锁骨和辣兔头,准备登机回到自治州的火塘乡时,电话铃响起。 “陈平,你放我回海湾市,与你争权夺利?” 电话里,是时任华瑞执行董事、但手上0股权的陈平,故作强硬:“亲爱的东宫太子,你们大势已去啦!” 秦风却极淡然。 “表兄以前是我的鲶鱼,现在就不是周强养的鲶鱼?” “什么意思?” “你不会以为,周强这么个资本家只有一个儿女?你可以大胆猜,其实周强的另一个孩子出现了,他需要一个人来为他做事,锻炼那孩子。或许恰好只因你是把好使的刀,他才会露脸。不然,你永远只是it公司小主管周蓉儿的丈夫。” “你怎么知道周蓉儿不是她爹唯一的继承人?” “陈平,你该不会如此天真?换作是你,敢把鸡蛋放同一个篮子?两个疑问:你和表嫂有孩子了吗?周强催过你们吗?第二,他是否只愿给你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不动产。” 又说:“陈平你听着,我给你实打实的大股份。这承诺一直有效。” 一边为刀为盾,一边是合作盟约,陈平心动了。但—— “秦风,你怕是没搞清楚,我有多恨你和你那个娘亲。” “陈平,仇恨不会增加你的筹码,实干才是。你要为周强弄死我,我给你机会。不过你自己一定要努力争取拿到入场券。” 入场券,是指非上市公司的股份,优先在股东内部交易。像陈平这样的没有股权的人要取得股权,得股东放弃。 陈平鼓起勇气向周强索要,周强答应,作为他彻底驱逐秦风的奖励。 他挣扎过。 但他让老婆以不想生育为由试她爸、没几天两夫妻假装小产、却真从她血液中检出孕激素不正常时,他坐不住了。 “秦风,那你的条件是?” “周强若要动我父亲,有违公共利益的,你别下手,但你要收集证据以便后用。这证据你不必马上交给我,留在你那里。当然,你也可以随时重新向周强投诚,但你除了只会收获他更多质疑和监视,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条件这么轻松?陈平认为自己随时可撤。 两人达成协议。 于是,假少爷陈平喜闻乐见地,真少爷秦风被吊销医师执照。全网全民痛打落水狗。 除此之外,秦风手头的价值百亿的17%华瑞股权,被作价60亿卖掉。卖的钱填了陈英50多亿的华瑞公款私用的坑。 17%中,周强果然兑现承诺,赠与了4%给亲女婿陈平,作为安抚这条鲶鱼之用。 陈英虽被董事会除名,但秦风为她补足欠款、她的资金解除冻结后,她仍是200多亿的资本家,且手头依然有19%的华瑞股权。 拿到4%的陈平开心了好一段时间,自己也是能说上话的人了。 但半年后,他依然不甘心,区区4%!他还是给陈英和周强打工而已。 这时已在国外执掌lonicera的秦风再次联系:“陈平,与我交易。我为你压低华瑞股份,你凭借着手头的信息差各个击破。钱我出,但你务必要取得华瑞的控制权。” “怎么压低?” “你父亲当年作为心外副主任,却猝死在当天的第五台手术中,他当时‘飞刀’的证据,我在我母亲家找到。用它的公开,来交换你手中周强的证据如何?” 本国医师法在1995年已严格限定执业范围。陈平之父与陈英同时违规。 她并不想堂兄累死,但也是她建立华瑞那几年,抹不掉的原罪。虽然早就过了法定追溯期。 陈平像被一万匹羊驼踩过:“你……要献祭你妈?” 第180章 换来的是秦风的低笑: “你理解成为公共利益大义灭亲也好,你认为是她控制我30年,挣脱铰链也好。她该退休了。” “你要什么?” “当然是lonicera与华瑞共享科研成果。”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我若安于现状?” “你手头有周强想对我父亲下手的把柄。在国内的你,不怕消失得无声无息?我敢相信到时除了你太太,不会有人记得你。合作吧。” 陈平父亲的事散播出去后,陈英被迫退股,华瑞估价大跌。 最高位时,1%就5.6亿,但陈平以他的各个击破能力,从自己岳父周强、其他小股东、坐不住的也想退休的张一帆、老程他们手里,收了共计50%的股,最低价甚至只有1.6亿。 收购的钱当然是秦风抵押了部分lonicara的股份,转给陈平。 与国内别的更着重于开拓市场份额的私立医疗集团有别,华瑞初成立时,便以北欧模式的医疗科研和外科技术为主,拥有多项专利,这些价值就不菲。 秦风他提出的并不是零和博弈,实打实的是两个企业共同赚钱。 秦风注重研发,陈平致力于养老,本就是两个不同的赛道,但在ai医疗方面却又能共同联合开发,成本会比滨海等以传统技术养老的要低。等到华瑞用了半年时间整合研发技术,估值不降反升。还并购了别的好多家小型ai医疗公司和器材研发商。 现在华瑞估值膨胀成原来好几倍。陈平实际控股,收益当然是两兄弟分。 当然,两兄弟表面依然不和。 一直不和,非常不和。 别说不和,只要周强还在,秦风根本不敢在国内露面。 前后一年半时间,陈平从被自幼称为秦家假少爷、周强赘婿,变成真正掌握一方企业的、拥有医疗行业话语权、却还是只能在周强面前唯唯诺诺的人。 他头上也只剩这座泰岳。 山嘛,够力气时推倒便是。 ——现在,回到这个会议室里。 还是坐在最后那人的私语:“甄嬛回宫还要皇帝赐个姓,他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杀了回来。” “学术委员会、当年卫管、监委调查给他洗了个白。连医师执照都原样奉还。” 实力,永远是洗白自己的最好方式。 所以当秦风回国时,作为他真正盟友的陈平,当然要为他鞍前马后。 医疗资本大头陈平无奈摇摇头:“小绯云,多念点书,或者跟你那几个男人好好学学?” 陈平这一摆明态度,好些医疗资本当然要跟进,以及部分与医疗资本挂钩的保险业界大佬。 这位最近在it业界崭露头角、又在地产界谭家面前恃宠而骄的楚非昀,思索一下:“我真的很没文化?” 一根绳上的蚂蚱,谭天除了翻个白眼,他这个被动入局、被“托孤”的,还能说啥? 小作精又委屈吧啦:“那,谁能教我呀?” 男孩偏头看了男人一眼,恰好男人也向他看过来。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波荡漾:“秦医生,不如就你呗!” 一眼万年,目光连成线。 秦风垂首清了清嗓子,看似以手背遮挡出严肃、嘴边的笑却既无奈又宠溺。 想一口咬在大宝贝的耳朵上,让他尖叫。 但更想把他揉进骨血,再不分离。 说了假分手,又怎会真分手呢。 会议室内,窃窃私语永不停止: “你猜周强去哪了?” “嘘,现在还敢提这名字?” 第128章 一个月前, 京城,正是初夏。 刚回到国内的秦风,向面前几位慈祥长者侃侃而谈: “……必不可少的就是来自于产业生态协同。比如’生物科研-医养’联动:可就地开展老龄化与疾病预防研究、健康监测设备、算法的验证;以及it-智能康养, 可为社区开发的健康管理app、环境控制系统、智能家居、远程协作平台, 本身就是可对外输出的产品和技术方案。 但这些资源目前都集中在东部, 比如已建设好的滨洋市湖滨休闲智能社区、还有……等。” “既然东部已有先行的模式,若依赖虚拟网络和实体交通, 在西部并非无法实现。” “第一步, 通过地产行业,构建非地域依赖企业飞地、与候鸟式养老社区;所构建好的社区即是一个点,多点组成一小时医疗圈的整体网络……” “……第一阶段建设, 将以‘税收共享式东西双城联动、东带西上’收尾。” 其中有位长者提出疑问:“从本行业立足点出发, 五大行业协同共进, 最终改善西部整体环境。小秦,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秦风又说: “我曾有幸在那片广袤土地上亲身体会过。一些看起来不太理智的选择, 并非仅仅由于迷信的落后,例如那位12岁山区男孩, 因母亲的死亡、父亲的远门,未能得到有效引导而自暴自弃……归根结底还是资源的稀缺。” “更早之前, 当我看到那名17岁的残障少年时, 我考虑的是以资本、技术给予帮助, 却不曾平视苦难中的真正需求……” “医学是一门统计科学。我从小习惯了这种思维定势,也曾以俯视之姿, 思索和解决问题。960万平方公里土地上,还有多少非典型例子?” ——没有这些人和苦难,让他去“看见”,就不会有“为民立命”的想法。 秦风继续说:“改革的本质, 是阶层的相互看见。我的目标是让资源追随人,而非让人跟着资源走。系统应该做得到这样去动态调配。” “但在这发展初期,零和博弈是无法真正调配资源,特别是在阶级固化阶段……” 又一位老人举手打断:“据我所知,小秦,你也是既得利益者中的一员?” “我承认这一点。若我是那名12岁山区孩童,我考虑的也只会是活着。我从资源丰富之处出身,更体会到要动资本蛋糕有多难。” 有位老人笑眯眯:“小秦,你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秦风垂目,诚恳言说: “您几位既容我在此妄言,必也已经了解过我的为人与手段。” “像我这种八百个心眼子的人,每做一事都会有好几个目的。我想获利?当然。我想聊胜于我父之名?想。我想辗压那些曾辗压过我的人?想。” “但最初与最终,不过是想与爱人共度三餐四季。” “推己及人。” “希望能在本行业内发挥所长,尽绵薄之力推进项目落实,让更多人能家庭团聚和睦而已。” 另一位严肃的老人问:“小秦,说出你的具体要求。” “我想见周强。我能让他,把积累初期的灰度资本剥离干净,亲手奉上以他之血洗白的资源,由他那一双儿女共同掌握,成为这个‘一小时医疗圈’项目启动的第一笔庞大资金。” 听他信誓旦旦,几位老人家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你的复仇?” 在睿智长者前,不足32岁的俊朗青年带上一丝天真:“是想体验一下打游戏时,屠龙少年战胜恶魔的快感。” 出了这个大门,秦风留下所有通讯工具,又乘上一辆车窗密闭的小车。 就在他差点睡着时,终于到达目的地。 下了车直接就在一个门前,他伸了个大懒腰。 门内,坐着头发短了不少的周强。 见面前有壶茶,秦风倒了两杯,一杯先奉长辈,一杯留给自己。 “周叔,这地儿挺好呀,适合养老。四堵墙一张床,不用像我们睁开眼睛就是工作。” “秦风,你究竟什么时候发现那件事?” 指尖轻轻摩梭着青瓷茶杯,秦风想想又说: “周叔,记得12年前您刚入股华瑞时,对我还挺赏识,专门邀请了我到您办公室参观。可惜当年尚幼,一心只想学我父亲搞科研,对您、还有我母亲这类人唯有敬而远之的想法。果然是当年太过年轻,不然12年前开始为您鞍前马后的,那该多好,是吧?” “后来我与楚非昀认识,并以此为由反抗母亲。我的ng项目在北美招募风投时,您还小帮了我一把,至少在招募阶段,得益于您,我才能完全瞒过母亲。而您以看到她被我挑战为乐,也以此测试我的能力。那时,您肯定认为我有资格掌权华瑞、使股权升值、上市,让您赚得更多。您对我还是挺认同的,对吧?” “但就在我29岁生日会那晚,大家以为我与同性恋人会打脸我母亲,抱着来看好戏心态,您竟然发现我的同性恋人,与您的一位——只能说是被您当成生育工具人——的女性,长得一模一样。” “您调查过。” “结论是,楚非昀就是您的亲生儿子。” ——这个就是周强初始的秘密,也是他秦风后来的底牌。 不过当时,他还没弄懂。 “周叔,这件事连楚非昀本人都不知。奉行达尔文进化论的您,认为这个具有您血脉的、能从草根到省青少年队、掉落底层又能逆风翻盘的、死神都带不走男孩,才有资格继承您的庞大帝国。您在心里选定了他。” 第181章 秦风的笑容里,带上一丝玩世不恭。 “但这男孩虽然聪明,却单纯、赤诚、善良而温暖,还是个所谓的‘恋爱脑’。” “得让他炽热的心变得又冷又硬,眼里只有血而没有血性。” “华瑞对于您这位大资本家来说,不过是赚点小零花的工具而已,谁上位不重要,灭了不重要,秦风不重要,能利用就行、能为您把儿子炼化就成。” “您一看周围,有工具。就是周蓉儿看上的男生。估计周蓉儿童年也同样不太幸福,你只需要一个没什么威胁的女儿来佐证,您不续娶是因为还恋着她母亲,但你只是讨厌有人在你身边。您并没有把宝,押在这个工具人女儿身上。” 周强冷笑:“就算陈平揭露你在论坛上曾如此待他,他居然还对你念念不忘,甚至去山区找你,这不是恋爱脑是啥?” “而你的手段?明明想得到他,又推开他。更让他对你欲罢不能。” 秦风垂目轻笑: “我不否认。像我这种人,做事八百个心眼。因为九年前在网上伤害他而悔过?是。想他以后长乐无忧?想。想他爱我到永久?当然想。想知道他是否足够坚定?是。” “我与他再次爱意弥坚。你坐不住,所以让陈平把我彻底弄倒。” 又悠悠说着:“当我在电话中,以您‘另有子嗣’想分化您与陈平时,突然灵光一现:或许这就是事实!” “想通这一点再一倒推,哦,于是所有事情都顺理成章!” 秦风慢悠悠说:“第二天我见到您,当着您的面问您为何对我改观,又顺手拿走您喝水的纸杯;dna结果出来,临时股东大会上,我用楚非昀疑似车祸一事再试。当时您一听说,果然急着求证。向谁?我确认当时只有黄叔在他身边、而您也几乎马上知道车祸是假的。暗桩浮出水面。” “同时在海湾市,您嫌陈平做事不够爽快,决定亲自下场。” 周强冷笑:“你心志太强韧又极灵活,只有拆掉你的根基。秦伟树不在,才能真正解决。” 秦风大摇其头:“我父亲是先进的科学家,您动我父亲,也是在动公共利益,的确罪该万死。” 周强怒视:“你试探陈平是否有动你父的后手,难道不是利用他的想法引诱我?虽然我立即斥责他,但火种已留在心头。” 秦风义正严辞:“那是您自己的事!怕是您站在资本大山尖太久,都忘记世上还有法律和公器。” 周强:“我早该在你反抗陈英时,就摸清你的脑回路。他人以与恋人分手、联姻做幌子顺着来,而你却以假分手反将你母亲的军。竟被你以同一招击败!像你这种敢以身入局的性子,根本什么都不怕。” 秦风笑笑:“我的确不怕堕落尘埃,我的根基也不是父母,科研技术就是硬实力。所以我将计就计,plan b也大不了一直在国外。这也是陈平永远赢不了我之处。” 周:“你甚至知情,也没有告诉小昀。” 秦:“老实说以他性子,我怕他举刀与您同归于尽。我不想他死,也不想他脏了手。” 两人都似乎觉得烦闷,各自叹了口气。 周强又说:“你小子挑拨陈平,我不奇怪;你能撬动谭天这个情敌为你所用,呵。” “是啊,叔。记得当年我不到20岁,在您的办公室看到那幅字,‘人定胜天’。我想,三十多年前,您的确曾有过一番热血与赤诚。但你许是站得太高早已忘了,能胜天的‘人’,从来不是独自一人。” “秦风,你还真胆大包天啊。你把小昀托付给谭天,只要告诉他,这男孩是我的血脉,他根本不敢动小昀;你再让谭天目睹你这前车之鉴的下场,他更不敢让小昀对他动心。” 秦风摇头啧道:“这倒没您想的这么黑暗。如果我这点自信和魅力都没有的话。” 又一摊手:“黄叔是您的人。在黄叔面前,我们假分手变真分手,楚非昀真对我死心透顶,看似谭天得到了他。” 那一晚,楚非昀那空无一物的眼神,是真的。 计谋后面,是长达两年的分离,一想起远隔重洋的爱人、每每剜心割肉的疼痛。 周强:“后来你让谭天跑来对我说,他帮我照顾小昀、且教会小昀如何操纵商业利益的吧?我付出的酬劳,就是帮他在地产界压制他大姐。这点利害了,空手套白狼。” 这两年,助谭天统领地产界,背后的“神秘力量”,竟就是周强资本。 秦风偏头一想,疯狗也不算冤大头吧,刚捧在手里,就发现捧着个烫手山芋: “谭天也收获颇丰吧,毕竟在楚非昀面前虽憋屈些,出了家门他叱咤风云嘛。” 周强:“照我的设想,我会得到一个完美又冷血的儿子。如果不是我发现陈平与谭天联手想害他的话!” “但这,居然也是你秦风设的局。” “小昀的创意为谭天的游戏平台增了值,他们打算抵押拿钱回国内彻底打败谭家大姐时,他们那边一抵押,这边你做空华瑞,同时马上也把自己的lonicera抵押,把钱给陈平买下华瑞。” “陈平的资金不是谭天给的,是你给的。而我却误为是他们联了手、想共同干掉小昀。” 秦风摊摊手。 周强又说:“而国内,由于你父亲作为科学家被陷害,公器已准备对我发动。为了保证血脉,我只能把你这个对他依然情深、又有能力保他的人,给弄回来。” 秦风哈哈大笑:“差不多吧。您干的事,该自己擦屁股。” 周强一下子推翻那杯热茶:“我当时就该把你赶尽杀绝!” ……许久,长叹一声:“光凭着‘楚非昀是我周强的儿子’一个信息,通过信息差和心理博弈,撬动了上万亿资产为你所用。秦风,如果你!如果你是我儿子!” 秦风失笑:“如果我是您那位调皮儿子,这时该骂粗言了。” 秦风清了清嗓子,坐直:“不过最后,还是要谢谢周叔您把剩余资产洗白。我相信周蓉儿和楚非昀,两人的赤子之心,会好好利用它为西部人民的生存发展作贡献。” 败得心服口服,周强冷哼一声:“还不是为你所控制?” “从资本上讲,谢谢您,让我少奋斗几十年。不过您放心,我从来都不赞同输血,它们会清清白白地长成参天大树,滋养西部大地。” 男青年站起来,准备离去之际又再回头:“送给周叔最后一句话:天下无姓,唯民有命。” …… 五大行业达成合作意向的那个午后。 毕竟有血缘关系,周蓉儿与楚非昀来见了那个触犯了公共利益的人,最后一面。 出来时,秦风、陈平等着他们。 楚非昀:“……以前我妈特别爱看甄嬛传,还特别爱最后甄嬛说’皇上……驾崩了’,那会儿的爽劲。” 周蓉儿:“你妈还能活到有甄嬛传那时。我?甚至只记得我妈抱过我。我比你大5岁,我妈死那年,你可能还没出生。” 楚非昀:“那你恨他吗?” 周蓉儿:“心情复杂,反正从小他把我当工具人,但明天起床还要当牛马。你也别恨了,一起搞钱。” 楚非昀:“至少我有个姐姐了。” 周蓉儿:“别忘了以前我还算计过你。” 楚非昀:“你不提醒我还真忘了。不过不重要。这么多钱,每天看一遍都能看几年。一起搞钱!” 刚刚,微博爆出个极震憾的新闻。 前网红画师·绯云,自两年前宣布退网后,再次登录。 把三年前与秦风相爱、秦家遭大资本家父亲周强陷害,周强靠水军控制舆论来操纵别人,从职业声誉到品行,从股价到科研成果,甚至妄图抹黑秦风之父、罕见病研究科学家,实际上只是为了测试女婿陈平、儿子恋人秦风的能力,而已。 是极为无耻的愚民手段。 「@绯云:我不为这样的父亲道歉,只觉得十分羞辱。别人以父为荣,我以父为耻。」 秦风问楚非昀:“为什么专门把这信息放出去?” 他想在舆论中,守护爱人的纯净。 周蓉儿与陈平也很好奇。 楚非昀奶凶奶凶:“得了万贯家财,还把他狠狠钉死为耻辱。爽!” “但,我更想让网友看清楚,资本操控人心的手段和能力。一旦我们失去分辨力,迟早有一天,秦始皇真的会姓秦。” “这就是我作为所谓的励志网红,对大家最深切的提醒。” 剩下秦、楚两人。 楚非昀转着轮椅走在前面。 秦风沉默跟在爱人身后面。 来到一片湖边凉亭,楚非昀停下来:“秦风,其实,当时你可以告诉我真相。” 男人轻叹一声。他担心以楚非昀的冲动性子,怕他会求见周强、再同归于尽。 楚非昀轻声说:“不说清楚,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怕,有天我真的会放弃你?” 第182章 秦风自知理亏:“如果你决定放弃也没所谓。望你独自美丽,就算没有我。” 男孩眼中水波荡漾:“无论真分手还是假分手,真能分得开么?难受、质疑、愤怒一段时间,肯定会呀。吃过好饭,就放不下这一碗。我好乐观的,只要你我还没死,一定还会有机会重逢,比如说,常常说的顶峰相见之类的?然后我会果断告诉你,我一直想着你,到死的那一刻。” “我最想说的是,楚非昀爱秦风,从以前到永远。” 被如此坚定地、义无反顾地选择。 秦风现在终于确信,一生一世一双人,成年人之间真的有童话。 如此幸运,让男人比男孩先垂下泪来:“秦风也永远爱楚非昀,至死不渝。只要你一回头,我永远在你身后。” “哎不对,为什么是我在前面、你在身后,就不能一起走?”男孩想想觉得不爽。 “你是楚大侠,我是二当家,自然是我跟你。”男人忙轻声哄大宝贝,给他顺毛。 闻此,男孩锁了轮椅,又把双腿搬到地上,向他伸出双臂:“抱抱。” 男人俯身、让宝贝圈住脖子,又一手托他腰、一手托他背,把爱人小心翼翼从轮椅中搀起、扶直、圈定在怀里。 时隔两年,两人终于再次站在一起,贴得严丝密缝。 像那两个半圆拼在一起,即便有重叠、也有缺口。 把他紧拥,秦风喃喃说着:“这简直是游戏里,打败boss最好的奖励。” 虽以他支撑才能并肩而立,楚非昀轻哼:“奖励?我们之间只有战利!” 那…… “战吗?” “战啊!” “三天三夜?” “一世纠缠。” 梦里,白月光遍洒清冷大地。 所爱隔重山。有些山,早已翻了过去。 第129章 就在这个盛夏, 暑假刚刚开始时,来自北美q影业的中华国风动漫电影,迅速登顶了票房榜首。 神魔横行的古代, 各族大混战持续了两百多年。 人族小村落里略通医术的小梅姑娘, 一次山间采药过程中, 用草药救下一匹受伤的狼,在相处过程中, 一人一狼逐渐熟悉起来。 但这匹不是不是普通的狼, 而是具有魔界神力的统治者狼王之子。狼叔叔夺了王位、杀了父母后,年轻的狼王幼子负伤逃到人间,被小梅救下。 相处中, 隐藏了变形能力和法力的狼王之子, 渐渐爱上美丽善良的小梅。 但好景不长, 人们发现了他们的交往,但人魔殊途。 人们把小梅绑起来, 明则是烧死这与狼族私通的巫女,暗暗则是反派威胁狼王子, 献出能撼动世界的狼族至宝。 而狼王子真的九死一生、拿得至宝回归时,却发现小梅已被烧死。 悲伤之下的狼王触发了至宝——原来它竟是个时光机器。 狼王子一次一次返回小梅冲进火堆之前, 最近的一次、还是能抓住她的一片衣角。 但也仅仅是一片衣角。 最后一次使用至宝, 不知是哪里出了错, 狼王返回到了500年前。 人魔神还和平共处,同在一个城镇或村落里, 还可以跨种族结为夫妻的500年前。 他变成一只大概七、八岁的小狼人。 ——电影开篇的十来分钟,画面既华丽又精彩,但却让本国观众不禁嘘了起来。 这不就是《狮子王》的王子复仇记,加《大话西游》里的月光宝盒? 再加上ace在《诸神i》时为玄冥狼王写的烧死小梅那段前提么, 然后玄冥狼王黑化成boss,玩家联网组队去痛揍它啊。 但这只是电影的开始。 刚回到五百年前,小狼崽子想,如果在此三百年后,那场神魔大混战没有发生,如果人族没有被卷入那场战争?如果一切都没发生,是不是一直到以后的世界,各种族依然能和平共处? 那他等到小梅出生时,再陪着小梅长大,拉她的手护送她过河,在她爬不上山时帮她一把? 如果她还会喜欢上自己,那就再好不过了。毕竟人类只有一甲子寿命,而神魔无限,508岁的狼人依然会有年轻的外表。 “……自己老婆自己养,再给她以古琴弹唱一曲’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见我如此腹有诗书,她一定会被我迷得七晕八素!我真是个小天才呀,哈哈哈哈!” 做着白日大梦的八岁小狼崽,被破石庙门前的一块大石头,严严实实绊倒。 差点摔掉狼大牙之际,他一手扶住一旁的小树苗,那棵小嫩树却差点儿被他压断。 “救老命了。”他把它扶直、种好,又在旁边的石柱上用锋利的狼指甲刻了个标记。 小狼崽子目睹下,这个各族和平共处的世界里,又没开始混战,有什么能为人们做的呢?他又不知300年后为什么打起来?难道就是为了宝物?但宝物现在在哪呢? 反正离大战还有很多年。 小狼一边寻找答案、一边解决了很多各族部落里的种田、基建,进而解决资源问题;也为了救不同的人群、与不同的小伙伴们结成一起冒险的伙伴,一同克服困难。 此去经年。狼崽长成了逆风少年、帅气青年。 这个世界越来越繁华,人们一伸手就能摘到鲜美果子吃,往水里一扎就能摸到鱼,生活富足而和美。各种族当然没有争端,拌嘴是有的,拌完拍拍肩膀,明天还一起摸鱼呢。 日子流淌过300年后的大战开端,一直持续到第500年。 小梅该出生了才是。 成为众人心之所向的、外表依然年轻的狼王,来到小梅出生的村落等了几年,没见到她;他在天下游历了几年,依然找不着她。 她去了哪?嫁了谁?或者……她根本没出生? ——因为历史已被他亲手改变。 不要!不要! 他历经五百年,只是为了重逢那一刻!不要! 就在这时,世界中心那座从来没爆发过的火山,爆发了。 巨大的岩浆浪头瞬间涌出,淹没了富饶的田庄、填埋了水产丰盛的河流。人们缺衣少食、疾病横行、流离失所。 对!这些人享受得太久了,这个世界本因小梅才存在,她若不存在,这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那一刻,电影的画面黑暗而可怖,毁天灭地,比一开始神魔大战时还要可怕。 火山是狼王的能量化身,岩浆是狼王燃烧的血液,狼王成了魔。 他的力量太过强大,或许说他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化身,许多英雄来挑战,都失败了。 眼看着岩浆即将填满整个世界时,突然一阵清冷梅香,拂过这个雄雄燃烧的世界…… “……狼王叔叔,嘻嘻……” 几个可爱小女孩,围着在老梅树下酣睡的依然年青帅气的狼王,又捡起掉落一地的梅花,插在狼王满头银白的长发上。 还伸出嫩嫩小手,居然想给他扎辫子。 原来刚才的是梦啊。 ……小女娃儿,扎吧! 狼王倚在梅树下,逗着孩子们玩了一会。她们跑走后,看着留在手心里的梅花,狼王才发现,现在是夏天,怎么会有梅花? 他思索好一会儿,又摸到自己刻下的狼眼,才想起这不是他刚来到这世界上、被绊倒的那个破石庙? 那棵小树苗,原来是梅树呀? 这时,又一阵梅香拂来,狼王仿佛看见了当年,他身受重伤以为必死、却初见小梅姑娘的那一刻。一梦幽幽。 也让他想起,这500年历险时,每每差点就要有生命危险,鼻尖总闻到一股清幽梅香。 他想起前一世。就算他屠了整条村、整个部落,小梅依然回不来的往事。 ——原来最好的守护,不是在战火与烈焰中的保护,而是护己护人一世长安。 狼王悟了道。 转而又欣喜起来:原来小梅变成了梅树,与自己从五百年前就共生了呀! 人类只有区区60年命,变成了树起码上千年,不错不错。虽然得扎根在这儿吧,没事,我能动啊,她要啥机车嘛。 我们真是两个小天才呀哈哈哈哈! …… 这电影在情节中穿插了无数笑料,也有好多次深刻无比的兄弟、战友之情,让大家笑着又流泪,接着又笑。最后大概在狼王对着梅树共度一生的癔想、而露出的傻笑中,笑着走出影院,却后劲十足。 「不愧是绯云时隔两年的力作,看着好笑,笑着又好哭」 而秦风,电影中看至“狼王梦醒、托起落梅”那一段时,不禁落泪。 瞬间读懂了这个来自分离了两年的爱人的、耗费大量心血的情书—— “知你深渊几何,仍愿以魂为薪,燃作渡你之灯。” “知你焚世之火终将化育众生的根,再成参天大树、育万世繁花。” 暑期,与电影同步上线、历经两年筹备的的《诸神ii》发布正式版,还有大大小小的小程序手游,面向不同国度的冒险、基建、种田、养崽、乙游版本,还有各种周边。 第183章 国内是ace,国外是tan,共同运营着上述产品;叭站获得了创作人绯云唯一的采访权。都赚得盆满钵满。 当然包括tan与ace的股东之一的绯云自己。 q影业的这部瑰丽的东方幻想,在全世界掀起热门。 不止是国人,大量外国人也趁着暑假涌进本国,说是寻找电影里的一些布景。 其中一个网友发布的,西部某自治州岜木县火塘乡下,一个很小村落索玛沟,就有个与电影里那个破石庙长得几乎一样的场景。 人群蜂涌。 还居然有人在那儿发现了,不知早年是谁在枯树上刻下的十二个“楚非昀”。 各种网红像鉴宝似的分析字的来历,谁让绯云是个江湖传说。 大量游客涌入这个小县城,幸好自治州政府早有准备,吸取了这两年的经验,顺便推广了当地民族的火神节。 这让早就在此定居的鲁老师抱怨不已。 不过他现在也暂离了索玛沟,以72岁高龄重新投入到本族民谣的创作与推广中。 收到鲁老师这个抱怨电话时,秦风陪着楚非昀,回到禺市的楚家旧居,刚在楼下买了一大包鸭锁骨和麻辣兔头。 两人按了那个被楚非昀称之为“小天才才想得出”的密码,开了门。 秦风“我没有笑我真没有笑”但又上翘的嘴角,就挺没说服力对吧。 所以楚大侠罚他,把那些《灌篮少年》海报,都贴在天花板上。 两年了都没贴?但秦风立即坦然,楚非昀只允许秦风进入这空间。 秦风:“你不是说妈妈以前是为了遮住丑陋的天花板才贴的?明明装修时都弄整洁了,贴来遮丑?” 楚非昀:“我想贴,你有意见?” 本着在心里认定“古人有云,老婆说得都对”的心理,秦风没有反驳。 楚非昀却一瞪眼:“你说得都挺对。但……去吧,快贴。” 身高近1.9的秦风只好缩着身子爬上阁楼,一边艰难地在0.8米层高的阁楼里贴画,一边才想明白大宝贝说的“你说得都对”,是啥意思? 谁是老婆?难道他还想反攻?呵呵呵呵……这辈子不可能、不太可能……叭。 但也难说,毕竟之后大宝贝要接受细胞疗法。 不会吧,如果他那2+1条腿都恢复了健康,那我秦风……还是比他强壮多了。就他那小身子骨! 费老大劲儿贴完海报,楚非昀又指示:“把买好的薄型记忆棉垫在小阁楼铺好,再铺好定制的床单。” 男人刚想质疑“为什么呀?你又不上来睡”,却在楚非昀幽深的双眼中闭上了嘴。 连爱人这点小心愿,都不为他实现么。 高大的男人在小阁楼膝行半日,终于把它弄得像楚非昀小时候的睡室。 此时,已啃完一斤鸭锁骨和兔头的楚非昀,好整以暇洗完手、张开双臂:“哥哥~背我上去!” ……还是挺费一番劲儿才把近百斤的瘦弱大宝贝弄上来。 两人平躺在阁楼上。 秦风果然马上说:“看看让装修公司,在这半边设计个吊篮和电动齿轮组,弄个遥控开关,以后你自己也能上来。” 楚非昀当然拒绝:“不行,我小时候都没那东西。” 秦风没说的是,你小时候双腿也没事,这能比么? 楚非昀不高兴:“就这么一次两次都不肯陪我,哎,对我有多好,我也看出来了。” 秦风:“这不系统性解决问题么,也不是每次我都能陪你来,又不是只来一次两次。” 楚非昀:“嗯,的确只能来一次两次。” 秦风:?? 楚非昀:“禺市政府联合正大地产,要把这片区拆了。毕竟这边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又不关那片历史建筑的事。” 哇塞!毕竟明面上,楚非昀和谭天关系不浅。也不看看这是正大谭总“宠妃”的旧居。秦风倒是很佩服,敢向上头提这意见的人。 楚非昀浅浅一笑:“总不能因为我而影响城市化进展吧。反正看在我份上,赔的钱让老居民们不觉得太亏就是了,住了五十多年的房子,也想换新居。” “这次呆几天,就要与这里彻底说拜拜了。” “秦风,我们就别浪费机会了。” “你……想干嘛?” “窄有窄的乐趣!”反正这么矮小的空间,行动能力都靠爬,秦风又能比楚非昀好多少? 男孩心野,直接爬到男人火热的胸膛上:“据说,压人的话是这样压?” 小小的嘴巴犹如落梅般,轻轻碰上男人性感薄唇。 男人倾身覆上那两瓣粉色的梅:“不会啊?我教你呀!” 小阁楼上,春意盎然。 ………… 又是两年过去。 这两年,按照西部发展计划中的“东西双城联动”试点,即一个东部城市联手一个西部城市,两个城市在经济、税收,打破地域限制实行深度结合。 东部十个一线、新一线城市,与西部的十个地区结成了深度的对子。相当于这些挤爆炸了的一线新一线城市,现在有了个广阔的、资源充足又廉价的后花园。 联合的两个“东城西地”中,东部城市把非地域性依赖的产业,大多迁至西部该地区。两城市的税收联动,能源、地产、交通为主,科技、贸易、医疗等行业为辅。 为了做到这样,地产业打造了多个新兴绿色环保社区;高铁、飞机等交通网络的广泛联合;清洁绿色能源在当地使用、大大减少传输损耗。 迁居到西部的东部居民,享受了各种各样的优惠政策;就算是已退休人员的候鸟式养老,也能根据时长,有西城居住积分,惠及子女。 作为本项目发展委员会的一员,也统领着整个“一小时医疗圈”建设小组,整合区内所有本行业资源,包括各级医疗机构和研究所的建设和调配,这两年秦风一直很忙。 ——某种意义上,在另一个赛道,的确“聊胜于父亲秦伟树”之名。毕竟老父带领的罕见病项目组,在西部建立的研究所,某些项目也要送到儿子这边、或审批或备案。 幸好由于税收大大的优惠,像海湾市的ace、省城的neo等一线it公司,把大部分产业迁至西部,毕竟it行业最不需要依靠地域经济。 故而楚非昀也一直留在西部地区工作。 他们的新家,也在西部山区的一个绿色生态生活区,完美嵌入当地自然景观,大得可以在里面游泳、开车、骑马。对,就是骑马,那当然为宝贝做好了安全保护。 这么豪的手笔,当然是正大地产谭总送给“前·宠妃”的“分手礼”,马也是他送的。 秦楚两人高高兴兴地笑纳了。 白送的,不要白不要,又不是傻子。 前几年秦风还在国外时,已让华瑞与北欧m生物公司合作,联合研发新的细胞渗透疗法。 他当然无时无刻都让大宝贝站起来。但原来的对于肾脏负担太重。就在m公司的论文一发布,秦风让陈平花费了好一番力气与金钱,才最终拿下这个合作。 西部地区,华瑞及m机构的生物研究所旗下的医院。 小护士们抬头一看,笑眯眯:“秦主任,又来看望楚先生?” 这半年时间,楚非昀已接受了注射治疗法,一直住院复健。注入自体干细胞后,神经功能逐渐改善。 恰好秦风最近忙于医疗直升机的大规模投放使用,经常在十个西部城市间来回奔走,也只能通过网络与爱人互动。 秦风进来时,见楚非昀在康复师引导下,背向他锻炼。 比上次见面时,大宝贝今天已能扶着双杠在平地上挪动,腿能抬起两公分左右,在无障碍的情况下算是叫做能“走”好一段。ais评分在b,积极锻炼应该能进展至c。 可喜的是马尾神经恢复得不错,已基本能自主二便,住院期间不需要使用导管,但还需要一定时期的心理复健。 毕竟瘫痪多年,一直也没良好复健,这种程度已是非常不易。 本来楚非昀还在坚持,但从玻璃反射上一见到这熟悉身影时,张嘴就撒娇。 “秦医生,我腰疼。” 男人摊手:“休息会儿。” “帮我揉揉,你是医生。” “我辞职了,没这义务。” “那你就不顾我死活了!” 楚非昀不管不顾就一松手,人软软的往下倒。 当然落进一个坚实的怀里。 “二当家为你服务,楚·大·侠。” 午饭时间还满地撒狗粮。 这两人,坏都坏到一起! 十指交缠时,无名指上戒指的各自半圆,恰好合二为一。 第130章 日子在姚力明教练“要你命”的吼声、和外婆保温罐里永不缺席的硬菜香气中, 跑得比百米冲刺还快。 长江畔湿热的夏天刚冒头,禺市体校那座老旧的篮球馆就成了汗水和吼声的蒸笼。 第184章 “夏宇!李逸峰!林惊雷!给老子滚过来!” 姚明一般身材的姚教练,握着他的祖传搪瓷缸, 声如洪钟。 几个少年从三对三乱斗中抽身, 顶着快滴进眼睛的汗珠围拢过来。 “要你命”挨个点名:“宇娃子, 京城!总局u19世青赛集训,后天滚蛋报道!” 夏宇的帅脸瞬间绷不住了, 嘴角疯狂上扬。 教练又吼:“峰娃子, 东北!辽宁提前弄全运会班底磨合,明天的灰机票,搞快!” 李逸峰沉着的脸上也透出光来。 “雷子!” 姚教练炮口转向林惊雷, “美丽国高中, ncaa跳板!奖学金!下个月给老子滚去芝加哥吸洋屁!” 林惊雷直接原地升空:“要你命万岁!” 没被喊到也一同挤了过来的楚非昀, 眼巴巴望着“要你命”。 姚教练搪瓷缸“咣当”假意往他头上一砸:“看锤子看!你个十六岁的生瓜蛋子,给老子老实待禺市, 练不死就往死里练你!” “风雷云雨”散伙,散伙饭在糍耙家开的老火锅店里进行。红汤翻滚, 映着几个青少年复杂的心事。 夏宇边涮着毛肚边对楚非昀叹气:“小昀,哥几个先出去给咱山城争口气。你快点把球技练到顶, 早点来跟哥汇合国家队。” 又突然压低声音, “至于其他有的没的……别瞎想!” “让你乱讲!”楚非昀故意一口豆奶喷他一脸。 一看他这yin荡的眼神, 就知道宇哥又想以什么“年上攻、年下受生十个猴”来欺压他。 真想让他那些女粉看看,这啥子运动型男主脸, 偶像光环如何碎一地! 早就退了队、但与大伙儿关系都不错的糍耙,给各人分了块脑花:“你们安心出去,小昀我管喂饱。” 风雷云雨散,老球馆空落落的。 是队医, 在姚教练办公室里的低语:“小昀他妈没给出父亲的身高。如果照中位数推测,结合骨龄,身高上限185.6±1.0cm。一般说没1米9、骨架儿还竹竿子似挂不上肉的,国家队估计悬……” 要你命大手一挥:“从小这娃儿就跨龄参赛,他都适应了身材不足、用脑子打球的模式,再看看吧。” “喝,给老子喝干净!蛋白粉拌蜂蜜水,比豆花儿好吃!”姚力明端着一杯浑浊液体,逼视刚做完十组抗阻训练、脸色发白的楚家小娃子。 补药啊!楚非昀捏着鼻子灌下,差点没吐出来,这货难喝到想哭。 两小时后——“报告教练!楚非昀跑五次厕所了。”助教大喊。 姚力明看着场上揉着肚子仍硬扛训练的楚非昀,恨铁不成钢:“妈的!以前夏宇那臭小子喝半桶屁事没有!长肉都长别人身上去了!” 外婆送的餐也没用。鸡腿和牛肉也吃到下多少辣子也没味道。上辈子明明很爱吃吃吃啊。 楚非昀在宿舍里,捏着体检报告,看着各项指标,在同龄人当中不太占优。 其它倒没啥,反正他的目标也没那么远大,但这身高是什么回事! 记忆中,上辈子,秦风有……? 反正上辈子,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这辈子再努力一把?再狠狠地把去了皮的鸡腿肉塞嘴里。 呕! “要你命”把楚非昀操练成了人形永动机。 三个从小玩到大的哥哥走后,楚非昀拖着这支与自己同龄的“火锅底料杂牌军”,一路砍翻全国u17各路豪强。第二年3月,愣是杀到了沪城u17锦标赛决赛场。 【禺体68:70 京市翱翔】 时间仅剩12.4秒。 现在是楚非昀所在的禺体,拿到球权。 球馆死寂,只有计时器滴答如催命。 “发球——!”教练席上的“要你命”差点吼到破音。 边线球艰难发出。 楚非昀在三分弧顶接球,对手瞬间形成三角铁桶阵,封死他所有突破和投篮角度。 他没有丝毫停顿,右手持球佯装向右路强突,在第一名防守者重心被骗的刹那,猛蹬左腿、身体向左侧、篮球鬼魅般从右手拉到左手,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两名包夹后卫的重心本能被扯向右。三角合围瞬间出现致命缝隙! 抓住这弹指间的空档,楚非昀左手控球,沉肩俯冲、从两人合拢的缝隙中极速穿过。 时间还剩5.1秒,他已突破至罚球线内一步。 对方中锋2米05的阴影完全罩下他1米87的身高。对,他终于长到1.87了哈哈哈哈!……不行清醒!比赛中呢。 全场的尖叫卡在喉咙——他要单打?硬上?要犯规? 千钧一发,楚非昀跃起,人在空中! 但他被王牌中锋完全遮蔽,似乎下一秒、篮球就要被封盖没收! 就在这生死瞬间,身体已无处发力的半空中—— 楚非昀腰腹猛地一拧,如同违背物理定律一般,利用对方封盖手臂作掩护的视线遮挡、右手手腕极致一抖、一记胯x下击地传球—— 篮球精准地从扑防中锋双膝之间的狭窄空隙,击地穿出。 弱侧,被完全放空的本队投手——甚至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接球,屈膝,在终场哨音凄厉响起的同一瞬间,将球投了出去——篮球空心入网! 【禺体70:70 京市翱翔】 短暂的死寂后,山呼海啸! 控卫楚非昀在绝境撕裂三人包夹,用一记穿越三人防守的妙传创造绝平机会。 加时,比赛还在继续。 球场边,好些经理人点着头,已经把那名纤瘦少年视为猎物,极欲得之。 “哔——!”终场哨声刺破喧嚣。 禺体获胜。 楚非昀是本场当之无愧的mvp。26分17助攻,看看他这亮眼数据单! 十七岁的男孩把球往地上一砸,弹起老高。 是上辈子他未曾企及的高度。 重生果然爽文啊! 回到场边,他把矿泉水瓶一拧,往头上一倒。 水顺着他的短发、瘦削的脸庞、修长的脖颈淌下。 这招是他从各种偶像剧学来的。man不man、油不油?不知道,反正一定不会是娇娇受的pose。必须从现在开始,扭转作为一个受的命。 男孩粗声粗气:嗯嗯! 见他提着包包准备走人,几个西装革履的“猎人”立马围上: “小楚同学,好技术!翱翔俱乐部,国家队就在隔壁训练营!” “侬勿要理伊!魔都大鲨鱼,生活老灵光!” 大粤永远青年队的也把卡片递到他面前:“楚同学,考虑来大粤省?当阿联的后辈!” 楚非昀强装镇定:“再议再议。” 永远队经理人再一步游说:“小楚你懂的,本队以快攻反击闻名,擅长利用防守篮板发动快速转换进攻。你的突破分球能力,恰好与本队体系高度契合。” 男孩看似随手把所有名片塞进口袋。回到更衣室,却珍而重之盯着大粤永远队的名字。 “风哥,等我!” 等他再长高2厘米。 他想了一年,终于记起秦风1米89。现在去大粤,还是被压…… 手机震动,夏宇的语音弹出来:「小昀,听说了!加时绝平?!传得骚啊!」 楚非昀:「洒洒水啦!宇哥,国家队的火锅辣不辣?」 夏宇:「屁!训练餐淡出鸟!……对了以你这季的成绩,俱乐部都去挖你了吧?顶住哈,刚刚哥听到风声,上面的人在讨论你这次绝命传送。很有戏!等着哥接你来首都吃大户!」 恰在此时,姚力明铁塔般的身影笼罩下来:“接你吃大户?” 大手一把“借”过手机,“小夏,这小兔崽子!在国家队好好打,莫给老子丢人。小昀这边老子看着!” 又拽着楚非昀走到角落: “凭你这u17的成绩,下半年亚青赛你只要不拉胯,国家队集训名单,稳。到时候身价坐火箭!给老子稳住,国家队!懂不懂?!稳!等!莫让那些什么队什么队、钱袋子晃花了眼!国家队那是给祖宗长脸的事情!” 楚非昀听着姚教练唾沫横飞的国家队蓝图,嘴里“嗯嗯啊啊”,脑子里却在反复横跳: 国家队稳?光宗耀祖? 但,有个姓秦的、身高可能会比成年的他矮两三厘米的医(学)生,在大粤省闪闪发光。 想起风哥握着针和镊子时,那张禁欲得仙气飘飘的脸,真色气啊!必须压倒! 他当医学生时,会不会偶尔有空看看体育新闻?会不会留意到,有个叫“楚非昀”的攻气十足的男人!在沪城赛场扣篮的帅爆镜头? 哎我这赛季扣篮姿势够不够帅?希望那些剪短片子的粉丝,给我选帅些的。 手机已同步翻找:如何能让自己看起来更man。 又过了大半年,到了12月,楚非昀18岁1个月。 禺市体校里,姚教练办公室,一封红头文件静静躺在桌上。 烫金的徽章下印着——《国家男子篮球队集训征召函》,文件上“楚非昀”三个大字像在发光。 第185章 “崽儿——!老子个仙人板板!应验咯!国家队!正儿八经的征召!莫得假水!正选集训!” 老姚高兴疯了:“去首都跟小夏汇合,给全国人民摆一出好戏!看咱禺市娃儿,不止会烫火锅,还会打顶级球的!” 国!家!队! 楚非昀的心脏像被一个大手,狠狠攥了一下。 其实自从宇哥去了京城后,这一年多,他一直一直都在纠结。怕拿不到,也怕真的拿到。 比如夏宇18岁1.99,臂展2.08。而他楚非昀在身体数据上一向劣势,但胜在这辈子不知是否上天保佑,一直没什么要命的伤病。 现在征召文件终于摆到他面前,还是赛季前的特招。一般来说只有特别让上面看重的人,才有这资格。 说不心动是假的,终于证明了前世的梦都不是假的。 前世果然没对秦风吹牛,他楚非昀也像夏宇那样,是有资格站在本国顶级赛场的。 那一瞬间,他突然很想哭。 哪怕有一个人,知道他前一世经历过什么…… “……嗷教练。” 终于控制住鼻尖的酸楚,刚刚成年的职业球员,带着一种奇异如释重负,“多谢您老,把我从那个烂小学泥巴操场揪出来,拿我当金疙瘩盘了这么多年。” 给他这话一触动,用力把鼻涕一吸、“要你命”就想把这一直都长不了肉的孩子,按揉在怀里展示父爱如山。也不管他那如山般身躯,会不会要了这娃的命。 正在这时,楚非昀从书包掏出一份崭新得晃眼、油墨味扑鼻的合同书,抖抖索索递到姚教练眼前。 《职业球员聘用合同》。 乙方签章处,“楚非昀”三个字力透纸背,像前世般龙飞凤舞。 甲方名称,刺眼无比:大粤永远篮球俱乐部。 ——姚教练刚才泛着红光的脸,瞬间像被泼了水的木炭般,黑了。 楚非昀惊得后退一步。 从被老姚找来时的还像根豆芽菜,至今,高是高了半个人,但以他这极难长肉的身子骨,“要你命”绝对还能把他捏成菜汁儿…… “你、为、为……” “撒子”两个字卡在喉咙,“国家队啊!正牌子啊!它……它就在这儿!在你眼门前啊!” 这山城铁汉,自12年前看着他长大,此刻像个被拐走了小孩的老父亲,哭得涕泪横流:“老子、该一锤子、把你这个哈包、锤回娘胎去!!!” ……吓破了胆的楚非昀,也不敢回球馆,一圈一圈地在大运动场跑着步。 重生过来,他应该选篮球还是秦风。 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梦,明天就醒来?不,或者再过一小时、一分钟就醒来? 失去过,才知道拥有选择权的快乐。 是一个人的前途,还是双人的奔赴? 先国家队后找秦风?谁说他这辈子不可能是个直男的?万一去找他时他已结芬了呢?要不就算有个恋人,他那性子要是看中了什么人,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 找秦风紧急些。 先去大粤找秦风、再选拔?也不是不可以啊。 什么,老姚刚说这次拒绝,以后不一定给机会给我?吓我的吧。我真是个小天才呀,一眼就看出老姚的诡计。 况且,篮球能打一辈子?恋爱才能谈一辈子啊! 我果然是个恋爱脑啊哈哈哈! 手机疯狂嚎叫,楚非昀一看来电人,面无表情接通。 “楚、非、昀!” 林惊雷那张暴怒的脸,混着芝加哥凌晨一闪一闪的霓虹灯。 “你知道现在是美丽国时间几点钟?你是没见过凌晨4点的月亮是吧!没苦硬吃?!” 楚非昀故作轻松:“雷哥,十几年前阿联不也是从永远队出发、参加的nba选秀……” 话没说完,被一个大手拎着脖子站定,他手里被姚教练塞进另一台手机。 是夏宇:“你跟我吹啥跟随’亚洲飞人’的脚步!你脑壳遭门夹了还是遭长江水泡发霉了?!” 紧接着是李逸峰沉重的语音:“国家队那张门票,雷子跨海去奔,小宇挤破头才进,哥现在还没看到路。小昀,你这一步走得太瞎!” 楚非昀垂着眼,不回应兄弟们责骂。 …… 那份红章文件,最终只为他把永远队年薪提至税前300万。 但却被“要你命”骂了一星期的蠢驴:“300万?眼皮子浅的!国家队镀层金800万都有人抢!” 且他收拾东西离开体校时,老姚还不准一个人送他,怕他把小的们带坏了。 篮球不过是工具嘛,他楚非昀一直就是个恋爱脑,无论哪一世,他都要向秦风奔赴。 重生一世,2+1条腿都能动。谁说年上才能做攻? 凭借身高,他一定要把宇宙真理给改了。 已1.91米的他,盯着禺市机场落地大玻璃外,即将飞往大粤省城的飞机,发出桀桀怪笑。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