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火!被小叔霸道宠》 第1章 [现代情感] 《惹火!被小叔霸道宠》作者:满儿【完结】 她是宋家的养女。 寄人篱下,如履薄冰。 十六岁那年。 她烧得昏沉。 空落的房间,无人应听的电话,窗帘外越来越远的光。 迷寐间,她看到她的小叔,宋隽言。 就像初来宋家的那个夜晚。 他敲开她的门。 抚平她所有难堪的情绪。 那时她才知: 原来,并行的火车早就错了轨。 她陷入背德的泥沼, 努力遮掩自己的心思。 可喜欢这件事,就像咳嗽。 即便捂住嘴巴。 仍旧会从深红的眼眶,颤抖的肩膀泄露。 剖白那天,她以为会得到男人的厌恶。 没想他扣住她的脑袋,吻了下来。 此后,日夜缠剿,刻进骨血。 直至一天,他要订婚了。 她心碎,挣扎,最后绝望,“小叔。放我走吧。” 她自以为她的爱浓烈滚烫,如飞蛾扑火,灰飞烟灭。 孰不知男人尤炽。 他霸道,疯狂,偏执,死死抵住她,“除非我死。” 爱是热,被爱是光。 她是他,晦暗生命里燃烧到尽头也亮的光。 是明知醉死当涂,仍想俯身执揽的明月。 她自比是他盘中佳肴,却不知是他强劲春药 cp模式:吃醋作精小白花x面瘫腹黑偏执狂 立意:春天努力播种,秋天收获硕果。 标签:甜宠,偏执,豪门总裁,腹黑,作精,霸道,都市,现代言情,总裁豪门,完结,33万字 第1章 捉奸,迫在眉睫 花花世界,荒唐无数。 宋满怎么都没想到,就在楼下众人商讨着宋沈两家的订婚事宜,楼上,故事的男主角正按着她的肩,动作凶狠到桌子都在晃。 “小叔……” 刚刚开口,宋隽言扼住她的下颏儿一偏,把自己的嘴唇送了上去。 气息交错,宋满只觉身体退潮的海水恍惚又涨了起来。 就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宋满心头一紧。 “嘶。”宋隽言嗓音暗哑,“轻点,以后不用了?” 下一瞬,门被敲响,“隽言,你在里面吗?” 是沈知因,宋隽言的未婚妻。 宋满浑身僵硬,想要推开宋隽言,他却贴得更紧了,“她进不来。” 宋满还是怕,挣扎着想从桌上下来,却发现,男人两只手支在腰两侧,把她的退路统统都堵死了。 宋满只好低声求饶,“会被发现的。” 宋隽言俯身咬住她的耳朵,“那还和我断不断?” 不然呢? 长痛不如短痛。 他们本就是错误的开始,如今她只是让一切回到正轨。 宋满心里清楚,身体却做了叛徒,甚至于叫她觉得在这种行为下,无异于丢盔卸甲,又怎么同敌人谈判。 宋满突然觉得很委屈。 他都已经要订婚了,为什么还抓着她不放? 难不成真要自己做他不见光的雀儿吗? 相处多年,竟然都得不到一点他的尊重? 没得到回应,宋隽言狠狠一顶,“说话。” 宋满忍不住嘤咛。 外面陷入短暂的沉寂,很快就响起了更大更急的拍门声。 “隽言?隽言?你在里面吗?开开门!” 宋满吓得脸色发白。 她虽是宋家的养女,但过继宋家时不过四五岁,和宋隽言朝夕相处,没有血缘关系胜似血缘关系。 被人发现他们这样的话,简直是灭顶之灾。 她不得不服软:“我不了,你快……” 后话被男人吞没,宋满听到自己心脏擂鼓一样跳动。 让她无可避及地想起那次高烧,他伸手来探自己额头时,滚烫、剧烈,几乎要把她的心燃烧殆尽。 也就是那次,宋满发现自己喜欢这个大了她七岁的小叔。 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宋满曾唾弃过,厌恶过,后来发现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她只感绝望,甚至第一次违逆宋家长辈的安排,执意要出国读书。 她想得很简单,两人长时间不见面,再浓烈炽热的感情都会淡。 可宋隽言竟然把她拉入房中,厉声质问她为什么要出国。 权贵当头,富商在后。 宋家则是权贵当中权贵。 宋隽言作为宋家最小的儿子,却无半分二代的沆瀣气,长相英气,身姿板正,三十而立的年纪,就在他人还为提升社会地位而斗争时,他便已经跻身高位。 像他这样金贵的毒头,眼神比刀子还尖,哪里瞧不出宋满理由的蹩脚。 宋满自知瞒不过去,那天又喝了点小酒,脑子一热把什么都说了。 宋满以为说了之后,宋隽言会惊骇,会骂她是怪物,然而,下一秒她就被男人抬起下巴,死死吻住! 就像现在这样,唇舌纠缠,几度缺氧。 实在是乱了套! 宋满被抛上天的时候,门外又响起了一道脚步声,是她养母,宋隽言嫂子,阮文华。 “怎么了?” 沈知因:“门打不开,但是我听到里面有声音,我怕隽言出事。” “李管家,拿钥匙开门。” 一串脚步声后。 ‘咔哒’。 沈知因一把推开门。 “隽言!” 第2章 看他,跟其他女人笑 落地窗大敞,阳光透过纱帘落进来,朦胧得像一框油画。 宋隽言和宋满正坐在沙发上,因背对着窗,两人脸上的神情看不清,只依稀见宋满身子在颤。 沈知因冲在最前面:“你们在干什么?” 阮文华蹙了蹙眉。 宋隽言却道:“李叔,麻烦去拿一下药箱。” 阮文华视线扫过宋满撸起来的那截裤腿,膝盖上触目惊心的鲜血,脸色骤然一变,“怎么伤的?” 宋隽言:“你问她。” 他脸上几无情绪,声调也冷静,似乎刚刚暴烈征服她的并非是宋隽言本人。 宋满咬紧嘴唇,眼眶鼻尖都是通红,“我刚刚被地毯绊住撞桌角上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 阮文华眼睛写满了心疼,同时转身朝李叔摆手,示意他快去拿药箱。 沈知因这时走了上来,看到宋满的伤口也惊得捂住了嘴,“这是磕到了哪儿呢,这么严重!” 说着,不动声色地挤开两人,坐在宋满跟前。 一股海水蒸发后的微咸气味涌入鼻腔,沈知因顿了顿,看向宋满。 两家确立关系后,少不了往来,她和这个宋家养女便打过几次交道。 但她对宋满印象不深,只觉得这人很乖,是那种从里子透出来的,淡淡的乖,像一团棉花,任谁都可以拿捏几下,也任谁触及便忘。 可眼下,她头发披散,额头鼻尖皆沁着汗芽,看起来十分的狼狈,却又比平日多了一些野生的蓬勃美感,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怔忪间,李叔提着药箱匆匆赶进了书房。 沈知因顺理成章地接过来,不等所有人反应,便自顾开了药箱。 宋满本想说‘我自己来’,可棉签碰触伤口的一霎,疼得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沈知因晃了她一眼,道:“等会儿就不疼,但伤得这么重,我刚才敲门怎么不应一声呢?” 宋满不清楚沈知因这话是否暗有所指。 但不可否认,在听到的这一霎,愧疚、惶恐……无数的情绪争先恐后涌上来,宋满简直不敢对上沈知因的眼睛,也不知怎么回应这话。 宋隽言视线扫过来,“撞得太狠,顾着看伤口去了。” 宋隽言在这种事上注重双方的体验,一向都很温柔。 今天也不知是被宋满的话气着了,还是在刚才那样境况酝酿出了刺激,总之格外狠厉,撞得她心肝俱碎,腿一软就这么磕在了桌角上。 宋满脸上火烧火燎,却又心惊胆战,生怕他这模棱两可的回答被人咂出深意。 一旁阮文华嗔怪:“那锁门作咩?担心满儿又像上次那样一声不吭地把留学名额报了?” 阮文华娘家在沪市,做医疗器械进出口的贸易,随宋廉明嫁到邺城后,作为本市最大医院的副院长少不了交际,便渐渐学会了本地的方言,但有时说顺嘴了,还是一口的吴语。 宋隽言并不回答,只是问:“怎么上来了?” 阮文华道:“想来问问你订婚宴上穿什么,中式还是西式?” “都可以。” “那便西式吧,结婚再中式?”沈知因喜笑盈盈,突然转头看向宋满,“满儿你觉得呢?” “她懂什么?”宋隽言嗤笑,目光却一点没落在宋满身上,“就照你说的来。” “真的?” “你的婚礼当然你的意见最重要。” 第2章 沈知因眸色一亮,蹦到宋隽言跟前,挽住他的胳膊,“隽言,你真好。” 男人没说话,只是神情分外柔和,对比刚刚谈及她时,好了不知多少倍。 本以为今天和宋隽言说了断,自己已经可以淡然接受一切。 可真面对时,仍免不了心头一刺。 宋满默默将伤口包扎好,此时此刻她无比庆幸,可以借受伤来掩盖自己发红的眼眶。 “我回屋重新换一套衣服。” 阮文华瞧她一瘸一拐,哪里还能接待沈家人,便吩咐李管家将宋满送回卧室。 “等会儿再叫医生过来看看,女孩家家的可别留疤了,以后穿裙子都不好看相。” 沈知因突然道:“我扶满儿回卧室吧。” 说着,便扶住了宋满一边胳膊。 凑近的一霎,湿咸味更重了,沈知因眼神一黯,她果然没闻错。 刚刚被门遮掩的那道声儿绝对不是幻觉! 第3章 上药,不是那儿是这儿 傍晚,宋满洗过澡,重新给伤口换了一道药。 刚刚换好,房间门就被人打开。 宋满抬起头,一愣。 是宋隽言。 他似乎刚从书房出来,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站在门外昏聩的地界里,一双眼却如晴日下的雪光,锐利无比。 这几年宋老爷子年岁上去,身子愈发不爽,家庭医生几乎是寸步不离,宋廉明便举家迁回了老宅,至于宋隽言,成年之后便搬了出去,非有重要事都是月末才回来一趟。 今天他来老宅,是因为要和沈家谈姻亲的事,按理说,沈家走了,他也应该跟着走了才是。 宋满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她才洗完澡,素来雪一样白的脸因热水蒸腾出健康的红润,被随意绾上去的头发,有几缕散下来黏在脖子上。 那里,她惯来敏感。 从前在浴室,关着门开着花洒,水流哗啦啦,外面保姆问话,他便在里面肆无忌惮地吮她。 宋隽言滚了滚喉咙,答非所问:“给你上药。” 说着,目光下移。 宋满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因为上药,一只腿正踩着床沿,及膝的睡裙便褪到了大腿根上,从他那个角度轻而易举就能看到里面的风光。 宋满慌忙把腿落地,“我已经上过了……” 男人动作却比她更快,关门,走近,将她压倒在床上,一只腿直插进来,挡住她闭拢的趋势。 “不是那儿是这儿。” 他手指点了点,很有耐心地与她解惑。 宋满浑身过了电似的猛然一震颤,伸手便去推他,却发现根本推不动,只好说:“不用。” “不用?”他应该才喝过咖啡,凑近时能很明显闻到清苦的气息,“我要没记错,下午那时候我应该蛮狠的。” 宋满心想,你也知道。然而开口却是,“没有,你快出去吧。” 宋隽言挑了挑眉,指尖在那儿流连忘返。 “既然不疼……” 手机铃恰这时响了起来。 宋满想要去拿手机。 男人却把她两手攥住,高高拢在了头顶,“别管。” 他嗓音暗哑,宋满十分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使劲挣脱了禁锢去拿手机。 屏幕上显示三个大字:沈知因。 宋满心脏一悬,“你未婚妻给我打电话了?” 语气里带着惊疑,又带着点警告。 似乎是想用这句话劝退宋隽言接下来的动作。 又惶恐沈知因这时候给自己打电话,是不是下午那时候她发现了什么? 想到这儿,宋满本能地想挂断,但又想自己和沈知因交情并未多深,沈知因能在这时候打电话过来,肯定有事。 自己挂断倒是不好。 犹豫间几秒,宋满还是接通了电话,却没注意,一边男人摘了眼镜,朝着脖颈吻下来,跟下午那时一样凶狠,带着惩罚的意味。 宋满呼吸都停滞了,尖叫差点冲破喉咙。 “满儿?” 电话那边沈知因喉咙轻轻响起。 电话这边,男人温热的呼吸从脖颈,移到胸口,专挑她敏感的地方。 宋满头晕脑胀,浑身发热,她咬紧牙关,努力平稳着气息,“嗯?” 沈知因道:“你现在有空吗?” 宋满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推了推,又把屏幕亮着给他看,无声希望他能打住。 男人却只是挑了挑眉,再次俯下脸…… “满儿?” 宋满忙道:“我现在有点点忙,沈,沈姐姐你有什么事吗?” 沈知因看了眼时间,八点多了,这是准备收拾收拾,要睡了? 沈知因于是直言道:“我想你陪我去试一下订婚礼服。” 与此同时,宋隽言拧开药盖儿,抓住她的脚踝,架在自己肩上,忽然就伸手探了进去。 碰触的一霎,宋满不受控制地尖叫,“啊!” “你在干什么?” 对面声音明显沉了下来。 第4章 我们,还是算了吧 天塌地陷的恐慌涌上心头,宋满忍住发颤的嗓音。 “我在上药……有些疼。沈姐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对面沉默了瞬,很快便响起了轻笑。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你,你过几天不能陪我去试一下订婚的礼服。” “你毕竟是隽言侄女,他平常最疼爱你了,你选的他肯定也会很喜欢。” 这话简直如兜头凉水,瞬间浇了宋满一个激灵。 她不受控制地打起寒战,“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 “时间不早了,满儿你好生休息!早点养好伤!” 宋满听着忙音,熄掉屏幕,含着各种情绪的眼随即映了出来。 她抬手遮住,巴掌大的脸被圈囿出一小方阴影。 注意到她的反常,宋隽言抬手去拽。 小家伙力气还蛮大,拽了一次没拽动,倒看见鬓角一闪而过的水光。 宋隽言沉了眼,“她跟你说什么了?” 宋满摇了摇头。 “都跟你说了别管。” 男人嗓音明显泛软。 宋满抬起头,看向他。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瞧谁都多情。 眼下瞧自己是这样,下午那阵瞧沈知因亦是。 她撇开眼,胸间梗着一股气,“以后也不管吗?” 他眉毛慢慢拢紧,“满儿。” 宋满一顿,不管他的警告,继续道:“沈小姐约我后天陪她去选你们订婚的礼服——我答应了。” 她咬出最后几字。 既是在说事实,又是在告诉他自己的决定。 宋隽言出身高,成年之后子承父业,背景、能力没一样不叫人哗然,甚至有人私下悄悄叫他‘小太子’,自然各个都奉承他,巴结他,唯恐讨他的冷脸。 一天内,她朝他掉脸子掉了两次。 宋隽言也有了火气,他抽出手,将药膏随意揩在床单上。 “随你。” …… 宋满膝盖上有伤,阮文华怕她留疤,不许她去学校,也不许她多走动。 宋满在床上窝了几日,便有几日没见宋隽言。 两人虽然有了那层关系,但明面还是隔着辈儿的亲侄,所以比起那些见不得光的雀儿还要见不得光。 遮遮掩掩这么些年,起初或许会觉得刺激,但久了会淡,也会疲,更会腻。 何况那天自己都那样说了,宋隽言又不是屈尊降贵的人。 或许,也默认了她的决定。 宋满忽略酸胀得发痛的心,起身挑了一件高腰牛仔裤和白色荷叶吊带,便下楼去了。 阮文华在客厅听曲儿,旁边是码好的水果,见宋满下来,也没问吃不吃。 她知道宋满今天和沈知因约好了试礼服。 “你自个儿也挑一件,小叔订婚,你这个做侄女的也不能失了体面。” 怕宋满不过心,又叮嘱了一句。 “你别瞧那店小,裁缝的手艺可顶顶好,许多官家的夫人都排着队等她的剪刀哩。” 宋满顿了顿,点头说知道,便出了门。 门口沈家的车子早候在那儿了。 迈巴赫s450。 宋家对外一贯宣称清廉,这样的车,开进来其实是有些夺眼的。 但沈家是做物流出身的富商,这车既衬他们的身份,也表达了对宋家的重视。 有钱,懂规矩,嫁给宋隽言虽是高攀,却也好拿捏,不怕以后生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难怪宋老爷子也同意这门亲事。 宋老爷子举足若轻,他同意,这事也就板上钉钉了。 至于她,怎么想都不重要。 她也该真的放下了。 宋满走近车,努力抻起笑容,“沈姐姐,不好意思让你久……” 车门一寸寸打开,一寸寸照亮后座宋隽言的脸。 第3章 宋满心脏一悬。 怎么他也在? 第5章 他真,决定好了 沈知因微笑道:“半道捎上的。” 宋隽言助理有三个,只因行程忙,许多事需得几人联手安排,才不至于时间冲撞。 半道捎上…… 只怕早就打定好了主意,要陪他的未婚妻来选礼服吧。 宋满微微掀起眼皮,恰好撞进男人的视线。 幽深、冷硬。 是瞧陌生人才有的眼神。 一旁沈知因歪头,冲进两人交错的视线。 宋满被吓了一跳,连忙垂了脸。 “满儿你不会介意吧。” 宋满怎敢介意,何况还是男主角。 她笑着摇了摇头,很识趣地坐到了副驾。 这个位置透过后视镜可以轻易地看见并肩坐的两人。 他们其实并没任何亲昵动作。 甚至,上了车的宋隽言有些忙,一直不停地敲打着手机屏幕。 沈知因见状也不打扰,只偶尔把手机递过去给宋隽言看一眼,说一句,“这个呢?” 又或者,“还是刚刚那个吧?” 宋隽言虽然都是简短的‘嗯’、‘还行’,但句句皆有回应。 两人的相处稀疏平常,却又叫人觉得分外温情。 任谁能料到,半月前两人压根互不相识? 他们是利益的捆绑,是权富的结合。 可人非草木,日积月累,谁能保证不会酝酿出感情? 就这样,一点一点,回归正途。 如自己所期盼的那样。 难过又兼酸涩的情绪,像轻雾一样漫上来,宋满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把头撇向窗外。 …… 十几分钟后,车子在一条偏僻小巷停下。 宋满下车,转身关门时,看到宋隽言绕过车,给沈知因开门。 沈知因将手搭上他掌心的一瞬,他迅速合拢,攥紧,如握珍宝。 宋满喉咙莫名一哽。 沈知因却在这时看向了她,“怪叫满儿看笑话的。” 宋隽言笑了笑,“未婚夫妻,有什么好笑话的。” 是了,他们是未婚夫妻。 以后更会是夫妻。 自己一直这么矫情,难忘,才是那个笑话。 宋满撑起一点笑容,“小叔说的是。” 她关上车门,转身,和宋隽言四目相对。 紧接,错开视线。 男人眼神一沉,手搭上沈知因的腰,往里走。 宋满沉默地跟在后面,随两人从一道隐门上了二楼。 本以为这地儿偏僻,又老旧,裁缝店名气虽大,装修应当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没想,推开门,像推开了上世纪的画卷。 整个屋子修得十分复古。 绿漆的墙壁,地上铺着厚厚的枣泥色绒毯,脚踩上去一点声儿也无。 店主张姨坐在窗边,把缝纫机踩得轧轧响。 见到三人,张姨拿手指向一边,“自个儿挑。” 有手艺傍身的大师傅,性子都傲。 沈知因早有准备,径直走过去,拿起一件。 “刚在车上瞧图片觉得都还行,实际来看,还是这件好。隽言,你觉得呢?” 宋满视线移过去。 束腰,大v领,缎面的材质很考究身材。 宋隽言还没开口,一旁张姨掀起眼皮,直言道:“你不行,你骨架太大塞不下,这个姑娘倒是可以。她腰细有折角,肩也漂亮。” 张姨视线落在宋满身上。 宋满一怔。 沈知因眼神瞬间暗了几分,似笑非笑,“倒是可惜,满儿能穿,却不适合穿。” 再能穿,这辈子也穿不了。 是说她身份不适合。 宋满胸腔发闷。 宋隽言道:“我未婚妻喜欢,张姨您看着改一下?” 换其他人这么说,张姨必不会搭理。 可对象是宋隽言。 张姨拨冗起身,拿着软尺在沈知因身上挨个比划。 沈知因脸色明显好看许多,“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另外挑一件也成。” 宋隽言笑,“一眼喜欢的东西,没必要将就第二眼。” 沈知因笑容娇羞。 宋满杵在一边,险些听不下去。 她转过头,随意挑了一件。 抹胸短款的礼服,不是很出彩样式,胜在走线流畅,绣工精致。 阮文华有意叫宋满也挑一件。 沈知因知道,瞧见她的动作,立时开了口:“满儿是你的侄女,订婚那日少不得要她出力,这件短,方便,她穿正好。” 短、方便,出力。 隐喻她即便是宋家养女,其实也只配伺候人。 宋满不说话,拿了礼服就往更衣间走。 贴满花的窗开了一线,隐隐透着泛潮的味道,军绿色吊扇‘嘎吱嘎吱’地转动。 宋满换上礼服,背后拉链似乎勾住了什么,拉不上来,也扯不下去。 反复几次后,宋满情绪有些崩溃了。 她禁不住想,怎么连你也欺负我! 身后传来脚步响,宋满以为是沈知因进来了,揩了一下眼角,忙道:“我马上就换好了。” 门‘嗙’的一声关了,紧接,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进来,灼热的温度,瞬间烫得宋满一个哆嗦,鸡皮疙瘩骤起。 她慌忙撤身。 那手猛地一按,死死箍了她的腰,男人高大的身躯立时贴了上来。 “还要躲?” 第6章 扒下,她的衣服 宋满浑身颤抖,“沈,小姐还在外面。” 宋隽言轻呵:“她和张姨去里间量尺寸了。” 正主走了才来找她? 他当自己是什么! 宋满愠恼,伸手便要去拽开他。 察觉到意图,宋隽言蛮横地捅进去,大掌直接裹住她胸口。 “你……” 她刚刚开口,身子被扳转过来,死死抵在墙上,男人急促的吻霎时倾轧而下。 短短几秒,宋满便觉缺氧,恍恍惚惚间,心脏仿佛跳到了他手上,被抚摸,端捏出许多的式样,身上的礼服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剥了下来。 她的皮肉毫无缝隙地擦着男人的衣料,在这狭窄的空间,两人的身体、呼吸俱是升温。 浑浑噩噩间,她听到宋隽言嘶哑的喉咙: “身体比你的嘴诚实。” “这么多天了,你不想我,她想我。” “闹够了没?” ……不得不承认,几年的交融,宋隽言太了解宋满。 在此时此刻,他挑逗、作弄她身体所有的敏感处,企图把她逼到崩溃的临界点,让她臣服于欲望,沦为本能的虔徒。 宋满紧紧咬住唇。 宋隽言瞧见,把嘴唇挨了上来,“看我和其他女人好受?” 宋满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立刻冷静下来。 人都是犯贱的。 平常多看不上眼的东西,但凡有他人争抢总会生出一丝占有欲。 何况宋隽言本来就是香饽饽 他故意的在她面前和沈知因这样亲昵,就是想催她嫉妒。 好令她不得不直面对他的情感,妥协做他的雀儿。 宋满两手死死撑住男人的胸膛,“受不了不也受了?以后我会努力让自己欣然接受。” 宋隽言一顿,沉眼盯住她。 “宋满!” 他呼吸紊乱,咫尺之间,扑在宋满脸上,像一面鼓咚咚敲响她的心脏。 宋隽言:“考虑好了?” 有雾气漫上眼,宋满翣了翣,竭力使自己嗓音平稳,“你真要订婚?” 虽是反问,拒绝意味却很明显。 宋隽言沉默几秒,道:“订婚是订婚,不影响咱俩的关系。” 什么关系? 见不得光的关系? 背德的情人关系? 无边的委屈涌上来,把宋满喉咙死死填塞住。 她咬着牙,“我不要!” 宋隽言脸色沉郁,声音几无情绪,“我最后问你一次,真考虑好了?” 宋满垂眼不说话。 宋隽言钳住她下颏儿,直面自己。 四目相对,下一秒,他抬起手摩挲她的眼角,笑,“这样,你也不要?” 是啊。 他多精明,多聪明。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她。 所以他才这么无所顾忌地和其他女人调情,恩爱。 无视她的痛苦,她的挣扎。 看到她的眼泪,也不过付之一笑。 他不怕她离开。 他也,不喜欢她。 宋满眼眶酸胀,极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嗯,不要了。” 她没去瞧他。 却很有如芒在背之感。 沉默须臾,男人突然放开了她。 宋满心头一空,丧失了所有思考。 她无甚知觉的弯腰,去捡地上的衣服。 一张卡从额头伸了过来。 第4章 “给你。” 宋满攥紧手上的衣服,听男人又道:“西区的公寓也过户给你。” 是补偿。也是了断。 多年前插在心上的爱,悬在脖梗的刀,终于如她所料,绞动,落下。 她痛得窒息,灰飞湮灭。 甚至在这一刻。 一个绝望的、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里肆意生长。 “隽言。” 沈知因喉咙突然响了起来,就在门边。 第7章 他说,丑 宋满心肝一颤,迅速穿上衣服。 这次拉链不缠绞了,一气呵成拉到顶端。 刚刚穿好,沈知因拧开门,看到两人都在,顿时皱了眉,“隽言,你怎么在这儿?” 宋隽言道:“她拉链拉不上,我来帮忙。” 沈知因视线梭巡。 两人一步之隔,男的衣服微皱,女的双颊潮红,明显是那之后的余热。 不过门没锁,两人真做那事不至于这么大胆吧? 沈知因眼神一黯,脸上却仍是笑着,“这事你怎么不叫我?” “我叫了,你没应。” 宋满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宋隽言,倒控诉一般,“我也没想到小叔突然进来了。” 沈知因听着,只觉刺耳无比,这话简直就是炫耀。 但即便如此,沈知因也不敢掉脸子,更不敢质问宋隽言。 她本就是攀高枝儿,别说这事尚没有证据。 就是真真有了,又如何? 她还能挑明儿?宋家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而且。 男人嘛,天生三心二意,今儿养个雀儿,明儿招个鸟儿。 只要她坐稳了宋二夫人这个身份。 到时候这些狗皮膏药,还不是她一个令儿的事。 何必现在自讨苦吃,反刍耻辱? 想是这么想,开口忍不住刺:“你们叔侄关系真好,不像我和我亲哥,上小学就开始避嫌,看你们这样我还蛮羡慕。” 宋满心跳漏了一拍。 只觉沈知因话里有话。 然而沈知因立马改口:“隽言,你瞧宋满穿这件裙子好看吗?” 宋隽言睇一眼,惜字如金,“丑。” 宋满怔了怔,也来了气性,呛他,“丑正好,到时候订婚往那儿一杵,不就衬托婶婶的漂亮了?” ‘婶婶’两个字取悦了沈知因,她神情立时柔和起来,“别听你小叔瞎说,满儿你穿这套礼服好看。” 宋满没照镜子,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看。 但那时候又不是她做女主角。 好看,不好看,都无所谓。 她转身回更衣室,把衣服换了回来,然后跟张姨说就要这套了。便打算掏钱付账。 张姨瞧着她,欲言又止。 沈知因在旁道:“这礼服说起来也是因我订婚才要准备的,怎么着也该我来付。” 宋满刚要拒绝。 一边的宋隽言却掏出了卡。 沈知因一噤,不满刚要涌上心头,宋隽言说:“未婚夫替未婚妻给钱,天经地义。” 沈知因脸登时红了,轻声道:“还不是……” 宋隽言凑到沈知因耳边,“快了。” 男人眼底有笑,隐隐延展到嘴角。 这笑刺得宋满心头一空。 她兀自怔神许久,方收拾好情绪,上前道:“我下午还有课,小叔,婶婶,我就先走了。” 沈知因立时道:“我叫司机送你。” 宋隽言忙,今儿好不容易出来,沈知因定要把握机会独处,增进增进两人感情,自然巴不得宋满这电灯泡快走。 何况沈知因也厌烦极了她! 宋满心知肚明,亦不停告诫自己‘这一切都如她所愿回归了正途,念头该就此打消了’。 可还是没忍住,抬头瞥了一眼宋隽言。 猝不及防和他四目相对。 宋满恍若被火星子烫着般,忙移开了眼,“我坐公交,这里246正好到我学校门口。” 宋隽言道:“让司机送你,这里太偏。” 宋满被阮文华养得娇,但宋家家规严令铺张浪费,更忌行为高调,宋满也不喜欢哗众。 所以宋满很少乘宋家的车上学。 公交、出租。出行方式近乎都是这两样。 宋满摇了摇头,“太麻烦了,何况就一辆车。” 宋隽言道:“我叫了司机,等会儿他来接我们,你就坐这辆。” 我们。你。 泾渭分明的关系。 他和沈知因一样。 都迫不及待想赶着她。 莫名其妙的烦闷涌上心头,宋满梗着脖说:“不用了,坐这车去,到时候被人看到了不好。” 她刻意维持脸上表情,尽量使其几无情绪,可语气还是暴露了不忿。 宋满自个儿也听了出来,所以不等两人回答,将礼服胡乱塞进口袋,近乎溃败一般的夺门而出。 匆匆到了楼下,她朝巷外走了几步,不知因何缘由蓦地抬起头。 男人倚在窗户上,嘴上咬着烟。 白雾茫茫,分明什么都看不见,宋满却直觉他正向下俯视,盯着自己。 注视着她走出自己的世界,以这天为界限,至此殊途。 宋满心脏不可抑制地抽痛一下。 她总是念叨见不得光。 其实,她从来不期那些名分。 她比谁都清楚,他们迟早会有了断的那天。 可那天到来得太快。 她高估了自己的理智。 也的的确确没想到,宋隽言竟然一直如此轻视着他们这段感情,轻视她。 第8章 试探,他的用处 宋满浑浑噩噩回到宿舍。 桌前对着镜子挤粉刺挤得正欢的室友,苟茜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你终于回来了!” “你轮滑社的社长找你找疯了!” “你都不看手机的吗?” 宋满一怔,打开手机,果然看到连番轰炸的消息。 是社长叫她明天帮忙社团迎新。 宋满一边回复消息,一边跟苟茜解释:“上午有事,没注意看消息。” “什么事,让你一上午都不看手机啊?” 宋满一顿,没言声,把装礼服的口袋塞进了柜子。 动作十分粗暴,似是借此发泄。 她穿的低腰牛仔裤,上衣又短,稍举动就轻易露出一捻腰身。 苟茜抬起头,视线透过镜子恰巧落在了那儿,眉头一蹙,“你这是撞哪儿了吗?” 宋满这时才注意到腰上有几处红痕。 宋隽言刚刚按得太狠了。 她身子嫩,根本禁不住他这样的力度。 宋隽言一直都知道。 两人的第一次,他咬了她浑身,以至于第二日,宋满根本不能见人。 所以从那以后,宋隽言动作都很注意,也很克制。 他这样。 是根本不怕被沈知因发现吗? 还是压根不在乎别人看她的目光? 宋满又羞又恼,匆忙把衣服抻下来,扎进裤腰,“可能是哪里不小心撞到了。” 苟茜盯着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到底把刨根问底的冲动忍住了。 大家都成年人,恋爱自由。 今儿你谈一个,明儿你换一个,都没人大惊小怪。 但宋满不一样。 邺城顶尖学府,邺大的校花啊。 大学三年,追她的人,男的女的一卡车那么多。 各个前仆后继,拿钱砸的,拿真心换的……全都扑了空。 以至于所有人都在猜,最后到底谁能让宋满这棵铁树开花。 如今,这世纪难题的答案就摆在眼前。 苟茜没问,并非多高尚的人,而是宋满想说早就说了。 宋满这么搪塞就是不想说。 自己多问,倒惹人烦。 于是苟茜转口问道:“轮滑社长找你什么事?” 宋满道:“明儿社团招新,社长想我过去帮忙发传单。” 苟茜一针见血:“是想叫你用这张脸去招那些嫩头青进社吧!” 宋满长得好看,是那种没有攻击性的美,性子又温糯,很容易吸引到陌生人的好感。大学三年追求者数不胜数,也因而,校花评选才会叫另一个学妹屈居榜二。 宋满其实也不想去。 才过夏,邺城的暑热却还没退散,在太阳底下待一小会儿,空气就能黏到身上,臭烘烘的。 何况,招新得一大早起来,还要做许多琐碎事。 但社长曾经帮过宋满。 于情于理,宋满都不好拒绝,只能无奈地给阮文华打电话,说今晚要宿在学校。 她一向乖,阮文华很少过问这些事,只是说自己让李姨过来送水果。 李姨全名李春华,是阮文华从娘家带来的人。 在阮文华心里,她就是娘家人。 李姨又从小带宋满。 宋满一直都很敬重她。 第5章 半个小时后,李姨说她到楼下了。 宋满不敢叫她久等,匆匆下楼。 李姨正站在树下,见到她,脸上立刻带起笑。 “满儿小姐。” 宋满走上去,“李姨。” 李姨将手中的水果递了过来,“今儿刚空运过来的水果,夫人本以为满儿小姐您今晚要回家,想着等您回来吃,没成想您挑了礼服直接回了学校。” 宋满谢着接过,然后说:“明儿社团有招新要起早,我便想着宿学校,明儿能起个懒。” 李姨笑了笑。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分道扬镳。 宋满目送着李姨上车。 看着宋满上楼,李姨这才掏出手机。 响了三声,对面才接起,“在学校呢?” 李姨道:“在呢。” “满儿小姐说明儿要社团招新,所以才临时决定宿在学校的。” 对面不言声儿,李姨思忖片刻,道:“夫人许是您多虑了,满儿小姐一向很乖的。” 阮文华:“我知道她乖,可她心思单纯,我怕她一时被人带歪了。” 是了。 这个年纪,正是躁动,憧憬爱情的时候。 虽说满儿小姐,从小被夫人带去那些场合,见识了各种多金清贵的男人。 但谁知道半路会不会杀出个程咬金?拿着所谓的‘真心’把满儿小姐骗得个晕头转向? 李姨道:“我方才也试探了满儿小姐几句,她似乎对无意恋爱。” “可床单上的药膏是怎么回事?保姆不识得,我是识得的,分明就是……” 阮文华欲言又止。 李姨道:“也不一定是擦那儿的。” 话是这么说。 但阮文华还是不放心。 她膝下无子。 这姑娘和自己没血亲。 可到底养在身侧了二十多年。 就跟一朵花,终于等到她快要绽放了,体现价值的时候了。 ‘咔嚓’一下,被旁人摘了,搁谁谁不愤怒? 阮文华在沙发上思来想去,连宋隽言他们来了都不知道。 “姐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沈知因从司机手上拿过一口袋,递上去,“这是刚刚路过商场,我瞧着适合姐姐,便自作主张给姐姐买了,姐姐瞧瞧喜不喜欢。” 伸手不打笑脸人。 何况沈知因买的翡翠水头极好。 阮文华自是连连说喜欢,转眼,瞧宋隽言正要往花园走。 阮文华突然想到了什么,登时起身。 “隽言。” 第9章 满儿,是不是谈恋爱了 “满儿是不是谈恋爱了?” 宋隽言抽烟盒的动作一滞,眯眼看过来。 他戴着眼镜,所有情绪都被掩在了镜片后,似有一种蛰伏的冷静。 阮文华没注意这些,自顾自道:“你和满儿关系好,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有喜欢的人?” 宋隽言:“怎么突然这么说?” 这话问得阮文华倒犯了难。 对外虽都是一家。 但对内,宋廉明是长子,宋隽言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罢了。 人心隔肚皮。 亲故都有挥刀相向的时候,何况他? 阮文华不可能竹筒倒豆子的跟宋隽言如实说。 掂量稍许,阮文华道:“小姑娘脸皮子浅,藏不住事,我瞧着似乎有那个苗头。” 宋隽言还没说。 一旁静静听着的沈知因突然开了口:“满儿长得漂亮,喜欢她的大有人在,不乏讨满儿欢心的,叫她一时动了念头。” 宋隽言轻笑:“你瞧出来了?” 简短几个字,别有深意。 敲在沈知因耳膜上,几欲有金戈铁马声,她讪讪笑,“我也只是这么猜。” 阮文华顺坡下驴,“空穴不来风,猜也是有理有据。” 她握住沈知因的手,“我怕她误入歧途。” 能进邺大的,能力、背景、见识,至少有一样出挑。 她宋满不过一个撞了狗屎运被宋家收养的孤儿。 挑什么? 沈知因腹诽。 宋隽言却是开口:“嫂嫂这是想我去问?” 沈知因这下坐不住了。 本来两人就闹不清,再给机会让他们二人独处,无异于给干柴烈火添一把油。 况且,这恰好是个机会。 沈知因眼珠子骨碌一转,笑意盈盈开口:“毕竟是姐姐捧在手心长大的娇娇,姐姐担忧这些也很正常。不过这样的事,兀笃笃问,女孩家家脸皮薄,只怕羞于说出口。” 沈知因顿了一顿,似在思考,又似在掂量。 “不如这样,姐姐您设个宴,邀一邀同圈层适龄的男子,往外说呢,就是满儿到年纪了,找个合适的先处处,对内呢,满儿要是心有所属,定定是不愿受这样安排的。” “你想得倒是周到。” 一声轻嗤传来。 沈知因抬头,正对男人的眸。 深沉,幽暗,暖黄的灯光落进去都显冰凉。 沈知因抿了抿嘴:“我也就顺口一说,可能也欠许多考虑……” 阮文华却听进了心里去,入夜细细忖了一遍,真觉得可行,于是第二日便和宋廉明商量这事。 宋廉明皱眉:“满儿才大三,现在做这事是不是太早了?” 阮文华瞥一眼他:“我嫁给你时也才22岁,你那时怎不觉得我早?” 当时宋父手下人政治上出了偏差,波及宋父差点下台。 宋廉明当机立断娶了当时沪市首富的女儿,阮文华。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阮家欣然掏出一大笔钱给宋父他们做面子工程,给宋父造了点声势。这才保住了宋父的位置。 这事过去许久。 但阮文华时不时会搬出来提。 顺着话来说显窝囊,逆着呢,又落人‘兔死狗烹’的口舌。 于是,宋廉明便一径听着。 当下见阮文华又有往这方面大谈阔谈的趋势,宋廉明立马投降:“随你,看对眼了,也不是非要说亲,先谈恋爱处着也好。” 又道:“甭管你打牌还是听曲儿,反正得在老爷子回来前整妥当了。别叫他知道。” 老爷子临退休,掌了一辈子大权的人,即将旁落,或许是心里不好受,又或许是想彰显老当益壮。 便拖着不好的身子骨,硬要去隔壁市参与新建设。 算着日子,只有半月了。 阮文华心头一紧,觉得不能再拖了,立刻风风火火操办起来。 第10章 撞见,他的怒火 宋满失眠,直到半夜才睡,一大早便喜提国宝似的俩黑眼圈。 宋满本想就这么素面朝天,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化个淡妆再去。 她眉毛浓,不需画眉,反而还得用染眉膏把本来颜色调浅一度。 此刻揽镜自照,不由想起曾经。 当时两人才捅破那层窗户纸。 长久积攒的暧昧,在打破禁忌的那刹。 刺激、疯狂。 她在他的公寓里,被他变换各种姿势。 他们就像盛夏燃烧的枯木,炽热,欲烈,肆无忌惮地绽放渴望。 宋隽言便是在那时打趣她的眉毛。 说像两条虫,歪七八扭。 她恼得打他。 他一贯冷情,当时却笑着将宋满拢进怀里,细细亲吻。 是纵容,是调情,或者只是情人间该有的慷慨。 但再次回想起那个简单又温情的时刻,宋满鼻尖忽然就泛了酸。 宋满觉得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拍拍脸,打散了那些情绪,然后迅速描了一下眉毛,画个口红便匆匆出了门。 一到社团招新处,本来有些恹恹的众人,见到宋满,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 社长见状不免啧啧:“你瞧,又过去了一个。” 宋满知道社长言下之意,但此下她满脑子都是宋隽言,急需要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于是很捧场地问:“什么又过去了一个?” 社长指着刚刚过去的那个。 “瞧见了吗?那个黑背心,白裤子的体育生。这是他第八次搬水,第七次亮着他的肱二头肌从我们面前路过了。” 宋满配合地点头:“剩余那次呢?” “是你还没来的时候。” 社长叹然转头,和宋满正面交锋,心肝猛地一颤。 他抓住宋满的手,嚎啕:“真漂亮,这皮子怎么不长我脸上,要长我脸上,我一定勾那些男人一勾一个准。” 社长叫张嘉烨。 别看长得五大三粗,却有颗纤细柔软的心。 宋满也是因那事,才知道内情。 她任他握着,腾出另一只手拍了拍社长的肩,语重心长,“下辈子。” 下一瞬,宋满只觉哪里灌过来冷风,直嗖脸。 她不由四处张望,最终视线钉在了某处,呼吸顿时一窒,只觉自己看错了。 第6章 宋隽言? 他怎么来了? 张嘉烨没察觉宋满的异样,唱戏似的把嗓子高高吊起:“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嘴淬了毒吗?这么说我,听得我肝肠寸断。” 然后,一手搭上她的肩,并蹭了蹭。 有那么一瞬,宋满觉得远处男人射过来的视线更冷了,但一错眼,他正望着别地儿,恍惚只是她的错觉。 宋满只道自己太敏感,不过还是拨开了社长的手。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张嘉烨刚要发难,远处暄暄嚷嚷,抬头望去。 一水儿的地中海、polo衫的学校领导聚在一块儿,点头哈腰,极尽妍笑。 张嘉烨目瞪口呆:“好家伙,什么大人物来了,咱这些一整年都见不着的学校领导全出动了……诶,诶!怎么往我们这块来了。” 张嘉烨这辈子最怕两人: 一班主任,二领导。 一见就大脑空白,呼吸急促。 张嘉烨见势不对,捂着肚子忙道:“我突然有些不舒服,急需遁厕,你帮我守一下。” 说完,跟窜天炮似的,‘咻’的一下,逃了老远。 宋满望着张嘉烨背影,腹诽他真不够义气,留她一人在这儿严守阵地。他怎么不带她一起逃? 就在宋满踌躇着是否也遁时,一道阴影落了下来。 宋满本能抬头,随即怔住。 社团招新地点设置在校园的入口,一个个都是临时搭建的篷子。 篷子上贴一张社团名的字幅。 篷子下两张桌子并列,再铺一张红布。便齐活了。 宋隽言此时站在桌子边,活像误闯贫民窟里的电影明星,鲜妍夺目,阔气矜贵,把附近的一切都衬得十分简陋。 沉默的瞬间,宋隽言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长得高,一米九,篷子边挂着的字幅恰好和他齐平,这导致他不得俯身,但即便如此,额角还是被蹭到,发丝乱了几分。 他伸出手,敲了敲桌子,嗓音清冷。 “这位同学,带我参观一下学校?” 身后一众紧跟的领导见状,眼神如炬,齐刷刷瞪向宋满。 宋满头皮发麻,起身刚刚说了句领导好。 宋隽言视线从她领口一划,便指向一边,“带我瞧瞧那儿。” 宋满再不情愿,也只能照办。 于是便在一众睽睽下,绕着桌子走到宋隽言身边,跟迎宾小姐似的,面带假笑,两手交叉落在腰侧,另一只手伸出来往前指引。 “这边请。” 恍惚间,宋隽言似挑了挑眉。 宋满抬眼,他仍是那副不苟言笑的神情。 似乎……又是错觉。 宋满皱了皱眉,领着他往刚刚他手指的地儿走去。 她尽力把纷杂的想法抛脑后,做足了工具人的姿态。 但彼时的想法就跟弹簧一样,越努力按下去,它便往上冒得越汹涌。 宋隽言来这儿做什么? 视察? 可她没听说学校有什么新建设? 或许又是什么新项目? 她想得深,丝毫没注意身后人群越来越少,渐渐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等到了目的地,宋满停住脚步,回头,不期撞上男人坚硬的胸膛。 宋满心头‘咯噔’一下,要后退。 宋隽言一把按住了她。 “你干什么?” 宋满着急,两手抵住他。 宋隽言脸色沉郁,更用力了,“怕什么,又没别人。” 宋满往四周看,果然没旁人。 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但很快又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 人前那么正经,装作互不相识,人后就又动手动脚。 他就这么轻视她? 宋满手上越发用力,直把男人往外推。 “没别人也不行……” 宋隽言耐心告罄,大手一拉,径直将宋满往外拽。 宋隽言腿长,宋满要跟上他的步伐堪称不易。 一路跌跌撞撞,好容易等他停住,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一个用力,宋满就被扔进了车子里。 她今天穿的是吊带裙,棉麻质地,不比纱轻透,但夏季的衣服都薄,被猛地这么一扽,裙摆全跑到了屁股根儿。 事情发生得太快,宋满都来不及整理衣衫,刚把身子支起,男人指尖揿在了腰间。 宋满脊椎一麻。 下一瞬男人的吻落了下来。 恶劣,且凶狠。 第11章 新欢,是吗 这个吻并没持续多久。 宋满一直抗拒,甚至咬了他唇。 宋隽言退开,指腹拭血。 “胆肥了?” 宋满缩在车角,梗着一股气,“你耍流氓,我是正当防卫。” 宋隽言气笑,“从前对你耍流氓少了?怎没见你这样。”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宋满坐起身,拿手背擦嘴。 她唇形好看,又丰盈饱满,一推一挤间便鲜艳璀璨,过分糜乱的肉欲感。 宋隽言沉沉盯着,少倾,移开了目,脑海却莫名浮现刚才在学校门口那一帧。 阮文华昨儿说的话,也恰这时在耳边响起,“满儿是不是谈恋爱了?” 宋隽言眯缝了眼,语气积雨压城,“怎么?有新欢了?” 宋满动作一顿,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明明是他有了未婚妻,却在此刻倒打一耙,质问她是不是有了新欢。 宋满没好气,“关你什么事。” “所以,是有了?” “不关你事。” 宋满转过身,去抠车把。 “宋满!” 他鲜少这么叫她。 近来很频繁。 一次是在宋家她说断了时,另一次则是在张姨那儿。 这一次。 宋满一怔,像丧失了所有力气,两手垂了下来。 她任由男人将她扳回身子。 “真不关我的事?” 宋满垂眸不语。 宋隽言眼底躁郁退散了些,瞥到她肩膀欲坠不坠吊带,伸手去勾。 “下次别穿这么低的。” 宋满一怔,抬头看到男人视线翻山越岭,直探进里面风光。 她忙护住胸口,“你懂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视?” 宋隽言挑眉:“我又不是君子,要什么非礼勿视。” 这话叫一些有心人听见。 只怕要把他刮得骨渣子都不剩。 宋满不由白他一眼,视线正好晃到了他嘴角的伤口。 她突然回过神来。 自己简直是昏了头,刚刚竟敢咬他。 他本就被虎狼环饲,嘴角出血这茬只要被那些人大作文章。 一连串的各种灾难在她脑子里一闪: 宋家察觉、他名声受损下台、她被追究众人指摘…… “你,你这怎么办?” 宋隽言笑:“现在知道怕了?” 宋满抿嘴。 宋隽言道:“回答我刚才的话,我就告诉你?” 宋满思索须臾,不确定道:“新欢?” 她不知自己是否答对,只瞧见宋隽言忽然笑了起来,起身从前排屉子里抽出一盒子,递给了自己。 他手指修长却不纤细,分明的骨节带着力道,衬他这人,干练英挺,硬汉挂。 宋满接过,“什么东西。” 男人不说话,挑眉示意她自己看。 宋满揭开盒盖。 里面躺着的赫然是昨儿沈知因瞧上的那套礼服。 宋隽言道:“这衣服称你。” 宋满问:“那沈小姐呢?” “她有另外的。” 她一顿。 天光稍斜,偏移了车,她的脸蜷在阴影里,瞧不清神情。 宋满扔回去,“我不要!” “不喜欢?” 宋满蹙眉,“我没有拣人不要的癖好。” 她说话带刺,或许是从来就乖的脾性,让宋隽言有耐心去哄。 “她没不要,我是叫张姨告诉她这尺寸改不了。” 说着,搂过她的手轻轻摩挲。 宋满抿唇,“给我也没用,又穿不出去。” 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宋隽言听闻凑近,咬住她的耳朵,“没打算要你穿出去,这玩意露,好剥,关房间里只穿给我一人看。” 宋满脑海瞬间闪过之前一帧,她随阮文华参加宴会。 同样的抹胸款。 他将她堵在厕所,狠狠顶她。 警告她以后不许再穿这么暴露的衣服出来。 宋满直觉不能再细想下去,怕会想出什么刺激的画面。 她推开他。 她眼睛圆,并非那种妖娆眼,但此刻盈着水光,脸又红,仅仅这么一晃,欲语还休。 宋隽言眼神黯下几分,手指勾住她的发,缠绕,把玩。 “过不了几天,你母亲要你回去,还是参加宴会,你找个理由拒绝。” 第7章 宋满不解:“为什么?” 宋隽言不瞒她,“她要给你看亲。” 他们这个圈子就这样。 说是不干涉子女爱情自由,但谁到最后不是被家族安排,和共同利益的联姻。 宋隽言是。 她更是。 世上没有白掉馅饼的事。 她本该活得孤苦艰难,却享受到了穷奢极欲。 她很清楚自己迟早有一天得回馈。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 可前阵儿,她随阮文华出席宴会时,阮文华都还在同人说她还小,想她多陪自己一阵儿。 怎么……宋满突然想到什么,“母亲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有,也算没有。” 宋满被他整得一颗心跌宕起伏,“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又什么叫没有?” 她神情惶惶,一张小脸都白了。 宋隽言不忍再逗她,如实道:“没发现我们,只是以为你谈了恋爱。” 宋满一颗心落到实处,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如果母亲真发现他们俩,肯定要叫她回去,而不是找人与她看亲这么简单了。 她出神间,宋隽言招呼边上抽烟的司机过来开车。 宋满顿时警惕起来。 “去哪儿?” 在一阵汽车发动轰鸣声中,宋隽言转过头,笑容恶劣,“私奔。” 宋满心口猛地一跳。 “我不带你逃,眼睁睁瞧你跟别人看亲吗?” 不甚分明的情话,却足够甜腻。 可宋满听着,却觉心脏被什么揉成了一团,粗鲁地塞进酸水里,剧烈跳动。 铃声响起。 她瞥眼。 是沈知因的来电。 宋满沉默,随即将头伸出了窗外。 暖风款款,轻轻淌过宋隽言的对话。 “嗯。” “学校。” “马上。” 宋满在最后那两字,尖锐的反应过来。 他们二人关系迅速的进展。 沈知因甚至可以堂而皇之的查岗。 宋满心口涩然。 从前她奢侈的想要爱。 爱得不到,她乞求能多待他身边一分一秒。 如今,待不了了,她却还是不舍。 她记得自己选择这条路,时刻告诫自己,一定要理智。 现在想想。 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 在选择爱他时,便是义无反顾跳进深渊,然后眼睁睁瞧自己不断坠落。 难道,真得沦为了道德的叛徒,坠到粉身碎骨,她才会感觉后悔吗? 男人从身后贴上来,大掌抚在她的腿上,似有若无的暗昧。 “西区公寓是照你喜好装的。你搬点东西到那儿,我有空会过去。” 第12章 交涉,分道扬镳 车子隔板早在汽车启动时就升了起来。 前方的司机看不到后面风景,但能听到。 宋隽言嗓音便克制了点。 宋满仍望着窗外。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不去。” “宋满。” 宋满噤住。 宋隽言嗓音柔和点,“乖。那地儿是远了点,但我会常去。” 远。 是足够隐蔽。 他真要把她当做雀儿一样,金屋藏着了。 他瞧不起她,觉得她一如那些女人,无论所图是何,都违背世俗。 宋满紧紧抠着盒盖,似无痛觉,直要挖出血。 恍惚过了许久,其实不过一刹。 她开口又说:“我不去。母亲要是叫我看亲……” 她顿了一顿,“我会去的。” “宋满!” 宋满浑身一颤,立马按下隔板,冲司机道:“停下。” “不许停!接着开!” 司机吃了一吓,握着方向盘差点偏离轨道。他沉声回以‘好的’,便十分自觉的按下按钮,重新将隔板升起。 宋隽言钳住宋满的下颏儿,神情山雨欲来的暴戾,“你再说一遍!” 她沉默,像犹豫什么,又似是在缅怀。 等再抬头,看向他时,她眼底缀满了不可摧的坚定。 “我……” 刚刚开口,宋隽然骤然伸手,粗暴地将她推到一角,紧接俯下身,衔咬住她。 阴鸷、暴戾。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疯狂,似要摧毁一切。 宋满吃痛,浑身战栗,即是怕,亦是被他勾出了本能。 男人气息雄浑,声音格外暗哑。 “你最近太不乖。我是太惯着你了?” 他指着那一滩的泞泥。 “你自己看看你离得开我?” 宋满咬着唇,一言不发。 他眯眸,下一瞬,大手掌住她的后脑,逼迫她去看。 她似乎被眼前的场景刺痛,瞬间红了目。 “所以,想清楚再说话。” 他嗓音不算多沉,甚至十分平静。 这样的平静叫人窒息,叫人麻木,似温水煮青蛙,死——不过迟早的事。 宋满闭上眼,眉间挤出一道横了心的锋棱。 “再说多少遍,我都是这个回答!” “我不去!” “我也会接受母亲的看亲!小叔!” 她私下鲜少叫他小叔。 很刻意地想模糊横亘于他们之间的天堑。 这点小心思,宋隽言不是不懂。 现在她却叫他小叔。 宋隽言脸色阴沉,紧紧盯住她。 她亦直视着他。 沉默。 良久。 他撤了一口气,“满儿,你到底想做什么?” 宋满眼眶瞬间酸胀,她死死咬住唇,竭力不发出一丝音,也似竭力控制那几欲坍塌的理智。 宋隽言语气更柔,指尖轻轻捻着她额前发丝,然后拨到耳朵。 “乖。从前不也这样过来的?” “我说过,我只是和她订婚,我和你什么都不会改变。” “怎么没改变?”宋满气管仿佛塞了湿棉絮,呼吸极艰涩,“你有未婚妻了。” “只是联姻,有名无实。” “那也是你的妻子,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 “满儿……” “你爱我吗?” 宋隽言一顿。看向她。 她仍如方才望着他,一瞬不瞬。 她分明是问,眼神却过分透彻,一点期待也无,只有秋风抖落叶一般的恻侧凄惶。 宋隽言骤然想起从前。 她逃课,躲他家里看电影。 名字都忘了,只记得她嘲笑里面的女主幼稚。 明明再显而易见的答案,非要追着问爱不爱。 问作什么呢? 期待被骗,自欺欺人地活着? 他当时回与她的是:她只是在求个了断。 宋隽言低头,沉默,随即后退。 眼前本就模糊不清的人,骤然之间变得更模糊了,宋满眨了眨眼,无声地整理衣服。 宋隽言拽住她。 “收回刚刚的话,我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宋满没忍住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含着绝望。 然而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轻一挣,脱开了他的桎梏。 她说:“停车。” 这一次,他没拦。 第13章 宴会,他的别有用心 阮文华是五日后打来的电话。 彼时宋满正在宿舍吃着苟茜买来的冰棍,看到屏幕‘母亲’二字,心底升起一种‘宿命’的悲剧预感。 犹豫几秒,她方接通。 对面只说车快到学校了,叫她下来。 宋满说好,囫囵几口将冰棍咬进嘴,便匆匆下了楼。 车子停在校外,僻静地儿,宋满一打开就瞧见了坐在一侧的阮文华。 “母亲。” 阮文华‘嗯’了声,视线从她脸上晃过,皱眉。 “怎么这幅埋汰样。” 宋满脑海闪过宋隽言那张脸,胡诌道:“这几天忙着社团招新,就没怎么捯饬。” 宋满是靠实力上的邺大。 当年她想选工程系土木建筑,但阮文华不准,说这专业费脑子,掉头发,学出来的女人能当男人使,叫她换中文系。 宋满没拒绝,却是提了个要求。 不以宋家人身份入学。 阮文华觉得宋满这是另类的反抗。 不谈别人对这层身份如何趋之若鹜,便说自己好吃好喝供她到这么大,这样的恩情,她翅膀长硬了就想飞了不顾? 然而宋老爷子拍手叫好,说她有骨气。 阮文华再不满意只能作罢。 如今来看,也是不错,毕竟宋家人这么蓬头垢面,传出去不得叫圈内那些笑话。 不过,女为悦己者容,满儿能顶这样尊容出没,证明学校没她倾心的人。 阮文华想了想,还是觉得保险起见,试探试探。 “先去海棠路,把你这身拾掇拾掇了。” 第8章 她说着,望过来,端凝宋满。 “等会儿要去桃源里,和几个夫人约了打牌,华家的二公子也来了,你同他认识认识。” 宋满一顿,眼神闪过一丝讶然,却又立马平静了下来,“我知道了。” 神态看起来并无什么异样,真是自己想多了? 阮文华默然霎那,收回视线。 “这学期课多不多?” “不多,但专业课比之前学期要多些。” “那可不能懈怠,老爷子最关心的就是你的学业了。” …… 话题逐渐走向平常,宋满瞧阮文华脸上情绪也如以往无二,悄然松了口气。 九十分钟后,宋满改头换面来到桃源里。 桃源里只接待权贵,不对外开放。 换句话说,有钱也砸不开他们的门。 阮文华却是这里的常客。 一下车,就有穿着专门制服的接引员上来接待。 宋满紧跟阮文华,拐几道弯,在一处包间停住。 接引员轻敲三下门。 里间传来声响,窸窸窣窣,随即一道‘请进’。 接引员方才推门。 宋满往里看,一道屏风遮在跟前,瞧着影儿,应当有三人。 宋满迅速垂下眼,稍错后,跟着阮文华绕过屏风进到里间。 这房间修得很是复古,一堆红木家具,绿色厚呢窗帘敞开一线,透进来黄澄澄的太阳光,在枣泥色地毯匀铺光和影。 里间人本都坐着,见到阮文华来,各个起身,娇俏而夸张的笑声顿时叠出。 “宋夫人!等你好久咯!” “宋夫人,您几时到的咧,怎不同我说,我好叫犬子去接您们。” 阮文华笑:“几步路的事,不用这么阵仗,来,满儿,打个招呼。” 手从左到右依次指,“张夫人,华夫人。” 能和阮文华上一张牌桌,身份都不低,宋满又是晚辈,于是抬头,很乖巧地喊了她们。 两人笑着应声,其中一个白裙绿刺绣的夫人,把身旁的人推上前。 “这是我家的二公子,华家乐,长满儿你一岁,你叫他家乐哥就是。” 这是切入正题了。 宋满在一种认命般的怅惘中叫了声‘家乐哥’。 她没去瞧男人到底什么样儿,家境好的人,从长相、服饰到气质都有金钱堆砌,没道理差。 只觉那男人嗓音不错,喊她“满儿妹妹”时,声调稳重,音色浓郁。 但比起宋隽言还是差点。 宋隽言的喉咙,既有戛玉敲金的清朗,亦有冷涧深雪的淡漠,沉下声时,又另有一番横刀过境的锋芒。 宋满在这个时候不得不承认。 宋隽言说的是对的。 年少惊艳误终生。 她经历过宋隽言,再瞧其他人都差了点。 阮文华一径瞧着宋满,见她神色平平,想是没太看上。 不过时间尚早,再处处,指不定处出点心思。 日久生情嘛,谁都是这么过来的。 几人视线交错,随即挨次在牌桌落座。 因三缺一,阮文华叫宋满顶上。 宋满说:“我不会。” 华家乐明白,这是大人有意撮合,故意将他们俩拱到一隅。 他其实不喜家中大人安排,但宋满长得实在是太乖,性子又绵,全然符合他对未来妻子的一切期待。 他不介意顺着他们的心意来。 于是华家乐立时接口:“我替满儿看牌。” 又冲宋满道:“你尽管打,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旁人听了神情浮现几分暗昧。 华夫人喜色溢于言表。 谁家不想和宋家攀上关系? 纵使宋满是养女,但宋廉明膝下无子,这养女便是他们的独子,和那些亲生的没什么区别。 来前,自己这儿子还十分不情愿。 他不是家里的独子,但因岁数最小,受尽了宠溺,性子便有些纵,心里但凡一点不满就能化作尖刀从嘴里跑出来刮人。 华夫人因而再三告诫他,无论是否看上,都必须和人表面热络,不得令人女孩下不来台。 不然别说华家,和华家一众旁支都得遭殃。 好在,自家儿子看上了。 看上了就好,看上了就八九不离十。 好女怕郎缠嘛。 一阵劈啪响,桌面洗起了牌,华夫人掳出一张牌,打趣道:“有你这话,那我可不得心软了!” 又朝宋满说:“满儿你可别有心理负担,前阵儿他恼了我,我正愁没地儿发泄怒火!” 和长辈打,作晚辈的能输能小赢。 小赢,不伤和气,算长辈给晚辈的零用。 输了嘛,用的华家乐的钱,便是欠了华家乐的情。 两人就有了以后来往的理由。 宋满脑子乱糟糟想着,麻木地摸起一张牌,正要打。 “等等。” 一旁华家乐抓住牌,动作很突然,牌身小,手指不可避免触碰到宋满的。 微凉,似夏日冰过的汽水,从喉咙一路脉进了四肢百骸,过分刺激血液和心脏。 华家乐下颚绷紧。 宋满正欲撤手,一道香风袭来。 面前的阮文华抬眸,讶然道:“隽言,知因?你们怎么来了?” 第14章 撞见,他的亲昵 宋满背脊一僵,身子不自觉坐直,手上那牌仿佛也如炙炭,迅速被掷了出去。 张夫人‘哎呀’,把牌一捋,笑道:“胡了!” 阮文华不满:“做咩!刚开你就胡了!” 张夫人笑:“是满儿牌扔得好。” 一人一句,宋满却觉像是掉入了什么罩子里,隔了一层膜,听什么都很模糊,只有心脏剧烈跳动的声响,叠着地上那渐近的影子,越近越急。 身后响起宋隽言的喉咙。 低沉,微凉。 “因因说想吃这里慕名的醉虾。” 因因。 才过去几天,都已经这么称呼了吗? 还带她到桃源里来。 宋满手指微蜷,只觉先前在学校咬下的那口冰,这时才咽了下去,凉到了心底。 阮文华笑:“哪个包间?” “就在隔壁。” 沈知因声音甜腻。 宋满听到有衣服摩擦的窸窣声。 她不敢回头,就怕看到两人依偎的亲密模样,可这么杵在座位上充人形是不成规矩的。 宋满只好起身,面向两人,一双眼却直直睇住脚下的地毯,“小叔,沈小姐。” 华家乐也跟着叫。 宋隽言眼神一沉,嗓音却几无情绪:“小叔?” 阮文华十分自然接过话,“满儿的朋友,当得叫你一声小叔。” 牌桌又响起,阮文华道:“满儿拣牌。” 宋满如蒙大赦,立马转身回到座位。 华家乐同时在她身侧落座,一手很自然地放在她所坐的那把椅子上。 来前宋满被阮文华拉去重新做了造型,衣服也穿的是阮文华一向偏好的旗袍。 靛青色齐膝旗袍,圆角领小飞袖,露出两截冷白、细长的胳膊,牌桌下是一双珠圆玉润的腿。 总叫人错觉是从青瓷壶里倒出的热腾腾牛奶,过分勾起馋欲。 宋隽言站着暗处,光里是华家乐那只剌剌横亘宋满背后的那只手。 忽然华家乐动了动,身子靠近宋满一些。 说悄悄话的距离。 然而宋满不自知,仍朝他倾过去,莹润饱满的耳廓几乎要触到华家乐的嘴际。 不知道华家乐说了什么,宋满嘴抿上一点弧度,笑得有些羞。 宋隽言收回视线,迅速冲阮文华道:“我们先过去了。” 这声音不大,平静,沉冷。 落进宋满耳朵里,却叫身子猛地一绷,瞬间和华家乐拉开距离。 阮文华摆手:“快走!你一来我就输!挡我风水哩!” 宋满听到后面风流动,紧接一声轻扣——两人走了,紧绷的身子骤然放松,一颗心却杳杳直坠下去。 华家乐看了她一眼,脑海很快闪过了什么,却没抓住。 …… 宋隽言和沈知因来到隔壁。 沈知因故意说道:“瞧那两人相处不错的样子,满儿应当没谈恋爱。” 一双眼却偷偷打量宋隽言神情。 可惜这人沉浮官场,早就练就不显山露水的本领,根本窥探不了他一丝情绪。 只听他过分平静的喉咙:“她一向乖。” 沈知因拿不准他这话的意思。 自己却也不必时不时提她,反给宋隽言增强记忆。 便不再言声了,等茶的功夫,她收在桌下的手悄然掏出手机,迅速给那边发了一条消息。 很快,有电话打了进来。 沈知因故作自然地接起,你来我往几句后,终于切入正题。 “这么巧?你在桃源里附近?” 第9章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沈知因声调陡然高了一度,“怎么会这样?” 宋隽言抬眼:“怎么了?” 沈知因似是十分局促,踌躇了好半晌,才为难开口:“是我哥……他在附近谈生意,本来订的包间被人抢了。”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宋隽言却不接话,执杯,品茗。 沉默间,沈知因只觉得宋隽言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宛如被阳光晒过,十分滚烫。 沈知因咬住唇,“算了,我还是……” 宋隽言放下杯,“你叫你哥来这儿谈吧,我跟桃源里的经理说一声。” 沈知因眼前一亮,朝对面说了之后,便喜滋滋挂断电话,撒娇地跑到宋隽言身边,搂住他的胳膊。 “隽言,你真好。” 宋隽言笑了下,“这就好了?” 又轻又浅,似絮絮情话的呢喃。 沈知因脸上一红,不自禁将身体一部分重量倚过去…… 印在屏风上,交缠重叠,宛如一幕相爱的皮影戏。 宋满借故出来上厕所,察觉对门没关,到底没按捺住好奇心往里探望。 下一瞬,如遭雷劈。 拥抱?亲吻? 还是…… 她想起宋隽言‘因因’的称呼。 如果没有实质性关系,怎么可能进展得如此亲昵。 宋满脑子都木了。 以至于后面打牌,华家乐怎么指挥,她就怎么做。 回过神来,手上的筹码几乎殆尽。 她借题发挥,泫然欲泣:“怎么办,输了你好多钱出去。” 华家乐笑:“钱就是用来花的,何况还是给你花的。” 这话不可谓不暧昧,甚至他说这话时,故意凑近了她一分,以至于呼吸尽数喷洒在了她的耳侧。 宋满只感局促,不自在地移开一点。 华夫人见状再添一把火,“才这么会儿就忘了娘?以后可怎得好咧!” 几人哄笑起来。 宋满在这样气氛里,突然心生一股厌烦。 她厌烦这世间的条条框框。 也厌烦自己,厌烦所有人,轻易受这些枷锁的束缚。 她蓦地使起小性子:“那也不成,输你那么多,我没脸打下去了。” 阮文华蹙眉。 华夫人仍是笑呵呵的,带着长辈的包容,“不如让家乐带你出去转转?” 阮文华点头,“你们俩小年轻跟咱这几个老辈子混一起是无聊了些。” 宋满:“可牌桌不就没人了。” 阮文华笑:“还怕找不见人吗?隔壁就有现成的。” 脑海蓦地浮现刚刚两人交缠的场景。 宋满抿唇:“我……” “满儿,去吧。” 后两个字,阮文华咬得有点重。 宋满一听,再不敢说什么了,乖乖起身,随华家乐出门。 刚巧不巧。 对门也走出来人。 宋满毫无防备,直接撞进宋隽言眼里。 宋满一霎怔住。 宋隽言却很快移开了视线。 眼神冷静、疏离。 似瞧见,一抹空中浮尘。 第15章 我是,满儿的男朋友 身边华家乐喊了声‘小叔’。 宋隽言‘嗯’了一声。不轻不浅。 宋满抓紧裙衽。 华家乐问:“是伯母叫您过来凑角的吗?” 宋隽言道:“不是。” 这时,华家乐才注意到他身后跟着几人。 生面孔。 不是他们这个圈层的人。 沈知因恰时解释:“我哥先前预订的餐厅被人抢了位置,隽言便建议他们过来谈事。” 说得轻巧。 但平常餐厅和桃源里天差地别。 进了桃源里,就等同半脚踏进了权贵圈。更甚是宋隽言引进来的。 还没订婚,就让沈家讨了这么大的便宜。 可见宋隽言对沈知因实在上心。 众人心思各异。 沈知因笑眯眯的,似是不察其中涌动,稍一偏头冲后面人道:“哥,你还记得吧,这是隽言的侄女,宋满。” 骤然被点名,宋满本能抬起头,朝宋隽言身后站着的那个男人看过去。 他穿着一件冰丝衬衫,下面黑色西装裤,和沈知因相似的眉眼,但颧骨颇高,显得凶相。 之前宋沈两家为说亲齐聚一堂,宋满有过一面之缘。 好像叫什么——沈茂衡。 沈茂衡向前迈了一步,油嘴滑舌,“当然记得,满儿妹妹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能忘” 这一步似没把握好分寸,迈得太大,顷刻间便只和宋满距离半米。 使得宋满能很明显闻到他身上的男香。 混杂着汗味,像劣质,又像过了期,特别刺鼻。 宋满蹙眉,正要退后,华家乐动作却更快,捉住她胳膊一拽,便把她严严实实护在了身后。 “你好,我是满儿的……” 华家乐一顿,瞥了一眼宋满,道:“男朋友。” 宋满视线不受控制地移向宋隽言。 却见他神情格外平静,仿佛置身事外,旁观这场局的高位者。 宋满喉咙一哽,仿佛挨了一闷棍般,讷在原地。 沈知因装得很惊喜,“这么快就男女朋友啦?” “怪我!只注意满儿妹妹,倒把满儿妹妹的对象给漏了,”她冲沈茂衡笑,“这是华家的小公子。” 能进来这儿的人都不是沈家能惹的。 即便沈家即将搭上宋家这条大船,行事也需得小心谨慎。 何况这华家亦有和宋家牵搭的趋势。 遂沈茂衡立刻讪笑起来,伸手,“华小公子,您好,鄙人姓沈,名茂衡,知因的哥哥。日后请多指教。” 华家乐视线在他手上落了一落,不作回应,反倒牵起宋满的手,“你们忙,我先带满儿出去。” 说着便往外走。 和宋隽言擦身而过时,宋满闻到自他身上传来的,女士专用的甜腻花果味。 宋满心一刺。 宋隽言突然动了动,“别出去太远。” 语气到表情,十分平静,如同长辈叮嘱晚辈。 宋满垂眸,说:“知道了。” …… 两人刚来到室外,华家乐便松开手。 “抱歉。” 宋满抬眼。 或许方才室内晦涩,此刻站在光下,宋满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样貌。 很清隽的眉眼,眼下一颗痣,浅淡偏灰,将他本应风烟俱净的气质搅乱几分,多了些少年稚气。 宋满思考了一下他的话,意识到他是在解释刚刚: 自称‘男朋友’,又或是牵她的手。 宋满摇头:“我知道你是想解围。” 华家乐笑:“是,也不是。” 宋满看他,神情不解。 华家乐道:“我也想趁此机会和你更近一步关系。” 宋满心口一跳,“可我们才刚刚认识。” “玩过火柴吗?” 宋满不知他什么意思,讷讷点头。 华家乐道:“有些事情就跟火柴一样,擦燃只需要一瞬间。” 宋满有些慌了,“可我……” “我说这话不是非要你回答,只是想让你知道。” 华家乐笑了笑,“是我个人习惯,有什么说什么,明着来。” 和宋隽言截然相反的处事方式。 也是宋满这辈子觉无可能在宋隽言求得的态度。 气氛沉静下来。 华家乐见她神情恹恹,猜测许是刚刚打牌有些疲乏,于是建议:“不如我们去兰隅坐坐?” 兰隅是桃源里另辟的茶厅,隐私性不啻先前的包间,但也很适合谈事和小憩。 总之,比两人干站在这儿强。 宋满略思忖,点头答应。 两人遂并肩往那边去,才走几步,华家乐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加个微信?” 华家乐本来就是阮文华精挑细选,选上的结亲对象。 况且他刚才又帮自己解围。 宋满没道理拒绝,她从包里掏出手机。 “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你扫我吧。” 华家乐点开自己的二维码,宋满没扫成功,华家乐便又靠近了一步。 她身上带着点橘子的果香,不知是什么牌子的,不甜腻,很清爽。异常叫人上头。 华家乐不觉咽了咽喉咙。 二楼,窗开一线,宋隽言靠在绒布窗帘上,向下望。 很轻易就能看到草坪上对立的两人。 也不知是谈什么内容,两人越靠越近,近乎头抵着头了。 他指尖上夹着烟,烟灰已然蓄了好长一截。 另一边,打牌的阮文华突然叫他。 宋隽言动了动,烟灰无声掉落。 中途跌在小拇指上,灼热的痛感。 他面无表情拂尽,猛吸一大口,随即揿灭在烟缸里,走进去。 第10章 第16章 那人,我得罪不起 沈知因见他过来,眉眼捺下来,带着撒娇的况味:“就刚刚一小会儿,筹码都快输完了,姐姐她们真是打牌的行家。” 阮文华大概一直赢着,满面红光,“你那儿算什么,满儿才输得多。” 起先开局手气还不错的张夫人此刻倒一直输,她说:“满儿输,有人家乐兜着,你输有隽言兜着,不像我,输了翻老本。” 华夫人笑:“你输了不有你家那位兜着?” 张夫人也笑:“都老夫老妻了,他的不就我的?不像满儿和隽言……才刚刚开始。” 沈知因羞笑,“我和隽言都多久哩……满儿才是,刚才介绍都自称男女朋友了哩。” 这话叫在场人动作纷纷一滞。 “是嘛?”华夫人这场牌摸得差,听见这话,倒喜滋滋的。 阮文华看向宋隽言:“隽言,是不是哟?” 宋隽言脸上浮一丝笑,“是。” 这声分明无情无绪,却不知为何,沈知因很有做贼心虚的慌张,胡乱要打出一张牌。 一只手蓦地伸到眼前,挟一抹清寒气息,沈知因呼吸都滞了一下。 “打这张。” “做咩!隽言!我分明要胡了!”阮文华不满。 宋隽言轻笑,睖巡牌面,道:“她要三筒,胡三六九筒。” 阮文华脸色一变,瞅了宋隽言一眼,却没说。 但接连几圈,宋隽言都一语中的。 阮文华坐不住了,“去去去,不准你在这儿当军师!” 宋隽言挑眉,摇了摇掌心的手机,“我出去谈事。” 沈知因猛地起身:“隽言!” 宋隽言回身,径直朝她盯来。 他一双桃花眼,分明多情,此刻却如清霜一样冷。 沈知因失神一瞬,大脑一片空白,“我,我……想说外头晒。” 宋隽言笑:“知道了。你认真打。” …… 宋满和华家乐加上微信。 他头像一片漆黑,中间隐隐有什么。 宋满仔细瞧,发现是个加号。 她喃喃:“倒挺别致。” 华家乐道:“谢谢,你头像也挺有意思,缺了一角。你叫宋满,头像却缺了一角?是怕过犹不及?” 是这辈子叫人看来圆满的人生,都会因‘宋隽言’不可抑制残缺。 宋满无声凝视那个头像,心里一片空寂。 …… 两人来到兰隅。 落座之际,侍茶员端着茶具进来,其后紧跟端零嘴、果盘的服务员。 那侍茶员睇了一眼宋满,随即从一瓦盆里拣出已然烧得炙旺的炭块,放进红泥小炉中,然后提壶倾水,却是不察,手上一抖,水径直泼到宋满身上。 宋满悚然起身。 华家乐不满:“怎么做事的?” 侍茶员脸色都白了:“女士不好意思,我……” 宋满摆了摆手,“没事。” 水泼得不多,但宋满这身旗袍尺寸刚好,此刻凉阴阴紧匝在皮肤上,很是难受。 侍茶员见状道:“我那儿有多余的衣服,女士您要不嫌弃随我去隔壁间换一件?” 华家乐眉心微微一蹙,刚要说话,宋满却是已然点头道:“好。” “满儿妹妹。” 宋满看向他,“没事的,我去去就回。” 她都已经这么说,华家乐自然不多言声,只能点了头,瞧着她和那侍茶员一前一后出了门。 刚刚走出几步,宋满停下来,转头盯住侍茶员,“谁派你来的?” 侍茶员身子猛地一抖,似乎没料到宋满竟然瞧出来了,还如此直截了当发问。 见她犹豫,宋满加把火,“来桃源里的各个都是权贵,你考虑清楚是得罪他,还是得罪我。” 这话却奇异的叫侍茶员平静下来。 她抬头,直视宋满,“宋小姐,那个人我得罪不起。” 宋满手指蜷紧。 这话已然说分明对方是谁。 她按捺住急跳的心,“给你个折中办法,把衣服拿来,我去别地儿换。既得罪不了他,也得罪不了我。” 侍茶员犹豫。 宋满道:“如果你不拿,我也不会去,这样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得罪他,但却彻彻底底得罪了我。” 宋满视线从她胸前扫过,“当然,你更不要心存侥幸,胸牌不是你的名字,但我有一千一万种办法知道你的身份、背景。” 侍茶员这下是彻底不敢了,她连忙道:“宋小姐,我也是无奈,您可千万别怪罪我,我这就去给你拿换洗衣服。” 她匆匆跑开。 高扎的马尾一荡一荡,宋满倚墙看着,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似乎随之飘忽摇晃。 她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明明那天已经决裂。 但无论如何,他既敢找人引自己出来。 她就不得不担心他会不会把事情捅到华家乐跟前。 或许会,或许不会。 她不敢赌,只能出来。 沉默一霎,身后响起脚步。 第17章 闻香,识人 宋满心跳到嗓子眼,下一瞬,背脊宛如水蛭爬过。 香味不对。 她转身。 眼睛、嘴唇顷刻被遮住,拖向一边。 事情发生得太快,等宋满反应过来,已经被拖出去好几步。 她慌忙抓向两边,抓到门框一样的东西。 这,要被拖进房间了?! 宋满警铃大作,剧烈挣扎起来。 她知道自己抵抗没用,于是只要能抓、能掷、能弄出声响的,她尽都尝试了。 于是一时间,丁零当啷,所有声音炸开,天崩地裂,震耳欲聋。 桎她的人害怕了,说话都在颤,“这,这……” “先拖进去!门关了,到时候管谁敲门都不开。” 这话落地,紧接几串足音响起。 宋满被蒙着眼,不知道几人,只听到其中一人咬牙道‘糟糕’,随即就感觉自己被猛地一掼,撞在了墙上。 视线恢复,她在剧烈疼痛里看到了阮文华她们匆匆跑过来。 “满儿!” 华家乐跑在最前,下一瞬,他眼神一沉,脱了衣服就放在了宋满身上。 宋满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裙摆早在刚刚动乱中跑了上来,大腿根儿一览无余。 “冒犯了。” 宋满来不及反应,华家乐弯下腰便将她打横抱起。 天气热,华家乐只穿了单件,又把这件脱给了宋满。 宋满毫无意外撞上他的胸口,肌肉结实紧绷,既硬又弹。 宋满呼吸一滞,耳根子瞬间红了。 华家乐抱着她进了方才的包间,像放易碎的琉璃,将她轻轻放在了沙发上。 “你先整理。” 华家乐说完,背过身,走出去,并关上了门。 他看起来十分平静,脑海却如涨潮一般喧嚣,完全不受控制地回想刚才那一幕。 白、嫩、精致得如同橱窗里洋娃娃的腿。 还有抱着时,不可避免触及的皮肤,她近距离的呼吸,剔透红润的耳廓。 心头骤然涌起一股破坏欲,横冲直撞,华家乐死死抿紧唇,掏出烟准备吸上一口,却又在阮文华走近前,硬生生塞进了兜。 “伯母。”华家乐道。 阮文华点了点头,也没问什么事,静静等了一会儿。 待门开了,宋满探出头,嗫嚅:“母亲。” 阮文华立时走进去。 都是圈子里侵淫久的人精。 刚刚那么大的动静,过道又比巴刹还乱,铁定是出事了。 权贵家最看重名声,即便真发生了事,也不能声张。 张夫人很识趣,借口去厕所,避开了此事。 华家和宋家有联姻的意图,再加上这事华家乐也在场,华夫人自是不能避,只能沉默着,跟了进去。 宋隽言和沈知因走在最后。 即将跨进去时,宋隽言突然顿住,侧头看向还在门口怔忪的华家乐。 华家乐视线移过来。 四目相对。 暗流涌动。 宋隽言倏地一笑,“华二公子身材不错,平常不少练?” 那笑,几分凉意,又兼其他意味,华家乐一时品咂不出,这时刻也由不得他去细想,只能客气回应:“小叔夸奖了。” 宋隽言收回目光,沉脸走了进去。 宋满和阮文华正坐在一隅说话。 宋隽言视线在宋满脸上一扫而过:眼眶微红,神色很平静。 宋隽言下颚微微松动,慢慢走过去。 身后‘嗙’的一声,华家乐将门关了。 宋满这时起身,把衣服往华家乐跟前递了一递,“你的衣服……” 华家乐视线不禁从她胸前扫过,迅速移开,“你穿着吧。” 宋满抿唇道:“谢谢。” 她这旗袍真丝制的,刚刚经那么一茬,领口被扯坏,压根兜不住胸前的饱满。 第11章 宋满想着,又将华家乐的衣服搂紧一分。 这举动看得华家乐失神一瞬。 两人交流不过几秒,宋隽言全程旁观,忽然开口:“宋满,发生什么事了。” 宋满不由抬头看向他,鼻子骤然一酸。 从刚刚到现在,他表现得好淡定。 纵使十多年叔侄感情也不该这么淡定。 可见他对自己真没有心,短短几日便能这么收放自如。 宋满偏头看向阮文华,斟酌道:“母亲,桃源里好像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人。” 阮文华脸色一变。 沈知因大剌剌道:“不干净的人?他们是怎么你了吗?” 这下华夫人脸色不太好看了。 华家是想搭上宋家这条大船没错。 但华家也不差,华夫人的娘家更是重工业头一号能说上话的人。 没必要为了舔宋家,娶个不太干净的女人进门。 看来得找个时间,婉拒宋家了。 然而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便被华家乐很轻的笑声掐断了。 “沈小姐,你当我是死的吗?” 沈知因一顿,讪讪道:“我就是这么一问。” 阮文华瞥了眼沈知因,看向华家乐时,眉头已然松开,“家乐,麻烦你去找一下桃源里的经理。” 桃源里接待的都是权贵。 这些人都看重隐私,所以不设摄像。 遇上这档子事,能处理的办法不过封了进出口。 但这样一来就会把事闹大。 于宋家宋满来说都不成。 找经理过来,悄无声息把今儿到场的人底细全翻个底朝天是最佳方案。 华家乐懂。 于是不必阮文华开口,那经理过来时已然把所有人资料拿了过来。 阮文华把资料递给宋满:“你看看?” 宋满看了眼在场众人,犹豫之后,才摇头道:“我当时眼睛被蒙住,什么都没看到。” 这就难办了! 只能从身份入手,看有没有可疑的。 阮文华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眉头越皱越紧。 “搞错咩!侬是不是有记漏的!” 阮文华气得把资料一掷。 资料厚厚的一册,硬壳包起的,这一砸,尖锐的边角正好砸在了经理的脚上。 经理脸色却变都未变,只诚惶诚恐地解释:“绝对没有,每个贵客我们都按照规格记载在册的。何况今儿来的平日里也都是常客……就……” 经理欲言又止。 宋隽言道:“你直说。” 经理这才道:“除了……沈小姐带进来的几人是……” 脑中摧枯拉朽的呼啸声,一个念头已然涌上喉咙,宋满道:“刚刚,我闻到那人身上的香水味,似乎和沈小姐兄长是同一种。” 第18章 他的,偏袒 沈知因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哥是罪魁祸首?” 宋满垂着眸,语气沉静,“我只是如实说。” 沈知因道:“谁知道你说没说谎?而且你蒙着眼,你就这么确定自己没有闻错!” 宋满摇头,“我绝没闻错。” 沈知因气笑,“你是狗吗?鼻子这么灵!你说你没闻错便就没闻错吗?” 这话太难听,在场众人俱是眉头一皱。 沈知因不为所知,仍是十分亢奋道:“既这样,那我说我哥不是,就也不是!宋满,你自己遭了殃就想着把其他人拉下……” 阮文华终于忍不住了,“够了!满儿也没其他意思!何况今儿来的,除了你哥那些人,确实都是相识的常客!” 沈知因一窒,委屈巴巴地看向宋隽言。 宋满看到,宋隽言偏头,冲沈知因笑了下,似安抚又似哄的意味。 随即,他才转回头,道:“宋沈两家结亲,因因她着急解释,也是怕有误会,影响了两家感情。” 这话点醒了阮文华。 沈知因是老爷子点头的二儿媳。 宋隽言再是私生子,那也和宋廉明占着‘兄弟’这一称。 由不得在外落了面,叫人看笑话。 宋满却是心头苦味翻滚。 她知道两人关系已然决裂。 她可以接受他对自己的冷漠,对他们之间感情的忽视。 可这事严重,干系她与宋家的名声,他再怎么也不能这么偏袒沈知因。 宋满抬起头,眼神坚定,“我没说谎!也绝没闻错。沈小姐,你既然觉得你哥哥是清白的,不如叫他过来,咱们对峙!” “你!” 沈知因刚开口,有人敲门。 经理去开门。 屋内众人纷纷抬头。 来人正是刚刚争执的主角:沈茂衡。 众人一怔。 沈知因首先迎上去,“哥,你怎么来了。” “我……”沈茂衡看了眼宋隽言,讪笑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还不能来吗?” 阮文华本就厌烦油嘴的人,加之刚刚的对话,以至于她没什么好脸色对沈茂衡。 阮文华单刀直入,“你刚刚在哪儿?” 沈茂衡一顿,都来不及开口,沈知因立时抢白,“哥哥,你刚刚不是跟我说你和他们去谈合作了吗?” 显而易见的包庇。 阮文华一口气梗在喉咙。 沈茂衡似乎也是明白了过来,连连点头,笑:“可不,顺道领他们参观参观桃源里。” 要说刚刚叫人梗得快厥过去,这句简直就是aed顷刻将人救了回来。 桃源里分内外。 内是当下的茶厅,刚才的包间,皆极隐私的场所。 外则是几里开外的高尔夫球场、假山竹林,一来一回,乘观光车也要小半个时辰。 参观外头,时间来不及。 参观这儿,条件不允许。 阮文华挑眉:“参观?哪儿?” 一旁沈知因欲开口。 阮文华视线一横,“我在跟你哥说话呢!沈小姐。” 都叫沈小姐了。 可见阮文华已经耐心告罄。 沈知因一噤,不敢再说话了。 阮文华转过头,冲沈茂衡笑,“瞧我,都忘了招呼你坐。” 刚刚的剑拔弩张,张沈茂衡是看在眼里的,阮文华当下这一笑,宛如笑面狐狸,沈茂衡不得不满心警惕。 沈茂衡依言坐上沙发,身子却紧绷得如拉满的弓。 阮文华朝宋满递一记眼神过去。 宋满会意,立时起身斟茶,递到沈茂衡跟前,“沈先生喝茶。” 沈茂衡战战兢兢接过,“谢……” 宋满突然问:“你刚在哪儿呢?” 沈茂衡猝不及防,想也没想地就回道:“兰隅。” 罪证确凿! 好个沈家! 面子装得乖,里子污糟猫这么多,竟然把这样肮脏的算计使在了满儿头上,当她死的不成! 阮文华气不打一处来,刚要拍桌而起,“嫂子”,宋隽言开口了。 所有人目光聚了过去。 宋满也看向他。 他仍是那样风轻云淡的面孔,“方才我同他一路的,并没来这儿,他记错地名了。” 在桃源里任职的,都是聪明人,混到经理这级别,更是聪明人当中的人精儿。 经理立时浮起滑笏微笑,“宋小公子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刚才确实瞧见了你们往韵竹林那儿去了。” 阮文华脑海中霎时浮现一个词‘为虎作伥’。 宋满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宋隽言。 事情都到这地步了! 宋隽言竟然还要替沈茂衡作假证。 他和沈知因才相处多久?感情就这么好了?值得他这么偏袒沈知因? 沈知因也没想到宋隽言能说出此话。 照她打算,最好趁此机会,宋满没了清白,宋隽言膈应她,嫌弃她,最好厌恶她。 没想半路杀出俩‘程咬金’。 华家乐出现得太快。 也没想,宋隽言竟会替自己包庇! 沈知因越咂摸心头越甜蜜,身子一动,挡住宋满递向宋隽言缠绵的视线。 “宋满,你说是我哥,可我哥刚刚明明和隽言一路。”她又一笑,“我也理解你,毕竟这事发生在谁头上谁不慌,不过,你以后还是要记得一个词——‘眼见为实’。” 这话很有小人得志的味道。 太欺人! 宋满攥紧手,沉默。 她不能反驳,反驳就是承认宋隽言作假证,影响宋家。 何况,反驳没用。 宋家养女和宋家二公子。 孰轻孰重,自有分辨。 阮文华也在掂量,似乎考虑到什么,最终她退了一步,看向华家乐,“你方才见满儿之前,可听到什么动静?” 这话一如询问今儿天气如何,没什么好问的。 可问了,又是当下,就值得深思了。 华家乐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他道:“没什么动静,就是不放心满儿妹妹,出去就瞧见她摔倒了。” 第12章 华夫人心头一惊,“家乐——” 她本意是提醒三思,可视线触及华家乐眼神,平静、坚定。 华夫人也没辙了,撤一口气,不再吭声。 阮文华看向宋满,半是劝半是命令:“满儿,你也是,打麻将打糊涂了,自个儿摔了一跤认成有人掳你?” 宋满明白阮文华的意思。 这是想把事情轻描淡写揭过去。 没发生,宋家颜面还在,宋隽言的话也是真。 大家都体体面面的。 至于自己,受点伤,吃点亏,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满呼吸急促,半晌没应。 宋隽言这时道:“满儿,是你母亲这样说的吗?” 他逼她回答! 第19章 确定,是她了 宋满喉头一哽,闭上眼,认命,“我想了想,刚刚好像的确是摔倒了。” 沈知因笑:“你年纪不大,脑子倒不好,这种事都能记岔。” 宋满睁开眼瞥她,刺回去,“不劳你关心了。” 沈知因顿住,随即道:“不过,满儿妹妹,你记岔是你自个儿的事,但你污蔑我哥,是不是得要向他道歉?” 大家都明眼人,都心知肚明沈家那点小伎俩。 之所以这么给台阶下,不过是瞧在宋隽言的份儿上。 得了乖不知道收敛收敛,还嚣张起来。 这个沈家! 众人心头腹诽。 阮文华气不过,“长辈和晚辈计较什么?” 阮文华开口,沈知因不敢反驳,偃旗息鼓了。 宋隽言却道:“宋家家风可不会随意冤枉人。” 他拿家风来压,阮文华纵然再气不过,也是没话了。 宋满怔怔看着他,眼眶渐渐热了起来。 他明明知道她没有冤枉人,却还是要她给沈知因道歉。 他在给沈知因撑腰,纵她欺负自己! 身边华家乐动了动。 宋隽言视线一横,“华小公子,这是我们宋家的事。” 其实这时华家乐大可说一句‘满儿是我对象’,宋家的事便成了满儿的事,他也能插手了。 可宋满态度尚且不明。 在宋隽言跟前说这句,和在阮文华跟前说,分量是不一样的。 他不希望宋满会有‘赶鸭子上架’的仓促感。 再则—— 华家乐看向宋隽言。 后者目光沉冷,压迫十足,是在那个圈子侵淫久了的上位者姿态。 来前华太太便叮嘱过他: 宋家出了两条龙,大的宋廉明即将接手宋老爷子的位子。 小的这个,宋隽言,别瞧年纪尚浅,行事杀伐决断比另两位都狠!都绝!头前还跟你笑呢,下一秒冷不丁就踩你下谷底,碾得你粉身碎骨。 千万得罪不起! 宋满也懂华家乐难处,深一口气,才开口:“对不起。” 沈知因气顺了,也满足了,笑容愈发有种小人得志的神气感,“这次就算了,下次的话满儿妹妹你得注意了,毕竟外头人可不比自家人好说话。” 华夫人注意到细节,“自家人?” 沈知因抬手,把手上的戒指亮了出来,“刚刚隽言给我戴的。” 宋满自虐一般去看那枚戒指。 粉钻,鸽子一般大。 都说看一个男人对你用心的程度。 就是看他是否愿意为你用钱。 不愿给的、抠抠搜搜的、都是没真心。 宋隽言不缺钱,但舍得给沈知因这么贵重的订婚戒指,可见重视程度。 而且订婚宴都还没办,戒指就给了,可不就是他确定是沈知因的意思。 想来也是,他刚刚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宋满麻木地想,仿佛被罩进了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封口一点点栓紧,她一点点窒息,耳畔众人的贺喜声也随之一点点远去。 终于,门口被敲响,说是来给儿满儿小姐送衣服的,不知是谁叫送的。 宋满恍若被拯救一般,立时起身去隔壁换。 虽然沈茂衡就在场,但华家乐仍是不放心,加之宋满还攥着他的衣服,便跟了过去。 换衣服的房间就在隔壁,不算远。 不过这房间是单间,只有一个屏风做隔断。 那屏风似乎用纱制的,不是很透,却若隐若现。 于当下场景来说,很有一种欲遮还羞的情趣意味。 宋满和华家乐面面相觑。 华家乐极不自然地咳嗽一声,“你换,我转过去,不会看你,放心。” 方才的事,华家乐处理得都十分绅士。 宋满自然放心,她点头道:“麻烦你了。” 然后进了里面。 华家乐背过身去。 房间隔音,四下寂静,显得换衣服的窸窣声格外明显。 华家乐咽了咽喉咙。 或许是当下无事,时间宽裕,所以大脑便十分纵容想象,刚刚走道的一幕,罪魁祸首成了他。 他俯身压她在案,她激烈挣扎,他便把她双手禁锢,狠狠咬她的脖颈…… “给你。” 宋满突然开口。 华家乐神经瞬间绷紧,回头,看见从屏风递出来一件t恤。 是他刚刚脱下与她穿的衣服。 华家乐穿上一霎,拂面一股甜橙香,他后脊一紧,“我去抽支烟。” 不等宋满回答,匆匆去了不远处的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洗手。 水冰凉,华家乐却越洗越燥热,衣服上的香味,一蓬蓬蒸腾着他,此刻的脑子就像坏掉的播映机,反复播放刚刚一闪而过的场景: 她头发披散,在那片模糊里,昏昏照不清是否穿了衣,只瞧见具体完美的腰胯轮廓,以及修长笔直的双腿。 仿佛是立在光瀑下,误掉入人间,勾起欲/望的妖。 华家乐面无表情关掉水龙头,走进隔间,认命一般的,握住那儿……这时候他无比庆幸,卫生间焚着香,可以消解任何难闻的味道,包括这腥咸的污秽。 第20章 想你,看清楚谁能护你 华家乐出去后,宋满兀自穿衣。 衣服是一条素白连衣裙。 因是紧急给的,宋满原以为尺寸会不合适,没想倒是刚好,就是一点不太成,太严丝合缝,把什么都遮完了。 在屋里还好,一出去,遭日头一晒,妥妥要出汗。 宋满蹙眉,听到身后传来动静,以为是华家乐进来了,说道:“我马上就换好了,等等!” 下一秒,拉链被人扯住,往上。 ‘划拉’。 宋满心脏一悬,回头。 宋隽言站在身后,朗朗剑眉,眼里汪着深宏的海,映着她,似要将她溺死其中。 要是不了解他这人,被他这么注视,会十分错觉他对你有情。 可宋满比谁都知道,他心底到底有多寡情。 宋满拍开他手,欲往外走。 他伸手拉住,扯回来。 宋满不防,脚下一个不稳,直直往后歪,落进他怀中。 她挣扎要起来。 他掐她腰,把她桎梏住。 “放开!” 回应她的是手上更紧的力度。 这力度仿佛攥在了宋满的心上,又紧又疼,她瞪向他,“我让你放开!” 他置若罔闻,“委屈吗?” 宋满心头被刺了一下,垂眸道:“不委屈。” 宋隽言挑眉,看破她强装的淡定和大度,“委屈也得受着,宋家要的是体面,你这事……不体面,也不光彩。” 这就是宋家。 人前看着风光无限,背过身吃了什么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可是…… 宋满抬眼,“到底是为了宋家体面,还是替你未婚妻挽尊,你自己心里清楚。” 宋隽言嗤笑,“怎么,吃醋了?” 宋满许多怨气,揣在肚子里,气球一般不断涨大、涨大。 宋隽言的这句话就如同一根针,瞬间戳破了那层皮,她再也控制不住,厉声道:“你明知道他们要对我做什么,你要宋家体面我没意见,但你还要我跟他们道歉!我凭什么跟他们道歉!” 说完,宋满手上旗袍往他身上一甩。 ‘啪’,很响亮的一声。 这一下狠,宋隽言脖子霎时红了。 宋满一顿,推他,“放开我!等下家乐回来了……” 话还没说话,下颏儿就被宋隽言狠狠攫住,“家乐,喊得真亲切。” 离太近,宋满都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儿。 宋满蹙眉去扳他的手,没扳动,听见他说:“你以为我是为了宋家体面?你自己知道这事真追究到沈茂衡头上,会怎么样?” 宋满看向他。 宋隽言道:“到时候发没发生,沈茂衡他一张嘴就能把你名声污蔑了,就算有华家乐也没用!”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特别是女人的黄谣,只要豁开一条口,你来我往再添油加醋,到时候她指不定就被塑造成淫/娃。 第13章 到时候宋家会不会为了名声,强迫她嫁给沈茂衡,或者……宋满沉默下来,似乎想到了极惨的境况,人狠狠震了一下。 宋隽言不由手松了几分,“至于叫你道歉——” 宋满转过眼。 她小脸苍白,出奇大的眼睛直愣愣看着自己,一种怯生生的破碎感。 宋隽言腾出另一只手,将她散在鬓边的发别在耳后,凑嘴上去。 呼吸落在耳畔,灼热,滚烫,似要烫出个疤,宋满不自在撇过头,便听到他沉沉如轻雾一样的嗓音。 “我是想让你看清楚,华家乐,他护不了你。” 宋满睫毛微颤,回眸看他,“所以呢?你能?” 宋隽言道:“刚刚不是已经见过了?” 宋满鼻尖全是他的味道。 清寒沉冽,夹缠丝丝缕缕女人的甜味,难舍难分,仿佛再现他和沈知因同仇敌忾的情景。 他能护沈知因。 也能护她。 宋满沉默半晌,才抬头道:“所以你就要我道歉?咽下这委屈?我凭什么要因为这样滑稽的理由受这样的委屈?” 宋隽言蹙眉。 宋满忽然笑了,“还是说,小叔,你在报复我?” 宋隽言深深看着她,随即,嗤了一声,“我为什么要报复你?我的好侄女?” 他和她,争执也好,辩论也罢。 但凡观点不一,最后落败的总是她。 无一例外。 其实早该明白的。 他待她从没有恋人之间的爱情,若有,心生怜惜,怎么可能舍得不让她。 他不让,是因为把她看做玩物,所以待她从来步步紧逼,步步威胁。 宋满觉得自己真可笑也真贱,今儿还会因为他刻意疏离的态度心神不宁。 宋满深吸一口气,压下繁多情绪,“小叔说得对,既然是叔侄,这么拽着我不太好吧。” 宋隽言眯觑眼,紧紧盯着她的唇。 “你这嘴,我真不喜欢,既然说不出什么好话,那就干正事。” 他说完,吻上来,攻势迅猛又潦草。 缺氧,窒息,肺部隐隐发疼,又好像是他抵住的肩胛骨在疼。 与此同时,敲门声传来,“满儿妹妹,你换好了吗?” 第21章 让他,看你怎么和小叔苟且 宋满一惊,剧烈挣扎起来。 男女力量悬殊,她的推搡似欲拒还迎,更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他一手抚上她的腿,流连,“刚刚他碰你这儿了。” “喜欢他碰你,还是我碰你?嗯?” 宋满不回应,一劲推。 力度虽然不大,但还是影响了男人操作。 宋隽言恼了,威胁道:“你再用点力,等下弄出动静,让他好好看看他的满儿妹妹是怎么和她叔叔苟且的。”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大逆不道,但一直被自己刻意模糊概念。 此刻被宋隽言说出。 有一种狠狠撕开皮肉,体无完肤的痛楚。 宋满手指蜷缩起来,眼泪悄然滑下,眼角,脸庞,最终滑到了嘴角。 他尝到苦涩,睁眼,见到她支离破碎的脸和灰败的眼神。 “就这么不愿意?” 她没回答,似无痛觉一般擦着唇。 耳边是华家乐再次的敲门声,“满儿妹妹?你在吗?” 她动作顷刻顿住。 宋隽言轻笑,带着一丝不屑,“喜欢上他了?” 宋满这时才回了点神一般,说:“你知道沈茂衡是怎么引我出去的吗?” 他没说话,沉沉看住她。 宋满也没期待他回答,继续道:“他让我误以为是你。” 宋隽言心头一动,“满儿……” 她却突然看过来,笔直的,锐利的,“所以,我所有的一切遭遇、苦难,无论是不是你有意,但都跟你有关。” “华家乐他很好……” 宋满顿了一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变得缓慢。 缓慢到她脑海闪过无数帧与他的画面。 画面闪完,她终于开口:“比你好。” …… 出了这么一茬儿。 众人纷纷没了兴致。 阮文华领宋满上车。 宋满心头揣着事,脚踩了空,一歪,旁边伸出一只手,稳而有力地拉住她。 “看路。” 宋隽言的声音。 宋满喉咙一紧,迅速收回胳膊,“谢谢小叔。” 没转头看,语气也充满了疏离。 宋隽言眸光沉沉,看不出什么情绪。 一旁沈知因脸上很明显的窃喜。 虽然那事没成,但目的阴差阳错地达到了。 两人离了心,宋满又有华家乐,没工夫缠着隽言,渐渐就生分了。 隽言如今对自己也上心许多,肯护着自己了。 日后自己嫁过去,枕边再吹点风,不怕两人不相看两厌。 沈知因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转头两手拢上宋隽言的脖子,“隽言,明儿我们再见。” 宋满垂着眸,轻易就看到地面上那两道人影,交叠,纠缠,难舍难分。 应当是在吻别。 宋满迅速移开视线,抬脚准备上车。 “满儿妹妹。” 宋满回头。 华家乐站在身后。 宋满问:“怎么了?” 华家乐抿唇蹙眉,似乎在犹豫,随即伸出手搭在额上。 宋满屏息一瞬。 华家乐抽回手,尽量使自己嗓音看起来平常,“回家了,记得吃点药。” 她先前穿湿衣服穿了有一阵儿,难保不会生病。 华家乐应当是想到这点了,所以才叮嘱一句。 不得不说,华家乐这人真是细心。 之前在楼道也是…… 宋满不由看向他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是她的杰作。 宋满脸瞬间红了,十分不好意思。 都说少女脸红胜过一切告白。 张夫人眼尖,悄然向阮文华和华夫人投去贺喜的目光。 阮文华和华夫人呢,相视一笑,脸上大有一种‘吾家儿女初长成’功成身退之色。 沈知因也适时浇一把油,凑在宋隽言耳边说:“瞧满儿这样倒对家乐有些意思。” 一面说,一面注意男人的脸色。 发现他并没什么动容,若非眼睫还在动,这么望着,只让沈知因错以为是精雕之下的石膏像,冷漠到刻骨。 沈知因心下安定。 宋满对众人这些情绪毫无所觉,点头正要说知道,一旁宋隽言开口:“宋满。” 华家乐蹙眉,视线移向宋满身后。 宋隽言站在光下,天光盛烈得燥人,他眼底却似敷了一层冰。 “上车。” 刚老宅来了电话,说宋老爷子提前回来了。 可不能让他老人家久等。 于是,宋满飞快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顿了一顿,又说:“你也是。” 注意别感冒了。 宋隽言注视着,没说话,十分平静地等待宋满上了车,抬脚欲上。 华家乐突然叫住他,“小叔。” 宋隽言看向他。 华家乐道:“麻烦您帮我照顾一下满儿,我怕她不好好吃药。” 宋隽言眯起眼,笑,“多谢华二公子对宋满的照顾。” 那笑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意味。 华家乐似没察觉,依然笑容温和,“应该的。” 听到轰鸣声,华家乐往后一退,目送宋隽言上车。 启动瞬间,车窗半落,宋隽言视线突然移了过来,阴冷晦涩、刀光剑影,与华家乐交汇一霎,又倏然飞逝。 第22章 宋家,宋老爷子 半个小时后,几人来到宋家老宅。 沈知因打心底怵宋老爷子,没敢跟过来。 其实别说沈知因,阮文华也怵。 纵使宋老爷子一向以温和著称,但在那个位置,任谁坐久了,都有一种‘不怒自威’。 进门前,阮文华捵了捵衣领,回头看宋满一身,蹙眉:“这衣服怎么捂这么严实,跟修女似的。” 宋满其实也这么觉得。 一旁宋隽言这时倒开口:“我看着不错,端庄大气,是父亲喜欢的装扮。” 阮文华没说话,眼神偏都没偏的,就好似全然没听到这话一般,一马当先进了门。 宋老爷子和宋廉明在正厅,似乎已经坐了有一会儿,几上的茶都吃过小半。 阮文华给宋满使了一记眼神。 宋满立刻会意,上前提壶斟茶。 阮文华则笑意盈盈地坐在宋廉明一旁,“老爷子说什么呢,这么高兴?门外都听见您的笑声。” 宋老爷子穿得朴素,白t恤,灰西裤,鼻梁架着退漆的金丝框眼镜,乍一看也不过就是普通的小老头。 宋老爷子道:“在说我这次去隔壁市参加的建设,看到好几个杰出的小辈,很有当年廉明的影子。” 第14章 “是嘛!” 阮文华笑。 宋老爷子点头,眼神里充满忆往昔的感慨。 宋满斟好茶,将壶摆在一边。 ‘磕托’一声清响。 宋老爷子转过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宋满,“满儿今天这身穿得像样,端庄大气。” 和宋隽言说的一模一样。 宋满不觉看向阮文华。 阮文华脸色一变,立即笑道:“本来穿的旗袍,也是挺漂亮的,后来叫沈小姐换了这一套。” 宋老爷子挑眉:“知因那小姑娘瞧着不像是能选这样式衣服的人?不过,满儿和知因如今关系这么好了?” 半月前,宋老爷子动身前,两家人吃过饭。 那时是宋满和沈知因第一次见面。 只是去之前,宋满并不知情宋隽言要联姻这事。 临到饭桌上从别人口中知道,宋满瞬间没控制好神情,被沈知因瞧见了,还打趣她。 “满儿妹妹不用担心,等我嫁进来,我和你叔叔一块疼你。” 宋隽言也附和。 宋满当时满腹怨怼地看向宋隽言。 她不是不清楚像他们这样家庭,没有所谓‘婚姻自由’可言,嫁谁都是权衡,努力让‘利益’这棵大树更牢固更粗壮。 可是宋隽言不该瞒着她。 毕竟他明知道下午要吃这顿饭,上午还和她在公寓里疯狂。 当时她兀自沉浸于对宋隽言的谴责中,脸色不自禁太差,以至于沈知因膈应上,后来两人相处便多了一层隔膜。 宋满思绪辗转,不过一刹。 阮文华接宋老爷子的话,不阴不阳地道:“真好,也不至于今儿做些事惹人糟心了。” 宋老爷子眉头一蹙,“什么事?” 阮文华当然不敢把下午那些来龙去脉撂给老爷子听,含含糊糊说:“今儿下午桃源里打牌,故意把水泼满儿身上。” 宋老爷子敏锐注意到那两字。 是不是故意有待商榷。 不过他这大儿媳话里怨气不少。 宋老爷子这时才看向,坐在沙发里一径沉默的宋隽言,问:“是吗?” 宋隽言不明情绪地‘嗯’了一声。 宋老爷子喉咙比刚才更沉了,“嗯是什么意思?她故意泼的?又怎么泼的?你不替你未婚妻说清楚?让你嫂嫂他们一个劲乱猜?让我乱猜?” 话音才落,宋老爷子眼眸突然一眯,“你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宋满看过去。 宋隽言脖子红了一块。 宋满心头一紧。 是她在包间拿旗袍打他的那一下。 第23章 他是,贱货生的小贱种 宋满感觉宋隽言似乎看了自己一眼。 下一秒,他道:“不小心撞的。” “不小心撞的?”宋老爷子冷哼,“能撞成这样?是不是又在哪里鬼混,惹了你未婚妻不开心,这才把气撒在满儿身上?” 宋隽言是私生子。 当年南方闹灾,宋老爷子临危受命,率先去抗洪。 这一去便去了五六年。 等回来,随宋老爷子上门的,还有一个宋隽言。 这一幕直接把宋老夫人气晕了过去。 宋老夫人和宋老爷子是一个大院出来的。 婚前被说‘青梅竹马’。 后都被夸‘伉俪情深’。 但感情的忠贞本就违背天性,无论多坚不可摧,都经不住时间磋磨,也熬不过异地隔阂。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其他事还能从法律上来找补,感情,除了道德谴责,根本没用。 宋老夫人也不知是不是想通了这点,本来一直说着要向机关申请离婚,后来在医院静养了一阵儿,出院便点头同意让宋隽言进门,甚至不介意对外说是她的二胎。 宋老夫人大度的行为,叫宋老爷子愧对。 又赶上‘计划生育’,宋老俩口被查,要不是先前宋老爷子南方抗洪有功绩,宋隽言这一茬,只怕不止让夫妻两人双双降职这么简单。 看重脸面的宋老爷子,便把宋隽言看做思想偏差的产物,人生的污点,一直是能忽视就忽视,不能忽视打发宋廉明去管。 前些年宋隽言做出了点成绩,宋老爷子才舍得看一眼他。 宋廉明打圆场似的说:“隽言年轻,血气方刚嘛,等结婚了就好了。” 宋老爷子听了更气,指着宋隽言骂:“不知道在哪里学到这样的肮脏气!” 阮文华也劝:“圈子就这么大,混不吝的多,隽言难免沾染些。” 宋老爷子冷哼,“那我怎么没见廉明乱搞?” 阮文华意味深长,“都说三岁定八十嘛,廉明自小被母亲带着,自然性子什么都像母亲一点。” 说起宋老夫人,宋老爷子脸上露出怅惘神情,他点点头,“是了,葛燕的孩子怎么会差呢。他不是葛燕的孩子,自然……” 余光瞥见宋隽言坐在沙发上,神情冷淡,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感,不由气不打一处来。 “你给我站起来!” 宋隽言沉默起身。 宋老爷子年轻时有一米八,是那个年代顶顶的大高个。 但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日渐佝偻,还是宋隽言太高。 此时和他面对站着,宋老爷子竟有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惊怖之感。 宋老爷子怔了一怔,方才骂道:“你怎不跟你哥好好学学!他成年参军,学业也不曾落过,年年都是第一!后来参加工作,也一直刻苦,勤劳!” 接下来的数落,是家常便饭。 对外,宋隽言是宋二公子,是一家人。 阮文华再怎么瞧不上,都得摆一摆样儿。 回了家,门一关,里子、面子,统统没有。 宋隽言就只是个私生子。 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 阮文华见惯不怪。 何况,这本就是她故意挑起的事端。 她喜闻乐见得很。 宋满却越听越揪心。 她第一次到老宅时,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站在窗边,听宋老爷子的辱骂,脸上落着破碎的太阳光,像是陈旧的事物,破碎、孤寂,时间淌过也寂静无声。 李姨趁此弯下身,同她小声说:“离他远点,一个贱货生的小贱种!” 第24章 回忆,是一把刀 许是怕宋满年纪小,听不懂,李姨又提醒道: “我跟侬港他是坏小孩哩,成天打架惹事,满嘴脏话,家里大人都不喜欢他的哩。侬要是挨近了学到什么坏习惯,大人也讨厌了侬,要把侬送回去,侬可是不要哭鼻子哦。” 宋满太害怕被送回去。 孤儿院好,院长妈妈对她也好。 可孤儿院有那么多孩子,她性子弱,不爱说话,难免会受到一些欺负。 她不想回去,也渴望有个家。 所以在宋隽言同她打招呼时,她心一横,硬生生地躲在了阮文华身后,那架势,简直把他当成了洪水猛兽。 阮文华因此夸她。 为了得到大人的肯定和夸赞,此后的每一天里,她都如法炮制,把宋隽言当做空气。 可即便如此,她仍活得十分小心,生怕做错一丁点事。 她在孤儿院听被退回来的小伙伴说过,明明自己已经努力迎合他们的心意了,他们似乎也真接纳了自己,可往往摔破一个碗,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他们就会觉得‘这孩子秉性不太好’,把他们退了回来。 有血缘的尚且被扔弃,何况没血缘的。 但彼时的宋满不过四五岁的小孩。 有些事情能控制。 有些生理上的,她太小,不懂,也控制不住。 有天晚上,宋满睡觉突然感觉身下一阵热流。 惊醒过来的宋满看着脏了床单,哭得要多绝望就有绝望。 就在她以为第二天早上被保姆阿姨发现,自己必会被送回去时,门被敲响了。 宋满至今都记得那一幕。 她小心翼翼打开门。 十岁出头的宋隽言站在灯下,头发有点乱,似乎才睡醒。 他语气不耐烦,“你哭什么?” 或许是当时的光太暖,将他的眉眼染出了几分家常可亲。 又或许,与他第一次相见时,她就已然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宋满鬼使神差地告诉了他。 宋隽言一顿,那个瞬间,宋满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只是下一秒他声音都软和了下来,问:“我能进来吗?” 宋满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宋隽言进房后没多说,利索地给她换下床单,拿进卫生间。 等宋满意识过来,急匆匆跑进去,便看到宋隽言站在盥洗盆边,就着那一块污迹搓洗。 白炽灯下,他低着头,露出白凉的颈骨,分明应当让人似觉清霜一样冷漠,可宋满竟感到一种恍惚的温情。 那个瞬间她本该羞赧,倒不知为何一径站在那儿,定定看着他。 第15章 直到少年把床单一拧,就进卧室给她重新铺上。 “用吹风有声音,你等下上床多拿身体卧一下,很快就干了。” 宋满懵懂地点头,十指缠成麻花,犹豫要不要跟他说谢谢。 他却突然转过头,拊了一下她的额,“别怕,明儿干不了,你就甩我头上,就说我晚上睡不着来你房间闹你,把床单弄脏了。” 那声音,像她还在孤儿院时,晚上睡不着觉,院长将她搂在怀里,给她讲故事时点的那盏灯。 温暖,明亮。 一种能全然依附的安心感。 后来,无人的花园,僻静的角落,都成了宋满与宋隽言的秘密基地。 甚至偶尔饭桌上,大人视线不及之处,她也会悄悄地朝宋隽言递过去一个笑,或者是飞速地搛菜丢进他碗里。 宋满那时小,心思很简单,她只是觉得这个小叔叔,很好。她想对他好。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第一天她上门时,她绝对绝对会叫一声‘小叔叔好’,就算被送回孤儿院也愿意。 如今情景再现,理智告诉宋满不应当管。 她已经与他划清了界限,合该冷漠地注视这场教训。 她却不由地张了张口。 宋隽言视线恍惚撇了过来,随即他便抢在了她之前说话:“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宋满喉咙发堵,塞满了各种情绪。 看了尽性的阮文华,这时也不忘目的,“既隽言都这么说了,父亲您也别太生气,气坏了身子,而且隽言这事说大也不大,日后叫廉明多管教管教就成了,但那沈小姐因此把怨气撒在满儿身上……做法真真上不了台面。我起先还以为是多识趣的姑娘家,今儿我也算是瞧见了,权有能多养人!” 最后那句可谓严重了。 宋老爷子和宋廉明脸色都变了。 好在这时保姆布好了菜。 宋老爷子沉吟片刻,说道:“先吃饭吧。” 宋家家规,食不言寝不语。 一顿饭吃得很是沉默。 吃完后,宋老爷子找宋廉明有事,两人去了书房。 阮文华和宋隽言没什么好说。 方方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她还记着桃源里他压她一头的难堪。 阮文华问宋满明天回不回学校。 余光里,宋隽言踩在草坪上,嘴上咬着烟,他微微低头,袖子卷起露出嶙峋的手骨,指节在打火机上一按,火光跃现,照亮他的眉眼,和夕阳同一个暖色。 宋满不由想起那个晚上,心念一动,也没听见阮文华到底问什么,含糊的‘嗯’了一声。 阮文华便道:“那你今儿早点睡吧。” 宋满点头,目送阮文华进屋后,本想克制自己不去往外看,可目光追随他已成她的本能。 是以,等她无意识转头看过去时,便看到: 男人不知什么转过身来,突然暗下来的天,黑洞洞的,像被强行装进了兜子,男人脸上的情绪也似乎被装了进去,只有指尖一点猩红在闪。 一明一暗。 似他蛰伏的眼睛。 又恍惚,是她的心跳。 宋满大脑一空,转身逃上楼。 第25章 满儿,别再推开我了 这夜,宋满睡得不安稳。 浑身骨节像被按摩师大力揉过,哪儿哪儿都酸疼,翻来覆去,最后终于翻醒,鼻管里呼吸火烧似的。 一探额才发现自己发烧了,宋满打电话到保姆间,叫他们拿药进来,不要惊动别人。 须臾,宋满听到敲门声。 她强忍着眩晕开门,“谢谢……” 刚发声,晃眼瞧到来人,宋满一悚,立时关门。 宋隽言长腿一伸,卡住门,然后挤了进来。 她发着烧,浑身都是软的,他猛然这一举动,她直接跌跌后退。 宋隽言大手一揽,将她揽进怀里。 宋满本能地去推他,“你出去,会被发现的。” “都病成这样了,还想这些?” 宋隽言抱她上床。 在那一刹那间,她短暂地靠在他胸膛上,听到他心脏隆隆跳动着,很有一种错觉感:这心脏是只为她一人跳动的。 宋隽言抱她上床。 她哑声开口:“我自己来就行,你快出去。” 回应她的是窸窸窣窣声。 宋满转头,看到男人分明的指节撕开包装,把冲剂兑进热水里。 搅拌均匀后,他又转身从铝制薄膜撇出两粒药,直直地塞进她嘴里。 指尖触碰唇瓣一霎。 冰与火的碰撞。 宋隽言神色平静看着。 宋满本要起身去拿冲剂,就着吞服。 却不料他先一步将冲剂拿在手中,喝进一大口,在宋满愕然目光里,俯身吻了过来。 药片在遇到冲剂一霎化开,苦涩在交缠舌尖里蔓延。 宋满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却以为是她要挣扎,手指挨在她肩胛骨上,狠狠往自己身体按,吻却是十分温柔。 令她恍惚间,到了高二寒假,那个昏聩的午后。 她高烧汹汹来袭。 因快要春节,佣人都回家,阮文华他们又随宋老爷子去了外地。 家里上下都没有人。 她点外卖买的药还在路上。 打电话给阮文华。 阮文华似乎正忙,接连摁断了好几个电话。 其实这时候,她应该懂事的不要再打了。 但那日她不知怎么的,她心里蓄着一股劲,非要打过去。 这次阮文华终于接了,接起瞬间却是劈头盖脸一句,“做咩!我忙得要死!” 便迅速挂了电话。 她听着忙音,突然涌上一股极荒诞的冲动。 干脆不吃药了。 就这样,烧死过去。 或许明儿头条,就会谴责阮文华他们的不负责,发现她所谓宋家小姐的生活过得是有多委屈。 想法匆匆一闪,门口传来敲门。 她转过头,就看到宋隽言推门而入。 他走到床边,俯下身,伸手探她的额头。 然后,轻轻的,哄小孩一般说:“咱们满儿发烧了,怎么不跟叔叔说呢?” …… 或许人发烧之后,什么都很脆弱。 身子是脆弱的,心理是脆弱的,精神防线也是脆弱。 叫她曾经不可抑制地因此喜欢上了他。 这时,也叫她,那抵在他胸上的手,一时丧失了所有力气。 宋隽言手臂收紧,这一次,力度大的似要就此将她揉自己骨血里。 “满儿……” 他声音哑得听不清。 她不言声,听他继续说:“别再推开我了。” 她情愿他一直冷漠、一直恶劣,一直做游戏情场的公子,也绝不要看他这近剖白一般袒露出来的‘软弱’。 这会令她无由去细细咀嚼,矫情地想,他是不是对她是例外。 可她凭什么是那个例外? 一面理智的抗拒。 一面又被最柔软的情绪牵动,不断沉溺这过分温情的吻。 难以克制的渴望和愧疚,令她心脏剧烈疼痛起来,似乎只有一死才能了结这荒诞的一幕。 第26章 照顾,病号 安静的房间,听见剧烈的心跳。 直到男人撬开她的齿关,她方才黄粱梦乍醒一般,迅速偏开头,手抵住男人的胸膛。 “我们不行。” “为什么不行?” 宋满无声抬头看他,眼神里充满了荒谬。 宋隽言读懂了她的意思,本想说‘沈知因不会影响咱俩的关系’。 可想起上一次他说这话时,她反应得很激烈。 宋隽言沉默顷刻,问:“傍晚那个时候,你想跟我说什么?” 宋满抿嘴。 他又道:“别想撒谎,你瞒不过我的。” 她想问他好不好。 可她没资格问。 宋满垂下眸,“没什么想说。” “口是心非。” “我没……” 他的吻落下来,目的地是她的眼睛。 她感受到一阵潮湿与溽热。 等反应过来,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眼泪。 她本该觉得羞恼,却在这时,瞥见宋隽言拿起杯子,将药饮尽,然后手指一松。 杯子骤然掉下。 她的心脏随之一紧。 他又吻了上来,脸颊、鼻子,最后……又甜又涩的药冲进来。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颊,牢牢的,像托着什么宝物。 宋满眼眶又酸胀起来。 触到湿润,宋隽言移开几分,低头注视她,“不喜欢?” 藏在身下的手几欲要把被单攥碎,她咬紧唇。 他随即覆手上来,轻揉,“满儿,别咬。” 她唇瓣软,刚又被他磋磨,此刻鲜艳欲滴,看一眼,便足矣引人犯罪。 宋满警觉到了,以为他又要,没想下一秒他却搂过她腰,将两人一起缩进了被子里。 第16章 宋满一惊,“你要睡在这儿?” 宋隽言语气分外平常:“你生病了需要照顾。” 宋满转身想去推他,他手臂一紧,顺势把她更嵌进怀里。 “你睡觉要踢被子,会着凉。” 他说得义正言辞,如果忽略抵在她臀上的…… 宋满脸耳根子都红了,“不行,被人看见……” “不会被人看见的。” 似怕她多想,宋隽言这句匆匆说完,便凑在她耳边轻声道: “晚安,满儿。” …… 第二日,阮文华来敲门时,宋隽言已经不在房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儿吃了药的缘故,宋满脑子昏沉沉的。 阮文华探了下她的额头,“也没烧了,还不快起来,家乐在楼下等你。” 宋满有些茫然,“他来干嘛?” 阮文华蹙眉:“侬搞忘啦,侬不是说侬今天要去学校的嘛,我特意打电话叫他来接你哇。” 宋满对上阮文华审视的眼神,突然想起昨天阮文华似乎是问了,可那时她一径注意宋隽言去了,压根没放心上…… 宋满心口一跳,连忙道:“母亲,我烧糊涂了。” 好在阮文华没当回事,“快收拾好出来吧,家乐等你有一阵儿了。” 又说一句:“我记得你有一件及膝的短裙,就之前李姨来看你社团活动时穿的那条……” 宋满垂下眼,嗓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不是社团活动,是朗诵比赛。” 阮文华点点头,“是嘛,那你记得等会儿穿那条。” 宋满哦了声,无情无绪的,但细细品咂似能觉察一点幽暗。 阮文华没在意,起身,又叮嘱她一句,“快点。别叫人家等久了。” 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宋满是十分钟后出的房。 穿的是阮文华说的那条裙子。 这裙子她只穿了一次。 但穿它的经历不太美好,自那以后,宋满便把它束之高阁。 此刻再穿,却有一种溯回之感,但也只是一瞬。 宋满整理好情绪,走下楼。 听见声响,沙发待着的三人抬头。 宋满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最边上的宋隽言。 宋隽言也正看着她。 昨晚的一幕幕瞬间在宋满脑海里炸开。 她吃了药,半夜盗汗,一直踢被子。 他一遍又一遍给她盖住。 她无果,索性脱起了衣服。 衣服剥了干净,却没觉得丝毫凉快,反而越来越热。 等察觉到热度是来自于身后时,他已然蹭了进去。 任她怎么推,怎么拒绝,他都不听。 第27章 骚话,连篇 宋满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期迎上华家乐的双眼,心口猛地一跳。 华家乐走上来,“满儿,你这身真好看。” 宋满还没从刚刚的心悸感挣脱出来,茫然地回应:“是,是吗?谢谢。” 华家乐笃定地点头,见她两手空空,又说:“就这么去学校?” 之前要换洗的衣物都拿去学校了。 这两天回家是应付阮文华的‘相亲’,她自然没带什么东西回来,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带回学校的。 宋满摇头。 华家乐便冲阮文华道:“伯母……” 阮文华很识趣,连连‘赶’他们走。 华家乐这时才冲一旁的宋隽言道:“小叔,我们走了。” 宋隽言这时恍惚如梦初醒一般,“我跟你们一起走。” 几人纷纷一愣。 阮文华不乐意,但不好表现,只能说:“你跟着一起做咩?” 宋隽言道:“司机今天有事请假没过来,我急着去部门办事。劳你稍我一程?” 后面一句是冲华家乐说的。 华家乐自然不能不应,“我先去开车。” 宋满几乎是硬着头皮走出宋家老宅的。 华家乐去开车,她身边现在只有宋隽言。 不等她说话,宋隽言扫了她一眼,“上去换一套。” 宋满摇头,“母亲要我穿的,不能换。” 宋隽言不容置喙,“去换。” 宋满有些恼,“昨儿你就惹恼了她,今儿你还要和她对着干吗?” 宋隽言无可无不可的样子,眉目却因这句稍稍软和几分,“你病没好,穿这容易着凉。” 宋满睫毛微颤,咽了咽喉咙,“已经好了。” 她犟时,十头牛都拉不动。 宋隽言似笑非笑,“她要你穿,你就穿,这么乖的吗?” 阮文华强势。 宋廉明都得退让三分。 何况她这么个养女。 宋隽言明明知道,还要多此一问。 宋满看他,“你想干嘛?” 宋隽言面色淡然,“想。” 宋满一怔,反应过来耳根子都红了,“我是问你,搭家乐的车要做什么?” 宋隽言眉头蹙起,“华家乐今儿过来是自己开的车,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想要和她独处,进一步发展。 “你想吗?” 宋满转头,对上他过分洞察的目光,心头一惊,忙移开了视线。 “这由不得我。” “是由不得?还是想?” 华家乐很好。 无论外貌,还是家世。 宋满虽并无找人接盘的心思,但和华家乐相处,是两家人的意思。 她违逆不得。 她也更为明白,昨儿发烧,脑子不清醒被他扯着做了那些事。 今儿烧退了,就该各归原位才是。 宋满深吸一口气,点头,“想。” 话音落,四周温度骤降。 宋满不敢转头,耳畔隐隐传来汽车的轰鸣响,她抬脚正要迎上去。 宋隽言却是低头,凑上她耳朵,“你昨天说不想,还不是让我进去了。可见女人爱说反话。” 嗓音低沉,气息滚烫。 宋满忍不住一颤,“你胡乱说什么?” 一边说,一边悄悄往门里看。 暗处看亮处分外眼明。 也不知道阮文华有没有看见。 宋满心里发虚。 宋隽言倒一点点挨近了,“不是事实?你昨天软得跟水一样。” 越说越浑了,宋满脸耳根子都红了。 余光瞥见车子驶到门口,宋满一把推开他,转身跑上副驾驶,然后落下车窗,冲宋隽言道:“小叔,你去哪儿?我和家乐哥先送你过去。” 华家乐也偏头,看向宋隽言,“是啊,小叔,您去哪儿?我们先送你过去。” 宋隽言看了她一眼。 她正笑,笑容掺着几分刻意的疏离,更兼几分警告。 宋隽言面无表情坐上后座。 ‘嗙’,车门关上,狠狠震了一下宋满。 宋满直觉他是故意的。 华家乐则问起宋隽言地址。 宋隽言答后,一阵咳嗽。 华家乐问:“小叔,你生病了?” 后视镜里,宋隽言抬眸瞥了一眼副驾驶,随即道:“被满儿传染的。” 尾音拖长,含满暗昧。 宋满听着,瞬间捏紧了安全带。 第28章 着急,回校 “满儿你生病了?” 华家乐一惊。 宋满心虚点头,“昨晚有点发烧,但现在好得差不多了。” 华家乐不赞同地皱眉:“都能传染人了,还是只有点发烧吗?” 确实只是有点。 昨儿共膳的阮文华他们都安然无恙。 宋隽言能被传染,那是…… 宋满心虚地咽了口唾沫。 也是这时,华家乐突然转眸,在她身上扫了一圈。 宋满浑身紧绷。 下一瞬,听他说:“你赶着去学校吗?” 语气平常,似乎并没有察觉出异样。 宋满松口气,摇头,“不赶。怎么了?” 华家乐点头,又问宋隽言:“小叔,您时间着急吗?” 宋隽言道:“不着急。” “那小叔容我先开去商场。” 宋满没好问他为什么去那儿。 倒是后座的宋隽言突然开口:“工程力学的功课你不是还没做?” 宋满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才回:“后天才有那节课,不急着交。” 说完,猛地回过神,宋满转头看向后座男人,“你怎么知道?” 宋隽言盯着她,后座光线不明,一双眼在暗处,沉得似海,又似酝着波涛,直直盯着她。 宋满一惊,忙撤回眸。 宋隽言这时开口:“你学土木的,工程力学不认真点,到时候出来也就一个文凭。” 宋满气不过:“我知道。” “知道,就快回学校。” 宋满一噎。 华家乐听到这儿也咂出意思了,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宋隽言,开玩笑地说:“小叔既然这么说,那我得踩紧点油门了。” 第17章 宋隽言没应他,垂头在手机上敲着什么,似在处理公务。 十分钟后,车子驶到办公楼下。 一助陈默提着个纸袋,早早候在了那儿,二八分的刘海,梳得一丝不苟,程亮得苍蝇停上面都要打滑。 见到宋隽言,陈默赶上来给他开门,然后便把手上的纸袋递给了宋满。 宋满一怔,朝里看去,是一件披肩。 才买,吊牌还没拆。 宋满不解看向陈默。 陈默道:“是宋主任叫我给您买的。” 宋满视线移向宋隽言。 后者不轻不淡地说:“披上。” 宋满指尖轻轻一颤,‘哦’了声,随即面无表情地掏出披肩拆了吊牌,然后披上。 披肩真丝质地的,像某人轻轻吻过肩头。 宋满忍不住一颤,无声掀起眼皮,看向已经后退一步让行的宋隽言,脑中摧枯折朽的呼啸声,冲动已然跃上喉咙。 沈茂衡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彻脸油光上满是滑笏微笑,“隽言。” 宋隽言道:“你来了。” 很平静、自然的口吻。 却如一闷棍,打醒了宋满,她迅速转回头,垂眸捏紧手上的纸袋。 宋隽言看了眼她。 沈茂衡顺着视线,也注意到了宋满,立马凑上来,“满儿妹妹,你好呀。” 要不是隔着车窗,只怕又要凑到脸上来。 宋满蹙眉。 华家乐嘴唇也紧抿住了,他冲宋隽言道:“小叔,那我们先走了。” 见宋隽言点头,华家乐这才拨动方向盘,驶离了办公楼。 宋满透过后视镜,看到沈茂衡错后半步,跟着宋隽言走了进去,脸上喜不自胜。 这表情,宋满曾在那些中标的单位代表看见过。 第29章 撞见,他们 宋满心绪复杂。 宋隽言那个位置,多的是人巴结。 从前她尚进出他的公寓,不时能碰到有人来送水果。 都是一箱一箱的,印着‘特产’两个大字。 宋隽言却是看也不看,直接退回。 她那时不懂,还问他。 他闻言说她傻。 现在她懂了,却情愿自己还和当初一样。 华家乐自然也注意到了刚才的情况,却不便说,只好转了个话题,“倒被小叔抢先一步。” 宋满一顿,纳罕看他。 他解释道:“刚才本来想去商场给你买一件的,你才生了病,不能吹风的。” 宋满连忙摆手,“我不用,真的好了。” “那也不行,即便好了,大病初愈也要注意保养身子。” 华家乐语气真挚,“满儿,你不用跟我客气,我很乐意给你买东西。” 宋满不知该怎么回答,一时沉默了下来。 车内氛围顿添几分尴尬。 华家乐睇她一眼,开玩笑道:“你就当我跟那沈茂衡一样,巴结你们宋家。” 宋满噗嗤一声笑出来,“他哪能和你比。” 说得分外由衷,华家乐也忍不住笑,“那是我的荣幸了。” 就这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开到了学校。 因为当初并没打着‘宋家’名号入学,华家乐今儿开的车虽不是什么拉风酷炫的跑车,但明眼人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宋满避免误会,便叫华家乐把车停在了距学校还有一段的距离。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宋满刚刚下车,就听身后一道喉咙:“宋学姐。” 宋满回头。 是那个评校花时,以一票之差,落败自己的学妹张夭。 她穿红色吊带背心,下面是齐臀的深色牛仔热裤,搭配冷白的皮肤,像烈日里绽放的大丽花,又热又辣。 张夭看了一眼随宋满下车的华家乐,“宋学姐,你男朋友?” 华家乐看向宋满,似在期待。 然而宋满神情纠结,明显不愿应下这话。 华家乐饶是再好的心态,接连遭遇几次,也忍不住神情冷了几分,却还是替她解围道:“朋友。” 张夭挑眉,眼神从宋满手上纸袋掠过。 克什米尔手工披肩。 很低调的牌子,不似其他奢侈品花里胡哨的大logo,胜在纯手工刺绣及奢华面料。 一般的富贵人家不会买。 一半因虚荣心,毕竟不识货的占大多数,识货的又攀比不上; 另一半则是实打实的贵,购买渠道稀少。 所以通常能买这的都是极显贵的人家。 张夭小村庄出身,本不应该认识这些,是她打工地方曾有一贵太太穿过。 她当时正要去上咖啡,被老板提醒小心,说那太太的披肩是克什米尔的,面料还是toosh 的,要好几万美金,叫她小心。 金额太大,加之第一次见识,张夭大受震撼,一直把那logo记到了现在。 如今再次见到这logo,张夭压根不觉是宋满能负担的,毕竟在她印象里,宋满穿着普通,家境也很普通。 所以是眼前这个男人…… 张夭心思几番周转,视线不经意扫过华家乐车子,然后落在他脸上,眼神含了几分勾人情绪。 第30章 记得,吃药 “学长和学姐一个学院的?” 华家乐抿唇,“不是。” “怪不得看起来有些面生,”张夭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那学长是其他学院的?” 她搭讪的方式并不高明。或许是因有一副好皮囊,所以从前即便目的昭彰,但美人总是能叫人多担待几分。久而久之,便习成自然,也不觉有什么奇怪。 华家乐顾忌是宋满的学妹,不清楚两人关系如何,不好扫脸面,只能耐心回道:“不是,其它学校的。” 张夭笑盈盈的,“那学长来过邺大没?要不要参观一下。” 华家乐本来的确是想趁此,叫宋满带自己参观一下邺大的。 但现在有了张夭掺和,倒不合适了。 华家乐突然烦躁起来,总觉得今天做什么事都不顺利得厉害,嗓音不由生硬几分,“不用。” 说完,华家乐看向宋满,“你不是还要赶功课,有空微信联系。” 语气、神情,都柔得似水。 对比简直不要太明显,张夭笑容一霎僵住了。 宋满点头,同华家乐道别,见张夭还在原地,蹙眉一下,但仍是往里走了。 这举动,更添华家乐几分郁闷。 既为宋满的无动于衷。 又为自己没早看出来这两人关系甚为生疏。 华家乐从兜里抽出烟和打火机,衔一只咬在嘴里,望一眼宋满的背影,低头就火。 视线里出现一双裸色低跟凉鞋。 华家乐抬头,眯眼,不耐烦,“怎么还不走?” 张夭摇了摇掌心里的手机,“学长是在追宋学姐吗?我可以帮你哦~” 华家乐不答,盯着她故作自然的笑容,沉沉吸一口烟,然后直朝她面门吐出。 张夭被呛得眼泪冒出,连连咳嗽。 华家乐冷声道:“对方不来电,多少军师出谋划策都没用,我劝小姐你还是把这些心眼用学业上吧。” 张夭句句都叫他学长,他却叫她‘小姐’。 要说不是故意的,张夭根本不信,她气得脸耳根子都红了,刚要发怒,华家乐揿灭烟头,上车,直接甩了她一嘴尾气。 …… 宋满刚到寝室,就收到华家乐的消息。 【到没。】 宋满:【到了。】 她看到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下一瞬,把手机塞进兜里,进了宿舍。 苟茜正在吃冰,见她进来,晃了晃手上那一桶,“吃不吃?” 宋满摇头,“感冒了。” 怕她怀疑似的,宋满还指了指披肩,“你看,大热天的,我还披一件。” 苟茜问:“吃了药吗?” 宋满道:“我等会儿出去买药。” 苟茜道:“那我陪你。” 宋满点头,转身准备从衣柜里掏另一件衣服换上,这时才发觉自己手上扔提着那个纸袋。 掂了掂,有点分量。 宋满朝里看,里面赫然躺着几盒感冒药,还有一盒……昨天在老宅,没准备,他又太忘情。 她捏紧口袋,拿出手机,看也没看华家乐的消息,便点进了宋隽言的聊天框。 然后就看到了他刚刚发过来的一条:【记得吃药。】 宋满手指僵住,删删打打好几次,最后,面无表情地熄灭了手机屏。 第31章 宋满,快看学校论坛 之后几日,宋满照常上课下课,有空就去社团帮张嘉烨的忙。 因为宋满的加入,社团多了不少人。 从前训练的场地不太能够用了,得另外找个更宽阔的地儿。 张嘉烨毫不客气地将这个艰巨任务交给了宋满。 宋满为此抗诉。 抗诉无果,宋满只得老老实实接下这个任务。 第18章 熬到周六,宋满本打算今儿去找场地。 对面床上的苟茜一声尖叫。 “宋满,你快看学校论坛!” 这话一出。 寝室所有人都醒了,纷纷打开手机进论坛。 【爆!邺大清纯校花不雅恋情!】 底下配文:你们追不上的高岭之花,人家老男人拿钱就轻轻砸开了腿。 并附了一张图。 被发现了?! 宋满脸色惨白。 苟茜见状,安慰道:“满儿别怕。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宋满颤着指尖点进帖子。 在图片加载的那一瞬间里,宋满像闷进了一个扎紧的塑料袋。 窒息,缺氧。 恐慌的情绪在持续燃烧。 直到图片加载完毕,露出另一个男人的模样,塑料袋仿佛被戳了口子,宋满才终于获得氧气,狠狠呼吸起来。 还好……不是他,还好。 宋满劫后余生。 那边室友却越看神色越凝重。 因为,不知道是不是标题太过噱头,还是宋满本就受瞩目。 这帖子今早六点发送的,短短两个小时,就已经有几千条评论。 评论一条比一条不堪入目。 有说宋满捞的。 又有说宋满装的。 …… 最新一条评论:【有联系方式吗?】 下面很快给出了一串数字。 是宋满的手机号。 宋满蹙眉。 下一瞬,手机响。 宋满挂断并拉黑,反复多次。 微信上也突然爆出来许多陌生好友添加,每一条都附带各种污言秽语。 宋满索性把手机关了,抬头,触及室友们关切的眼神,唇瓣抿紧。 室友何斐斐小心翼翼询问:“满儿,那个男人是谁?” 其实帖子随附的图很模糊。 要不是宋满看清楚了自己身上的披肩,是那时宋隽言给她买的。 估计连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 更不可能知道那个男人是华家乐。 只是,她与华家乐的关系。 对象,谈不上。 朋友,又似乎关系不那么普通。 纠结半晌,宋满开口解释:“我们俩正在尝试交往?前几天他送我来学校,不知道怎么被人拍下来了。” 苟茜犹疑看着宋满,嘴张了张,到底闭住了。 另一个室友陈雨则猛地一拍桌,“我就知道满儿不可能做那些事!怎么可能出卖身体去傍有钱人!” 说着,陈雨打开电脑,噼里啪啦敲起键盘,“我去盖贴!给满儿澄清!” 何斐斐紧跟其后,打算加入阵营,激情抗战。 “宋满。”苟茜开口。 所有人看向她。 “这发帖人,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宋满迟疑了瞬,点头,“有,但不确定……” “谁?” “张夭,那天她看见我从那人车上下来的。” 何斐斐一听,怒不可遏,“那个张夭自己装那么清高,背地交际花就算了,还敢把污水泼满儿头上!” 何斐斐和张夭有恩怨。 何斐斐和前男友参加社团活动,当时和主持人的张夭打了照面。 不久后,何斐斐就在前男友微信里发现他和张夭的聊天记录,内容简直露骨! 何斐斐为此和张夭大闹了一场。 张夭是传媒学院的。 大家都拉偏架,帮自家学院的。 吵了半天,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最后前男友赶来,扇了何斐斐一巴掌,给了她劈腿原因:“你自己瞧瞧你有一点女人味吗?” 张夭反而在前男友自称‘舔狗’的解释下毫发无损。 因此,整整大半个月,何斐斐成了众人的茶余饭后。 如今又听见是张夭,何斐斐新仇旧恨一起算,当即踢翻凳子就往张夭寝室里赶。 第32章 绝望,被发现了 宋满和其他两个室友拦都拦不住。 小半分钟后,何斐斐一脚踢开张夭的寝室门。 张夭正坐在桌上涂睫毛膏,手指甲换了新一套。 也不知道又要去勾引那个男人,这么一想,何斐斐怒上心头,上前就‘啪啪’两巴掌扇了过去。 四周短暂一静,张夭‘啊啊’尖叫起来,“何斐斐,你有病啊。” 说着,就冲上来扯何斐斐的头发。 然后此起彼伏,咒骂的,拉架的,鞋跟刮在地砖上,各式各样的物品礼花炮一样在空中炸过来炸过去。 整个寝室霎时乱成了滚汤。 好容易拉开两人。 张夭脸上横七竖八的睫毛膏,涂飞乱岔的口脂,红的鲜红,黑的黢黑,配着满脸的怒气,狰狞到极致。 何斐斐、宋满她们也没好到哪儿去,衣服、头发全都乱了。 张夭咬牙切齿,“得了狂犬病不去打针,跑我这里来撒什么野!” 何斐斐不甘示弱,“你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你自己不知道!” “我做什么了我!我做什么了我!你莫名其妙冲进来打我两耳光!” 张夭似委屈极了,满眼眶都是泪,声音尖锐到破音。 这模样连何斐斐看着都迟疑了,“宋满的帖子不是你发的?” 张夭一顿,恨然看向宋满,“你可真厉害,自己的事自己不出面,让别人替你出面!” 宋满心说我也没想找枪使,是没拉住啊。 何况,这两巴掌,是张夭欠何斐斐的,该挨。 宋满平心静气:“我帖子是不是你发的。”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张夭尖叫。 门口匆匆跑来一个女生,气喘吁吁道:“宋满,辅导员叫你过去一趟。” 宋满走后,何斐斐、苟茜三人成了无头苍蝇。 何斐斐担忧:“满儿应该没什么事吧!” 张夭拿着浸了卸妆水的湿棉片擦脸,鼻管呼哧呼哧的出气,“都被老男人包了,不是记过就是开除!” “你还想打架是不是!”何斐斐掳起袖子,“那帖子就是你发的!满儿说了,那天就碰见了你。” 张夭嗤嗤冷笑,“看吧!承认了吧!那天她的确从人家车子下来了吧!自己做过的事不承认就算了,别人看到了还不允许别人议论?” 越吵越凶,直到生活老师过来才鸟作散。 …… 帖子热度高,影响大,被辅导员约谈是宋满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敲开辅导员办公室,在看到阮文华的瞬间,宋满准备好的腹稿统统不见。 宋满臊眉耷眼,“母,母亲……” 辅导员脸上堆笑,连忙请宋满进来,“杵门口做什么呢!快,快,进来。” 宋满慢腾腾挪进去。 阮文华轻声道:“陈老师,我和满儿有私事想聊,可以麻烦您出去一下吗?” 辅导员一怔,看向面前这个挎kelly包的女人。 包不贵,家底儿稍微殷实的太太人手一只,可谁能比得了眼前女人显赫? 别说自个儿了,校长来了见了她都得把腰弯了赔笑。 于是辅导员连忙点头,“好好好,您们慢慢聊。” 一边说一边打开门。 ‘嗙’的一声,门关闭,阮文华走上前,二话不说就扇了宋满一耳光。 ‘啪’。 清脆响亮。 用了十成的力气。 宋满右半边脸直接肿了。 宋满偏回头,瞪大了眼看向阮文华, “母亲……” 另一个巴掌又扇了过来。 宋满整张脸都肿了。 要说刚刚,她直觉阮文华是气帖子那事带累了宋家名声。 可接连被扇两个巴掌,阮文华脸色仍然沉得如水,目光也淬毒一般。 仿佛她做了什么绝不可饶恕的事。 宋满呼吸一停,一种剧烈的恐怖的阴影突然落到她脸上,整个身子都冷硬了。 阮文华在贵太太圈子里浸淫久了,眼睛针一样尖,哪里看不出来宋满的心虚与心慌。 阮文华狞笑,“你还知道叫我母亲!” 宋满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阮文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可阮文华不把话撩明儿,她也只有试探地解释:“我,也不知道会被人拍到。” “这是拍到的事儿吗!”阮文华怒骂,“宋满,宋家短你哪儿了?我又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做!” 越说,宋满心越沉,越绝望。 她强迫自己镇定。 这个时候只能镇定。 可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抹了一把,“母亲……” 却被阮文华一巴掌扇断了后话,“你还有脸哭!你有什么脸哭!” 阮文华一字一句往外咬,“你老实告诉我,那个老男人……是谁?” 宋满摇头,做最后的挣扎,“没有老男人。” 第19章 “你撒谎!” “我没有!” 阮文华疾言厉色:“那你说说,你床单上怎么会有男人的那个东西!” 宋满想起老宅的那个夜晚,她发烧,宋隽言缠着她…… 一瞬间,天塌地灭的绝望涌上宋满心头。 第33章 逼问,是谁 周末,宋满一般都要回老宅。 阮文华便提前叫保姆收拾宋满那屋。 这一收拾,便收拾出不对劲。 床单上有一小块浆硬,时间太久,闻不出来是什么味道。 阮文华知道时,尚没往那处想,直到学校打来电话,顾左右而言他的询问家境。 阮文华这才觉察出不对。 刨根问底后,撂明了身份,阮文华这才知道来龙去脉,去翻那帖子。 一看,人都懵了。 ‘老男人’。 ‘床单的不明东西’。 阮文华不得不浮想联翩。 权贵圈,大家只瞧面上光鲜亮丽,纸醉金迷,实际却是又乱又烂。 包十几个嫩模齐上阵是常见事。 更甚去年季家爆出的丑闻,那小儿子把老子的续房上了。 阮文华和宋廉明本来就是权富结合,压根没什么感情。 宋满是宋廉明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漂亮、清纯、干净! 男人穿上衣服瞧着衣冠楚楚是个人样儿,里子仍旧是禽兽。 谁知道会不会弄淆了感情,做出什么荒唐事! 阮文华越想越不周章,急赶慢赶,赶到了学校发问。 至于所谓的‘男人的那个东西’,不过是诈她罢了! 就想看看她是什么表现。 结果。 表现得确有其事! 阮文华厉喝:“说话!有脸做没脸说吗?” 门被敲响。 阮文华蹙眉,不管它,直直盯着面前的宋满,“说话啊!” 宋满咬紧唇。 敲门声继续响着,铙钹似的。 阮文华听不耐烦,上前打开,一怔,“你怎么来了?” “学校这边有项目,听到这边有您的声音,就过来了。” 声音沉沉,冷霜一般的质地。 是宋隽言的喉咙。 宋满身子一僵,把头更低了几分。 宋隽言视线扫过屋内,人儿背对着,瞧不清到底怎么了,但听刚才阮文华那喉咙,挨骂少不了,指不定还动手了。 宋隽言十分平静地问:“怎么了?” 阮文华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一助。 门又开着,这边辅导员的办公室一个挨一个,虽然都把门紧闭着,但谁知道里面那些人耳朵有没有贴门上。 家丑不可外扬。 何况老爷子即将退下,廉明是否能即位,全看这段时间太不太平。 思及此,阮文华沉了口气,指着宋满,“你自己问她!” 宋隽言挑眉,看向另一边,“满儿?” 刚刚心虚又慌张,宋满便笃定以为阮文华都知道了。 但遭这么一打岔,阮文华和宋隽言对话也不见什么锋芒暗刺。 宋满这时也醒过味来,阮文华或许想岔了。 宋满压着抽噎,解释:“母亲误会了,学校那帖子所谓的老男人是家乐哥。” 阮文华一怔,“家乐?” 宋满点头,“那天家乐哥送我来学校,被人拍到了……母亲您不信可以比对比对当时家乐哥穿的衣服和车,都是能对上的。” 宋满这么一说,阮文华一回想,倒确实如此。 不过…… “那床上……”顾忌到有外人,阮文华压低喉咙,“那个东西呢……” 宋满直接装糊涂,“母亲您说的那个东西,我确实不知道,我那天待了一晚,第二天就去学校了。” 阮文华不信,“你胡说!” 宋满捏紧指尖,“我没有,母亲你忘了,那天晚上我还发烧了……” 像是想起什么,宋满恍然道:“我那天吃了药,洒了点在床上,母亲是不是因此看错了?” 第34章 宋满,我老吗? 阮文华是医院的副院长,骗她是药干了粘床上,以此混淆男人那东西,宋满全然没有一点的底气。 宋隽言扫了一眼宋满,脸上不辨喜怒,“估计是保姆看错了,那晚上老爷子找我和大哥聊了很久的。” 是了。 她亲眼看见他们聊完,从老爷子书房出来。 之后她还替宋廉明准备了宵夜。 吃完,宋廉明就回了房,哪里有时间去找宋满。 大概真是自己看错了。 阮文华削了口气,抬眼,瞧见宋满肿得老高的脸,蹙了蹙眉,“是我着急了,不过你也是,半天问你,你不说,要把我急死才安心!” 长辈没有向晚辈道歉的规矩。 做错也不行。 但其他人家至少会关心,让晚辈心里好受一些。 阮文华才不管那些,她即便关心,也只是担心宋满受伤,破相,影响日后的联姻。 宋满咽下苦涩,“是我不好。” 嗓音还夹缠着几分怨几分怒。 是在怪自己不分青红皂白打她。 阮文华心里乱糟糟的,不愿面对宋满,语气生硬道:“我去找张辅导员。” 说着往外走。 陈默也识趣退到门外。 办公室里只剩下宋隽言和宋满两人。 宋隽言走近,伸手摸她的脸,“疼吗?” 宋满不回答他,身子却稍稍侧过去,背对他。 宋隽言蹙眉,攥住她胳膊,强迫她面对自己。 “说话!” 宋满眼泪一下就掉了出来,“你凶什么凶!” 宋隽言一怔,气笑,“不敢冲阮文华撒火,就往我身上撒?” 刚哭过,宋满喉咙又紧又疼,说话能跟刀刮一样,她却觉得像刮在了心肠上。 “不该吗?那东西是你故意留床上的。” 她那天发烧,第二天醒来就被阮文华叫了出去。 没时间,也忘了这茬。 可他不是。 他们都尝过偏见冷待,比谁都更懂如何敬小慎微。 更何况他能爬到这地位,处事细致周到,必不可少,能留下这样的马脚,那就证明他是故意的! 空气凝滞一般的安静一霎。 宋隽言瞧着她,似笑非笑,“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感冒了。” 第二天确实听他咳嗽了。 难道真是被她传染,烧得脑子迟钝了。 宋满身形一晃,本来笃定的想法霎时不确定了起来。 宋隽言却这时走近她,唇似有若无地拂过她脸颊,“何况,你那晚缠我缠得那么紧,我哪里有脑子思考那些。” 宋满心口一跳,耳根子顿时红了。 他看见,咬了一下。 宋满脊椎酥麻,浑身过了电似的颤栗起来,她嗫嚅,“你别……” 嗓音细细的,像羽毛撩拨在心上。 宋隽言眼神一沉,抬手摩挲她的脸。 力度轻,即便这样,宋满还是痛得龇牙咧嘴。 他见状,忍不住笑,“丑。” 宋满瞪他,“你不碰我能这样吗?放开!” 宋满拍他的手。 宋隽言反手抓住,直接吻了下来。 宋满吃吓,挣扎,“有摄像头。” 又加一句,“他们快回来了。” 宋满一米七,身量算女生里拔尖的了。 可惜宋隽言太高。 两人要平视,需得宋隽言俯下身。 宋隽言不愿意,一只手搂过她的臀,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这样的姿势很有圈禁的意味。 宋满被吓得又踹又推。 一是羞,二是觉得背德。 她不情愿! 可他力气大,她使尽了力气都拗不过他,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原以为这样能消他的火。 没想却是浇油,感受到那里时,宋满喉咙都颤抖起来了,“你快放开!” 他退开,眼神里沉着欲海,“那你回答我。” 宋满着急,“回答什么?” “看着我。” 宋满一顿,迎上男人的目光。 温柔,近乎纵容。 如同任何一对情侣之间的眼神。 她呼吸滞了一下。 只觉窗外淌进来闷热的风,抚躁在了心上。 “你要问什么?” 宋满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 宋隽言一字一顿:“宋满,我老吗?” 阮文华一口一个‘老男人’。 她就笃定是他了。 他在她心目中难道就这么老? 第35章 删帖,罪魁祸首要找出来 宋满不解。 但因这话认认真真去瞧他。 男人花期短,好看的男人更是。 过了二十五,再帅的男人都会被感慨‘岁月是一把杀猪刀’。 宋隽言却仿佛深受光阴的偏宠,面庞不见时间丝毫的刻划,甚至沉淀出金石般中正沉稳的风骨,随意一站,便是咄咄逼人的风景。 第20章 越看心越乱,宋满撇头,口是心非:“有点。” 宋隽言怔住,正要说话,门外传来脚步响。 宋满一惊,两腿乱蹬,从他怀里跳了下来。 与此同时,阮文华和辅导员走进来,恰巧错开了。 宋隽言盯着她,指腹慢条斯理拭着嘴角的水渍。 一举一动都看得宋满心惊肉跳。 好在阮文华没注意。 辅导员只顾点头哈腰,回复阮文华,“宋夫人您放心,帖子我已经叫后台的删了,不会对宋小姐造成什么影响。” 阮文华不依不饶,“不止要删帖,罪魁祸首也要找出来。” 说到这里,阮文华看向宋满,视线扫过她的唇,眉头猛地一皱,“你嘴怎么了?” 宋满心脏一悬,胡诌,“刚刚太紧张,自己咬的。” 好在阮文华没深究,只问她,“发帖子的这个人,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宋满脑海闪过张夭的脸,犹豫了瞬,摇了摇头。 阮文华又问:“有没有与你交恶的对象。” 宋满仍摇了摇头。 辅导员顺势夸道:“宋同学平常很乖的,成绩也很好。” 阮文华不关心这些。 学得再好有什么? 能去的不过那几个地儿。 甲方还好摆摆款儿,乙方天天蓬头垢面。 反正都不好看相。 没女人味! 没有哪个世家子弟会喜欢。 阮文华似笑非笑,“是吗?” 辅导员缺点眼力劲,笃定点头,“每回期末考都是全年级前三。” 阮文华看了一眼宋满,“挺厉害。” 轻渺渺一句,宋满无由攥紧手。 好在阮文华并没兴趣继续这话,只是吩咐:“帖子的事,你们这边好生落实,别跟我光说不做假把式,给我顺着发帖的ip查个透透的。满儿性子一向柔,不代表就可以欺负,咱们宋家的名声也不是谁都能来指摘的!” 还好发现得及时。 要是再晚点,闹到那些人耳朵里,扯出些官非,拔出萝卜带出泥,影响到廉明,那才真真事大了。 阮文华突然顿住,掉转目光朝宋隽言看去,把人上上下下打量完了,脸上露出一种十分和气的微笑。 “隽言,你最近负责邺大什么项目?” 宋隽言神色从容,“调研,推动校政企合作。” 多余的没再说了。 阮文华也知道不能再问了。 刚才的微笑便如昙花一现,阮文华蛰身,朝辅导员发火。 一会儿说学校网络管理不严,一会儿又说学校招些乌七八糟的学生……总之哪哪儿都是错。 辅导员听得心底儿怄火,面上却唯唯诺诺,拍胸脯让阮文华一定放心。 如此数言之后,终于捋顺了阮文华的竖毛。 阮文华这才抬手去看腕表。 时间不早了,老爷子下午还要理疗,她得陪同。 本来宋满也该一路去,可一张脸上还有巴掌印,老爷子看到定要问东问西。 阮文华便道:“自个儿去买药膏敷脸,等消肿了再回来。” 宋满应是。 阮文华便不再看她了,打电话叫司机过来接自己。 目送阮文华走远后,辅导员这时腰杆才终于直起来一点,他看向宋满,满眼复杂,“宋同学……” 后话又在扫到宋隽言后咽了下去。 宋满朝辅导员鞠躬,“对不住,张老师,今儿麻烦您了,但希望您以后不要将我……这事说出去,家里人也不愿意。” 半请求半警告。 全然不似以往的软模样。 辅导员哑然。 宋隽言眯眼,盯住她,眼神藏着考量。 宋满似没察觉一般,“我父亲很不喜欢。” 提到宋廉明,辅导员完全没了招架力,更何况身旁还站着另一尊大佛。 辅导员微笑着点头,舌尖却不知怎么打着颤,“老师明白的,明白的,宋同学,您就放心吧。” 语气里说不出的恭敬。 宋满笑着,走出办公室的一霎,垮了脸。 宋隽言道:“瞧不出,咱们满儿竟还有爪牙。” 第36章 违背,妇女意愿 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 见她神情惘惘,宋隽言笑,“那么多人想要宋家的身份都要不来,你倒避之不及,宋家虐待你了?嗯?” 尾音低沉,震动她的心脏。 细丝一样的酸意涌上来,宋满努力压下,“身份有身份便利的好处,但也有受拘束的时候,荧幕上那些大明星还不是会怀念当素人的时候。” 宋隽言哂然,“你多大?都没工作就受拘束了?” 纵使语气轻描淡写,宋满仍是听出了微妙的轻蔑。 从前阮文华也说过她,‘不识好歹’。 她既不混名利场,贵夫人的圈子又甚少走动,戏子丑角更不需她来担,哪来那么多深怀感慨? 面儿上的确如是。 旁人觉得她‘为赋新词强说愁’,嗤笑她,宋满不碍也管不着。 可他怎么能也这么想? 人很难超脱伦理道德去活,她坚决不要以‘宋家’身份入学,也不过是想短暂的,抛开那些世俗,自由自在地爱他。 他不理解她,也看轻她。 宋满觉得难受,不想理他,“我回宿舍了。” 他却拉住她。 她回头,瞪他,“干嘛?”眼神既有警告,亦有怨怼。 这眼神看得宋隽言一滞,不知怎么又惹到她了。 缓了一缓,他说:“去药店,你不买药?” “我等会儿自己去买。” “现在就去。想毁容吗?” “我不......” 不等她说完,宋隽言拎小鸡仔一样将她拎起,扔进车里。 屁股挨着车垫的一霎,她弹簧似的跳起来,“我不跟你去!” “由不得你!”宋隽言看了眼前方司机,“开车。” 宋满控诉:“你这叫违背妇女意愿。” 宋隽言轻笑,“怎么?还没嫁就自榜妇女了?” 宋满满脸涨红,这时汽车发动,猛地一颠踬,她不察摔进他怀抱里。 他顺势搂住,嘴唇擦过她的鬓角,气息灼热,“这次就不叫违背妇女意愿了。” 宋满羞赧,手胡乱攀到某处,狠狠一揿,欲顺势起身。 宋隽言下颚骤然绷紧,大手按在她的背上,将她直直按了下去。 “别乱动。” 嗓音暗哑,情/欲涌动。 宋满这才回味过来,自己刚刚揿到是什么。 宋满耳根子都红透了,“你,你让我起来。” 宋隽言不言声,腾出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往那儿引,喘息渐重。 前座的司机很识趣,升起挡板,将车子停靠在路边,走对面抽烟去了。 车窗是防偷窥的玻璃,此刻关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都不漏。 宋隽言没了顾忌,把她拎坐在腿上。 宋满有一种堕入井底的无力感。 “你别......” 她嗓音里带着哭腔。 但在这种境况里,只会更刺激男人。 他按住她腰,往下。 她咬牙支撑。 宋隽言忍得青筋冒起,诱哄她,“乖。好几天了,你不想我吗?” 和从前一样的语气。 可还和从前一样吗? 宋满脑子里闪过那枚钻戒,终于哭了出来,“不想!不想!我不想!” 他大感恼火,不耐去捋顺她的毛了,狠狠一按。 她栽了下来。 第37章 求你,放过我 像长久走在几百米高空上的钢丝索,这次终于跌了下来,她摔得粉身碎骨。 救不活的程度。 牛头马面把她勾进地府。 他们说她罪孽深重,要下十八层地狱。 周遭都是鬼哭狼嚎,她似乎也陷入癫狂里,持续沉溺。 有那么一个瞬间,突然涌上来一个念头:就这样吧,就这样吧,苟且吧。 许久之后,她大脑一片空白,身子僵硬,伴随着余震停歇。 这场荒诞才终于落下帷幕。 她麻木地从抽屉里掏出纸清理,缩在角落穿衣服。 “这几天去西区的公寓,等我把帖子的事解决了再来学校。” 她一顿,不言声,指尖却攥得紧紧泛出白色。 他伸手过来,欲拨她额前散下来的发,“乖……” 宋满偏头躲开他的触碰。 宋隽言皱眉。 她转过头盯住他,一双眼赤红,“你把我当什么了?给点好处就能上的鸡吗?” 宋隽言蹙眉,“不许自轻自贱!” 宋满嘲讽,“你叫我不要自轻自贱,那你呢?你怎么对我的?” 她眼眶蓄满泪,一翣,掉下来。 刺痛宋隽言的眸,“我对你不好?” “你觉得这叫好?”宋满嗤笑,“小叔,你怕是忘了你还有个未婚妻吧!” 第21章 宋隽言抿紧唇,盯着她。 半晌,他缓了语气,“乖,别哭了,脸不痛吗?咱们先去买药。” 说着,伸手要来拭她脸上的泪。 宋满狠狠一拍,“你别碰我!” 宋隽言大感恼火,一把将她圈入怀中。 她挣扎,半天也没挣开,最后颓然倒在他胸膛上,大进大出的喘气。 隆隆的、炙热的,他的心跳,似岩浆爆发,快要撑破肉皮跳进她的耳朵里。 宋满闭紧眼。 曾经,共枕一张床时,她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这样的心跳,数不清有多少次妄想。 妄想这样的心跳只为她一人跳动。 可妄想就是妄想。 是非分的,不切实际的。 是她从别人那儿偷来的。 宋满咬紧唇,喉咙颤抖,“你放过我……” 他手上一紧,“宋满。” 语气冷冽,透着不快,像一根烧红的铁丝,瞬间缠紧了宋满的心脏,剧痛无比。 宋满沉默下去,像终于被折断了脊梁,小声呜咽。 他去拍她的背,安慰,“满儿,咱们还和从前一样不好吗?” 宋满眼前一片模糊,半晌,她开口:“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你再来找我,我就跟母亲说出国。” 她声音太轻了,不易让人觉出其中的决绝与郑重。 何况她这样也许多次了。 狼来了的故事,说多了,宋隽言也掉以轻心了,他目光冷下去,正欲开口。 她突然抬头,吻住他。 他一顿,手上力量不觉放松,要去搂她。 下一瞬,她猛地将他一推,开门下车。 关门之际,她回过头,看向尚错愕中的他。 风声阵阵,她的头发被卷得凌乱,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小脸上尽是坚毅的神情,“我说到做到!” 说完,她狠狠关门,转身便走。 一瞬,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宋满。” 她恍若被针刺着一般,往学校里跑。 他腿长,轻而易举就追了上来,他拽住她的胳膊。 “满儿!” “满儿妹妹?” 另一道喉咙响起。 宋满呼吸一停,转头。 不远处,站着华家乐,正一脸复杂地盯着他们。 第38章 你和,你小叔的关系 宋满一惊,甩开宋隽言,背过身去擦眼泪。 宋隽言睇了一眼她,插兜,看向走近的华家乐。 华家乐也正看着他。 气氛沉静到凝固,叫人窒息。 宋满率先打破沉默,“你怎么来了?” “伯母叫我来的。” 华家乐说着,转过头。 视线扫来的那一刻,华家乐那过分凝重的眼神,叫宋满心都快跳到嗓子眼,直以为他看出来什么了。 然而,只是一瞬,华家乐便皱起了眉,“你脸怎么了?” 华家乐看一眼宋隽言,“你小叔打你了?” 泪风干在脸上,紧紧牵着皮肤。刚才没注意,这时华家乐说,宋满轻轻摩挲脸,才有痛的感觉。 宋隽言哂然,“我哪敢打她。” 宋满忍不住怼他,“你打得还少了?” 宋隽言挑眉,“什么时候?” 明面上,他从来没打过她,甚至都没跟她说过一句重话。 背地里,情动时,最喜欢打她的臀,打得‘啪啪’作响,为他助兴。 想到这里,宋满耳根一红,不敢看他,也不敢直视华家乐,低头解释道:“是我母亲打的。” 阮文华打电话叫他来,说了大概什么事,但具体严重不严重没细讲。 如今看来,往脸上招呼,这事严重。 华家乐脸上浮现出愧色,“是我不好,早知道我那天就注意点了。” 宋满摇头,“你又不是故意的,再说,帖子已经删了,都没什么事了,倒是麻烦你跑这一趟。” 其实她清楚阮文华的用意。 打电话叫华家乐过来。 一则是想借此促进促进他们的关系。虽然先前‘老男人’那事,她都解释清楚了,但阮文华肯定还是存了疑影儿。与其时刻提心吊胆她走歪,不如快刀斩乱麻把这亲定下来。 二则嘛,帖子虽然删了,但许多人都看见了,谣言一传十十传百。不如让这男主的华家乐来,随她在校园里走一走,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华家乐笑,“我反正也没什么事,有什么好麻烦的。何况这事本来也是因我而起,我该来。” 宋满攥紧手指,不言声。 华家乐便又说:“不过,你要真觉得歉疚,那带我参观参观一下学校吧,我还没逛过邺大呢。” 宋满也着急摆脱宋隽言,当即点头说好。 华家乐看向宋隽言,“小叔,您忙,我们先走了。” 礼貌,规矩。 宋隽言却看向一旁已经背身欲走的宋满,“满儿。” 宋满脚步一顿,没回头,眼尾却红了。 宋隽言耐性所剩无几,“跟我回去。听话!” 语气阴森森,含着一丝警告。 华家乐看了眼宋满,随即看向宋隽言。 他刚来时,正撞见宋满从车上下来。 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一个哭,另一个怒。 他以为是帖子那事,宋隽言作为长辈斥责她,将她骂哭了。 可现在瞧这气氛,不太对劲,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华家乐眯起眼,审视。 这目光不遮不掩,宋满一瞥眼就看到了,霎时间警铃作响,冷汗直往外冒。 她赶紧把眼泪擦了,欲盖弥彰地道:“跟你回去,又挨你骂吗?而且母亲叫家乐过来,我得陪一陪他。” 气氛陡然冷沉下来。 不用去看,也知道宋隽言生气了。 宋满不敢抬头,攫住华家乐,就急匆匆往学校里跑。 跑出几百米远后,宋满才敢停下来,喘气,“我……” 八百米考试,宋满都缠着老师要一个合格。 此刻,拔腿狂奔完,宋满眼前都花了。 华家乐十分体人意地说:“你先喘口气。” 看着她真红着脸,靠在一边栏杆上喘气,华家乐忍不住嗤一声。 宋满纳罕看他。 他说:“不好意思,只是,我难得看你这么生动的样子。” 脸肿着,跑完头发也是乱遭遭的,不被说是疯子都算人积口德。 宋满觉得他太客气,“你高中语文一定很好。” 华家乐迟缓地点了一下头,“还行。” 煞有介事的模样,宋满瞧着,也忍不住噗嗤一声,“有没有人跟你说,假正经?” 华家乐摇头。 宋满道:“那现在有了。” 她笑,华家乐也笑,眼底浮着碎碎星河,“满儿笑起来真好看。” 宋满这下真是不自在了,眼神飘忽,直顾用手耙头。 两人离得近,微风涌动,她身上飘来的淡淡甜香,一如初见,一如她这个人,一猛子扎在了华家乐心上。 第39章 瞧瞧,你怎么回事 华家乐按捺内心汹涌的情愫,生硬转开话题,“满儿,你和你小叔关系……” 宋满心停跳一瞬,直到听到下一句‘是不是不太好’,才觉凝固的血液开始流动。 她努力使自己语气听起来毫无波澜,“他平常板着脸,很严肃,我有些怕他。” 这话听来没什么问题。 华家乐便没再多言,随她一路去了药店。 买了药,宋满借此说回宿舍敷药,本欲就这么打发华家乐。 华家乐察觉她的用意,只是笑:“这么一会儿看到的人不多,在学校周围多逛逛,更多人看见我们俩对你有好处,伯母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他这么说,宋满自然不好再拒绝,“我就是怕你等久了,我回去还得洗澡,换一身衣服。” 华家乐笑,“这有什么?倒是现在,我还需要你稍微等一等我,我得先把车子换个地儿停。” 周六,小情侣都去酒店释放激情。 剩下一些单身,忙社团、忙交际,路上来来往往不少的人。 看见宋满,来不及掩嘴葫芦笑,瞧见一旁的华家乐,各个神色古怪。 “不是傍了老男人吗?身旁那个是谁?” “估计傍着一个,钓一个,现在的女生,啧啧……” 话音刚落,便看见华家乐从容上了一辆车,驶进了附近的停车场。 车正是贴吧里张出来的那一辆。 低调,但一眼就知价值不菲。 再转眼,去看从停车场里走出来的华家乐。 身形,身量,甚至面貌轮廓都和那贴吧里照片的男主差不多。 “哪是什么老男人,这分明就是小情侣。” “谁知道呢,万一人宋满就好开这种车的男人呢。” “学校官方都下场解释是误会。你还在这儿颠倒黑白,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命好!” 第22章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虽没讨论出个是非所以然来,但已经往希望的方向偏了。 华家乐脑子却如颠锅一般,不断翻炒着‘情侣’、‘对象’这两个词,胸腔仿佛被什么情绪涨得满满的,几欲控制不住要溢出来了。 他瞥眼去看身旁的宋满。 她垂着头,睫毛落在脸上,有一层淡淡的翳,遮掩住了所有情绪。 他希望她听见,也希望她能察觉他的注视,这样,她会因此转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 一些话便能水到渠成。 然而,直到宿舍楼下,她都没有看过来。 一次,都没有。 …… 宋满回到宿舍。 舍友们纷纷围了过来,“满儿,你……” 瞧见她脸上的伤,各个一霎住了口。 还是苟茜率先打破沉默,“你妈打你了?” 宋满‘嗯’了一声,怕她们担心,随即一笑,安抚道:“不过现在没事了。” 众人来不及说话,一道人影儿突然立在门口,“宋学姐,你还好吗?” 如果忽略语气里那几分幸灾乐祸,大可算得上是一句关心问候。 宋满转头。 何斐斐先拍桌而起,“张夭,你还敢找过来!怎么着,还想尝一尝我拳头是什么滋味?” 张夭这时已经整饬妥当。 她等会儿还要出去,这会儿和何斐斐对上,只怕又落得刚刚那个模样,费时又费劲。 张夭于是不搭理何斐斐,转眼看向宋满,触及那肿老高的脸,鼻子哼出一声轻笑。 “学姐,你脸怎么了?是被谁打了吗?” 第40章 再逢,张夭 宋满懒得瞧她那一副假模假样,拿了换洗的衣服,径直去了卫生间。 张夭不觉扫脸。 她过来本就是听说宋满家长来了,想瞧一瞧,宋满怎么样了。 如今看来,确实跟自己想得差不多。 谁家父母能接受自己儿女品德败坏呢? 张夭甚至都脑补出了一场家庭大戏,她母亲又是如何如何下跪求情,求学校删帖,澄清解释。 所以啊。 不是自己的别贪。 不是同一阶层的也别攀。 张夭这么想,施施然走了。 模样要多傲便有多傲。 看得连陈雨都大感恼火,“这年头怎么还有人雌竞!不是girls help girls吗?” 苟茜一语道破,“她不满自己的出身,所以愤慨别人的好命运,也想把别人拉下泥潭。” 陈雨摇头,“有病。” 宋满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便要下楼。 何斐斐问:“你要去哪儿?” 宋满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把华家乐在楼下等自己的事告诉了他们。 这话引得寝室几人戏谑,自不多留她。 何斐斐甚至开恩一般说:“今晚你不回来都没事。” 宋满臊得厉害,“我们不是那个关系,只是家里人有那个意向……” 话没说完,就被一连声‘懂懂懂’揶揄了过去。 宋满没辙,又怕华家乐等久了,于是朝她们翻了一个白眼,“不跟你们说了”,然后匆匆下楼。 何斐斐见状,想到什么,也起身,“我出去一趟。” 然而,出了宿舍,却是一转,直朝张夭寝室走去。 ……按照起先说好的,宋满带华家乐去了学校附近一家饭馆。 饭馆环境一般,胜在味道好,许多学生都爱来这儿吃。 老板将塑封的餐具拿上来,便掏出纸笔听他们点菜。 宋满尽地主之谊,又加之华家乐不清楚这家什么菜式好吃,便叫她来点。 “那你有什么忌口的没?” 华家乐说:“不吃葱……” 他睇了一眼宋满的脸,又说:“不太能吃辣。” 宋满点了几个小菜,一面问华家乐需不需要再点,一面拿筷子戳餐具的塑封。 ‘啵’,发出清脆响亮的两声。 与此同时,华家乐点头说:“够了。” 又看她熟练的撕开,递到自己跟前,华家乐眼神微微一黯,不动声色地拿了茶壶,将宋满餐具用开水洗了一遍,再递给她。 “以后这事我来做。” 以后。 充满了无限可能的词语。 也有试探两人未来关系的意味。 宋满指尖微微蜷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借着喝水将这个话题囫囵了过去。 一霎的寂静,似乎拖长了,只听见旁桌的碗盏声、交流声……小火炉一般烤着宋满,难熬得厉害。 好在,华家乐并没追问,转头便笑问她有没有什么忌口。 宋满认真想了一会儿,摇头。 她没什么忌口的。 也没什么特别钟爱的。 这是宋家潜移默化的教诲体现。 人类三大基本欲望:睡觉欲、食欲以及性/欲。 宋家忌讳过于贪欲,许是怕勿以恶小而为之,所以就连最基本的食欲也十分控制。 宋满是,她原以为宋隽言也应如是。 后来才知道,不过宋隽言的假象罢了。 他性/欲极高,从前,她功课少,时间一大把,他便经常把她折腾地下不了床。 沙发、盥洗池……在没拉帘的窗台,光天化日要她趴在栏杆上,说些放浪形骸的话…… 宋满思绪飘忽,一道娇滴滴的喉咙突然传了过来,“宋学姐?华学长?这么巧?” 第41章 撞破,他的告白 华学长。 看来那天她走后,张夭确实与华家乐搭上讪了。 宋满垂眸,不动声色地端起杯子喝水。 华家乐本欲解释,可转眼看宋满面色如常,一时又觉自己有什么立场去‘解释’,说出来只怕都会叫人有越界之感。 华家乐端起杯,灌了一口水,压一压心头涌上来的烦躁。 只有张夭,仍笑意盈盈地,甚至还凑上来,坐到宋满身边座位。 “学姐你脸还疼不?可得要忌辣呀。” 说着,张夭倒似替她抱屈一般,“不过,学姐你妈也是,怎么这么不相信你呢?帖子说你被老男人包了……” 张夭突然捂住嘴,很刻意地看了一眼华家乐,随即又很歉意地看向宋满,“对不起,对不起,宋学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也是担心你,替你抱不平。” 话说到一半,又遮又掩,最是引人遐想。 何况帖子还被删了,宋满要解释,也势必费一番功夫。 即便解释清楚,男人最忌讳‘绿帽’,口头上相信,心里仍然存疑,这一点裂缝,会随着时间慢慢裂开,扩大,最终分崩离析。 张夭想当然,兴致勃勃等待接下来的‘修罗场’。 那边华家乐已经放下杯子,深吸一口气。 宋满却比他先开腔,“如果我记得没错,半个小时前,咱俩还在宿舍因为帖子是不是你发的,而相互掐架吧?” 张夭皱眉,“不是我发的,你要我跟你说多少遍!” 宋满无可无不可的样子,“是不是看学校那边查的结果,但无论如何,我和你的关系并没好到可以共近一桌,也没有邀请你与我们一同吃饭,所以,请你离开。” 张夭脸色涨红,看了一眼华家乐。 华家乐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张夭终于没脸待下去了,拿起包气鼓鼓走了。 有什么好神气! 不过就是搭上一个好看,且有钱的男人。 还真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不过是有钱人的玩物罢了! 这么想,张夭回头,恨恨瞪向店里的宋满,然后掏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照。 吃完饭,华家乐再没什么理由留宋满了,将她送到宿舍楼下。 宋满见天阴沉沉的,连忙说:“你快回去吧,这天似乎要下雨了。” 华家乐没回答。 宋满见状道:“那我先回寝室了。” 说着转身,就要上楼。 “满儿。” 宋满一顿,回头看向华家乐。 他唇瓣紧紧抿着,神色十分踌躇。 宋满觉察到。 其实不止这次,刚刚两次,他的试探她都看在眼里。 只是那时可以避免,这一次,避免不了。 宋满心中期待或许是自己想错了。 然而,女人的第六感永远是准确的。 华家乐道:“虽然我们是长辈介绍,但我觉得流程也不能少,不然显得我不郑重,也委屈你。”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真挚地盯住宋满,“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我……” “满儿……” 一道喉咙插进来。 两人不由转头。 宋隽言靠在路边树上,揣着兜,神形惫懒,不知看他们这出戏看了有多久。 第42章 答应,你会吗? 这时正是饭点,学生不多,稀稀拉拉的几个过路的,都不由把眼珠子放在倚在树上,这个外形俱佳到足矣刊登在时尚杂志的男人身上。 第23章 宋满心头不由一紧,又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至少不用回答华家乐这番话了。 华家乐蹙眉一下,却还是很有礼貌地叫了声,“小叔。” 宋隽言似若未闻,盯住宋满,“跟我走。” 宋满刚要拒绝,听他又说:“老爷子住院了。” 宋满道:“老爷子怎么了?” 宋隽言看了一眼华家乐。 虽没说话,但沉默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有外人在,不好说家事。 宋满懂。 华家乐也识趣,立马道:“老爷子住院是大事,你快去吧。” 宋满十分不好意思,“抱歉。” 说完,便急匆匆地跟宋隽言走了。 上了车,前排司机不在。 宋隽言先点了一支烟,没吸,任它缓缓燃。 宋满却觉得自己是他捏住的那支烟,忐忑、不安……各种情绪持续烧灼。 她小声问:“小叔,司机呢?” 宋隽言瞥过来一眼,“我刚要不在,你打算怎么回他?” 沉而缓的声调,很难听出有什么情绪。 宋满并不想回答他,执着于自己的问题,“你不打电话叫司机过来?” 宋隽言道:“不急这一时。” 宋满蹙眉,很不赞同,“去迟了,会被说的。” 他似乎笑了一下,随即抬手,吸了一口烟,吐出。 “无碍,到时说你顾着和华家乐调情,你俩是阮文华特意撮合的,她定然不会多责难。” 说着,转过头,青烟熏腾,他的眉眼若隐若现,瞧不清神色,又似乎所有的情绪都含在了这句话中。 调侃、轻蔑,又有他贯来的倨傲。 似乎瞧不上她挑的人。 又似是讽刺她无缝衔接的做派。 宋满心脏直往下坠,脸上却几无情绪,‘哦’了声,“那你去说好了。” 话音落,下巴被男人拽住,朝他那儿偏。 动作分明很烈到极致,他的语气却凉柔,平静到极致。 “所以你要答应他?” 清苦又灼热的气息,搔在她的鼻尖。 她痒得难受,想去掰开他。 无果,反而叫他更用力,宋满吃痛,恼了,“是!母亲不就想撮合我和他的意思吗?他什么都好,我为什么不答应?” “什么都好?”宋隽言哂笑,附耳轻声道,“你试过?嗯?” 宋满耳尖一下红了,“你放开……” 烟不知什么时候烧着了屁股,宋隽言不察被灼到。 他蹙了蹙眉,像是耐心也燃尽一般,松手,打开车锁,语气冷冽,“去副驾驶坐。” 宋满求之不得,打开车门,坐上副驾,瞬间系好了安全带。 那架势,生怕下一秒宋隽言会反悔一般。 远处的司机见状,立马踩灭烟,上了车。 随着轰鸣声响,宋隽言道:“先去越澜湾。” 越澜湾。 沈知因的私宅。 他说时语气那么如常,证明去过,并且不止一次。 第一次,沈知因或许还会拘束,二次三次,必定不会放过机会。 男人不是柳下惠,女人稍微缠磨都会上钩。 宋满眼睫微微一颤,不自觉抓紧了安全带。 第43章 质问,看破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越澜湾。 沈知因明显装扮过。 但是去见老爷子,不敢装扮得太过。 于是很心机的清水妆,配素白的收腰短袖与齐膝百褶裙,趿一双单鞋,既有女大的青春靓丽,也有一种来不及整饬的匆忙感。 沈知因一上车,便伸手去环宋隽言的脖子,“隽言……” 透过后视镜,宋满看到宋隽言没有推开,神色从容到似乎已经形成了习惯。 意识到这点,宋满只觉心口被钳子绞弄,破碎…… 宋满将脸转向窗外。 沈知因这时似才察觉她,“宋满?你怎么在这儿?” 宋隽言道:“我正在学校,听到老爷子的事,就一并载她过来了。” 说着,叫司机开车。 路边街灯急进急退,照进车里,在宋隽言脸上形成一道道光斑。 流光溢彩,若影若现。 沈知因看不清他的面貌。 宋隽言却在这时转头,“盯着我干嘛?” 上一次他去邺大,回来嘴角就破了口。 他敷衍说不小心撞的。 沈知因却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来是被人咬的。 但当时宋隽言态度不明,沈知因不敢多言恼了他,面上笑盈盈地信了,回家把电视、杯子都砸了个稀巴烂。 沈茂衡正巧上门来找她,想叫她给宋隽言吹一吹耳旁风,通融一下那事。 她当时气急败坏,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 沈茂衡一听,忍不了,就给她起了个主意,这才有了桃源里那档子事。 本以为这事叫宋满吃了吓,好些时日不敢有动静。 没料又开始发骚了! 沈知因后槽牙几欲咬碎,笑容却灿烂异常,“这不看你去邺大那么勤,好奇你到底是有事呢?还是去找女大学生呐。” 前排的宋满心头一紧。 宋隽言模棱两可地说:“我这不就是找去满儿这个女大学生了吗?” 沈知因愣住,似笑非笑地望向副驾驶的宋满,“满儿,是吗?” 这话,说是,不对,说不是,似乎也不对。 宋满如坐针毡,想等宋隽言解围,却发现人靠着车椅背,神形惫懒,一副‘不管她’的意思。 或许是回敬她刚才气他。 也或许是他终于觉得没意思透了。 宋满深吸一口气,“我今儿一直跟家乐在一起,他也是刚刚才来找我,之前的我不知道。” 拉出华家乐这个第三者。 很有欲盖弥彰的味道。 但多多少少捋顺了些沈知因心上突起的倒刺,她转眸朝宋隽言哼了一声,“满儿说不知道呢!” 很有撒娇的意味。 宋隽言似乎轻笑了一声,“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 是在哄沈知因。 宋满闭紧眼,只觉得他们每一句都跟针一样刺着自己的心脏,索性低头玩手机,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华家乐的微信适时跳进来。 宋满点进去。 这时车子驶进隧道,周围一丝光亮也无,显得屏幕那小小的一块光亮格外瞩目。 沈知因本来就注意她,不小心就偷瞄到上面的内容。 华家乐:【今天是我唐突,什么都准备就跟你说了那些话,你可以当没听过。】 【宋老爷子的事要紧,你安心陪他,等他老人家好些了我再来叨扰。】 第44章 希望,自己是例外 沈知因揣摩着话里的意思。 无果,转眸看身旁的男人。 他半倚在窗边,浓浓的黑色倾轧在脸上,如墨一般沉得不见底。 如同他这个人。 看不透,摸不清。 沉稳内敛到像一潭死水。 世人将这样的人统称为‘禁欲系’,又是活火山。 不轻易坠入爱情,一旦坠入,便比任何人都来得更深沉和猛烈。 沈知因希望自己是那个例外。 当然,就算成不了那个例外,只要她成为了宋二夫人,谁都别想僭越她! 思绪辗转,沈知因视线落到正盯着屏幕发呆的宋满,揶揄道:“满儿眼睛都挪不开手机,是在跟家乐聊天吧?” 宋满一怔,无声锁屏,“是。” 后座车窗猛地打开,哗啦啦的风灌进来,嗖在宋满的后背上,披散的长发瞬间乱飞,迷了眼。 沈知因看向宋隽言,“你这是做什么?” 宋隽言言简意赅:“闷。” 是闷还是其他。 各自心里有掂量。 沈知因不戳破,也没了兴致调侃宋满和华家乐的事了。 …… 宋老爷子是下午理疗时出的事。 前年才查出的脑动脉硬化和慢性支气管炎,看过西医也吃了西药,没用,便转去中医治疗,大有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在里头。 没想治疗一阵后,倒起了些效果,老爷子便一直去那儿。 今儿也不知道怎么的,针扎进去时还好好的,拔针时,突然一抽,人就昏了过去。 阮文华平素那么冷静的人,当时也方寸大乱了。 好在急诊和理疗只隔了两栋楼,没错过黄金急救的时间。 宋廉明今晚本来有个局,刚浮了一白,就接到阮文华的来电,说老爷子不好了。 急匆匆赶过来,听医生云山雾罩地说了一通专业名词,最后只听懂了最后一句‘到底年纪大了,要多久醒来,全看病人意志’。 说了等于没说! 宋廉明酒劲一下上来,“我把父亲交到你们医院,你们就是这么做事的?” 阮文华见状,连忙打发医生走,然后小声冲宋廉明道:“脾气又上来了!父亲还没退休,交给你华中的那事儿你也没办好,你还在医院尥蹶子,不怕被同侪大做文章?” 第24章 宋廉明顿时清醒了。 他扶额坐下,“给父亲理疗的医师呢?” 阮文华道:“是中医馆的老医师,身份背景清白,我以前在医院对他有印象。” 宋廉明道:“但不排除意外。” 他睇了一眼身旁的一助。 阮文华会意,立时道:“叫人盯着吧,那老医师到底是挂了荣誉头衔,扣押会惹人非议。” 宋廉明‘嗯’了声。 走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响,转头一看,正是宋隽言他们三人。 “父亲怎么样了。” 宋廉明本不欲理会,转眼,瞧见沈知因,蹙了眉,“她怎么也来了?” 沈知因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宋隽言道:“我叫她来的。” 却把沈知因护在了身后。 宋满咽了咽喉咙,垂眸沉默。 阮文华则蹙紧了眉,不甚赞同。 一来,她对沈知因有心结。 二来,沈宋两家的亲事到底还没个定论,沈知因拿什么身份来看老爷子? 可来都来了总不能将人赶出去。 阮文华只好把气按捺了下去,“没什么大碍,只是人还昏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 算是有惊无险。 宋满默默松了一口气。 沈知因也作出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态,“还好,还好,有惊无险,刚刚听到消息真是吓惨我了。” 说着,眼眶泛起了红,柔弱地靠在了宋隽言怀里。 宋满看了一眼,不敢细咂心里那些情绪,飞快转了眸。 这一转,正好撞上了宋廉明打量的视线。 宋满心一瞬间跳到了嗓子眼。 第45章 心上,那把刀 “父,父亲。” 宋满忐忑到舌头打结。 宋廉明起身,“你脸怎么回事?谁打你了?” 宋满一颗心霎时落地,“我,我摔的。” “摔的?” 宋廉明显然不信,正要凑近瞧个分明,阮文华一把拉住了他。 “老爷子还没醒,你不关心关心,倒关心满儿这芝麻大点的事来了。” 说着,看向宋满,“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 又看向宋隽言,“你先送沈小姐回去吧。” 下午那茬儿事,阮文华有意掩瞒,宋满脸还没消肿,在这儿多待一会儿,便有叫宋廉明细究的风险。 至于宋隽言,没必要留机会让他在床前充孝子。 遂阮文华都打发走。 宋满道:“那我叫张叔送我回老宅。” 张叔是宋廉明的司机。 阮文华来不及应,宋隽言冷声道:“坐我车,免得叫张叔跑两趟。” 宋满不愿跟宋隽言一路。 沈知因嫌恶她,跟她说话总是夹枪带棒。 她也不想看到他们俩调情的场面。 宋满抬眸,越过他高阔的肩,看向身后的沈知因,沈知因眼神冷得钢刀一般,刮着她。 宋满收回视线,摇了摇头,“不了,老宅和越澜湾隔得远,不如叫张叔跑两趟。” 宋隽言笑,“你倒替我司机着想。” 宋满道:“我是替你和沈小姐着想,送了我回去,你们再回去太晚。” 这话很有暗指。 气氛顿时凝固一霎。 沈知因搂住男人的胳膊,不辩驳只娇嗔,“满儿体谅你,你不识好,会惹满儿伤心呐。” 宋隽言笑,“是,侄女大了,体人意了。” 宋满抬头看,撞进男人冷沉的眼,猛打了个寒战。 “我去找张叔了。” 说着,便往医院外跑。 阮文华蹙眉看着,“毛毛躁躁。” 宋廉明笑,“满儿年纪小,正是活泼的时候。” 阮文华盯着他,眼珠子一错不错的。 宋廉明:“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阮文华收回目光,语气轻淡如常,“没,就是觉得你太宠她。” 宋廉明不以为然,“父亲宠女儿不正常吗?” 阮文华点头,“是。”语气轻得散在风中,几欲闻不见。 …… 出了医院,宋满坐上车。 汽车发动的瞬间,旁边道路驶过一辆车。 车窗没关,宋满抬头看时,正撞见后座的沈知因水似的软在宋隽言怀里,指尖鲜红,像才上过拶子似的,血滴滴的,一点一点,蔓延进男人的胸膛。 其实早就有所预料,也做好了心理建设。 但真当亲眼所见时,宋满好似才终于看清楚了,那捅在她心口的刀是什么模样。 她紧紧捏住拳,强迫自己转头,恰巧和车内宋隽言抬起的视线一错而过。 一如他们的人生轨迹。 有交集,有重合。 却最终错过。 渐行渐远。 看着车子汇入道路尽头,翣眼不见,宋隽言把沈知因从身上撕了下来。 沈知因大感恼火,却不敢上脸,只得委屈巴巴地看着他,“隽言?” 宋隽言不咸不淡:“司机在。” 沈知因不吃这一套解释,半是撒娇半是怨怼,“我看你是下午在邺大找了女大,不乐意碰我了。” “你今天这身不像女大?” 宋隽言似笑非笑,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庞。 脑子却浮现上午那阵,宋满偎在他身上,一张脸擦了胭脂似的,从眼圈儿到颧骨,分不清是汗还是泪,断断续续地叫着他,“不要了……” 宋隽言眼神沉下来,凑在沈知因的耳畔,“先回你那儿。” 鼻息浓烈,厚重,似岩浆喷薄在她皮肤上。 沈知因脊椎都酥麻了。 圈里有传闻,宋小太子,身材好,名器大。 曾有人在汤浴瞧见过,那玩意……四角裤都兜不住,睡着时尚且如此,醒了还了得? 女人这辈子就是要嫁个好的。 身份、地位。 若是那方面再厉害,真真是一辈子无忧了。 沈知因浮想联翩,靠在男人肩上娇滴滴道好。 第46章 谎话,连篇 沈知因是沈家长女,长得漂亮,又攀上宋隽言这样的高枝,自然得沈家青睐。 越澜湾这套私宅,几千万,也是说买就给买了。 另外装修,家具等等的置办,又去了小一千。 圈里对此有些风言,但到底忌惮宋家,只敢背地蛐蛐。 宋隽言有耳闻,到了才发现的确奢侈到没边。 沈知因揽着宋隽言进屋,从屉子里抽出一双男拖。 全新的。 早准备好了。 宋隽言不动声色趿上。 沈知因迫不及待,却还要维持女儿家的矜持,“你喝什么?” “茶。”宋隽言坐上沙发,“听说沈家的长女会得一手好茶艺。” 沈家是富商,想攀上显贵,不得不学一些风雅。 但这时他要瞧她茶艺,摆明是要拖延时间。 男人这方面,都是急切的,上头的。 进了门就要吻要咬,恨不得把女人的那些裹羞布都撕烂,直奔主题。 哪等得了分茶、点茶一点点的熬。 可见宋隽言对自己没兴趣,没欲/望。 沈知因挫败却不甘心,落坐在一旁,身子半倚了上去。 “我茶艺一般般,舞蹈倒学得很好,你要看吗?我第一次给异性跳哦。” 她把‘第一次’咬得意味深长。 宋隽言偏头。 一抹长发垂到胸,沈知因状似拨动,指尖却勾勒着胸型,从上往下。 宋隽言挑了挑眉,似勾起了点兴趣,视线跟随她指尖流连。 这视线像午后的阳光,晒灼着沈知因,叫她口干舌燥。 下一瞬,电话响起。 他接起,几句对白后,他挂断道:“临时有事,我得走了。” 说着起身。 沈知因没忍住去拉他,“你好不容易才来。” 宋隽言转过身,嘴唇抵在她的耳畔,“成了夫妻,有的是机会。” 沈知因面红耳赤,脑子却一闪而过宋满的脸,窝了口气,“那别人呢?” 他退出一步,穿上鞋,这才回答她,“这是什么拈酸话?我哪有别人。” 女人是感情上的名侦探。 感觉不对,基本上就八九不离十。 但宋隽言愿意哄她,沈知因也高兴,扑上前抱住他,在他脸颊亲了一口,“那我等你娶我回家。” 宋隽言回抱她,似笑得不经意,“等老爷子病好就娶。” 病好? 万一病一直没好呢? 沈知因一顿,莫名心慌起来。 她踮脚想吻他,欲加深这个话题。 宋隽言却手抵住腰,将她轻轻往外推了出去,“时间不早了,我走了,你早点睡。” 门一开一合。 男人脸上的笑意霎时烟消云散。 他上车,抽出湿巾擦脸,又擦手,整个过程,神情平静到不像话。 第25章 擦完,电话又响了。 是二助方成。 他接起。 对面似乎在局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此起彼伏,还有一个喝高的男人,在那儿一句又一句,‘西南那地儿划给我了’,‘投标就是个过场’,‘我有个好妹婿’。 宋隽言蹙眉:“什么声儿?” “沈茂衡喝多了,”方成走远一点,压低了喉咙,“今儿是中造老板设的宴,请的都是半月后参与投标会的那些老总,说是聚一聚不谈正事,实则是探虚实。” 宋隽言沉默。 方成便接着道:“沈茂衡不知收敛,自以为攀上了您,攀上了宋家,狐假虎威,整个席间勾肩搭背认人作小弟,要多放肆就有多放肆,不用别人探,自个儿喝高了都说出来了。我在尚且如此,我不在……” 宋隽言看了眼面前灯火辉煌的宅邸,哂然,“你看着他,可千万别让他喝住院了。” 第47章 护工,偶遇 宋满这个晚上睡得不安稳。 整个梦颠来倒去全是沈知因和宋隽言两人。 其程度足以媲美市场上任何一部片。 以至于保姆叫她起来时,脑子里都还回响着女人的尖叫。 以及男人压低的喉咙。 就像从前他哄骗她一样。 撅一点,翘一点。 乖,就这样。 快了快了。 却没完没了。 宋满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乱糟糟的时候,保姆来敲门,说夫人等着她下去用早饭。 宋满说知道了,便急匆匆换了衣服,下楼。 阮文华在餐厅喝着牛奶。 早些时候阮文华不爱这口,听人说美白便每日都要喝上一两杯,许是有效果,又许是习惯了,日复一日,早餐都是牛奶了。 宋满环视了一圈,见宋廉明不在,想是在医院陪老爷子,便安安静静地坐下。 然而阮文华突然抬头,“你不问问你父亲在哪儿吗?” 宋满道:“老爷子生病了,父亲肯定是在医院陪护着。” 阮文华嘴角渗出点笑,“你倒会猜。他的确是在医院陪老爷子。” 这语气禁不住细琢。 宋满垂着眸,给自己剥了一个蛋,吃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 宋家的家规,正好帮了她,免受阮文华的叨扰。 吃完饭,阮文华端量宋满那张脸,好得七七八八了,说:“等会儿你同我一块去医院。” 一顿,又复审视宋满浑身,“这衣服太漏,换身庄重的。” 宋满一顿,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飞袖的短衣,及膝的短裤。 算不上庄重,但……漏吗? 宋满还是去换了一件,是上次老爷子夸她庄重,阮文华却觉得像修女的那条长裙。 热是热了点,但阮文华不会挑刺了。 到了医院,宋廉明熬了个通宵,两眼鳏鳏,脸白得过分。 宋满提着食盒,见状打开,准备给宋廉明递上熬好的姜汤。 阮文华却是一把拿了过去,“你去打热水。” 宋满应是,转身去提了水壶往外走。 门关的一霎,鬼使神差停住脚,垂眸静静听着里面二人的喉咙。 “你刚那是做什么?” “伺候你喝汤呀,累了一宿了,我伺候你还不乐意了?怎么,想要满儿伺候你?” “你这说的什么话……” 宋满翣了翣眼,抬起眸。 彼时近午后,浓烈的太阳晒进来,分明该是暖的,可她觉得冷,这条走廊也似乎没有尽头,就像曾经夜里走过的那些路。 …… 宋满打完水,回病房,那碗参汤宋廉明已经喝完了。 阮文华担心他身子,“你先回去休息,等会儿我再找个护工来照看老爷子。” vip病房并不缺人照看。 守在病床旁,为的是一个‘孝’,一个‘利’。 所以宋廉明宁愿自个儿累点,也不愿宋隽言来。 到底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宋老爷子再不喜,一个心软谁知道会许给宋隽言什么好。 宋廉明没反驳阮文华的提议,也没说好。 宋满懂他顾虑,轻声开口:“我这段时间学校没什么课,我来医院陪老爷子。盯着护工。” 感觉阮文华瞥了自己一眼,宋满又补充一句,“您和母亲忙,有空了一起来。” 阮文华这才收回了视线,附和道:“满儿这提议不错。单位那边谅你孝心,但你也不能一直请假。” 宋廉明‘嗯’了一声,终于同意,“不用挑来挑去的,挑过了遭人口舌也浪费时间,我前年住院的那个护工就可以。” 阮文华应下,前脚送他上了车,后脚便找医院要了那个护工。 却是不巧,那护工早一步被人定下来了。 阮文华皱眉:“能调吗?我们加钱。” 阮文华是医院的副院长,去年荣誉退的休,余威犹在,护士长不敢怠慢,赶忙去安排。 几分钟后,护士长来说:“那边不干。” 阮文华震惊:“加钱也不干?” 护士长摇头,犹豫一瞬,斟酌着复述:“那人说他有钱,天皇老子来了都不给换。” 阮文华脸色青了。 宋老爷子不爱招摇自个儿的名号,怕被人戳脊梁,说拿权压人。 阮文华便也不敢拿自己身份去拿腔拿调。 可这人语气太横,倒叫阮文华起了些火气,“我倒要去看看这人什么名堂!满儿你在这儿待着,看着老爷子。” 说着,出了门。 宋满回身替老爷子掖被子,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响。 “怎么这么快就回……” 她不经意回头,撞上男人的桃花眼。 第48章 昨晚 宋满想起昨晚车上那一幕,喉咙像是突然咽下了一把铁钉。 “小叔。” 她往旁撤了一步,露出病床上的宋老爷子。 “您是来看老爷子的吗?父亲昨儿守了一夜,刚回去,现在是我和我母亲守着他。” 宋满努力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十分平常,言辞里也不忘掺点警告。 宋隽言负手走近,瞟了一眼床上那个了无声息的老人,才转头看向她,“我是来找你的。” 宋满心口一跳,“你找我做什么?” 宋隽言走近,哂笑,“不说‘您’了?” 宋满不由后退一步。 宋隽言捉住她,“躲什么?” 他弯腰,咬住她的耳朵,“怕我吃了你?” 凑得太近,气息拂在脖颈,宋满痒得不由一颤。 “你离我远一点。” 她嗡哝着,推搡他。 这力度就跟猫挠似的,男人眸色瞬间沉了一度。 宋满太熟悉这个眼神。 若是只有两人在场,他能把她吃干抹净。 宋满喉咙颤抖:“老爷子还在......” “睡着呢。” “母亲等会儿就回来。” “等会儿,够了。” 说得轻巧。 哪次不折腾个把小时才罢休。 这次一会儿就够了? 是昨晚公粮交够了。 脑海针一样刺进昨晚的那些梦,宋满猛地后退好大一步。 “你忘了我昨儿跟你说的什么?” ——“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你再来找我,我就跟母亲说出国。” 宋满瞧见,他眸色一霎凉了下去,如炙炭覆霜,飞灰烟灭的冷寂。 气氛凝固到冰点之际,门外传来了脚步响。 宋满挣开他,退到几步远。 宋隽言看了看自己悬着的,空荡荡的手,几无情绪地背到手身后。 阮文华领着护工,面色沉沉走了进来,看到宋隽言,讶然,“你怎么来了?” 不等宋隽言开口,阮文华兀自笑了一声,“老爷子看了,你快去看看你的好大舅吧,人家正拿着宋家的名号耀武扬威,说自己是皇亲国戚享特权呢!” 宋隽言挑眉,似是很惊讶,“昨儿有场酒局,旁人借着宋家的名号灌他,他不小心喝多了,估计是太难受了。” 喝再多,这会儿也该醒酒了。 摆明是替沈茂衡找借口。 就如桃源里那次。 宋满垂着眼睑,沉默不语。 阮文华的笑容更浅了,“是难受,你还不快去关怀关怀。” 宋隽言颔首,视线在老爷子脸上绕了一圈,“那我等会儿……” 阮文华立马接过话茬,“这里有我和满儿在,你不必操心。” 宋隽言睇了一眼身旁的宋满。 阮文华本就盯着他,看他视线往宋满身上偏,她也顺着看过去。 宋满心脏一悬,忙撇过头。 欲盖弥彰的味道。 阮文华蹙眉。 宋隽言却这时道:“那麻烦嫂子了。” 便走出病房。 待到不见人影了,阮文华复才转过身,盯住宋满,目光剔骨弯刀似的,恨不得立刻将她剖开皮肉。 第26章 “他要你做什么?” 要你做什么。 这话显然已经确凿了他和她的罪状。 宋满摇头,“没,小叔只是问了一下老爷子的病情。” “真的?” “真的。” 宋满抬起头,迎向阮文华,目光一瞬不瞬,坚定得简直要入党。 阮文华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说道:“没要你做什么就最好,不过,我还是叮嘱你一句,我不在时,别让他进来,万一搞出什么名堂......这账可是要算你头上的。” 不知怎么的,宋满突然想起刚刚去打热水时,阮文华与宋廉明的对话。 却只一瞬,她点了点头,“知道。” 第49章 出事,急救 因要照顾老爷子。 宋满和辅导员请假。 辅导员知道内情,不敢不批。 不知内情的,譬如张夭这类,说她是心虚,避嫌去了,一逮着机会就泼污水。 何斐斐为此又和她大吵了一架。 宋满在微信上劝过何斐斐,虽然介意张夭在外造谣自己,但不希望她太为自己冲锋陷阵。怕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何斐斐很坦诚,说自己就是借机找她茬儿呢,又说张夭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有自己和她对着干,这几日都消停许多。 宋满说了声谢谢,便安心照顾起宋老爷子。 大概是护工照料的好,医生好几次来复诊,都说宋老爷子将醒了,就这几天的事。 听到这结论,连日密布在宋廉明脸上的乌云终于消散了点。 期间宋隽言有发微信,除开问候宋老爷子病情,其余的,宋满都一律不回。 大抵是他觉察出她的决心,不再多言其他,宋老爷子的问候也少了许多。 就这样一点一点,减少交集,各归原位。 宋满来不及怅惘,一天夜里,保姆敲响了她的门,急忙道:“满儿小姐,老爷子出事了,夫人叫您快点收拾去医院。” “老爷子出什么事了?” 这话宋满完全没经过大脑,反应过来,保姆能知道什么? 宋满立即跳下了床,胡乱套了一件卫衣,就冲下了楼,和阮文华一道去了医院。 匆匆赶到急救室,宋廉明正在外候着。 阮文华问:“今儿白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宋廉明面色凝重,“不知道。检测仪突然警报,我按了铃,医生和护士就推着老爷子进去了,现在还没出来。” 阮文华专攻肝胆,触类旁通多少看得懂一些数据。 她找护士拿了报告来,看完一圈,并没什么问题。 护工平日里照顾得也很仔细。 阮文华嘀咕:“不该啊……” 疑惑间,走廊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是沈茂衡跑了过来,“宋老爷子怎么样了?” 大概跑了有一程子,沈茂衡头发乱,衣服也乱,两眼睛通红,那模样瞧着直以为是奔丧。 宋廉明不好看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宋家的长子。” 沈茂衡脸色一白,忙刹了哭咽,“我也是担心宋老爷子。” 宋廉明懒得搭理他。 他这个位置,权贵都要绞尽脑汁巴结。 别提沈家区区一个富商。 沈茂衡全然不顾冷场,抹了一把眼泪,问:“老爷子现在如何了?” 阮文华朝宋满递了一个眼神。 宋满会意,立时上前,“沈先生,我看您还穿着病服,身子还没好全吧,您先去休息,等老爷子有信了,我们会跟您说的。” 连说带拽的,将人扯出了急诊室的廊道。 男人力气天生比女人大,沈茂衡不反抗宋满,那是瞧宋廉明他们都在。 现在不在,咫尺之间又是无人经过的安全出口,沈茂衡登时换了一张面孔。 他一把拢紧宋满的手,旁若无人地搓弄着,“满儿妹妹,真的吗?你可不要骗我。” 宋满吃了一吓,强自镇定道:“沈先生,请你先放开,还有别称呼我满儿妹妹,我们……” 沈茂衡却是一扽。 宋满猝不及防,身子猛地一偏,歪进了他怀里。 他穿着病号服。 酒精,夹缠着药的味道。 却仍是盖不住那刺鼻的、浓烈的汗臭。 桃源里的阴影一霎涌上了心头,宋满脸色煞白,努力稳住嗓音,“放开!” 沈茂衡嘴角渗出冷笑,手趁乱去拧她腰上的软肉,“装什么贞洁烈女,早被人上了,你陪陪我,到时我妹妹嫁进来,替你美言几句。” 宋满只庆幸今天穿的是长裙。 要是短袖,短裤,沈茂衡的手定定是伸进来了。 她冷然:“我是宋廉明的女儿,不需要你妹妹替我美言。” 沈茂衡嗤笑,“叫你一声宋小姐,你真以为自己是宋家的人了?你不过就是个孤女!” 一边说,一边拽宋满往楼梯间去。 眼看就要扯进那晦暗的空间里,宋满大喊:“你就不怕把我父亲母亲招来吗?” “招来就招来呗,咱们亲上加……” 话没说完,一只手伸出来,骨节分明,牢牢擎住了沈茂衡。 沈茂衡:“你特……” 骂人的话戛然而止。 宋满同时转头。 宋隽言微倾着身。 冷白的光打在他侧脸上。 半是光明,半是晦涩。 他轻轻咧嘴:“我怎么?” 第50章 祈祷,投标顺利 沈茂衡强牵起一抹笑,“隽言,你怎么来了。” 手却不自觉松开。 宋满得了解脱,立马躲在了宋隽言身后。 鼻腔瞬间涌入男人清寒的气息。 带着一丝丝的烟草味,发苦,却安定人心。 宋隽言瞟了一眼她,方看向沈茂衡,“你问我怎么来?” 沈茂衡这才意识自己说错了,赔笑道:“怪我,怪我,住了几天院,脑子都住糊涂了。” 宋隽言哂然,“希望是。” 说着回头,她低着头,只看得到饱满的额角,还有那似不经意间,拈住他衣角颤抖的两指尖。 几分仓皇,几分小心翼翼,更有几分强装出来的镇定。 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宋隽言抿紧唇:“老爷子呢?” 宋满抬头,撞进男人眼中,突然回过来神。 “在急救室。小叔,我带您过去。” 她说着,匆匆往回跑。 宋隽言紧跟其后。 似想到了什么,他突然一顿,转身看向沈茂衡,“华新的招标会是几号?” 目光没有任何折中,笔直,锋利,宛如一把利剑。 沈茂衡心肝不由一颤,“下月中旬。” 宋隽言点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沉重、缓慢,带着上位者的警告。 “你祈祷顺利吧。” 沈茂衡‘咯噔’一下,“隽言,你这什么意思?” 宋隽言撩起眼皮,仍是那句,“你问我?” 沈茂衡一窒。 宋隽言道:“宋满是宋廉明的养女,虽然隔了一层血脉,但到底是宋家,宋廉明独一份的后代,你明目张胆欺辱她,把宋廉明的脸面置于何地?你以为他会善罢甘休?” 他突然嗤笑一声,一字一顿,“你酒还没醒吗?” 沈茂衡脸白了,“我.....” 似乎还想要解释,宋隽言已然转过了身,朝里走去。 沈茂衡疾步赶上去,“我可以解释,我脑子一时抽抽,被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这样的事……” “这话你信?” 宋隽言不耐烦,抽开他抓住的手,径直朝里走去。 ……宋满回急诊室等待区,起初是走,后来似想到什么,脚步慌张没了正形。 这样儿看得阮文华眉头一蹙,“跑什么跑,有鬼追你呐!” 宋满脚步一滞,没说话,身子却细微的抖。 宋廉明瞧见了,又看她的脸,煞白一片,眼尾也是红的。 宋廉明问:“怎么了?” 阮文华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沈茂衡他又怎么你了?” 宋满正欲开口。 “哥。” 宋隽言款步走来。 宋满一黯,垂眸,平静地退到一隅,充背景板。 宋廉明负手,“你怎么来了?” 宋隽言道:“老爷子进急救室,我再不来,得被说不孝了。” 宋廉明沉沉审视他,“父亲住院大半月了,加上这次,你总共来两次,孝不孝——” 宋廉明并拢两指抵住宋隽言胸口,连敲两下,“你扪心自问。” 宋隽言不喜不怒,语调不轻不重,“我问心无愧,毕竟孝不孝还得看大哥您。” 四目交锋。 隐晦、冷漠。 像两条即将交汇的平静江河,不知到底会涌出什么波澜壮阔。 却只一霎。 宋廉明脸上露出微不可察的一丝笑,“你知道就好。” 第27章 宋隽言嘴角噙笑。 两人同时落座。 阮文华则是把宋满扯到了一边,询问刚才的事。 宋满觑了一眼宋隽言。 后者察觉,移过来视线。 阮文华顺着望过去,眉间狠狠一蹙,拉着宋满又走远了一点。 “宋隽言刚是不是警告你不准说?” 宋满摇头,“没。” 她本想借父亲的手,治一治沈茂衡。 但宋隽言的出现,叫她犹豫了。 思忖一下,宋满还是将刚才的事如实说了。 阮文华登时火冒三丈,“好你个沈家!我让了一次,你就当我是软脚虾给我蹬鼻子上脸了还!” 宋满怕殃及宋隽言,“好在小叔及时赶到,不然我真……” 阮文华瞥了一眼,“你以为他是什么好货?要不要我帮你回想一下桃源里他是怎么拿腔拿调包庇他那大舅子的?” 宋满一噎,不说话了。 阮文华恨铁不成钢的咕哝一句,“拎不清。” 到底是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女儿,见宋满脸上还带泪,阮文华终究不忍心,撤了口气,“你今儿是受惊吓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儿再来替我和父亲。” 宋满点头。 出了院,没看见张叔,宋满正要掏手机,面前驶过来一辆。 车窗缓缓下落,露出宋隽言棱角分明的脸。 “上车。” 第51章 征服,刺激 宋满没动。 宋隽言道:“刚才来了几个你父亲的同侪,张叔送去了。” “我等他。” 宋隽言无可无不可的模样,“你等?沈茂衡还在,你确定?” 宋满一颤,立马道:“我坐你车!”随即打开后座。 男人靠右窗坐着,横亘了她的去路。 宋满蹙眉,“你往里坐。” 宋隽言没应,将腿往里一撇,意思很明显:自己进去。 宋满不情不愿挤进去。 车子后座再宽也不是路,头上还压着车顶,宋隽言腿又太长,占空间,宋满只觉自己在艰难蛄蛹。 她有些不耐烦,“你让一让啊,我过不去。” 宋隽言调侃:“你把我腿锯了得了。” 说话间,面前一团雪白晃来晃去。 他不由想起从前,她趴在枕头上。 他按住她的肩,颠簸时,那两团也跟着颤颤巍巍。 就像现在这样。 宋隽言伸出手,托住她的臀。 他人高,手也大,一只就能裹完她的一半。 宋满浑身一紧,“你干嘛?” 宋隽言喉咙沉了下来,“你想吗?” 宋满脸上羞红,咬牙道:“不想。” 话音刚落,就感觉有道灼热伸进了裙里,按在那儿。 宋满被雷劈了一般,浑身都麻了。 “你干什么?” 前排司机很识趣地升起挡板。 宋满夹紧双腿,动弄,想要摆脱男人禁锢。 却不料这动作简直就是助兴的催情剂。 宋隽言手攀上去。 “你知道你这一身,像什么吗?” 修女。 阮文华说过。 宋满自己也觉得。 她不知道男人为什么突然要这么问,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羞恼道:“你放开!” 宋隽言将她往下按了一点,“像个满脑子都是教条的圣女。” 亵渎圣女,攀上高山。 所有男人都享受征服带来的刺激和满足。 宋隽言也不例外。 “沈茂衡刚刚碰你哪儿了?” 宋满羞愤:“你放开。” 她想起阮文华的话,故意刺他,“你真关心吗?桃源里包庇他的不是你?” 宋隽言道:“那我今天帮没帮你?” 宋满想起刚刚,扯了嘴角“你是帮我吗?招标会在即,他把我怎么了,我父亲会放过他,会让他如愿中标?” 气氛顿时凝固。 宋满背脊冒寒气。 所幸这时后面响起了鸣笛,催促他们快走。 男人松开手。 宋满趁机往旁边使劲一挪,终于落到了座位上。 汽车这时也启动,平稳地行驶上道路。 一盏盏街灯,游鱼似的,飞快从窗前闪退,留下一道道模糊的影儿。 宋满打开车窗,凉爽的风拂在脸上,心底却越来越燥。 妥协一般,宋满回眸觑了一眼。 宋隽言交叠着腿,低头敲着手机,似在处理事务。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瞥来一眼。 宋满迅速转头。 他在身后道:“想说什么就说。” 宋满嗫嚅,“你没什么想问的?” 宋隽言似乎笑了一声,不知是不是风的缘故,听起来有些冷。 “你那么聪明,我问什么,你不就都猜透了,到时候给他们告密怎么办?” 宋满小声嘀咕:“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句话同样送给你,别以为我听不见。” “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你。” 宋满停了一停,转头,凝视他,“所以你应该知道我已经跟母亲说了沈茂衡的事了吧?” 宋隽言点头。 宋满蹙眉:“那你也应该知道她会给父亲说,所以不管你帮不帮,沈茂衡也危险。” 宋隽言沉默看着她,猎人盯着猎物一般。 宋满有种‘无所遁形’的局促感。 好在,只是须臾,他便别过了目光。 “你觉得我刚才在医院不是帮你,而是帮沈茂衡?” 说完,似乎已然意识到什么,他轻笑起来。 宋满心脏莫名一揪。 等她想要去细细咀嚼那一番情绪时,宋隽言开口:“宋满,你到底是我侄女,我还不至于胳膊肘朝外拐。” 第52章 理智,与情感不能统一 侄女。 宋满心脏飘忽忽往下坠。 她突然感觉自己真的很可悲。 分明已然确定了眼前男人不把自己当一回事。 也分明叫理智划分出了一条泾河。 可在听到男人说‘不爱’时,还是控制不住的感受难过与不甘。 …… 宋老爷子是翌日凌晨四点送出的抢救室。 本身就有脑动脉硬化,不知是什么诱因,导致了颈动脉粥样硬化病变。颈动脉腔狭窄更是达到了百分之八十,医生紧急给他做了颈动脉内膜切除术,这才避免了脑血栓的形成。 只是要再醒,不知道什么时候。 沈茂衡辗转了一晚,白天听到这消息,按捺又按捺,终于还是忍不住,揣着礼品敲响了宋老爷子的病房。 宋廉明看到来者,脸一下垮了,却什么话都没说,摆了摆手。 宋廉明三助彭源会意,打开门出去,很巧妙地将沈茂衡挤远了病房。 “沈先生。” 沈茂衡蹙眉,却又很快滑笏微笑起来,“我看望看望宋老爷子,劳烦通融通融。” 彭源道:“不好意思,沈先生,目前宋老爷子的情况谢绝他人看望,希望您能理解。” 沈茂衡道:“宋沈两家很快就要结亲,就要是一家人了,不存在什么他人不他人的说法。你让……” 说着,往一旁走。 彭源也跨一步,仍是挡住了他的去路。 意思已经分外明显了。 沈茂衡心说现在有你能的,等日后自个儿成了宋隽言的大舅子,看你还敢不敢这么狐假虎威,面上却笑着把手上的礼品递了过去,“那劳烦你带进去。” 彭源道好,接过,伸出一只手客客气气地请沈茂衡走。 沈茂衡一步三回头,走到拐角,终于放弃一般,大叹一声,离开了。 彭源见状,提着那些礼品进了病房。 几分钟后,彭源提着那些礼品下到地下车库,塞进了自己的车里,然后去了一楼正门门口,等来了几位男士,然后恭恭敬敬地请他们进了宋老爷子房里。 全程,都被沈茂衡的秘书看在眼里,回去后,也悉数报给了沈茂衡听。 沈茂衡气得当场当了一回桌面清理大师。 “太欺负人,太看不起人!好歹宋沈两家是宋老爷子点头的姻亲,他宋廉明凭什么瞧不起我,就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骚货?” 秘书站在狼藉地,硬着头皮说:“沈总,我瞧那几个人有些眼熟。” 沈茂衡心头一惊,“什么意思?” 他想起前日宋隽言的话,追问:“招标的那几个董事。” 秘书抿唇。 此时无声胜有声。 沈茂衡脸一下黑一下白,最后瘫坐回椅子上。 秘书:“沈总…….不如您打电话求求您妹……宋主任?那虽是他大哥,但到底这是他的项目,旁人权利再大也不好干涉。” 沈茂衡这才恍惚惊醒一般,“对对对,我给隽言打电话。” 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 第28章 可是接连打了好几通,那边都占线。 沈茂衡又急又躁,冲秘书吼:“你手机给我。” 秘书递过去。 沈茂衡又打,仍是占线。 秘书道:“或许,宋主任正在开会……” “他三个助理也都开会吗?”沈茂衡脸色铁青,听着对面听筒的忙音,咬牙,“分明是把我拉黑了。” 秘书道:“那,叫沈小姐给宋主任打电话呢?到底是未婚妻,宋主任总不至于连沈小姐的电话都拉黑吧?” 沈茂衡这才恍若惊醒一般,“对对对,我叫知因替我去说,男人受不住女人耳根子磨的。” 一边说着,一边打通了电话。 秘书见状,推了推眼镜,默默退出办公室。 宋隽言是在半个小时后接到沈知因的电话。 全程并未提及沈茂衡的事,只是问他今天是否有空,想一起吃个饭。 电话,轻易能挂断。 见了面,话都得含蓄三分。 宋隽言心知肚明沈知因的盘算,却还是叫陈默将晚上的行程空出来。 第53章 试探,追问 晚上八点,红河世纪大饭店。 宋隽言一进门,桌上的沈知因立马起身来迎。 “等很久了?” 说着,男人一手环住了沈知因的腰。 宋隽言身量长,这时稍低了头,只注视着她,给人一种十分体贴和衷情的错觉。 沈知因心跳剧烈,嗡哝道:“没有,我也才刚来。” 宋隽言替她拉开座椅,等她落座,自己方到对面坐下。 饭店经理这时走上来,恭敬地道:“这边才到了几瓶45年的黑皮诺,等会儿我给宋先生您送过来尝一尝。” 宋隽言摇头,“不用,我不喝酒。” 他掀起眼皮,“也铺张。” 经理脸上笑容一滞,讪讪退下了。 人走远,宋隽言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西南有片区要新建设,这饭店的老板想入伙,所以千方百计地找关系,想搭上我,讨好我。” 沈知因呼吸一凛,声音都轻了,“然后呢?” 宋隽言道:“然后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才从单位出来,没摘眼镜,男人抬头一瞬,光从镜面一闪而过,精芒似的,看得沈知因心脏一悬。 “‘该怎样就怎么样’,是我父亲挂口头挂了一辈子的话。” 他语气轻淡。 沈知因听了,心脏直往下坠。 正巧这时服务员来上菜。 生海鳌虾片和烤蔬菜。 宋隽言把烤蔬菜换了过来,“我记得你海鲜过敏。” 沈知因一怔。 这时才反应过来,刚刚服务员给她推荐新出的主厨套餐,她听得心烦意乱直接点了,压根没管套餐里包没包含海鲜。 只不过,宋隽言竟然记得她对海鲜过敏。 沈知因心口涌上一股暖意,“隽言,你真好。” “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宋隽言嘴角轻勾。 虽只是轻微的弧度,却让沈知因升起一丝希望。 辗转几道菜后,沈知因托着下巴,看他,“隽言你最近好忙,都没怎么陪我……是在忙华新的项目吗?” 带着几分嗔,像女朋友撒娇,不经意地一句怪。 宋隽言嚼着菜,没应是,也没应不是。 沈知因心里忐忑极了,神情却十分自然,“我哥那人虽然平常混不吝了点,但在大事上还是很靠得住的,隽言你交给他只管放一百个心。” 宋隽言这时也终于嚼完了菜,抽出身旁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起手,“你哥叫你来跟我说的?” 沈知因心咯噔一下。 最初能得宋老爷子首肯,是因他们宋家懂事,不借着关系攀附裙带。 如今她来提这事,怎么都有点打宋老爷子的脸。 可话已然脱口,拉弓没有回头箭,沈知因只能硬着头皮,强颜欢笑,“没呢,我就是最近听到了些……所以想来问问你。” “那你怎么不去问你哥?” 沈知因撅起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从来都不跟我说这些,家里人也不喜女孩插手,我何必去讨那个多此一举?惹他们嫌……” 宋隽言靠向椅背,直勾勾盯住她。 沈知因见状,起身坐到他椅沿,半贴向他。 她今天穿的v领,这动作顺势就挤出了沟壑,正正迎向男人的视线。 “你生气了?” “没有。” “还说没有。”沈知因指尖轻轻点在他胸口上,娇嗔,“你刚刚一口一个‘你哥,你哥’的,不就是生气了吗?” 宋隽言挑眉,“不然?我该怎么说?” 沈知因道:“我哥不就是你哥……” “我哥?” 宋隽言哂笑。 沈知因一顿,呼吸都轻了,“隽言?” 第54章 医院,又逢沈茂衡 宋隽言道:“我们还没订婚吧。” 沈知因脸色惨白,“你反悔了吗?” 宋隽言摇头,“我只是陈述事实。”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结婚之后,几乎就是一辈子绑死的事。 但没订婚,局势,风向,任何一项都能叫这场联姻作废,即便这个婚是宋老爷子首肯的。 没由的,沈知因耳边响起宋隽言的那番话。 ‘等老爷子病好就娶’。 万一老爷子病好不了呢? 宋廉明那边仗着‘长兄如父’迟迟拖延呢。 而且,自己提起这一茬,本来就触了宋老爷子的逆鳞,但凡有心人告到宋老爷子那儿,亲事铁定完了! 沈知因喉咙干得厉害,“隽言……” 宋隽言却是抬腕,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我让方成送你回去。” 说着,起身。 不等沈知因开口,大步走了出去。 几乎前后脚的功夫,沈茂衡便打电话来问她如何了。 沈知因说:“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没说?” 对面发了火,沈知因也吼起来:“你还好意思来质问我!你说说你好端端的去招惹宋满干什么!你但凡不招惹她,能这样吗?” 沈茂衡气急败坏,“你现在晓得来说我了?当时是谁哭着求着让我好好教训宋满的?你忘了?” “那都多久的事了!”沈知因厌烦,“我有让你在医院对她动手动脚的?” 沈茂衡理直气壮,“我这不是想着替你出一口气吗?那现在怎么办啊?这次这个项目我可不能丢!” 这话更催沈知因烦躁,她气极反笑。 “你关心你那劳什子的项目,不如多关心关心沈宋两家的联姻。” …… 宋老爷子从急诊室出来,直接转进了icu。 icu只准家属在外等候。 这几日宋廉明请假,单位上堆攒了许多事,亟要处理。 于是看守宋老爷子的活儿,便落在了宋满和阮文华两人的肩上。 阮文华是正经富贵家庭出生的千金,生活俱细一应精细,用食也是,平日家里保姆做的饭尚可,这些天可能是在病房里熬久了,身子不太爽,便只要吃李姨亲手做的沪菜。 白天保姆送,若宋满休息够了,便她送过去。 这日日中,宋满照惯例送餐。 才到icu,就听到里头絮叨叨的说话声,走近了,才看见又是沈茂衡。 阮文华则在一旁,拧着眉,垮着脸。 气氛凝固得宛如一潭死水。 见到宋满来,沈茂衡如蒙大赦一般,作势就要来拉她。 “满儿妹妹,你来啦。正巧说到你……” 宋满眼疾手快,先一步躲到了阮文华身后。 沈茂衡神色一僵,又立马笑起来: “我堂姐最近开了一家美容院,这里有两张无限额的卡,我想着就给你们送过来了。” 他说着,递过来一张黑漆面髹金字的卡。 阮文华毫不客气地推回去:“我和满儿一向都去特定的美容院,不随便去别人家的。” ‘别人’二字咬得极重。 沈茂衡笑容顿时凝住。 宋满见状,拎起手上的食盒,似不经意地开口问:“母亲,您是现在吃,还是等会儿吃?” 阮文华正巧没理由打发沈茂衡,趁势点了点头,“现在吃,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着,就要领着宋满往不远处的餐厅走。 沈茂衡本想跟上来,阮文华一个转身,堵住了去路,“我吃饭了,就不便接待你了。” 沈茂衡:“可是我这卡……” 阮文华只作没听见,一边走,一边高声问宋满,“今儿是什么菜?” 宋满乖巧应道:“有您爱吃的腌笃鲜,还有水晶饺……” 等两人进到餐厅,宋满将食盒里的餐一一摆出来,方转头去看楼道,沈茂衡已经走了。 宋满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将筷子递到阮文华手上。 第29章 阮文华接过,放在碗上,定定看住宋满。 “他要是再来找你,再要塞你什么好处,你记得都不要,知道吗?” 沈宋两家自从有意联姻,沈家有意无意往宋家送一些好。 小到水果,大到珠宝首饰。 阮文华基本照单全收,这次拒绝不止,还要她也保持距离…… 难道…… 沈宋两家联不成姻了? 第55章 取舍,取华家乐舍宋隽言 老宅。 宋满前脚刚进门,后脚保姆接过食盒,便在她耳边小声说:“大爷正在书房他和谈话。” 他,是宋隽言。 对外都叫他宋二公子。 但在家里,佣人们看菜下碟,都只称呼为‘他’。 宋满抿唇,还来不及说话,突然‘砰’的一声,什么东西砸碎的音儿。 是书房传来的。 他们俩吵起来了? 宋满心口骤紧,想也没想往书房赶,迎面撞上开门出来的宋隽言。 宋满一瞬屏息,不自禁叫了声‘小叔’,宋廉明的喉咙这时传了过来,“等父亲醒来,我看你怎么跟他解释!” 宋隽言脚步一霎停住,随即,又似没听到一般,缓步下楼。 宋满怔怔看着,直到人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回身看向书房。 彼时宋廉明靠在真皮椅上,身后落地大窗,天光浓烈,照得他脸上黢黑一片。 宋满小心翼翼走近,俯身去捡地上的碎瓷片。 细微响动,惊醒座上的宋廉明,他抬眼,强济精神道:“你别整了,谨防伤到手。让阿姨们来清理。” 宋满说是,起身的瞬间,宋廉明又问:“多久回来的?” “刚回来……” 她不清楚两人到底生了怎样的龃龉。 但平日王不见王,偶一相见即便有口角,也很少发生今日这样激烈的冲突。 宋满无由想起刚才在医院里阮文华的叮嘱,深以为然其中事情的严重。 而越是严重的,宋廉明越不会告诉自己。 宋满识趣没问。 又因宋廉明等会儿要去单位,张叔不便送她,宋满就只能徒步到外面打车。 走出几百米路,身后一声鸣笛。 宋满回头。 后窗落下,露出宋隽言的脸,“我送你去医院。” 不容拒绝的口吻。 宋满抿唇犹豫,想到刚才的事,最终上了车。 车内开着冷气,呼吸间能隐约闻到男人身上那特有清冽泛寒的冷香,因一直沉默,显得汽车引擎发的声音格外明显,十分催人欲睡。 宋满转过头,看向男人。 他正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她轻轻开口:“小叔,您睡了吗?” “没有。” 她问:“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这话落下,男人睁开眼,“你要问我和他的事。” 宋满身形一怔。 宋隽言见状,轻轻一嗤“你是因为要问这个才上我车的?” 宋满撇眸,不言声。 宋隽言眼神更冷了,“你还真是你父亲的贴心小棉袄。” “我就是好奇。” “好奇心害死猫。我奉劝你不要过问。” 他鲜少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 以至于听到的顷刻,宋满便如坠冷窖。 他似也察觉到了,声气霎时缓和下来,“以后我和他的事,你再别过问了,乖。” 宋满垂眸,“知道了。是我僭越了。” “又闹性子?” 宋满摇头,“没有。” 宋隽言攫住她的下颏儿,“看着我。” 她没动。 他用力几分。 宋满不禁吃痛,瞪向他。 宋隽言蓦地笑了,“所以,好好听话不好吗?省得受这些罪。” 宋满看着他,也笑了,“小叔但凡高抬贵手,我受得着这些罪吗?” 她语气分外平静。 宋隽言听着,脸色却还是沉了几分。 “就这么不待见我?嗯?” 宋满心说这有得自己选择吗?然而开口却是,“小叔是明眼人,应该比我更看得清,也更懂取舍。” “取舍?” 宋隽言凝着她,“取华家乐舍掉我吗?” 宋满眼睫一颤,不置可否。 宋隽言脸上顿时覆上一层严霜。 “你和他才认识几天,就真觉得他好了?” 第56章 冲喜,订婚提前 她仍不吭声。 他恼了,掌上她的后脖颈,狠狠往自己这边扣。 “说话!” 他过于执着这个问题。 叫宋满无端生出错觉:其实他也是在乎她的。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意华家乐的存在。 只是,这样的念头甫一涌上心头,便叫宋满狠狠掐断了。 她比谁都清楚,他们之间的不可能。 宋满咬牙,“是!” 空气凝滞一般安静一霎。 宋满抬头,撞进男人蓄满风雷的眼,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宋隽言冷笑,“怕了?” 覆在后颈的手一点点收拢,似绳子,一点点箍紧她。 宋满蹙眉:“你放开我。” “我不放又怎么样?” 宋满抿紧唇。 他凑上来,咬住她的耳朵,“收回刚刚的话,我就放了你。” 宋满浑身过电似的一震颤,不说话。 灼热的气息渐渐往下移。 宋满终于投降:“我收回!我收回!” 他埋着头,声音隔了层棉似,“收回什么?” 宋满闭上眸,“我没觉得华家乐好。” 男人似乎被取悦到了,笑了一声,“这才乖。” 宋满浑身颤抖。 所幸这时车已经开到了医院门口。 宋满拍开他的手,先一步开门,下了车。 “宋满。” 她顿了一下,没回头。 他似也不在意,“晚上不用一直熬,累了就睡。” 宋满心脏莫名一揪。 从没有任何时刻比这时更叫她清楚的觉得,宋隽言只是把她当一条狗。 高兴时,逗一下,哄一下; 不高兴了,踹一脚,扔一旁。 …… 之后几日,不论是阮文华,还是宋廉明,脸色都不甚好看。 宋满眼观鼻,鼻观心,一径保持着沉默。 偏偏沈茂衡跟牛皮糖似的,非要黏上来。 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每每来时,宋廉明都不在。 阮文华也是注意到了这点,瞧沈茂衡的眼神越来越冷。 就这么持续几日,许是见送礼无果,这日沈茂衡只提了一篮水果,笑盈盈说:“给老爷子的。” 阮文华不好拒绝,只能让宋满接过来。 沈茂衡朝病房里睇了一眼,“老爷子现在还不能进去探望吗?” 阮文华点头,‘嗯’了一声。 沈茂衡哀声道:“这么多天了……到底得多久才能醒来呀。” 转过眼,又急忙解释:“我就是担心老爷子!您可千万不要误会!” 阮文华皮笑肉不笑:“不会。” 言简意赅,分明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沈茂衡神色却未动容半分,继续嗟叹:“只是老爷子到底年纪大了,这样一直不醒,我怕他身子骨受不住。” 沈茂衡凑近一步,压低喉咙道:“不如,咱们将隽言和知因的订婚提提前?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兴许遭喜事一冲,老爷子就醒了呢?” 正要去放果篮的宋满,听到这话,身子猛地一僵。 阮文华气笑,“老爷子最厌恶封建迷信,你这样做,到底是要老爷子好呢?还是要气死他呢?” 沈茂衡道:“咱们掖着不告诉老爷子不就成了。” 阮文华冷笑,“订婚提前这么大的事能掖得住?何况订婚是你说提前就能提前的?” 沈茂衡仍是卑躬屈膝的笑模样,“我当然晓得这事不是我们说提前就提前的。” 不是他。 不是沈家。 是……宋隽言。 宋满攥紧手,只觉得难以呼吸。 第57章 疯狗,攀咬 阮文华显然也意会到了,脸沉得跟水一样,“他让你来说的?” 沈茂衡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老爷子扛把子的大人物,换谁谁不担心?别说我,就是我认识的好几个老总,天天都来探口风,就怕工程因此遭到延怠。” 阮文华气笑,“即便没有老爷子,也有郑局他们在,张副局长他们,怎么可能……” 阮文华一下窒了口。 突然就明白过来了沈茂衡的言外之意。 好个沈茂衡,好个宋隽言,竟然里应外合,真的拿华中的项目威胁他们! 阮文华后槽牙几欲咬碎,“这是我们自己的家事,不劳你们沈家操心。我还有事,就不招待沈先生了。” 第30章 “姐……” 沈茂衡还想说,阮文华却是转过身,“沈先生,请叫我宋夫人!我可不是你姐!” 宋满掀起眼皮,正撞见沈茂衡黑下来的脸。 但到底浸淫商场许久的人物,片刻之间,沈茂衡又换上笑脸,卑微道:“那我下次再来!” 说完,转身走了。 直到人进了电梯,阮文华紧绷的身子才一下放松,看着沈茂衡刚刚远去的那条路,恨声道:“真是野狗!瞧着老爷子病了,就发疯来攀咬我们了!” 宋满连忙倒水递过去,“母亲,您别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阮文华坐上椅子,一口将水喝了干净。 宋满见状又倒了一杯。 阮文华摆了摆手。 宋满趁势问道:“母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若说是前阵儿,宋满尚摸不着头脑。 今日瞧见这番阵仗,其实不用阮文华说,宋满都能猜出来个七七八八。 但在这样境况下,不问一问,反倒惹阮文华嫌疑。 而阮文华也确实如她所料,没好气地说:“不该问的别问。” 宋满垂眸:“知道了。” 话音刚落,电话响了。 宋满看向阮文华,“母亲。是辅导员打来的。” 阮文华不耐烦:“一天天的,哪来那么多事!接吧。” 宋满这才接起手机。 原是之前发帖造谣的人查到了,打电话是来问宋满要怎么处理。 宋满没急着回复,先问了阮文华的意见。 阮文华皱眉:“这点小事你还要问我吗?你自己看着办!没瞧见我都火烧眉毛了吗?” 阮文华性子一向这样,顺遂时能讨着笑脸,一不顺心,身边人都是池鱼。 宋满门清儿,顺着毛捋,“那我等会儿回一趟学校,不会耽误母亲您用晚饭。” 这才得了阮文华的首肯。 宋满赶到辅导员办公室时,里面有两个人。 辅导员,以及张夭。 彼时的张夭两眼通红,身子一抽一抽,分外的柔弱可怜。 如果——不算宋满进来时,她抬头狠狠瞪的那一眼话。 辅导员笑着迎上来,“你来了?” 又瞧了瞧宋满身后,“宋同学的母亲没跟着来?” 宋满道:“我母亲有事。” 辅导员悄然舒了口气,连连点头,“也是,也是。” 随即转身去饮水机接了一杯水。 宋满摇头:“谢谢老师,但我不喝。” 辅导员一顿,又立时笑道:“那我喝,我喝。” 温水下肚,辅导员瞥一眼仍在原地充人形的张夭,蹙眉道:“还愣着干什么呢?不给人家道歉!” 张夭一顿,朝宋满走近。 第58章 做人,留一线。 “不好意思。” 轻飘飘甩来一句。 宋满看着她,轻笑,“不是说不是你干的吗?” 张夭语窒,脸涨得通红,“你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 宋满挑眉:“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 辅导员也急了,“你这是怎么说话的,你自己做错了事,还理直气壮了?” 张夭脸一阵青一阵白,牙齿把嘴唇咬得死死的,愣是不发一声。 辅导员催促:“这件事影响非常不好,学校上面的高层都知道这件事,给出的意见呢,大则退学,往小呢,通报批评,记处分。你看你要哪一个。” 学生闹了隙,学校通常都以说和为主。 但这次牵扯宋家,辅导员拿不准,只能尽量压着张夭,让宋满气儿顺了,兴许这事就揭过去了。 张夭也没料到,就这种小事还能发展到退学。 张夭脸色惨白,纵使再不情愿,也只能朝宋满低头,“对不起。” 宋满没应。 张夭深呼吸,憋出一句,“是我不对,我不该乱造谣,宋同学,求你原谅我。” 宋满:“我不原谅。” 张夭皱眉:“我都跟你道歉了!” 宋满掀起眼皮,“所以,你跟我道歉,我就必须要原谅你吗?” 张夭一窒,看向辅导员,希望他来主持大局,帮帮自己。 结果辅导员眼一瞥,兀自低头喝水,全然当没听到,没看到! 张夭咬牙,“我会发帖说都是我做的,也会跟你道歉,行了吧。” 宋满笑,“这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 张夭窒住,“那你想怎么办?” 宋满:“退学。” 伤害已经造成,道歉有什么用。 张夭一怔。 不可置信地看向宋满。 宋满‘性子软、好说话’是出了名的。 即便真发生什么事,道个歉,她也基本上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实在没想到,这一次宋满态度竟然会这么坚决。 “宋同学,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也是无心的,还请你高抬贵手,原谅我吧,我不能被退学,我爸妈会打我的……” 大抵是真慌了,说到后面,张夭竟哽咽了起来。 张夭的家境,宋满听说一点。 一个南方的小村庄。 落后,贫穷,不知教化。 但凡被退学,迎接张夭的,绝对是被重男轻女的父母‘说亲,换彩礼’的可怜命运。 可那关她什么事? 宋满摇头,“你不是真的知道错了,你是真的害怕了。” “宋满!”张夭尖叫,“我真的知道错了!” 宋满起身,一字一顿,“你要真知道错了,上一次你就该知道错了,也不会发生这一次的事情了。” 朗诵比赛就是张夭胡乱造她和张嘉邺的黄谣。 不仅害得宋满错失冠军,更叫宋满在宋隽言跟前出了丑。 即便张嘉邺以‘出柜’来洗刷宋满的清白。 但那日的绝望,宋隽言瞧自己的那个眼神,均是历历在目。 如今张夭又掀风波。 宋满怎么可能再原谅。 张夭似也想到了,脸色分外难看。 辅导员刚要插话。 宋满转过身,“张老师,如果你不满意我的态度,那我只能找校领导来解决了。” 辅导员脸色一变,不敢吭声了。 张夭这时才终于觉察到辅导员的不对劲,视线在两人之间几番睃巡,蓦地冷笑,“宋满,俗话说的好,做人做事都留一线,你今天原谅我,我保证以后和你井水不犯河水。” 宋满道:“我不原谅你,你也会和我井水不犯河水。” 构不成任何危险。 张夭一滞,脸色铁青,“宋满,你太过分了!你不怕我报复你吗!” 宋满逼近她。 张夭一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张夭想说‘你要干嘛’,却是在抬眼时,猛地窒住。 宋满的美并不具攻击性,再加上性子柔和,让张夭从来都觉得她好欺。 然而,此时此刻,张夭在对向宋满那双黑洞洞的眼珠子,却似迎向了一抹刀尖,又锋又利。 张夭浑身战栗,惊觉一件事: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宋满。 什么绵软、柔弱,统统是她的假象! 宋满缓缓低头,在张夭耳边轻语: “我等着你。”报复我。 …… 第59章 看她,上了他的车 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宋满本打算直接回家。 最近降温,风嗖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她去校门口便利店买了一杯热饮,转身时,不妨撞上一人。 宋满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满儿。” 宋满抬头,瞳孔微张,“你怎么……” 随即又反应过来,他近来正有和学校的事务,出现在这附近很正常。 宋满正欲走。 宋隽言叫住她,“你打湿了我衣服,不赔?” 宋满皱眉:“你不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我怎么可能撞到你。” 宋隽言挑了挑眉,那神态,似乎在问:你确定? 宋满不想跟他多纠缠,正欲绕开他。 他又说:“你今天来学校是处理帖子的那事吧?” 宋满讶然,“你怎么知道。” 怔了一怔,“你做的?” 宋隽言:“不然?你以为学校能这么快就查出幕后黑手?” 宋满看着他,眼神复杂,半晌,撤了一口气,“这衣服多少钱,我赔给你。” 宋隽言:“我不要钱。” 宋满攥紧杯子,猛地后退一大步。 这模样看得宋隽言失笑,“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宋满:“你让沈小姐陪你去,我去不合适。” 说完,抬眼,撞进男人笔直的目光里。 宋满心头一跳。 宋隽言道:“她不合适。” 沈知因不合适。 难道她就合适吗? 宋满移开视线,“她可是你的未婚妻。” 第31章 “还不是。” “马上就是,”宋满看向他,尽管努力克制,语气里仍是不由带了点酸意,“沈茂衡来找母亲了,说要提前你和沈小姐的婚事。” 宋隽言轻笑,“这事是他想,就可以的?” “难道不是你授意的?” “不是。” 宋满蹙眉。 两相沉默间,一道喉咙从身后传来。 “满儿妹妹?” 宋满回头。 正是许久未见的华家乐。 宋满脑子轰隆一下,紧张道:“你怎么来了?” 华家乐朝宋隽言叫了声‘小叔’,才看向她,“老爷子的病是好些了吗?你和小叔都来学校了。” 宋满连忙解释:“我是有事情处理才来学校的,和小叔……是正好撞见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 却不知越极力想掩藏,脸上的心虚便愈盛。 宋隽言眼神冷下来,看向华家乐。 后者也望了过来。 四目相汇。 似金戈交接。 华家乐率先破冰,“小叔这么忙,还来学校?” 宋隽言笑,“忙是忙,但涉及某些人,跑一趟也不……” 宋满惊得心脏停跳一拍,“小叔!” 两人望过来。 宋满强颜欢笑,“你刚刚不是有事要我帮忙吗?还走不走?” 她不敢选华家乐。 怕宋隽言又语出惊人。 宋隽言点头,“走。” 宋满转身朝华家乐道:“不好意思,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华家乐眼眸低垂,里面藏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但最终,他点头说‘好’,便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她,上了宋隽言的车。 …… 汽车匀速行驶在公路上。 宋满道:“你等会儿把我放路边。” 宋隽言笑不达眼底,“用了我就想把我甩掉?” 宋满脸色涨红,“没有。” “那你陪我……” “不!” “宋满!” 宋满身子紧绷一霎。 他察觉了,缓下声气,也像是终于妥协了。 “我和她不会订婚,你也不会是小三。” 第60章 回应,他的吻 车子缓缓驶进弯道,宋满像被向心力抛了起来,整个人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在知道老爷子首肯他和沈家的联姻。 她曾经很恶毒的期望过,这订婚能失败。 但可能吗? 宋满望着他。 宋隽言对上她审视的眼神,笑了,“怎么,觉得我在骗你?” 宋满如实回答:“不该吗?” 是了。 他们的婚姻从来都不能自己做主。 她是,他也是。 更何况还是老爷子首肯的。 宋隽言像是窥探到她心里的想法,“我之前不跟你说,是因为没有把握。” “现在就有了?” 宋满问。 看到他点头,宋满无由想起数日前的交谈。 她抿唇:“所以,那时候你才会说不影响我们的关系?” 宋隽言没应,却是倏地一笑,“所以,你要不要陪我?” 他凑近一点,“是去商场,你以前不是最想我陪你去逛商场了?” 宋满心头震颤。 和宋隽言逛商场的确是她一直期盼的。 因为这样会让她有种错觉,他们不过普通的情侣。 可她也比任何人明白一点:这段关系见不得光。 宋满脑子乱成浆糊,“你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跟我说。” 他看着她,语气温柔得能溺死人,“再不说,你真跟人跑了怎么办?” 宋满怔了半响,回过神来,在座儿上扭捏一下。 “华家乐是母亲的意思。” 潜台词:她也没办法。 宋隽言:“我就不是了?” “当然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宋满一顿,小声嘟囔了一句,“你叫她因因。” 宋隽言不退让,“你还叫他家乐呢。” “我跟他又没发生什么。” “我也是。” 宋满看过来,眼神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宋隽言挑了挑眉,“有这么惊讶?” 宋满打量他稍顷,摇头说‘没’,眼神却在他身上滴溜溜转。 宋隽言二话不说,攫住她的下巴,吻住,一只手牵住她的手,宋满惊觉不对,欲撤回时,他已然将她的手揿在了那里。 “要试试吗?” 鼓得发胀。 硬得发烫。 宋满触电似的收回手,连脖带耳根都红完了,她推了男人一下,“你别……等会儿还要逛商场呢。” 她是真怕他动了念头。 毕竟有前车之鉴。 宋隽言点头,却说:“那再吻一下。很久没好好吻你了。” 敲在耳膜上,鼓噪得像在做梦。 她无由暗想,怎么能有这样的人,让她跌落又升空,在失落与高兴之间,反反复复,她快要疯了。 却是伸手,搂住男人的脖颈。 回应这个绵长,剿缠的吻。 …… 半个小时后,汽车停在商场附近。 宋满打量着商场外围,“新开的?” 宋隽言道:“建好有一阵儿了,最近商家才入驻完,下周开业仪式结束才正式运营。” 所以,不算光明正大,仍是藏着掩着。 宋满垂下眼皮。 男人指尖在她脸颊轻轻一弹,“想什么呢?下车。” 宋满听话开门,在脚落地的瞬间,一只手伸了出来。 她抬起头。 男人眼眸含笑,身子微倾。 绅士,虔诚,带着一抹臣服的意味。 宋满心头掣动,手不由伸了出去,贴在男人滚烫的掌心里。 他迅速合拢,眼尾笑纹加深。 宋满无端想起两月前,她随沈知因挑选礼服那日。 他亦是如此握住的沈知因。 她不知,那时的他是否也用这样的眼神去看沈知因。 但在此时此刻,她突然后知后觉地嫉妒起来,沈知因竟比她更早拥有过这样的宋隽言。 嫉妒得不了。 随即而来的是难以言说的难过。 因为,这样的宋隽言,不会属于她,以后他终将遇到那个,携手一生的女人。 纷乱的情绪在心口翻涌,宋满牢牢回握住他。 十指相扣。 就让她再贪恋一会儿吧。 下一次,下一次,在他遇见那个女人时,她一定躲得远远的,绝不纠缠。 一定。 第61章 记得,曾经她说过的话 两人走近商场。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立马迎了上来,“宋先生……” 宋满猜测这人是商场的主负责人。 也是这一刹,中年男人侧头看向宋满,眼尾满是讨好意味的笑褶子,“沈小姐。” 宋满身子顿住,心脏直往下坠。 纵然宋隽言已经说明两人不会有结果。 但此时沈知因仍是他的未婚妻。 禁不住细想,不然背德的负罪感会压得她透不过气。 浑浑噩噩间,她跟着宋隽言来到一所私厨。 名字是一串法语,翻译过来是‘白夜’。 侍员带着他们穿过一道流水小桥,拐进了一间包房。 推门,扑面而来茶香。 现代的装修风格,黑白色主调,角落搁着景泰蓝方樽,里面插着白色间或米色的花,黑漆面的餐桌,椅子造型不一。 宋隽言替她拉开椅子,等她坐下,自己才坐到对面。 “吃什么?” 宋满没心情,让他随意点。 后续吃饭,宋隽言耐心十足,给她搛菜,一如从前。 就像刚刚的事没发生一样。 她不由想,要是正常情侣,当时该怎么反应。 大概是立刻就反驳经理的话,然后哄着她吧。 她当然清楚,即便是在今天这样境况下,如何粉饰,她与他的关系仍见不得光,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是宋隽言的对象,也绝没立场去纠正那句话。 但她就是觉得烦,说不出来的烦躁。 宋隽言也察觉她的食欲不高,最后一道甜点上来,见她随意挖了几口就撂下了银匙,便道:“走吧?” “去哪儿?” “看电影。” 看电影,是她随口说的一句话。 宋满心塌陷了一块,刚刚的烦闷瞬间被扫空。 她上前,故作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你买票了吗?” 宋隽言看了眼亘在胳膊上的那只手,然后看向她。 小姑娘涉世未深,单纯。 即便刻意掩藏自己的情绪。 但紧绷的身子,飘忽的眼神,那点小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宋隽言忍不住笑,“没,怕我选的你不喜欢。” 第32章 宋满点头,“也是,三岁一代沟,你和我隔了好几个沟,你选的,我肯定不喜欢。” 宋隽言气笑,拍她臀,“你胆肥了,敢调侃我来了。” 宋满脸涨红,瞧了四周,确认没人,才瞪向他:“不许吃我豆腐!” “吃了我的,嘴还这么硬。” “才没有。” “那让我看看是不是没这么硬。” 宋满转头,还来不及反应,腰上一紧,撞入男人怀中。 她惊呼一下,抬头一霎,男人低下头来,不由分说地吻住了她。 不同于以往。 这次的吻,温柔,缠绵。 宋满快溺毙过去时,他终于退开,额对额,鼻尖对鼻尖的,与她相触着。 这样近的距离,让宋满呼吸都是他身上清寒的气息。 半晌,他笑,“硬的。” 不是说她。 宋满一怔,就是这瞬间,他又吻了下来。 凶猛、热烈。 带着极具的侵略,和征服的意味。 这才是他,宋隽言。 …… 走出包间,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经理笑着迎上来,“宋先生……” 眼睛一撇,看到宋满,怔住,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不敢多问。 可就停顿这么一霎的功夫,也足够宋满涨红了脸。 她对照镜子里肿到不成样的嘴,瞪向宋隽言,“你这样我怎么见人。” 像想起什么似的。 宋满匆匆拿起手机,“遭了,现在几点了,我还要去给母亲送饭。” 却被宋隽言一把夺过,“我叫人替你去送了。” 第62章 不是,沈小姐 宋满心‘咯噔’一下,急道:“你让人去送,那母亲不就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宋隽言挑眉,“我跟她说的是你学校领导找你有事。” 宋满:“校领导能有什么事找我?” “宋同学成绩那么好,找你为校争争光,不很正常。” 宋隽言笑。 这时电梯到了,宋隽言先一步跨进去,摁了商场顶层 宋满跟上,“那母亲非要问俱细呢?我怎么跟她说?” 宋隽言面不改色心不跳,“胡诌。” 宋满蹙眉:“母亲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你就不怕我母亲发现吗?” 他直起身,凑近她,“你怕不怕?” 他高,又因从前进部队待过几年,浑身都是紧实肌肉。 是当今最流行‘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 此刻这样的姿势,几有圈住她的意味。 宋满只觉周遭氧气都被他耗空。 ‘叮’。电梯门开。 宋隽言没动,一瞬不瞬盯着她。 她连忙往外走,“电梯到了,我们看什么电影好?” 声音几分惊惶几分颤抖。 真是被吓住了。 …… 宋满挑选了一部才上的文艺片。 看营销号宣传的片段,男女主之间互相欢喜,一直克制隐忍。 兴致勃勃入场,结果开篇十分冗长,男主的演技也欠缺火候,总让人出戏。 宋隽言凑到她耳边,“这就是你们这辈喜欢的?” 宋满脸上一红,庆幸影院关了灯,他瞧不出。 她推开他,“是你老了,融入不了年轻人的喜好了!” “宋满!” 宋隽言咬牙切齿。 宋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屁股小心翼翼往旁边挪了一点。 他伸手拽住她,“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宋满磕磕巴巴:“看电影呢!你别闹我!” 说着,正襟危坐,目光直直盯着屏幕,好像真喜欢这电影一样。 后来,宋满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 再醒来,电影已经步入尾声。男女主度过了猜疑、争执、分崩离析后重逢,两人坐在咖啡店,平静地面对面,冰释前嫌。 实在是一部老套到无趣的电影。 偏偏这时宋隽言还来调侃她,说:“你们年轻人对于喜欢的电影就是睡觉?” 宋满倒噎气,“不要你管。” 气冲冲走在前面。 宋隽言腿长,一步当她两步,她甩不开,回头,正要说什么,男人一只手牵住她的,十指相扣。 “好了。” 他笑得温柔,带着一丝宠溺的意味。 宋满呼吸骤乱。 这时经理上来,讨好地笑着,“最近入驻的商家有几个还不错,沈小姐,您看您要不和宋先生去逛一逛?” 到底是人精儿,知道打蛇七寸的道理。 宋隽言油盐不进,但他身边的女伴不一定。 逛街购物嘛,女人的天性。 就算打定主意看一看,但好看的衣服,璀璨的首饰,一下迷眼忍不住挑几样,付账时再半推半就地免了。 讨好不就顺理成章了! 可他算盘打错了。 宋满物欲并不高,更何况,她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成为宋隽言的把柄。 宋满摇了摇头,婉拒经理。 宋隽言瞧她,眼珠子一错不错的,含着奇异的、莫名的情绪。 宋满有些无措,“怎么了?” 她拽了一下宋隽言的袖口。 却不料,宋隽言突然握住她的腕骨,攀上她的五指,相扣。 宋满被他这举动引得心悸。 经理也怔怔观摩着这场情侣间的小恩爱,瞧他们朝商场外走,赶忙恭送:“宋先生,沈小姐,欢迎下次光临。” 宋隽言脚步顿住。 两人同时望向他。 “她不是沈小姐。” 宋满怔住,侧头看向他。 他冷不丁转过来,眼底深情万千,“是我女朋友。” 第63章 今天,玩得开心吗 她从来都没想过,能被他承认是女朋友。 不是不期待,而是不敢,是心知肚明的绝望。 她与他的关系——见不得光。 可如今竟然听到了。 宋满心跳过速,头晕目眩,只觉在做梦。 直到走出商场,风嗖在面门,刺冷的细微痛感才让她稍微回过神来。 宋满想到最后见到商场经理的那个震惊模样,抿唇,“小叔……” 宋隽言:“我说你是我女朋友,你叫我小叔?” 宋满一窒。 心说总不能牵着手,告诉经理我是你侄女吧。 这样只怕那经理三观会当场碎掉。 宋满沉默地跟他上车。 宋隽言问她,“还有没有什么地方要去。” 天色已经很晚了。 宋满摇了摇头,“我等会儿还要去医院守夜。我得回家去收拾一下。” 宋隽言‘嗯’了声,叫司机往老宅开。 ……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老宅门外。 宋满下车。 他亦下。 她一顿,“你也要进去吗?” 宋隽言点头。 宋满忙道:“那我先去,你等会儿再进来。” 怕他不应,转身就往里跑。 “满儿。” 他在身后叫她。 宋满回头。 宋隽言定定看着她。 漫长的寂静。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突然涌上来,宋满像是踩空了一阶,心中异常觉得不安。 “怎……么了?” 他摇头,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 隔着寥寥烟雾,他说:“我抽完再进来。” 宋满点头,转身。 他又叫她:“满儿。” 她回头,“怎么了?”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像蚂蚁在啃噬心脏。 宋隽言道:“今天开心吗?” “开心,像梦一样开心。” 宋隽言笑,“不是梦,是真的,我说的那些话也是真的。” “我知道。” “嗯。” 宋满忍不住,跑回去,扑进他怀里。 他一只手牢牢接住,另一只拿着烟离远了,怕烫着她。 她嗅着他身上的清寒香,好一阵儿,才抬头,看他。 他笑,“怎么了?我脸上有花?” 宋满摇头,像是很失望一般,“确实没有花。” “有花成什么样子。” 宋隽言失笑,大叹一声般,“进去吧。” “那我进去了哦。” “嗯。” 宋满终于转过头。 在推门而入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回头,迅速将今天发生的一切从脑子过了一遍。 突然迟缓的意识到—— 她的梦……醒了。 宋满按捺下浮起的悲哀情绪,掏出钥匙开门。 甫一进去,宋满便听到里头很大的动静。 一边暗忖是母亲提前回来了?一边趿上拖鞋,越过长长的走廊。 映入眼帘的是客厅里,沙发上、桌子上垒着山一样高的礼品盒。 阮文华站在一边,手拿着本子,对照着礼品盒挨个清点。 第33章 她身旁是笑得花似的沈知因。 宋满耳朵‘嗡’的一下,走近。 “母亲……” 嗓音有她都没察觉的颤意。 阮文华转头,“你终于回来了。” 沈知因却显得分外热情,上来就搂过她的胳膊。 “满儿妹妹!” 这样的热情只在第一次和沈知因见面时,宋满见过。 宋满有些不习惯,不动声色退开一点,想抽出她箍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沈知因似未察觉,莞尔道:“一直念叨你呢!” “我和姐姐被这堆订婚礼单快愁死了!你回来了,可得帮我,不然赶不上后天的订婚!” 第64章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宋满从头凉到了脚底。 “后天……订婚?” 沈知因颔首,正要说话,突然看见了什么,眼眸一下亮了。 宋满正要转头去看。 一阵风袭来,夹缠着清寒和烟草的香味。 宋满呼吸滞了一下,抬头去睇。 宋隽言走到沈知因身旁。 沈知因挽住他胳膊,“隽言!你也来啦!你给的聘礼好多,我和姐姐都清点不过来。” 宋满大脑一片空白,僵在原地,看着他冲沈知因笑,和刚刚冲自己笑得一模一样。 “不多点,怎么能显示我的诚意?” 宋满心脏像被挖了一般。 汩汩淋着血。 她不可遏制地想:怎么有人身份可以切换得如此自如。 上一秒还温柔抱着她。 这一刻就能对其他女人絮絮情话。 太荒谬了! 沈知因羞赧,捶了一下宋隽言的胸膛,“隽言,你可得好好帮我劝满儿!让她帮帮我,不然这礼单得清点到什么时候。” 语气里毫不掩饰的炫耀。 宋隽言转过眼。 宋满掀起眼眸,望住他。 刹那的沉默,仿佛拖长了。 一旁阮文华不耐烦道:“愣着干嘛,还不快来帮我!侬想累死唔!” 宋满不置可否,问:“谁守老爷子?” 阮文华道:“这你别操心了,你爸去守了。” 宋满:“那我先去洗手。” 沈知因道:“我陪你。”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会客用的盥洗间。 宋满打开水龙头。 哗啦啦水流声,在封闭的空间显得更外响。 两人并排洗手。 沈知因突然道:“满儿,这两天辛苦你了,等结束了我会叫你小叔给你包一个大红包。” 宋满顿住一霎,又继续洗手。 “不辛苦。” 语气淡得几如水。 沈知因却将她刚刚动作看在了眼里。 “你可别跟我客气,毕竟日后都是一家人了。” 沈知因勾唇,拿起一边的帕子擦手,语气又幽又凉,“可惜隽言心疼我,不舍得叫我这么辛苦,所以只能让你劳累了。” 宋满像咽下了一把生锈的铁钉,说得格外艰涩。 “你是他妻子,他心疼你是应该的。” “当然!” 沈知因将帕子扔进篓里,动作趾高气昂,“隽言也清楚,以后陪他一辈子的人是我,可不是外头那些的贱货。” 要说刚刚只是感觉。 这一句宋满几乎可以确定沈知因就是在刺她。 沈知因知道他们的事了。 她知道了! 一阵阵寒意涌上心头,宋满神情都忘了控制。 沈知因如愿以偿见她失态,可仍不觉解气。 今儿宋隽言没事,打他电话,发消息,一概不回!也见不到人! 明摆着就是和这小贱人厮混去了! 明明自己才是宋隽言的未婚妻! 她不过一个孤女,会点装可怜的手段,就敢和自己抢男人! 简直恶心! 沈知因恨不得现在就把这贱蹄子的脸撕烂! 沈知因沉一口气,伸出手,探向宋满额前。 宋满猛地僵住。 沈知因不动声色,云淡风轻地替她捋那些碎发,悠悠道:“人啊,就得有自知之明,妄想不该想,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知因看着她,一字一句,“满儿,你说是不是?” 宋满艰涩开口:“是。” 沈知因笑,“你清楚就好。” 沈知因撤回手,戒指缠绞发,猛一动作,似要把头皮都拽起! 宋满忍不住痛呼。 沈知因假惺惺道:“不好意思啊,满儿,都怪你小叔给的戒指太大了。你别介意哈,我不是故意的。” 却是拿起一边的剪刀,‘咔嚓’,从发根剪掉了她的一缕头发。 宋满盯着地上飘落的发丝,怔怔捂住了脑袋。 沈知因扯起嘴角,转身出了洗手间。 宋满背靠盥洗池,无声滑落。 她觉得痛。 痛也活该。 …… 宋满收拾好,出来时,宋隽言已经去了花园抽烟。 沈知因与他一道。 阮文华要保养,从不熬夜,所以清点礼单的活儿便悉数交给了宋满。 阮文华前脚上楼,后脚沈知因他们就出了老宅。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宋满一人。 穿堂风扫过来扫过去。 空荡荡的。 像是她的心。 不知过去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响。 宋满闻到一股清寒香,写字的手一顿。 “满儿。” 第65章 他们,必须断了 宋满没回头,背对着,继续写字,仿佛没听到一般。 他又叫了一声。 纸上的字下笔愈发重,宋满咬紧牙,忍着冲动,默默离他远了几步。 肘弯立时被抓住。 宋满想抽出来。 他力气大,拽得紧,她抽不出。 宋满恼了,用力一抽。 ‘啪’。 手背搧在了他脸上。 宋满骇然转头。 宋隽言一半边脸颊被笔划出了红痕,隐隐渗出了血。 宋隽言伸手触了触,看向她,“气消了?” 宋满一顿,漠然抬起本子,继续写起来。 不回应他。 宋隽言拽她,“说话!” 宋满蹙眉,小声道:“你别把母亲吵醒了。” 宋隽言走近,“肯说话了?” 宋满往后退,“小叔,请自重。” 抿了抿唇,又道:“我只是怕吵醒母亲,影响小叔您订婚。” “我说了,这个婚订不成。” 笔尖划破白纸,触目惊心。 沈知因洗手间的话铙钹一般,萦绕在耳边。 宋满垂下眸,不言声。 他拽紧一分,“你不信我?” 若说刚刚才到家,突然被告知他们订婚提前,她的确有被欺骗的感受。 可过去这么久了。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图谋什么,但一些明面儿上的事,她已经想清楚了。 宋满摇了摇头,“没。” 她看到他蹙眉,轻声道:“沈知因已经知道我们俩的事了。” 宋隽言:“她掀不起什么风浪。” “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 宋满轻声开口:“当我知道沈知因知道了我们的事时,的确很惶恐,但后来我细想了一下,沈知因虽然性格暴躁,但脸上藏不住想法,不足为惧。她哥哥同样。” 顿了一顿,她掀起眼皮,盯住他,“可下一个呢?下一个婶婶,还有他们的家人也会这么好把控吗?” “所以你要为了一个压根不存在的人,提前断了我们的关系。” 宋满心头一刺,却笑,“防患于未然嘛。你总要娶,我总要嫁。” “嫁……”宋隽言咀嚼这两字,倏地冷笑,攫住她的脸颊,“原来是我的好侄女想嫁人了啊。” “想嫁谁?华家乐?” 宋满吃痛,去搪,“放开!” “不放!” 宋隽言狞笑,“是我今天对你太好,让你觉得做什么我都能包容?” 宋满心中一刺,眼前瞬间模糊起来。 “小叔你今天对我这么好,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难道不是为了弥补晚上这一出戏吗?” 当她听到他后日便要订婚。 她脑子就不停回想今天的事。 怪不得他不怕她胡诌。 因为他知道,阮文华没空问她。 也怪不得,他一直反复告诉她,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就是怕她当真觉得他骗她。 如果是从前,她兴许会咽下这一切的苦。 甚至会在这样的境况里,品咂出他对自己的用心。 可是,刚刚,在客厅,很多次,她都差点忍不住当场质问他。 人的欲望是会增长。 她清楚地认识到: 自己已经不再局限于与他拥有一段不见光的关系。 第34章 她渴求更多。 再任之为之下去,烈爱焚身,她会毁了一切。 他们。 ——必须断了。 ‘啪’的一声,从二楼传来。 两人同时一震。 第66章 满儿,我是外人吗? 宋满抬头,对上保姆惊恐的眼,脸霎时惨白。 宋隽言看了她一眼,随即上了二楼。 宋满紧跟而上。 走廊灯昏暗,照在宋隽言脸上很沉。 “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保姆一边说,一边后退,全身都在颤抖。 宋隽言嘴角渗出一丝笑,“我什么都还没问呢。” 宋满则看向阮文华那个房间。 阮文华睡前都会喝助眠的中药,门又关得严实。 应当吵不醒。 她心下稍定,问保姆:“你叫什么名字。” 保姆觑了一眼宋隽言,小声道:“我叫周娣。” 宋隽言:“我记得你是年初来的老宅?” 周娣又觳觫起来,“是……是……” 宋满柔声安抚她,“你别怕,就是问问,没其他意思。” 两个人。 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 最容易解决矛盾。 周娣果然身子稍稍放松了些,点头道:“是的,我是年初夫人招我进来的。” 阮文华一向不管佣人。 都是李姨在管。 李姨心思细,察觉到周娣不对劲是迟早的事。 宋满暗忖。 她转身,看向宋隽言,“你东城的榕湖公寓应该还缺人?” 宋隽言挑眉。 “明儿你到东城的榕湖公寓来,夫人那边我会去说。如果你不来……” 这话是对周娣说的。 周娣打了个哆嗦,连忙应:“会来会来。那,那我先退下了。二公子,小姐。” 宋隽言点头。 周娣见状,匆匆跑下楼。 宋满问:“她来你这儿,母亲定会注意。” 宋隽言听懂她的言外之意,“我会让她不会。” 他说得笃定。 换作旁人肯定要被质疑。 但宋隽言说不会,那就肯定不会。 宋满彻底放下心来。 因这一打岔,方才的聊天再续不下去。 宋隽言让她早些睡,礼单的事明儿他会叫三助给她拿过来。 .……翌日,宋满刚准备下二楼。 就见餐桌上,阮文华和宋隽言面对面坐着。 宋满动作一滞,故作自然地走近。 “母亲。” 她看向宋隽言,“小叔。” 保姆给她端上来牛奶。 她低头小口喝着,然后就听见阮文华说:“你脸上伤是怎么一回事?” 宋满差点被呛住。 宋隽言瞟了一眼她,道:“不小心被野猫抓的。” 阮文华眼睛咕噜转了一下,没续这话,转而道:“你今儿这么赶早来?就是为了往老宅加塞儿啊?” 宋隽言笑:“订婚时间紧,任务重,我怕人手不够,所以才想着填几人到老宅。” 阮文华嗤嗤冷笑,“忘了,你惯会收买人。” 没应是也没应不是,却把拭嘴的帕子掼在了桌上。 宋满背脊瞬间绷紧。 宋隽言笑:“多谢嫂子夸奖。那我这就叫人进来。” 他冲默默候在玄关的方成颔首。 方成会意,开门领着几个中年妇女走了进来。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阮文华脸上笑容瞬间消散了,倏然起身,“宋隽言!人我可以去找,不需要你这边费劲。” 宋隽言:“那多麻烦嫂子。” 阮文华张了张口。 ‘啪’。 厨房传来清脆的一声响。 阮文华蹙眉。 李姨连忙道:“是下人打碎了小姐的早点。” 宋隽言笑:“嫂子招的人手脚看起来不太很利索。还是用我这现成的吧。” 也不管阮文华肯不肯,就让方成带着几人下去了。 阮文华气急败坏:“没用的东西!连碗都拿不稳还留着干什么!” 李姨道:“我这就打发了她!” 打碎碗的那个正是周娣。 上午她哭哭啼啼从老宅出来,下午便来到了宋隽言的公寓。 …… 宋隽言走后,宋满随阮文华去了医院。 老爷子还是老样子。 宋廉明守了一夜,两眼鳏鳏,身上尽是浓浓的烟味。 阮文华上了年纪,一直在保养。 烟伤皮肤,平常宋廉明抽了烟,她都要人洗干净了味道才能上床。 这一次破天荒地没嫌弃,上前就跟宋廉明说了今天的事。 宋满识趣地避开。 手机这时传来消息,她打开,是她宿舍四人的小群炸了。 三人都在@宋满。 【满儿满儿,是你做的吗!】 宋满手指摁着屏幕往上翻。 这才知道张夭被学校劝退了。 宋满看完,这才回了一个‘嗯’。 又发过去一句: 【学校查出来了,造谣我的帖子是她发的。】 【哦莫哦莫。学校这么不近人情啊,就这么辞退了啊!】 陈雨惊讶。 别说陈雨,另外两人也同样惊讶。 校领导都爱和稀泥,在他们眼里不管出了多大事,受害者有多委屈,只要能谈和就成。 这一次,竟然……宋满解释:【他们给了我两个方案,一个接受张夭道歉,记过,发帖澄清。另外一个就是让张夭退学。】 【小孩才做选择,我成年了。】 宿舍群短暂一静。 纷纷发来‘牛逼’的动图。 何斐斐扬眉吐气:【满儿,你是怎么做到的?】 宋满当然不能回答,权当没看见,笑着把手机揣进兜,抬头的瞬间,便看到提着礼品赶来的华家乐。 宋满一顿,“你怎么来了?” 华家乐语气调侃:“老爷子住院这么久,我才来,你不该说‘你怎么才来’吗?” 宋满忍不住笑,“老爷子性格要强,他不愿意让旁人看见他这个样子。” 她说完,抬头,撞进华家乐有些沉肃的眼,笑容缓缓收敛住。 华家乐问:“满儿,你觉得我是外人吗?” 安静一霎。 华家乐破冰一笑,“我开玩笑的。” 宋满也跟着笑,“你以后还是别开玩笑了,没有这个天赋。” 邺城最近入秋了,天气转凉。 宋满穿了一件针织衫,风嗖过来,微有些凉。 她忍不住打了个觳觫。 华家乐见状将风衣脱下,披到了她的身上。 宋满都来不及拒绝。 “你小叔马上要举行订婚仪式,你这时可不能受凉生病了。” 这话止住了宋满的动作。 她抿唇说:“谢谢。” 华家乐道:“我们之间不必说谢。” 这话说完,两人同时沉默。 或许是兜兜转转,又转回了这语境。 又或许是都想起了先前那场被打断的告白。 正这时,匆匆脚步声传来。 宋满抬眼,是宋廉明的助理彭源。 “小姐!” 看到一旁的华家乐,“华小公子。” 宋满问:“怎么了?这么急。” 彭源气息急喘:“老爷子醒了,夫人要你赶快过去!” 第67章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老爷子醒了是大事。 几乎是瞬间,沈茂衡那边就收到了信儿。 沈知因六神无主,“怎么办,这婚是不是订不成了。” 沈茂衡还算镇定,“只说醒了,也没说醒成什么样,睁眼也算醒,手指动了也算醒,总之,先去医院看个究竟,再想法子也不迟。” 两人匆匆来到医院。 宋满和阮文华一行正在走廊候着,宋廉明则进去和老爷子谈话。 阮文华脸上喜色掩不住。 老爷子醒了,有人撑腰了,再也不用受宋隽言和沈家那些人的鸟气! 这么一想,转眼就瞧见了沈知因和沈茂衡。 阮文华脸色一沉。 沈茂衡却作没看见,上来就恭喜:“拨开云雾见天明啊!老爷子终于醒了!不枉姐姐您这些日子辛苦伺候!” 阮文华还来不及说话,沈茂衡话锋一转,“但我腆脸说一句,老爷子醒来,多多少少也是沾了点冲喜这个好兆头……” 阮文华气不打一处来,“还没订婚呢!算哪门子冲喜!” 沈茂衡笑,“这不是老爷子知道他儿子要订婚,所以特意提前一天醒来嘛!” 宋满身子一怔。 刚刚全然高兴老爷子苏醒的事。 倒忘了老爷子苏醒后,会不会对宋沈两家的联姻造成影响。 还有宋隽言…… 宋满暗忖着。 第35章 廊道尽头传来脚步响。 回头。 宋隽言似乎才从单位出来,身上穿着笔挺的工服,大步往这边走来。 沈知因立马上去挽住他的胳膊,“隽言!” 宋满迅速低下头,避开这刺眼的一幕。 华家乐注意到,侧头看她。 宋隽言问沈知因:“多久来的?” 沈知因道:“刚来……” 宋隽言点头,视线不经意扫过宋满肩上的男士风衣,平静移开,落在阮文华脸上。 “大哥呢?” 阮文华瘪了瘪嘴:“在里面。” 宋隽言:“我进去看看。” 阮文华蹙眉:“老爷子和你大哥正说话呢。” 沈知因赶忙道:“老爷子有话要跟大哥说,难道就没话跟隽言说吗?” 宋家的污糟不往外道。 纵使是有意向联姻的沈家。 只要一日没进宋家门,那一日都不能知道。 何况华家乐还在。 阮文华不得不压了火气,“老爷子要找隽言,自会通知,不必要你当他老人家肚里的蛔虫。” 沈知因一噤,脸火辣辣的羞,手轻轻摇了摇宋隽言的胳膊。 阮文华自然注意到了,刚要叱骂,病房门打开,宋廉明走了出来。 宋隽言立马上前,“大哥。” 宋廉明视线扫过沈氏兄妹,最后看向宋隽言。 抬手,搧了过去。 ‘啪’。 清脆的一声响。 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 宋满脚刚刚动作,便被沈知因的惊呼打断了,“隽言!” 沈知因怒声道:“你为什么打他!” 急吼吼地发问,说完的那一刻,沈知因便后悔了。 那可是宋廉明! 宋国强的长子,东省的二把手! 就算她成了宋二夫人都没资格冲他硬声一句的! 沈知因脸色发白,止不住地颤抖。 这时手掌被人握住,是宋隽言。 沈知因像一下找到了主心骨,立马红了眼,低低喊了声,“隽言……” 宋满全程旁观,鼻尖微酸。 宋廉明看着宋隽言:“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宋隽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大哥教训我是应该的。” 不言对不对。 宋廉明冷笑,扫了一眼筛糠一样的沈氏兄妹。 “老爷子前脚刚醒,你的这俩兄妹后脚就过来说冲喜……你们难道不知道老爷子最忌讳封建迷信吗?你们是到底要老爷子好呢,还是要他快点死呢!混账东西!” 宋廉明每说一句话,两人脸色就白了一分,直到最后白得跟纸一样。 沈茂衡差点就给跪下了,“大,大哥……” “我不是你大哥。”宋廉明视线都懒得施舍给他,“宋沈两家婚事还没订,这声‘大哥’你叫不起。” 沈茂衡脸色灰败,不置一词。 人情世故那一套在宋廉明这儿,不是不管用,是不敢用了。 宋廉明又看向宋隽言,“所以,你觉得我打你,该不该?” 宋隽言:“该。” “知道就好。” 宋廉明嗤了声,“父亲叫你进去。” 宋隽言颔首应是,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剩沈茂衡和沈知因两人杵在原地,瑟瑟发抖。 宋廉明懒得跟他俩交际,冲一旁的华家乐道:“让你看笑话了。” 笑话谈不上,只是有些被惊到。 当然这话不能说,华家乐客套着笑,“家父曾说伯父行事雷厉风行,如今百闻不如一见。” 宋廉明立时哈哈大笑:“你这小子!华严那个面瘫脸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嘴甜的!” 华家乐道:“我父亲的确无趣得很,好在母亲不是。” 宋廉明笑得更大声了,拍了拍华家乐的肩,“今天老爷子醒,要处理的事情多,我照顾不周,怠慢你,改日我找你父亲赔不是。” 华家乐惶恐:“伯父言重了。没有的事,满儿妹妹一直陪着我。” 宋廉明看了一眼宋满。 虽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白。 至于沈茂衡他们,没了宋隽言,也没什么底气同宋廉明说话,便说还有事要忙,灰溜溜走了。 宋满则送华家乐出医院。 刚到门口,手机收到阮文华的消息,叫她不用回来了。 老爷子刚醒,事情一大堆,这么说摆明了是要宋满好好陪着华家乐。 宋满沉默盯着消息。 华家乐无意偷窥,但屏幕亮着,两人又站得近,轻易就看见了。 华家乐抿唇道:“我等会儿还有事,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去” 回老宅不行。 要是被阮文华知道她这么早回老宅,肯定知道她没好好陪华家乐了。 于是,宋满道:“那麻烦你送我回学校吧。” …… 车开到邺大。 宋满朝华家乐道谢,刚下车。 “满儿!” 华家乐也跟着下来,“我送你回寝室。” 宋满犹豫了瞬,还是答应了。 只是走在路上,宋满明显感觉到过去的路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对。 不止是宋满,便是华家乐也注意到了。 兜里手机震动起来。 是苟茜打来的。 宋满接听。 “你在哪儿呢?” 宋满道:“我马上要到宿舍了。” “你别回来了。” 电话那端,苟茜的语气说不出的严肃,“你快去院领导办公室。” “张夭那个家伙,举报你和辅导员有一腿,说你们暗箱操作,逼她退学!” 第68章 打脸,来得那么快 电话并非功放。 但两人离得近,对话便十分清晰穿进了华家乐的耳朵。 他讶然,“张夭?” 宋满来不及思考。 华家乐神情一沉,捉住她的胳膊,“我陪你去。” 见她犹豫,华家乐道:“多一个人,多一份主意。” 宋满推脱:“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再不济,搬出宋家的名号,什么事都解决了。” 华家乐自然懂这个理儿,“可你不也会因此受父母亲的责吗?” 宋满沉默。 华家乐故作轻松:“再说了,我还顶着你‘男友’的头衔。来都来了,不陪你去,有点说不过去吧。” 宋满道:“可是太麻烦你了。” “你的事算什么麻烦。”华家乐嘴角浮起一点点笑,“之前我同你的告白你可以忘了,但请你不要同我这么生分。” 那笑含了点苦涩。 宋满看得沉默。 没等她答话,华家乐拊了一下她的顶心,“走吧,先把你的事解决了再说。” 两人匆匆往领导办公室那栋楼赶。 临到楼下,撞上同样被领导叫来的张夭。 张夭神情滞了一瞬,眼圈立马红了。 却是一个转头,恶狠狠地瞪向宋满,“你以为找他就能帮你收场吗?” 邺大最容不了师生乱搞。 更何况还因此逼退了一个学生。 宋满蹙眉。 华家乐道:“是我要陪她来的。” 张夭一哽,看向宋满。 挑衅的目光含着忧伤的羡慕。 宋满怔了一下。 张夭却突然笑起来,“你陪她来也是好!可以让你瞧清楚她到底是什么人。” 华家乐蹙眉:“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 张夭眼底掠过一道水光,“希望等会儿你仍这么觉得。” 说完,挺直了脊背,朝楼里走去。 那样子,宋满要不是当事人,只怕还真以为她是被强权逼迫下,退学的可怜女学生。 三人前后来到办公室。 宋满一进来,辅导员立马起身:“宋同学你来了?” 张夭语焉未详,“我和宋满同时进来,辅导员你怎就只看到了他?” 辅导员脸立马黑了。 张夭却以为是戳穿了他,看向正中间坐着的领导,蓦地一怔。 不是院长…… 但面前这脸孔,张夭是见过的。 之前她替学校争光,参加什么舞蹈比赛。 院长就坐在这人的身旁,点头哈腰极具恭敬之意。 张夭那时便额外注意这人的姓名,才知道他叫张诚,学校的书记。 张夭咋舌之余,又忍不住窃喜。 这件事竟然闹得校领导都出动了,可见学校的重视程度。 宋满这次定定要吃苦头了。 这么一想,张夭走近,信誓旦旦:“老师,您好,我实名举报宋满和辅导员私下关系不洁,宋满借此行便利之事,并且打压欺辱在校同学。” 张诚面色很沉,说不出的难看。 “所以……你就是那个在校论坛举报,邺大建工学院辅导员和女学生的人?” 张夭点头:“是我!” 张诚起身,走近她。 第36章 “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地中海,大肚腩,彻脸的油光。 这是面对面后,张夭对这领导的感官,可纵然是这样,她仍是从那一副金丝框里瞧出了胆战心惊的威严。 张夭舌头打颤,“确定。” “证据呢?” 张夭被问得懵住。 这事的发展,怎么跟她预料的不一样? “老,老师……这难道不该问一下宋满和辅导员吗?我……” 张诚理所应当:“我这里是谁主张谁举证,既然是你举报宋满和辅导员私下关系不清不楚,那么就由你来举证,他们之间怎么不清不楚的。” 顿了一顿,张诚又道:“而且据我所知,张同学在此之前,曾多次发帖造谣污蔑宋同学。狼来了的故事,同学你应该读过,你凭什么会觉得我会轻易相信你的话?” 张诚每说一句,张夭脸色便白上一分,直到最后,惨白得跟纸一样。 张夭:“可是我确实因此被退学,这其中怎么可能没有暗箱操作。” 大学不轻易给学生退学。 一来是已经投入了教育资源成本,此时退学,实属浪费。 更深层面则是这会对学校将来的评估造成一定影响。 所以张夭才那么笃定宋满一定攀扯上了辅导员,才会让这么一件小小的事闹得这么严重。 张诚额间青筋狠跳,“张同学,你造谣诽谤他人多次,对学校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学校是认真学习的地方,而不是名利场,学校自然会考量你的人品是否符合学校校风。” 张夭牙关打颤,“我没有……” “那你拿出证据……” “我……” 张夭哑然。 张诚等了一会儿,道:“既然张同学你拿不出证据,那么这边学校要求你删出举报视频,并且在公开和宋同学道歉。” “凭什么!” 张夭反驳。 宋满本一径沉默,旁观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你造谣我,诽谤我,从始至终,一共三次,你凭什么不能公开跟我道歉?” 张夭咬牙切齿,“但我说得是真的!” “证据呢?” “证据?” 张夭喃喃,失笑,余光瞥见一旁静静站着的宋满和华家乐。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她很清白吗?” 宋满蹙眉。 华家乐道:“我相信她。” 张夭失笑,“这两个人都摆明面儿包庇她了,你还相信她的清白!你瞎了吗!” 张诚心头一跳:“你怎么说话的!” 人活着,就是活在巨大的名利场里。 张诚不少接触那些人。 自然一眼就瞧出来华家乐的身份了。 华家,宋家。 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 张诚不自禁抹了抹额上的汗,“张同学,退学是由学校经过深思熟虑得出来的结果,请你不要再妄议了,如果你再持续造谣,非议宋同学和辅导员的关系…….不止是宋同学,就是学校这边也会动用法律武器。到时候可不会像今天我这么简单,只是这么问一问了。” 张夭脸孔煞白:“你们不可以这样对我!” 宋满原以为张夭这次举报,总会拿出一些实质性证据。 却没想,不过是纸上谈兵,简直不足为惧。 早知如此,这一趟她连来都可以不用来。 宋满耐心告罄,对张诚和辅导员说:“老师竟然清楚我是冤枉的,那我这边相信学校领导们的处理和安排,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还没说完,张夭倏地抓起桌上的烟灰缸砸了过来。 “你不准走!” 第69章 护她,受了伤 宋满回头,对上一双鲜红的眼睛,心头蓦地一震。 下一秒,手臂被人掣住,宋满往后跌。 ‘噹’。 破空一声。 办公室瞬间寂静。 张夭脸色煞白,看着眼前被砸破了额头的华家乐。 鲜血汩汩流下,染红了眉,眼,在脸上蜿蜒出狰狞的几条。 宋满也被吓住了,怔了好几秒,才看向华家乐,“你怎么样……华家乐。” 华家乐安慰她,“我还好,没事。” 宋满喃喃:“怎么可能……我,我叫救护车。” 说着,掏出手机,手颤抖到电话都拿不稳。 华家乐握住。 宽厚的大掌像一针镇定剂,打在宋满心上。 “真没事。满儿。你别担心。” 宋满眼睛登时红了:“可是……你流血了。” 华家乐笑,气息虚弱:“满儿,你是在因为我哭吗?” 宋满一怔,噤住。 身后,破碎,颤抖的嗓音,响起。 “你……为什么.....” 华家乐转头,看向张夭。 鲜血渗进了眼,狰狞,骇人,像怪兽的目。 张夭看得心头发寒发颤,“为什么……你为什么…….” 张夭断断续续说着。 害怕、嫉妒的情绪,在她胸腔积压,最终爆发。 “你为什么要替她挡!” 华家乐笑得云淡风轻,“她是我对象。” 话和笑,刺痛了张夭,瞳仁剧烈震颤。 “刚刚的事你都看到了!她摆明了和辅导员……不和学校领导有一腿!” “你为什么还要帮她!为什么?她有什么好的!” 张夭看向宋满,双目猩红,愤怒和嫉妒交织在脸上。 “你该死!” 说着,抓着烟灰缸又要砸向宋满。 华家乐立时把宋满护在身后。 领导和辅导员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一左一右上前制住张夭。 张夭的声音刺耳起来,“宋满,凭什么你能得到!而我不行!” “凭什么凭什么!” 领导和辅导员只觉天塌地陷的绝望,脸都灰了。 谁能料到不过是调解一出小小的矛盾,最后竟演变成一场行凶? 行凶对象还是华家的小公子。 领导怒不可遏,冲辅导员吼:“还不快叫保安!” 辅导员哆哆嗦嗦打电话。 没一分钟,学校保安闯入,从张诚他们手中接过暴动的张夭。 救护车这时也开了进来。 张诚连忙道:“我陪你们去医院。” 华家最小的公子,在他们学校受了伤。 无论到底是因为什么,华家必定要来追责。 自己作为领导,绝不可能在此刻做缩头乌龟。 宋满知道张诚什么想法,倒也没拦着,和张诚一块上了救护车。 几人前脚刚进医院的vip房,后脚华夫人和阮文华便匆匆赶到。 宋满紧张:“母亲。” 阮文华咬牙小声道:“你可尽会挑时间找事!” 宋满脸色一白,垂下头。 跟来的华夫人已没了先前的体面,头发凌乱,脸色惨白,掠过二人,跑到华家乐身旁。 “我的儿啊!” 嗓音凄厉,叫魂似的。 华家乐正躺在床上,由着医生检查伤口,听到这一金嗓子,‘嘶’ 出声。 华夫人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华家乐道:“母亲,是您太吵了。” 华夫人一霎收了嚎,悄悄瞪了华家乐一眼,嘀咕,“小没良心的!” 一来一回看得宋满抿了唇。 华家乐注意到了,红了耳廓,“让你看笑话了。” 宋满摇头,“没。” 她还挺喜欢这样的氛围,鲜活,有温情。 这么一想,宋满嘴唇抿得更深,却在触及阮文华时,落了下来。 阮文华冷冷瞟过来一眼,没注意她的黯然,“学校负责人呢?” 宋满:“去交钱了。” 说曹操曹操到,拿着费用单的张诚急匆匆赶到。 见到两尊大佛,张诚神情登时一紧,疾步走近。 “宋夫人,华夫人.....” 话还没说完,华夫人先骂了起来,“你们学校怎么管理的!我家孩子就去一趟你们学校,脑袋都开了花!” 张诚插秧似的弯下腰,“实在对不起,涉事的同学我们已经抓住,会尽快给您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华夫人几欲把后槽牙咬碎,“同学?你们邺大招生怎么招的,罪犯都往学校里招了?!” 张诚听得一肚子的火气,却不敢发泄,只能唯唯诺诺地鞠躬道歉。 华家乐是在邺城受的伤。 细算起来,是因宋满才有的这一劫。 阮文华不得不出面做主,“尽快?是多久?满意?又是要怎么处理那个人?” 张诚一噤,已经满头大汗。 “夫人们请稍等,我这就去拨电话。” 阮文华直接道:“不用这么麻烦,直接拘押。伤了华家的小公子,还想就这么了事吗?” 拘押。 有权势的,尚且捞一捞。 第37章 没权势的,就等着判刑,这辈子都完了。 宋满默然。 张诚显然也预料到了,似是不忍,张了张口,却到最后,还是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 每个人都有同情心。 可在世俗和利益面前,不堪一击。 宋满回过眸,走到华夫人跟前,“伯母,实在是抱歉,都是我的错。” 要说怨,华夫人肯定是怨的。 自己难产生出来的小儿子,一直养在心上的尖尖儿,竟为了宋满破了相! 可到底是宋家的独女,再怨也得按捺着。 华夫人深吸一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医生这时看完了伤口,华家乐起身,“不关满儿妹妹的事,是那个同学嫉妒她,想伤她,被我挡住了。” 华夫人噎住。 阮文华却是咂出了一些不寻常,视线流连在华家乐,以及被华家乐不经意护在身后的宋满。 顷刻,笑了。 “瞧瞧,这还没问什么呢,家乐就这么紧张了。” 华夫人经提醒,细细一瞧。 果然。 华团长与宋廉明共事,级别要低上几级。 阮文华这般已经是表态。 华夫人再不顺坡下驴,就是不识趣了。 于是,华夫人也笑了,“平常不见得你这么护着我!果然有了媳妇忘了娘。” 宋满脸上一红,局促到手指绞成麻花。 华家乐耳朵都红了,看了一眼宋满,蹙眉道:“妈,你别乱说。满儿妹妹会不好意思的。” 最后一句很轻。 但在场众人都听得清。 阮文华和华夫人皆是发出暧昧的笑声。 宋满有些呆不住了,操起桌上的水壶,“我去打水!” 第70章 似乎,我来得不是时候 张夭暂且被关在保卫室。 方才被愤怒霸占的大脑,此刻理智回笼,张夭迟缓地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她去拽辅导员的袖子,“老师……我,我不是故意的。” 辅导员懒得搭理她。 他也是受害人,没道理去替张夭辩解求情。 更没那么好心去安慰她惶恐的心灵。 一道阴影罩过来。 张夭抬头,撞见漏夜而来的宋隽言。 灯光背在他身后,衬得那张精瓷的脸孔有些阴森。 “你是……” “宋先生,您怎么来了?” 辅导员笑得跟狗腿子一样,迎上去。 宋隽言瞥了眼辅导员,“你说我怎么来了?” 辅导员讪笑。 张夭察言观色,立时明白,这人的身份不一般。 要是他能替自己说话。 这样的想法甫一跃上心头,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张夭黏过去,“先生,您帮帮我。” 宋隽言视线移过来,“怎么了?这是?” 辅导员不似张夭,知根底,赶忙凑上去,“宋先生,她蓄意伤害宋满同学,暂时被关在这儿。” “伤到了?” 辅导员立即摇头,“没有!宋同学没事!幸好有华小公子挡了一下……” 宋隽言眉头狠狠一皱,“华小公子?” 四周空气骤冷。 张夭立即反驳,“不是!不是!是他们陷害我!先生,求求您帮帮我!只要您帮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生得有几分姿色。 从前在村里便是顶顶的一枝花。 到了大学,学着短视频,装扮脸,又捯饬衣着,五六分的容貌便有了七八分。 此时再刻意低一低头,露出点娇脆的轮廓,不信眼前男人不为之所动。 宋隽言倒真挑了眉,“你想我怎么帮你。” 似乎起了些兴趣。 张夭大受鼓舞,“他是我的辅导员,和一个女学生私下关系不清楚,被我举报了,他们怀恨在心,构陷我,把我关在这儿,限制我!。” 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信了。 张夭哭得甚至情真意切起来,“只要先生您救我出去……我.....” 她抬头,看向宋隽言。 眼前这人生得着实好看。 即便只是单单站在这儿,都能好看得惊心动魄,叫周遭事物都成了陪衬。 攀上这样的人,即便没名没分也是赚了! 何况他还有权……张夭咬住唇,唇瓣顿时饱满莹润,欲说还休。 辅导员生怕宋隽言误会,连忙解释:“都是胡诌!我和宋满同学就是清清白白的师生关系!决计不可能有什么乌七八糟的那些事!” 张夭却以为他是心虚了,害怕了! “你好意思说你们俩清白,要真清白,一件小小同学间龃龉的事,你便要听她的,让我退学!这事说出去谁信啊!” 男人蓦地嗤笑一声。 张夭顿住,转头。 宋隽言从烟盒抖出一支烟,点上。 ‘啪’走廊灯灭。 视线陷入黑暗。 只有男人指尖猩红的光,在闪烁。 张夭呼吸一窒,莫名生起一股危机感,大脑也似乎在此刻捕捉到了一些未曾注意的细枝末节。 “你……姓宋?” “你是宋满的什么人?” 宋隽言吐出一口烟,“我是他小叔。” 张夭瞪大眼,不可置信。 怎么会! 宋满不就是普通家境吗? 怎么会有这么显贵的亲戚! 宋隽言却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问了一句:“知道她父亲是谁吗?” “谁?” 宋隽言咬住烟。 这时风来,吹得火星一晃一晃,映在男人眼上,一明一暗。 “宋廉明。” 邺大是邺城最顶尖的学府,宋老爷子有明确表示托举宋廉明心思时,曾带着他莅临了大学。 那时张夭因长相出众,被选为礼仪小姐,还就近递给过他们茶水。 她记得很清楚。 因为那是,她与宋满较劲,头一次赢了宋满。 她下来后,还特地当着宋满的面儿炫耀: “有些人这辈子注定了没那个福气。” “刚刚那个宋先生还看了我一眼呢……” “虽说不道德,但是要被这样的人看上,哪怕是见不得光的小三,这辈子都跨越阶级了。” …… 她说了太多,记不太清。 只记得当时好脾气的宋满竟然动了怒,和她呛了起来。 她当时还洋洋得意。 觉得宋满不过假清高,实则里子嫉妒她罢了。 然而,现在再回想,却如同一道道耳光,扇得张夭脸疼。 张夭不可置信,“她怎么会是宋……的女儿呢!” “怎么可能!” “他们一点都不像!” 辅导员瞧着,很有出了一口大大的恶气之感。 宋隽言转身,往外走。 辅导员亦步亦趋。 指尖的烟剩一口,他抬脚碾灭,“她伤了华家的小公子,你还敢留她在这儿?” 辅导员正要说什么,电话响了,他说了声抱歉,退到一边接听。 不到半分钟,辅导员挂断电话,跟宋隽言说:“宋先生说得没错,学校那边也是这么建议的。我这就带她去警局,先失陪了。” 宋隽言颔首,走出校楼。 黄昏扎进了夜幕,四周的路灯像是来不及反应这骤然的变化,还没亮。 宋隽言陷在黑暗里。 直到手机亮起,他才只身往车里走去。 …… 华家乐伤在脑袋,看起来不严重,拍出来的片子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但华夫人还是害怕,便勒令华家乐转去了私人医院,住几天。 宋满不得不包揽他的日常三餐。 今日送的蒸鲈鱼、熘肝尖、炒荷心以及花生红豆饭。 华家乐问:“都是你做的吗?” 宋满如实回答:“是家里阿姨做的。我是厨房杀手,只要一进去,能吓得阿姨心脏骤停。” 华家乐笑,“这么夸张?” 宋满不知想起什么,顿了一顿,随即点头,“我曾经差点把厨房都烧了。” 华家乐歪头,打量宋满。 似乎讶然这样白净文静的一个姑娘,竟然能有这样的能量,把厨房都烧了。 宋满把菜一一码好,“你看你吃得惯不?或者你像母亲那样,跟我说一说你想吃什么,我回去叫阿姨准备。” 华家乐道:“我不挑食。只要是你送来的,我都吃。” 宋满擎筷子的手僵了一瞬,递过去。 华家乐云淡风轻地接过,似乎这真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在意。 宋满看着,悄然松落一口气。 华家乐却似想起什么,突然笑起,“你有时间得去寺庙拜一拜,怎么就跟医院脱不了干系了呢?” 宋满看了一眼他额上的纱布,一时觉得有些荒诞。 “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需要。” 第38章 这话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门口突然被人敲响。 宋满回头。 宋隽言站在那儿,眼神浸满寒霜。 “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第71章 发现,撞见 宋满呼吸顿时滞住,颤声叫:“小叔...” 华家乐睇了她一眼,随即看向宋隽言,温声笑道:“没有的事。小叔,您坐。” 宋隽言毫不客气坐下。 选的位置似乎是漫不经心之下的结果,但角度偏偏刁钻,可以直视宋满,却错开了宋家乐的视线。 因而使得宋满有一种被他目光围困的绝境之感。 她微微偏移开身。 宋隽言倏地捞起一只腿,她立马回身,抬眸去看,他不过是换了个姿势,翘腿坐着。 宋隽言:“前些日子不得空,今儿才过来,你别见怪。” 华家乐连忙道:“您是满儿的小叔,是我的长辈,哪有晚辈挑剔长辈的道理。” 宋隽言眼底覆上一层暗色,却很快,扯了嘴角,“你说得对,只有长辈挑剔晚辈的份儿。” 这话听得宋满心惊。 她忙岔开话题:“你快吃饭吧,免得等会儿菜凉了。” 华家乐一向听她。 她说吃,他便点头,“好。” 他了几口,蓦地搛起一箸鲈鱼肉,凑到她嘴边。 “你尝尝。” 香味萦绕鼻端的一霎,身后如被芒刺。 宋满嗫嚅:“我在家吃过了。” “是吗?”华家乐笑,“一个人吃怪孤单的,满儿下次过来陪我一起吃?” 他替她挡了一劫。 这样小的请求,她不能不同意。 宋满点头,“好。” 话音刚刚落下,身后传来响动。 宋满心脏猛地悬空,转头。 视线里直看到宋隽言一闪即逝的衣角。 宋满大出一口气。 华家乐嗓音晦涩:“你还真的怕你的这个小叔。” 宋满很认真地问:“你不觉得他很可怕吗?” 事实证明,不能背着人讲小话,很容易被抓包。 就在她说这话时,宋隽言突然推开门:“满儿。” 手指勾了勾。 示意她出来。 宋满可以拒绝,但这样未免显得太刻意。 担心华家乐瞧出什么,宋满只能硬着头皮起身。 华家乐却突然问道:“小叔找满儿什么事?” 门上阴影落在宋隽言脸上,一爿暗色。 他似乎在笑,“家事。” 家事。 华家乐不能问了。 到底是外人。 华家乐沉了目。 宋满只得道:“我很快就回来。” 华家乐点头。 宋满出门,顺带将门关闭。 宋隽言瞥见,语气轻淡淡的,“欲盖弥彰。” “不是你说的家事?”宋满撇开视线,“到底什么事?” 他倏地靠近,挟一抹清苦香。 宋满呼吸停了一停,听到他说:“你确定要在这儿说?” 宋满推他。 宋隽言退远一步,从兜里掏出烟盒,转身往楼道口走。 宋满跟上。 医院的楼道口在尽头,推开厚重的门。 楼道灯‘啪’的一下亮起。 似乎有什么情绪也随之翻涌上来。 下一瞬,男人的手搂紧了宋满的腰。 宋满只觉天旋地转,等回过神,人已经被他抵在逼仄的角落。 宋满心脏一悬,双手撑在他胸膛上。 “小叔……” 吻戛然落下,带着野火燎原的趋势。 宋满挣不开,又不敢咬他,怕留痕迹。 她又并非草木,尽管竭力克制内心冲动,还是在他搂紧腰间时,忍不住一阵心悸。 等回过神时,手已经攀上了他的脖颈。 宋满一惊,推开他,“你干嘛!” 宋隽言擦着嘴角水光,定定盯住她。 “我倒想。” 宋满耳根子烧起来,却仍是佯作淡定,撑直了手臂,“小叔是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 “你之前跟我说太多,不记得是哪一句了。” “是还要?” “还是轻点……” 全是他顶她过分时,她意乱情迷的话! 宋满立时去捂他的嘴巴。 灯光骤然灭下去,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更加放大了一些感官,譬如那拂在掌心的,男人温热的呼吸, 宋满想撤回,被男人反手抓住。 “华家乐这次英雄救美,你欠他一个恩情,你打算怎么还。” 阮文华看好华家,本来就有说亲的意头。 这次华家乐为她受了伤。 无论伤重不重。 这亲.....似乎躲不开了。 宋满喉咙发涩,“我说过,你总要娶,我总要嫁。” 刚吻过,男人呼吸略急促,音量却很沉,“你想嫁吗?” 宋满神情空茫一瞬。 她自然不想嫁。 可由得她想不想吗? 宋满撇开头,“你先顾好你自个儿的事吧。” 宋隽言捏住她的下巴,让她回头。 “你以为我这几天不在是去做什么了?” 宋满偏头,盯着他一侧脸颊,“我以为你养伤去了。” 宋隽言轻笑,“你以为我跟你?那么嫩,下手重点就能红几天。” 养在宋家这些年。 阮文华格外注意她的皮肉。 不能糙,不能有疤。 触手必得是嫩滑的,似豆腐块,似温玉一样。 所以起初和宋隽言行那事时,总叫他忍得辛苦。 怕力大了留痕迹,叫保姆她们瞧出来。 可忍耐久了,就跟压制的弹簧,待到彻底放开时,能叫人理智全都抛却。 最清楚的一次,那日宋隽言喝了酒,任凭她怎么哭,他都死死抵着她,从床上,到洗手池,最后在沙发。 疯狂得像野兽,像要把她拆了吞肚。 那次真的把宋满吓怕了,接连一周,不敢见他,不敢回家,在外头酒店足足住了一周,才养好了身上那些淤青。 宋满抿唇,“那你这几天去做什么了?” “老爷子醒了,冲喜的事被他知道了,他让我处理好和沈家的事。” 所以,真如他所言。 他娶不了沈知因。 宋满眼睫颤动,沉默。 宋隽言勾住她的发梢,一圈一圈的缠在手指上,“所以,我处理好了,你呢?” 宋满张了张口,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喉咙。 “家乐,你怎么在这儿,满儿哩?” 是阮文华。 宋满脸色煞白,不自觉往后退。 被宋隽言死死抓住,“等会儿灯亮了。” 宋满一窒,下意识闭紧嘴,大气都不敢出,一双眼死死盯着门上那扇透明小窗—— 砰砰的心跳,随着阮文华的出现,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华家乐:“满儿和小叔出去了。” 阮文华喉咙带着不满,“她不陪你,陪她小叔做咩!” 宋满似有所觉。 下一瞬,手机乍响,惊醒了楼道的感应灯。 突然的一明,过分夺目。 阮文华转头,蹙眉,推开门。 第72章 初见,端倪 “你在这儿做什么!” 阮文华冷声。 灯下,楼道空阔,宋满形单影只。 就在刚刚,灯亮的一刻,宋隽言利落上楼。 他进过部队,出来这几年每日都不曾落下过锻炼,所以动作还算敏捷。 刚刚,在阮文华开门进来一霎,宋隽言衣上最后一角飞速转过楼梯,消失不见。 华家乐从阮文华身后走出,“小叔呢?” 宋满咽了咽喉咙,“他去抽烟了。” “那你待这儿干什么?” 宋满沉默,垂在两侧的手指却紧紧拽着。 阮文华视线一扫而过,突然转身,往外走。 宋满忙跟上,“母亲,您去哪儿?” 阮文华:“我去打个电话,你陪家乐。” “我……” “听话。” 阮文华声音十分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叫宋满无端觉得恐惧。 宋满蜷了蜷手指,最终松开,注视着阮文华走远。 宋满心绪驳杂,转身。 华家乐还站在原地,面无表情,视线凿在她身上,似乎已经停留许久。 宋满血液瞬间凝固。 …… 私人医院有专门辟出的吸烟室。 但偶尔会有人嫌吸烟室小,会去楼道抽。 刚刚宋满闭口不言在楼道做什么,宋隽言又不在。 在那个时刻,阮文华脑子里突然多出了许多画面,都是从前未曾细究,此刻重新咀嚼,又觉得十分蹊跷的。 床上的药,两人刻意避开的视线,学校办公室红肿的唇……越想,阮文华脸越沉,脚步声更重。 第39章 直到——吸烟室门口。 阮文华沉了一口气,正欲推开门。 “嫂子?” 阮文华动作止住,转过头。 宋隽言站在身后一尺的距离,驼色的羊绒大衣,衬得他身长玉立,形容清隽。 阮文华蹙眉,走过去。 一尺的距离,足够闻见他身上隐隐的烟草味。 的确像是刚抽过一支。 阮文华似笑非笑,“满儿说你过来抽烟了。” 宋隽言拂了拂袖上的烟灰痕迹,解释:“中途来了个电话,上楼去接了。” 阮文华不着痕迹地睇了一眼,“什么电话,得避开满儿?” 宋隽言:“沈家的电话。” 阮文华脸色一变,“你还没断干净?” 宋隽言不置可否,“狗皮膏药想撕得费些力气不是。” 人非钢筋水泥铸就,血肉之间总得掺点情念吧。 宋隽言却冷漠到极致。 阮文华不觉齿冷,“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我看你更厉害,前几日还和那个沈知因你侬我侬,一副不订婚不死不休的架势,现在竟然就说他们是狗皮膏药了!” 宋隽言云淡风轻:“做不成一家人,口头上又何必留那些情分。” 阮文华讥讽:“你既然都清楚,那就快点断干净,不然到时候老爷子再迁怒你,就不止一个巴掌这么简单了。” 宋隽言哂然,“只是一个巴掌吗?” 阮文华语窒。 宋隽言掸了掸衣服上未见的尘灰,“当初华中是香饽饽,老爷子眼睛不眨的就扔给了大哥,如今成了烫手山芋,便丢给了我,把我手上的华新给了他。” 阮文华疾言厉色,“你拿华中来逼廉明首肯你和沈家的联姻,就应该要料到老爷子会这么待你。怪不得别人!” 宋隽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却道:“我还以为是给大哥擦屁股。” 阮文华更觉好笑,“华中如今这样,其中难道没有你的手笔?” 宋隽言静静看着她,目光寒凉,更兼有审视。 不过,阮文华都不在意,她压低了嗓子,“而且,是又如何,你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老爷子和廉明心善大度,与了你正当名分,护了你的脸面,你就得感恩戴德,回报他们!” “一天天拖累家里,和你那个贱货妈一个德性。” 她兀自嘟囔,抬头,迎向一双含了刀锋似的眸,身子不由一震。 从前不把他放在眼里,是因为他的出身,他区区主任的地位。 不管外头如何捧他顺他,都不过是看在了宋家份上罢了。 只要老爷子一句话,就能把他所有都收回。 但如今华中这一茬,他露出的爪牙,把宋廉明都刮了一片血肉下来,甚至老爷子责骂他时都不免夸他一句——手段漂亮! 再这么任之为之下去……阮文华攥紧手,突然有些后悔今儿来找他谈这么一番话,提醒他。 应该由着他和那个沈知因藕断丝,惹老爷子嫌弃,判他出家门才好! 阮文华沉下脸,看也不看宋隽言,转身往华家乐病房走。 …… 阮文华重回到病房。 华家乐靠在床上,宋满坐在一边椅上,皆是十分沉默。 听到动静,两人朝门口张望。 宋满唤了声:“母亲。” 华家乐叫了声:“伯母。找到小叔了吗” 阮文华这时才醒过神来,自己方才被宋隽言拐到沟里去了! “找到了,就在吸烟室呢。” 说这话时,阮文华刻意睃了宋满的神情。 宋满睫毛浓又长,垂下来,跟扇子一样,把什么情绪都遮掩住了。 阮文华没看出什么所以然,半嗔半怪道:“不过,满儿你也是,他叫你待那儿你就待那儿?傻不傻?” 宋满一顿,猜不出这到底是宋隽言同阮文华说的理由,还是阮文华在探虚实。 于是,闭嘴,不回应。 有些时候,人就是如此奇怪。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一旦觉察出异常,怎么看怎么都不对。 阮文华心底存了疑影儿,但碍于华家乐在一旁,只能作罢,转头冲华家乐慰问:“怎么了,瞧着恹恹的。” 华家乐笑:“才吃完饭,有些犯困。” 阮文华看向宋满。 宋满抿唇:“我怕闹着他。” 阮文华朝华家乐笑,“你瞧瞧满儿,多贴心,这么替你着想。” 华家乐说是,伸手勾住宋满垂下来的发。 指腹温热,碰触的一霎,宋满呼吸顿时屏住。 华家乐睇了一眼她,轻声解释:“头发落下来了。” 宋满连忙把发别在耳后,“谢谢。” 阮文华打趣:“满儿害羞呢。” 华家乐懒散地撑起嘴角。 阮文华又道:“她从前没谈过对象,异性接触得也少,这方面总是生疏,家乐你可是要多担待。” 华家乐‘嗯’了一声,却道:“我记得满儿和小叔年纪相差不大,忽略亲属关系的话,也算异性?” 第73章 警告,心碎 一字一句,敲击在宋满耳膜上。 阮文华嘴角堆砌的笑意此时也凝住了。 “满儿怕她那个小叔得很,平常见面大气都不敢出。真要摈弃亲属谈关系,与其说是异性,不如说老鼠和猫更恰当。” 阮文华转过头,笑眯眯的,“是不是?满儿?” 宋满点头,又解释:“小叔平常也忙,都不怎么相见。” 说完,宋满便后悔了。 在旁人看来,自己和宋隽言的确不曾多见。 但自己与华家乐为数不多的相见里,华家乐撞见自己和小叔纠缠一起,可不止一两次。 宋满不由想起刚刚在楼道口,华家乐那一瞬即逝的眼神,内心隐隐不安。 然而华家乐却似信了,点了点头,“满儿也对我说过,她挺怕小叔的。” 阮文华:“他那样的人,谁不怕他?” 宋满干笑,算附和这话。 “说什么?” 突然的一声,从门口传来。 众人抬头。 宋隽言推门进来。 宋满刚要张口,面前的阮文华倏然转来视线,在她脸上落了一落。 宋满呼吸一霎屏住,忘了叫人。 倒是华家乐先喊了一声:“小叔。” 宋隽言没应。 阮文华对此不甚欢喜,蹙眉道:“你个长辈还没有晚辈懂事!” 宋隽言拣了个位置坐,“不是宋家的人,叫我小叔,总有些奇怪。” 阮文华:“也就个把月的事罢了。” 宋满一怔,看向阮文华。 华家乐很讶然,“个把月?” 宋隽言也移过来视线。 阮文华看着华家乐,语气分外诚恳:“这事是我和你母亲私下里口头上达成的一致,但正式提出来,还得等你伤好了,两家人都有空,坐下来一起谈。” 华家乐坐在病床上,“伯母您要这么说的话,那我不得今儿出院?” 阮文华一顿,立时大笑起来,“好小子,就这么迫不及待?” 华家乐笑意坦荡,“我前些时候跟满儿告白了。” 阮文华:“真的?”她看向满儿,“你怎么不告诉我?” 宋满攥紧衣服:“我……” 华家乐抢过话,“满儿不好意思呢。” 阮文华:“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早跟我们说,也不至于叫我和你母亲私下里发愁!生怕点错鸳鸯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宋满坐于其中,脸上带着一些笑,眼睛却是死的。 倏然,她动了一动,悄然看向宋隽言。 他坐在一隅,脸上落着淡淡的太阳影,似浩浩荡荡的和平与寂灭。 后来不知道是怎么出的病房,坐上的车。 但当阮文华叫她时,已然到了老宅。 宋老爷子醒后,因还要留院再作观察,照顾他老人家一事便被宋廉明全权包揽。 此时老宅就只剩下阮文华和宋满。 宋满垂下眸,乖巧应:“母亲。” 阮文华:“你和华家的婚事,我会尽量提前。这期间,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别再出什么岔子!” 宋满:“知道了。” 阮文华转头,盯住她的脸,一字一顿,“你最好是真知道。” 宋满呼吸瞬间停住了。 此后几日,阮文华一如既往,和宋满交谈时也不见有异样。 可越是这样,越叫宋满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打电话找宋隽言商量。 接连几日,宋隽言的电话都占线,打给助理,都说是在忙。 宋满不得已,去到他单位。 她是宋隽言的侄女,大家都知道,没人拦她。 直到办公室门口,宋满刚要敲门,里头突然传来哭声。 是沈知因。 这几天,他不接自己电话,是都在陪她? 第40章 宋满呼吸一霎屏住,明知道这时不能偷听,可视线仍不受控制地看向门开的一线。 两人背对着,沈知因和他隔着一尺,哭声破碎,“隽言,我们相识快半年了……你舍得吗?” 宋隽言一言不发,手上烟蓄好长一截灰。 沈知因便哭得更汹涌了,“我舍不得。隽言,我那么爱你,没有谁能比我更爱你。” “我知道……” 他终于开口。 沈知因平生出几分勇气,扑上去,抱住他的腰身。 夹烟的那只手被他立时举远。 怕烫着她。 这一瞬间,宋满心脏像被什么揉住,在紧缩的压迫里,剧烈跳动,疼痛。 不知是为了他那句知道。 还是为他这下意识的保护。 沈知因:“不要退婚好不好。隽言。不要退。” “你别哭……” 男人的嗓音充满了无奈,又掺几分柔情。 从来没有任何时刻,能比现在,更让宋满想逃。 可她双腿灌了铅似,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任由痛苦烧红的铁丝勒紧心脏。 沈知因对他的爱到底有多少,有多真,宋满不知。 但至少比她要坦荡。 宋满想起医院时,父亲扇的那一巴掌。 自己只能忍着,看着。 沈知因却能为他冲锋陷阵,打抱不平。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相处这么久了,再多的假意也难免会动真心。 …… 宋满浑浑噩噩走出办公楼。 逢上提文件回来的陈默。 “满儿小姐?” 这时风来,车鸣声大,宋满没听到。 陈默蹙眉,转身进了办公楼。 办公室里,宋隽言站在窗边抽烟。 沈知因则坐在沙发上,一边抽噎,一边看宋隽言的背影。 陈默敲门:“沈小姐。” 沈知因瞟了他一眼,起身道:“隽言,您忙,我先走了。” 宋隽言点头。 沈知因依依不舍,“你一定要接我电话。不要不理我。” 宋隽言吸一口,吐出,浓白的烟雾溢散开。 沈知因哭:“隽言……” 宋隽言动作一停,像下了极大的决心,将烟狠狠碾在窗沿,“知道了,你别闹。老爷子才醒,受不了刺激。” 得了话,沈知因终于走了。 陈默把门关住。 宋隽言坐上椅子,长长呼出一口。 陈默见状,笑:“沈小姐,比您预想得要难缠。” 宋隽言却看向他手中的资料,“华中的资料就这么些?” 陈默双手呈上,“是的,费了好大劲才给的。看来的确昧了不少。” 宋隽言冷笑,“上梁不正下梁歪罢了。” 陈默心知他说的是谁。 但宋家的人,无论是谁,都轮不到他议论,于是转了话题。 “我刚刚在办公楼门口看见满儿小姐了。” 翻资料的手一顿。 宋隽言抬头,“什么时候?” 陈默:“就刚刚,您不知道?我以为她是……” 话还没说完,男人已然起身,拿了外套往外走。 第74章 决心,躲他 宋满回家。 阮文华正在客厅听曲儿。 “回来啦?” 宋满纵使这时再烦躁,不得不应一声:“嗯。” 阮文华:“去哪儿了?” “学校。社团有些事要处理。” 阮文华蹙眉,“都这个时候了,还管那些社团做什么,你现在最主要是和家乐培养感情。” 宋满还来不及说话,门口响起保姆的声音:“二公子,您回来了。” 宋满背脊一僵,眼眶渐渐泛潮,怕被看出,硬生生忍住了。 “母亲,我先回卧室去了。” 阮文华都来不及反应,宋满便匆匆上了楼。 宋隽言进来时,正好看到那抹背影进房,眉间微蹙。 阮文华全程旁观,慢慢坐直了身子。 “你怎么来了?” “回来拿东西。” 曲声渐渐小下去,又或是某种念头跳动得过于大声,相形见绌之下,不可抑制地叫阮文华忽略了。 阮文华呼吸都轻了,“什么东西?” 宋隽言瞥了她一眼,似乎是诧异她的语气过分平常。 他道:“一些私人物品。” 阮文华哦了一声,追问:“都搬出去那么久了,还有呐?” 宋隽言蹙眉,像是终于没了耐心,“这里到底也是我的家。” 说罢,自顾上了楼,在阮文华注视下,进了自己的房。 宋满靠着门,听到不远处关门的声音,松了口气。 半个小时后,阿姨来敲门,说用晚膳。 宋满以为宋隽言走了,开门的一霎,正碰到要下楼的宋隽言。 宋满下意识关门,被他一脚卡住。 “不吃饭了?” 宋满撇开脸,不理他。 他逼近,想往门里挤,宋满死死拦着。 两人僵持在门口。 宋隽言气息微沉,“你去找我了。” 不是反问,是肯定。 宋满脑子骤然闪过办公室的那个画面,鼻尖一酸,索性甩开门,往外走。 宋隽言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她痛呼一声。 他听到,解了几分力。 “找我什么事?” 宋满望了一眼楼下。 阮文华不在,保姆忙着布菜,没注意到他们这儿的动静。 可再这么下去,总会被发现。 宋满不得妥协,“不是什么重要事。我回答你了,麻烦松开。” 宋隽言想再说,阮文华从卫生间走出,‘嗙’的一声震响。 二人身子同时一怔。 宋满首先反应过来,甩开他,跑下楼。 宋隽言紧跟其后。 阮文华注视着二人,眯眼,“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宋满胡诌:“饿的。” “你小叔也饿的?” 宋满:“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 挟着气。 阮文华皱眉呵斥:“怎么跟我说话的?” 宋满一顿,反应过来,“母亲……我错了。” 又复以往柔软的模样。 阮文华冷脸落座。 宋满讨好似的,去厨房给她添饭,“母亲…….” 阮文华这才顺了一口气,“坐吧。” 宋满看了一眼坐在阮文华对面的宋隽言,默默拣了阮文华身旁的位置。 阮文华视线从位置移到宋隽言脸上。 他低头,吃着饭。 沉默中,只偶尔地听见碗筷单调的碰撞声。 阮文华注视着他,突然道:“你觉得家乐怎么样?” 视线里,那个人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夹了一块芦笋进碗。 宋满垂下眼睫:“他很好。” 阮文华撤回眸,盯住宋满:“怎么好了?” 宋满道:“他待人很好,举止绅士,家世也不错。” 阮文华:“所以,你满意母亲给你说的亲。” 宋满抿唇:“我是母亲的女儿,母亲自然会替我考虑最好的。” 食不言寝不语。 宋家的家规。 能让阮文华在饭桌开口的事。 绝不会只是驴粪蛋子表面光。 宋满清楚,规规矩矩回答完,撇头去看阮文华。 阮文华似乎很满意,嘴角轻轻扬着,“你满意就好。咱们没有血缘,但养你这么大,二十多年的情分是有的,总不会苦着你。” 宋满垂眸应是。 阮文华将身前的碗推远一些,“饭我不吃了,下午蜜饯吃多了,这时再吃怕不克化,你去厨房给我添一碗燕窝吧。” 宋满接过碗。 绕开餐桌的一霎,阮文华抚着鬓发,桌下的脚不经意一伸。 宋满不察,一个趔趄,栽下。 宋隽言眼疾手快,起身去扶。 宋满下意识躲开,抓住一边的椅子,稳住了身子。 “多谢小叔。” 宋隽言蹙紧眉,眼色沉沉,“小心点。” 阮文华旁观着这一切,嘴角渐渐捺了下来。 疑心才会生暗鬼。 从宋隽言进门到现在,如此刻意的疏离,两人之间肯定不对劲! 阮文华再没了好脸色,看向宋隽言,“你今天没事?” 宋隽言这时已经吃完饭,拭了嘴,“正好没事。” 阮文华强忍怒意,“没事就去找事!华中的事情处理完了?和沈家的关系断干净了?” 毫不掩饰的送客之意。 分明是要找自己谈话了。 大抵是之前就有预料,所以在真就发生后,宋满竟出奇的平静。 她抬头,恰好对上阮文华射来的冷眼。 镇定的模样,倒叫阮文华一怔。 自己.....难道想错了? 第41章 阮文华多了几分不确定。 宋隽言这时开口:“嫂子怎么突然动这么大的怒?” 阮文华转头看他,咬牙,“你觉得呢?” 宋隽言从容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蛔虫蛔虫。 她今天是跟蛔虫杠上了是吧! 阮文华气不打一处来。 “我是——” 阮文华戛然而止。 她没有证据。 这些都不过是自己的怀疑。 更何况还是这样的丑闻……于她于宋家都是灭顶之灾! 即便再是真的,都得是假的! 阮文华沉一口气,随口扯了个理由,“今天菜不合我胃口” 宋隽言道:“我倒觉得蛮好吃的。” 阮文华笑,讥讽,“都说一家人一个口味,你倒跟我们不一样。” 明明白白把他从宋家撇出去。 一道阴影落在宋隽言眉心。 阴仄的。 冷厉的。 宋隽言抽出帕子,面无表情净手。 保姆来收拾他的碗筷。 宋隽言吩咐道:“麻烦给我换一床被子。” 阮文华与宋满俱是一惊。 阮文华:“你今儿要在老宅睡?” 宋隽言问:“不行吗?” 阮文华想也没想,“不行。你在,不方便!明儿华家的人要来。” 宋满身子僵住。 宋隽言视线略过她,定在阮文华脸上,“说亲?” 阮文华点头。 宋隽言笑:“那我在有什么不方便的?正好可以替满儿掌掌眼。” 这是真把阮文华倒噎住了。 她想起刚刚宋满的反应,又看宋隽言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想了。 疑惑间,宋隽言已然上了楼。 半夜,宋满房间被人悄悄推开。 宋隽言走到床边,探手进被窝。 凉的。 宋隽言顿住,一把掀开被。 床上空荡荡,不见人影儿。 宋隽言眸子一眯。 这是决心要躲他了。 第75章 现在,不需要了 宋满是晚上十点到的宿舍。 陈雨准备考研,何斐斐夜猫子,苟茜正准备入睡。 所以寝室还开着灯。 看到宋满回来,三人俱是一愣。 苟茜从遮帘探出头,“我还以为你今儿回在家里睡呢。” 宋满是邺城本地人。 家近。 大学三年,虽然报了住宿,但还是经常住家里。 起初大家还会问留不留门,后来超过八点,都知道宋满今天不会回宿舍了。 宋满把包里的衣服塞进柜子,“和家里人吵架了。” 其实是躲宋隽言。 也顺便避一下明天华家人的提亲。 最好能拖上几日。 宋满垂眸,翻出睡衣,给自己穿上。 何斐斐深有同感,“我也经常和家里人吵架。” 何斐斐脾气炸,急性子,三两句不对付就能和人拉爆。 但宋满不是,平常听她和家里人说话都温声细语的,能吵到离家,绝对不是什么小事。 陈雨白了何斐斐一眼,“你可别把满儿跟你混为一谈,满儿这么乖。” 宋满套衣服的动作顿住。 所有人都说她乖。 可,能喜欢小叔子的人,真的乖吗? 人活在世,都如洋葱,一层一层包装自己罢了。 翌日。 宋满刚起床就接到阮文华的电话。 问她在哪儿? 宋满道:“在学校。” 阮文华顿时炸了,“你不知道今天华家要来?你故意的是不是。” 宋满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但还是挡不住阮文华的大嗓门。 寝室三人本来还在交流,听到,瞬间闭了嘴。 一时阒静无声。 宋满过意不去,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是学校临时通知的,今天有个比赛,我得…….” 她压低了喉咙。 阮文华声音扬得更高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比赛!还不给我快点滚回来!不然你信不信我退了你的学!” 退学是唬她的。 高门看重学历,即便日后不从事,摆着充个门面,谈起来也有荣光。 宋老爷子也不喜欢不学无术的。 但阮文华可以找借口让她休学。 反正都大三了,去不去无所谓,到时候跟领导沟通,把毕业证、学位证拿到手就行。 宋满自知躲不过,轻声说:“知道了,我马上回来。” 阮文华压了电话。 宋满听着忙音,把手机揣进了兜。 温度又降了许多,呵气都能看见白雾。 宋满看着,觉得自己也跟这些雾气一样,飘散的,没有根。 …… 宋满前脚刚回到老宅。 后脚华家人便到了。 阮文华热情迎上去,“怎么这么早来哩。” 华夫人笑,“赶来恰你们家饭呐。” 宋满唤了声,“伯母。” 视线移到一旁的华家乐。 他今儿穿了一套深灰色西装,身姿高挺,气质清峻皑然。 看到宋满,华家乐脸上的笑意极温和,“满儿。” 宋满强撑了笑容,回应,“家乐哥。” 华夫人对宋满最初印象不错,但后来晓得她没看上自家儿子,好感便降了许多,更遑论之后又出了那样的灾祸。 私下里,华夫人甚至还找了大师,悄摸算了八字。 怕宋满克夫。 好在八字不错。 家世匹配,自己儿子又的确喜欢。 华夫人便按捺住那些不满,此刻看到宋满,也露出长辈包容的笑意,“满儿还叫家乐哥呐。” 阮文华借着喝水的动作,悄悄瞪了一眼宋满。 宋满搓着手指,“家……乐。” 华家乐笑意更深了,却是冲华夫人道:“母亲,满儿害羞,您别逼她。” 华夫人笑,“好小子,媳妇都还没进门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宋满听得耳根子烧,一侧眸,宋隽言站在楼梯口,背着光,脸色森森,眼也沉。 她不由一噤。 华家乐顺着她目光看去,眯眼,“小叔。” 这下,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宋隽言走下楼梯,“华夫人。” 阮文华强撑着笑容,“你要出去?” 她想赶他走。 宋隽言不如她意,“不是说好来替满儿掌眼。” 掌眼。 意思是华家乐还有待观察? 华夫人笑容有些僵住。 阮文华连忙解释:“家乐好着呢!用不着你掌眼!” 宋隽言揣兜站着,不吭声。 阮文华下不来台面,瞪宋满。 这一瞪,更气。 宋满穿着白色毛衣,浅色牛仔裤,头皮也没梳,任它披散,乱糟糟的,没个正形! 华家看到难免不会觉得宋满心里不乐意这个亲。 阮文华咬牙:“满儿你说是不是。” 这话落。 宋隽言和华家乐皆是看过来。 一个眼神淡而轻,却藏着刀。 另一个笑意浅蒙,含着期待。 宋满头皮发麻,低头,含糊道:“该我被华家的长辈掌眼。” 华家乐救过她。 她没资格挑。 宋隽言眸色一黯,转身去倒水,指腹捏着杯身,力道大到泛白。 华夫人这时才展颜道:“你华伯父今儿有事,晚点会和你父亲一道回来,不过满儿你放心,你华伯父看到你,也会跟我一样,满意得很!” 阮文华笑开怀,招呼众人坐。 宋满和华家乐自然坐一块。 宋隽言这时一步迈过来,坐到她身旁,一拳之隔。 宋满身子一僵,悄然往华家乐那方向靠。 不察膝盖碰着华家乐的大腿。 华家乐转过头。 阳光蔓延在她脸上,细腻盈嫩,就像无数次他梦中的那副模样。 只是现实更恬静,不如梦中,癫狂,魅惑,引他堕落。 华家乐滚了滚喉咙,转头去倒了一杯水。 “喝水吗?” 嗓音微微的暗。 宋满没听出,点头说:“谢谢。” 随即伸手。 她靠近时,挟一股清甜的香味,华家乐呼吸无由一滞,愈发觉得难耐。 他递过去。 交接时,指尖触碰到她的。 微凉。 华家乐一瞬感觉自己从溺水中被解救了出来,下一刻,却仿佛跌入更深的渊薮。 华家乐收回手,不动声色的,将指尖放在唇边轻抿。 宋满接过水。 余光觉得有利刃刮过来。 是宋隽言在觑她。 宋满忍住没去看,默默低头喝水。 后续无非是聊些家常,订婚是重要事,阮文华是想等两家人到齐了再细说。 第42章 宋隽言大概是听得无聊,起身到院子抽烟去了。 宋满隔了五分钟后,才起身说自己去卫生间。 门一关,转身,便看到了宋隽言。 第76章 小叔,您对我有意见 宋满怔住,回过神,转身就要开门。 宋隽言手长,动作也比她快,胳膊一展,就把门压死了。 宋满蛰身。 他两臂撑在门上,将她围困,脚也把她禁锢住。 宋满躲不了,看向他身后洞开的窗,冷声嘲讽,“我还不知道小叔你会爬窗。” 宋隽言道:“以前没少爬。” 阮文华不喜欢宋满和宋隽言来往。 宋隽言尚在老宅时,便总是爬窗进宋满的卧室。 后来宋隽言搬出老宅,有了自己的公寓。 两人才终于不用这么偷偷摸摸。 宋满回忆过往,愈发觉得一阵欷歔悲凉。 她压下睫,轻声道:“现在不需要了。” 不需要爬窗。 也不需要你了。 宋隽言神情骤然沉得滴水,“气话。” “不是。” “是。” 他钳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视,“那天在单位的事我可以解释。” 宋满眼睫颤动。 那日的情形不可抑制地再次浮现于脑海。 沈知因的哭泣。 他嗓音里的无奈和包容。 …… 宋满觉察眼眶渐热,硬生生忍住了。 “已经过去了。” 她的嗓音空灵,不辨悲喜,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现在……外面坐着华家,说我的亲。” 宋隽言蹙眉,“你现在才大三。还早。” “不早了。”宋满哂然,“我们这样的人家,早点的,出生就定好了姻,晚点便都是大学订婚,一毕业就……” 他手上突然用力。 她吃痛,再说不下去话。 宋隽言道:“你说的是大部分人家,但也有例外。盛家的千金,如今三十了也没说亲。” 宋满:“你怎么不说她的那两个妹妹都结婚了。” 宋隽言凝住眉。 宋满继续道:“你是不是想说,还有俞家的千金?她和俞家签了对赌协议,要是无法圆满完成条款,仍是要回去接受联姻的,但我能吗?我不过一个养女,要不是我当时力争,或许现在读的专业都是母亲选的汉语言或者播音系……” 命这个东西,自出身便已注定,谁也无法转圜。 宋隽言突然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生气那天单位的事。你那时能力争,这时为什么不能?” 宋满有些徒劳感:“华家乐救了我。” 宋隽言眉头一蹙:“送钱,送礼,大不济叫宋廉明提携一下华严.....都可以报恩,你非要以身相许?大清都亡了多久了?” 说到这里,已经进入了死循环。 再辩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宋满快刀斩乱麻,“或者,小叔您想一点好的,我喜欢上华家乐了呢?” 他突然笑起来,带着几分轻蔑,“有我在,你能喜欢上他?” 这话太猖狂! 可宋隽言说出来,没人会戏谑。 他就是有这个资本。 宋隽言耐心尽失,语气不容商榷,“你尽快和华家乐说清楚,不然我不介意跟他说。” 宋满一惊:“你疯了!” 宋隽言凑近,信手将她鬓发挽在耳后 她撇开头。 无声抗拒。 他深长一叹,“我和沈知因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她当时说如果我退婚,便把咱俩的事抖出去,我不得不安抚她。” “我……” 宋满看向他,却是一顿。 他说得那样温和。 可眼底覆霜一样冷厉。 她突然醒悟过来,他如此疾言厉色绝非在意她,而是在这场关系里,他才有资格叫停。 宋满心杳杳下坠。 门被敲响。 李姨的喉咙传了进来,“满儿小姐,夫人不高兴了,催你快出去。” 没人回应,却听到窸窣的一阵动静。 李姨蹙眉,正欲将耳朵贴到门上,门倏地打开。 宋满脸庞微红,“昨儿和室友出去吃了炒年糕……” 李姨一哽,余光扫了一下宋满身后。 窗子开着,不知是要通风,还是便于进人……总之现在不便深想。 李姨往一壁退,让出路,“满儿小姐快过去吧。” 宋满点头。 刚到客厅,宋隽言这时也走了进来,目光直直盯着她,像一把刀,悬在她脖子上,一旦不顺着,能立马落下。 宋满头皮有些发麻。 阮文华视线扫过两人,分明胸口郁结,却不得不调起笑颜,“家乐,等会儿要麻烦你陪她去一下张裁缝那儿,她衣服都过季了,得换几件新的。” 说是这么说。 但张姨那儿,名气大,手艺好。 数不清的贵太太和千金找她定做。 寻常服饰根本忙不过来,久而久之,便只接出席重要场合的订单。 阮文华这是想让他们先把订婚的礼服定了。 宋满乱糟糟想着。 一旁宋隽言开口:“嫂子,您有和张姨预订吗?” 阮文华不以为然:“你对她有恩,你跟她说给你侄女插个队,她能不答应?” 宋隽言不说话。 阮文华凉凉瞥他一眼,“怎么?沈知因舍得让你开这个金口,到咱们满儿你就不乐意了?” 宋满抬头,和宋隽言四目相对,瞬间移开。 宋隽言长叹一气,“没有,我去和张姨说。” …… 半个小时后。 宋满循着记忆推开门。 仍是如初见,张姨坐在靠窗的位置,埋头踩缝纫机。 轧轧的声浪,让宋满有一种溯回之感。 只是那时是她陪着宋隽言和沈知因挑礼服。 而这次,是宋隽言陪她和华家乐定礼服。 宋满默然走进去。 地上铺着灰丝绒的大地毯,踩上去,隔着一层似的,漂浮极了。 张姨这次却拔冗起身,“我有一件衣服正好做完,你来试试。” 宋满有些疑惑,但仍是跟着张姨进了里屋。 留下宋隽言和华家乐二人。 华家乐从烟盒抖出一支,“小叔,抽吗?” 宋隽言接过,叼在嘴上,意思很明显。 华家乐识趣,掏出打火机。 砂轮滑动,伴着清脆的一声,火苗窜起。 宋隽言咬着烟,低头就火,没抬手拢。 华家乐眯眼,抬头。 火苗悠忽忽跳动。 两双瞳仁在光影里交锋。 点着一霎。 两相错开。 华家乐给自己点了一支,“小叔对我有意见?” 宋隽言吐出一口。 白雾弥漫。 宋隽言眼神却毫不遮掩的凛冽,“你觉得呢?” 华家乐笑,笑意不如以往,既凉又薄,“小叔有没有,我不介意,只要满儿喜欢我就好。” 气氛骤然凝固。 宋隽言盯住他,似笑非笑,“那你觉得,她喜欢你吗?” 华家乐笑意渗进眼里,“没关系,我和她时间还长。” 第77章 早该,清楚的 宋满和张姨去到里间。 这里似乎是用来存放布料的。 一匹匹摞满了整面墙,因叠得不太齐整,总让人有种推金山倒玉柱塌将下来的恐慌感。 张姨从一箱屉子里翻出一件用线缠裹好的油纸包。 “你试试。” 宋满这时才问出疑惑,“张姨,您知道我的尺寸?” 张姨扫了她一眼,“裁缝的眼睛就是尺。” 宋满仍是不解,“可上次沈知因来,您特地给她量了尺寸。” 张姨叹了一口气:“是他跟我说的你的尺寸。” 他。 宋隽言。 宋满噤住。 张姨仍旧说着,“上一次你来我这儿,沈小姐头一眼瞧见的那件衣服,还记得吗?” 宋满点头。 张姨道:“那件衣服,本就是他要我做了给你的。” 霎时间,宋满想起宋隽言的那些话。 “这衣服称你。” “不是拣她剩的。” 宋满心头像堵了一口,“可他那时明明要让你改。” “最后不也没改吗?” 宋满不说话了,低头搴包,迎着光,展开那件衣服。 是一件旗袍。 白色的,小飞袖。 风拂过,像一朵春日里招招摇摇的花儿。 宋满肉眼可见的欢喜。 张姨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也掺了点志得意满的神态,“好看吧。” 宋满点头。 张姨道:“所以我跟他说,你这么小的年纪,就该穿这样的。哪里适合穿那样的长裙子!” 宋满一顿,仿佛下楼梯时踩空了一级似的,心脏空悬得厉害。 第43章 “什么长裙子?” 张姨仍在欣赏自己的那件得意之作,丝毫没听出宋满喉咙里已经带了几分颤意。 “你不知道?就是九月份那件,他央了我做,我当时不乐意极了,还跟他说,你又不是修女,裹那么严实干嘛!” 宋满脸霎时白完了。 …… 宋满木着脸走出来。 宋隽言将烟揿灭。 华家乐先一步迎上去,“怎么样?衣服好看吗?” 宋满不由看向宋隽言。 后者正盯着她。 耳边骤然响起刚才的话,宋满喉咙哽住,飞速移开视线,“我有些累了,不想试了。” 华家乐刚要张口,她倏地握住他手,手指冰凉到可怕。 华家乐一霎握紧住了,“好,我带你走。” “满儿。” 肘弯被捉住。 宋满挣了一下,没挣得开。 宋隽言:“不喜欢那件衣服?” 宋满眼眶顷时酸胀,她哑声道:“不喜欢。” 宋隽言脸色沉下来,“哪里不喜欢?我叫张姨改。” “哪里都不喜欢!” 宋满咄咄逼人,像说衣服,又像在说人。 宋隽言面目阴郁,“你怎么了?” 怎么了…… 她多想问他到底想怎么! 那条裙子。 他早就备好了! 他早就知道沈茂衡会在桃源里对她做什么事! 可他冷眼旁观不止,甚至还要推波助澜! 他待她,和沈知因有什么不同? 本就模糊的视野,愈加模糊起来,宋满用力睁大眼,去挣手,“放开...” 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一般。 宋隽言蹙眉,手上更用力。 一旁华家乐扼住他的那只手,“小叔,满儿叫您放开。您为什么一定要强求她呢?” 语气温温和和,眼睛却结了层冰。 宋隽言发笑,“你确定于她而言,我是强求?” 本以为痛到如今这地步,已经无法再痛了。 可他轻轻这么一句。 仍是叫宋满觉得痛苦像万千针扎般,密不透风地席卷她。 她再也忍不住了,回身推他。 “就是强求!就是强求!你滚啊!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眼泪飞坠,渗透他胸前的布料,带着热度,灼烧心脏。 宋隽言蹙眉:“满儿。” 宋满却是转身,一捉华家乐,匆匆跑了出去。 她没去看宋隽言到底是什么神色。 只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了车上,一只手还牢牢抓住华家乐。 宋满烫着一般,瞬间甩开,“抱歉……” 华家乐眼神一黯,随即又笑,“没事。我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被人碰一下还得叫着‘你还我清白’。” ‘清白’那句,华家乐特意夹了嗓子,模仿起电视剧里的腔调。 宋满‘噗嗤’一声笑了,“你学得好奇怪。” 华家乐也跟着笑,“我要学得不奇怪,那些专门读演员专业的不得哭死。” 宋满深以为然,“倒也是。” 沉默顷刻,宋满轻声开口:“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华家乐点头,“有。” 宋满心脏一悬,“你问……” 华家乐:“等会儿去哪儿” 宋满一顿,看向他。 华家乐温温和和,眼下那一颗痣这时却勾人得很,“我不觉得你这时回家,伯母不会说你。” 其实她现在只想好好躺床上,被子蒙住头,任情绪吞噬,灰飞烟灭。 可华家乐说得对。 这时回去,阮文华即便不发作,等华家人走后,也必定会诘责。 可是…… 宋满犹疑,“我以为你会问……” “每个人都有秘密,满儿也有。”华家乐笑容谦润,“我不愿强求你,等你想说时再同我说就好。” 宋满不得不承认,华家的教养极好。 温润、谦逊、恪守礼节,同异性相处,妥帖周到,进退有度。 和这样的人相处,即便一眼不倾心,久而久之也会喜欢上的吧。 宋满沉默一霎,妥协一般,笑了,“随便去哪儿,你挑就行。” 二十分钟后。 车子停在商场门口,正是先前宋隽言带她去的那个。 宋满怔怔看着。 那日的情形拉洋片一样在脑海放映。 宋满眼眶渐渐潮润起来。 她抬手,擦干。 华家乐这时道:“这是才开的,你最近忙着照顾宋老爷子,可能不知道。” 宋满点头,沉默下车。 很快有专侍人员上来接华家乐的钥匙,替他泊车。 两人往商场里走。 一进去,便有一西装革履的男人迎上来,“先生,女士……” 男人后半句,在扫到宋满时,顿时卡住了。 男人正是上次接待宋隽言和她的。 时隔不过小半月。 宋满身边的人便又换了一个。 惊讶不过一瞬,经理又复笑貌,恭声欢迎他们,只是飘向宋满的目光难言鄙夷。 当她是捞的。 宋满清楚,却并不在意。她冲华家乐道:“走吧。” 来都来了,不如就好好逛逛。 同华家乐进到miumiu,刚挑起一件,一只手同时伸了过来。 宋满转头,愣住了—— 来人是沈知因。 第78章 喜欢,却没那个命拥有 “满儿?” 沈知因语气很惊讶,神情却谈不上,更有几分意味不明的..... 宋满神情淡下去,“沈小姐。” 一旁的华家乐也跟着叫了声。 沈知因挑了挑眉,“你们小情侣出来约会呐?” 宋满笑笑,松开手,“既然沈小姐喜欢这件,我便不夺人所好了。” 沈知因诧异她的不反驳。 又恼她明明私下里装模作样,又争又抢,面上却摆出这么一副大肚的白莲花模样。 恶心透了! 沈知因咬牙笑,“以前不知满儿和我的品味这么相投呢。” 宋满眉心一跳。 沈知因继续道:“满儿既然这么善解人意,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说着,转身,让侍员将衣服包装好。 她要了。 宋满面无表情转身,去另一侧挑衣服。 刚刚拿起一件,沈知因凑上来,笑眯眯的,“满儿,不得不说,咱们口味真的太合拍了!瞧,你挑的这件我也欢喜得很呢。” 华家乐蹙眉,“沈小姐。满儿已经让了你一件了。” 沈知因嗤声,“我和满儿说话,她都没说不可以,华公子,你着急插这个嘴做什么呢?” 说着,转头,看向宋满,“满儿,你说是不是?” 正这时,先前那个经理匆匆赶了过来,朝沈知因鞠躬,“不知沈小姐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沈知因指着宋满手上的那件,对经理说:“我喜欢这件。” 宋沈两家婚事取消,暂且只有两家内部人知晓。 对外,沈知因仍是宋隽言的未婚妻。 所以这些人巴结沈知因及沈家,争取能因此搭上宋隽言,宋家这条大船。 沈知因明明心知肚明,却心安理得接受这些。 宋满想起她那时在单位,同宋隽言所谓的真心,突然觉得也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罢了。 在现实利益前,真心能值碎银几两? 经理顺着沈知因的手指,落在宋满脸上,一怔。 宋满大致能猜出经理心里这时的想法。 无非正房和小三对峙。 一个占名分,一个占宠爱。 到底该站哪一方,不至于成池鱼。 经理很快做出决断,他朝一旁愣住的侍员使了一记眼色。 那侍员很快会意,走上前,朝宋满鞠了一躬,笑得十分谦和,“这位女士,miumiu这季出了不少新品,您不妨看看其它衣服?” 经理附和一句,“为表示我们商场歉意,女士您今日消费打八折,您看如何?” 华家乐不满:“我们先看到的,凭什么要让?” 宋满拉住他,“算了,我也不是很喜欢这件。” 沈知因冷笑,一把拽过那件衣服,上下打量起来,“这衣服真是好看,走线,材料,样式……怪不得满儿妹妹你喜欢,可是……有些东西不是你喜欢就能得到的。” 宋满抬眸,撞上女人的目光……戏谑、嫉恨,活要把她千刀万剐! 华家乐蹙眉,正要开口,被宋满轻轻一拽,往外走,“我们去其他店看吧。” 两个回合,拳头尽打在了棉花上,沈知因怄得几乎要吐血,声音不自觉尖锐起来,“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宋满真不愿和她起争执。 不管她对宋隽言有多少的真心,但她到底曾是宋隽言的未婚妻。 第44章 自己与宋隽言的关系,确确实实是伤害了她。 她没资格,也觉愧怍,所以一再避让。 可沈知因这样不依不饶,宋满真的烦了。 她回头,“我一向有自知之明,也希望沈小姐你也有,外人暂且不知那事,你这个当事人应该比谁都清楚。安分点,趁着男人尚且对你有些怜悯多讨一点好,不然,别怪我什么时候在老爷子耳边一个不察说漏了嘴,到时候你和你家鸡飞蛋打!” 沈知因一噤,很快沉脸笑了起来,“我想得果然没错,什么乖巧,性子绵软,都是你装的!不过,你凭什么威胁我?你不怕我把你们的事抖出去吗?” 她本以为又会看到宋满慌乱的神情。 可是。 并没有。 宋满平静得可怕,一双眸宛如一潭死水端端映着她。 “你可以试试。” “什……什么?” 沈知因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满走近,沈知因领子微微乱了几分,她抬手,后者目光警惕,退半步。 宋满动作顿住一霎,很快笑了,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量,轻轻道:“你看看,到时候宋家是会护着你呢,还是护着我?沈小姐。” 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 沈知因脸色又白又青。 宋满伸手,缓缓替她抻平了衣领,然后笑道:“那沈小姐慢慢逛。我们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一步一步走出沈知因的视线。 沈知因恨得跺脚,“这个宋满!” 一旁经理本不敢说话,听到这称呼,猛地一顿,问:“沈小姐,刚才那小姐,叫什么名字?她姓宋?” 说到末,嗓音都变调了。 沈知因凉凉瞥来一眼,“鸡猫子鬼叫什么!关你什么事?付账!” 宋满说得对。 这事抖出来,于宋满不过挨个责骂罢了。 于沈家于自己却是灭顶之灾。 与其闹大,不如以此作柄要挟宋隽言。 可是,被这样一个贱货踩在头上,实在是耻辱! 沈知因越想越气,狠狠将那件衣服甩在柜台。 …… 拐过转角,宋满蓦地一蹎。 华家乐迅速扶住她。 宋满指了指不远处的座位,“坐,坐一坐。” 华家乐这时才注意到她有些发白的脸色,失笑,“刚刚那么硬气呢,怎么转个头腿都软了。” 宋满:“再不硬气点,她会一直欺负下去,不如吓一吓她。” 说这话时,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那隐约一点的娇憨气。 格外生动。 华家乐心尖一动,不自觉点头,“你说得对。” 宋满歪头看他,“你是天津人吗?” 华家乐纳罕她突然这么问,却还是如实摇了摇头。 “怎么这么问?” 宋满道:“觉得你好会捧哏。” 话音落,有很明显的一刹寂静。 有什么东西在这寂静里滋生,茁壮,熬煎着她。 宋满正欲开口。 他却突然抬眼,直直看着她,说:“我只对你这样。满儿。” 第79章 紧张,剑拔弩张 宋满懵住,随即撇开视线,“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去选衣服吧。” 她这样顾左右而言他的拒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分明早该习惯,可华家乐仍是无法忽略那个瞬间,心脏骤然一跌的空悬感。 他垂下眸,轻轻‘嗯’了一声。 宋满最后挑了一件小香风,头发也盘好了,佩着珍珠的首饰,规规矩矩的千金范儿。 她甚少穿这样的衣服,快进老宅前,还抻着裙摆问华家乐,“怎么样?” 华家乐煞有介事地后退一步,“你转个圈,我看看?” 宋满听话照办。 她一向静定乖顺,人多时默默坐在一壁。 偶尔扫到一眼,自叫人觉得她美似静物。 这时她动起来,背后碧海蓝天,冻牛乳般白腻的玲珑脸蛋,突然就鲜辣生动了,几如梦里的场景。 华家乐眼神黯下来。 宋满不觉,歪头看他,“怎么样啊?” 华家乐哑着嗓子,“好看。” 又笑,“特别漂亮!” 宋满倒有些不自在了,脚尖浅浅戳着地,“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华家乐道:“哪里夸张了,你可是邺大的校花,自信点。” 宋满很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他们乱评的。” 微风款款,鬓发落下,她拿小拇指勾了一下,没勾住,却勾在了华家乐的心坎,怦然一下的掣动。 他滚了滚喉咙,走近。 目光带着侵略性。 宋满一时怔在原地,任他气息一点点掠尽自己的空气。 华家乐俯下身,“我帮你。” 指腹温热,轻轻一点,划到耳畔。 宋满觉得有些痒,伸手覆盖他刚刚掠过的地方。 “啊.....谢谢……” 一边说,一边抬头,就这么看到了华家乐身后的宋隽言。 他伫在树下,枝影纵横在脸上,悒郁得可怕。 华家乐顺着她视线回身望,眼神骤暗,“小叔。” 宋隽言视线掠过他,直直落在宋满身上。 冷冽。 阴沉。 如静默深渊。 “这就是你喜欢的衣服?” 宋满一噤,抓紧衣服。 华家乐挡在她身前,“一件衣服罢了,小叔何必追着满儿责骂呢?” 宋隽言置若罔闻,盯着宋满,“张姨都跟我说了。” 宋满心尖一颤,不由看向他,触及视线一霎,又迅速移开。 分外躲避他的模样。 宋隽言眸子骤缩。 院子里,眼尖的保姆瞧见他们,喊了一嗓子,“满儿小姐,你们回来啦?” 宋满连忙应:“刚回来。母亲他们呢?” 保姆:“在屋里呢!华先生也来了!” 宋满和华家乐对视一眼,自觉不能再在这儿耽搁了,疾步往里走。 错身一刹,她听到他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轻而淡的嗓音,几欲是在做梦一般。 可她又知道不是。 因为那一瞬间,剧烈紧缩、跳动的心脏,痛得简直让她难以忽略。 ..... 来到玄关,宋满穿的靴子,不好脱,索性坐在凳上,一点一点解鞋带。 华家乐脱好鞋,见状,单膝跪下替她解另一只。 宋满惊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华家乐道:“没事。” 一道阴影覆过来。 宋满抬头,撞上宋隽言黑沉如墨的眼眸,呼吸骤停,随即低下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宋隽言收回视线,抬脚往里走。 宋满和华家乐进屋,佣人正进进出出,忙碌着伺候才回来的宋廉明及华严。 宋满走上去,冲华严叫了一声,“华伯父。” 华严和宋廉明一般大年纪,鬓边花白,一双眼却很有神,被盯着时,会让人有一种无所遁形的赤裸感。 宋满搓起手指,本要做出一副局促模样,显一显小家子气。 一旁阮文华瞧见,蹙眉,下一瞬,推她,“给华伯父倒茶。” 眼底的警告几乎要溢出来。 宋满按捺住驳杂的情绪,应声照做。 她平常在家,偶尔会服侍阮文华。 所以一套动作下来,行云如流水,瞧着乖巧又静定。 华严眼底浮出一丝真心的笑意,“廉明,你这女儿教养得好。” 宋廉明笑,“也不看是谁的女儿。” 众人齐笑。 氛围十分和谐。 宋满置于其中,宛如架在火上烤,难忍的焦灼。 终于,阮文华说到正题上。 宋满心一紧,手不自觉攥紧。 华家乐见状,向她凑近了点,“紧张?” 与其说紧张,不如说抗拒。 宋满眼睫微垂,摇了摇头。 华夫人这时道:“今儿下午我和宋夫人讨论了一番,下月初二适宜订婚。” 宋廉明蹙眉,“这么赶?” 阮文华呛声,“哪儿赶了?还有大半月的光景,别说赶订婚,赶嫁娶都来得及。怎么?不中意家乐哩?” 抛开公事大事,家事小事都是阮文华一手操办,宋廉明很少过问,也很少反对。 只是这次…… 宋廉明抚着膝头,迟迟开口:“家乐,我自然很满意……” 华严一语道破,“女儿结婚,父亲落泪,廉明这是舍不得满儿。” 宋廉明拍了一下华严的肩,意思不言而喻。 阮文华脸上笑容淡了一些,但还维持着该有体面,“先把婚先订了,俩小年轻名正言顺地培养感情,多好。” 宋廉明不吭声。 阮文华没辙了,转头看向宋满,“满儿,你觉得呢?” “我……” 第45章 宋满刚张口,一旁沉寂的宋隽言突然道:“我觉得为时尚早。” 众人望过去。 阮文华恼怒,“你插什么嘴。” 宋隽言语气平淡:“我是满儿的小叔,没资格发表评论吗?” 阮文华被他回了个倒噎气。 屋里亮着灯,明晃晃落在宋廉明眼里,他皱着,一字一顿,“我都还没说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先置喙?” 宋隽言剌剌坐在沙发上,散漫间又有几分狷狂,“大哥舍不得满儿,我也舍不得。” 宋满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华家乐这时道:“看来小叔,对我不甚满意。” 宋隽言目光在华家乐身上轻轻一落,“我该对你满意吗?” 宋廉明拍桌而起,“宋隽言!” 华夫人本来心里是存了气,但这时宋隽言都有要打人的趋势,再有怨也消了,也是起身当和事佬,“算了算了,隽言做小叔的,舍不得满儿也是正常。” 宋廉明:“不是这个问题……你凭什么不满意家乐?” 后面那句是冲宋隽言说的。 第80章 故事,走到尽头,他们结束 宋隽言如实道:“是他自己说的,我满不满意,他不介意。” 华严一怔,看向华家乐,“你这么跟宋二公子说的?” 华家乐不得不起身,“是。” 华严拧眉,“那确实是家乐失礼了。还不快跟宋二公子道歉。” 阮文华却听得心惊胆战。 华家乐是怎样的孩子,阮文华是看在眼里的。 能对宋隽言这么说话…… 阮文华连忙和稀泥,“家乐说的也是实话。” 华严却不干了,“我知道你欢喜家乐,帮他说话,但一码归一码,我们家乐出言不逊,冲撞了你们二公子,就该道歉。” 什么你们,我们。 阮文华听得眼皮直跳,她瞪向宋满,想让宋满帮腔。 宋满却埋着头,作没看见!没听到! 华家乐这时开口:“宋伯母,多谢。但母亲说得没错,的确是我的问题。” 说着,转过身,朝宋隽言深深鞠一躬,“小叔。我跟你道歉。” 宋隽言掀起眼皮,“现在来说不觉得太晚了?” 十足的下马威。 这下别说华夫人,华严脸色也难看极了。 宋满纵观所有人神情,知道再缩着当乌龟是不可能的了。终是起身:“小叔,我替家乐向您道歉。” 华家乐目光一动,“满儿。” 宋隽言缓缓坐直身子,“你替他?你用什么身份替他?” 他目光很沉,很深,盯着她,一错不错,似在研判她言辞里的真假。 她别过视线,“未婚妻。” 宋隽言嘴角渗出一丝笑,“确定了?” 她张口。 他突然厉喝:“看着我说!” 她不由一哆嗦,抬头看他。 他穿着西服套装,和华家乐一致的浅灰色。 分明华家乐穿上已经无可挑剔。 可比之他,却逊色太多。 冷倨清贵之余,更有一番野性的欲。 而正是这样带着私心的偏颇定论,恰恰让宋满更清楚地看见,那早已被自己既定的绝望事实。 痛苦的情绪汹涌上来,几欲埋过脖颈,宋满张口,第一次没发出声,第二次才艰难地挤出一句,“确定了。” 宋隽言眼底骤然卷起滔天怒火。 渐渐平息……归为死寂。 最终,宋隽言撤回眸,冲华家乐哂笑一声。 “本来是要让人知道宋家女不是那么好娶的,没想,我这侄女这么迫不及待想嫁给你……是我自讨没趣了。” 他一边自顾自解释,一边整饬着衣服,起身道:“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待这儿扫你们的兴了。” 他摔门而出。 ‘砰’的一声震响。 像一只硕大无朋的箱子,啪地合上盖儿,将她的那些爱恨,全关在里面。 她和他的故事终于走到结局了。 …… 订婚日期最终定在了下月初二。 但因宋隽言的这一番搅和,众人没了聚一起的兴致。 匆匆吃过饭,便打道回府。 宋满尽地主之谊,将华家乐送到门口。 华家乐让她快回去,“外面风大,仔细别吹得头疼。” 华夫人虽然存了点气,这时却也忍不住揶揄,“这么疼媳妇呐,娶进门可怎么得了,倒是你怕是要忘了你这个娘诶。” 宋满有些局促:“华夫人您说笑了。” 华严道:“你华伯母跟你开玩笑呢,快回去吧。” 宋满应声,往里走。 车子启动,后视镜里的人影渐渐缩成一点。 华夫人这时才开口:“你和那个宋隽言怎么回事?” 霓虹灯急退,在车窗拖曳出灰色的痕迹。 华家乐抿唇,“他和满儿感情好。” 华夫人诧异:“是吗?我怎么听宋夫人说他们俩感情一般啊?” 华家乐不吭声,一张脸映在玻璃上,有几分晦涩。 华严从后视镜瞥了一眼,随即道:“感情好也罢,感情不好也罢,他刺你,你都受着,别跟他起冲突。” 华夫人不乐意,“你还怕他?” 华严道:“他是宋家的二公子,跟他作对,就是跟宋家作对。再则,你以为,真是他不满家乐吗?” “你的意思是……”华夫人声音有些颤,又兼几分恼火,“那他们干嘛要联这个姻,咱们家乐难不成还找不到好的姑娘了” “好姑娘多得是,宋家的姑娘就一个。” 华夫人不说话了。 华严又道:“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宋家觉得被冒犯,这样即便日后退婚……” “为什么会退婚!” 华家乐急道。 华夫人一滞,目光鲜异地打量起华家乐,“你这小子,急什么急,订婚,总有可能会退婚。你父亲只是说可能罢了。” 华家乐斩钉截铁:“没有可能!我喜欢满儿,我只会娶她。” “她这么好?”华严转头。 华家乐低着头,轻‘嗯’了一声。 华严笑,带几分不屑一顾,“喜欢她什么?漂亮?乖巧?还是因为没得到?” 华家乐怔住,抬头,“父亲。” 华严正要开口,却是皱眉揉起自己的后颈。 华夫人见状道:“又疼了?” 华严‘嗯’了一声,“看来还是不能断治疗。” 华夫人白了他一眼,“早跟你说了,不能断不能断,是你自个儿好了伤疤忘了疼,懒得去……上次张医生还打电话来跟我说呢,问你为什么这么久没去……” 华严笑,“你管我管那么严?怎么不管管你这小儿子。” 华夫人一噤。 华严看向华家乐,“你母亲惯着你,我平常忙,也少有时间和你说这些,但如今和宋家的亲事既然已经提上了日程,你就把你那些屁烂事收拾好!别闹到人家姑娘眼皮子底下,叫人看笑话。” 顿了一顿,又道:“至少在你和她婚事板上钉钉之前。知道吗?” 华夫人连忙道:“收好啦收好啦,你没瞧见家乐这阵子,那些朋友叫他出去都没出吗?可乖啦。” 华严瞥一眼华夫人,“慈母多败儿。” 华严看向窝着不吭声的华家乐,蹙眉,“听到了吗?” 华家乐这时才从鼻子泄出一声,“知道了。” ……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 定在秋末的轮滑比赛,也只剩一天的光景。 阮文华本不愿宋满回校。 下月就要订婚了,时间紧,任务重,可得加快手脚打点订婚要用的东西。 但宋老爷子这些天恢复得不错,已经出院,请了人专门在老宅照看。 宋满便钻空子,在宋老爷子那儿说了一嘴。 宋老爷子同意了。 阮文华没法,只能放了她,却还是再三督告她,仅这两天,两天完了,和辅导员请假,直到订婚结束都不许去学校。 宋满应好,转身上楼却打包好了至少一周穿的衣服量。 可惜临出门,被张姨叫住了。 第81章 他们,是共生关系 张姨一边将她那包收回去,一边语重心长:“满儿小姐,您就别再和夫人唱反调了,这些天,夫人已经对您很有怨言了。” 宋满:“可是,大三课程多,我只是想在学校多待几天,补一下这段时间落下的课。” 张姨不以为然,“学那个有什么用呢?夫人真能放满儿小姐您去工地风吹日晒,又或者在设计院熬夜画图纸?” 宋满绞着手指头,不言声儿。 张姨又道:“这包我就给满儿小姐您收着了,您快去学校吧。” 宋满自知拗不过去了,深吸一口气,“那麻烦张姨了。” “不麻烦。” 张姨笑,目送着宋满走远,才转身进到卧室。 第46章 甫一进去,便有一保姆凑上来,“张姐……” 张姨一眼都没施舍给她,“你做得不错。等会儿我跟李叔说下月涨你工钱。” 保姆连声应诺,视线瞥到张姨正拾掇的包上,忍不住道:“不过,我多一句嘴,满儿小姐都说亲了,日后必是要享福的,怎么还要学这劳什子的建筑……惹夫人生气呢。” 张姨动作一停,轻悠悠开口:“人呐。就是这样,安于现状又总是不满现状。还是舒服日子过久了,忘了当年是谁赐的恩典。” …… 宋满到学校,直接去了轮滑社。 张嘉邺看到她,挥手示意。 “你一天天忙什么国家大事呢!感觉几辈子都没见你了!” 宋满用开玩笑的语气,回道:“去结婚了。” “啊?” 张嘉邺瞪大了眼,随即捂住她的嘴,四下里张望,“你可别乱说——” “要是让他们知道你是已婚妇女了,我还怎么招社员啊!” 张嘉邺痛心疾首。 她就知道在他嘴里听不出什么好赖话。 宋满拍开他的手,“臭。” 张嘉邺红脸:“哪里臭啦!我才洗了手的!等下我要牵crush的手!我还特地喷了香水的!” 宋满面无表情:“香臭香臭的。” “你胡说!”张嘉邺跳脚。 社员安以晴凑上来,“还是满儿你能治咱们社长,你不晓得,这几天你不在,咱们社长跟开屏的孔雀一样!” 张嘉邺:“讨厌!我哪有!” 安以晴很捧场地抖了一下鸡皮疙瘩。 宋满压着的情绪也高涨几分,“我轮滑鞋放哪儿呢?我也去滑一圈。” “就在老位置。”张嘉邺踩着轮滑鞋,蹬出去老远,还挥了挥手,“快点穿好,我们一起滑。” 宋满应了声,正要转身走,有个女社员红着脸跑过来,悄声问安以晴,“副社长,你有没有那个啊……” 安以晴瞬间懂了,“有,你等着,我拿给你。” 丝毫没注意到在听到这句话时,身子猛然僵住的宋满。 张嘉邺滑了一圈,正撞上往外疾走的宋满,他叫了一声,“你不滑了吗?” 宋满摇头,“临时有事!” 脸色苍白得过分。 张嘉邺细心,注意到了,滑到面前,“出什么事了?” 宋满摇头,说没事,可额前碎发都透露着仓皇的意味。 张嘉邺蹙眉,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神情认真而郑重,“真没事?” 见她仍是摇头,张嘉邺也不追问,只说:“真有事,打电话。” 宋满点头,转身往外走。 张嘉邺突然道:“宋满!” 宋满回头。 张嘉邺站在原地,“什么事都别硬撑,我们是朋友!朋友!懂吗?” 宋满心底涌上一股暖意,她摇了摇手,示意知道。 宋满来到校外,先去便利店买了口罩,全副武装后,再蛰身去了药房。 买了一大堆感冒药,然后附带了一支那东西。 结账时,宋满特意没看贩药员的神情,付完钱,便提着口袋往宿舍里冲。 宿舍里只有苟茜一人,她正对着镜子扒粉刺。 ‘嗙’门骤然打开。 苟茜吃了一吓,“满儿?你怎么来……” 话还没说完,宋满神情严峻地进了卫生间。 苟茜一愣,慢慢拧紧眉。 她刚刚似乎看见……宋满提着一盒药进的厕所。 …… 宋满庆幸今早出来的匆忙,并没吃任何食物,因此不必担心影响检测结果。 等待结果出来,需要两分钟。 宋满从未觉得两分钟竟这么漫长。 漫长到她能回忆完过往。 也因此,宋满骤然发现,自己的人生实在太寡淡,近乎一片灰白。宋隽言则是这些灰白里唯一亮色。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是初中。 那时她对外已是宋家养女,宋廉明的独女。 这层身份带来的便利自不用说。 即便是校长跟她交流,嗓音都要刻意放轻。 弊端却也很大。 初中到底不是成年人的名利场,里面学子大多都自持清高,不愿被世俗尘埃沾染,所以待宋满小心之余,更多是疏远。 非必要事情,绝不和宋满同行,也不会跟她搭话。 这让那时的宋满自觉是被抛弃在汪洋的一叶扁舟。 孤单、伶仃。 但少年嘛,纵然偶尔敏感自怜一下,更多则是哽着一口气‘管他们的’,‘不玩就不玩’,‘是我自己一个人孤立了他们’! 豪言万丈最终败于现实。 很小的一件事。 体育课,老师要求搭组完成比赛。 班上所有同学都有自己的朋友一起,只有宋满落单。 当时的心情。 不啻被揭了皮肉,被曝于烈日下难堪的痛楚。 难堪到……她宁愿回孤儿院,做院长妈妈其中之一温姓孩子。 她再也不想当什么宋廉明的女儿了。 可她也比任何人明白,这样的念头,说出去,只会叫人觉得矫情。 就是那时,她碰到了宋隽言。 高三,临近毕业的学子,不在班级上自习,却对着漆黑的巷口发呆。 宋满本意是想绕开,然而脚尖刚刚迈出一步,她听到少年感叹似的一声,“真不想在宋家待了啊。” 她昏聩阴沉的世界,积压的云层,仿佛因他的这句,变得清透,可以顺畅呼吸了。 宋满简直难以忽略心口的鼓噪。 若说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他们其实是同类人的话…… 再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清楚了。 至此以后,他在她生命中,亲情,友情,然后爱情,错综交织…… 她不清楚他是否一如她一般,这么认为她的存在。 可在她这里,他已经几如骨血,与她一体共生。 太复杂,太深刻。 以至于要刨除,必要自损八百,挖出血淋淋的肉和心。 宋满垂下头。 看向手指捏住的那一支。 清晰、分明的两道杠。 身体比大脑更迅速作出反应。 耳畔尖锐的爆鸣之后,她方觉大脑空白。 然而,最终,她只是麻木的起身,平静的抽出纸,将这个东西缠裹住,扔进垃圾桶。 …… 第82章 争执,天崩地裂 华中比宋隽言想象中的更为棘手。 缺项漏项、虚高的报价…… 都让一幢幢看起巍峨的建筑,实则摇摇欲坠。 加之负责人变动,甲方纷纷撤资。 就连平常过分冷静的陈默也因此蹙了眉头。 宋隽言对此却无任何表示。 一边将那些虚头巴脑的供应商,杀得片甲不留。 一边联络新的投资方,疯狂参加各种酒会。 像受了什么刺激。 方成对此头痛无比,毕竟那么多酒,宋隽言喝不过来,都是进了他的肚儿。 到最后,宋隽言还好好的,雷打不动的九点准时上班,方成却喝得进了医院。 宋隽言给他休了病假。 陈默深怕成为下一个池鱼,连忙把从方成那儿听到信儿报给宋隽言听。 “满儿小姐去妇科了。” 宋隽言翻文件的手,终于在此刻停住了。 陈默深吐一口气。 他知道他赌对了。 …… 被验孕棒确诊之后,宋满隔日又去了一趟医院。 依然是全副武装。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准备好了。 可是,当坐进诊疗室,被对面医生询问:‘宋满?21岁’时,她不由的心脏一紧,有一种无所遁形的羞愧感。 她点头。 医生翻看她的资料,早孕那一栏被标了个问号,随即便开单子,叫她去抽血。 宋满拿着单子去交完检查费,正要去窗口抽血,手上被人一捉。 她抬头。 心脏骤然停住。 是宋隽言。 “小叔……” 男人不容分说,将她拽进楼道。 ‘嗙’的一声,门关了。 宋满被震得身子一抖,“你干什么?” 宋隽言视线从检查单上一掠而过。 宋满恍惚被烫着,瞬间揉皱了单子。 “躲什么?”男人嗓音淡得跟水一般,显得那几分不屑尤为明显。 宋满挣了挣手,“放开。” “做什么去?” “不要你管。” 男人哂了一声,不置可否,但手上的动作已然说明了一切。 宋满不得已妥协,“我去做检查。” “什么检查?” 宋满拧眉,不耐烦道:“你问我,那你呢?来这里做什么!” 宋隽言自是听出她言辞中掩藏的忐忑,一笑,“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第47章 宋满讶然,“是沈小姐……” 她住了嘴。 因为她陡然意识到,这是男人设的思维陷阱。 她傻愣愣地跳了进去。 宋满抿唇,无声去挣手。 宋隽言道:“我放开之后,你准备怎么办?” 平静到极致的语气。 像是在问今晚吃什么一般。 像是,她于他来说,无甚轻重。 宋满呛他,“不关你的事!” 宋隽言‘哦’了声,“所以是华家乐的。” 宋满喉咙一梗,瞪向他。 眼神里有幽怨,也有委屈。 宋隽言眼神更冷了,“我说错了吗?你是他的未婚妻。你们相处这么久了,发生关系,不是很正常吗?” 一字一句,像带了倒刺的软鞭。 甩过来,又痛又辣。 宋满眼圈骤然红了。 “哭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她咬住唇,不吭声。 呜咽却像针,扎在男人心上,一刺一刺的。 宋隽言呼吸急促起来,“我把你胃口养得这么大,这段时间,我没喂你,你忍不住找他,合情合理!跟我说说,他怎么样?厉害吗?比起我呢?” 宋满心口胀痛,难以呼吸,刚要张口,他骤然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直视自己。 “想清楚再说!” 眼泪瞬间涌出,这些时日一直被刻意压制的情绪也如山崩溃败,她终于哭出声,“一边对沈知因柔情似水,一边又利用我,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 她推开他,“我的事,我自己来解决。不要你管。” 她转身,要去揿门把。 清苦的香味迫近,她呼吸一停,他手臂伸过来,按住了她的动作。 头顶悬着他急沉的呼吸。 滚烫,炙烈。 包裹住她。 “那你呢?我找你那么多次!想解释那么次!你听也不听,就自作主张和华家订亲!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怪我说这些话?” 宋满低头,哭泣不止。 “说话!” 他厉喝。 她猛地一颤。 她其实很高,可是过分清瘦。 以至猛一看见,只叫宋隽言觉得有一种琉璃易碎之感。 此刻背对着,突出的凉白颈骨,更叫人生出几分怜意。 他欲张口。 她突然躬身下去,呻吟,嗓音破碎而凄惶。 他心脏像被什么捏了一把。 “你怎么了?” “痛.....” 宋隽言这时才看到她的脸已经惨白到极点了。 懊恼、仓皇……繁多情绪涌上,占据整个大脑,他一把抱起女人,踢开门。 ‘嗙’! 巨大的声响,把所有人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导诊台护士见势不对,匆匆迎上来。 宋隽言:“她肚子不舒服。” 又加了一句,“早孕。” 护士听后,迅速推过来一张病床,让宋隽言将她放下。 颈窝挨上枕头一霎,宋满终于有力气,睁开眼去看他。 他衣服皱乱,神色也慌。 这样的宋隽言,她从来都没看到过。 是为她吗? 宋满颤声:“桃源里……” 他立马接过话,“桃源里那次我的确事先知晓,但我也确保你绝对不会受屈辱。” 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 她呜咽,“骗人。” “没骗你。” 他嗓音温润,跟着护士一起推着移动病床疾走,丝毫体面都不顾了。 宋满不争辩,只问:“这个你要怎么办呢?” 她没明说。 他却懂了。 宋满看到他张口,白炽灯一道道从眼前呼啸而过,却似隔了什么,越来越模糊,到最后连声音也飘了起来。 就像旧时候的电视,‘呲’的一下,变成了雪花。 什么都看不见了。 推进急诊的一霎,宋满骤然的闭眼,看得宋隽言心脏一空,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席卷他。 后知后觉,冬季生日一过,她才不过22岁。 这样年轻、美好的年纪。 却总是哭。 在车里哭,家里哭…… 在桃源里,她也哭。 她说:“我所有的一切遭遇、苦难,无论是不是你有意,但都跟你有关。” 他气极了,一时没辩驳。 也幸好,没辩驳。 因为,在此刻,他突然意识到,好像的确如此。 …… 第83章 你的,回答是什么呢? 宋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外面不知何时下的雨。 暴烈异常,透过明窗,黑压压的,连近处的枝影都只有浅浅的灰色。 她呆呆看着。 “满儿小姐,您醒了?您觉得怎么样?” 她转过头,映入陈默的脸。 他脸上带着笑,亲和之余,亦有几分怜悯的包容。 宋满听见脑海“铮”的一声,像是琴弦崩断。 霎时间。 那些被短暂遗忘的片段 争执、哭泣、疼痛…… 如巨浪袭来。 她一霎白了脸,捂着肚子道:“我……” 陈默一时沉寂下来,再开口已带了点小心翼翼,“手术很顺利,医生说满儿小姐年轻,静养个把周就能……” 还没说完。 就见她眼角一霎滑下泪。 抛沙似的。 陈默连忙去抽纸,“满儿小姐,您别哭,您现在在坐小月子哭不得!要叫主任看见了又得骂我了。” 宋满一顿,这时才恍惚想起什么。 僵僵转过头。 看向四周。 空荡荡。 连个影儿都没有。 他不在。 陈默觉察出她的沉宛,主动说道:“主任有事,估计得晚点过来。” 宋满却是问:“我睡了有多久?” 陈默:“不久,两三个小时。” 只是两三个小时。 他都没耐心等吗? 她无由想起昏倒前,他的解释,他愤怒的、慌乱的样子…… 仿佛都只是她荒诞的一场梦。 梦里她被抛得有多高。 醒来就跌得有多粉身碎骨。 宋满攥紧被子,喉咙火烧一样的灼痛。 “满儿小姐,您要喝水吗?”陈默开口。 见她无声点头,陈默立时去倒。 宋满接过水杯,“谢谢。” 她声线分明平淡。 陈默却无端听出一股潮湿。 让他觉得比刚刚哭时更难受了。 陈默微有不忍,但自觉毫无立场安慰。 感情这事一向冷暖自知,而无论旁观者清。 他翻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满儿小姐您饿吗?” 宋满摇头,却因他这举动,骤然想到什么,支起身,上下翻找。 陈默见状问:“满儿小姐,您找什么?” 宋满:“我找不见我手机了,你看见我手机了吗?我睡了这么久,不知道母亲有没有给我打电话……” 她自顾自说着,没觉察身后的陈默身子猛地一僵。 “您手机在手术的时候就被主任拿走了。” 宋满怔住,转过头,“他凭什么拿我的手机?” 陈默却是蛰身去端菜,“满儿小姐,您先吃饭吧……” 宋满:“你回答我的问题。” 陈默一顿,将菜放在桌上,“他说满儿小姐您才做了手术,需要静养……” “静养就要把我手机收走?这是什么理由?” 宋满觉得荒唐,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陈默:“满儿小姐您要去哪儿?” 宋满道:“我要出去。” 一只手横在了面前。 宋满动作一停,纳罕看向陈默,“陈助理,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默神情很是抱歉,“主任说了,满儿小姐您目前需要静养,最好卧床休息……” 宋满目光亮得像一把钢刀,“未经我允许,私拿我的手机,还不让我出去。陈助理,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陈默当然知道。 可他敢老虎头上拔毛吗? 宋满也深知他的难处,深吸一口气,“那你把你手机给我。” 陈默犹豫了瞬,叹声道:“满儿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了,收您的手机自有主任他的用意。” 宋满凝眉,“他有什么用意?” “总之……也是为满儿小姐您好。” 多少伤害都是打着‘为你好’的口号。 宋家是。 阮文华是。 他也是…… 宋满既觉可笑,又觉可悲,更觉愤怒。 她一直以为他和他们是不同的。 实则都一样。 把她当一件所有物。 泯灭她所有的自尊和自由! 宋满咬牙:“他人呢?” 陈默:“在单位?” 第48章 宋满:“你叫他过来。” 陈默:“最近事情很多,我不确定……满儿小姐,不如您先吃点东西,才煨好的乌鸡汤,知道您不爱吃粥,所以特意给您准备了红豆杂粮饭。” 一面说,一面将菜布在小桌上。 饭菜温热,蒸腾出香气。 宋满肚子瞬间打得雷一样响。 纵然如此,她仍梗着脖儿说:“你叫他过来,他什么时候来,我就什么时候吃。” 陈默没法,只能退出去,给宋隽言打电话。 两分钟后,陈默踌躇着进来。 他一一将菜收好,放到高台的加热板上,然后才说:“满儿小姐,我把菜放在这里,您要是饿了,就加热吃。” 他说得委婉。 但宋满听出了言外之意,心口骤然凉了。 当即什么都不顾,转身就往门口跑。 “满儿小姐。”陈默失了声调。 “你们无权限制我的自由!” 话撂得狠,揿门把手时,却是纹丝不动。 宋满这时才惊觉,他们真不只是说一说。 身后,陈默道:“满儿小姐,主任说了,您得待这儿。” 宋满瞪大了眼:“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就不怕我告发你们?” 说完,就觉得自己好笑。 宋隽言即便不受宋家待见。 但宋家也不会让任何人来脏了宋家的名声。 上次的桃源里就是最好的例子。 陈默见她低头,也是叹息一声,“满儿小姐。您别让我难做。” 宋满脑子轰隆隆的,知道这时和陈默再争执下去并无任何作用,只能无奈回到床上。 陈默跟着坐到沙发上。 宋满:“陈助理,你就没工作要做吗?” 陈默:“满儿小姐我的工作就是看护好您。” 宋满不禁讽刺:“你堂堂宋二公子的一助,日常工作就是看护吗?” 陈默只是说:“满儿小姐,注意盖好被子,您现在着不得凉。” 这般油盐不进的态度。 让宋满只觉拳头打进棉花里,怄火异常。 虽然明知道他也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所谓‘恨屋及乌’,宋满看到他都生烦,索性把被子往头上一覆,眼不见心为净。 不知不觉,竟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瞪瞪时,感觉有什么东西掠过颊畔。 温热又痒。 宋满福灵心至,猛地睁开眼。 和男人四目相对。 第84章 我们,到此为止吧 天光不知何时暗下来的,黄色的大月亮悬在半空,像一盏老旧的街灯,照亮男人的眉,男人的眼。 一如发高烧的那时。 可她的心境却是不同了。 许久,男人开口:“怎么醒了?” 仍是那个清润的嗓音。 神色也淡。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或许对于他来说,这的确不是什么事。 一件物品受了点残损罢了。 不影响使用。 宋满心底嘲讽,却是一句不说,只是看着他。 眼神那样静,如一抔死灰。 宋隽言像被针刺了一般,迅速转过头。 这一转,瞥到了高台上,那已经冷掉的饭菜。 他问:“饿没饿,我叫人给你重新添一份上来。” 她摇头,“你放我走。” 她喉咙像含了一把沙,哑得可怕。 他眉头一蹙,蛰身去倒水。 递过去。 她没接。 “喝。” 不容置喙的语气。 她抬头,“让我走。” 他不应,将杯子递到她嘴边,想迫使她喝下。 她把唇抿得薄刃似的,死也不松嘴。 一推一挡间,水洒在了床上。 宋隽言有些恼了,却轻笑起来,“看来侄女不喜欢我这么喂啊。” 宋满一怔。 还来不及反应,余光里,男人喝了一口水,将杯子一扔。 随着‘砰’的一声,杯子栽地,后颈被男人扣住,吻汹涌落了下来。 她瞪大眼,挣扎。 为男人的强硬感到愤怒。 又为自己那失陷的理智感到可耻! 她张嘴,欲咬退男人。 男人趁机剿缠,鼓进一大口水。 她不察被呛住,一把推开男人。 手掌撑在床沿,斜签着身子剧烈咳嗽,肚子却在这时雷一样震响。 她捂住肚子,然后听到宋隽言打起了电话。 要那端的人送些饭菜过来。 宋满耳根子火辣辣的,“我不吃。” 宋隽言蹙眉,视线却在她胸前一扫,“再不吃就没了。” 宋满捂住胸,“不要你管!你放我走。” 宋隽言:“除了这个。” 宋满也恼了,“你明知道这段时间母亲要我准备订婚,你关着我,不怕母亲知道咱俩的事吗?” 宋隽言:“她已经知道了。” 宋满心‘咯噔’一下,“你什么意思?” 宋隽言坐上沙发,跷着腿,有一搭没一搭晃荡的懒散模样,“字面意思。” 宋满翻身下床,“你到底跟母亲说什么了?” 小姑娘禁不住吓,一来一回间,脸已经煞白了。 “吃饭……”话还没说完,视线一扫,宋隽言倏地蹙眉,“谁叫你光脚踩地上的!” 宋满脚指头一蜷,从脚底传来的冰凉这时才沁上了心尖。 她不禁一颤,正要缩回被窝。 男人起身,手臂自她腋下穿过,将她横抱而起。 “你不知道你才做了手术吗?” 宋隽言又道:“把饭吃了,我就跟你说。” 正这时,门口被人敲响。 宋隽言去开,等再进来,他手上端着几碟清淡小菜。 “别吃太多,免得不克化,等会儿睡觉难受。” 接连几句都是关心的话。 宋满眼圈无由一热,没吭声,却是默默执箸搛菜。 她的确是饿了。 前面几口吃得略急,噎住了。 她捶胸。 宋隽言见状,给她倒了一杯水。 她一面喝,他一面替她顺背。 “没人跟你抢。” 宋满脸涨得通红,白了他一眼。 他不由笑,“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宋满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时候。 因为是养女,从进宋家门的那时起,她脑中的弦就一直紧绷着。 吃饭也是,能小口则小口,能少吃便少吃。 有一次实在太饿,又正逢学校八百米体测。 她理所应当晕了过去。 等醒来,人已经在宋隽言的公寓里。 她那时并不知道那是宋隽言的公寓,着急忙慌跑下床,就撞上在厨房打鸡蛋的宋隽言。 那天也是跟今天差不多的清淡小菜。 那时她也是吃得狼吞虎咽。 那时她还当他是自己的小叔…… 莫名情绪堵上心口,宋满沉默放下箸。 “吃饱了?” 宋隽言抽出纸,替她揩嘴。 他的呼吸就在咫尺。 清寒夹缠一点点烟草的苦,像冬日的风。 凛冽,寒冷。 灌进喉咙又堵又紧。 宋满侧身想躲。 宋隽言一把钳住她的肩膀,“动什么?” 一丝丝不耐。 也像极了那天,他劝她慢点吃的语气。 宋满怔忪一瞬,轻轻开口:“你怎么跟母亲说的?” 宋隽言对上女人的眼睛。 漆黑的瞳仁里,闪烁一点光,似风中的残烛,明明灭灭。 宋隽言滚了滚喉咙,“我和她说你被校方推荐,作为校企合作的模范生,进企业实习。” 宋满一怔,“我母亲同意了?” “当然不同意。”他笑,带着几分嘲讽,“但我管她同意不同意。” “母亲肯定会去学校要人的!到时候她找不到我……” 宋隽言轻笑,“你要她找到你,然后看见你这幅模样” 宋满缓缓呼出一口气,“比起被母亲找到,不如我先回家,您放我……” 他冷笑,“想都别想。” 宋满噎住,顷刻,又道:“小叔,我迟早都要回去,下月就是我和华家乐的订婚……” 他打断她,“你现在都这样了,还想着订婚?你就这么想嫁给他?” 单单听这句。 或许会叫人错以为他是在意她。 可看他的神情,那么平静,更兼几分嘲讽。 她无声看着他。 屋外,雨声噼啪。 能听到时间缓慢的流逝。 终于,她开口:“晕倒前,我的那个问题,你的回答是什么?” 宋隽言蹙眉:“现在问这个有意义吗” 宋满由衷替自己感到可悲与可耻。 虽然自己明知故问。 第49章 为接下决绝铺路。 但在听到预料之中的答案时。 她仍清楚感受到心口像被注射了急冻液。 霎时停跳了。 宋隽言见她脸上像是落了一层灰,神情凄黯,蹙眉,“我说错了?” 宋满摇头。 没有说错。 他们之间本就是背德。 孩子的存在只会把他们钉上耻辱柱,死得更惨烈罢了。 她不是不懂宋隽言。 只是从前她天真的以为结果不重要,只要曾经拥有,便已心满意足。 可就在刚刚。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傻得可笑。 明明一直在缘木求鱼,却非要强装洒脱。 从前或许她还会凭一腔热血自欺欺人,只是如今,她的自尊已经不允许了。 沉默一霎。 她伸出手,将他推远。 “我们……” 她有意识停了一停。 却清楚听到耳畔,男人腕表传来的声响。 滴答、滴答……一秒、一分…… 催促她快点。 不要留恋,不要不舍,不要自轻自贱! 她攥紧手,声音轻而缓,“到此为止吧。” 第85章 情愿,他足够冷漠 他分明身体一震。 可是下一瞬,他只是道:“你现在离不得人。” 诸多的情绪梗在心间,她强忍着,尽量使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平常,“我可以一个人!” “别闹脾气。” 宋满眼睫颤了一下,“我可以让同学来照顾我。” “然后呢?” 宋满愕然看他。 宋隽言:“再多一个人知道你流产,捏住你的把柄,哪天说漏嘴……” 宋满蹙眉:“苟茜不是那样的人。” 宋隽言冷笑,“现在不是,以后呢?时移世易,难保她不会成为下一个张夭。” 宋满噎了口。 然后听他轻轻一声,“听话点不好吗?非要给我添这些麻烦。” 宋满无由迭怒,呛声道:“那你别管我不就好了?我要你管我了吗?” 男人注视着她,胸腔起起伏伏。 眼底滚着怒涛。 怒涛里是她渐渐红了的眼圈。 她说:“宋隽言,你到底要干什么?” “退婚,” 宋满哽咽:“你明知道不可能。” 宋隽言嗤笑,“我和沈家都能退,你和华家为什么不能?” 他们能一样吗? 她不过大三,羽翼未丰。 面对阮文华尚要装乖。 哪能如他,直面宋老爷子的盛怒。 宋满有些徒劳感,“小叔,您放过我。” 宋隽言沉眉:“放过你?让你回去和华家乐订婚?” 再次听到类似的话。 宋满如福至心灵,突然明白过来。 从最初,他如此反常抗诉她与华家的亲事,到如今的囚禁。 绝非他在意她,也绝非吃味华家乐。 他只是在利用她,以此抗衡宋廉明,宋老爷子。 外头凉风灌进来。 她宛如被打了一巴掌,冷极了。 再抬眼,瞧宋隽言,只觉那俊朗的面庞,怎么那般可憎。 宋满死死咬住唇。 他见状,伸手来揉。 掌心灼热,滚烫着她的肌肤。 她一把打掉,盯着他。 一双眼又红又恨。 他瞧着,挑了眉,“恨我?华家乐就这么好?你为了他恨我?” 嗓音几无情绪,却莫名带着危险的意味。 “你以为华家乐就这么好?” 宋满眉心一跳,看向他。 宋隽言嗓音更平静了,“我承认华家乐长得不错,家世也显赫,在圈子里算是一顶一,但你以为像他这样的,身边女人会很少?你知道遇见你之前,他做过哪些事吗?包过多少嫩模?和几家千金有过纠葛?又让多少女人给他打过胎……” 一字一句,钝刀子一样磨着宋满。 宋满深吸气,“这些我不知道,也不用知道。”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随阮文华出席那么多次宴会,从那些官宦勋贵子零零碎碎的言行里,她大抵能拼凑出他们是何等纸醉金迷、骄奢淫逸。 华家乐身处其中。 她不要求他出淤泥而不染。 毕竟自己也没那个立场要求。 她抬眸。 月光下。 男人的眼。 深沉,静邃。 似一面湖。 湖底蕴着怒涛。 她一字一句,“以前,现在,以后。我都不用知道。” “宋满!”男人齿缝碾出这个名字。 宋满心颤了一下,面上却无波无澜,“我从前也没想要知道你的不是吗?” 宋隽言气笑了,“你把我和他混为一谈?” 宋满心口有多涨,笑得就有多艳,“不都是男人?” 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宋隽言看着她。 漫长的沉默。 宋隽言说:“你不介意他,那你觉得他会不会介意你?如果他知道你和我是这个关系……” 宋满猛地抬头。 他又道:“再让他知道你为我打过胎……” “宋隽言!” 宋满失声。 他平静看着她,挑眉,“怕了?” 她颤着身,喉咙碎得不成调,“你别这样。” “你不想我说,那就老老实实待在这儿。” 他伸手,覆在她脸上泪痕。 双十年华。 大好青春。 应当是鲜活的,富有朝气。 而不是如今这样,形销骨立。 宋隽言心头一阵刺痛,顿时轻柔了嗓音,“知道吗?” 窗开一线,涌进来一阵风,吹着帘子。 在地上匀铺一条条光和影,黑与白,像极了纠缠的他们,戏剧,狰狞。 注定没有好结果。 宋满垂眸,静默凝视。 头顶,又传来他的喉咙,“知道了吗?” 这一次更轻更柔。 更似山雨欲来前的宁静。 宋满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知道了。” 她说着,站起身。 他也立时起身,“去哪儿?” “卫生间,你也要去吗?” 宋满故意刺他。 谁料他竟然点头,真跟她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不算大,容纳一人绰绰有余,二人便摩肩擦踵了。 宋满不乐意,转身正欲催他走,嘴唇却是不察蹭过他的肩。 羽毛掠过似,细微的痒。 宋隽言滚了滚喉咙。 这举动让宋满呼吸一提,不禁后退,直至后背抵在镜子上。 她惊惶地看着男人。 一点点逼近…… 伸出手,攫住她的下颏儿,一抬。 她撞进男人静静燃着的眼眸里。 宋满刚想警告,失重感袭来,她被男人抱上盥洗台,一把褪下裤子。 “宋隽言!” 她惊呼,下一瞬,听到‘刺啦’,什么东西揭开的声音。 宋满一顿。 便看到,后退半步的他,铺平了卫生巾置于底裤,然后将污脏的卫生巾卷起,扔进篓桶里。 一切动作,他都低着头。 能轻易看到,那突出的、凉白的颈骨。 思绪骤然回到多年以前。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替她洗着污秽的床单。 她几欲能听见那日的水流声。 哗哗…… 灌倒进她的心口,满涨得发痛。 宋满努力睁大眼,但眼前仍是失焦一般的模糊起来。 她情愿他如方才那样漠然,那样绝情,不留她一丝自尊。 也不愿这样。 耐心而近乎柔情的为她俯首。 让她总不由生出一丝恻隐,摇撼那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 宋满攥紧手,决然转过头。 窗外,夜色如墨,高楼灯火。 璀璨之下,街灯莹然,晕出黄黯黯的圆圈—— 大概有个四五层。 是摔下去,顶多残废的高度。 正兀自出神,他手指勾着裤沿一提,替她穿戴整齐后,温声叮嘱:“买的你惯用的那个牌子。医生这恶露得流小半月,你要记得勤换。” 话音刚落,凉风骤然鼓进,混着他那抹清冽的香气 她仿佛被迫饮下了一口凉水。 从喉咙凉到了心头。 第86章 学校,败露 阮文华接到宋隽言电话时,正遍寻宋满不得。 听到宋隽言提及宋满这几日不回来,并搬出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 阮文华一下炸了,还来不及说什么,那边一把掐断了电话。 阮文华气得砸了电话,直冲二楼书房。 “廉明!” 豁然开门。 宋廉明吃了一吓,连忙放下手机,“你干嘛!” 第50章 阮文华怒气腾腾:“还不是那个私生子!他扣着满儿,不让满儿回家!还不让满儿接电话!” “他扣满儿干什么?”宋廉明蹙眉,一手却抻着衣衽往裤里扎。 “说什么校企项目……”阮文华一顿,打量他,“你刚干什么呢?” 宋廉明动作一僵,迅速将衣服扎进去,“闷得慌,想换衣服来着……你刚说的那个校企项目,我知道,最近是说推选出了几个学生。没想到满儿被推选上了,她成绩这么好吗?” 阮文华含糊:“上次听她辅导员说年纪前三吧。” 阮文华有些急了,“好有什么用!成绩再好,后面工作她能挣几个钱?我缺她这几个钱嘛?她现在重中之重的就是她和华家的婚事!宋隽言他搞咩啊!上次华家过来,他就百般刁难,这次又……” 阮文华呼吸一停,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难看极了。 宋廉明哑着喉咙,“怎么了?” 阮文华捉住他,“宋隽言和满儿不对劲!” 宋廉明蹙眉,“你又在胡说什么!” 阮文华:“真的呀!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满儿和华家订婚,他那么急赤白脸干嘛?还有满儿……” “文华!” 宋廉明沉了喉咙。 像一把闷锤,朝阮文华兜头来了一下,她立时怔在了那儿。 宋廉明凝着她,“我们毁了他和沈家的婚事,他来插手满儿和华家,你觉得是为什么?” 阮文华顿悟,“他记恨在心?他哪来的胆子?!” 宋廉明似笑非笑,“他胆子跟他胃口都不小。” 阮文华不以为然,“不小又怎么样,只要满儿和家乐的订婚顺利进行,他不过就是无能狂怒罢了。” 宋廉明缓缓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是这个理儿……” 阮文华见状,转身往外走,“我去一趟满儿的学校。” 翌日。 校长办公室。 几个校领导正襟危坐。 对面,阮文华坐在沙发正中,第数次拨打宋满电话无果后,脸又冷又臭。 辅导员硬着头皮,递上一杯水。 阮文华摆手,“不用。” 她看向校长,“我想问一下,贵校是否推举了宋满作为校企合作的优秀学生代表?” 这是最近重中之重的项目。 全校师生都知道。 校长笑着道:“宋同学成绩优异,品德兼优,平常也善于处理人际关系……” 还没说完,阮文华打断道:“上次的贴吧事件,还叫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呐?” 办公室顿时静得针落可闻。 众人脸上均带着错愕。 还是辅导员首先反应过来,“这事虽然闹得很凶,但之后也妥善解决……” 阮文华又一口掐断了,“华家的小公子脑袋都被打破进了医院,算什么妥善解决!” 头一次见自家人拆自家台,还拆这么狠的。 校长犹疑,“夫人您的意思是宋同学……” 阮文华道:“把她优秀代表撤了,换其他学生顶上。” “这……”校长为难。 阮文华射眼过去,“怎么?不行?” 校长干巴巴笑,“夫人,我也很想替您解忧,可这已经提交上去,之后要如何那都是上头说了算,我们可……” “上头是上头,你们是你们,你们就说学生身体不允许,临时换一个!” 阮文华掷地有声。 校长听得直顾抹额上的汗,心道你们一家人关起门来就能扯好的事,非要闹明面上来,让他这么个外人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吐槽归吐槽。 校长仍是腆脸笑着,“夫人您看,要不让宋同学出面?这样或许两相里都能过得了面儿?” 要是能让宋满出面。 她能跑这么一趟? 她就是找不见宋满才来这儿七拐八拐要人的! 可这不能撂明面儿上来说。 怕损宋家的颜面。 阮文华滑笏微笑,“她和我闹脾气呢,不肯接我电话,劳烦校长您叫她过来一趟。” 辅导员立时退出去打电话。 也是这时,阮文华手机响了。 是华夫人打来的。 阮文华走到窗边接起,换了个笑貌。 “华夫人,怎给我打电话呐!” “满儿在你身边吗?” 那端仍是和和气气的喉咙。 可开口就提满儿。 阮文华心脏一悬,“她在学校呢,最近校企合作的项目,学校瞧她成绩好,推荐了她,你说也真是,明明家里都为着她订婚的事忙不过来了,还去参加这些……” 华夫人笑,“是嘛?满儿成绩这么好呐!家乐都没跟我说过!” 顿了一顿,华夫人松口气,“既然宋夫人您这么说,那我估计是华严听错了。” 阮文华一怔,“什么听错了?” 华夫人解释:“是华严,他去医院做检查,碰见了您家的二公子,华严非说听到二公子和护士提到了满儿……又是在妇产科。” 也是这时。 辅导员电话似有了着落,从门外朝她递来一个眼神。 晦涩、担忧。 阮文华脑子轰隆隆的,却还是强撑着笑容,若无其事地回道:“估计是沈小姐吧!” 她搓着牙。 对面的华夫人没听到,只应和着,“那肯定是华严听错了,不过,二公子和沈小姐……如果真是,那我可得恭喜恭喜了。” 阮文华这下连笑都支不起了,“隽言平常不爱说这事,我也鲜少问他,下次碰见了,我问一问。” 两相客套几句,才结束了交谈。 辅导员还在门外打电话。 嘀嘀咕咕,像慢腾腾挪动的蚂蚁,挠着耳。 阮文华终于没了耐心,走出去,一把夺过辅导员手上的电话。 “你死哪儿去了!” 电话那端通着何斐斐,听到这话,眉头一紧,“你谁啊?我招你了吗?” 辅导员立时在旁解释:“宋夫人!宋同学联系不到,我打电话给了她的室友……” 阮文华眉头夹得更紧了,语气却是缓和了一些,“我是她母亲。你知道宋满去哪儿了吗?” 但仍是咄咄逼人。 何斐斐碍于对方是宋满家长,按捺了脾气说:“不知道,不过我听另外一个室友说她似乎是病了,前儿一大早就去了医院……” 阮文华呼吸一霎停住了。 第87章 狭路,相逢 从学校出来。 阮文华第一个拨通的就是宋隽言的电话。 那边似乎在会上。 嘈嘈杂杂。 全是人声。 “什么事。” 简短几字,带着慢懒的冷意。 阮文华眼皮子一跳,压沉了喉咙,“你把宋满带哪儿去了!” 杂声渐渐小去,似是他辗转去了僻静的地方。 然后听到一声清脆的,明显是打火机砂轮滚动的声响。 阮文华耐心至此告罄,“宋隽言!” “嫂子。”宋隽言深深吐出一气,“您动什么怒?满儿在我这儿您保管放一百个心。” 阮文华眼皮子猛地一跳,“就是因为在你那儿,我才不放心!你快点把宋满给我带回来!不然我告诉老爷子去!” 狠话刚撂出来,视线里,出现一双鞋。 踉踉跄跄停在她跟前。 阮文华抬头,怔住。 “满儿?” 四周陡然一静。 然后听到那端男人的喉咙。 “满儿?” 一贯的冷沉,却带着几分讶然。 宋满心脏一紧,抬眸。 不期和阮文华视线撞上。 愤怒、阴郁,还有……针尖似的考量。 宋满咽了一口口水,“母亲……” 阮文华一把掐断了电话,朝她怒道:“你这两天去哪儿了!” 宋满小声:“我去医院了。” 妇产科、宋隽言、老男人…… 诸多讯息,像是礼花炮齐齐在阮文华脑海里轰炸。 “你去医院干什么!” 没控制音量。 周遭路人立时投来视线。 阮文华顾忌颜面,捉着宋满的胳膊就要往车上走,打算回家严刑拷问。 宋满却是‘嘶’的一声,“疼。” “你做咩!”阮文华不耐烦。 宋满带了点哭腔,“我前天轮滑,把腿摔伤了,所以才去了医院。” 阮文华顺着话去睇。 果然见宋满腿上鼓囊起了一块。 所以……她去医院是为了包扎? 阮文华不信,眯觑了眼,“我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步子却放缓了。 宋满蹒跚跟上,“摔到时,手机不小心跟着摔了出来。” 不用抬头,便已知阮文华蹙紧了眉。 阮文华不阴不阳,“满儿,你觉得我很好糊弄吗?” 第51章 “是真的!” 宋满抬头,语气焦急又慌。 阮文华冷笑:“手机摔坏了,不知道找别人借?竟然失联两天!宋满,你到底是摔坏了腿,还是不想和华家订婚?” 阮文华一步步逼近,宋满一步步后退。 “母亲……” “还不跟我说实话!” 宋满惶然抬头。 “说!” 宋满嘴角颤抖,最终咬唇道:“是小叔……” 宋隽言?阮文华一怔,“那你为什么刚刚不直接跟我说。” 宋满:“我怕您生气……母亲您不是一直讨厌我和小叔私下接触……” 阮文华蹙眉:“所以你就骗我?宋满,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我?” 宋满摇头,“母亲,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一向乖。 偶尔小叛逆都没触自己的逆鳞。 这次大抵也知道过分了,所以才冒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撒谎。 阮文华存了个疑影儿,却是撤了一口气,“你小叔怎么你了。” 宋满听着,悉知第一坎已经迈过,心下稍定,语气也自然了些。 “小叔说我伤得严重,让我住院,我当时跟他说要跟母亲您联系一下,他不准,还把我手机拿走了……” “所以……你这两天都在医院?”阮文华蹙眉,“你怎么不用医院的电话给我打?” “小叔不准我出病房。” 阮文华:“那你怎么出来的?” “今早护士来换药,我趁机逃出来的。” 在阮文华即将开口的一瞬。 她对上阮文华打量的视线,“母亲,您说小叔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阮文华凝视她。 眼圈深红,却遮掩不住天真与浓浓的疑惑。 阮文华似笑非笑,“你觉得他什么意思?” 宋满眼睫轻颤,“上次,华家上门,小叔就有些奇怪,当时并没多想,可这两天……” 阮文华迟迟点头,没言声儿。 在等她下文。 宋满心脏像即将烧开的水,沸腾,鼓噪。 好在她走得磕绊,喉咙有些不成调,也没什么问题。 “我觉得……小叔好像不太赞同我和华家的婚事。” “你的婚事还轮不到他来同意!” 阮文华最后那点试探被愤怒占据。 宋满瞥了一眼,暗暗吁一口气。 她拿不准宋隽言到底同阮文华具体说了什么。 只能真假掺半。 好在,含糊过去了。 …… 二十分钟后,两人回到家。 宋老爷子正在茶室坐隐。 阮文华听佣人这么说,嘟囔了一句,“身子还没好全呢,就巴巴跑去下棋。” 转过头,把手上的包撂给宋满。 宋满手忙脚乱接过。 还未去细细体会腿上的痛感,就听阮文华吩咐道:“你先回卧室,等会家庭医生会过来给你看伤。” 宋满将包递给佣人,轻声应好。 上到二楼,她睇向楼下。 阮文华已经整饬妥当,接过佣人递来的热茶,郑重地推开了茶室。 看样子是要跟老爷子说这事了。 依照老爷子的脾气,宋隽言少不了一顿家法伺候。 可要问她后悔。 她抚上大腿。 隔着厚厚的纱布,仍是能感觉到那清晰的刺痛。 阮文华出现在学校,定定是为了捞她。 这段时间。 阮文华本就有所怀疑。 而宋隽言的表现也过于异常。 要是自己再找不到人。 轨道错行。 结局只会是惨烈。 何况。 她已经厌烦做提线木偶了。 无论操纵的是谁。 经此一事,依照宋隽言的脾性,定定会和她断得干干净净。 宋满面无表情进屋。 家庭医生很快到了,是和管家李叔一起。 屋内有暖气,不啻春天。 宋满提前换了条宽松的裤子,方便卷起与医生查看。 只是当纱布揭开,入眼的血肉模糊,都让在场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叔先声夺人:“满儿小姐,您这伤得好严重。” 宋满手指微不可察的一紧,语气却自然极了,“学校轮滑社换了场地,加设了速滑跑道,我图一时新鲜玩了几圈,哪晓得跟人家撞上了。” 李叔道:“满儿小姐以后还是别玩这个了,不然夫人又要担心你了。” 宋满垂颈,凝视着腿上的疮痍,却是骤然想起刚才,在邺大与阮文华的相遇。 她分明受伤了。 阮文华却是一句话都没问过,伤得如何,疼不疼。 第88章 如她,所愿 宋满沉默。 医生这时已经检查完毕,从药箱里掏出碘伏。 “满儿小姐,您忍一下。” 说是这么说。 却不给宋满反应的时间。 几乎是话音一落,那碘伏就对照着伤口喷了出来。 宋满痛得几欲把舌头咬断。 等到碘伏喷完,她额上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汗,“医生,您这提醒和没提醒有什么区别。” 医生笑:“从事久了,见过许多病人,有些时候往往他们心里做足了准备,临到关头,却更是害怕了。还不如不知者无畏呢。” 宋满身子猛地僵住了。 医生没注意到她这小举动,从药箱里又掏出两只颜色不一样的药膏。 “绿色这支止痛,感觉到痛时都可以用,白色这支是消炎,早晚各上一道。这段时间尽量不要碰水,也不要用纱布裹着,让伤口自然透气。” 李叔一一记下。 医生则拿着将两支药膏轮番上了一遍。 宋满这时才觉得伤口不痛了。 正要说谢,下面一阵嘲哳。 宋满单一只腿往外蹦,才至走廊,便听到一声‘二公子’。 宋满低头。 楼下,宋隽言揣兜伫立,睃巡。 当宋满意识到他是在找自己,准备退回房间时,男人已经抬头,朝她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宋满仿佛一霎卷进了怒涛,呼吸都困难了。 然而这样对视没超过一秒。 茶室被人打开。 宋老爷子杵着龙头拐,被阮文华扶着走出来。 宋隽言收回眸,走上去。 “父亲。” 刚开口,龙头拐狠狠砸在他肩头。 宋隽言闷哼一声,半蹲下。 宋满脸色一白,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迅速冲下楼。 阮文华立时抬眸,眯成一线,“满儿……受了伤还跑这么快?” 宋满一怔,扶着腿,踉跄走过去。 宋老爷子抬头:“满儿,你告诉我,是不是他关着你,不让你回家!” 宋隽言视线从她腿上一扫而过。 纵然这个眼神并无任何意味,甚至更兼几分冷漠,宋满仍是觉得腿上宛如被火炙,烧灼得厉害。 宋老爷子瞧见,又是一拐棍砸下,“混账东西!我让你抬头了吗!” 宋满心脏被人拧了一把似,酸涩得难以忍受。 阮文华凉凉开口:“满儿别怕,老爷子和母亲都在呢,你只要如实跟我们说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好。” 宋满抿唇。 阮文华眯觑眼,“满儿——” 声音沉冷,已是含满了警告。 枪已上膛,箭在弦上,这时候动心动念动不忍,不啻兔死狐悲、猫哭耗子,简直可笑到了极点。 宋满自嘲,深吸一口气,如实道:“小叔说我腿伤得严重,需要在医院静养,借此收了我的手机,还让人监视我,不准我踏出门一步。” 说这番话时,她脸上几无情绪,语气更似一种平静到极致的麻木。 而整个过程,她都没去看宋隽言。 不想,亦或是不敢。 但都不重要了。 宋老爷子听后,果真怒不可言,“混账东西!” 也不问真假,捞起拐杖,又是狠狠一下。 这一次明显更用力。 砸在背上,几欲听到背脊骨碎裂之声。 宋满一瞬溯回八岁那年。 那时她被阮文华逼着学舞。 虽然在宋家生活已有四五年,但她仍是无法摆脱寄人篱下的恐慌感。 所以她发了疯的卖力,想由此讨好阮文华。 有一日,去得太早,舞蹈老师不察她在,通话丝毫没收敛。 “到底是显贵人家,投资都从娃娃抓起。” 电话那端似乎问了一句。 那舞蹈老师高谈阔论:“舞蹈生啊,身段软,什么姿势都摆得出。学个十几年,到时候送到那些人床上肯定欲仙欲死。” 说到最后,嗤嗤笑起。 那声音,简直叫宋满从头凉到了脚底。 后来,她便说什么都不肯再上舞蹈课了。 第52章 舞蹈老师被断财路,本就有怨气,又害怕惹恼阮文华,便说:“舞蹈苦,练到中途放弃的多如牛毛。宋夫人您也别怪满儿小姐,到底是小孩,天性如此。” 阮文华听后勃然大怒,抽过鸡毛掸子就要打她。 是宋隽言冲出来,让阮文华打他。 “打了会留疤。” 理由过分冠冕堂皇。 阮文华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竟然接受了。 那天,宋隽言足足挨了半个小时。 宋满也足足看了半个小时。 终于在少年模糊的血肉中,悟懂,‘叛逆’于他们来说,是最最最奢侈之物。 如今,再次‘叛逆’。 他再次因她受过…… 她再次感受到那梗在喉咙处……莫名的情绪。 她痛得下意识深呼吸,却毫无缓解。 阮文华全程关注着她,见她脚步欲往前伸,将她手臂一捉,“满儿,你回房!” 宋满没动,目光凿在宋隽言身上。 他有所觉,抬头。 四目相对。 男人脸色苍白,额上密布着汗。 是她的杰作…… 宋满眼底渐渐起了雾。 男人却是一哂,收回视线。 动作干脆利落。 毫无留恋。 终于。 如她所愿。 她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他不耐和她纠缠了。 阮文华疑影儿却略略消散,上前怒骂:“你要不招惹满儿,能讨得了今天这一顿打?” 宋老爷子气得脸红脖子粗,“自作孽不可活!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怪满儿!” “你说!是不是不满意我对沈家的安排,你才做出这样的事!” 又是一棍落下。 棍棒与肉骨的挫响。 宋满清楚听到宋隽言一道闷声。 “我说有用吗?” 宋老爷子蹙眉:“什么?” 宋隽言啐出一口血水,抬头,“三十年前你就给我定了死刑,现在你要说什么?” 宋老爷子额头青筋暴跳,“混账东西!” 拐杖高高擎起。 宋隽言不眨眼,瞳仁幽深,却是无声一笑。 宋老爷子怔住,浑浊的目光渐渐凝在他背上。 从刚刚到现在。 无论自己打得多么用力。 他都未曾折脊一分。 这样的心气儿,这样的韧劲儿。 宋老爷子蓦地想起多日前。 那时自己刚从icu苏醒。 白茫茫一片视界里,是宋廉明痛哭流涕的脸。 他伸手想安抚。 然而,下一瞬,宋廉明就说宋隽言伙同沈家沆瀣一气围剿自己。 宋老爷子愣了好半晌,只记得当时宋廉明那张过分扭曲的五官,以及有些发白的鬓发……很莫名地浮起一个念头:再过不久,宋廉明就要满四十七了。 第89章 往事,辛秘 后来,宋老爷子强撑着心力,让宋廉明叫宋隽言进来。 全程他并未多言,只听宋廉明训斥着宋隽言,阮文华在旁帮腔。 直到提及‘你跟你那妈一个样,都恨不得拖宋家的后腿’时,宋隽言神情才微有变化,也终于开口:“大哥那些事难道是我凭空捏造的?” 宋廉明气得要动手。 被他喝住了,却也告诉宋隽言,“既然你那么厉害,那就由你接手华中。让我瞧瞧你有多厉害。” 说完,很明显的一静。 他略抬头去看宋隽言。 就像此刻。 一模一样的神情。 脸上挂着笑,眼底却似有什么在燃烧,至于灰烬的冷寂。 宋老爷子下意识道:“要不是你,你母亲能走那么早。” “她不是我的母亲。” 宋老爷子一怔,“什么?” 宋隽言逼视宋老爷子。 纵然对面神情多么愤怒、多么惊骇,他的嗓音仍然平静,带着迫人的力量。 “我的母亲不是李葛燕。我的母亲是你口中一直念叨的‘那个女人’,是你当初洪涝救下来的‘那个女人’,也是你当初唬骗她没有婚配的‘那个女人’。” “孽-障!” 宋老爷子胸膛剧烈起伏,再次挥棒。 宋隽言蓦地抬手,截住。 “你还敢挡?” 宋老爷子想抽回拐杖。 拐杖却似焊死一般纹丝不动。 宋老爷子怒喝:松手!” 宋隽言一哂:“老爷子您要为宋满罚我,我认。但您要因为母亲罚我,我不认。” 触及往事辛秘,更涉嫌老爷子的颜面,阮文华再没了看笑话的心态,一瞥眼,警示宋满赶紧上楼。 见她犹豫,阮文华上前捉过她的胳膊就往楼上走。 门阖紧的那霎。 她清楚听到宋老爷子一声暴怒。 然后,‘砰’的一声,门关上,像一把剪子,剪断了故事的尾巴。 …… 那日之后。 宋隽言歇在了老宅。 阮文华嫌宋隽言碍眼,一贯不乐意他留老宅。 但这次他受了罚,不能见光,工作的事,都被助理拿到了老宅来处理。 阮文华乐于瞧他落魄样儿,甚至时不时借关怀的由头,叫李姨往他屋中送吃食与药。 宋满偶尔听到阮文华与李姨交谈这事,并发出一两声戏谑,都觉无比厌烦。 却也自知,自己就是这次事件的刽子手,毫无立场去置喙。 加之阮文华已经对他们有所起疑,她装也必须得装得漠不关心。 这日,她照常下来换药,刚换好,碰见来拿资料的陈默。 “满儿小姐。” 宋满想说什么,却终是把话咽了下去。 轻轻颔首,示以礼节。 陈默却是按捺不住了。 他环顾四周。 只见风吹草动,刚刚与她换药的佣人也退进了保姆间。 陈默上前一步,与她相隔一尺。 “满儿小姐,这几天,您有去看过主任一次吗?” 声音压得很低,宋满却听得清清楚楚。 她一怔,摇头。 神态与举动,都叫陈默品咂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陈默不由怄火,“若非您告诉宋老爷子这事,主任不至于伤得这样严重,您说也罢了,可您竟然不闻不问,您知道这段时间主任过得有多少难受吗?”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加重了语气,“恕我直言,满儿小姐!难道您一丝愧疚都没有吗?您的心肠是铁做的吗?” 严重、难受。 两个词,重重敲击宋满的耳膜。 这段时日,她有意避开、忽视关于他的话题。 就怕自己忍不住。 如今乍一听到,她几如被冷风迎头痛击,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可她也比谁都清楚。 自这事之后,阮文华又往老宅塞了不少人。 明着是人手不够伺候宋老爷子。 背地里,是为了监视她和宋隽言。 她不能有一丝错漏。 何况。 这段关系,是她选择的断。 那她便要拿出扼腕一样的决绝。 不能回头。 亦不能心软。 宋满松开攥紧的手,冷声开口:“我说的都是事实。要怪就要怪他不该做这样的事。” 陈默显然被哽住了,“可主任也是为了您好,您才……” “陈默。” 沉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满背脊骤然绷紧。 陈默抬头,“主任。” 宋隽言:“和宋小姐道歉。” 她像是挨了一闷棍。 从前两人再争执,侄女,宋满…… 却从没称呼过她为宋小姐。 陈默迟疑一瞬,到底朝宋满鞠了一躬,“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宋满受之有愧,起身,正要说话,门口传来佣人的喉咙。 “华小公子来了。” 宋满一怔,抬头。 一人背对着屋外天光,走了过来。 “满儿妹妹。” 宋满:“你怎么来了。” 华家乐快步走近,“你腿上有伤,就别起来了。” “已经好多了……” 宋满说的是实话。 那日。 趁着陈默昏睡,她把窗帘、床单打死结做成长绳,借此攀爬,逃脱了那个囚笼。 全过程除了胆战心惊,其实并没受什么伤害。 但为了遮掩自己真实的病情,也为有理由敷衍阮文华,她特意擦伤了大腿。 之所以要休养这么久。 阮文华一是怕她留疤,二来是找个借口,将她留在老宅,安稳度至订婚那日。 华家乐却不然,一把扶住她的胳膊,“我听李叔说你流了好多血!” 指腹温热,隔着衣料递近皮肤,宋满宛如被针刺。 她小小挣了一下,顺势坐上沙发,“只是看着有些严重罢了,真没什么事。” 第53章 余光却不由往二楼睇去。 宋隽言一手揣兜,一手搭在栏杆。 受了伤,面色偏白,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镜片后藏着一双眼。 冷静、幽深。 不带一丝情绪。 宋满脑子一空。 华家乐觉察,也看向二楼,“小叔。” 宋隽言‘嗯’了一声,没再多言,转身进屋了。 陈默见状,立时跟了上去。 客厅一时只剩他们二人。 她心不在焉。 华家乐看在眼里,却不戳破,只是满含歉意的说:“前几日我正被公司派去了外地,母亲瞒着我,我不知道,一回来才晓得你受伤了。” “没事。”宋满摇头,“本来也不严重。你要搞那么兴师动众的来看我,我倒不自在了。” 言辞妥帖、周到。 脸上的神情也平和到近乎包容。 华家乐端端看着,眼神蓦地一黯,“满儿,我情愿你责怪我。” 因爱而生忧怖。 无爱则无忧无怖。 第90章 剖白,答应 宋满一怔,下意识道:“你这么好,我哪有资格责怪你。” 华家乐:“是吗?” 宋满重重点头,细数他的优点,“尊重我,照顾我,做事细致,周到,为人克己,温柔……” 像发好人牌似的。 华家乐越听,嘴角弧度越是苦涩。 宋满觉察,立时住了嘴,“对不起,我……” 她转开话题,“你要喝水吗?” 见华家乐点头,她迅速起身,走到几前拎起茶壶往干净杯子里注水,然后回到原处,递过去。 华家乐接过,“谢谢。” 这一话落,周遭更显寂静,像有什么隔在两人中间,莫名让人感到心慌。 还是华家乐先开口:“你这几天就在家里歇着?” 宋满点头。 华家乐道:“那我过来陪你?不然你一个人在家多无聊。” 宋满连忙摆手,“不用,我一个人可以,而且你这么来来回回的太麻烦你了。” 说完,明显感受到华家乐静默一瞬。 宋满呼吸一顿,便听到华家乐苦笑一声,“满儿,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我只是……” 好像走到了死胡同。 怎么说都不通。 “对不起。” 宋满嗫嚅着,捧起桌上的杯子,垂颈喝水。 一副很忙碌的样子。 华家乐骤然想起网上一句梗:人在最尴尬的时候,总会假装很忙。 而她跟自己在一起时,总是‘很忙’。 从前他刻意忽略,小心经营,怕惹她嫌隙。 如今快要订婚了…… 华家乐攥紧拳。 “满儿。” 宋满下意识抬头,撞进一双幽深的眼瞳里。 “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你不舒服,但我仔细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得说。” 顿了一顿,华家乐说:“满儿,我不需要你的愧疚,也不需要你的客气,我喜欢你,我想要的是你对我同等的喜欢。当然我并非逼迫你,我只是希望你能试着放下心里的那个人,试着接纳我,试着……让我追你。” 宋满怔然。 她一直知道华家乐喜欢自己。 迫于阮文华,让她无法明确拒绝。 所以她一直回避这个话题。 也幸好华家乐一向尊重她,社交界限也把握得很有分寸。 直到此刻—— 他直视自己,让自己放下那个人,接纳他。 这种破釜沉舟似的坦诚,让宋满无由局促,更觉压迫和害怕。 华家乐仍然看着她,眼珠儿一错不错的。 “满儿,好吗?” 像有个大钳子夹住了她的脖子。 一点点夹紧…… 呼吸一点点困难。 她不禁撇开头。 “看着我。满儿。” 祈使一样的语句。 使得宋满不得不抬头去看华家乐。 可在触及对面侵略十足的目光,她又下意识想逃避。 “如果你不拒绝,我就当你默认了。”华家乐抬起手表,“我给你一分钟考虑的时间。一、二……” 话音刚落。 宋满艰涩开口:“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华家乐眼神一沉,声音哑了下来,“我不觉得我知道与否,影响你的决定。” 宋满眼睫一颤。 华家乐道:“而且,他是他,我们是我们,不是吗?” 宋满讪讪点头。 心情却沉入了湖底。 华家乐这两句话几乎摆明了他是知道的。 可他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 宋满觉得那钳子夹得更紧了。 窒息,惶恐,思维停摆…… 倏地一阵脚步响。 宋满和华家乐同时一怔。 像大钳子泄了一丝力,新鲜的空气鼓进肺叶,宋满长抒几口气,看向楼梯。 原是陈默与宋隽言往楼下走来。 觉察到二人视线,陈默看过去,动作蓦地一顿。 华家乐神情倒还算平静。 可他身后的宋满,面红耳赤,呼吸急促,连目光也隐约躲闪着。 瞧着像是…… 陈默不禁看向宋隽言。 男人表情殊无变化。 可陈默瞧得清楚镜片后,那一闪而逝的锋芒。 陈默便斗胆问了一句:“满儿小姐,您是不舒服吗?” 宋满这时才惊觉自己的异常,她努力让语气听得自然,“没有。” 陈默听不出别意,也不好再问,只能作罢。 倒是华家乐突然说:“一分钟过去了。” 口吻分明轻淡。 却听得宋满心跳骤停。 众人视线也在这时移向华家乐。 华家乐无甚觉察一般,定定望住宋满,“满儿,你同意了。” 宋满脑子发出尖锐爆鸣,近乎本能的看向宋隽言。 宋隽言神情平淡极了。 像是没听到,又或是毫不在意他们发生了什么。 宋满心头一空。 像被谁挖了一把。 …… 陈默和宋隽言走出老宅,于廊下等司机开车过来。 凛冬将至,风嗖在人脸上刀片刮似的。 陈默不忍打了个觳觫,瞥向一旁的男人,迟迟开口:“您觉得,满儿小姐同意华小公子了什么?” 宋隽言眼皮一颤,却道:“人住在哪儿?” 陈默一怔,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后,连忙回道:“中兴路54号4-1.......” 宋隽言:“明天我去一趟。” 陈默身形晃了一下,“还不确定是不是,要不我先去拜访确定了,您再去?我记得明天您有个会议……” “延后。” 华中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原定今年九月完工,却是一拖再拖,拖到宋隽言接手。 合作的企业,罢工的罢工,催债的催债。 至于上面拨的款。 大头全被……卷走了。 剩下的小头买了些粗制滥造的生产项目。 根本撑不住接下来的建筑。 但要再拖下去,必定会引起上头注意,派人审查。 这次好不容易找到万利愿意放款资助。 要是错过了会议。 下回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陈默稳妥起见,“万利公司老总脾气不好,这次答应参加会议也是瞧在您的面儿上,您要是延后,我怕他那边直接不肯合作了。” “延后。”宋隽言道。 陈默欲言又止。 宋隽言转过头,看向他,“延后。” 声音微沉,带着不容分说的决绝。 正这时,汽车驶了进来。 陈默揿开车门。 宋隽言一脚踏上车,背后传来陈默的喉咙,“主任,不如直接从华小公子入手,宋家那么顾忌……” 宋隽言闭眼。 人声、引擎声似乎都远了。 可一睁眼,仍在喧嚣里,脑子里那道声音仍旧拂不去。 “陈默!” 陈默一噤,对上男人冷峻的眉眼。 一阵沉寂。 陈默往后退了一步,深深鞠躬,“我逾矩了。” 第91章 从此,一别两宽 或许是那日的剖白,让华家乐下定了决心,日日来访。 即便宋满在花园枯坐一镇日,他也跟着陪一镇日。 皇帝不急太监急。 瞧着两人相处不温不火,这日见华家乐又似例行完公事准备打道回府,阮文华赶忙叫住他,“留下来吃饭吧,等会儿老爷子也要一起吃。” 宋满心里一紧。 老爷子许久不曾一道用餐,这次同席,定是有话要说。 阮文华拉上华家乐一路…… 宋满蹙眉。 一旁阮文华觉察,咬牙,“满儿。” 宋满垂下眼皮,“你要是方便的话……” 第54章 华家乐当然方便,可他还是说:“伯母实在不好意思,方才家里来了电话,有事找我,我不得不回去。还请您替我跟老爷子说一声抱歉,赶明儿我过来陪他下棋下个痛快!” 阮文华剜了一眼宋满。 嫌她情绪外露,把抗拒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宋满身子一颤,攥紧手。 华家乐瞥一眼过去,不动声色的又道:“伯母,真是有事,下次我一定腆脸过来讨吃的。” 阮文华立时满面春风了,“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可是宋家的姑爷,用得着‘讨’?” 转头,乐呵呵地让宋满送人出去。 一场山雨欲来的怒斥,就这么哑了火。 宋满无声松了口气。 直到门口。 华家乐穿好鞋,冲她道:“你回去吧,免得叫他们等你。” 宋满犹豫了瞬,还是没忍住问:“为什么要……撒谎?” 他刚刚明明没有打任何电话。 华家乐笑,“满儿,我有眼睛,不瞎,看得出来你不愿意。” 宋满眼皮一颤。 短暂的寂静,她听到华家乐迟迟的喉咙:“满儿,我虽然说了我要追你,但是我不会强迫你,即便其他人都会强迫你,但我绝对不会强迫你。” 平常的语气,却叫宋满心口微震。 她抬起头。 华家乐正看着她,目光包容、平和。 所有人都在逼她、无视她。 只有华家乐,把她当个人,实实在在的尊重她。 他怎么能这样好。 宋满眼眶酸胀。 华家乐眉眼捺下来,含满温柔,说出的话却十足十的揶揄。 “而且,我都说了要追你,这样好的机会我还不抓紧讨好你,那我还是别追你了。” 宋满忍不住弯唇。 华家乐注意到,垂首,“你笑了?” “没有。你看错了。” 宋满侧身,避开他的目光。 华家乐却是一个偏头,紧跟着看过去。 “分明有。” “没有。” “有!” “没有。” “不然你抬头看着我。” 宋满转头,刚要回一句,忽觉面前男人走近半步。 距离自己只有半寸。 甚至能感受到那拂在面上的呼吸。 宋满浑身一僵。 华家乐盯着她瓷白的脸庞,眸色渐深,喉咙不自觉哑下去,“满儿……” 他微微低下头。 宋满不自在,正要后退,华家乐却是一伸手,指腹拈上她的脸颊。 “掉了一根睫毛。” 宋满局促:“谢,谢谢……” 华家乐弯唇,收回手,然后状似不经意地抬头,“小叔?” 宋满背脊一僵,不敢转身,亦不敢想他多久来的这儿,看了他们多久。 华家乐又道:“您是要出去吗?” 宋隽言眉目浮着冷气,“吃饭。” 像是在回答,也像是在提醒。 宋满果然一怔,连忙说:“你快回去吧。” 华家乐道好,“你也快进去吃饭吧。” 宋满点头,目送着华家乐出门。 似想到什么,华家乐蓦地转身,“满儿。” 宋满看过去,“什么事?” 华家乐挠头。 动作、神情都带着几分青涩、几分害羞。 “你讨厌我吗?” 宋满如实摇头,“不讨厌。” 华家乐笑意增大,目光里的柔情简直要溢了出来。 “满儿,我很开心。” 宋满一怔,纳罕他开心的缘来。 华家乐却是抬眸,径直迎向她身后男人射来的目光。 刹那间。 两双瞳孔。 一冷一热。 风云变幻。 华家乐一字一句道:“讨厌只有一个反义词。” 是喜欢。 宋满急促喘息,连忙道:“你不是还有事吗?你快回去吧,免得叫伯母久等。” 小心思昭然若揭。 华家乐不戳穿,点头道好,快关上门时,又说:“明天再来找你。” 宋满想他快走,想也没想地应好。 然后,‘嗙’的一声,利落关门。 宋满无声松了口气。 下一瞬,清寒气息陡然靠近。 存在感如此强烈,使得宋满不由自主屏了呼吸,连身子都僵硬了几分。 “你答应他什么?” 他兀的发问。 没头没脑的一句。 宋满却迅速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那天的事。 “他说要追我。” 嗡哝的一声。 极轻。 宋隽言看着宋满,一张脸映在玄关的玻璃上,由震怒到浅怒,最后麻木、死水一般。 “伤好了吗?” 他又问。 低哑的喉咙,像一把钝了的刀,磨在她心尖上。 “好了……” 她听到宋隽言‘嗯’了一声,再无后续。 漫长的沉默。 如同酷刑。 宋满熬不住终于抬头。 面前空荡荡。 好似刚才的对话,是她的错觉。 宋满恍恍惚惚来到餐厅。 老爷子坐在主位。 左手边是宋廉明与阮文华。 右手边是她的位置。 宋隽言则挨着她,坐于最角落。 厨房、餐厅,佣人们走进走出的布着菜。 一时间,香气四溢。 真实、又虚幻。 像回到了很久之前。 那时他还没搬出老宅…… 阮文华嫌宋满手脚慢,催促她快点落座。 甫一坐下,老爷子开口:“家乐走了?” 宋满:“走了。” 阮文华连忙解释:“他家里有事,还特意叫我跟您道歉,说赶明儿陪您下棋下个痛快!” 宋老爷子立时大笑,“那孩子棋路周正圆融,有君子之风。” 宋老爷子很少这么夸一个人。 果然,宋老爷子又道:“我本来觉着满儿订婚早了,应该读几年书了镀镀金再挑夫婿,如今看来倒是不错。文华——” 阮文华立时应声。 宋老爷子道:“上次华家来,我抱恙不在失了礼数,你再挑个时间让咱两家再聚聚。” 阮文华喜出望外,连连答应。 宋满却是不由觑向一旁的宋隽言。 他正垂眸搛菜。 似不曾听见一般。 宋满蓦地意识到宋隽言刚才之所以会那么问。 既是于她的愧疚,亦是责任。 而她说好了。 便是了却了他的心事。 让他可以真正放手。 从此,如她所愿,一别两宽。 第92章 对弈,暗潮涌动 到了隔日,华家乐如约陪宋老爷子坐隐。 宋满被阮文华勒令奉茶伺候。 上完茶,宋老爷子挥手:“满儿,你也坐,瞧瞧这小子的棋。” 宋满哪里懂棋。 可对上华家乐灼灼的黑眸,半句推诿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宋满在华家乐身旁坐下。 一时间只听棋子敲击的单调声响,暖气混着茶室点心的甜香,渐渐烘出睡意。 宋满挨了一会儿,到底扛不住,睡了过去。 华家乐正专心着棋局,肩膀忽的一沉,转眸看去,呼吸瞬间屏住。 视线里,一张秀面,睫毛低垂,颊畔酡了一点红,喝醉了似的。 也不知是冷还是热。 这么一想,华家乐伸出手。 一道目光刮过来。 刀刃一般。 华家乐顿住,侧眸。 门开一线。 光线昏朦。 宋隽言的脸晦涩、阴骇。 华家乐挑眉,迎着锋芒,手指覆上去。 一寸寸逼近。 男人眼底戾气一点点加深。 ‘砰’! 宋隽言踹开门。 宋满悚然惊醒,瞧见宋隽言,心尖猛地一颤,迅速直起身,恰巧错过了华家乐的触碰。 宋老爷子也吃了一吓,看到来人不由蹙眉,“不知道敲门?” 宋隽言视线扫过棋盘,平静看向华家乐,“你输了。” 华家乐一怔。 宋隽言嘴角撕开一抹冷笑,“老爷子说你棋技不错,我看着也不过如此。” 碍于脸面,宋老爷子耐着气性道:“你闲得没事干了?” 宋隽言点头,“这不多亏您吗?闲了好一阵了。” 宋老爷子被堵了倒噎气。 华家乐却道:“我竟然不知道小叔您还懂棋?” 宋隽言视线扫过宋满,轻飘飘道:“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华家乐眉目一沉,倏地又笑,“小叔您又知道我不知道了?” 宋满心惊肉跳。 生怕老爷子听出什么来。 好在宋老爷子只是说:“说得那么厉害,你和家乐比比!” 第55章 宋隽言看向华家乐。 意思不言而喻。 华家乐笑:“那就比一比。” 棋面重开。 宋隽言落座,“你执黑子先行。” 不等华家乐言声儿,眸子一撇,对上宋满,“倒茶。” 宋满一怔,立时回过神,斟了一杯,走到他身侧,递过去,“小叔,茶。” 宋隽言接过。 指尖相触。 宋满心跳漏一拍。 再看他,神色平静,另一只手执白子端端落下。 宋满捏紧手指,只觉相触那块的肌肤连同心脏都跟火燎一般,隐隐的痛。 惘惘转过身,就要坐回去时,宋隽言开口:“凉了,重新倒一杯。” 宋满脚步一顿,应了声是,打开门走了出去。 华家乐不阴不阳,“小叔年纪大了喝不来冷的。” 宋隽言盯着棋盘,语气十分自然,“茶凉了,涩口又刮喉咙,忍耐喝下去,不过是自讨苦吃罢了。” 他落下一子。 ‘磕托’一声。 清脆、响亮。 震在华家乐心上,他抬起头。 宋隽言浅笑着,“你说是不是?” 华家乐本来就沉郁的脸色更滴水似的。 宋满端着热水重返茶室时,棋面已经走了大半棋子。 她默默观察着,刚走到宋隽言身旁。 宋隽言倏地往后一靠,身体大开大合,衬衣最上两颗解开,肌肉呼之欲出。 浓郁的、张扬的性感。 罩子一般,笼住她、囚住她。 宋满瞬间僵住了。 宋隽言瞥来一眼,却是转头,盯着华家乐默默攥紧的手指,开口:“倒水,侄女。” 喉咙低哑。 带着莫名的意味。 宋满霎时溯回从前,他压着她,指腹捻着她上面那点,一遍遍叫着她‘侄女’。 刺激,又背德。 宋满咬紧唇,连忙俯身倒水。 她今天穿了一件连衣裙,鱼尾的款式,紧紧勒出丰满的曲线。 从宋隽言这个角度,恰好瞧见丘壑。 莹白,丰盈。 一掌大小。 宋隽言眼底暗涌。 人的直觉异常灵敏,尤其被人窥伺时。 宋满浑身不自在,一抬眸,便对上一双侵略十足的目光。 一如从前,契合时他逼她直视时的眼神。 宋满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怕被人瞧出,哆哆嗦嗦正要挪腾开,宋隽言蓦地伸手。 ‘啪’。 华家乐落下一子,“该你了!小叔!” 那声音几乎是从后槽牙磨出来的。 宋隽言不为所动,手指落在宋满的领口,一拽。 宋满不禁往前靠了半步。 果香的甜味拂面而来,带着嘘出的热气。 逼得人喉咙泛痒。 白子迟迟不落,宋老爷子睇过来,蹙眉,“你做什么呢?” 宋隽言抬眸,看着宋满紧绷的一张脸,哂然,“满儿领子上有虫,我给她弄一下。” 说着,掸了一掸。 宋老爷子年纪大了,眼睛老花得厉害,眯了一阵没瞧见,捺不下脸认老,便催促道:“弄完就快点下,家乐等着你呢。” 宋隽言勾唇,目光直直盯着宋满,下了一子。 明晃晃、赤裸裸的蔑视。 华家乐脸色一沉。 宋隽言却又道:“侄女不知道说感谢吗?” 宋满耳朵红得滴血,“谢谢小叔。” 话音落,华家乐又走一子儿。 “该你了!” 宋老爷子盯着棋面,眉头渐渐紧蹙:黑子招招尽是杀机,棋路不稳败势成定局了。 果然,你来我往不过几回合。 宋隽言将白子一撂,字正腔圆:“你输了。” 华家乐捏紧黑子。 宋满心也为之一紧。 宋老爷子不好看相,起身道:“你和小辈争什么输赢?” 宋隽言平声道:“不是您教导我的?什么事都要认真对待。” 宋老爷子深吸一口气,拿拐杖狠狠笃了一下地,“我困了,家乐麻烦你扶我回房。” 既是转移话题,亦是替华家乐挽尊。 华家乐心知肚明,承老爷子的情,起身,“老爷子您客气了。我扶您回房。” 宋隽言却不愿翻篇,一字一句,“你,输,了。” 一口气郁结在胸,华家乐脸色黑沉。 宋隽言起身。 影子高而大,倾轧下来,圈着立在前侧的宋满。 宋满浑身一抖,气都不敢喘一下。 宋老爷子却是忍不住了,呵斥:“宋隽言——” 嗓音大,刮喉咙。 宋老爷子刚开口,便急急咳嗽起来。 宋满连忙上前顺气。 华家乐这时才道:“老爷子是我输了,小叔说得没错……” 说着,华家乐直起身,和宋满站同一侧,面向宋隽言。 “小叔,这一局是我输了。” 寒风凛冽,天光落进来,揉碎在宋隽言眼里,一丝丝的笑,一丝丝冷与沉。 他道:“以后也是。” 第93章 赵家,赵博 宋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宋隽言!” 阮文华听到动静,连忙跑来,“这是怎么啦?” 事情不大。 说出来不过被人赢了一局棋罢了。 华家乐也明白宋老爷子发怒,是和稀泥打圆场,让自己有个台阶下。 自己再要不依不饶,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遂笑道:“老爷子乏了,我正要扶他回屋呢。” 阮文华不疑有他,跟老爷子道:“那正正好,家庭医生来了,我还说让人等一会儿呢。老爷子我扶您去屋里?” 宋老爷子点头,看向宋满,“家乐今儿陪我陪累了,你替我多陪陪他。” 他将是她的未婚夫。 于情于理都得陪。 宋满正要说话。 极浅淡的香气掠近。 是宋隽言越过,往门外走。 阮文华眉头一蹙,“你怎么也在这儿?” 一双眼却凿在宋满身上。 宋满知道,阮文华仍在怀疑,除非订婚落实,不然得一直踩着钢丝度日。 宋满看向华家乐,“反正我伤好了,不如我们出去转转吧。” 华家乐怔忪着点头。 宋老爷子立时笑起来,“去去去,我就不耽误你俩小年轻谈恋爱了。” 阮文华立时收了探寻的心,附和着笑。 宋满强撑笑容回应,余光里,那抹身影静默远去。 就像他们的关系。 见不得光。 也注定背道而驰。 …… 半小时后,百货商场。 宋满重新购置了一台手机。 之后又去挂失了手机卡。 一通操作下来,已经日迫西山了。 宋满有些不好意思,“老爷子叫我陪你,结果出来,倒让你陪我跑这儿跑那儿,做这些无聊事儿。” 华家乐笑,“和你在一起,怎么都开心。” 宋满攥紧手,抿唇沉默。 好在这时手机响了。 无形化解了尴尬。 华家乐接起。 风恰巧往这边吹,宋满依稀听见那端邀华家乐去玩。 华家乐自然拒绝了。 那端说:“又是陪宋家那姑娘吧,我可真惨啰,兄弟有了媳妇忘了我。” 华家乐耳朵都红了。 “还不是……” 说着,朝宋满递过来一记抱歉的眼神。 宋满并不欢喜和华家乐独处。 因为他的告白。 因为他撂明面来的追求。 总让她有一种‘不自在’的愧疚感。 有其他人,她或能松一口气。 于是,宋满提议:“要不,我陪你去?” 华家乐想也没想的摇头:“那地儿闹腾,你去肯定不自在,伯母知道了也要骂我。” 世家挑媳妇,挑相貌,挑品性,更挑干不干净。 那样的地方只要去过,都多多少少带点成见。 宋满受阮文华管束,因此从来没去过。 宋满眼神一黯,却笑,“你不说,我不说,她哪里会知道?” “可是……” “走吧!你都陪了我一天,我也该陪你去一趟的。而且,再不去,到时候你那兄弟怕都要没了。” 电话那端听到了宋满的喉咙。 也催促:“就是就是!嫂子都同意来了,你还不同意,是怕我魅力太大,抢了嫂子吗?” 华家乐终于被说动了,“没有的事!我们等会儿就来。” 十分钟后,车子泊在一处商厦。 白日,这里足浴、按摩,供富太太贵夫人休闲,美容。 入了夜,则变成十里洋场风月之地。 华家乐将车子递给侍员,转头跟宋满叮嘱:“你等会儿就跟着我。” 第56章 宋满点头,心里却觉得平日随阮文华去过的酒会不算少数,应当招架得住。 然而推开门。 桌上擂得山一样高的酒瓶,被灯一照,流光溢彩。 吧台边,长沙发窝着几个人,适时吹口哨,招手尖叫,“华小公子,你终于舍得来了!想死你了!” 浮华、喧嚣、狂癫…… 像一捧燃烧得乱七八糟的火。 宋满一时噤住了。 华家乐见状,捉住她的胳膊,安抚似的引她进去,一边冲刚才那人调侃:“好你个赵博!说得像是没了我就不能转似的。” 一改往日清隽儒雅,活脱脱鞍马挟弹章台下的青云少年样。 宋满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地随华家乐入座。 不偏不倚正中间。 刚一落座,赵博身边的女伴凑上来,“你好呀。” 那女伴穿着吊带裙,缀着黑色亮片,栗色的大波浪,像一条深海的热带鱼,妩媚诱人。 赵博适时介绍:“溪溪。” 大掌拍了一下溪溪臀。 响亮的一声。 不提身份,只有低俗、膨胀的情/欲。 华家乐一凛,慌忙看向宋满。 却见她眉目平和,嘴角甚至噙着一分笑,说:“你好。” 华家乐松了一口气,低头正欲跟她解释,不期然门被打开,一个女人背光走了进来。 直至跟前,宋满抬头,身子猛地一怔。 那女人踩着一双十多厘米的高跟鞋,套着渔网袜,低胸露背的三角连体泳装,将那里的形状包裹得清晰可见,偏偏头上戴着兔耳朵发箍,反差之下更增几分堕落的风情。 但让宋满震惊的,并非是这人的服饰,而是这人竟是许久未见的张夭。 张夭似也觉得讶然,身子怔了一怔,看向一旁的华家乐,眼神瞬黯。 溪溪这时又道:“你是哪家的妹妹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张夭刚刚还慌乱、自惭的脸孔浮起一丝轻蔑。 那模样、那神态,就差把‘你也不过如此’‘五十步笑百步’贴脑门上了。 宋满蹙眉。 华家乐神情也不大好看。 赵博立时冷声道:“什么妹妹,这是宋家的千金,宋廉明的女儿,是你能乱攀关系叫的妹妹吗?还不快道歉!” 溪溪脸霎时白了,“对,对不起。请您原谅我。” 赵博明显不满意,“跪下道!” 溪溪打了个激灵,脸色是白到不能再白了。 纵使她傍上赵博,受得偏宠,看似混得如鱼得水,今儿一个包,明儿一辆车。 但她比谁都清楚,自己与这些人仍是隔山隔海的距离。 而这时再谈自尊和傲骨,除了让自己痛得更惨烈,再无其他作用。 女伴颤着身子起来,作势要跪。 宋满并非锱铢必较之人,今天也是随华家乐来玩,不愿扫了大家的兴。 宋满刚要开口,听得一声嗤。 轻渺渺。 却如一捧冷水哗然浇下。 火熄了,灰冷了。 沸腾的场子瞬间死寂。 第94章 她是,你对象,那我是什么 空气好似一下稀薄起来。 众人纷纷望向声源处。 赵博眯觑眼,“刚刚是你在笑?” 张夭神情明显一慌,随即镇定下来,“是我。” 赵博狞笑,“你笑什么?” 张夭咬紧唇,“我只是不明白,她说错了一句话而已,这位小姐好大的脾气,让人跪下跟她道歉。” 神情是泫然欲泣,语气却不阴不阳,直指宋满。 赵博心里‘咯噔’一下。 暗啐自家经理是怎么选人的,挑来这么个没眼力见的家伙。 他家还仰人父亲宋廉明的鼻息苟活呢! 华家乐觉察出好友的为难,亦是宋满受了诋毁,他必须得出面维护。 华家乐站起身,“小姐好一张颠倒是非黑白的嘴,我对象什么话都还没说呢,你就给她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 恰时光探了过来,张夭脸一霎被照亮,又隐入黑暗,眼底水光飞速而逝。 华家乐看清,身子猛然一怔。 张夭什么话都没说,却又似什么都说了。 宋满旁观着,慢慢坐直了身子。 一旁的赵博却是气炸了,一脚踹向身旁的女伴,“溪溪,我让你道歉,你觉得很为难吗?” 溪溪被踹得栽倒。 吊带顺势滑下肩臂,胸前不堪负荷,隐隐裸出柔软的鸟喙。 溪溪却无所觉,泣声道:“没有!没有!” 边说,边膝行过来,直要朝宋满道歉。 宋满终于看不下去。 总觉得回到了旧社会,一股子封建腐朽的吃人规矩。 宋满抓起自己大衣扔给溪溪,遮住那二两粉蒸肉。 “一句话而已,不知者无罪。” 溪溪如蒙大赦,哭着道谢。 偏偏张夭不依不饶,“人面儿都丢尽了才来谈不计较,宋小姐好生大度。” 赵博这下脸都黑了,还来不及做什么,只见一旁宋满拎起酒杯,掷向了张夭。 张夭尖叫。 酒水晕开,亮晶晶,像碎裂的镜子,照出布料之下白花花的胸脯。 “宋满!” 张夭捂住胸,神情羞愤难堪。 众人这时才醒过味来:这两人应当是认识。 宋满面无表情,“我让你多说几句,就忘了自己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了?” 张夭脸色一白。 华家乐不忍:“满儿妹妹……” 宋满凛眉,恍惚没听见似,又道:“你想做中大人,也得看我是不是邓康。” “我去一趟卫生间。” 这句不知是冲谁说的。 撂下之后,宋满作势往外。 华家乐立时道:“我陪你。” “不用。” “我……”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啧了一声。 华家乐一震,看向宋满。 她正瞧着他,眼珠琉璃似的,把什么情绪都隔离了,脸上一如初见,滑笏微笑,礼貌周到。 华家乐空咽了一下。 宋满道:“我想一个人去。可以吗?” 华家乐沉默,下一瞬,让开路。 宋满:“谢谢。” 然后绕开他往外走。 门关上一霎,愣住的赵博这时才回过神,“房间里有……” 之后的话,宋满没仔细去听了,出门左转,打算凭自己直觉去寻卫生间。 然而人果然不能高估自己。 宋满凭直觉的后果就是,转了十来分钟,把自己给转迷路了。 宋满正欲提脚离开,听到一房间里传来声女人的啜泣。 是张夭的喉咙。 宋满脚步鬼使神差地停住了。 然后听到张夭说:“她是你对象,那我是什么?” 无人应。 张夭的哭声更加破碎了,“你说啊!说啊,我是什么!” 仍是无人回应。 宋满刚走近一步,想听仔细一点。 ‘哐’的一声。 酒瓶被人砸碎。 华家乐的声音平地而起:“你干什么!” “你回答我!我是谁?” 华家乐毫不犹豫:“对象,对象,你满意了吧!” 张夭:“那她呢。” 华家乐无奈:“她只是家里介绍的联姻对象……你何必跟她杠。” 张夭哭得抽噎,嗓音却是软和许多:“我知道我不该跟她杠……她是宋家的千金,我比不过她,可我那都是喜欢你啊,我忍不住,才做了那样的事!” 华家乐不置可否:“你先把瓶子放下。” 张夭:“那你喜欢她吗?” 华家乐不回答。 张夭哭声又有欲烈的趋势,“因为她,我和你的关系要遮着掩着,但我甘愿,因为我喜欢你,所我也甘愿忍受她的诘难,咽下一个又一个的委屈。 可我也是人,我也有情绪,我的心也会痛,我看到你护着她,我又嫉妒又害怕,我怕你喜欢她!我怕忘了我! 与其走到那样绝望的境地,还不如……” “夭夭!” 宋满听到什么东西被撞掉的声音。 紧接着,酒瓶砸在地上,清而脆的碎响。 含糊暗昧的水渍声。 女人的叫声更加潮湿了。 宋满自觉没有窥听这些的怪癖,转身走了。 她倒没有太大的震惊与失落。 一来,她本就不喜欢华家乐。 与之相处既是迫于阮文华的压力,又是想借此摆脱宋隽言。 前段时间,华家乐捧着一颗‘真心’,赤诚热烈地待她,叫她一直觉得愧疚。 如今知道这‘真心’纠缠了利益,不过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罢了。 她甚至还松了一口气。 二来,方才在包厢,她便有所觉察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第57章 只是那时候被当下的事缠绕,不便宋满深入思考。 出了门,找寻厕所的这段时间,她百无聊赖地回想一番,才发现一切都有迹可循: 第二次相见张夭便叫他‘华学长’。 在校领导办公室遇见她和华家乐时眼尾的水光。 还有那被不了了之的刑事处罚。 …… 起初宋满以为只是简单嫉妒,如今再回头咀嚼,才品咂出其中曲折的意味。 经此一岔,宋满却是柳暗花明,终于找到了卫生间。 她打开水阀,洗手。 哗啦啦…… 满脑子的思绪水似的流了出来。 当时宋隽言模棱两可说了华家乐私生活复杂。 她撂狠话,说不在意。 可事实证明,她虽不会因此受伤,但到底被恶心到了。 如果真正和华家乐订婚。 宋满有预感,这样的恶心事绝不在少数。 而权贵圈,只要订婚、结婚,板上钉钉了。 除非犯了大错,丧偶…… 阮文华只会叫她大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况,华家乐还知道她和宋隽言的事。 难道自己真要从一个坑跳到另外一个坑吗? 宋满叹息,关上水阀,正要抽纸擦手,头皮突然一麻,浑身汗毛倒竖! 镜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人。 板寸头,黑衬衫。 右眉一道疤,截断眉峰。 眉峰下,一双含了戾气的狭长眼,正直直盯着她。 更,多.内容.请搜。索:; 第95章 小姐,加个微信? 宋满空咽一下。 满脑子思索该怎么办。 最终,她只是抽出纸,擦手,然后,淡定转身,离开。 然而刚刚迈出一步。 男人开口了,“小姐。” 宋满装没听到,往前又走两步。 这一次,男人喉咙扬得更高,“前面的小姐!” 宋满脚步一顿,自知不能再若无其事了,心一沉,拔腿往前奔。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 宋满回头。 男人追了过来! 宋满警铃大作,一鼓作气往前冲,不察转弯,和人狭路相逢。 宋满以为要被撞个人仰马翻。 不料一个后倾,栽进一怀抱。 干净、清冽,雪松的香味。 宋满身子霎时僵住了。 “你没事吧?” 嗓音有点哑。 一如他给人的感觉 一把历经风霜,仍铮铮镪鸣的刀。 宋满推开他,眼神警惕,“谢谢。” “走路不长眼睛啊!”被撞那人破口大骂。 宋满回过神,赶紧道歉,“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有用吗!” 那人不依不饶,脸上是喝了酒的酡红,穿着短袖,一道纹身从胳膊延至手背,明显是混道上的。 宋满自小被阮文华管束,又因宋家女的身份,什么牛鬼蛇神遇见她了都低头,讨巴结。 是以,她还是头次以这样形式和人交锋。 还是个酒鬼。 宋满自知理亏,也知不能和酒鬼硬刚,“这位大哥,实在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如何表达我的歉意,你看,我赔您钱,可以吗?” 酒鬼大着舌头,“有钱了不起啊!来这里的谁兜里没几个子儿?” 宋满蹙眉,意识到遇见难缠的小鬼了。 正要开口再协商。 酒鬼倏地上前一步。 拂面一股酒气,宋满差点呕出来。 然后就听到酒鬼那带着恶意的揶揄:“不如,你陪陪我。” 宋满脸色一白,还来不及反应,酒鬼的手已经探了过来,搂她的腰。 电光火石间,斜剌里伸出一只手,扼住酒鬼。 “兄弟,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事?” 是刚刚那个男人。 声调分明漫懒。 袖子卷起露出的手臂却是青筋暴起。 酒鬼蹙眉:“你的姘头?” 男人眼眸一沉,不言声儿。 较量都在力道上。 酒鬼本来脸就红,这下是红到发紫了。 “啊,啊!放开!” 男人没松,只问:“那你看我们赔你钱,可以接受吗?” “接受!接受!快放开。”酒鬼哀声道。 男人这才撤了手,朝宋满睇了一眼。 宋满回过神,连忙掏出手机,“大哥,我扫你。” 酒鬼揉着手腕,浑身像才从水中捞出来,劫后余生,大汗淋漓,另一只手倒是不忘掏出手机,点开二维码。 宋满给他扫了‘8888’过去。 酒鬼收了钱,正要溜,被男人一把攫住衣领,扽了回来。 “你的事解决了,她的事还没解决。” 两人俱是一怔。 宋满首先反应过来。 男人口中说的‘她’是自己。 果然,下一秒,男人说:“给这位小姐道歉。” “我凭……” 触及男人危险的眸子,酒鬼咽了咽喉咙,咕哝一句:“对不起。” 男人一掼。 酒鬼领子瞬间收紧,勒得他不能呼吸。 “对,对不起!” 宋满简直是条件反射的回了一句:“没关系。” 男人这才将酒鬼放开。 宋满怔怔盯着落荒而逃的酒鬼,眼前出现一台手机。 宋满偏头。 撞进男人黑眸。 乌浓,沉郁。 像一道飓风。 配他这张英俊的脸,极具侵略性。 宋满一瞬屏息。 男人:“加个微信?” 宋满蹙眉。 许是觉察她的抗拒,男人说:“过河拆桥可不太好吧?我才刚帮你解决了个麻烦。”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宋满终于添加,心想回家就删了他。 她可没忘刚刚在洗手间,他看她的那个眼神。 猎豹盯猎物似的。 “温屿安。” 宋满一怔。 温屿安看她,“我的名字。” 宋满‘哦’了声,没去改备注。 温屿安注意到了,嗤笑一声,“来而不往非礼也。我都告诉了我的名字,你的呢?” 宋满望着他,渐渐理出一个笑,“——张夭。” 温屿安挑眉。 然后,宋满便看见温屿安指腹点在屏幕上。 他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蜜色肌肤纵横鼓胀的青筋,尤显得禁欲。 屏幕亮了亮。 是他正在输入。 ‘张’—— 宋满适时解释是‘棘心夭夭’的那个‘夭’。 温屿安顺利修改备注。 宋满不愿与他多纠缠,“谢谢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等男人反应,宋满拔腿就走。 温屿安正要跟上,手机响了,是齐叔打来的。 他接起。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 他看了眼已经消失在过道的宋满,终是转头离开。 意识到男人没跟过来,宋满掏出手机,点击头像,拉黑,删除,一条龙。 …… 宋满再次回到包房,已经四十分钟后了。 刚刚因她而寂灭的场子,像一粒火星没被扑灭,又复燃了。 震耳欲聋,眼花缭乱。 宋满在这样混乱的感官里,轻而易举地看到沙发正中的华家乐,以及他身旁的,张夭。 “满儿妹妹!” 华家乐起身。 一旁的张夭不情不愿地跟着站起。 宋满眼神在张夭脸上落了一落。 很轻。 羽毛似的。 不见任何情绪。 华家乐却浑身都绷紧了,笑容也十分的不自在,“她是张博叫来侍酒的……” 被点名,张博适时笑道:“对对对。宋小姐,您要介意,我也可以叫她走人。” 宋满却是环顾一周,问:“溪溪呢?” 众人罕见的都沉默了。 似没料到她竟然有此一问。 是借溪溪来暗讽张夭? 张博惴惴道:“她有事先回去了,宋小姐您要……” 得罪权贵。 坐冷板凳,破财散金。 富豪都累得够呛,何况光脚的? 宋满不去理会赵博的片汤话,笑容明艳,却带几分遗憾,“我挺喜欢溪溪的。” 递出的橄榄枝,岂有不接的道理。 赵博愣了一愣,立即道:“我这里有溪溪的联系方式,您俩加个好友?” 宋满只说:“你把她联系方式转给家乐吧。” 赵博连连道好,和华家乐一顿操作。 宋满兜里的手机很快震了一震。 她没去顾,笑着道:“下次有机会,叫溪溪出来玩。” 赵博连连道好,却是低头操作着手机,像是给谁发消息。 华家乐听出别意,“你要回去了吗?” 第58章 宋满点头。 华家乐忙道:“我送你。” “不用。” 宋满看了眼张夭,“你好好玩。” 华家乐蹙眉,“那怎么能行。我带你出来,定要送你回去才行。” 是礼貌,是规矩。 宋满也不想被阮文华追问,便不再拒绝了。 见她沉默,华家乐将大衣一揽,“走吧。” 赵博自然不多留她。 宋家规矩大。 阮文华又是名声在外的严母。 赵博留,那是在拔老虎的须,遂满脸笑意地相送。 两人走至门口。 听到身后传来一句: “宋满,听说你要订婚了?” 第96章 揉搓,她的唇 宋满脚步一顿。 视线从华家乐脸上一掠而过,落在张夭脸上。 自然没错过前者一闪即逝的慌乱。 以及,后者满眼的嫉恨。 宋满心头一阵欷歔。 这架势倒趁得她是爱情故事里的恶势力,活生生拆散了这对有情人一般。 宋满不应。 张夭也不恼,端起一杯酒,说:“好歹咱俩同学一场,我祝你订婚快乐。” 视线却钉在华家乐身上。 委屈、怨怼。 华家乐一怔,立马别过头。 宋满全程关注,不露任何声色,只把目光往张夭浑身上下一扫。 分明不含什么情绪。 张夭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屈辱一般,脸色一白,眼圈瞬间红了。 “我没其他意思,就是相识一场,祝福一下,以前对你多有得罪,顺便求你一个原谅。” 手执在半空,停了这么一会儿,大抵捱不住了,轻轻发颤,惹得酒杯晃荡,倾出一些,张夭咬紧唇,抬起另一只手扶稳。 模样瞧着,煞是楚楚可怜。 华家乐蹙眉:“满儿……” 许是觉察语气过于急切,顿了一顿,柔声说:“俗话说得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满儿妹妹你一向善良大方,定然是不会跟她计较的。” 好大一顶帽子! 张夭这时也道:“宋满,你未婚夫真好。” 宋满终于开口:“你真这么觉得?” 两人同时身子一怔。 华家乐先反应过来,“满儿妹妹……” 宋满看向他。 声色犬马的场所,她的眼睛不被侵扰丝毫,像荡漾在春水里的黑曜石。 干净、澄澈。 还有,彻彻底底的冷。 华家乐耳膜鼓噪,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瞬,宋满却突然笑了,“你这是什么反应,人家夸你呢。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 华家乐像是反应过来,忙点头,“满儿妹妹说的是。” 说着,转过头,朝张夭颔首。 “多谢夸奖。” 语气要多生硬就有多生硬。 张夭本来就红的眼顷刻浸了雾,晶莹的光溢在眼眶边缘,要坠不坠。 华家乐惴惴不安,生怕宋满瞧出来。 然而宋满只是一抬首,“我不轻易喝酒。” 话里泼天的骄傲。 可无人敢质疑。 她是宋家千金。 金钱,车子,房子…… 数多人绞尽脑汁想塞,都撬不开一个口,更别提一杯酒了。 张夭恍若被当头一棒,脸色煞白。 华家乐不忍,正要张开口,听得宋满‘唔’了一声,“家乐,你替我喝了吧。” 她本就长了一张侍靓行凶的脸,此刻故意骄矜,简直见血封喉。 华家乐什么想法都没了,“我是你未婚夫,该我替你喝。” 说着,捉过酒杯,仰头喝了个干净。 张夭似是没料到这场变故,又或是被华家乐刚刚的言行震住,一双手还呈现着刚刚‘敬酒’的状态。 宋满看向张夭,“你的诚意,我的未婚夫感受到了。” 笑容礼貌,言辞从容,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相形之下,后者戚戚艾艾,一身衣服也实在算不上有多体面。 宋满抬腕看了下时间,轻淡开口:“我就不耽误张小姐你继续‘工作’了。” 一点都没提原谅不原谅。 是不在意。 还是犹自介怀。 且任旁人自去咀嚼…发酵。 宋满说完,转身,朝门外走。 华家乐瞥向张夭,这一眼中既有不耐,亦有警告。 张夭身子一怔,“我……” 华家乐却是不再听了,开门,“满儿!” 径直追了上去。 宋满走得匆匆。 架不住华家乐人高。 三步当她两步,不多时便追到她了。 “满儿妹妹。”华家乐一捉她的胳膊,“你怎么走这么快。” 一抬眸,却是怔住了。 因着眼前人正盯着他,目光含着考量,语气却斩钉截铁。 “你和张夭认识。” 华家乐瞬间警铃大作,喉咙莫名干涩起来,他不禁咽了咽,笑道:“打破我脑袋的罪魁祸首,我怎能记不得。” 宋满点头。 算是应下这个解释。 华家乐觑着她神色,小心翼翼问:“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宋满沉默下去。 这无由的沉默,让华家乐心都提起来了。 然后听到宋满说:“我觉得她好像很在意你。” 华家乐空咽了一下,“是吗?” 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自己嗓音有多么发颤吧。 有些事就是这样。 当意识到后。 那些未曾注意的蛛丝马迹,便成了针与线,织出全新的世界。 导致宋满从前有多认可华家乐,如今那扇在脸上的耳光就有多响亮。 她甚至还因先前华家乐那般赤忱的剖白而仔细考虑过—— 不如就他吧! 婚姻千千万,有几个能是和真爱在一起的? 即便在一起了,时间一久,爱情被婚姻琐碎磋磨,朱砂痣变成蚊子血,白月光成了饭黏子。除了觉得碍眼,再无其他作用了。 然而,似乎老天爷也站在她这一边。 要让她识清身边人的真面目。 不至于让她坠入万劫不复。 也让她真正打定主意:一味绥靖并不能解决问题,身在局中,小打小闹不过隔靴搔痒,要破冰而出,必须得惊天动地的气力才行。 宋满眉间挤出一道横了心的锋棱,却是一瞬,她说:“而且,我听说事后,你签了谅解书。” 不明不就的一句。 华家乐却听出前因后果。 他咽了咽喉咙,“是她妈妈过来,求我的……我瞧着,的确有些不忍心,就……满儿妹妹,你可别多想。” 宋满摇了摇头,“没。” 顿了顿,说:“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华家乐眼神逃避,心虚极了。 宋满看在眼里,并不点破,随他一同上了车。 天色晦暗,车厢寂静昏朦,像沉入了湖底,显得引擎发动声更加隆隆。 宋满听着,渐渐来了睡意。 朦胧间听到交谈声,有人叫她。 宋满皱了皱眉,“我还要再睡会儿……” 嗓音娇憨。 是华家乐从前从未瞧过的模样。 华家乐一怔,心头像被投入了一粒火星,隐隐焦灼,燃烧…… 他不由伸手过去。 唇瓣果然如他所料的。 柔软、丰盈。 因衍了一点口脂,按压时,像蹂躏一朵娇嫩的花。 一如数多梦里。 理智丧失。 摧毁、癫狂…… 华家乐喘息逐渐加重,终于,倾身上去。 第97章 和人,亲过了? “唔……” 宋满出声。 华家乐一惊,触电似的撤回身。 “到了?” 宋满没觉察他的异样,见他点头,打了个呵欠,“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华家乐笑:“没事。” 宋满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回家。” 说着,揿开门下车。 正欲走,听得身后‘嗙’的一下。 华家乐也下车了,“满儿。” 宋满回头。 大抵是才睡醒,眼神几分惺忪,几分朦胧。 华家乐无由想起刚才那一触,喉咙不觉干涩几分,他空咽一下,“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需要跟你再解释一下……” 语气,神情带着奇异的虔诚。 氛围都烘托到这儿了。 宋满觉得再怎么都得端正一下态度才是。 她强迫自己醒醒神,转过身,直面他。 华家乐抿唇,半晌,才开口:“其实早想跟你解释,但那时因我可笑的自尊,导致这事一再耽搁下来,酿成今日这样的局面……” 他顿了一顿,眉心微蹙,似纠结,似懊恼。 “我第一次送你去学校,张夭便缠上我了,我不知她是如何找到我实习的地方,我本不欲理,是我同事不知深浅,贸贸然给她交出了我的底细, 第59章 之后我拒绝过她多次,但她总来找我,后来,因为你那事,我受了伤住了院,我母亲雷霆大怒,要把张夭送进监狱, 我签下谅解书,是因我一瞧她母亲可怜,二来,我与她谈了个条件,让她之后不要再来缠我。自此之后,我和她再无联系。 至于他为何出现在赵博那儿,我是真的不知道,满儿,你要相信我。” 一番话说得十分恳切与走心。 要不是宋满撞破了两人的私会。 只怕这时真会被忽悠过去。 这个圈子都是如此,皆戴面具演戏,全看谁比谁演的真,摘了面具后,又比谁捅刀捅得更深。 宋满深谙其理。 也悉知,这时闹开,最多痛打一下张夭那个落水狗罢了。 该怎样还是怎样。 她仍是宋家财色交易的棋子罢了。 宋满心底鄙夷,也不得不扮着笑脸说道:“你不解释,我也相信你。” “真的?” “真真的。” 宋满点头。 华家乐看着她。 她站在树下,梢顶渐渐升起一轮明月,照亮了她,亦照亮了他那不知名的心情。 华家乐心口一跳,忍不住道:“满儿,我能冒昧问一句吗?” 她不言声,眼睛却盯着他,示意他说。 华家乐便道:“你问张夭,是不是,是不是,有点点……” 话没说完,宋满突然开口:“华家乐。” 华家乐一怔,抬眸。 她轻咬着唇瓣,一双眉眼盛了三分春色,那模样比花还羞。 “我先回去了,迟了,母亲会说。” 说完,一转身,像被烫着似的,疾步往里走了。 留下懵住的华家乐,半分钟后,像是才反应过来,嘴角慢慢扬起。 压不住的愉悦。 宋隽言隔窗而立,全程旁观。 一阵风来,枝影招摇,青白月色,纵横眉间眼上。 残缺的、片面的、森冷的光。 …… 走进屋。 锁舌落下。 像卸下一担重负,宋满瞬间垮了肩。 她缓缓坐在换鞋凳上,目光空洞洞的,像魂被抽走了一般。 一时寂静。 直到一阵足音传来,宋满惚怳抬头,猛地一怔。 是宋隽言走到了玄关。 宋满身子骤然绷紧,起身,“小……” 他走近。 拂面一股清冽的香气。 宋满一瞬屏息。 怔怔看着他抵到跟前,俯下身。 咫尺的距离。 宋满轻易感受到男人呼吸拂在脖颈。 似冬日的一捧篝火。 灼烫到痛。 思绪彻底沸成一锅开水。 明知十分不合时宜,却无端想起: 他爆发时,也这么炽热。 烫得她哆嗦。 “让让。”男人开口。 宋满回神,抬头看他。 他正巧低眸。 四目相对。 半褪的口红,像花开到荼蘼,一种衰颓的秾艳。 和华家乐亲过了? 宋隽言沉眼。 他戴着眼镜,目光类似一种审视的平静。 宋满却清楚看到,那平静之下,一闪即逝的厌烦。 宋满手指发凉。 听到他极冷的声线,“你挡着我了。” 她背后是鞋柜。 “不,不好意思。” 宋满慌忙移开,道歉。 宋隽言充耳不闻,拉开鞋柜,换上鞋,打开门,走了出去。 全程不拖泥带水。 ‘嗙’,关了门,那声音仿佛震响在她身上。 宋满怔怔回屋。 窗开一线,透出模糊的状月,与正打电话的宋隽言。 蟹壳青的天幕,衍在他身上,清绝得过分。 他抬手,吸了一口烟。 焰火骤然一明,映在脸上、眼底,温柔得过分。 像是电话那端说了什么。 又或者什么都没说。 单单只是那端的人叫他心悦。 宋满像被那抹火光烫着一般,迅速合拢帘子。 宋隽言若有所觉,抬头看向二楼。 不多时,汽车驶来,宋隽言挂断电话,上车。 一骑绝尘…… 确定再听不到引擎的噪声,宋满才拉开帘子,往下觑。 地上只剩下一支刚熄的烟头。 仿佛一朵开了又谢了的花。 僵停停坠入地面。 冷而粗糙。 什么死了的颜色…… 她惘惘看着,不知多久,被一阵铃声唤回神。 是华家乐发来的消息: 【我明天再来看你。早点睡。】 【晚安。】 宋满面无表情回了一句:【晚安~】 正要丢手机,‘通讯录’那栏多了红色的‘1’。 她点开。 新的朋友添加。 下面跟着一串备注:我是‘ice’。 不认识。 她重新调回和华家乐的聊天界面,翻到溪溪的联络方式,尝试添加。 名片对不上,也不是溪溪。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是今天她遇到的那个陌生男人。 宋满指腹一揿,直接拒绝。 看到被拒,温屿安一哂。 屏幕光黯淡,投在他脸上,有些晦涩。 齐叔见状,问:“没通过吗?” 温屿安:“小姑娘防备心重。” 身后一霎沉默。 温屿安转身。 只开了一扇灯,钴黄色的,照得一室昏朦暗昧,齐叔的脸沉得滴水。 “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时打电话给先生您。” 温屿安失笑,“齐叔您是看我长大的,你遇着事了,我哪能不管你?” 齐叔苦涩:“可是……” “齐叔。”温屿安语重心长,“将业务转到内地,本就是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不差这一时。” 轻飘飘一句。 可温屿安眼底的失落,齐叔看得清清楚楚。 第98章 挑选,情侣对戒 宋满隔日起床。 下楼吃早饭。 宋老爷子已经用完早点,回屋配合医生的每日例行检查。 宋廉明一大早就去华新实地考察。 遂餐桌只坐着阮文华一人。 她手边豆浆已经喝了小半杯,“终于下来了。” 一抬眸,怔住,“你这眼圈怎么黑成这样?昨晚没睡好?” 宋满脑海闪过昨夜于二楼看到的那副景象,垂眸轻‘嗯’了一声。 一旁李姨接过白,“昨儿我瞧华小公子送满儿小姐回来快九点了,大概睡太晚,没休息得好吧。” 语气揶揄。 宋满脚步一顿,低下头,嗫嚅道:“李姨,您别乱说……” 阮文华正举杯喝豆浆,听到这似嗫嚅的一声,动作一顿,和李姨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就害羞哩。” 阮文华笑容暗昧。 宋满听得心里越发厌烦,却是佯作脸皮儿薄,害不住似的,起身跑向厨房,“今天吃什么呀?” 保姆立时道:“豆浆,还有鸡蛋。” 近来阮文华不知听谁说,豆浆美容,大刀阔斧将西式早点换成了中式。 中式早点碳水足,阮文华担心发胖,便一律不准那些面食碳水上桌,所以从前还能吃点燕麦片和吐司,如今能吃的就这几样。 至于宋老爷子,他有专门的营养师伺候,不与他们一灶。 宋满百无聊赖地剥起鸡蛋壳。 正这时,门口传来佣人的喉咙,“夫人,小姐。华家小公子来了。” 宋满剥壳的手一停。 阮文华讶然,“这么早?” 却是招手,示意放人进来。 “满儿!” 昨晚宋满表露的少女心迹,让华家乐一夜好眠,今儿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精神焕发的朝气。 看得阮文华不由一问:“遇着什么好事了?” 华家乐耳朵微红,盯着宋满抿嘴笑。 阮文华心领神会,不等他开口,便揶揄道:“我懂我懂,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华家乐坦坦荡荡,“伯母说的是,我现在是数星星盼月亮的等着下月到来。” 这话引得哄堂大笑。 却这时,楼上传来一声响。 宋满抬头。 是宋隽言开门下来了。 宋满明显感觉到气氛一沉,仿佛坠进了湖里,有什么暗潮在底下涌动。 华家乐先开口:“小叔。” 宋满也跟着叫了一声。 宋隽言目不斜视,颔首示意。 阮文华瞥他一眼,“伤养好了?” 宋隽言:“多亏嫂子的药,养得七七八八了。” 两人针尖对麦芒并不影响一旁的华家乐。 他凑近宋满,“满儿,我给你剥吧。” 宋满本能蹙眉,然而最终还是松了手,“谢谢。” 第60章 话音刚落,宋满觉得气氛好似又冷了一度。 她侧眸,正好和宋隽言目光相撞。 宋满呼吸一停。 宋隽言本来无甚情绪的眼,像投入了冻湖,更冷淡了。 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厌烦的事物。 宋满脑中‘轰’的一下空白,整个人呆滞住了。 “满儿。” 华家乐出声。 宋满转头,是他将剥好的鸡蛋递了过来。 “谢谢。” 她说着,抬手就要接过。 阮文华打趣道:“都要是未婚夫妻了,还这么客气,你让家乐喂你呀。” 宋满耳根无由一热,“母亲……” 她飞速睃了一眼宋隽言,“这不太好。” 不等几人反应,宋满一把接过那鸡蛋,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干净。 吞得太快,噎住了。 华家乐赶紧递过去豆浆,一手抚上她的背,给她顺气。 屋里开着暖气,她单穿一件针织衫,能轻易感受到华家乐掌心的温度。 宋满忍着想躲的冲动,去接杯子。 一递一接。 指尖相触那霎,宋隽言视线恰好移来,交汇。 阴冷、晦涩。 刀刃似的。 宋满若有所觉,抬眸。 宋隽言端端坐在对面,喝水。 半分视线都没施舍过来一点。 是自己太敏感? 阮文华有些不好看相,她一贯不喜欢宋满这样小家子气的做派,“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华家乐解围:“今天约好了一起去挑订婚要用的东西,满儿是怕迟了,耽误时间。” 阮文华看向宋满。 宋满迟疑一瞬,点头。 刺耳声同时传来。 是宋隽言撂了餐具,起身。 阮文华一怔,“不吃了?” 宋隽言道:“约了人,赶时间。” 宋满不由抬头觑他。 这才发现,宋隽言今天穿的是三件套西装。 他本就生得俊朗。 稍一拾掇,更如风月一般清隽,单单站着便有一种光耀其室的质感。 阮文华也注意到了,“你还没和那个沈知因断干净?” 宋隽言视线往这边一晃,随即收回。 这神态叫阮文华错以为了,眉梢跃跃一扬。 然而下一瞬,宋隽言摇头:“不是。” 阮文华眯眼,隐隐觉察不对,张口正想问。 宋隽言却不给她机会,抬脚就往外走。 到底华家乐在场,阮文华再瞧不惯宋隽言这般视若无睹的模样,也得忍着。 宋满怕被殃及池鱼,立马上楼拿外套,就和华家乐匆匆出了门。 华家乐今儿目的很明确。 就是约会。 培养感情。 不过从前都是女的配合他的喜好。 如今换了身份。 便显得青涩、笨拙许多。 这倒符合他给自己造的人设——温润、绅士的世家子弟。 “满儿,你想买什么?” 宋满物欲不高,但作戏就要作全套,何况…… 思考一瞬,宋满说:“戒指吧。” 见他怔忪,宋满歪头,“怎么了,不愿意?” 像他们这种家庭。 订婚,双方都会备好戒指。 宋满这里的说的戒指,明显是指向情侣用的那种。 华家乐这时的沉默,不是不愿意,而是懵了。 好比一直认为此路不通,结果一个拐弯,竟看到了出口。 这样的峰回路转。 不啻于陡然中了五百万。 华家乐有些微妙的失重感,回过神,连忙道:“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满儿你想去哪儿看?” 宋满提议:“先去海瑞温斯顿看看?” 华家乐点头,“可以!反正时间还早,我们可以慢慢逛。” 宋满点头,嘴角抿着笑,像宣笔下轻勾的一下。 灵动、清逸。 华家乐忍不住走近,“满儿……” 眼底浓烈的欲。 侵略感十足。 宋满‘咯噔’一下。 第99章 他的,女朋友 明知这时候不能躲,但见他抬手,宋满仍是不可控制地侧身,去捉他的衣袖,“走吧。” 华家乐似无所觉,笑着说好。 不多时,便选中了一款。 主石六克拉,嵌在王冠上,戒身遍布金珠与碎钻。 为适配女款,男款也一改往常的简约,侧面城堡造型也坠了诸多碎钻。 极繁极重的工艺。 很漂亮,也很扎眼。 华家乐不免道:“没想到满儿喜欢这样的。” 宋满不置可否,“你不喜欢?” 不等华家乐开口,宋满执起那枚戒指,不容分说地给他戴上,“你不喜欢也没用,我喜欢就好。” 指尖温凉,夹缠着一点她身上的甜香。 直沁上华家乐的心尖。 痒得慌。 宋满不觉,又道:“可不许摘。” 华家乐动容,“好……” 顿了一顿,觑着她神色,又道:“满儿,你也是。” 宋满察言观色多年,自然知道他在研判她的情绪。 她状若不察,嘟囔了一句,“得看你表现。” 华家乐立时道:“那我洗澡都不得摘。” 一旁sa见状,立马推销起来。 什么夸奖的词儿都用上了。 华家乐被忽悠得高兴,掏出卡。 几十万的钻戒,眼都不眨的付了。 sa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去填单。 趁这时,宋满让他伸手。 华家乐不懂她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伸出手。 宋满一把握住,不等华家乐反应,拿出手机。 ‘咔嚓’一声,拍了照。 华家乐有些懵:“满儿……” 宋满正欲说,一转头,倏地怔住。 视线里,两人紧握双手之外,伫立着宋隽言。 不知站了多久。 看了多久。 宋满一颤,本能想撒开手,硬生生忍住了,“小叔……” 宋隽言无声看她。 一件奶油白的连衣裙,恰到好处的收腰设计,小v领,露出分明的锁骨,莹白的肌肤,很像晴照下的初雪。 介于清薄与鲜焕之间的一种生动感。 和之前在屋里全然不同的装扮。 显然用了心的。 宋隽言眼睛漫出冷意,视线挪到交握那只手上的戒指,冷意更沉。 华家乐脸上笑容也淡了,跟着叫了一声,“您怎么也在这儿?” 话音刚落,听到一声空灵的喉咙。 “隽言。怎么了?” 一个高挑的女人走到宋隽言身旁。 注意到宋隽言的视线,她跟着看过来。 很国泰民安的一张脸。 不甚出挑、明艳,但瞧着就是令人舒心。 华家乐:“这是……” 那女人睇了一眼宋隽言,大大方方伸出手,“你好,我是隽言的女朋友,周知钰。” 周知钰。 印象中的那个周家,似乎没有这一号的千金。 瞧出他们的心思,周知钰直接道:“我家庭很普通。” 不是为权,亦不是为财。 所以是真的喜欢。 才在一起的? 宋满微笑着,眼神空洞。 华家乐似也意识到这点,语气热络了几分,“我是华家乐。” 指向一旁的宋满,“宋满,宋隽言的侄女——” 说着,突然转头,看向宋隽言。 后者觉察,淡淡撩起眼皮,阴鸷、肃冷,全掩在绵延的笑意里。 华家乐轻轻开口:“我女朋友。” 像是凿补,又像是……宣战。 气氛骤然一沉。 宋满无由觉得冷。 周知钰睃巡三人,眼珠子转了一转,低头看表,“正巧中午了,不如一起吃个饭吧。” …… 四人辗转去了一家私厨。 说来也巧,正是上次宋隽言带她去的那家。 不偏不倚,仅剩的包房也是那一间。 往事如一粒种子,踏入的一霎,生根发芽。 宋满无由想起那日—— 男人将她堵在角落,连掐带揉,拼了命的纠缠,交融。 放荡、野性的欲。 宋满脸上火烧一般。 一旁华家乐靠过来,“热吗” 余光里,宋隽言看了过来。 宋满一慌,连忙解释:“屋里开了暖气,这外套有点厚。” 说着,褪下大衣。 华家乐很自然的接过,挂在一旁衣帽架上。 然后抽出椅子。 整个过程,行云如流水。 绅士又周到。 周知钰见状道:“华小公子一向这么照顾满儿?” 宋满一怔。 周知钰回过头,看向她,“我叫你满儿,你不介意吧?” 第61章 宋满还来不及开口。 宋隽言拉开座位,语气轻松自然,“你是她婶婶,她敢不介意?” 宋满眼睫一颤。 周知钰笑,拍了一下他胳膊,“哪有你这样当叔叔的!” 宋隽言也跟着笑。 灯光昏朦,黄黯黯,如同蜜糖,腌渍得这两人、这一刻,情浓意绵。 宋满鼻子发酸,连忙撇开眸,凝着菜单。 华家乐温声道:“你要吃什么?” 宋满并没什么食欲,却不得不装样,“都可以。你想吃什么?” 说着,递过去菜单。 华家乐凑近几分。 两张脸孔就在咫尺。 及腰发丝剐蹭在男人胸膛上。 几分暧昧,几分温情。 宋隽言旁观着,神情无波无澜,“你不是来吃过?不给你男朋友推荐推荐。” 不知是不是错觉,‘男朋友’三字咬得有点重,宋满听得心惊肉跳。 周知钰讶然,“满儿你来过呀?你怎么不说?” 宋满头皮发麻,解释道:“之前是来吃过一次,但隔了好一阵子了。” “是嘛。”周知钰不疑有他。 宋满来不及松口气,一旁华家乐道:“我记得这商场开了也就两三个月,都叫满儿你没什么印象,看来这家不怎么好啊。” 语气轻淡,像是调侃,却是绵里藏针。 果然,宋隽言哂了一声,“心思没用在吃上,自然没什么印象。” 那顿饭的确吃得心不在焉。 灼热的体温,按在背脊的手掌…… 视觉、嗅觉、触觉都叫宋隽言占据满了。 可都是从前。 现在再提作什么? 男人的胜负欲?占有欲? 明明都有女朋友了! 宋满觉得烦闷,起身说:“我去趟厕所。” 周知钰一把挽住她的胳膊,“满儿,我跟你一起。” 宋满不好拒绝,点头答应。 转出门之际,往门里觑了一眼。 正逢宋隽言抬眸。 佛常说放下执念,万般自在。 可人食五谷,难免有七情六欲。 要割舍,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就像现在、此时此刻,她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脏急速跳动。 一如从前,无数个,为他心动的瞬间。 第100章 狭路,相逢 卫生间,空无一人。 本来就不甚熟稔的二人,在寂静的烘托下更显出几分不自在。 周知钰毫无所觉一般,一边打开水阀洗手,一边道:“满儿,咱们加一个微信呗?” 宋满并不喜欢被这么套近乎。 周知钰察言观色,解释道:“我想有空向你讨教一下隽言的喜好,我和他才刚认识,这些都不是很清楚。” 宋满抿唇,“你其实可以直接问小叔……” 周知钰笑:“你以为我没问啊,但他跟我说,只要是有关我的,他什么都喜欢,你瞧瞧,愣滑嘴,我哪里套得出来什么话。” 莫名的情绪在胸腔横冲直撞,宋满沉默了一小会儿,还是忍不住道:“小叔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就是因为他这样说,我才更应该用心待他呀。”周知钰道。 宋满一顿,抬头,看向镜子里的周知钰。 光耀在她脸上,像是某个雾霭透进来的晨光,奇异的柔和与平静,一如她温温的语声。 “感情不就是这样吗?就像你和家乐,有来有往,总不能叫一方单独付出吧?” 宋满听到心底轰的一下,像什么塌陷的声音。 她几乎是以一种仓皇的姿态,掏出手机,点开二维码。 尽管竭力维持自然,颤抖的指尖仍是泄露了一丝情绪,周知钰瞧着,瞟了她一眼,不动声色扫上。 ‘叮’的一声。 好友添加成功。 周知钰埋头敲出备注:他的侄女。 一个字一个字,仿佛砸在宋满心上,告诉她:你有什么资格和人抢。从前还能和沈知因比一比‘真心’,如今,眼前这人,真诚温暖,将他光明正大置于心尖,她拿什么比?十几年的情分吗? 然而就是这样的情分,也在千钧重的现实拖拽里,被磨得殆尽。 宋满浑浑噩噩走出卫生间。 半道,周知钰说掉了东西,叫宋满先回,自己则往返先前的卫生间。 宋满看着她的背影,转身往包间走。 走到拐角。 廊道灯‘啪’的一声打开,照清男人的脸庞。 宋满呼吸一滞,下意识道:“小叔。” 他不应。 微妙的寂静,微妙的燥意。 宋满空咽一下,“您是在这儿等周小姐吗?” 宋隽言抬手,吸了一口烟。 火星燃烧、膨胀的一霎,男人眸底的她也随之一亮。 宋满像是被这样的光烫伤,匆促移开视线。 正要说回去,身后传来一声唤: “满儿!” 周知钰匆匆赶来。 看到宋隽言,周知钰一顿。 宋满头皮一紧,正要解释。 宋隽言笑:“这不是来等你。” 眉目,嘴角,甚至那一低头的弧度,都是似水的柔情。 一个突如起来的念头砸中宋满—— 昨天晚上,他打电话的那个人是周知钰? 周知钰却看向地上那熄了烟头,“抽烟就抽烟,还说等我!” 宋隽言神情更温和了,“都有。” 宋满无声看着,心里一片空寂。 …… 三人来到包间。 华家乐神色有些莫名,低声问宋满:“你和小叔半道碰上的?” 宋满知道他的顾虑。 计划尚在绸缪,决不能现在就打草惊蛇。 于是她耐心解释:“我和周小姐半道碰到的小叔,他没跟你说出来抽烟吗?” 加上第三人,虽然有些欲盖弥彰,但也叫华家乐心里舒坦一些。 证明她是在意他的。 华家乐笑说:“说了的。但我忘了。” 宋满道:“你记性好差。” 华家乐被说,还是喜滋滋的,“记你的记清楚了就成。” 宋满张口正要接下句,一旁宋隽言突然道:“知知,你饿不饿?” 宋满一滞,为他的昵称‘知知’。 周知钰则点了点头。 宋隽言便说:“那就上菜吧。” 侍员应声,很快退出房。 经此一茬,宋满忘了刚才要说什么,只好沉默。 索性上菜上得迅速,没叫华家乐瞧出异常。 后来用餐,宋隽言全程妥帖周到,十足十的情人模范。 周知钰打趣道:“你再这样照顾下去,我得成以后我离了你可怎么得了。” 灯光落在宋隽言眉眼上,温和可亲,“怎么?和我在一起了,还想着分。” 周知钰无声锤了一下宋隽言胳膊。 宋满本来就没什么胃口,眼瞧这一幕,胃里更如梗了一块石头,压得难受。 她忍不住放下筷子。 众人视线纷纷移过来。 宋满忙解释:“我吃饱了……” 声音却恹恹的。 华家乐温声询问:“怎么了?” 宋满怕被对面误会,小声解释一句,“我减肥。” “你这么瘦,减什么肥。” 华家乐笑,握住她的手。 碰触的一霎,对面嗤了声,“本来就没点肉,再减真不能看了。” 宋满蹙眉,抬头。 宋隽言目光刚好从她胸前扫过。 宋满脸登时火烧起来,抽出手,默默弓背塌腰,躲开他的视线。 周知钰似全然没往那方面想,一味的说好话,“你小叔说得没错,都这么瘦了还减什么肥,别到时候减出问题来。” 宋满不言声儿。 周知钰哀哀道:“现在这个社会对女性真的苛刻,外在要瘦要漂亮,里子要有内涵,但又不能过会叫男人自卑……” 宋隽言收回视线,“你倒很感慨。” 周知钰说那可不,“认识你之前,有好几个自命不凡的追我,挑剔这儿挑剔那儿,有个最离谱的,说结了婚要我包揽家务,伺候他,我问他‘难道我不工作?’,你猜他怎说——” 宋隽言捧场:“怎么说?” 周知钰紧接下话,“他说‘当然要啊,但女人怎么能比男人辛苦’。” 她粗着喉咙,学男人的声调。 滑稽又可笑。 宋隽言却只是看着周知钰,嘴边噙一抹淡淡的笑。 宋满疑心室内的暖气是不是开得太足,不然为什么她会有一种温度过高的闷痛感。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 椅子刮过地面。 尖锐的一声。 周知钰喉咙戛然而止,看向她。 宋满也知自己这举动已经十分失礼了。 可再待下去,她并不能确保自己会不会更失态。 第62章 “我想起我等会儿还有事,先失陪了。” 她刻意没去看宋隽言什么脸色,捉了华家乐的胳膊就要走。 身后传来男人冷淡的声线,“宋家就是这么教你的礼数?” 第101章 发个,朋友圈吧 宋满脚步停住,想着就这样当做没听见直接逃了算了,然而,思想斗争数秒后,到底还是转身了。 “小叔……” 宋隽言走近。 黑而沉的影子,山一样压向宋满。 “要走可以,跟你婶婶道歉。” 宋满心口胀痛,盯着他。 宋隽言也盯着她。 周知钰见状赶紧打圆场,“没事,又不是什么正经场合,谈礼数严重。” 宋隽言恍若未闻,面无表情盯着宋满,“道歉。” 周知钰蹙眉,搪了一下宋隽言的胳膊,无声反对,然后看向宋满,“你有事就先走吧。” 包容、大度。 这才是宋二夫人该有的样子。 若说先前是觉察到周知钰的真心。 那么此刻,宋满便是自惭形秽,是打心底折服,也——由衷祝福。 祝福他终于找到一个真心爱、也真心爱他的人。 喉咙火烧似的灼痛,宋满沉沉呼出一口气,朝周知钰鞠躬。 “婶婶,今儿是我失礼了,下次再要有机会,我请你吃饭给您赔罪。” 宋隽言神情一沉,晦涩得像将下雨的天色。 周知钰无声叹息。 叹得莫名其妙。 宋满抬头,看过去。 周知钰却是朝她眨了一下眼,娇俏俏的,“下次有时间陪我出来逛街就好。” 宋满迟疑了瞬,点头,“好。” 周知钰拍了拍宋满肩,“走吧。” 宋满看了眼宋隽言。 他立在阴影里,神情莫辨,却没再说什么了。 华家乐这时也开口:“走吧。” 悄悄握了一下她的手指。 宋隽言本就阴郁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宋满无所觉,纵容华家乐牵着,一步步往外走。 即将转角时,宋满脚步一停,回头。 宋隽言恰好背过身去。 周知钰似在跟他说什么。 他微低了头,认真听着。 莹莹灯光,落在他们身上,温暖极了。 宋满气力在此刻终于尽失,撤回眸。 宋隽言恍若有感,转过身,却只见她拐过转角,一霎不见。 …… 宋满与华家乐走出商场。 厚厚云层淤在天边。 沉闷、灰暗。 华家乐瞧着,蓦地掏出一支烟夹在手上,“介意吗?” 宋满摇头。 然后便听到砂轮滚动出的一声清脆响。 宋满撇眸。 华家乐手掌挡风,凑拢那簇火焰。 火焰幽幽。 他的神情亦跟着晦涩。 宋满知道他在介怀刚才的事。 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也不想解释。 宋满凝着手上的戒指,打开微信,选中照片发过去。 口袋震动。 华家乐掏出手机,看到对话框里的那张照片,一滞,看向宋满。 宋满也看着他。 眸光鲜亮。 带着奇异的光。 “发个朋友圈吧。” “别人有的仪式感,我们也该有不是?” 漫长的沉默。 宋满嘴角笑意渐渐凝固,消失。 她移开视线,“不想?” 华家乐惊回神,“没有!” 宋满不说话,背手低眸,脚尖一下一下挫着地。 华家乐见状,连忙保存图片,发送朋友圈。 一套流程做完,就把手机递到宋满眼前。 “我发了。” 宋满瞧着那条朋友圈下方,没有任何屏蔽的列表,眸光一闪。 “还是删了吧。” “为什么?” 宋满不回答,把头死死撇到一边,不去看他,鼻子却微不可闻得齉了齉。 什么都没说,却又仿佛把什么都说了。 华家乐方才还笼罩的阴霾立时散了,他忙不迭道:“满儿,我没有不情愿!” 说着,来捉宋满的手。 宋满忍着恶心,没撒开,“你有!” 不依不饶。 却带着十足十的女儿家情态。 华家乐看得心痒痒,哪里还有什么气,只顾撮哄道:“不信我把这照片设成朋友圈的背景。” 宋满侧眸,“真的?” “真真的!” 华家乐一边说,一边拿着手机一通操作。 不多时,那背景便成了交握的两手,十克拉的钻戒位于正中,既夺目又耀眼。 嘲讽着真心和实意。 宋满微微阖下眼,打开手机,依葫芦画瓢也发了一个朋友圈。 再抬眸时,脸上充满了和柔、温情的笑意。 “那以后多多指教了,我的男朋友。” 朋友圈一经发出。 恍若平静的池潭,炸进了一枚炸弹。 要多惊天动地就有多惊天动地。 宋隽言刚至玄关,就听到一叠连声的笑。 是阮文华正同人打着电话。 听喉咙,对面大抵是华夫人。 左一个‘亲家’,右一个‘家乐’。 亲热又近乎。 不啻于巴刹极力笼络宾客的主顾。 宋隽言眼底浮起一抹烦躁,弯腰正要捡鞋趿,门口传来动静,抬眼,一双小羊皮鞋局促地立在门根,再往上,落在宋满洁净的五官上。 宋满:“小叔……” 很小的一声。 立时被里头阮文华的金嗓子淹没了。 “瞧瞧两人多恩爱,迫不及待在朋友圈秀恩爱!” 宋满脑中轰然,脸顿时红得滴血。 宋隽言眼底的燥意更甚,反手扯了扯领带。 力道大。 崩开扣子。 露出起伏的胸膛。 宋满晃了一眼,连忙撇开了视线。 男人却是蓦地站起。 玄关垂着竹帘,一些灯光从篾间筋纹漏进来,一道道掠过他的脸,一步步逼近门口。 逼近她。 等宋满觉察时,脚与脚只剩半寸的距离。 宋满不由后退。 “小叔。” 嗓音一丝丝的颤,透着惶恐。 这一声不够大,但足够叫里间的阮文华听见。 “满儿回来了?” 宋满心口一紧,忙应:“回来了。” 心思活络的保姆忙不迭加了一声,“二公子!您也回来啦!” 宋隽言回来时,早有人瞧见。 不过看人下菜碟,都怠慢罢了。 阮文华却是一惊,忙睇向玄关。 影影绰绰,依稀只辨交叠两道人影。 他们在做什么? 拥抱?接吻? 阮文华眼皮子猛跳,碍于拿着电话,不得扬了喉咙示以警告,“你们一起回来的?” 宋满忙解释:“和小叔在门口碰见的。” 阮文华又道:“那你一直待玄关干什么?” 这次换了对象,是在质问宋隽言。 宋满心脏一悬,看向他。 宋隽言眯着眼,眸影沉沉恍若躲着妖魔。 宋满被看得心惊,然而更叫她心惊的是—— 他怎么不说话! 第102章 登门,拜访 就在阮文华心沉下的一瞬。 宋隽言拨开火机盖儿,烟雾立时溢进屋内。 “抽烟。” 阮文华仍不放心,快速同华夫人客套几句,便揿了电话,高声道:“满儿,你快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宋满应声,踢了鞋,迅速走到阮文华跟前。 “母亲。” 阮文华视线从玄关剜回来,上下打量宋满。 口红完好,衣服也规整。 看来的确没做什么。 阮文华一颗心落下,“方才张师傅打电话过来,说订婚礼服做好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和家乐去试试。” 宋满应好。 下一秒,宋隽言抽完烟,趿鞋进来。 阮文华叫住他,招了招手,却是看着宋满又道:“华家给的礼金清点完了,车子、地产、珠宝……图了个吉利,统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万。” 寻常高门贵女,不过两三千万。 饶她再是宋廉明的独子,但终究隔了血脉。 华家给这么多,可见十足的诚意。 阮文华复看向宋隽言,“你这个做小叔叔的,打算给多少?” 宋满面皮儿瞬间绷紧。 阮文华这话有逼人上梁山的味道。 给少了,跌份儿。 给多了,区区一个主任的头衔,难免叫人嚼舌根。 宋隽言深谙,打太极道:“嫂嫂想我给多少?” 阮文华笑容浅蒙,“那是你的心意,我哪能替你作主的。” 宋隽言道:“那到时候我问了知知,跟你说。” 第63章 宋满睫毛颤了一下。 阮文华却是怔住,“知知?” 阮文华眉头慢慢蹙起,“你新对象?” 宋隽言:“不行?” 阮文华不置可否,“哪家的千金?老爷子知道吗?” “过两天就知道了。” 阮文华和宋满同时一怔,看向他。 宋隽言面目从容,视线凝着某一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到时带她来老宅。” …… 宋隽言交不交对象,宋家上下,最关心的就是宋廉明。 毕竟有沈家的前车之鉴。 是以等到那天,久日未见的宋廉明竟赋闲在家中。 宋隽言哂然,“大哥今儿怎么不忙?” 宋廉明道:“后日就是满儿的订婚,请了一周的假。” 宋隽言目光扫向一边正在布置点心的宋满。 她今儿穿了白色兔绒的毛衣,裹着里衬的真丝长裙,并不贴身的裁剪,但一蹲身、一弯腰,总能勾勒出圆润的形状。 印象中这里最嫩最弹。 撅高趴在枕头上,他撞一下,那里晃一下,撞得越狠,晃得越狠。 一旁宋廉明突然出声,“那位周小姐多久到?” 宋隽言不动声色移开视线,低头看表,“快了。” 话音刚落,窗户外响起一阵引擎声。 宋隽言兜里的手机也在这时震动。 他掏出来,点了接听。 保姆同时去开门。 门开一霎。 宋隽言眉目一沉。 华家乐捧着花,花开得灿烂,那张脸笑得也灿烂,“小叔不欢迎我?” 宋满听到熟悉的声儿,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华家乐越过宋隽言,将花递过去,“今早才空运的小雏菊,送给你。” 宋满毫无准备,手忙脚乱地接下,抱在胸前,“你来就来,送什么花。” 华家乐道:“仪式感总该有的,不然叫你觉得我怠慢我和你这段感情。” 宋隽言视线从华家乐脸上,落到那捧花。 十二朵。 心心相印、全部的爱。 目光陡然浮起两分戾气。 宋满心里一紧,不由抱紧花。 戾气更增几分。 宋满一抖,忙转身递给一旁的李姨。 宋隽言这才收回视线,电话那端似乎说了什么,他‘嗯’了一声,挂断,“让一让。” 华家乐往旁边挪开一寸。 宋满这时才想起待客之道,“快进来吧。” 保姆见状,立时递上拖鞋。 华家乐弯腰的空当,露出身后湛蓝天幕里,男人宽阔俊挺的背影,一步一步踏向另一端,另一个女人。 女人一半脸被男人身形遮掩,另一半边露出来,上面全是和宛的神色。 宋满像被烫着一般,缩回视线。 恰时华家乐换好鞋。 宋满按捺住复杂澎湃的心绪,将人引进。 华家乐先道了一声,“伯父,伯母。” 沙发上的宋廉明露出笑。 阮文华则招呼人坐,转头再叫保姆添茶,“你今儿是和满儿有约会?” 华家乐点头,“约好了今天去张姨那儿。” 说话间,手机响了一下。 几人看过来。 宋满离得近,清楚见到华家乐在看到屏幕一霎,脸色陡沉。 下一秒,华家乐摁断了电话。 摁断之后,又震了起来。 华家乐眉间隐隐浮现几分不耐烦。 宋满轻声问:“不接吗?” 华家乐神色微不自在,匆匆摁断道:“骚扰电话。不用管。” 宋满会意,没刨根问底。 这时,宋隽言领着周知钰进了门。 阮文华扫着周知钰的脸庞,往印象中那些千金对号,发现并非其中之一,笑意虚减了几分。 吩咐保姆去请老爷子下来。 然后转过头,将下巴颏儿一抬,十分睥睨人的情态,瞧着周知钰。 “先前隽言提起过你,却忘了过问你的姓名,请问你贵姓?” 里屋供着暖,周知钰进来时便脱了大衣,露出里头的黑丝绒裙。 很清闲的打扮。 怪不得叫阮文华针对。 因在她看来,周知钰本就没什么身份,来这儿又穿得如此随便,十分没有礼貌。 宋满暗咂着。 大抵是目光毫不避讳,周知钰觉察到,朝她这儿眨了一下,才道:“免贵姓周,名知钰。” 宋满身子怔了一怔,回以微笑,却被阮文华逮了个正着。 阮文华眉头一蹙。 满脸的不高兴。 觉得宋满不知道端身份。 什么阿猫、阿狗都配让她这个宋家千金露笑脸了! 阮文华沉声道:“你和家乐不是还要去张姨那儿?不快收拾收拾出去?” 宋满不敢反驳,应声上楼。 一门关。 一门开。 宋老爷子被保姆扶着走出来。 见状,宋廉明和阮文华终于起身,恭敬道:“老爷子!” 宋老爷子抬手摆了摆,“在家里,不用拘那些礼。都坐,都坐。” 几人同时应声,皆落座。 这时阮文华才恍惚想起什么来,冲一旁保姆啐道:“周小姐来了怎么都不知道添茶!多失礼哩!” 片汤话罢了。 周知钰心知肚明:人这是在拿乔,在瞧不起她,然而脸上仍是滑笏微笑着,喉咙也和和气气的。 “大抵保姆瞧我是一家人,所以跟老爷子一样,不拘这些小礼了吧。” 阮文华笑意一霎冻住了。 她含着金汤匙出生,后嫁了高官,谁见了不把她捧着,瞧她脸色说话? 头一次遇见这么个刺头,阮文华气得怄火。 宋老爷子却笑出声,“许久没见到这么劲劲的丫头了!你就是隽言钟意的那个对象?” 换好衣服的宋满,抬脚正要下楼,便听到这句。 宋满动作一滞,仿佛下楼梯时踏空了似的,心脏莫名一悬,然而垂了眸,脚稳稳踩在踏板上。 原来,一切不过她的错觉。 第103章 解释,骚扰电话 “老爷子,您夸奖了。” 宋满在这道爽朗的应声里,沉默下了楼。 华家乐立时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你这身真好看’。 离得近。 呼吸落在耳畔,有些痒。 宋满忍不住挠了一下,耳廓渐渐变红。 宋隽言恰时射过来眼光。 那点红映着脸。 欲说还休。 周知钰背脊骤然一寒,偏头望向男人。 男人觉察,转眸无声询问‘怎么了?’。 周知钰瞧着那张平静的脸,摇了摇头。 然后就听见阮文华道:“周小姐好一张巧舌,怪不得能讨隽言欢心呢。” 周知钰深以为然,“不然怎能作隽言的解语花呢?” 女人间的斗争。 拼美貌是低端局。 ‘听得懂’、‘说得出’,左右逢源替男人挣面儿,那才是高端局。 周知钰这番话,明捧暗贬。 既顺应了阮文华,抬高自己。 又讽刺阮文华没分寸感,拎不清场合。 阮文华脸登时黑了。 宋廉明见状,嗽了一声,赶紧打圆场:“我听周小姐口音不像是邺城人,倒有些像……东城那边的?” 周知钰颔首,“您好耳力,我的确是东城人,十多岁时随母亲来的邺城。” 话赶话到了这份儿上,难免要客套问一句家母家父做什么的。 周知钰:“父亲在我很小就去世了,是母亲一人拉扯大的我。” 阮文华哀声道:“那你母亲这些年过得很苦罢。” 说是这么说。 眉间眼梢不见任何垂怜。 倒有几分幸灾乐祸。 偏偏当事人周知钰不晓,点了点头,说:“所以我一能挣钱,就叫我母亲辞了医院的护工。可她偏不同意,拿父亲曾说的来劝我,说她头发还没白,脑袋还算灵光,还可以做事,我觉得自己还能成长,为什么要闲在家里无所事事?” 周知钰叹了一声,“老一辈都这样,犟,我拗不过就任她去了。” 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不外乎‘穷’罢了。 阮文华不以为意,正要开口,一旁宋老爷子端直了身子,“那不是犟,是心底有信仰。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如今的人都觉得钱重要,其实经历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 周知钰笑,“老爷子您这话同我父亲说得一模一样。” “是吗?”宋老爷子笑,见她点头,凝了半晌,复问:“你母亲是在哪家医院工作?” 周知钰如实道:“仁和医院。” 宋老爷子端起茶杯,缓而慢地呷了一口,终于问道:“我冒昧问一句,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周知钰眼神变黯。 第64章 宋隽言上前,将人挡在身后,“您问这个做什么?” 浓浓的保护意味。 宋满垂着眸,手指无意识撕扯倒刺。 周知钰却捉了一下宋隽言的胳膊,安抚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宋隽言低头,仔细研判着她的神情,语气严肃而凝重,“不舒服就说,没必要为我忍着。” “该的。” 周知钰笑了一下。 这笑刺得宋满一痛,低头,原来是倒刺被拽下来长长的一条。 血立时渗出来。 华家乐瞧见,惊呼道:“满儿,你出血了。” 宋隽言转头。 说时迟那时快。 华家乐捉住宋满的指尖,含进嘴里。 风不知何时停了,窗帘悠悠落下,垂下一道影儿,在地上、在宋隽言眼里。 阴骇、晦涩。 风暴一样的底色。 宋满怔了一怔,指间传来滑腻的触感,鸡皮疙瘩瞬间爬了浑身。 她再也忍不住抽出手指,“我……我去包扎一下。” 众人只当她害羞,没觉出异常。 华家乐亦然,紧跟道:“我陪你。” 宋满烦他烦得要死,也知道不能表现分毫,囫囵点了一下头,匆匆跑去佣人间,找管家要药箱。 保姆间在几丈开外。 即使不关门,声音也嗡嗡哝哝的。 宋满屏息听了少顷,一个字儿都没听清,遂放弃了,老老实实地支起手指,等待李叔包扎伤口。 期间华家乐手机震个不停,摁了又摁。 宋满似也烦了,“你接吧!” 华家乐一震,犹豫几秒,转身走到隔间接电话。 刻意压低的喉咙,背过的身,都让李叔嗅到一丝不寻常。 趁包扎的功夫,李叔低声询问:“满儿小姐,华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宋满平声道:“不说了吗,骚扰电话。” 电信诈骗是骚扰。 断不干净的情人也是骚扰。 李叔沉默着上完碘伏,方开口:“满儿小姐,您到底是夫人的女儿……” 宋满佯作不懂,歪头问什么意思。 天真、懵懂。 李叔瞧着,心下有了立断:小姐被夫人保护得太好了! 象牙塔的玫瑰哪见识过那些腌臜。 再不预警,迟早要栽跟头的。 李叔不得撂明说:“满儿小姐,男人好比马,要懂得驯。” 宋满瞳孔一涨,似这时才回过神来,猛地起身,匆匆走进隔间,“谁一直给你打骚扰电话呢!” 华家乐一噤,“满儿?” 那端哭声明显一顿,即将尖锐时,华家乐一把掐断,慌慌张张来捉宋满的手。 “你怎么进来了?” 宋满甩开他,“我要不进来,你打算唠多久?” “我就要挂断了。”华家乐急道。 “你骗人!你分明就没有挂断的意思!” 美人发怒,即便咄咄逼人,仍是灵动的、鲜焕的。 华家乐有怒气也舍不得撒,“我没有。满儿你信我。” 说着,又来捉她的手。 宋满搪开,“你别碰我!华家乐,我原以为你是不一样的,到头来都是一样的。” 华家乐瞳孔骤缩,“我没有。” 宋满背过身,不去看他,肩膀却一耸一耸。 像在哭。 华家乐,华家的小公子,从来都是女人趋之若鹜巴着他,讨好他,什么时候甩过脸子,叫他低声下气哄过? 宋满是独一个,头一个。 华家乐觉得烦,但比起烦,更觉得空。 像是心脏被挖走了一块。 气氛眼见欲烈。 李叔赶紧进来打圆场,“满儿小姐静气!老爷子还在隔间呢,叫他老人家听见不好。何况没几日就要订婚了,闹得不愉快,到时候各自冷着脸给人看吗?” 华家乐这时也耐了性子解释:“是赵博那家伙,在澳门输得底裤都没了,叫我给他支应,一次两次,我也有些遭不住了,索性不接他的电话了,哪晓得他发了疯,催债似的打我电话。” 语气诚挚。 李叔却没错过华家乐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心虚。 第104章 两害,相权 宋满却似有些信了,红着眼,迟迟问:“真的?” 华家乐重重点头,“真真的,满儿你信我!” 圈子里的公子哥,洁身自好的少。 纵情声色的不计其数。 众人皆知。 宋满却还是嘟囔:“那个赵博没分寸,尽逮着你薅,把你薅成光杆司令怎么着。” 华家乐见她信了,顺杆子往上爬,“这不还有你吗?我靠着你,巴着你,你高兴了赏我点好,让我赖活。” 自以为是的情话。 宋满听着,却像噎下去一大口猪油。 恶心得发慌。 她故作自然地抽出手,冲李叔道:“伤口适才有些抻到了,李叔,您给我重新包扎吧。” 李叔蠕了蠕嘴唇。 宋满知道李叔想说什么。 只是,既已成功抛砖,那就不必太过操切。 彼此心照不宣,演戏,互搏筹码,这才是对立庄家该做的。 华家乐见状,赶紧献殷勤,“我来给你上。” 宋满知道不能拒绝,脸上带着适时的骄矜,翘起手指,“喏,你来吧。” 雾一样的阳光落在她脸上,惊人的颜色。 其实对于她,华家乐起初是存了猎艳的心思。 她越是装傻,他便越是认真。 千方百计,花费心思。 细究原因,不甘、执念,亦或是男人的征服欲…… 华家乐自己也闹不清。 但方才那一出,叫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 怕失去、怕缘尽。 只有待在她身旁,瞧着她,那抹不安才会消失。 也至此,华家乐终于看清——他早就陷入了她的泥沼,不可自拔。 但不论情爱,便论利益、声誉、前途……他都必须要和张夭断干净了。 只是,不成想,阮文华先一步找到他。 一沓照片甩出来。 碰撞面前的咖啡,水波荡漾,震撼华家乐的心。 “伯,伯母……” 一楼咖啡厅,有很大的落地明窗,阳光洒进来,落在阮文华脸上,眼上。 凌厉得刺目。 她说:“家乐,我呢,一直都当你是个有主见的、明事理的好孩子,对你就像对满儿一样,可你瞧瞧……” 手指笃笃,敲击着那些照片。 “这女的还是之前造谣过满儿、伤害过你的人!你怎么能让这样的人再次伤害我的满儿?” 一句一句,像碾子一样,在华家乐心上滚了又滚。 他耷拉脑袋解释:“伯母,是我的错,我不该一时心软,也没料到她在酒里下了药,才有了这荒唐事!” 约华家乐出来前,阮文华便叫侦探厘清了来龙去脉。 男女之间那些事其实无非一个跟,一个缠。 华家乐能遭,是在情理之中。 她今儿出面也不是为了清算是非对错。 而是要让华家乐认清楚。 情人、小三,可以有,但绝不能叫她们蹬鼻子上脸,撼动正主的位置,损了规矩与体面。 不过,叫这么一个货色,踩在她宋家千金头上,这口气绝对不能忍! 阮文华冷了声,“一夜荒唐,她要钱,给她钱!你们华家还缺这些钱吗?不过是看在我家满儿性子软,好拿捏,欺负她罢了!” 华家乐果然慌了,忙道:“我给了钱的!可她还要缠着我,公司,会所,甚至我朋友那儿她都搭上了,跟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伯母,您信我!我绝没说谎,我也是真心待满儿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事。” 阮文华凉凉看着他,不言声儿。 华家乐仿佛成了一根弦。 时间一点点过。 他绷得越来越紧。 将抻断时,阮文华终于开口:“跟你母亲说,让她替你解决!什么时候解决,什么时候订婚!” 华家乐劫后余生一般,大喘气,“我跟母亲说。” “现在就说!” 华家乐不敢迟疑,掏出手机,就跟华夫人打过去。 华夫人正在美容院试新产品,听到华家乐的话,面膜直接在脸上裂开:“上次父亲还提醒你,叫你收心,你听到狗肚子里去了!怎么和那种女人缠上了!” 华家乐后脊背直冒冷汗,“母亲,宋伯母说了,处理干净了,才举行订婚……您说这该怎么办啊?” “什么?!” 华夫人心脏瞬间不跳了。 “她怎么知道的?那女人闹到宋家了?” “我不知道……” 华夫人脑子发昏,捂着额,“那你知道什么?” 华家乐看了一眼阮文华,“这些以后再说,现在要紧的是怎么处理,宋伯母现在就在我旁边,等着您回复呢。” 第65章 “在你旁边?” “对!” 漫长的沉寂。 华家乐难捱,催促:“母亲,您说句话啊!” 华夫人却是咂过味儿来。 这事可大可小。 阮文华没把宋廉明扯进来,却私下找到华家乐。 摆明是要往小了去说,要看他们华家的态度。 华夫人立时让华家乐把手机给阮文华。 不知华夫人在那端说了什么,阮文华本来冷青的脸和缓了。 “好说,我也是把家乐当自个儿的孩子,怕他走歪了路,才这么疾言厉色的。” 一顿客套话完。 阮文华挂断电话,递给华家乐,收起那些照片便要走。 华家乐:“伯母。” 阮文华回身。 华家乐踯躅着,嗫嚅着,“满儿……她知道这事吗?” 男人的真心瞬息万变。 但有总比没有得好。 日后即便有了新欢,念着这点子情分,男人不免生出几分愧疚。 女人只要拿捏得当,也能相濡以沫,扮演一对世人眼中的恩爱夫妇。 阮文华撒了口气,却道:“她知不知道,还得看你们怎么处理这事。”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 阮文华回到家中。 宋满刚午休完,站在过道,睡眼惺忪地抻懒腰。 “母亲,大冷天的,您这是去了哪儿?” 阮文华没好气瞪了她一眼,“你心大,都什么点儿还睡!” 宋满有些莫名其妙,“母亲,您怎么了?” 阮文华一怔,火气蹭蹭冒起,借题发挥,“我怎么了?你瞅瞅你自己,还几天就是订婚仪式了?你礼服试了吗?流程熟悉了吗?宴请宾客的名单都确认无误了吗?” 说完,也不管宋满回答,‘嗙’的一声,进屋关门。 半个小时后,佣人端着安神汤正要进主卧。 宋满叫住她,“我来吧,刚惹了母亲不高兴,正好借机表现表现。” 这事情常发生,佣人不疑有他,将安神汤递了过去。 一进一出,那些照片神不知鬼不觉的拷进了宋满优盘里。 第105章 解决,尘埃落定 华夫人雷厉风行。 当天同阮文华拍胸脯作保证,下午就找上了张夭。 昨天陪了一场酒,直到四点才回的租房,睡眼惺忪打开门,看到一珠光宝气的妇人挎着birkin包站在楼梯口。 太华丽。 太雍容。 以至于站在这逼仄阴湿的空间里,很有一种割裂感。 张夭蹙眉,警惕:“你找谁?” 华夫人平声道:“我找你。” 张夭一瞬以为是昨晚那个难缠客人的正房,手一推,便要把门关。 华夫人紧急开口:“我是家乐的母亲。” 张夭一怔,拉开门,“伯,伯母好。” 华夫人一边眉梢扬起。 张夭回过神,连忙道:“伯母,您快请进!” 华夫人颔首,白色高跟鞋甫一踏入。 一地的衣服,没来得及扔的外卖盒,紧闭的窗户吱溜溜钻进冷风,楼上楼下孩童哭闹撒泼,男人女人拿母亲的生育器官互相攻击…… 糟糕透顶的环境! 华夫人停住脚,闭眼深吸一口气。 张夭也觉察到了,耳朵一热,冲上前,一阵手忙脚乱的收拾,将双人沙发腾出来,“伯母,您坐。” 华夫人扫了一眼那沙发。 也不知道是使用久了,还是什么,面儿上腻着一块块黄色的污浆。 华夫人头皮发麻,又听她说:“您要喝水吗?” 华夫人立时摆手,“不用了。” 生怕那杯子爬过什么蟑螂和虫。 华夫人开门见山,递出一张卡,“里面有五十万。拿了钱离我儿子远远的。” 张夭耳膜鼓噪,舔了舔干涩的唇,“伯母,我……” 华夫人掐断她:“你别跟我说什么情啊爱的,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不过是牺牲胯下攀缠的滥污货!” 张夭恍如被搧了一耳光,火辣辣的。 华夫人再加一剂猛药,“我劝你好好拿着,你那个赌鬼父亲可是想要得很。” 张夭脸色一白,却不死心,掏出手机要给华家乐打电话。 不出意料听到一阵忙音。 她被华家乐拉黑了! 张夭如坠深渊,泪无声掉落,“他明明说过,我是他的对象……他明明说过的……” 华夫人简直要气笑,“我家家乐是疯了,放着宋家的千金不要,要你?图你那里又脏又烂?还是图你伏地魔?” 张夭浑身颤抖,“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我说得不对吗?” “我对家乐是真心的!” 这话几分演,几分真,连张夭自己都不知道。 华夫人看惯了‘痴男怨女’的戏码,嗤笑着,将卡甩在地上。 “本来没打算给你这么多,你这种一夜也就几千罢了,但看在你和宋大小姐一个学校,给了一点友情价。你收了钱,就给我识趣,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不然,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张夭不应,一味的哭,一味的拨华家乐的电话。 华夫人听烦了,转身就走。 心底却暗暗鄙夷,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没想到一两句都招架不住,害她亲自来跑这么一趟!简直晦气! 门‘嗙’的一声关了。 张夭一震,手机掉地上。 屏幕熄,屏幕亮。 一串陌生电话打进来。 张夭忙不迭接起,“喂,家乐!” “什么乐?” 打来的是何斐斐。 张夭一哽,就要摁断电话。 何斐斐像是觉察到,扬高了喉咙迅速道:“你知道吗?宋满竟然是宋廉明的女儿!而且她后天就要和华家小公子结婚了!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心那么脏,造谣满儿跟老男人!人家那身份多的是公子哥给她提鞋!” 脏脏脏! 张夭清楚听到脑子‘铮’的一声。 像是琴弦崩断一般。 “你吃饱了没事干是不是!她宋满嫁不嫁关我屁事!是要我随份子吗?你放心!我铁定随!我随她个千儿八百,祝他们生孩子没屁眼!” 咆哮完,张夭挂断电话,力气尽失地瘫在沙发上。 阳光射在她眼皮上,她抬手挡住,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猪圈,麻木、颓废,一只见不得光的臭虫。 …… 订婚前一天。 华夫人拎着礼品上门。 茶叶、酒水,都是珍藏的规格。 宋廉明不知缘情,连连说他们客气了。 阮文华同华夫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华家乐倒是忐忑,心神不宁望着二楼宋满的那个门。 华夫人趁机说了一句,“这阵子事儿多,家乐一直没空来,但心里是挂念着满儿的,这不一处理干净,便来这儿瞧满儿了。” 阮文华听懂了,也一语双关道:“她试订婚礼服呢,明儿就要订婚,试一试,确保没什么纰漏。” 宋廉明觉得有些不对。 阮文华不给他时间细想,一抬首,“家乐,你上去找找她。这么久了,应该换完了。” 华家乐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应声上去。 宋满一心留意着楼下动静。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清,她打开门。 华家乐敲门动作一滞,“满儿。” 宋满显得很讶异,“你怎么来了?” 阮文华一心注意着楼上动静,插嘴揶揄道:“想你了呗。” 宋满一怔,低头。 华家乐清楚看到她耳朵尖滴红,喉咙无由泛起一阵痒意,滚了滚,走近。 呼吸间捕捉到一抹气息,并非以往那抹甜橙,更似一抹皂香。 是才洗了澡,还是头发? 宋满看着眼前那双鞋,又近了一步,心脏一悬,正欲后退。 门把揿动,宋隽言房门打开。 华家乐与宋满同时怔住。 下一瞬,陈默走了出来。 陈默朝屋内鞠了一躬,转身,见到宋满二人,点头示意:“满儿小姐,华小公子。” 随即扫了一眼宋满浑身,像客套,又像暗示,“满儿小姐穿这身礼服很漂亮。” 宋满心颤了一下,“谢谢陈先生。” 屋内李姨恰时催促:“满儿小姐,还等着您定妆呢!” 华家乐道:“我陪你。” 宋满不好拒绝,点头道好。 陈默见状,便道:“满儿小姐您忙,我先走了。” 宋满‘嗯’了一声,转身,同华家乐朝屋里走去。 不察背后,宋隽言的房门开着一线。 晦涩、幽暗。 男人一张脸若隐若现。 眼底潜着戾气。 门一点点阖上。 戾气一点点加深。 第66章 锁舌落下。 ‘叩’的一声。 他打开火机的防风盖,点一支烟夹在指尖,任其无声烧灼。 仿佛心绪成了这烟。 沉寂无声的,燃烧到尽头,灰飞烟灭。 第106章 开心,吗? 翌日,天熹微,宋满便被李姨拉着起床,收拾化妆。 阮文华在楼下招呼佣人挂喜花、彩条,铺地毯,放炮仗…… 印着喜字的糕点,各色糖果,一叠叠摞在铺红布的描金高柜子。 红天红地,恨不得把老宅布置得跟血海一般。 收到喜糖喜烟的邻舍,纷纷上门祝贺。 阮文华与宋廉明一一回应,笑得见牙不见眼。 定妆完的宋满,木着脸看这一切,只觉得家翻宅乱,嘈杂极了。 李姨让她到隔间等吉时,自己则招呼几个保姆收拾狼藉。 宋满搴住裙摆依言去了隔间。 甫一进去,听到脚步响。 地板出现一双鞋,她抬头望,霍然怔住。 空间寂静,天光覆在他肩上,如蒙一层薄霜。 是宋隽言。 他无声走近。 她在他落下的那道阴影里屏住呼吸,低头。 满头珠翠跟着露出,被太阳一照,刀子一样割痛宋隽言的眼睛。 “小叔……” 她轻声叫了一声。 他不回应。 宋满抬头,撞进他乌潭一样的眸子里。 “真想嫁?” 宋满心脏骤停一瞬,大脑一片空白。 他又逼近。 清寒气息骤然笼住她。 “我问你,真要嫁?” 这一刹那仿佛拖长了,大钳子似的夹紧了她,苦痛到极点。 终于,她抬头,攥紧手,“是。” 黑色潮水涌上来,淹没男人瞳孔。 宋满正要开口,脖子被掐住,没有任何预警。 狠戾、霸道。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收回刚才的话!” 宋满本能伸臂,搪他,挣扎,却是徒劳。 缺氧,濒临窒息的一霎,夹缠着清寒的呼吸,如热雾一般骤然拂在她面上,下一瞬,唇齿被撬开,强势侵入,掠尽她最后一丝空气。 宋满下意识去推。 宋隽言似预判,反剪她的双手,另一只手死死搂住她。 挨近的胸膛,彼此心脏共振,如山崩,如海啸,剧烈到心脏作痛。 等有所觉时,眼泪已经淌了她满脸。 宋隽言也感受到了,退开。 那难过的凄楚表情,叫他心脏紧缩。 “就这么厌恶我碰你?” 她刚要张口。 “厌恶也没事,我会让你再喜欢上。” 他说着,再度挨上来,比上一次更凶狠碾她的唇。 而更叫宋满惊恐的是,一只手伸了进来。 疯了一般。 两人契合多次,他熟悉她每一敏/感点,以至于不需多时,便崩溃在他的手指间。 宋满浑身滚烫,颤抖,忍不住一跌。 他用另一只干净的手紧紧搂住,声音仿佛被风带去了很远的地方,缥缈又虚幻。 “我说了,你会再喜欢上的。” 宋满手指攥紧,闭上眼。 “只是正常生理反应罢了,谁来都一样。” “华家乐让你开心了?” 宋满眼睫一抖,偏头。 他钳住她的下巴,逼她对视,“看着我说!” 他分明恚怒,可看到她吃痛的样子,仍是不由松了一分气力,轻声道:“满儿,你跟我在一起难道不开心吗?” 她沉默一霎,哽咽,“再开心不都见不得光吗?” 宋隽言蹙眉:“从前你都可以,现在为什么不可以?” 屋外骤然传来一叠笑声。 “夫人您不知道满儿小姐今儿可漂亮了哩!” 是阮文华她们上来了。 宋满慌了,去推宋隽言,“你快走!” 宋隽言不动,面孔沉在阴影里,一团焦黑。 “你快走啊!” ‘嗙’,门打开。 拂面一抹湿咸的味道。 阮文华笑容一滞。 再看宋满,她站在窗边,礼服皱巴巴的,脸上抹了一搭胭脂,分不清到底是腮红还是…… 阮文华一凛,快步走近宋满。 “你这妆怎么了?” 却睃巡着四周。 宋满心高高提起,努力使语气听起来自然,“我就是想到要嫁人,以后很难见到母亲,忍不住难过。” 一侧李姨笑出声,“这只是订婚,满儿小姐您怕是哭早了。” 阮文华却是沉默地瞧着她,眼珠一错不错的。 宋满小心翼翼:“母亲?” 顷刻,阮文华笑道:“我就来看看你,下面还有一堆儿活要我指派,你乖乖的听李姨话。” 说着,叫李姨让人给她重新梳妆。 自己则快步出了房门,直朝宋隽言那个卧室赶。 今天侵早就忙活着订婚的事宜,一直没见着宋隽言,而宋满刚刚又一个人在那个房间。 再加上宋满那个异样…… 阮文华站在宋隽言门口,一把揿开。 一室空空,半个人影儿都没见。 阮文华心脏几乎不跳了。 下一瞬,楼下传来一声笑,“老爷子!” 是周知钰的喉咙。 阮文华望过去,那站在周知钰身旁的,不是宋隽言还能是谁? 阮文华匆匆下楼,“你刚才在哪儿?” 质问的语气,听得在场所有人一愣。 阮文华无所觉,直直盯住宋隽言,像要把他瞧出个洞。 宋隽言扬了眉梢,“嫂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阮文华:“你回答我!” 宋隽言神情淡然,“我刚刚去接知钰了。” 阮文华蹙眉。 周知钰这时也道:“是啊,刚刚隽言一直陪着我,您问这个做什么呢?” 阮文华一怔,“一直陪着你?” 周知钰点头,“是啊。怎么了?” 宋老爷子也道:“文华,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知钰是宋隽言的对象。 这种事,她没必要替他撒谎。 阮文华暂且按捺下疑惑,冲老爷子解释:“方才要搬东西,人手不够,想说叫隽言帮一下忙,结果没找到人。” 理由简直蹩脚。 这样的日子,宋隽言再不受宋家待见,也不至于做这等苦力活。 宋老爷子咂出不对味儿来,但没戳破,只跟周知钰笑道:“上次你来,没好好招待你,今儿我叫文华给你留了最好的位置,千万别客气。” 周知钰道:“多谢老爷子。也麻烦大嫂多准备一个席位,等下我母亲也要来。” 宋老爷子:“你母亲也要来?” 阮文华蹙眉,既厌烦她那声‘大嫂’称呼,又暗啐她市井俗侩,随了份子,真就非要把一家子人带上把本儿吃回来? 宋老爷子却是连连点头,“文华,你快去安排,让知钰的母亲和我挨一起坐。” 阮文华一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第107章 看他,和其他人亲吻 礼车泊在老宅外。 乌泱泱排了一长列。 李姨牵着宋满下楼。 众人视线都移了过来。 分明那么多双目,宋满仍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的。 正如他这个人一般。 富贵里侵淫出的气派,英俊的五官,往哪儿站都是扎眼的,夺目的。 此时此刻,他盯着她。 一如方才她崩溃的那个瞬间,他凝视自己的眼神。 冷静到近乎一种审视。 那里却卑劣地、狎昵地顶着她,烫着她。 身旁李姨恰时低声催促。 宋满平复好心绪,垂眸下到一楼。 周知钰上前来捉她的腕儿,“满儿,你今天真漂亮。” 说着,拿胳膊顶了顶一旁的宋隽言,“你说是不是。” 宋满不由看向宋隽言。 他眼尾微微挑起,分明是笑的形容,偏偏目光冷寂得如霜雪一般。 “还行,不如你。” 宋满心头一刺。 周知钰嗔了一眼宋隽言,“今天满儿是女主角,她是最漂亮的。” 宋隽言喉咙始终淡漠,“是吗?” 他又瞥来一眼,“没觉得。” 阮文华听得窝气,暗啐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周知钰今天不过穿了一套白色西装。 不谈样貌,就是打扮也只能说正式,适配今天这场合,怎么可能比满儿漂亮! 但碍于人多,阮文华不得不耐着性子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自然是瞧周小姐漂亮啰。” 说着,转过头,朝李姨一昂首,“快上车吧,刚华家给我打了电话,已经到桃源里了。” 李姨应声,正要搀宋满往外走。 周知钰跟上,“满儿,我跟你坐一车好吗?” 第67章 阮文华狠狠一蹙眉。 周知钰是宋隽言带来的,她要跟宋满一起。 宋隽言肯定也要同坐一辆。 虽然三人一道,不至于发生什么。 但阮文华私心不想宋满和宋隽言多接触。 宋老爷子却道:“你陪着吧。” 阮文华不敢反驳,眼睁睁瞧着三人上了车。 等到将老爷子搀上车。 阮文华这才按捺不住,问道宋廉明,“你说老爷子怎么回事,对那个周知钰怎么这么好?” 老爷子经历过山河飘摇的时代。 上山下乡,去过红星农场。 无论被批斗有多惨,遭受过多少质疑,他们那一辈的根骨永远是国家与人民。 宋廉明猜测道:“可能是瞧着人家是无产阶级?” “家里多了去的无产阶级也没见着他这样!”阮文华语气不善。 宋廉明蹙眉,“你跟她置什么气?” 阮文华哼了一声,“我瞧不惯她那样儿。” “那你瞧得惯谁?沈知因?” 阮文华一窒。 宋廉明道:“瞧不惯,还不是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小人物,能奈何得了你什么?你和她置气不嫌跌份?况且,她和宋隽言搭上正好!省得我愁!” 见她仍蹙着眉,不耐烦叮嘱一句:“少跟她作对!赶跑了她,再来个沈知因,我看你高兴不高兴。” 家里家外,大事小事,一般宋廉明都听阮文华的。 但这种事,阮文华也知道轻重。 所以再是不乐意,阮文华也颔首:“我知道了。” …… 不多时便到了桃源里。 园子里四处挂着红灯笼,贴着喜字。 李姨走过来,接宋满下车。 宋满见状,去揿车把。 周知钰忽地叫住她,“满儿,你喜欢华家乐吗?” 宋满一怔,视线不由凿在副驾上的宋隽言。 他斜签靠在窗上,像有羽毛拂过喉咙,轻而微地滚动了一下。 周知钰恍若未觉,只道:“你别嫌我多嘴,我就是觉得婚姻是一件大事,你还那么小理应享受大好青春的。和喜欢的人结婚咱就不说,要是和不喜欢的人结婚……” 周知钰不是圈内人,不懂权贵圈的规矩,所以能轻而易举地说出,‘享受大好青春’、‘和喜欢的人结婚’这样自由的口号。 宋满出于一种羡慕到不忍戳破的心情,回答她,“他是我男朋友。” 这话落,宋隽言骤然轻笑。 这一声,冷淡之余,更兼几分嘲讽。 宋满只觉窒息,匆匆收回视线,匆匆下了车。 华家乐看到她,立时迎了上来,“满儿,你今天真漂亮。” 其实前天就看过她这身打扮。 但不知今天是不是沾了喜,又或是在室外,瞧她总觉得比那日漂亮许多。 像玻璃纸包扎着的贵重的洋娃娃。 而这样的洋娃娃,今天之后就属于他了。 只属于他了! 华家乐喉咙滚了滚,正要开口,身后,‘嗙’的一声。 宋满背脊骤然僵住。 华家乐视线过去,喜色骤然凝住,待看到随后下车的周知钰,才松了一口气,悠悠道:“小叔这是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把车门砸这么响。” 显而易见的挑衅。 宋隽言掀起眼皮,目光似薄薄的一片刃。 剑拔弩张之际,阮文华过来了,“在这儿杵着干嘛?快进去呐。” 华家乐应声,去捉宋满的手。 像是故意的,捉住的一霎,十指立时相扣。 宋满一怔。 宋隽言却是大步一迈,手臂擦过她的,与周知钰一同往里走去,一丁点目光都没落到她身上。 华家乐瞧着他的背影,嗤了声,转头冲宋满道:“我们也进去吧。” 宋满点头。 几人即将进去,骤然听到一声‘隽言’。 众人望过去。 竟是久日未见的沈知因。 她被拦在一重重保镖后,踮着脚尖,泪水披了一整张脸。 宋老爷子眉头一蹙,“还没解决好?” 宋隽言停住脚,平声说:“解决了,沈家都接受了,是她自己一意孤行。” 宋老爷子没问怎么解决的。 无非持人长短,行威逼利诱那一套。 宋老爷子下最后通告,“别再要他们出现在我们面前,更不要影响满儿和家乐的订婚。” 宋隽言应一声,驻足。 宋老爷子则带着宋满几人走了进去。 身后,沈知因仍喊着‘隽言’。 一声比一声高。 背景音似的,持续不断。 就在让人疑心这哭声是否要如影随形一辈子时,喉咙端的一停。 宋满纳罕,转头。 便见周知钰,踮着脚,两手攥住宋隽言的衣领。 竟是在亲吻! 第108章 破门,而入 宋满脑子‘轰’地炸开,迅速收回视线。 觉察到她的凉意,华家乐握紧一分,“怎么了?” 宋满摇头,脑海不由浮现刚才那一幕。 她以为自己早就做足了准备。 看着他和其他女人,可以风雨不动。 没想,单单是瞧见他们二人这样的亲昵,难受的情绪就一窝一窝涌上来,快要把她淹灭了。 身前阮文华听到动静,转过头,见宋满脸上有些惨白,说:“就今儿一天,坚持住。” 宋满垂眸,‘嗯’了一声。 恹恹的情绪。 华夫人只以为宋满真累着了,“离仪式开始还有段时间,家乐你送满儿去休息间先休息休息。” 华家乐道好,扶着她先进了二楼的休息间。 休息间很大。 宋满被华家乐扶着坐下。 “我没事,你去忙吧,今天可能需要你多费心了。” 华家乐苦笑,“满儿,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对不起——” 宋满脱口而出,等意识到时已经晚了。 她惶惶看向华家乐。 华家乐眼色深沉,涌动着什么。 宋满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挪了一下屁股,往后面靠,“你快去吧,外面还有那么多客人等着你招呼呢。” 话音刚落,视线里那双鞋子走近,抵着她的。 霸道。 不容分说的禁锢。 宋满心一紧。 华家乐道:“你对你小叔也是这样的吗?” 平常而轻柔的语气,却叫宋满心口震了一震。 她不是不知道华家乐清楚他们的事。 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宋满垂着眸,避他的锋芒,“你不是瞧见我和他怎么相处的?” 华家乐:“那是表面,我问的是私下。” 宋隽言是小叔。 结了婚,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再气他们有段情,他只能憋着。 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旧情复燃? “从前——不说了,如今私下没什么交际。” 她语气四平八稳,神色却出卖了她。 华家乐看得躁郁,从兜里掏出烟,吸了一口。 转头看她,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像个没心肝的。 华家乐烦闷一霎到达顶峰。 他一把揿灭了烟,捉住宋满下巴,低头吻下来。 凶狠而潦草。 带着烟草极致的苦涩。 宋满始料未及,瞪大了眼,本能挣扎、推搡他。 方才捉她下颏儿的那只手,此刻连同另一只,死死掌住她的后脑勺。 舌尖抵着唇齿,势必要撬开她的意味。 宋满吓怕了,浑身战栗,死死咬紧牙关。 华家乐一次、两次失败,终于气急败坏,“都快订婚了,连接吻都不愿意吗?” 宋满摇头,呜咽。 恰时门外传来脚步响。 “满儿是在这间休息吧?” 是周知钰的喉咙。 宋满和华家乐同时一怔。 下一秒,敲门声响起,“满儿?” 华家乐回过神,手指插着她的发间,再度吻下来。 一脚更甚劈开她的双腿。 喊声、敲门声,揿把手的声音,一次比一次急促、凶犷,震耳欲聋。 “满儿!” “你在里面吗?” 刚刚分明看到华家乐和宋满进到这儿的。 周知钰想起方才那很低的一声呜咽,瞳孔骤缩,望向一旁的宋隽言。 惊风暗雨间,宋隽言脸蛰伏在暗处。 晦涩的、森冷的。 蓦地,宋隽言一脚踹上去。 两脚! ‘嗙’! 门破开。 白闪闪的阳光冲进宋隽言视线。 眯了一眯,宋隽言这才看清,沙发正中,黏缠着的二人。 第68章 也是这时,宋满终于搪开了华家乐。 华家乐跌退,钉在那儿,看着宋满,气息急促。 周知钰先一步走进去,“满儿!” 宋满惊魂未定,却仍维持着体面,稳声道:“周姐姐。” 音色分外潮湿。 周知钰心头一阵酸软,伸手,在她背上拍了拍。 无声的安抚。 正是这样的包容,让宋满委屈顿生。 宋满猛地偏过头,安静地擦泪。 周知钰气急了,转过头,便呛道华家乐,“华小公子,在屋里做什么呢?这么敲门都不开?” 华家乐一哂,“男女朋友能做什么?” 虽是回答周知钰,一双眼却凿在宋隽言身上。 宋隽言视线从宋满脸上扫过。 口脂蚀掉一块,只剩下一个圈圈,明显被人吮过的痕迹。 宋隽言审视良久,蓦地,撕开一抹笑,“等会儿就要订婚了,华小公子就这么迫不及待?” 华家乐在宋满那儿吃了堵,此时也不惧眼前的到底是谁了,一味呛道:“年轻男女,未婚夫妇,干柴烈火,小叔你不懂?也对。小叔你年纪大了,那方面自然需求得少……” 周知钰蹙眉:“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 清脆、响亮。 宋隽言搧了华家乐一巴掌。 “醒了吗?” 华家乐捂着脸,眼睛怔怔张着,似乎不可置信。 华家乐抬头,“你凭……” 宋隽言反手又是一巴掌。 “这几天太清心寡欲,邪气就压不住了吗?” 华家乐一窒。 宋隽言又道:“你母亲护着你,兜着你,不代表我会。” 华家乐身形一震,嗓音都变调,“你怎么会——?!” 宋隽言模棱两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不知道?” 华家乐被噎了个捯气,脸色涨红。 周知钰见状,立时打圆场,“华小公子,不是我说,只是你和满儿就要订婚了,何必急于一时?你看看这妆都花了!满儿可是侵早起来化的!” 华家乐这时恍惚才醒悟过来,急忙忙看向宋满,“满儿,我也是一时冲了头脑。” 宋满身子一颤。 她比谁都清楚,如今这局面,是自己一手促成的。 她毫无立场怪他。 宋满垂下眸,“我知道,你去叫化妆师过来给我补妆吧。” 华家乐阴转晴,立时应声,“我这就去叫他们过来。” 双方心照不宣,各退一步。 好似方才的争执、强迫,只是黄粱一梦。 宋隽言眉间一蹙,阴霾笼罩。 那厢华家乐正要往外走,却是想起什么,转过身,“小叔,你不走?” 宋隽言看了眼宋满,不动声色移开,“正要走。” 周知钰:“我陪……” 宋隽言抢断她的话,“阿姨不是就要到了吗?你不带我引见引见?” 第109章 订婚,再见 见了父母,亲事就离不远了。 宋满心口发涩。 周知钰却握了握宋满的手,轻声问:“满儿,你一个人可以吗?” 宋隽言凉声道:“瞎操心。” 周知钰蹙眉,“怎么能是瞎操心,这是你侄女。” 宋满咬紧下唇,“我可以……周姐姐,你快去接阿姨吧。” 桃源里惯是‘看菜下碟’的货。 周母这样的,最容易涨他们的气焰。 宋隽言似觉出她的心思,凿补一句,“我早派人去接了,不用你在这儿挣表现。” 周知钰蹙眉,“你别这样跟满儿说。” 宋隽言瞥了一眼宋满,却是不再说了。 对周知钰耐心、周到、体贴。 对她却是处处针对。 宋满咬紧下唇,酸楚像发酵一般在胸腔堆积,是想哭都师出无名的委屈。 华家乐眼底暗潮汹涌,可碍于宋隽言先前那番话,有怒也不敢发,只能催促。 周知钰见状,只得冲宋满一笑,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去接一下我母亲。” 宋满想。 应该没人会不喜欢周知钰吧。 端庄大方,又如此温暖,像个小太阳一般照耀着所有人。 就是连她自己也忍不住对周知钰生上几分好感。 为了不叫周知钰看出来,又或者其它,宋满强支起一抹笑,目送着几人离开。 几分钟后,李姨带着化妆师匆匆赶到。 又是一顿补救与修。 李姨叮嘱道:“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满儿小姐可别再弄花妆了,等会儿那么多台机子照着呢。” 宋满低头敲打手机,口中曼应着。 李姨晃了一眼。 防偷窥的膜,除了黑,什么都看不见。 李姨便又道:“那些流程你还记得吧?” 宋满又‘嗯’了一声 敷衍到极致的态度,让李姨终于皱了眉。 “满儿小姐!今儿这样的场合,你父亲这边的,华家那边的,甚至老爷子的忘年交都来了,你可不能只顾着一味应付我说记得,记得,临了到了台上倒像掉进糨糊缸,招人看笑话呐。” 宋满摁灭手机屏,“李姨,我晓得。我都记在脑子里呢,您要真不放心可以考考我。” 李姨倒还真考起来了。 从订婚贴,改口…… 二十分钟后,宋满收拾齐整。 阮文华打电话来催,说‘客都快坐满了,你们到底要捱几时下来’,李姨这才住了口,领着宋满往楼下走。 途经转角,不察狭路相逢,和人撞了个满怀。 李姨骇然,上下扫了一下宋满,确认她没什么事,首饰也没乱,方才看向那人。 “怎么走路哩!” “不,不好意思。” 相撞那人,顶着半白的头发,不住鞠躬道歉。 李姨本还想再追讨,宋满一把揿住她,“时间紧,李姨咱们别再耽搁了,免得母亲又生气了。” 李姨听闻刹了气性,“以后走路注意点!” 那人连连道谢,“多谢小姐——” 仿佛喉咙被谁叉住了一般,话锋倏地断了。 宋满纳罕望过去。 见那老人奕奕盯着自己,简直要发出绿光。 宋满吃了一吓。 李姨也意识到不对,捉了宋满的胳膊就走。 “小姐!” “等,等等。” 老人追上来。 声音越行越远,直到楼下,再不见那人的身影,李姨方才住了脚。 “这桃源里怎么做事的哇,什么人都放进来!” 一面说,一面就要打电话叫经理加强安保。 宋满呼吸一紧,“我同学就要到了,你可别让他们把人堵在外头了。” 李姨晓得她那些同学。 一个个都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 但满儿小姐坚持要请,宋老爷子那边也首肯了。 再嫌埋汰也得安排妥当了。 免得叫人家碎嘴子。 李姨遂道:“我省得,满儿小姐,您放心。” …… 华家给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万是‘大聘’,不走明面。 十二金,玉如意、金凤凰,小金佛什么的,就拿来摆一摆,走个过场。 桌子也没设多少张。 他们这样的人家都有规定。 宋老爷子这一级,至多二十桌,挨挨挤挤,便摆在了一个大厅。 另外各个角落、多方位都设置得有摄影机,捕捉现场,实时录制。 晃眼一瞧,庄严而郑重。 也唬人得很。 温屿安打量这花团锦簇的一幕,身后响起一道喉咙。 “温先生。” 温屿安转过身。 男人端着酒,淡而黄的灯光落在他眉眼上,像陈年的月光。 几分旧、几分深刻。 不知俱细的,还以为眼前这个是如春光般风烟俱净的男人。 岂知这爷就是个金贵的毒头。 一朝福,一夕祸。 全在他一念之间。 温屿安含笑伸出手,“宋主任。” 宋隽言同他握手,“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您客气了,本来就是我冒昧叨扰,哪敢劳您大驾招待的。” 温屿安说着,从路过侍生酒托捞过一杯酒,敬道:“今天是您侄女订婚,我祝两位新人百年好合,幸福美满。” 宋隽言脸上笑虚浮几分,“这话温先生等会儿亲自同她说,我就不便转达了。” 语气平淡,温屿安却品咂出一丝莫名的敌意。 这敌意来得莫名其妙。 温屿安尚未搞懂,宋隽言话锋一转,“不过,倒是令我好奇,温先生祖辈都在港城,怎么突然想到来内陆发展了?” 树挪活,人挪死。 温屿安作为港城首富,舍了祖上三代打拼下来的基业,都要来内陆,只为一个‘响应号召’? 第69章 宋隽言视线刮过温屿安的脸。 从容、平静。 似一汪海,容纳百川。 岿然不动的气质。 这样的人绝非是宰予。 温屿安道:“为一些私事。” 既是‘私事’,不论真假,也不好再探究了。 宋隽言点到即止。 后续你来我往,不过轮番上演外交辞令,聊一些不痛不痒的片汤话罢了。 直到一声‘宋二公子’。 温屿安转头。 一男子走近,“老爷子找您。” 十分目中无人的态度。 温屿安也不恼,笑着道:“您忙。” “失陪了。” 宋隽言一颔首,随那男子择一角门而入。 两人前脚刚走。 后脚齐叔脚步疾疾走来,“先生!我方才瞧见了——” 另一处,欢声、掌声、礼炮声,轰然炸响。 温屿安视线移过去,愣在当场。 烟气花气人气,浑沌沌间,只有他与被簇拥走来的那个人。 她穿着素白裙子,浓抹胭脂的眼皮与腮颊红成一片,累累珠钻掩映,不啻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耳边传来齐叔激动难耐的嗓音。 “先生,您瞧她那双眼是不是跟老夫人的一模一样。” 第110章 父亲,您忘了吗? 名利场都现实。 瞧着是订婚,其实各个都是过来同宋老爷子攀交情。 宋老爷子从前还能应付一下。 今年进了两趟icu,到底是不行了,让人辟了一处休息室,偷个清闲。 宋隽言进去时,宋老爷子刚支了棋盘,“陪我下一局?” 室内敞亮,阳光温暖,照在宋老爷子棱角上,罕见的柔和。 宋隽言卷起衣袖,上前入座,“长者为尊,老爷子您先。” 宋老爷子笑:“你知道我都照规矩办事,你既执黑子,你先行就是。” 宋隽言不言声儿,下了一子。 宋老爷子开门见山:“周桂芳是你故意找来的。” 宋隽言神色不动,“外界都在传老爷子您年岁高了,精神不济,但我瞧您宝刀未老,眼神头好得很。” 宋老爷子牵了一下嘴,“我这跟阎王抢命的人就别学人家廉颇了。” 宋隽言笑:“您客气了,前阵子您还叫我裂了根骨头,肯定是会长命百岁的。” 宋老爷子动作一滞,随即落子,一锤定音。 “你怨我。” 宋隽言想也没想,“是。” 气氛凝滞似的安静一霎。 宋老爷子张眼打量他。 他垂着眼。 宋老爷子便把视线移到棋盘上。 棋路激进,四面杀机。 这等胆魄与谋略,换十个宋廉明来都做不到。 宋老爷子大叹一声,“我这岁数也是活够了,不希求什么百岁不百岁的,你要就拿去,只有一件事,我要你答应我。” 宋隽言不言声儿,只一味下棋。 宋老爷子道:“你和你哥是亲兄弟,我希望你以后别和他作对,多扶持他。” 宋隽言笑说:“您都这把岁数了还操心大哥。” “你以为我是为了他吗?”宋老爷子神情沉肃,“我知道,你一直介怀我压着你,不让你跻身。但我也是为你着想,你那个出身难免不受人诟病,有廉明在至少能护着你。” 宋隽言哂然,“您觉得他护着我了吗?” 宋老爷子一噎,缓了口气道:“因为你的出身,他难免心存一些芥蒂……” “出身,什么出身?你的私生子?还是我是李富荣的孩子?” 宋老爷子蹙紧眉,“你这是什么话?” 宋隽言平声道:“老爷子您喜欢规矩,也喜欢实话,我给您说实话,您不开心吗?” 宋老爷子胸膛起伏,拈子的手颤抖得厉害。 许久,落下。 宋隽言几乎是同时,置下黑子。 清而脆的一声。 轻轻松松折了好几个白子。 宋老爷子瞧着,惊心动魄。 “我承认你聪明,才人经世,可晓人才能逢世。你如此步步紧逼,就不怕真到那地步你也什么都捞不到吗?” 宋隽言一双目沉在棋局里,好似入局,又似已经出局。 “我又得到了什么?宋二公子的名号?你要拿,尽管拿走好了。” 宋隽言一哂,“如果可以,我更希望回到那一天,如果那一天我没有牵你的手,我还能见到我母亲最后一面!” 宋老爷子诧然,“你——你还敢提她。她德行有亏……” 宋隽言抢断,“刚才周桂芳和你还没说清楚吗?” 宋老爷子怔住,豁然起身。 宋隽言道:“当年李葛燕执意要与你离婚,之后为什么改变了心意?” 宋老爷子嘴唇抖动,“住口。” 宋隽言:“她之前死活都要与你离婚,是对你心死,而后不与你离婚,你以为是原谅了你?不!她只看清了你的为人,口口声声喊着‘仁义道德’,其实不过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宋老爷子面色涨红,咆哮,“我叫你住口!” 宋隽言终于抬头,直视他。 一张脸如骤然临下的狂风暴雨。 阴骇、戾气、冰冷…… 统统都是宋老爷子厌恶的情绪。 “她和我母亲一样悲哀,明明都看清了你,却仍是忍不住为你伤情,为你流泪,所以最后都得了痨病,在大好年纪就撒手人寰!” 偌大的一室,只听得宋老爷子的喘息声,像一只直漏气的风箱,呼哧呼哧,不断叫着宋隽言:“住口。” “住口!” 宋隽言端详着他。 那白发,那沟壑……再也不似记忆中那个叫他听到就寒颤的高大男人了。 只不过一个油尽灯枯、几近耄耋的老人。 宋隽言垂眸,落下最后一子。 宋老爷子捂着胸口,视线茫茫扫过棋盘。 地穷井枯,白子已入死局。 他……输了。 也在此刻,宋老爷子终于看懂——宋隽言找来周桂芳的目的。 宋老爷子目眦欲裂,一个不稳,栽倒在地。 棋子哗啦啦摔下。 砸在宋老爷子的脸上、脖子上。 “混账,混账东西!你休想害……” 宋隽言却是一收方才的疾言厉色,语气轻松道:“老爷子,大家都敬您,守您的规矩,知道您爱听实话,周桂芳作为当年李葛燕的护工,当然也清楚,所以她和你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特别是李葛燕死前那最后一句‘与你不复相见’,您尽可放心,绝对属实,没错漏任何一个字。” 他说着,起身,露出惶惶的天光,刀子一样割痛宋老爷子的眼睛。 就在宋隽言即将开门之际,宋老爷子撑着最后一丝气力,呐喊:“他是你哥哥。亲哥哥!” 宋隽言一顿,揿在把手上的指节,泛白,爆裂青筋。 恰时门外传来花炮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是新人出场了。 宋隽言狠狠一揿,“父不慈则子不孝,兄不友则弟不恭。父亲,您忘了吗?” 他说完,开门而去。 宋老爷子:“隽言!隽言……” 宋老爷子强睁一线,看向宋隽言。 凉白灯光打在他肩头,似负了一身霜雪,踽踽前行。 来来往往,觥筹交错。 如此多的人,如此多的世俗。 牵绊,纠葛,拉扯。 他都没停下来。 一次都没有。 …… 宋满被牵到堂中时。 密密层层的灯、密密层层的人。 过分强烈的光与影,还有繁杂的订婚流程,叫她有一种灵魂升空的晕眩感。 等回过神来,什么流程都走尽了。 众人起哄,撺掇华家乐吻她。 一声比一声高,似铙钹,似缧绁。 逼迫着她必须接受。 宋隽言走出来,正见华家乐捧起宋满的脸,胡乱作啃。 宋隽言脸色一沉。 门口骤然传来一道细尖的喉咙。 “华家乐!你混蛋!” 第111章 华家,有喜 一切都静了下来。 庞大的、怔仲的不安。 所有人望向门口。 门口站着一女子,单裹一件羊绒大衣,头发乱蓬蓬,泪水披了一整张脸。 “你说好的要娶我呢!” 华家乐怔住了,“张夭?你怎么——” 还没说完,底下阮文华高声喝道:“你们怎么看门的,这人是满儿学校的同学,前些时候得了精神病,你们怎么把她放进来了!” 虽是呵斥,却更像是解释。 在座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眼珠子一转,把什么都琢磨透了。 华夫人见状,也起身,“保安呢!吃饱了没事干吗!把人拉出去啊!” 呆怔的保安这时终于回过神,一簇簇蜂拥向门口。 第70章 张夭见状,将手一扬,“你以为把我赶走就了事吗?” 纸单纷纷扬扬。 如絮翩落。 落在无数看客脚边。 有实在忍不住好奇的捡起来看。 竟是一张早孕八周的确诊单。 “这,这,有喜了啊。”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嘴。 恍若一锅滚沸的热油,掉进了一滴冷水。 登时四溅,炸开。 阮文华脸一霎难看极了。 权贵圈订婚结婚,你在外怎么乱搞都没问题。 但最忌的就是私生子。 华夫人额头青筋直跳,大骂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疯子揸出去!” 张夭喉咙更高,带着悲凉的色调,“华家乐!你骗了我!现在,你连我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认吗?” 宋满恍惚这时才回过神,看向华家乐,“你的种?你和她……” 华家乐:“满儿,你听我解释……” 宋满气急,“她都拿着孕检单找上来了,你要怎么解释!” 华家乐:“我,满儿,这不是真的!她胡说!我跟她真的没什么。” 下一秒,喘息声暗昧响起。 张夭一边躲避保安,一边高高举起手机,扩放: “我和宋满就是联姻,没感情!我喜欢的是你,夭夭。” “你喜欢我什么?” “什么都喜欢,最喜欢床上你骚给我看的样子。” …… 满座哗然! 阮文华闭眼,深吸气。 宋满瞳孔涨大,像是受到极大的震撼,泪水珠子一样簌簌落下。 华家乐脸都白了,“满儿,我没有——” 他慌慌张张来捉宋满的手。 宋满搪开他,“你别碰我!” 她抬头,眼圈深红,蓄着水光,“华家乐,你说你喜欢我,原来都是装的。真是难为你了!” 华夫人见状,连忙上前撮哄,“满儿,不是这样的,那女人是疯子,都是说胡话!那什么录音都是合成的,不能信,家乐是什么人你相处这么久,你还不清楚么?” 华家乐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连连点头,“对对对,满儿,那是合成的,不是我说的。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我那么喜欢你……” 还没说完,便被张夭抢断了,“宋满,我还有照片,视频呢!你要不要看看是不是合成的。” 张夭每多说一字。 宋满神情便多崩溃一分,直至惨白。 华家乐眼睁睁看着,只觉仿佛心脏被人拧了一把。 余痛未绝。 华家乐转头,朝张夭厉喝:“你给我闭嘴!你一个陪酒的,和那么多男人上过床,谁知道是不是我的种!” 张夭身形一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来前虽早有准备,也深知眼前这男人和那些渣男并无二致。 可真真面对,心口仍是不由一紧,仿佛被虚空中的一柄剑,准确刺中。 宋满却是身形猛地一晃,捂住脸,放声痛哭起来。 也在这时,华家乐终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我……我……满儿……” 张夭还播着录音,内容堪比岛台的十八禁,下一秒永远是最炸裂的。 华夫人肺都气炸了,“都吃干饭的吗!一个女人都抓不到!快让她闭嘴!把录音关了。” “华夫人。” 蓦地一道喉咙传来。 华夫人背脊一僵,转头。 宋隽言走近。 几步的过程,众人却是以一种诡谲的寂静,看着他,等着他。 “恭喜啊,华家添孙辈了。” 宋隽言一锤定音。 华夫人脸像一张团皱的硬纸,又僵又冷。 桃源里安保堪比银行金库防护级别。 这次宋华两家订婚,她因害怕闹事,额外增设了好多。 里三层外三层。 可谓死守严防,连苍蝇都飞不进。 张夭能进来…… 阮文华这时也明白过来了,正要起身,一只手拦住她。 是宋廉明。 他缓缓起身。 影子浓重的,像一座山倾轧下来。 “宋隽言!” 宋满眼睫一颤。 宋隽言视线从她脸上一扫而过,平静地看向宋廉明。 “不好了!” 一道急促的步声沓来。 “老爷子昏倒了!” 世界端的一静,几能听到风声。 随即,哭声、脚步声、议论声…… 交响乐似的齐番上阵,下死劲地搅动着。 天昏地暗,震耳欲聋。 这一爿喧声,终于胀开、破裂。 宋廉明第一个冲出去。 宋隽言、阮文华紧随其后。 宋满正要跟上,华家乐一把捉住她的胳膊。 “满儿。” 宋满甩开他,“你别碰我!” 华家乐还想去拉。 前头的宋隽言倏地回身,“华夫人,你爱子宠子无妨,但如今老爷子晕倒,生死未卜,你还任你这个小儿子拦着我侄女尽孝吗?” 一个‘孝’字砸下来。 什么事情都靠边站。 华家乐目眦欲裂,咬牙,“宋隽言——” 一直沉默的华严却是骤然搧了华家乐一巴掌,“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闹!” 华家乐一震颤。 华夫人将他拦在身后,“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你打孩子做什么?这么多人呐!” 华严气得不行,脸色涨红。 宋隽言却笑,“华夫人说得对,你们华家的私事,回了家关上门再说也不迟。” 华严几人俱是一怔。 宋满握紧拳。 华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 华严拦住华夫人。 宋家当家的并非宋隽言,争议下去只会走入绝境。 华严转过眼,郑重看向宋隽言。 “宋二公子,现在老爷子的事更重要!您们先去,等我们处理完这女人的事,再登门拜访,向你们,还有满儿道歉。” 华严的想法,宋满清楚,也深知这时再争下去,更要被人非议。 宋隽言也知。 他朝宋满瞥来一眼。 宋满会意,随他一道赶往老爷子休憩室。 两人全神贯注,全然没有发现,身后有一道视线一直跟着他们。 第112章 你戏,演得不错 几人随老爷子去了医院。 桃源里经理跟着一路,来了多久,便抖了多久。 “老爷子休息的门没关,路过的侍员是临时工,不懂分寸,只知道这里面的人尊贵,慌了神才大喊大叫闯了祸。” 临时工是这些人惯用的说法。 好推卸责任。 宋廉明脸沉得滴水。 阮文华冷声道:“老爷子晕倒前一个,不,两个小时,路过了什么人,全部给我查出来,我要挨个审。” 自从老爷子头两次晕倒。 阮文华便一直留心老爷子的身体。 进休息室前还好好的。 怎么就突然晕倒了。 阮文华直觉其中有诡。 经理连忙道:“已经叫人去盘查了,等有了信,第一时间告诉夫人您们。” 这话刚落,宋隽言开口:“老爷子调查是其次,现在主要的这订婚怎么收场。” 阮文华看向宋廉明。 宋廉明想也没想地道:“满儿和家乐是未婚夫妻,什么时候结婚,看他们华家什么时候处理好那个女人。” 宋满一怔,天塌地灭的绝望笼罩住她,脸登时惨白到不像话。 华家乐都传出这样的丑闻了。 还要她嫁? 宋隽言视线扫过她,定格在宋廉明脸上,“要是处理得不好呢?” 阮文华不明所以,“那女人肚子都还没大呢,怎么就处理不好了?大不了叫华家再多给点钱,让她堕了就行。” 宋廉明却盯着宋隽言,慢慢站起身。 医院灯明晃晃,照在他脸上,寒浸浸的。 无形的刀光剑影。 阮文华像是意识到什么,神色一凝,起身,掏出手机往外走。 宋廉明开口:“你干的?” 宋隽言不置可否,“大哥有证据吗?” 两人互相对视,阒静无声。 恍若寒潮划过时间的长河,一点点冷却、冻住这一刻。 终于,高跟鞋碾过瓷砖,打破了僵局。 阮文华气势汹汹走近,“满儿,你跟我走!” “去哪儿?” “桃源里。” 宋满心脏高悬。 不明白这种紧要关头,还去桃源里干什么。 但阮文华的吩咐,她不能不听。 二十分钟后。 宋满再次来到桃源里。 甫一下车,宋隽言的车便刹到了跟前。 阮文华动作一滞,“你怎么来了?” 宋隽言道:“东西忘了拿。” 第71章 阮文华眯眼,显然不信他的话。 但现在没必要纠结这个问题。 阮文华弯腰下车,叮嘱宋满赶紧跟上。 宋满应声,刚刚关了车门,胳膊被人一拽,人狠狠往后一跌。 宋满掉进男人的怀抱。 呼吸间尽是那股清寒的气息。 宋满一僵,正要挣,听到男人说:“侄女这场戏演得不错,差点把我瞒了过去。” 宋满呼吸一霎停住了。 张夭的确是她故意让何斐斐引来的。 方才台上的伤心、痛哭……种种也都是她扮的。 为的就是能顺理成章摆脱与华家的订婚,干净抽身。 可是…… “可是大家都不是傻子,你能想到的,未尝他们不会查到。” 宋满蜷紧手指,慌乱地看向前方。 阮文华似乎很着急,没注意她和宋隽言的纠缠。 男人继续说。 嗓音幽幽,如鬼魅低语。 “你猜,他们查到幕后是你在捣鬼,会怎么处理?如你所愿取消订婚?” 查到是她。 只要张夭肚子里那个孩子处置好了。 和华家的订婚绝无转圜。 而华家,纵使表面不说。 等到结了婚,领了证。 她成了华小夫人。 等待她的就是地狱。 宋满呼吸急促,胸膛一起一伏,磨蹭他,碾碎他的心志。 宋隽言喉咙深滚,松手,“该去前厅了,侄女。” 宋满如福灵心至—— 为什么阮文华接了一个电话,就要拉着自己赶回来。 是已经查出来,要给自己来个三堂会审? 宋满心脏仿佛被高高抛起,不住下陷,失重。 她急忙追上,“小叔……” 宋隽言似被人催一般,脚步加快。 他腿长,平常一步当宋满的两步,宋满不得不小跑跟着。 “小叔,我知道您有办法。” 宋隽言猛地刹车。 宋满毫无防备,撞上男人宽阔的背。 宋隽言有锻炼的习惯,平常纵使工作再忙,都会抽出一两个小时健身。 练得是宽肩窄腰。 之前有人戏言,宋主任什么时候不干了。 拍个视频,露一露肌肉,发网上,都能招惹一群女人斯哈,追着叫哥哥。 宋满揉着鼻尖。 红通通的。 和眼妆一个色。 映在素裹的雪天里,是艳丽的、诱惑的。 所以才叫华家乐亲了两次。 宋隽言无声看着,心头升起一抹烦躁。 “你现在知道我有了?早干嘛去了?” 他转身,大步朝前厅走去。 宋满被噎了个捯气,却也知现在不是犟脖子的时候。 她软和了嗓音,紧跟他,“小叔。” 他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宋满怕他没听见,又怕阮文华听见,一着急,去捉他。 “小叔,您帮帮我。” 宋隽言终于停了。 “你要我帮你?” 她点头。 他问:“好处呢?” 宋满一怔。 宋隽言平声道:“这年头求人办事少说都得送点礼,你软个声儿,我就得帮你?” 宋满无奈,“你想要什么好处?” 宋隽言阖目,似不耐烦,“现在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来跟你讨。” 说话间,两人追上了阮文华,一并走到前厅口。 这时人潮还未散,各吃着酒席。 乌喧喧、混沌沌。 门将掩未掩,隐约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华宋两家这亲是成了,还是没成?” 另一道喉咙带着讥讽,“自然是成了!人华家的小公子固然做错了事,可这事又不稀奇,至多损点颜面罢了,至于宋家这个,不过一个养女,起初我还觉得是宋家捡了便宜,如今倒是两两相抵,正相配哩!” 阮文华又怒又噪,哗然推开门。 门边那桌吃了一吓,见着来人,脸都白了。 “宋,宋大夫人。” 阮文华眼刀子刮了那人,但还是维持体面,笑道:“你们慢吃,辛苦你们周章来这一趟。” 坐主桌的华家乐觉察这头的动静,一改颓丧,迎了过来。 “满儿!你怎么回来了。” 宋满脚步一滞,直往宋隽言身后躲,低头垂眸。 一副受了伤的模样。 华家乐心口钝刀子剌过一般,“满儿,我错了,你原谅我。” 宋满不应。 华家乐欲上前。 宋隽言伸手,挡住。 华家乐蹙眉,“小叔……” 宋隽言脸上是笑,眼底积着冰碴。 “我还没喝你的改口酒,当不得你叫这声‘小叔’。” 第113章 商议,约定 几人同时一怔。 华夫人僵僵支起笑容,“二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遭还有旁人。 各个瞧着都只盯着盘中菜,谁知道耳朵往哪儿支。 几人默契地去到最近的包间。 一路上,华家乐都尝试来挨宋满。 又是捉胳膊,又是抓衣袖。 宋满一一搪回去。 把华夫人瞧得心把子都在疼,暗啐宋满拿腔拿调,不过一个孤女,要不是运气好被养在了宋家,不然指不定跟那张夭一个下场! 进了包间,关上门。 阮文华开门见山,“那女的在哪儿?” 华夫人笑容撑不住了,“本来是要抓到了,但宋老爷子那茬,把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那女的见势,直接溜了。” 溜了? 宋满视线悄然扫过宋隽言。 后者渊渟岳峙的模样。 是成竹在胸? 还是一贯秉性如此? 宋满思虑间。 阮文华开口了,“一个女的能轻易逃?还在桃源里。” 嗓音丝丝的凉。 华夫人心脏一霎冻住了。 华严接过茬,“确实是没抓住,宋夫人,我们的诚意您是知道的,而且,我们也没必要因为一个女人来间隙咱们的交情。” 阮文华当然知道。 她本意并非如此。 但方才听那些人的话,叫她气不顺了。 要是真就这么了事,给宋家给自己跌份儿。 所以干脆顺着宋隽言的话拿乔。 “口说无凭!我要见着那个女人,见着这事落地!不然,解除订婚!” 阮文华一锤定音。 “什么!”华家乐急了,“伯母,我有错我认错,您不能解除我和满儿的婚约啊。” 阮文华保持沉默。 华家乐转身,捉住宋满的手腕,“满儿,我晓得错了,我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和她……我以后绝对不会了!” 男人的承诺就跟放屁一样。 偏偏他们还不自知。 说我爱你时,非要加一个一生一世。 好似这样便能显得尤为珍重。 其实不过是为以后恼羞成怒增设的锚点罢了。 宋满心里敞亮,面儿上又不好抹开,手上使劲挣。 宋隽言眼刀子剜过去,一把拽掉,“华小公子有话就说话,咱满儿可不是外面那些随随便便的女人。” 华家乐咬牙,“小叔……” 四目相对。 无形的刀光剑影。 宋隽言:“我刚才好像已经说过了,我当不得你叫这声‘小叔’。” 宋隽言看向华严,“华先生,你家公子做出这样的事,惹得我家侄女如此伤心,我们这样处理难道不对吗?” 华严自知理亏,“是我们家乐的错,你们合该处理。” 阮文华欲说,宋隽言一口抢断,“好!华先生,你们是知廉耻的人家,我也信你们是诚心要和我们宋家结亲,既然这样,我给你们一周的时间,只要把那个女人找到,处理好。我侄女与家乐的亲事就还算数。” 宋满手指微蜷。 华夫人诧异:“一周?!” 宋隽言视线扫来,迫人的气势,“怎么了?一周的时间你们都还找不到人?” 华夫人解释:“我只是觉得时间太紧了,这万一……” 宋隽言笑,“一周还短?你们想要多久?一月、两月?还是十个月?或者等到那孩子落地了,叫我们宋家不认也得认了?” 华夫人脸色铁青,“你这是什么话?” 宋隽言看向阮文华,“嫂子,您觉得我这样安排如何?” 阮文华脑子嗡嗡的,心中升起一股吊诡的不安。 但狠话是自己撂的。 这时候计较时间,叫华家轻慢,看笑话。 阮文华思索片刻,颔首,“我没意见。” 华夫人:“可是……” 她转头,看向华严,寄希望与他,想他说几句。 能再商量商量时间。 一周,实在太紧了! 第72章 华严脸浸在夕阳里。 焦黄的,浓重的。 最终。 他点头,“好!一周!一周之后,我们带着那个女人来宋家登门道歉!” “父亲!” 华家乐失声。 华严反手就是一巴掌搧过去。 “我平常忙,少管教你,你也觉得我跟你母亲一样?惯着你,溺着你?你真要知错,就把那女人找出来,表态度,而不是在这里动动嘴皮子!” 华家乐捂着脸,低声应是。 …… 一场订婚,隆重地开,草草地结束。 宋满走出包间,缓而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后,才终是感受到‘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趁着阮文华被客人歪缠。 宋隽言附在宋满耳边说了句‘来卫生间’。 宋满心脏颤栗。 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去一趟卫生间。 宋隽言正在那儿抽烟。 他一身礼服置身于凉白灯光里。 清隽无匹,风光霁月的贵公子模样 宋满嗓子眼发干,无由来的情怯,让她萌生一股退意。 却这时,宋隽言视线移过来。 宋满深呼吸,硬着头皮走近。 “小叔。” 宋隽言垂手掸烟灰,“去洗把脸。” 宋满一怔,“我脸上有妆,得用卸妆油。” 宋隽言:“卫生间有配卸妆油。” 宋满睫毛一颤,“我是敏感肌,要用特制的……” 还没说话,觉察一阵冷意。 宋满掀起眼皮,恰好对上男人凛冽的目,心尖一颤。 宋隽言哂笑:“我才帮了你,你就过河拆桥?” 宋满蹙眉,“你哪里帮了,不过是推迟了一周。” 脑中摧枯拉朽的呼啸声,一个念头涌上喉咙。 宋满往四处瞧了瞧,见没人,悄声说:“是你叫人藏了她。你早就安排好了,那你还跟我——” 她絮絮叨叨。 苍蝇似的。 宋隽言听不耐烦,一把揿灭了烟,抬手,拿兜里的手帕,去擦宋满的嘴。 力道又狠又重。 宋满嘴被擦得火辣辣的。 “你干什么!” 宋隽言盯着她的唇。 因擦过,比本来的颜色更鲜艳,更丰润。 这叫华家乐亲过的地方,终于没那么碍他眼了。 头顶灯光暗了些,宋满觉得鼻尖歇了一道微热的呼吸。 是宋隽言低下头来。 宋满心绷紧一瞬,正要退开,他一手攫住她的下颏儿,抬起她的脸,嗓音暗哑。 “他伸进来过没?” 宋满呼吸急促,一股难以言说的心情在胸腔酝酿、发酵。 他有什么资格问她。 他不是也被周姐姐亲过吗? 宋满瞳孔骤缩。 一股愧疚感骤然临上心坎。 恰时,他的呼吸歇落在她的唇瓣。 下一秒贴紧。 第114章 索要,报酬 宋满如遭雷击,剧烈推搡。 挣扎不过,她张嘴欲咬。 宋隽言预判到她的动作,冷声道:“再推,我让人直接把张夭送到华家!” 宋满嘴唇颤抖,撑在他胸上的手,渐渐滑下,垂落。 放弃抵抗。 下一瞬,宋隽言按住她的后颈,强势撬开唇齿。 周围温度不上升、稀薄。 呼吸渐渐短而急促,濒临缺氧。 像撒了火种,噼里啪啦,炸得心脏与喉咙紧缩又炽疼。 他视若无睹,不断剿缠,侵入。 好似要把先前那么多日欠缺的都讨回来。 宋满起初还能保持理智。 到后来,力气耗尽。 她睁开被泪洇湿的眼。 视野一片模糊。 好像世界都在涨潮,秩序、文明、理智……纷纷被雨水倾覆。 那些被按捺的、原始的情愫涌上来。 即将崩溃时,骤然听到一道脚步声。 宋满霎时清醒,搪开他。 两人隔开。 宋隽言气息不稳,看着她。 眼底焚着火。 有欲也有怒。 宋满被烫着一般,忙撇开目,看向脚步声的来源处。 宋满眯觑眼,待看清了,呼吸骤时顿住,“怎么是你?” 宋隽言跟着望过去。 一撇人影于晦涩处走近。 越过楼道顶灯,脸庞霎时被照亮。 是温屿安。 宋隽言沉眸,剜向宋满。 宋满似有所觉,忍着没转头。 宋隽言眼色更冷,看向温屿安,笑里带刀,“温先生还在?” 温屿安笑,“我是商人,既随了礼,自然要多待一阵,挽回成本。宋主任,您可别嫌我俗气。” 宋隽言:“商人重利,市场才流通,国家方能兴旺,只要不违法乱纪,我高兴还来不及,哪有嫌弃的道理。” 两人交流,几有一种‘谈笑间,樯橹飞灰烟灭’的气豪。 宋满夹缝生存,努力减少存在感。 偏偏温屿安不放过她,视线倏地一转,钉住她,“宋……满?” 宋满脸噌的红了。 是因害臊。 之前在私人club骗他是张夭。 今儿来赴宴,肯定知道了。 宋隽言却觉得她这情态是女儿家的羞。 温屿安长得俊俏,却不阴柔。 硬朗、内敛。 家世也富贵多金。 刚刚一席间,多少女人趋之若鹜,眼神恨不得生扒了他。 宋满觉得凉飕飕,像在火里烤,又像在冰里泡,发毛得厉害。 偏头去望。 宋隽言凝着前方,根本没再看她。 是错觉?还是太敏感? 宋满松了口气,对向温屿安,“您好,温先生。” 温屿安微笑,“宋小姐,很有礼貌,所以是忘了通过我的好友请求吗?” 宋满知他是在嘲讽自己删了他微信,这下耳朵根都红了。 她正欲开口,尽头又传来一阵脚步。 阮文华匆匆赶来,看到宋隽言火气蹭蹭直冒。 视线一扫,落到一旁的温屿安,阮文华才按捺了火气,“你父亲还在医院等着咱们呢。” 宋满只好冲温屿安抱歉,“温先生,我先失陪了。” 温屿安不便拦,退一步让开道,“满儿小姐您忙。” 宋满随阮文华出了桃源里。 两人刚要上车。 宋隽言也走了出来。 阮文华近乎应激一般,“你也要一路?” 宋隽言莫名其妙,“我去单位。” 说着,脚尖一旋,擦着宋满肩头,走向身后的车子。 宋满眼睫歇了一歇,面无表情地随阮文华上车。 两车并行,都没开窗。 但宋满直觉有道视线在看着自己。 心脏像潮水一样喧嚣。 一如他擦肩而过时,撂下那句话时的心情。 ‘晚上来西区公寓找我’。 …… 医院。 急救室外的走廊。 宋廉明枯坐在凳子上。 白炽灯将他的脸照得惨白。 阮文华看灯尚绿着,“李姐等会儿送饭过来,你先吃。” “吃不下……” 宋满掀眼皮。 阮文华也是一顿,“怎么了?” 宋廉明深长一叹,从兜里掏出烟,“我先去抽根烟。” 阮文华是急性子。 哪等得了一根烟的功夫。 宋廉明起身去楼道。 她夹脚就跟了上去。 门将歇未歇的功夫,交谈的声音泄了出来。 “医生说老爷子年岁高了,本来前头抢救了两次,身子都还没养好,这一次又晕倒,还发现得晚,怕是……” 宋满心长草一般,惶恐得厉害。 在老宅待了那么多年。 和老爷子相处不多。 可印象里,他对自己总是慈蔼的、宽和的。 阮文华强势,小时候,其他千金要练的舞蹈、学的钢琴,一一都给自己安排上。 一节课接上一节课,不让宋满休息。 记得有一次,宋满实在熬不住了,趴钢琴上睡着了。 就被一道鞭子甩醒了。 她痛得尖叫。 阮文华叫她闭嘴,不准哭。 下一秒,老爷子闯进来了,骂阮文华过分了。 “孩子还这么小,正长个儿的时候,你这么逮着她薅,你是逼她死呐?” 阮文华不服气,说其他千金都是这样的。 宋老爷子说:“我们宋家的千金不用这样!” 其实那时候,阮文华已经动了要把宋满送回去的念头。 因为觉得宋满不勤奋,也不聪明。 跌了自己的面儿。 宋老爷子这么一句话,算是肯定了宋满的身份。 那天,宋老爷子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拿了书架最顶上一铁皮盒子。 第73章 揭开。 里头是放满的麻糖。 他递给宋满,让她吃。 “甜不甜?” 宋满点头。 宋老爷子说:“以后不高兴了来爷爷这儿,吃一吃糖,就没那么苦了。” 宋满现在都还记得那宽厚的手掌,拍在她顶心时的宠溺。 如今,这个待她好的老爷子就要走了吗? 宋满眼圈潮湿。 阮文华和宋廉明复返。 两人头顶都似笼了一层阴翳,沉郁得可怕。 李姨来送饭,几人没胃口,挑挑拣拣吃了一些,便放了筷。 宋廉明这时才问道:“华家那个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阮文华道:“那个女人趁乱跑了,没抓到,我要华家他们一周之内把人抓了,再谈其它的,不然就解除婚约?” 宋廉明皱眉,“解除婚约?” 阮文华点头。 宋廉明胸膛起伏,气息一下比一下粗重。 阮文华觉察不对劲,也放下筷,问:“怎么了?” 宋廉明一巴掌搧了过去。 第115章 满儿,重情义 这巴掌搧得始料未及。 众人都怔住了。 阮文华僵僵地偏着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也懵了。 还是李姨先反应过来,去扶正阮文华。 “先生,您……” 阮文华身子一颤,削尖了喉咙喊:“宋廉明!你疯了吗?” 宋廉明气急败坏,拽开领带,“我刚刚是怎么说的?我说多久解决了那个女人,多久商量结婚,我有让你去跟人说解除订婚的吗?” 阮文华一窒,呛道:“你不知道他们怎么说我们宋家的,他们华家都这么蹬鼻子上脸了,我们还要跟他们订婚,到底是谁攀谁啊!” 宋廉明被噎了个捯气,“他们说他们的!你管他们做什么!” 阮文华蹙眉:“可是宋隽言也说……” “你说什么?” “宋隽言也说——” 阮文华骤然想明白过来,方才那股子吊诡的不安从何而来了。 若是宋隽言一手策划的张夭出现。 那么张夭的失踪,定也是他的手笔。 一周。 如果一周华家真没找到张夭。 那华家和宋家的联姻…… 阮文华企图挽救:“反正只是口头上的,到时候他们找不到,我们假意放松时限不就成了。” 宋廉明狞笑,“你觉得可能吗?” 阮文华一滞,不明所以。 宋廉明道:“你是医院的副院长,觉得老爷子走出抢救室的几率多大?醒来的几率又有多大?那华家不记仇?老爷子醒不来,你觉得他们还会和我们宋家联姻?你以为华严怎么那么轻易同意你这说法?真是愧疚吗?” 宋满心里一震,悄然攥紧手指。 阮文华怔仲,“怎么会……家乐那么喜欢满儿。” 她转过头,“满儿……” 宋廉明打断她,“再喜欢也没用,王权富贵讲的是利益,是权利,不是爱情!” 阮文华惘然,“那可怎么办,我话都放出去了。” “你问我?”宋廉明怒吼,“你干的好事,你问我!” 阮文华理亏,刚刚的怨与怒,此刻统统没了。 只剩一张骇然到惨白的脸。 宋廉明躁得不行,气阮文华蠢,恨宋隽言奸……各种各样,攒在一块儿,纾解不了。 气氛凝重得如一潭死水。 不知过了多久,宋廉明熬不住了。 他今儿醒来得早,席间吃了酒,脑子昏胀得厉害。 阮文华开后门,给他弄到隔壁病房去睡。 宋满见状道:“母亲,您也去休息,这里我守着。” 阮文华凝视她白皙的脸孔,半晌,迟迟道:“满儿,方才在桃源里,你怎么不提醒着我?” 宋满呼吸一滞,轻声道:“我那阵子脑子也很乱,我伤心家乐劈腿,又气他和张夭一起……” “是吗?” 阮文华拉长了腔调。 宋满噙泪望向阮文华。 宋满生的是一双杏眼,笑时软糯,哭时哀怜。 此刻这样瞧着人。 一旁李姨也忍不住软了心肝,“夫人,满儿小姐懂什么呐?那人奸诈,您都着了道,何况满儿小姐?” 这话在理。 阮文华撤了口气,“我就问问,没其它意思。” 宋满不敢,也不能表示怨念,点了点头。 阮文华又道:“行了!今天这里我守着,你回去休息吧。” 倒不是阮文华体贴。 而是才做错了事,怕宋廉明醒来见不到她又要吵。 宋满眼观鼻鼻观心,随李姨一同回了老宅。 甫一进门。 宋隽言就像是装了监控,给她发了消息。 【过来。】 宋满眼睫一颤,正想收回兜里,手机又震了一下。 【张夭还在我手上。】 宋满攥紧手。 半晌,她似妥协了,松开手,跟李姨借故去学校,打车去了西区的公寓。 下车时,天色晦暗。 临街的店家大都已经关了门。 黄色的大月亮,低低悬在街头,像一盏老旧街灯。 宋满沿着记忆来到公寓门口。 她弯腰正要输入密码。 门突然开了。 泄出一线光亮,横亘在她眉眼上。 “你……” 宋满刚开口,宋隽言却是一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进门里。 ‘叩’。 门关闭。 像一粒火种掷下的声儿。 一触即燃。 宋满来不及反应,男人的吻落下来。 滂湃、汹涌。 带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渴望。 宋满双手抵在男人肩上,推搡。 宋隽言低头,咬住她的耳朵,“再抵抗,我明天就叫人把张夭送到华家。” 宋满指尖颤抖。 暗啐自己矫情,选择来西区公寓,不就已然做好了所有准备。 宋满嘲讽:“你这样就不怕伤了周姐姐的心?” “她不会知道。” 宋满脸色惨白,彻底懂了他的意思。 他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妻。 但也不排除他找她当情人。 宋隽言眼底焚着火,嗓音却极冷,“满儿重情义,你念着你周姐姐,怎么不念着我?我可替你背了好大一口锅。” 宋满呼吸一滞。 不是为他的话。 而是他的呼吸骤然拂过锁骨,落在意料之中的地方。 奔溃、决堤。 仅仅是一瞬间。 宋满咬紧唇,死死忍着悸动。 觉察到她的克制,男人抬头,把自己的嘴唇挨了上来。 “别咬,会弄伤。” 宋满眼圈一湿。 旁人听到这话,端的以为这是个体贴的情人。 其实是怕留痕迹,被看见。 宋满忍着悸动,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平静,“你帮了我,我还你一次,以后咱们谁也不欠谁,私下少联系。” 空气凝滞似的安静一霎。 宋满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膛,直到被他握在手中,抚摸,端捏出各种式样。 男人嗜好这里。 仿佛出自一种本能。 太大的发腻,太小的没意思。 宋满的刚刚好。 只是。 太不乖。 宋隽言冷笑,“侄女好算计,以身入局,对付了华家乐,又拿这招对付我。你当我和华家乐一样?是个蠢包?” 宋隽言猛地加重力道。 宋满吃痛,瑟缩。 宋隽言却是手一松,放开她。 “我看还是把张夭放了。侄女这么有骨气,那就要‘愿赌服输’才是啊。” 宋满一口气闷在喉咙里,上前去捉他。 “别……” 男人眼底的欲还没褪去,看着她,灼烧着她。 “所以?” 宋满攥紧手指。 漫长的沉默。 宋隽言等得不耐烦,转身,去揿门,“我不喜欢强人所难……” 与此同时,门被人打开。 赫然是周知钰的脸庞。 第116章 三人,修罗场 周知钰僵僵站在门口。 月光将她的脸淹得透明。 “周,周姐姐……” 宋满下意识拢紧衣服,想解释。 宋隽言开口:“你来干什么?” 嗓音说不出的冷。 周知钰笑,“我是你女朋友还不能来了。” 宋隽言面无表情,伸手,整理宋满的衣服。 从衣领到衣摆。 最后沿生到里衣的搭扣。 事无巨细。 体贴,力道却十分野蛮。 宋满全程不敢抬头,连呼吸都放很轻,怕惊扰到什么。 “吃饭了吗?” 宋满一怔,见男人目光凝着自己,她看了眼周知钰。 第74章 迟疑…… 宋隽言拿出手机,“我叫方成给你买。你想吃什么?” “麻辣烫吧。”周知钰踢掉鞋子,“我正好也没吃饭。用我手机点,我有劵。” 宋隽言剜了她一眼,随即看向宋满。 宋满脑子乱得跟粥似,“都,都可以。” 宋隽言扫了宋满一眼,朝周知钰凿补一句,“西蓝花,满儿爱吃。” 三十分钟后。 麻辣烫送到门口。 三人坐在一张桌子上。 宋隽言挨着宋满,对面是周知钰一个人。 大家都十分默契地不谈刚才的事。 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宋隽言视若无睹,给宋满置备碗筷。 手臂青筋鼓胀,一缕缕爬在遒劲的肌肉上,纵使是做这样的小事,眼前这男人也有着说不出的性张力。 周知钰见状,嘬嘴道:“我也要。” 宋隽言头也不抬,“自己去。” 宋满耳膜鼓噪,大脑一片空白,“周姐姐,我,我给你拿。” 说着,就要起身。 宋隽言拽她坐下,“吃你的。” 宋满冷汗都冒出来了,死死捏着筷。 不明白宋隽言这是要干什么。 不解释就算了。 还火上浇油。 宋隽言云淡风轻,搛西蓝花搁在宋满碗里。 对面周知钰则起身去拿碗筷。 不一会儿,厨房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 显得空间有一种叫人屏息的静默。 微妙的难捱。 非得做点什么纾解。 宋满便埋头苦吃。 宋隽言见状,道:“少吃点。” 宋老爷子不喜小辈儿吃这些,觉得不健康。 宋满上了大学后,和室友出去聚餐,才接触到这些。 有很长一段时间,宋满都疯狂迷恋这些小吃摊。 宋家规矩严。 阮文华又强势。 宋满只好买到宋隽言公寓吃。 臭豆腐、炸串…… 有一次,宋满点了螺蛳粉。 宋隽言那晚嫌弃得一次都没亲她。 后来无论她再点什么。 点一次。 他说一次。 这次也是。 宋满突然有些后悔,刚刚怎么不点螺蛳粉。 遗憾间,门口传来铃响。 宋隽言起身。 再回来时,手上提着一餐盒。 三道菜,鲫鱼豆腐汤、虾仁冬瓜,还有鸡蛋饼。 周知钰重回座位,瞧见这阵仗,“什么好吃的。” 宋隽言道:“红河大饭店的。” 他掀起眼皮,冲周知钰说:“这是满儿的,没你的份儿。” 周知钰‘嘁’了声。 宋满如坐针毡,连忙道:“周姐姐,你也可以吃。” 周知钰摇头,“算了吧,怕被某些人刀。” 宋隽言挑鲫鱼的刺,说:“你真要怕,刚才就直接走了,哪里还腆着脸进来蹭饭的。” 周知钰:“吃饭,吃的是人气锅气,我跟你们一块吃,多热闹。” “不用,谢谢。” 宋隽言毫不客气反驳,顺手将鱼肉搁在宋满餐盘里。 周知钰见状,又掐了喉咙,娇滴滴道:“我也要吃鱼。” 宋隽言蹙眉,“别得寸进尺。” 两人你来我往。 宋满听着,失衡的心跳渐渐静定下来。 “你们——” 宋满迟疑着开口。 周知钰望过来,“我们什么?” 宋满斟酌着,问:“周姐姐,你不生气?” 不。应该是,连惊讶都没有。 周知钰托腮,笑眯眯看着她,“满儿,你希望我生气吗?” 宋满沉默。 一旁宋隽言拿起卷饼,裹了小菜喂宋满。 宋满瞧了周知钰一眼。 见她神色丝毫不变,看这一幕仿佛在看空气一般。 宋满迟疑着,作势咬了一口,嚼了几下,没忍住,说:“有点淡了……” “口味重。” 宋隽言说是这么说,却是重新蘸酱料,喂她。 周知钰接过话茬,“口味的确重,不然怎么瞎了眼喜欢你这么个老男人。” 宋满本来嚼着,听到这话,直接呛得咳嗽。 宋隽言连忙递汤过去,抚宋满的背,给她顺气。 “你吓着她了。” 迎着男人射来的眼,周知钰从容不迫,“及不上你。” 宋隽言视线一黯。 晦涩的、幽沉的。 周知钰搛了一箸干笋,在嘴里嚼着。 “看她的反应就知道你没告诉她我俩的关系。你不告诉她,是为什么呢?” 宋满咳匀净,听到这话,也看向了宋隽言。 宋隽言避开宋满的视线,冲周知钰说:“不要你管。” 宋满轻声道:“小叔,我想知道。” 宋隽言蹙眉,搛了一块豆腐到她盘里。 “吃菜!” 语气凶巴巴的。 宋满不乐意,但还是低头,吃起豆腐。 宋隽言无声凝视着。 英挺硬朗的轮廓,映在灯下,每一厘一分都藏着柔情。 现在这个社会,利益当道。 爬到金字塔顶尖的,哪个不冷血冷情,狼心狗肺。 所谓英雄怀柔,本来以为只会存在小说中。 没想宋隽言奇了怪了。 心未亡,塞了一个宋满。 不惜加快进程,提前对老爷子动手。 就为了破坏一个订婚。 只是,可惜。 这人有嘴没舌头。 一个‘我爱你’,嘴一个就了事的。 宋隽言非得又骗又吓。 跟有病似的。 周知钰看着这一幕,无声咽了口菜,故意道:“那张夭不肯吃东西。” 宋满又是一噎。 宋隽言见惯不怪了,舀了汤,推给宋满,然后说:“不吃就拿营养液吊着,她肚子里那个必须保下来。” 周知钰:“你就那么确定张夭肚子里的是华家乐的。” “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觉得是。”宋隽言道。 宋满听到这儿,才恍然想起。 自张夭出来后,宋满一次都没见过周知钰。 当时她还以为周知钰是回家了。 现在看来,是趁着宋老爷子昏倒时,把张夭带出了桃源里。 吃完饭,那些事情落实好,周知钰便道要离。 宋满送她到门口。 周知钰让她回去,“为你,这段时间,他没怎么睡过好觉,你又和那个华家乐不清不楚,他难受,所以冲你发火。你别怪他。” 心口微微涨出痛感,宋满沉默送走周知钰。 门关上的一瞬。 男人身子贴了上来。 滚烫、热烈。 蓬勃狂野的欲/望。 第117章 饮鸩,止渴 宋满浑身一僵。 男人呼吸落在耳朵后,一厘一厘往下探。 宋满似有细密的电流自脊柱蹿起,腿顷刻软了。 宋隽言有预料,手臂一挽,将她搂起,直接抱坐在桌沿上。 宋满本能手臂后撤。 刚撑稳住身子,男人灼热的呼吸落下。 她仰面躲,“等等。” 男人气息灼热,喷在她脸上,如拂过燎原的风,她皮肤都烧了起来。 呼吸难以自拔的窒息。 宋满:“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又跟我说了?” 宋满一噎。 宋隽言明显还梗着。 并且这股气还大,不好散。 她轻声解释:“我以为你不会管我了。” 帘子微闭,透进一线凉阴阴的芒,横在她脸上。 无暇的美好。 起初的确是恼她。 恼她一意孤行。 更恼她不顾自己安危。 那么高的楼,不怕摔残了。 宋隽言一把扒下她的裤子。 宋满猝不及防,惊呼,不自觉蹬腿。 宋隽言蹙眉,梏住她的腿儿,冷声道:“别动!” 她果然不动了。 凉风与他的手指。 一个冷,一个热。 交替着。 流连在那块伤疤上。 激起一层层鸡皮疙瘩。 宋满忍不住一哆嗦。 宋隽言抬眸,“我不理你,不是正如你意吗?” 宋满脑子一空,像水洗过一般,沉默地看着他。 只觉得那些似水年华滔滔地流过。 宋隽言又道:“你厌恶我限制你自由,我给你自由,自由的滋味好受吗?” 宋满一哽,低头。 几缕发垂落。 他抬手,替她挽到耳后,再一次问:“好受吗?” 宋满眼睫颤了颤。 宋隽言道:“你有主意,有打算,可以跟我说,我替你周全,替你兜着。这次的事如果不是我提前瞧出不对劲,让周知钰把张夭弄走,你以为能这么好收场?几句话的功夫,张夭就能把你卖了,甚至还会给你泼脏水。到时候宋家、华家,会怎么待你?” 第75章 还让华家乐占了那么多便宜。 宋隽言面色沉冷。 宋满嘟囔,“老爷子……” 他读懂她的将言未言。 “是我。” 复杂的情绪堵在喉咙,宋满艰难开口:“是因为我?” 她抬头。 幽寂月光落在她眼眸上,浮着一层水色。 脆弱、破碎。 宋隽言吻在那儿,“不是。” 老爷子待她好。 他不想她负担那些的愧疚与罪孽。 也没必要。 宋满脑子乱糟糟。 从他与沈知因订婚后。 这还是他们头一次没有讥讽,没有针对,如此平和的对话。 她欲张口。 宋隽言突然低下头,于黑暗中寻到她的唇,吻上。 先前的火本就未熄。 此刻,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吻,就能再度燎原。 宋满昏昏醉醉,正沉浸其中,他倏地退开。 “他伸进去过没?” 同样的问话。 这一次,宋满乖巧回道:“没有。” 男人目光如炬,牢牢钉住她,迫视她,“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宋满偏过头,害臊得说不出话。 这情态如春/药,将男人所有理智焚烧殆尽。 肩头、锁骨……一路向下。 月光朦胧,半明半昧,宋满吃醉了般,手指埋在男人发间,随着愈发过速的心跳,愈发收拢、攥紧。 崩溃只是时间的问题。 宋满瑟缩着,耳朵里是一湃一湃血潮似的巨响。 宋隽言搂住她,抬起她下颏儿。 她软绵绵拂开。 才经历那样的事,她羞得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凝着男人尚未的纾解。 “你呢?” “还早。”宋隽言哑声道。 宋满刚刚平稳的心脏又加快几分,委婉道:“我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医院。” “是吗?那得抓紧时间了。” 话音刚落。 他骤然衔/咬进来。 那些关于宋二公子浴池汤泉的传闻,果然不虚。 即使早有准备,也分明粘稠。 宋满仍受不住地蹙眉,颤抖,淋漓出一身的汗。 他瞧得清清楚楚,却恶劣地托住她。 抱着她。 一步步往卧室里走。 一撇月影从男人脸上呼啸而过。 那双好看的眉眼此刻认真凝视着她。 叫宋满有一种濡沫的错觉。 她忍不住问:“小叔,你会结婚吗?” 男人沉默。 她倏地仰头亲上。 男人一怔,骤然拥紧她。 力道大到明显感受到实质的痛。 又或者,并非身体,而是心脏。 所谓饮鸩止渴。 不过如此。 …… 宋满只睡了三个小时,便起床去了医院。 昨天男人吸得狠。 脖子都红了。 好在天冷,她穿高领,正好遮得住。 昨儿半夜老爷子出了抢救室,转icu。 医生给的意见只有四个字,‘不容乐观’。 宋满根据阮文华提供的房间号,刚寻到门口, 阮文华便道:“我回家换一套衣服。” 宋满还来不及应,宋廉明也说:“满儿,你在这里待会儿,我也回家换套衣服。” 这话一落,两人不由对视,又迅速移开。 宋满心里明镜。 这是心头都有口气,梗着,不愿低头,拿她当传声筒呢。 宋满便道:“父亲母亲,这里有我守着,您们尽管放心。”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 不到两个小时,又一齐来了,依然不说话,连视线都不与对方相交。 两个人都是极有主见之人。 宋满即便从中斡旋,仍是无法破冰,便作罢。 本以为冷战不过几天,但随着老爷子病情一日差似一日,距离与华家的一周时限越来越近。 阮文华与宋廉明之间的气氛一直差下去。 就在宋满为夹缝生存而苦恼时,阮文华突然带宋满去了海棠里,各换了一身行头,辗转去某位夫人公子的喜宴。 宋老爷子的事藏不住。 众人背地嚼嘴,见到阮文华仍捧着。 阮文华心里明镜,交谈时有意无意展露轻松的状态。 虽然一个字没提宋老爷子。 但大家见状也多少有各自的猜测。 或许传闻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后头,传变了味? 宋满见状,明白过来: 阮文华这趟是为了堵悠悠众口,稳住人心。 思想间,喜宴的主人公走来,向阮文华敬酒。 阮文华祝贺两人喜结连理,手一转,将酒递给了宋满,“我今早受了凉吃了药,满儿,你替我喝。” 这事常有。 阮文华崇尚瘦,喝酒容易肿、容易胖,平日参加什么宴会,但凡沾点酒,不是推脱,就是叫宋满来挡。 宋满接过酒,仰头喝尽。 自己又另喝一杯,祝新人幸福美满。 两杯白酒下肚,发酵得很快。 宋满腮颊红了一片。 她悄声跟阮文华说:“母亲,我想去趟卫生间。” 阮文华没拦,“快去快回。” 宋满应声,摇摇撞撞来到卫生间,正要进,身后传来一道喉咙: “满儿。” 是华家乐。 第118章 争执,一触即燃 宋满强迫自己站稳,“方才没见着你。” 华家乐苦笑,“宋伯母在,我不好过来。” 发生了那样的事。 这么多视线关注着。 的确不好过来。 宋满点头,“你还有事吗?” 华家乐不言声儿。 宋满见状,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卫生间,“那我先……” 话还没说完,手腕被人捉住。 宋满吃了一吓,“你做什么?” 喝了酒,眼尾一圈薄红,这么瞧过来,有些欲说还羞的味道。 华家乐骤然想起那个夜晚。 她就是顶着这般的情态,叫他的名字,袒露女儿家的心事…… 那天的月色,如此澄澈。 似乎再也见不到了。 华家乐不吭声,也不放手。 气氛变得莫名吊诡起来。 宋满有些不安,“我想去一趟厕所。” 说着,挣了挣。 没挣开。 落在腕儿那道力却骤然加重。 一拽。 宋满一跌。 即将落进华家乐怀抱时,宋满拿手抵住。 “华家乐!” 华家乐身形一震,埋头,手背青筋凸起,鼓胀。 半晌,他开口:“满儿,你真喜欢过我吗?” 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她,却和张夭勾搭。 他有什么资格来质问自己? 宋满酒意上脑,忍不住嘲讽,“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订婚到一半,来搅局的是你的相好,不是我的。” 华家乐仿若被敲了一闷锤,震在了当场。 宋满不想和他歪缠,猛地用力,终于挣开了他的手。 转身,就要往卫生间里走。 男人气息骤然浓烈。 等宋满意识到不对时,人已经被华家乐桎梏在怀里。 宋满吃吓,粉荷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你放开我!” 华家乐道:“不放!我们已经订婚了,未婚夫妻,我抱你,亲你,甚至上你都是理所应当的!” 宋满心脏砰砰直跳,“那是张夭没出现的情况下……” 华家乐一口抢断,“我有张夭,你有宋隽言,公平得很!” 宋满酒意清醒大半,后悔方才不该那样嘲讽。 “你找到张夭,到时候我们仍是未婚夫妻。” 她有意安抚。 可惜忘了。 一周时限就在明天。 华家把邺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张夭的踪迹。 再加上,华严已经在叫华夫人清算礼金,已经是有‘退婚’的念头了。 三重压力。 击溃了华家乐最后防线。 “找不到,你就要和我退婚是不是!” 宋满一噤。 华家乐被她这反应激怒,手指揿在她的腰上,就往旁边的包厢拖。 宋满慌了,“华家乐,你做什么?” “做未婚夫妇该做的事!” 他神色狰狞,不复先前温润。 眼瞧着离那包间越来越近,宋满嗓音都变调了,“你别这样……” 华家乐:“那你要我怎么样?我待你不好吗?你出去打听打听,我华家乐什么时候这么舔一个女人!可你不识好,又推又拒,你耍我!” 男女之间力量悬殊。 宋满知道不能在这时激怒华家乐。 她顺着毛捋,“我没有耍你,我已经答应做你女朋友了,还和你买了情侣对戒,发朋友圈官宣!华家乐,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吓着我了!” 第76章 华家乐果然缓了表情。 但下一秒,他突然笑出声:“邓康……中大人……” 宋满忐忑:“你……” 华家乐抬头,一张脸狰狞,扭曲,“你早就知道我和张夭的关系!” 宋满呼吸一停,“家……” 他骤然用力,将她摔进了包厢里。 宴厅暖气足,各个都穿着礼服,宋满是一件吊带长裙。 这么一摔,裙子跑到了大腿根儿,露出圆润白嫩的两双腿。 和梦中的一个样。 华家乐眼底焚起火。 宋满回头,撞见这一幕,又怕又怒,再没了沉稳。 “华家乐,我是宋家的千金,你这么对我,是在挑衅宋家!” 情/欲上头,什么顾忌都抛脑后了。 华家乐一把关上门,“我上了你,到时候伯父伯母怎么怪罪,我都认!” 说着,过来扒宋满的衣服。 宋满胸腔欲裂。 世家最看重清白。 一个千金没了清白,打碎了牙都得往肚里咽。 到时候全无转圜了。 宋满又踢又踹,双手去搪,却是徒劳。 ‘撕拉——’ 领口被拽开。 宋满尖叫。 天塌地灭的绝望席卷她、覆灭她。 突然,听见一脚步声。 服务员喉咙响起,“方才我隐约瞧见有个吊带裙的女士往这边走,但不知道是不是先生您说的那位女士。” 这话落,门把被人拧动。 华家乐眼疾手快,冲上去抵住门,想关锁。 外面似预料般,猛地一踹。 ‘砰’的一下。 门被踢开。 华家乐始料未及,被这骇然的冲击栽到了地上。 “谁踏马……” 抬头看向来人,却是顿住。 方才还乌喧喧的场所,一霎变得平静。 诡异的平静。 温屿安一张脸在灯下。 温润的。 凉阴阴的。 “好巧,华小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温屿安扫了一眼里边。 宋满吓破了胆,脸上挂着残泪,一双手死死攥着领口。 半露出一对浑圆。 跟粉蒸肉似的,随着大口的喘息,颤颤晃晃。 温屿安眉色一沉,解开西装,扔过去。 宋满条件反射拥住,看向男人,瞬间明白过来。 见她穿上,温屿安这才看向华家乐,接下话,“还和宋小姐在一起。” 华家乐一颗心在腔子里急跳,“我……和满儿谈事情。” 温屿安:“谈什么事?” “男女之间的事。” 华家乐恼火。 不明白温屿安这么个局外人做什么这么多话。 不知道什么叫做‘莫管他人瓦上霜’吗? 但华家乐还是解释,“满儿气我,我跟她道歉。” 温屿安抬头,看向宋满,眼神带着询问。 宋满摇头,正欲说。 华家乐径直道:“温先生你来得不是时候,满儿还没原谅我。” 意思是即便宋满否认,也是气话,当不得真。 宋满百口莫辩了。 温屿安不拆穿,不戳破,平声道:“宋小姐在气头上,自然不会原谅你,等隔一阵儿,宋小姐消气了,华小公子再道歉水到渠成!华小公子绅士,最是体贴女士的。对吗?” 高帽子扣下来。 逼得人不戴也得戴。 华家乐一张脸瞬间沉得滴水。 温屿安却看向宋满,“宋小姐,我方才过来,看见你母亲在前厅找你。” 宋满哆哆嗦嗦站起身。 与此同时,走廊传来一迭高跟鞋声。 “满儿?你在哪儿?” 是阮文华的喉咙。 宋满一怔。 下一秒,便听见另一道喉咙,“我记得卫生间是往这儿走。” 是其它夫人。 这要被撞见了,不是也是了。 宋满脸色煞白。 第119章 交锋,疯狂 温屿安睇了她一眼,“去里面待着。” 宋满不疑有他,快跑进去。 华家乐正要去拦。 温屿安捉住他。 华家乐想也没想,反手就是一拳。 拳风一寸寸逼近。 脚步声越来越响。 拳头落在温屿安脸上的一霎。 阮文华的脸从门框露了出来。 宋满躲在角落,透过缝隙瞧这一幕,心脏几欲骤停。 “温先生?你怎么……” 阮文华话还没说完,温屿安旋身,避开这惊险的一拳。 这一避。 避得巧妙。 华家乐一时收不住,拳头直接砸在了阮文华的脸上。 阮文华后退,栽在几个夫人身上,捂脸痛呼。 一同前来的几位夫人吃了吓。 好在都是历经过大场面的。 几个夫人很快回过神,七手八脚去扶起阮文华。 华家乐脸色惨白,“伯,伯母。” 温屿安似乎也很惊讶,“宋大夫人?” 阮文华痛得说不出话。 看温屿安,又看华家乐。 其他夫人见状道:“宋大夫人是来找满儿小姐的。温先生您和华小公子在这儿干嘛呢?” 眼珠却滴溜溜转。 温屿安和华小公子之前并无交集。 是什么事能叫两人大打出手。 温屿安似没瞧出众人的探究,担忧道:“宋大夫人,你这一拳吃得厉害,还是先去医院看看吧!” 众人一听,不敢再耽搁,簇拥着阮文华往外走。 温屿安突然道:“华小公子,你不跟着一路吗?” 华家乐一怔,往里间瞅。 温屿安侧身,挡住他的视线。 两张面孔。 四目交汇。 一个阴鸷狠厉。 一个英气凛冽。 这时,几位夫人在楼道催促:“华小公子——” 华家乐不得不跟上去。 直到几人转过拐角,温屿安才温声开口:“满儿小姐,他们走了。” 角落一阵窸窣。 宋满走出来。 浑身还在战栗,牙齿还在打颤。 温屿安俯下身,温声道:“你还好吗?” 宋满点头。 这样的事情岂是一时能平复的。 不过,现下由不得她细细咀嚼了。 她掖紧西装,“你的衣服……” 温屿安同时开口:“我送你去找宋大夫人。” 宋满又点了点头。 两人上车。 期间一直没有交流。 直到温屿安中途下车,再上来时,提了一个口袋,塞给宋满。 宋满一顿。 温屿安解释:“你衣服见不了人。新换一套。” 他说着,让司机揿了按钮。 挡板升起,窗子瞬间切换成不透明的。 宋满在封闭的空间里换了衣服。 换完。 温屿安重新坐上来。 他身上几分寒气,像把冬天带进了车。 宋满不由瑟缩一下。 赴宴前,宋满脱的那件外套,放在阮文华那辆车里。 温屿安买的这一套小香风。 舒适,保暖。 但才穿上,还凉阴阴的匝人。 温屿安见状,让司机调高了温度。 “谢谢。” 她音色潮湿。 温屿安不由低头去瞅。 脸上残着泪痕,一双眼水洗过,透着亮,却是空洞洞的。 温屿安刻意放轻了喉咙,“不客气。” 宋满攥紧袋子。 汽车疾行,风声烈烈,从耳畔呼啸而过。 温屿安嗓音若隐若现,“或者,你真要感谢就加我的微信。” 这是他第二次帮自己。 再拒绝,实在说不过去了。 宋满拿出手机扫二维码。 ‘叮’的一声。 好友添加成功。 宋满敲备注。 温屿安看着,道:“想加宋小姐的微信真是不容易。” 宋满耳尖一红,“温先生您就别打趣我了。” 温屿安道:“宋小姐叫我温先生,太见外了。” 宋满一愣。 温屿安眼珠子在她脸上转了一圈,“你是不是在心底儿说,我叫你宋小姐,咱俩到底谁更见外?” 宋满脸登时如火烧一般,心虚说:“没有。” 温屿安不逗她了,“我听他们叫你满儿。我叫你满儿,你叫我屿安?” 宋满迟疑只是一瞬,便点头,爽快叫了他一声,“屿安。” 温屿安回以一声:“满儿。” 三十分钟后,汽车在医院门口泊稳。 宋满刚下车。 身后‘嗙’的一声。 温屿安也下车了。 “温……”宋满停了一下,“屿安?” 温屿安道:“我觉得还是需要陪你进去。” 第77章 宋满:“你做得够多了……” 温屿安笑,“你既觉得我做得多,那我定要去的,不然到时候挨骂的岂不是只有你一人?” 宋满身子霎时一僵,开口:“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更不能去。” 声音如此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般。 温屿安盯着她毫无光彩的眼睛。 心痛、沉重、惋惜…… 各种复杂的念头。 以至于脱口只有一句认可,“满儿是个聪明的姑娘。” 宋满扯了嘴角,“小聪明。” 在绝对实力、权利面前,不啻蚍蜉撼大树。 订婚的事已经说明了一切。 温屿安似咂出她的后话,不禁道:“满儿——” “满儿。” 另一处,同时响起。 宋满转头。 天色空净,素裹的白。 宋隽言穿着黑色大衣,轮廓尤显得硬挺、深邃。 但更叫人心惊的,是他的目光。 比当下这天还冷。 宋满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宋隽言走近,视线在她身上那件西装一停。 薄薄的戾气。 似寒刃,一闪即逝。 随即转头,看向温屿安,“温先生,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跟我侄女关系进展得如此快,竟然坐同一辆车了。” 温屿安语气谦和温润,“和满儿正好参加罗局长儿子的喜宴,见她一个人要离开,我无事,便送她过来。” 宋隽言道:“多谢温先生相送,我现在过来,就不劳烦温先生您了。” 温屿安不言声儿,只是看向宋满。 宋隽言也看过来,眼神玩味的,冷冽的。 宋满背脊一寒,“已经很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的。” 当事人都这么说。 温屿安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冲宋隽言道:“宋主任,我先失陪了。” 宋隽言颔首:“温先生慢走。” 温屿安揿开车门。 宋满骤然上前,“屿安。” 宋隽言蹙眉。 温屿安回头,“满儿?” 宋满:“你的衣服……” 温屿安道:“下次你给我就好。” 刚才和华家乐的争执。 她摔了跤,身上有灰,弄脏了人家借来穿的衣服。 怎么都该给人家洗净的。 宋满点头说好。 宋满目送车子绝尘而去,没注意到身后男人越靠越近。 直到,耳后落下一道温热的呼吸。 第120章 你们,就只是叔侄关系? “侄女这么舍不得,不如再叫屿安回来。我相信他不会拒绝的。” 两人近在咫尺。 气息交错着气息。 无法言说的暗昧。 宋满莫名心慌,下意识退。 宋隽言跟,“你躲什么?被我说中心思了?” “没……” 她一步步退。 他一步步逼近。 气势压迫的、凌厉的。 宋满骤然觉得委屈。 她妆花了,他不问。 她头发乱了,他不问。 却非要逮着温屿安质问。 宋满望着他,蓦地流出泪。 宋隽言怔住,心口胀麻,“满儿……” 宋满一把搪开他,“不要你管!” 她快步往医院里走。 宋隽言急匆匆跟。 一前一后刚踏入医院大门,一道喉咙乍响:“宋满!” 宋满脚步一停。 阮文华青着一块脸颊,气势汹汹走近,“你刚才去哪儿了?” 宋隽言却是一哂,“嫂子这脸怎么回事?” 阮文华这时才注意到宋满身后的宋隽言,“你怎么在这儿?” 宋隽言道:“我来看父亲。” 语气轻飘飘的。 阮文华目露讥讽,却是什么都没说,转头看向宋满。 宋满正盯着她。 目光鲜异,透亮。 阮文华被看得发毛,“看什么?回答我的话!” 宋满垂眸,“我刚才喝多了,在卫生间吐。” 阮文华眯眼,“真是这样?” 宋满抬头,又盯着阮文华。 眼珠一错不错的。 充满诚挚与懵懂。 “是啊,当时喝了两杯白酒,我的一杯,您的一杯,我酒量本来就一般,肚子还是空的,忍到卫生间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就吐了。出来就听人说母亲您走了……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阮文华下颌线绷紧一霎,身旁射来一道视线。 宋满转眸。 宋隽言四目相对。 顷刻。 宋满悄无声息转了回去,却是猛地顿住。 不远处,华家乐伫立在那儿,不知来了多久,又看了多少。 华家乐走近,“你怎么来了?” 没有指名道姓。 但华家乐一双眼直勾勾锁着宋隽言。 宋隽言笑,“今天是怎么了?个个都来问我怎么来了?” “老爷子进医院你来看过几次?还怪我们问你?” 阮文华说着,眼窝几缕褶皱在颤。 心虚、惶恐的味道。 要说刚刚只是猜测,但现在,宋满终于能确定: 华家乐在喜宴对自己出手的事,是阮文华一手促成的。 为的就是生米煮成熟饭。 让华家理亏。 让华宋两家的亲不结也必须结了。 宋满按捺下涨闷的窒息感,问:“母亲,您脸怎么回事?” 华家乐看着宋满。 宋满目光闪烁,侧头,避开他的视线。 宋隽言旁观这一幕,睨向华家乐,“是你伤的。是发生了什么伤到的。” 语气尤为肯定。 阮文华烦不胜烦,“你不是来看老爷子的吗?老爷子在加护病房,你还不快去。问这些做什么?” 宋隽言无动于衷,注视着华家乐。 眼底是晦暗不明的风暴。 华家乐亦看着他,“伯母说的对,你这么关心这事是为什么?” 宋满脊背一紧。 宋隽言不疾不徐地道:“往小了说,你打伤了我嫂子,往大了说,是宋华两家有龃龉,我不该问?” 华家乐脸色骤沉。 阮文华嗅出不对,正欲开口,华家乐突然道:“你扪心自问真是这样吗?不是因为满儿?” 宋满呼吸瞬间乱了。 阮文华嗓音也失了调,“这关满儿什么事!” 华家乐在气头上,听不出阮文华的弦外音,一心只想揭宋隽言这老狐狸的皮。 “伯母,您问我,不如问问他!”华家乐指着宋隽言,“他对满儿,当真只有叔侄的情分吗?” 宋满脸色煞白,心脏瞬间不跳了。 阮文华也变了脸色,“家乐——” 刚喊出喉咙,传出一迭脚步声。 众人抬头,原是华家父母到了。 宋隽言扫了一眼,便把视线凿在华家乐身上,一字一顿,“是啊!你打伤伯母这事关我侄女什么事?” 华严与华夫人脚步顿住。 华夫人先看了眼阮文华的脸,才去拽华家乐,“你把宋大夫人打伤了?” 华家乐有些烦,瞟了一眼宋隽言,问:“你们怎么来了?” 华夫人解释:“是温先生叫我们过来的,说您出了事,他说的事就是你把宋大夫人打伤了?” 华家乐语窒。 华严喝道:“华家乐!” 阮文华赶紧打圆场,“不碍事,家乐也是不小心……” 还没说完,宋隽言又是一句:“你打伤伯母跟我侄女有关?” 阮文华一口气堵在了喉咙。 华家乐眼皮抽搐。 宋隽言走近。 宋隽言个子高比例好,宽肩窄腰,谁和他站一起,都容易被压个子。 何况华家乐也就一米八出头,此刻看宋隽言,不经意一个仰头,气势荡然无存了。 宋隽言:“怎么不说话?” 声音沉冷。 冰碴子一样搅着华家乐的脑,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华严在旁看着,渐渐眯了眼。 气氛凝重、诡异。 如同一块巨大的琥珀,叫人窒息。 宋满深知这时自己不能做缩头乌龟了。 她正要上前,宋隽言一步将她拦在了身后。 无声的保护。 宋满喉咙紧得痛。 宋隽言:“华小公子不说也无妨,我记得那罗局长儿子喜宴是办在安邸酒店,到时候把监控调出来就知道了。” 华家乐攥紧拳,咬牙,“宋隽言。” 宋隽言面无表情,和他目光对峙,“又或者,我们找一下温先生,我相信他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华家乐目眦欲裂。 宋隽言开口:“说,还是不说。” 阮文华想帮腔。 宋隽言预判,直接道:“嫂子,我在为您,为宋家出头。” 第78章 阮文华不说话了。 华家乐也在此时终于泄了气,“我和满儿在罗公子的喜宴上起了点争执,被温先生撞到,我气恼挥了拳,却不小心打伤了宋伯母。” 说是争执。 但到动手的地步…… 在场谁不是人精,这时都咂出所以然来了。 华夫人闭眼,扶额,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阮文华则看向宋满,神色讶然。 华严反手一个巴掌,“你才消停多久,又闹!你忘了当时我们怎么跟宋家承诺的?那个女人都没找到,你还想着去闹人家的千金,你的礼仪,你的教养呢!” 阮文华脸霎时白完了。 华严看似在骂华家乐,实际是在说订婚的事。 他们没找到张夭。 华家乐却一个接一个犯错。 实在不值当一个好女婿,好丈夫! 第121章 死讯!退婚! 阮文华想调和。 宋隽言火上浇油,“确实,做了错事,不想着道歉,上来就质问我,这礼仪,这教养,华夫人功劳可不小。” 华夫人皱眉:“宋二公子,家乐的确犯了事,但是有我们自己晓得惩罚,由不得你来插嘴!” 华严额头青筋直跳,正要开口。 医院蓦地响起广播: “999!请脑外科、胸外科……医务部到十号楼一号床参与抢救!” “再通知一遍!999!请脑外科、胸外科……医务部到十楼一号床参与抢救!” 十号楼。 一号病床。 是宋老爷子的…… 宋满瞳孔涨大,扭头跑了出去。 几人见势,也跟了上去。 急诊室外。 白炽灯下,伫立着一道清孑身影。 宋满跑过去,“父亲——” 宋廉明转头。 视线里,楼道转角,同时出现好几道身影。 是华家。 以及宋隽言。 宋廉明眯眼,下颌骨绷紧,线条锋锐凶狠。 阮文华无所觉,“廉明,老爷子怎么了?昨儿还好好的……” 说话间,华家几人也到了宋廉明跟前,目光带着询问和‘关心’。 宋廉明嗓音几无情绪,“没什么事……你们怎么来了?” 也就这么说罢了。 医院响起999,甚至医务部都出动了。 证明急诊室和阎王谈崩,需要全科室大佬不计代价、不顾后果合力救人。 华严看破不说破,推责道:“小儿犯了错,和宋大夫人,令千金闹了些不愉快,我作为家乐的父亲,是得要出面调停,道歉的。” 语气却是谦恭的、讨好的。 宋廉明太阳穴突突直跳,无声看向阮文华。 阮文华脸上闪过一抹心虚,不言声儿。 华严朝华家乐招手,让他上前,“给宋大夫人,还有宋千金道歉。” 华家乐面色惨白。 阮文华出声:“家乐也是……” 还没说完,华严按着华家乐的脑袋,呵斥:“道歉!” 阮文华一噤,僵在了原地。 华家乐看了眼宋满。 宋满似有所感,瞧过来。 对视一霎。 害怕、厌恶、鄙夷……各种情绪,都在她脸上写着。 就是没有华家乐想看到的。 华家乐心口像被穿堂风灌了个透彻,“宋……伯母,满儿,对不起。” 阮文华脑子嗡嗡巨响得厉害。 事情走到这地步,已经坏到不能再坏。 何况老爷子尚命悬一线。 再掰扯下去,既掉价,又浮动人心。 华严也深知‘家私不往外道’,阮文华撂话没事,便匆匆带着华夫人及华家乐离开。 一时间,走廊只剩下他们四人。 宋廉明目光掠过阴仄里的宋隽言,落在宋满脸上,“满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满刻意没去看阮文华使来的眼神,一五一十把事情讲了。 宋廉明沉浮官场,什么把戏没见过。 加上宋满有意说得细致。 宋廉明脸沉得滴水。 阮文华着急解释:“我也是看见时限快到了,才出此下策,何况家乐对满儿是有情的……” 宋廉明把拳头攥得嘎吱响,“闭嘴。” “我……” “闭嘴!” 阮文华不敢吭声了。 宋廉明睇向抱胸靠在墙上的宋隽言,“你戏导得不错。” 宋隽言支起身。 长长一道影拉出,覆没了宋满。 宋满屏住呼吸,低下头,尽量减少存在感。 宋隽言道:“不如嫂子演得好。” 宋廉明脸愈发晦暗了,一步一步,走近宋隽言。 两人都是高个子。 鹰视狼顾。 一个沉冷锋狠。 一个阴鸷幽寒。 气势全然不分上下。 宋廉明突然一哂,“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宋隽言揣兜,身形笔直硬挺,是浑然天成的清贵静气,“超过了,是会崩溃的。大哥崩溃了吗?” 宋廉明敛笑,焦黄的面皮,一道道褶皱在光下抽搐、绷紧。 手术灯豁然熄灭。 一群医生走出来。 宋廉明几步走上去,“医生,老爷子怎么样了?” 为首医生揭开口罩,声音沉重,带着几分颤。 “很抱歉,宋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 “老爷子逝于二零二五年四月三十日十八点四十一分。” 老爷子死了。 宋满脑子‘轰’的一下,腿立时塌软。 宋隽言眼疾手快,一把搂住,指腹捻过颊畔,替她擦掉了那滴泪。 宋满抬头,凝视他,少顷,退开,坐上一旁的椅子。 好在这时宋廉明和阮文华全身心都在老爷子的死讯上,并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宋廉明肝胆欲裂,不知愤怒多一点,还是伤心多一点。 “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老爷子下午还好好的!” 说话的是东省的二把手。 里面躺着的更是东省最高位者。 在场的各个都敢怒不敢言。 只有宋隽言,走上前,手掌按在宋廉明肩上,“大哥,人死不能复生。” 宋廉明想拂。 宋隽言似早有预料,手指用力,狠狠抓稳住了,竟叫宋廉明拂了个空。 宋廉明回眸。 宋隽言正看着他,“让父亲安心走吧。” 宋廉明沉默,半晌,抬手扼住他的手腕,沉重、缓慢地拨开,“不用你提醒!” 其实宋廉明没有说。 今早老爷子回光返照。 督促他切不可顾念兄弟之情,妇人之仁。 当断之时,必要扼断! …… 老爷子遗体当夜被送入殡仪馆。 隔日开吊。 上头有规定,要隆重,但不能铺张,宣扬,连讣告都封锁得严严实实。 于是选址都在极偏僻的地带。 但该有的规格都有。 灵堂、灵榇、吊唁厅、白事席…… 白纸、白花、白圈。 密密麻麻的白。 密密层层的哀。 阮文华与宋廉明并站一排。 宋隽言次之,宋满稍错后。 如此站在答谢区接受挨个前来吊唁的人。 华严身份比宋廉明低半级,待最上头几位抚恤完,他方携着一家出场。 华家乐一眼就望住了宋满。 宋满眼泪已经流干,披在脸上,紧紧牵着皮肤,麻木机械地朝每一个人道谢。 华家乐心头一揪。 华夫人见状,暗自捏了一把他。 前方华严吊唁完,招呼华家乐,“给宋先生,宋夫人说一句。” 宋先生。宋夫人。 在场不少人是参加了宋华两家的订婚宴。 华严特意如此称呼,就是想借此机会昭告众人—— 华宋两家的亲没结成。 第122章 发火,受伤 至于缘由俱细。 华家乐乱搞是幌子,最主要还是利益。 宋老爷子在时有意扶持宋廉明上位。 可惜,还没成,人就驾鹤了。 宋廉明没了最大的倚仗。 宋隽言也不过一个主任。 宋家的衰败,已成定局了! 宋廉明心里翻起骇浪,脸上毫无表情地道谢。 阮文华却是越想心越堵、越怄,竟一下身子直挫下地,厥了过去。 众人乱哄哄,七手八脚半托半抬,将人弄到了休息间。 随行医生诊了心脉,只说是劳神导致的暂时晕眩,隔一会儿就能醒来,不必过多担心。 众人见状,也不多留,纷纷告离。 一刹那间便都走光。 宋满叫人端了一盆水,将毛巾浸湿,给阮文华擦脸上的汗和泪。 从额头往下,一点点擦拭,拭过眉心时,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睁着的眼。 第79章 黑洞洞。 充满怨与恨。 宋满心脏骤停一霎,“母,母亲……” “满儿——” 虽是昵称,可这声儿几乎是从后槽牙磨出来的。 “昨天,罗公子的喜宴,你为什么拒绝华家乐!” 宋满想到阮文华会质问她的隐瞒,她的告状。 可没想到,阮文华竟会问她为什么会抵抗。 宋满心渐渐揪起,却还是极力解释:“他当时太吓人,我出于本能……” “什么本能?他是你对象!未婚夫!做这样的事还需要顾虑其他的吗?” 阮文华怒吼,猛地一掀,水盆尽数泼在了宋满身上。 宋满吃吓,闭上眼,等再睁开眸,浑身都淋透了。 阮文华尤气不过,拿毛巾往她身上砸。 “我养你二十年,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还告状!现在你满意了!你满意了!” 那毛巾吃了水。 又厚又重。 打在身上,又痛又酸,宋满也不叫痛,任由阮文华打。 这叫阮文华更气了,当即什么都不顾了,“宋满,你告诉我,你和宋隽言是不是暗中苟且了!” 宋满胸腔欲裂,“我没有!” 阮文华狞笑,“我刚骂你,你不应,打你,你不说,我说起宋隽言你反应这么大!” 宋满脸色煞白,牙齿忒愣愣打在下唇上,“母亲您养我教我,您打我是应该的。可我不能任由您误会我。我和小叔……” “你还叫他小叔!”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门口骤然响起一道喉咙。 两人俱是一愣。 宋满转头。 外头的廊道上,一顶昏黄灯,照得来人轮廓分明,眉眼深邃。 阮文华眯眼,“温先生?” “宋大夫人。满儿……” 温屿安一边说,一边睃巡。 屋子似刚经历了一场大闹。 桌上、地上乱腾腾,不知打翻了什么,泼洒在地上,像亮晶晶的镜子。, 宋满置于其中。 一张脸被光反射得白惨惨,衣襟还兀自往下滴水。 温屿安脸色一沉,不顾地上的狼藉,大步上前,脱了西装外套,给她披上,方才看向阮文华。 “宋大夫人这是做什么?” 阮文华蹙眉,厌烦这横截里杀将出来的温屿安,更不耐他对自己竟是这样质问的态度。 她敷衍解释:“满儿给我擦脸,我不小心打翻了水,浇了她。” 随即看向宋满。 宋满轻声道:“是母亲说的这样。” 温屿安眼睛淬着冰碴,脸上却是滑笏的微笑,“既是这样,宋大夫人休息,我带满儿去换衣服。” 其实这样有失分寸。 但阮文华不知为何,瞧着温屿安,竟诡异地点了头,“那就有劳温先生了。” 两人走出包厢。 走廊也开着地暖,但不如包厢那么暖和。 宋满甫一出来,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温屿安见状又将里头那件毛衫脱给她。 如此,这样他就只剩一件衬衫。 宋满连忙摆手,“我不能……” 温屿安不容分说,直接拿毛衫将她裹住。 “我是男人,不怕冷,你是女人,风吹一下就容易感冒。” 阮文华那盆水泼得急,泼得准。 宋满今天穿的又是毛衣,便和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 西装浸透了水。 毛衫覆上来也湿完了。 宋满至此再不好推诿,只好说:“我这下欠你三件衣服了。” 温屿安道:“我还不至于买不起衣服。” 宋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温屿安跟着笑。 说话间,两人走到另一处包厢。 老爷子丧事从简,但还是要守夜三天。 宋满便早就准备好了更替的衣服。 宋满进去换,等再出来时,看见温屿安还在,不由一愣。 “你怎么……” 温屿安提起手中的口袋,“感冒药,你冲一副,我看你吃了再走。” 宋满失神一瞬,抬眸看温屿安。 仿佛看到了那少年时的影子。 “谢谢。” 她自以为伪装得好。 其实眼尾泛出的红,早就泄露了心绪。 温屿安捏紧袋子,仿佛心脏也随之一紧。 “满儿。我能冒昧问一句吗?你母亲待你……是不是不太好。” 宋满浑身震了一震。 权贵圈的人都现实,最会演戏,也最会装瞎。 为了讨好阮文华,各个都恭维,说宋满有福气,遇到阮文华这样的慈母。 让宋满嫁人了,也别忘了这生养之恩。 却从没有问过一句,阮文华待她到底好不好。 宋满道:“你这话可不能让我母亲听见。” 没反驳,就是默认。 温屿安胸膛起伏,嗓音却平静的、沉稳的,“我们背着她说,她听不见。” “那也不行,作为子女,怎么能说父母的不好。再说……” 宋满垂下睫,“你也知道……我只是抱养的,如果没有父亲和母亲,我现在还不知道活着没。” 她说得如此合情合理。 又如此体人意。 却让温屿安有种被揭了皮肉,曝于烈日之下难堪的痛楚。 无数多的话,堵在温屿安喉咙,最终尽数化为齑粉,沉默。 宋满这时也觉察到氛围的凝滞,主动转移话题: “我记得父亲那儿有多余的外套,我去拿来给你穿吧。” 温屿安说:“好。” 两人便折返,路过白事厅时,宋满不经意一望,脚步霎时顿住。 澄黄灯下。 宋隽言揽着一女人的腰。 那女人似在恼什么,气鼓鼓说完,一转手,便抓了宋隽言手上的酒,置于一旁。 而宋隽言只是看着,笑着。 温柔、宠溺。 并不是刚认识的。 分明熟稔许久。 第123章 他的,女朋友 宋满心中轰然,几如高楼一瞬坍塌。 这时有人从旁经过。 “宋二公子身旁那女人是谁?怎么不是沈家那个?” “你消息太闭塞了吧!沈家那个早退婚了!这是俞家的千金,听说谈了有两月了。” 两月。 宋满眼前发黑,寒意从心口一阵阵冒出。 那她呢。 她算什么? 温屿安觉察她在颤,俯身询问:“怎么了?不舒服?” 宋满摇头,“我可能有点感冒了。” 嗓音嘶哑。 温屿安不疑有他,“我扶你去包厢休息。” “可你的衣服。” “你要紧,我可以找助理给我拿。” 语气尤为笃定,且不容分说。 宋满没再拒绝,任温屿安扶着就要走。 “满儿。” 身后传来一道女人的喉咙。 宋满脚步一停,转身。 女人盘着发,纤长的天鹅颈上,一张圆中带尖的猫脸,深目长眼,松松笼着一件华丝葛黑裙,美得落套,美得俗媚。 女人款款走近,“早想跟你见识了,可惜一直没机会。” 说着,朝旁睇了一眼,“隽言,介绍介绍?” 女人说,宋满跟着移过去视线。 男人恰时看过来。 灯火下,那双眼睛,比平时更幽深。 宋满深吸一口气,眼里仍是泛起一层雾,“小叔,她是谁?” 宋隽言下颌线紧绷,声音却几无情绪,“俞念。我对象。” 宋满喉咙发梗,“什么时候谈的?” 宋隽言蹙眉,无声看着她。 俞念旁观着,笑容意味深长,“快三个月了吧。那时隽言才和沈家退婚,被沈家那个缠得紧,隽言担心我,所以暂时隐瞒了关系,前几日沈家那个一消停,隽言就迫不及待地带着我出来昭告天下了。” 一字一句,刀一样割在宋满耳膜上。 胃里仿佛也梗着一块石头,她痛得难以纾解,慌不择路地问:“那周姐姐……” 俞念接过话茬,“她是幌子,为我挡枪的。” 俞念一抬下颏儿,说不出的矜傲,“不过,听说你侄女订婚,叫她占了便宜,这点我很不开心。” 宋隽言嘴唇挨着俞念耳朵,轻声说:“以后不会了。不生气。” 所以自始至终都是为了俞念。 不是为了她。 她还因此那么感动。 问出那么傻的话。 宋满紧紧攥住拳,指甲陷在掌心,全然不能呼吸了。 温屿安一直搂着她,明显注意到怀里的人身子愈发泛冷。 温屿安不由握了一下她手指。 近乎冰块一般了。 温屿安连忙开口:“宋二公子,俞小姐,我送满儿去休息间,先失陪了。” 第80章 宋隽言晃了一眼两人交错的指尖,似笑非笑,“温先生什么时候和我侄女关系这么好了?” 温屿安如实道:“有些渊源。” 俞念噙笑,“满儿不愧是宋大夫人调教出来的,这走了一个华小公子,又来一个温先生。” 宋满抬眸,对上女人视线,针尖似的。 温屿安也蹙了眉,“俞小姐慎言,我和满儿只是朋友。” 宋隽言平声道:“既是朋友,那就得注意一下分寸。” 宋满凿了他一眼,“不用你管。” 俞念滑笏微笑,“隽言你的好心,你侄女不领情呢。不过,说到底满儿只是宋大夫人领养回来的孤儿,不是什么正经出身,所以对男女之间的界限一直都这么模糊吧!” 孤儿。 不是什么正经出身。 这俞念对自己果然有敌意。 三言两语都专挑她的软肋刺。 宋满一向装乖,但也不是任他人肆意践踏的。 宋满道:“俞小姐,自己淋过雨何必也把别人的伞扯破呢!” 俞念虽是俞家千金。 可母亲不过夜场一个陪笑的,使心机爬上了俞老的床,暗结珠胎,悄悄转地儿生下,再抱着襁褓的俞念登门认亲。 俞家上下都被俞念母亲这操作恶心透了! 俞念早些年受此影响,过得十分不易,后来在商业上展露头角,才得俞老器重。 这辛秘其实家喻户晓。 但话语权永远掌握在上位者手中。 获得俞氏集团总权的俞念不愿提及,其他人巴结她,也不敢触她的逆鳞。 这么些年了。 宋满是头一个。 俞念脸色铁青,讥讽道:“我是俞家名正言顺的千金,你拿我跟你做比,也配?” 温屿安神情彻底冷了下来,“人不分贵贱,只分品性高低,在我这里俞小姐你确实不配与满儿相提并论。” 温屿安家产都在港带。 但此次来内陆,是参与重点项目的主要对象。 俞氏纵使在内陆排前几位。 富不跟官斗。 她再怎么都得忍让温屿安三分的。 俞念咬紧后槽牙,转头看向宋隽言。 宋隽言盯着温屿安,“俞念是我对象,她说一句她侄女,天经地义,温先生你拿什么身份置喙?” 字里行间都是对俞念的维护、纵容。 宋满只觉心脏仿佛被撒了火炮,炸一下紧一下疼一下。 反反复复地缺氧,呼吸短促。 宋满握紧温屿安的手,看向宋隽言,“温先生是我的朋友,他只是瞧不惯我受欺负……” “俞念欺负你了?” 宋隽言一口抢断。 宋满一窒。 “她欺负你了?” 宋隽言逼问。 凌冽的、冷漠的。 宋满心脏全然不跳了,抬头,看向宋隽言。 眼神幽怨的、充满恨意。 宋隽言心口被什么刺了一般。 俞念这时却意料的出面调停,“算了,我就快人快语,可能不小心让满儿不舒服了,满儿可别计较啊。” 宋满刚要张口。 俞念朝宋隽言叹了声,“所以我才不爱跟女生玩,心眼子太多,总扭曲我的好意。” 宋满彻底不想跟他们说话了,转头,冲温屿安道:“你带我去休息室吧。” 两人并肩走远。 宋满大半身子倚在男人怀里。 温屿安一只手搂在她胳膊上。 卷起的袖子,青筋一缕缕凸起,半搭着的女人青丝,一柔一刚。 格外和谐。 连俞念都忍不住感慨,“满儿和温先生挺配。” 宋隽言不言声儿,低头喝酒。 俞念想起沈知因的那些话,也掉了脸子,“怎么,我说错了?” 宋隽言脸上浮着柔情笑意,“我不管他们,只管你和我配不配。” 俞念听着脸登时一红,挤进他怀里。 他沉目搂住她,另一只手同时放下酒杯。 那力道几乎要把桌子震碎。 第124章 刚刚,她哭了 宋满被温屿安扶到休息室。 休息间铺着厚绒地毯,踩上去,轻飘飘的,隔着什么似的。 像她的心情。 飘荡的、伶仃的。 温屿安替她倒了杯温水,又摸了摸她的额头。 不烫。 温屿安松口气。 宋满只觉不好意思,“刚刚连累你了。” 声音轻轻的,软糯的。 懂事到不像话。 不知道吃了多少的委屈。 温屿安心口一霎灼烧的痛,“什么连累不连累,都说了是朋友,朋友不该是肝胆相照,两肋插刀吗?” 宋满忍不住打趣,“真到要插刀的时候,你不知道会跑多远。” “不会。” 宋满一怔,抬头去看。 温屿安正看着她,目光极深,底色好似很悲凉。 “我……” 温屿安同时开口:“满儿……”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同时开口。 两人四目相对,不由都笑出声来。 宋满道:“你说吧。” 温屿安瞧着,斟酌着开口:“满儿,你和你小叔……” 他有意放缓语调,发现提到‘小叔’后,她背都僵直了。 商人最会察言观色。 此刻哪里还有什么不明了的。 偏偏宋满还在欲盖弥彰,“我和小叔关系不好。” 温屿安不忍戳破,“看出来了,就是不清楚,为什么他会这么对你。满儿多好一姑娘。” 宋满被他说得害羞,故意歪曲道:“你在恭维我!你是不是想借我跟父亲打好关系!” 温屿安笑:“被你看出来了,那满儿有被我恭维到吗?” 宋满沉吟了一会儿,点头,“勉为其难有吧。” 温屿安:“那我再恭维恭维。” 宋满以为他又要说些好话。 温屿安却是深吸一口气,盯住了她的眼睛。 “于你来说,咱俩见面不过几次,要说深刻,简直唐突,但满儿——你可以绝对信任我。如果你想,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绝对站你这边。当然,如果你不想说,我也绝不会逼问。” 诚然,如他所说。 这话的确唐突。 可他的神情、语气,如此郑重。 一如刚刚的那句‘不会’。 一如刚刚点到即止的问题。 宋满心潮涌起,方才席间忍耐的泪滔滔落了下来。 她捂住脸,声音嗡嗡的,“对不起。我……” 耳畔传来窸窣声。 下一瞬,她被人拥进怀抱里。 宋满一怔,正欲挣扎,一只手落在她后背,轻拍了拍。 宠溺的、包容的。 是一种长辈的爱护。 宋满呆滞一瞬,顷刻,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她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为宋隽言哭了。 …… 宋满哭到最后,不知是不是药效上来的缘故,又还是这段时日过于疲劳,竟哭睡了过去。 昏朦间,听到温屿安似在叫她。 她起初应了一下,后来眼皮渐沉,困得一点力气也无,便没再张口。 温屿安见她睡熟,起身,挑了一根发,缠绞几圈,神不知鬼不觉地拔了下来。 不觉背后,门开一线,幽幽露出一男人的面孔。 宋隽言推开门。 ‘嘎吱’一声。 温屿安回头,十分自然地揣兜,将发丝放了进去。 “宋二公子。” 宋隽言看了眼正睡着的人。 屋里揿灭了灯,丝绒窗帘半拉着,熹微光从那里透进来,河流一样,淌在她白腻娇俏的脸上。 一点朱唇微启,轻而缓的呼吸。 鲜辣得生动。 温屿安侧身,挡住他的视线。 宋隽言抬眸,目光锐利。 温屿安从容不迫,“宋二公子来得不巧,满儿已经睡了,你要是兴师问罪,麻烦等满儿醒了来。” 宋隽言哂然,“我有说过我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温屿安笑得玩味,也笑得凌厉,“那你找满儿有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宋隽言走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容易叫外人嚼舌根。我来了,温先生请自便吧。” 温屿安不动,“宋二公子不陪俞小姐了?” 沙发上的人‘唔’了一声,翻了个身,搭在身上的毛毯栽下来一半。 温屿安正要捡起来。 斜剌里伸出一只手,夺了过去,给宋满盖上。 动作很轻。 生怕吵醒到熟睡的那人。 温屿安瞧着宋隽言。 宋隽言亦看向他。 脸上泼了墨一般,刻骨的戾气。 温屿安眼底浮起冷气,“她刚刚哭了,你知道吗?” 宋隽言喉结滚动。 第81章 温屿安又道:“在席间不维护她,现在你跑来献什么殷勤?” 宋隽言道:“你又是什么身份替她说这些。” 温屿安似笑非笑,“比你有身份。” 宋隽言眼神一沉,淬了冰般。 恰时有风涌进,丝溜溜吹过两人衣角,豁剌剌一阵乱卷,遮掩住了暗潮声。 不知过去多久,走廊外响起俞念的喉咙。 “隽言,你在哪儿?” 温屿安面露讥嘲,“宋二公子还请出去吧,不然等会儿俞小姐看到你在这儿,又要把气撒在满儿身上了。” 宋隽言注视着他,一言不发往外走。 俞念转过拐角,看到宋隽言,一愣,匆匆走上去,“你去哪儿了?” 宋隽言道:“卫生间。” 卫生间分明不是这个方向。 俞念也不戳穿,只是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我父母。” 过道的声控灯,随着两人前行,一盏盏亮,一盏盏灭。 宋隽言的脸也忽儿明,忽儿暗,“再等一阵儿。” 俞念不乐意,“都这么久了,我父亲一直念叨着要见你。” 宋隽言转过头,眼神冷冽,嘴角却噙着笑意,“这么迫不及待要嫁给我了?” 俞念呼吸一紧,有些羞恼,“我才没有。” “那就再等一阵儿。” “你!” 宋隽言似觉得玩笑过了,俯身道:“老爷子刚去,事情多,也不合规矩,等过了这阵子,再去见你父亲。” 这说辞合情合理。 俞念不好再有异议,只道:“尽快吧,总章在我父亲那儿,他一日没见你,一日就不会盖章。再拖下去,只会有利于宋廉明。” 宋隽言不说话,神情凝重,似一汪死海。 俞念意识到自己话过了,赶忙描补,“我父亲只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有些担心,得见了你,他才能安心。” “什么风言风语。” “你和宋满的。” 第125章 关于,你的,我都不要了 俞念故意这么说。 视线凿在宋隽言的脸上。 探究的、审视的。 恰时路过一盏声控灯。 ‘啪’的一下。 世界骤亮。 男人轮廓一明。 俞念情绪无端跟着翻涌了一下。 宋隽言看向她,“你信吗?” 俞念一米六。 宋隽言一步,等同她好几步。 都说一个男人爱不爱你,全看走路时是否放缓脚步等你。 此刻两人一道往外走。 俞念不觉任何吃力。 那便说明宋隽言心底也是有她的吧。 俞念斩钉截铁,搂过男人的胳膊,“不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宋隽言眼里浮着笑,“那不就是了。” …… 宋老爷子灵停了三天。 三日后,由新京新闻正式发出讣告。 实时播报宋老爷子送葬。 老爷子遗体即将送入火坑时,宋廉明蓦地一声凄厉嘶吼:“父亲——” 过往一幕幕、一帧帧,霎时在宋满脑海里浮现、滚动。 有她挨打,老爷子护她的。 有她偷吃,老爷子帮她盯梢的。 有悄悄塞给她零钱,让她别告诉父母的。 还有老爷子时常念叨的一句:“我死后别无所求,只保佑你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 蓦地锥心刺骨。 宋满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一道清寒气息涌入,宋满抬头,眼前出现一张帕子。 帕子那端,跃然是宋隽言的脸。 胡子拉碴,满目的沧桑与倦色。 可仍是落拓的、成熟的男人模样。 宋满垂下眼皮,拿袖子擦了脸。 无声的拒绝。 宋隽言蹙眉,将帕子不容分说塞进了她手里。 宋满想还回去,镜头忽地往这边一扫,她一下瑟缩,宋隽言退到一旁,错失了机会。 等到火葬完。 人群陆陆续续散了。 宋满和阮文华、宋廉明坐一辆。 更,多.内容.请搜。索:; 宋隽言乘后一辆。 宋满上车,无可避免要经过宋隽言。 她借此将手帕还给他。 宋隽言不伸手,“给你了。你不要就丢了。” 宋满抬头。 宋隽言也在看她。 白腻的脸孔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平静和麻木。 下一瞬,宋满转身,将手帕丢进了垃圾桶。 宋隽言瞳孔骤缩,伸手去捉她。 宋满挣了一下,没挣脱。 “满儿……” 宋满顿了一瞬。 痛苦好像火柴,擦燃之时遽痛无比,熄灭了,好像也就那么一回事。 她伸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宋隽言收拢,更加攥紧她。 力道大到在颤抖。 过去这三天,他不是没找机会和她独处。 可她见缝插针,总是有意避开。 以前他们也有过争吵、冷战。 但她心软,他缠了几天,又会回到如初那样,不停跟他发消息,分享: 譬如天空的颜色好漂亮,哪家的奶茶好喝,今天哪个老师又布置一大堆作业,路上遇见一只猫猫好可怜…… 像是把他当成她一方秘密基地。 什么话都往这里倾,这里倒。 而这一次,无论他怎么跟她发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就像刚刚,无论他怎么说,她从未开口。 他几乎是一瞬间惊觉—— 好似她的那扇门彻底对他关闭了。 宋隽言呼吸急促,胸膛抵着衬衫,起起伏伏。 下一瞬,他猛地用力,将人带进了车里。 宋满不察,摔进车厢,坐起身便要开门下车。 然而司机比她更快,立时锁了车。 宋满:“开门!” 宋隽言暴躁地扯衬衫领。 最上两颗扣子被崩开,掉下。 发出沉闷的两声。 “舍得跟我说话了。” 宋满眼睫一颤。 他又问:“为什么扔?” 问的是帕子。 又好像在问其它的东西。 宋满死死缩在车门一隅,偏头,避开他的视线,“不需要。” 宋隽言蹙眉,却是忽地想起温屿安的话。 他让她受了委屈。 害她伤心。 他不禁软和声气,“哭那么狠,不需要?” “不要。” “那你要什么?” 宋满斩钉截铁,“关于你的,我都不要了。” 宋隽言手垂下去,不自觉攥紧。 一张脸由震惊,到震怒,最后麻木。 宋满自顾自道:“我父亲母亲就在前面,我不上车,他们会找我的。” 宋隽言眼里毫不掩饰的戾气,“我跟他们说你跟我一辆。” 宋满失声,“你疯了吗?母亲本来就怀疑我们,你这样不是变相跟她承认!” “你以为我怕?” 宋满颤抖,下一瞬却又平静了,“我不做小/三。” 他果然沉了脸色。 宋满心像被火燎出了洞,滋滋的灼痛。 她转过头,冲司机喊:“开门。” 司机为难:“满儿小姐……我是主任的司机,我听他的。” 宋满尽显官僚主义,“你听他的,我父亲怪罪下来,你工作也不保!” 宋隽言被她这话气笑了,“老爷子不在了,你还以为他还能奈何得了我?” 他说得狂妄。 可事实的确如此。 宋满底气没了大半。 恰时前头李姨过来寻她,“满儿小姐!” 手机也急促震动起来。 一声接一声。 一声紧似一声。 火炉似的,把众人架着烤。 宋满开口:“你放……” 宋隽言猛地攫住她的下巴,吻得凶狠又潦草。 堵住她所有的后话。 宋满又惊又怕,挣扎,拳打脚踢。 他压着她,一手牢牢禁锢住她的两手,另一只手去解她的暗扣。 宋满耳膜血潮似的嗡嗡巨响。 眼泪在这个时刻全都涌了上来,哽在喉咙。 他尝到腥咸,退开。 她一巴掌搧过来,“你混蛋!” 宋隽言被打偏了头。 时间凝固一霎。 宋满冲动劲儿略平复,有些慌,也有些爽。 宋隽言似瞧出她心思了,凑近她,“爽了?消气了?” 身后,车门被敲响。 是李姨。 “满儿小姐?” “满儿小姐!” 人声、敲门声,越来越急。 越来越响。 宋满呼吸急促,“开门。” 宋隽言不言声儿,只是盯着她。 两道视线。 在密闭的、静邃的空间。 第82章 串成一线。 所有的恨,所有的爱都在此刻绽放,爆发。 宋满嘶哑开口:“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你都让我当了小/三。你让我恶心你,也恶心我自己!” “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 字字句句,带着刺,扎他的骨与肉。 第126章 我找,你 说完,她转身去揿车门。 第一次没揿动。 第二次揿动了。 宋隽言默认了。 宋满忽略心口一霎而生的痛,打开车门。 李姨蹙眉:“满儿小姐,您和他在干什么呢?” 语气是质问的,视线是探究的。 宋满清楚阮文华在怀疑。 连带她的那些眼线,稍有点风吹草动,就如惊弓之鸟。 所以这时,解释再多都是欲盖弥彰。 宋满面无表情,“没干什么。先回家吧。” 说完,也不管李姨是什么神情,径直上了车。 阮文华自然收到了李姨的通风报信。 一路上都在质问宋满。 宋满句句都有回应,却没一个落在实处。 叫阮文华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里的气闷感,她不由厉声道:“你还在跟我绕圈子,打太极!你……” 坐在副驾的宋廉明骤然出声,“我熬了这么几夜,等会儿还要去单位一趟,现在就想在车里睡一下!你能不能消停点!” 阮文华一噎。 从前阮家扶了一把宋家。 宋廉明便一味让着阮文华。 这段时间,阮文华一而再再而三的闹出岔子。 再多的恩与情都被消磨了。 阮文华也清楚宋廉明对自己有怨。 不软和点,让他发泄,以后会成为结。 夫妻情分终将会因此走到尽头。 阮文华于是刹了火气。 宋满却清楚,只要宋廉明一不在,阮文华必定要磋磨她,遂道:“我去一趟学校。很久没去了,积了好多功课。” 阮文华蹙眉,刚要反驳,宋廉明说:“去吧。老爷子生前最挂念的就是你的功课,你学得好,有出息,他会很欣慰的。” 当初阮文华百般阻挠。 是老爷子一锤定音同意她上这所大学。 后来几次,阮文华都想托关系给她转专业。 她走投无路,告诉了老爷子。 老爷子亲自去镇压了阮文华,叫她消停这个心思。 宋满不由鼻子一阵酸惨,落泪下来。 宋廉明透过后视镜看着,心脏也不由跟着一紧,隐隐作痛。 车厢变得阒静压抑。 正如那句话所说。 亲人的离世,不是一时的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 宋满回到学校。 宿舍几人都晓得她的事,却也不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和宋满相处。 但各种俱细事,宋满仍能感觉到她们刻意的照顾。 这日,有人来敲宿舍的门,说楼下有个帅哥找宋满。 宋满刚来学校时,总有人蹲她宿舍楼下,要她做自己女朋友。 宋满一概拒绝。 这一年宋满又时常请假。 这种情况便少了许多。 宋满以为又是哪个‘追求者’,直接说不去。 何斐斐却是好奇向下望了一眼,立时大叫:“满儿,快下去!好帅!真的好帅!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宋满好奇心被勾起。 这得有多帅? 叫何斐斐这么激动。 宿舍另外三人同时走到阳台,向下望。 陈雨给予肯定,“确实帅,老钱风。” 苟茜啃着脆苹果也点头,“高知感的成熟男人。我喜欢这款。” 何斐斐美滋滋,“姐们儿的眼光还是杠杠滴。不过,满儿,这人是谁呀?” 来人是温屿安。 宋满有些讶然,“认识的。” 她收到几人暗昧的目光。 “不是那种关系,回来跟你们解释。” 随即抓了件羽绒服,匆匆下了楼。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你。你来多久了?” 她喘着急气,头发被寒风吹得有些乱,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过来。 温屿安只觉心里涌上一股热气。 那天他以为拔了头发,拿到机构就能确认结果。 可谁想,机构给予回复: 兄妹虽能做鉴定,但考虑基因突变的情况,尽量还需要父母样本做参照,或者采用血液作为鉴定,不然无法直接确定是否是亲血缘关系,几有概率出错。 宋满被他瞧得不自在,手指搓了搓,“屿安……” 温屿安回神,“不好意思,我刚想事情去了。” 他又一笑,“是我来得突然。没告诉你。” 宋满怔怔点头,好一会儿,才反应到他是在回答她刚刚的话。 “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这时不是高峰期。 但来来往往仍有不少的学生。 温屿安沉吟片刻,问:“你等会儿有事吗?” 宋满摇头。 温屿安便提议:“那咱们去其它地方说吧。” 两人辗转去了附近的咖啡厅。 点了单,温屿安开门见山:“你父亲有意撮合我们。” 宋满一顿。 温屿安瞧见她逐渐捏紧、发白的指尖,道:“我目前,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宋满松了口气。 这声不大不小,恰好使对面温屿安听见。 温屿安露出一抹难以形容得笑。 宋满耳朵一热,“抱歉,我不是……我就是才经历了一次不太好的订婚,暂时不想……你是个很好的人。” 其实这话落到任何正经相亲的对象。 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温屿安却有意安抚她,“我明白,也理解。” 宋满却更不自在了。 服务员这时端了咖啡上来。 温屿安朝服务员说了声‘谢谢’,待服务员走远,他才接下话: “在你看来,这次订婚是阴影,需要时间缓冲。但对于你母亲,这次订婚丢了面儿,肯定想要着急撮合下一个,挽回宋家的颜面。至于你父亲——” 温屿安端起咖啡,从杯沿去睇她的反应。 她眼神懵懵懂懂,又有几分清明。 温屿安道:“你也知道,宋家的荣耀是靠宋老爷子撑着的,宋老爷子走后,你父亲如今看似一如畴前,但其实隐隐人心浮动。” 权贵场的那些事,宋廉明从来不提。 一来她是女眷。 二来这些是机要,是辛秘。 没必要,也不能知道。 如今温屿安这么一提,宋满似有所悟,“我记得,你好像是……重点项目的……” 温屿安笑了,“我就说,满儿是个聪明的姑娘。” 宋满瞅了他一眼。 不知道怎么回事。 总觉得这句话带着莫名的慈爱。 一如前几日那抚在背上的安慰。 叫她由不得想亲近他。 分明眼前这人也是阮文华塞来的相亲对象…… 宋满斟酌着开口:“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说。” “我是想说,既然如此,你要时间缓冲,我也需要有个正经名分拓展事业,不如咱们就假装合眼缘订婚,等到时机了再找个借口取消。” 第127章 梧桐,虽立 订婚,顺势来个婚前体检。 轻轻松松拿到血。 也能借宋廉明的势,查一查陈年旧事。 温屿安看向宋满,“你觉得如何?” 提议很心动。 能规避不少的麻烦。 可是…… 温屿安突然开口:“我对你绝不会有男女之情,现在,以后,都不会有。” 被看穿心思,宋满颇有些尴尬,胡乱喝了口咖啡。 “为什么?” 对面的男人倚坐着,天光淡白柔和,冲散了他眉目间的锋狠,显得清标孤绝,矜贵公子的模样。 可商人,玩市场、玩人性、竞逐利益,无一不坚狠狡诈。 所谓温和良善都是包装的形象。 温屿安心知她的疑惑。 可目下除了这双与温母相似的眼。 并无其它确凿证据,证明她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妹妹。 撂明了说,不是什么好办法。 他已经接受不了再一次的空欢喜…… 温屿安道:“缘分吧。” 奇奇怪怪的理由。 莫名其妙的缘分。 温屿安也知这样无法叫人信服,“不用急着回我。这是大事,你可以好好想。” 其实没有他。 也会有下一个。 避不了的。 与其再遭遇华家乐那样的事,不如就像温屿安说的这样。 结成联盟。 至少渡过这一阵儿。 见她眉眼有横了心的锋棱,温屿安再道:“要考虑清楚。多想想我是不是有其他目的。” 第83章 宋满一怔,“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你?” 温屿安:“显而易见,你没有更好的办法不是。” “那你还叫我想清楚。” “满儿,我叫你想清楚,是因为这需要你想清楚,也需要告诉你,我之前跟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绝对可以信任我。 ——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他瞳色深,这样直视人,总让人有一种郑重且真诚的感受。 所以即便两人相见不过几次。 明明这样实在是交浅言深。 不可信。 但宋满偏偏由不得去相信。 她端坐道:“你会害我吗?” 温屿安斩钉截铁,“不会。” “那好。” 宋满一锤定音。 温屿安反倒一怔愣,“不再考虑考虑了?” “你又不害我,还帮我挡一大堆麻烦,我再考虑有点既要又要了。” 宋满伸出手,故作轻松道:“那就——你好,未婚夫。” 温屿安与之相握,却想到什么,一阵失笑,“这称呼感觉怪怪的。” 能说出这种话…… 看来他对自己的确没有那种心思。 宋满收回手,缓慢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 两人确立同盟后,在某个周末,一齐回了老宅。 车子刚刚泊在门口,和另一辆红旗l5狭路相逢。 温屿安看着从车子里下来的陈默,似不经意道:“宋老爷子驾鹤,他倒一路高升,连这样车也给配上了。” 宋满心头‘咯噔’一下。 正这时,她这一侧车窗被敲响。 她下意识去看。 赫然涌入宋隽言的脸。 宋满心脏骤停,整个人僵在那里。 里面许久不应。 宋隽言抬手又敲了敲。 又一瞬沉默。 随即车窗缓缓摇下,徐徐露出宋满的脸。 四目相对。 只听风声。 另一侧温屿安开口:“宋……我现在该如何称呼您?” 浅笑间,带着赤/裸裸的试探。 宋隽言却盯着宋满。 她这时已经低了头,一线昏朦里,秀脸如波,静定乖巧极了。 全然不同与他单独相处时,一只炸毛又龇牙的小猫样。 宋隽言平声道:“任级通知书还没发出,温先生还是就原来的称呼我吧。” 温屿安:“宋主任。” 宋隽言颔首,又说:“不下车?” 宋满屏息一瞬。 温屿安觉察她的异样,伸手握了下她指尖,“我在。” 宋隽言脸色阴沉下去。 宋满无所觉,朝温屿安点了点头,深呼吸,机械地推开车门。 她弯腰正要下车,不察,刚刚那经历,叫她腿软了几分,竟一时踩了空。 一只手伸出,牢牢将她护住。 “小心。” 清寒气息拂面。 有个词叫普鲁斯特效应,只要闻到曾经的味道,就能揭开存着记忆的箱子。 此刻,那个在无数多深夜,将痛哭的她拥入怀中的少年。 那个夏季里,嘶声力竭叫她名字,跑遍大街小巷找她的少年。 那个午后,他撑着桌子,俯身过来问她,你怎么了的少年。 …… 所有,和他的往事,全都蜂拥而至。 一帧一帧敲响她的心脏。 覆灭她。 如果那时她没有喜欢他,没有告白。 就不会有之后的一切。 宋满狠狠一搪。 宋隽言被推得后退,沉沉看她。 那只搂过她的手,被他背在身后,张了又紧。 温屿安走过来,“没事吧?” 宋满没抬头,仍觉得有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她垂眸,摇了摇头,“我们进去吧。” 温屿安‘嗯’了声,和她并肩往里走。 来前宋满跟家里发过了消息。 所以阮文华和宋廉明皆严阵以待,两人几乎是一进门,阮文华便迎了上来。 “快进来。刚刚洗好的水果。” 笑声戛然而止,阮文华看着随后进来的宋隽言,“你怎么来了?” 宋隽言道:“这是我家。” 阮文华烦宋隽言烦得要命。 只要他一出现。 准没好事! 而且他和宋满之间关系也不清不楚。 到时又像华家乐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家与她简直没脸了! 宋隽言没管阮文华什么神情,脱鞋,趿鞋,径直走向沙发。 沙发处,宋廉明缓缓放下茶,对向来人。 一霎的沉默。 宋隽言开口:“大哥现在有空吗?” 阮文华汹汹跟上来,“你又要做什么?” 宋隽言瞥了一眼阮文华,“我劝你不要过问。” 目光里不过几分凉意。 阮文华却是一噤,背后宛如水蛭爬过。 宋廉明起身,“去书房。” 阮文华:“廉明……” 宋廉明看向温屿安,“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 温屿安:“宋先生您有事,您先忙。” 两人上楼。 宋满与温屿安坐下。 阮文华怕温屿安觉得被怠慢了,赔笑道:“晓得你过来,廉明特地等你了好一阵儿,倒是巧了,你一来,他就有事了。” 温屿安道:“宋先生日理万机,是我叨扰了。” 阮文华笑:“我们一向看重满儿,你来是为了谈满儿的亲事,哪里会觉得不叨扰。” 上楼的脚步一停。 宋廉明回头。 宋隽言站在背光的暗处,轮廓五官皆被隐没,只一双眉眼格外黑沉。 沉到不知名的尽头。 第128章 其心,已空 半敞的窗帘,射进金黄的太阳光,在那一线天幕里飞着细小的灰尘。 像某个盛夏渴睡的午后。 昏沉中,只听到汩汩的水流声。 宋廉明捧起盏,刚要喝。 对面坐着的宋隽言突然道:“王士禄你认识吗?” 宋廉明一顿,“不认识。” 随即吹了吹茶面,眼皮都没掀,“你找我就是这件事吗?” “不全是……那王士禄以次充好,用了烂水泥。” 宋隽言手指敲着桌面。 敲一下,顿一下。 宋廉明的心脏也跟着跳一下,停一下。 宋隽言:“隧道撑不起,垮了。” 话戛然到了这里。 宋廉明硬生生灌了自己一口茶,咽下去,“既然这人徇私枉法,你按规矩上报就是。” 宋隽言点头,“我上报了。只是——” 话,又停住了。 奇怪!地暖好似开过了,一蓬蓬热气蒸腾,热得宋廉明烦躁,他一边扯开领口,一边道:“你要说就一气儿说完,别这样吞吞吐吐。” 宋隽言笑,“那王士禄是个汉子,上头的人审查了三天,都没套出什么话。” 宋廉明神情明显一松。 宋隽言注视他,“不过,就跟这茶一样,第一碗最深最浓,往后色香味递减,到最后藐藐如白水。筛不出来,那就证明是更上头的人。” 宋廉明盯着茶汤里映着的那双眸。 一层层涟漪。 一层层破碎又凝结的杀意。 ‘叩’的一声。 宋廉明回过神。 抬头。 是宋隽言点燃了一只烟。 宋廉明沉声,“这是书房。” 宋隽言咬着烟,烟雾盘旋而上,盖住了眸底的深色,“我提神喜欢用烟,不喜欢用茶。” 像是说什么。 又像只是在说一件平常。 宋廉明眼角急剧抽搐,“父亲才死多久,你就急不可耐想骑我头上来了?” 宋老爷子早年抽旱烟。 老了肺不好了,便开始养生,不许家里有烟味。 即便是宋廉明在书房来了烟瘾都得忍着。 所以书房里也不备得有烟灰缸。 宋隽言掸了一截烟灰进茶汤,“大哥觉得我有吗?” 宋廉明一怔,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宋隽言又吸了口烟。 火苗急速燃烧、膨胀的一霎,对面宋廉明的焦灼、恐慌,清晰可见。 宋隽言迟迟道:“我刚才说,大哥觉得我有吗?或者,大哥觉得我能吗?” 宋廉明背脊猛地发寒。 骤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是已经查到?还是已经怀疑? “你……”宋廉明嗓音颤抖。 宋隽言蓦地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就不打扰大哥你招婿了。” 说着,将烟丢进茶汤。 一阵‘滋滋’响。 熄灭的火星上,是宋隽言的笑。 玩味的、深意的。 宋廉明倏地起身。 起得狠,不察带翻了杯子,一线线茶汁从桌上往地上滴。 第84章 宋隽言揿开门,回头。 听到动静的阮文华这时也匆匆赶上来,“怎么了,这是?” 说着,望了眼里屋景象。 乱糟糟的! 阮文华转头,就要斥宋隽言。 宋廉明突然喊住她,“你上来作什么!我不是让你招待温先生?” 阮文华懵了,“我听到动静,以为发生了什么,担心你,所以来看看。” 宋廉明瞥了眼宋隽言。 他站姿笔挺,强烈的光与影中,眼尾的笑纹,像一颗颗钉子。 眼中钉!肉中刺! 宋廉明刻意回道阮文华,“我起身不小心带翻了杯子,你叫保姆来收拾,我下去和温先生谈。” 语气柔和,仿佛回到了从前。 阮文华喜不自胜,“好好,我叫保姆来收拾。” 宋廉明:“你们谈到哪儿了?” 阮文华连忙道:“他们说才和华家取消订婚,这时要是紧赶着订婚也不太好,两人先交往一阵儿,等两三月后,再作这方面的打算。” 一递一声间,两人擦过宋隽言,往楼下走。 宋隽言突然叫住宋廉明。 宋廉明两人脚步一停。 宋隽言走近,“刚刚只顾着和你说那些有的没的,倒忘了说正经事。” 宋廉明浑身绷紧,不自觉咽了咽唾沫,“什么事?” 宋隽言道:“我荣升了正部级。” 宋廉明悄然松了口气。 阮文华却是没好气,“你和我们说这个干什么?” 宋隽言笑,“这不多亏了大哥吗” 宋廉明身子一震。 阮文华:“什么?” 宋隽言却是不再管两人,自顾下了楼。 楼梯口站着温屿安与宋满。 宋隽言缓缓停住脚。 温屿安滑笏微笑,“下次见面可能就不喊你宋主任了。” 很明显顿了一下,温屿安才又道:“该叫你小叔了。” 宋隽言眼神一沉,“你我岁数相差不大,你叫我小叔?” 温屿安仍是温和的、客气的,“与岁数无关,辈分如此,就得这么称呼。” 宋隽言不疾不徐,瞥了宋满一眼。 后者似觉察,身子猛地一震颤,往温屿安身后靠。 宋隽言眼底戾气更重几分,“有华家乐这个先例,所以,等你真的和我侄女订婚了再叫吧。” ‘侄女’两字,咬得极缓慢。 连带宋满心脏也似乎跟着慢了一拍。 阮文华急匆匆走下来,“你少打胡乱说!屿安和满儿绝对能成!” 宋隽言不言声儿,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宋廉明,转身往外走。 …… 从老宅出来。 宋满便被温屿安送回了宿舍。 宋满洗漱完,正梳着头,有人敲门,“满儿,楼下有人找你。” 宋满问是谁。 那人说不知道,反正很帅。 宋满从窗台往下看。 月色晦涩,梧桐树下,光秃枝桠的影子扑那人脸上,虽暗得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可近二十年的相处。 叫宋满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她几乎烫着一般,迅速缩回了身子。 何斐斐有些好奇,“是下午那个帅哥吗?” 宋满摇头。 掌心传来痛感,摊开手,才发现自己紧紧攥着梳子。 那一道道红肿、发白的齿愣。 是她再为明晰不过的心情。 宋满沉默看着,下意识深呼吸,眼里仍是起了雾。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下来。】 她不理。 后来持续震动,持续来电。 她面无表情点开宋隽言的头像。 指尖在‘删除’那个按钮,停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摁下去。 宋隽言听到对面传来‘关机’的回复,抬头看向宿舍楼。 楼上,一盏一盏的灯熄灭。 他眼里的光也跟着一点点沉寂。 那心情,犹如身后这棵树。 梧桐虽立,其心已空; 待发于春,实葬于冬。 第129章 和他,断了 宋满这夜睡得不安稳。 颠来倒去做了许多零碎的梦。 全是从前的。 那时他们还是叔侄,还是相同境遇下互相取暖的两人。 梦醒,却是什么都不一样了。 宋满在床上兀自愣神了许久,才穿好衣服,下楼上课。 途径那棵梧桐树。 一地的烟头。 数不清焚了多少支。 也无法想象等了多久。 宋满怔怔看着。 随行的几人见她伫立在原地,叫了一声,“快走,要迟到了!” 宋满回过神,立时跟上了她们的脚步。 …… 宋隽言一夜没睡,第二天径直去了单位。 陈默走上来,交上一沓资料,“我们在王士禄家里找到了一份账单。” 抬眼,见宋隽言眼下一爿阴翳,隐约间还闻到一股烟的苦涩味。 陈默问:“您昨晚没休息好吗?” 这话掷地有声。 宋隽言却似没听到。 骇异的静默里,只听纸张翻动的脆响,从耳边一闪而过。 “车、酒、房……一个没落下。”宋隽言冷声,“这是谁做的账?” 陈默:“王士禄的妻子。她怕竹篮打水一场空,瞒着王士禄做的。咱们可以拿这个撬开王士禄的口。” 宋隽言:“你以为王士禄不说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陈默一怔。 宋隽言:“他只是为了他家人咬死不松口罢了。背后的人顾念着这份知趣,这份情,必然会厚待他的家人。” 这世界什么都是明码标价的。 有钱不能解决百分百的问题,却能解决绝大部分。 陈默建议,“不如从他妻子入手……” 宋隽言:“账本只有支出数额与时间,没有具体对象,证明他妻子知之甚少。” 陈默神情凝重,“所以您才去找宋副厅?” 王士禄摆明就是炮灰。 宋廉明不一定知道这号人。 似读出他的心思,宋隽言道:“不需要他知不知道,可事实是他知道。” 昨天去找他,他下意识否定得太快。 陈默疑惑,“那你找他……” 宋隽言:“我找他,他慌了,下头的人会猜测,会发酵,小小的浪花就会演变成风暴。” 陈默懂了,“我派人去盯着他。” 宋隽言不置可否,衔/咬着烟,于窗边点燃。 玻璃上结了厚厚的雾气,外面的世界像罩进了硫酸纸。 昏昏的。 恍如尘梦。 宋隽言吐出一口烟,揿灭在烟灰缸里,“找出背后替他接应、打理的那个人。找出来,一切都了然了。” 陈默应声,随即见他抓了外套,就要走,愣了一愣,“您要出门?” “有事,下午和万胜的会谈推到明天。” 陈默又应声。 宋隽言便推开门,往外走。 刚到大门口,忽听一声‘宋主任’。 宋隽言回头,停住脚,“温先生。” 温屿安走近,脸上仍旧维持着滑笏的微笑,“您出去?” 宋隽言点头,像是再为平常不过的一句寒暄,“你来找我大哥?” 温屿安不置可否,往旁撤一步,“您忙。” 温屿安转到内陆,数多人争着抢着要合作,却一直没松口。 如今和宋廉明的养女有了关系。 众人心知肚明这个香饽饽没自己什么戏了,面儿上祝贺宋廉明,背地都嚼他: 投胎投得太好。 靠了老婆靠老的,老的没了靠小的。 这人生简直易如反掌。 宋隽言也笑。 两人擦身的一刹,笑意皆无。 …… 宋满下午最后一堂课上完,便去了图书馆。 她最近请假请太多,落了不少功课,得恶补。 这一补,补到了图书馆老师来关门的时间。 宋满匆匆收拾好书,匆匆往宿舍赶。 赶到宿舍楼下,肩上莫名砸下来什么东西,抬头,不知什么时候下雪了。 ‘砰’的一声,视线里移过来黑色的伞面。 宋满回头,却是一顿。 男人脸上罩着一层阴影,目光深不可测。 宋满仿佛被这样的目光吸进去,无法克制地去瞧他。 明明昨天才在老宅见过。 怎么感觉他清癯许多、也颓疲许多。 “你怎么……” 宋满倏地一顿,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和他说话。 转过身,便往宿舍跑。 腰间上骤然一紧,她被人往后一带,撞进一具灼热的胸膛里。 “满儿……” 宋满心脏紧缩了一下,细微的疼痛从胸口延升到喉咙处,她不由咽了一下,“放开我。” 第85章 “你要我再在楼下等你一夜吗?” 他嘶哑着,收紧手臂,勒得宋满肋骨隐隐作痛,又好像是别的什么地方。 宋满:“我没叫你等,是你自己要等。” “嗯,我是自愿的。” 临近熄灯,周遭没什么人,因此静悄悄的,显得他这句话格外清晰。 几如惊雷。 宋满咬紧唇,正要挣开他,对面倏地走来几道身影,踩在雪化后的积水地上,啪嗒啪嗒急响。 宋满一慌,忙拿过伞把两人脸遮住,并往后撤。 宋隽言顺势搂紧她,觉察怀里那人身子明显一僵,又有要抗拒的姿态,他附耳道:“人还在,你确定这时候走?” 滚烫的呼吸歇在耳后那一爿敏感地带,似一脉脉微小的电流,窜过宋满每一个关节处。 叫她不可抑制一颤。 两人相处多年,他岂能不熟悉她的反应,手掌顺势掌在她腰间,欲进不进,试探的意味。 “确定跟温屿安了?” 宋满一怔,拽住他手,甩开。 他又侵过来,流连在那块肌肤,“回答我。” 掌心灼热,如岩浆一样滚烫。 宋满身子却一寸寸冷下去,“确定。” 一刹的死寂。 宋隽言开口:“我没想让你当小/三。” 宋满心中一刺,冷笑,“这个社会论迹不论心。你再没想,我不也当了。” 宋隽言皱眉,手上却是更加用力。 “我不会和她结婚,你和温屿安断了。” 宋满身体彻底冻住了。 “然后等着你和俞念断了,再来一个谁,我又一个不小心当小/三,一直循环反复吗?还是——” 她顿了一下,“你在让我脱敏,让我麻木,妥协,最后心甘情愿当你的小/三!因为你知道我那么爱你,你笃定我心软,笃定我宁愿委屈自己也不会委屈你!是不是!” 他不说话。 她颤着拿出手机。 三两下点开他的头像。 宋隽言似预料什么,厉声,“宋满!” 眼里骤然蓄起泪。 模糊了视线。 宋满深吸一口气,摁在‘删除’键。 “我说了,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 删除成功。 她话也说完了。 第130章 酒吧,姗姗来迟 自删除事件,已经过去许久。 宋满镇日浑浑噩噩。 舍友们看不下去,赶趁元旦前一天,拉着拽着宋满去了附近新开的酒吧。 进去时刚好午夜十二点。 台上dj打着碟。 台下舞池,各色人放纵狂欢,飞撒纸片。 道路两边池子里放着干冰,不断溢散出白雾,人从其间穿过,跟神仙下凡似的。 宋满一群订的卡座正好在这路尽头。 也不知是不是干冰放得少了,前面白雾黏黏滚滚,到了他们这儿要死不活,跟老头儿吐痰似的,吐一口咳咳半天。 宋满看这玩意吐了一阵儿,终于烦了,起身说:“我去躺洗手间。” 不察这时迎面来了个人。 两人都撞了个趔趄。 桌上酒瓶顿时倾的倾,倒的倒,唏哩哗啦一片响。 何斐斐离得宋满近,眼疾手快扶住她,转头就冲人嚷:“你眼瞎是不是!” 那人本想客客气气道个歉,被这么一呛,酒意、怒意都上头了。 “你个疯婆子,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宋满站稳,赶紧打圆场,“不好意思,我起来太急没瞧见你。我朋友也是太担心我,所以说话急了点。” 那人蹙眉,朝宋满一瞟,脸上不耐烦迅速消失得干干净净。 “好说!小姐姐,相逢即是缘,相撞也是缘,咱们加个微信,这茬也就过去了。” 宋满其实并不想给。 可当下这情形,不给只怕事情会闹大。 不如先顺着这人意儿加上,后面再删再拉黑都行。 这般想,宋满便把手机递出去。 何斐斐却是一把按住她,“满儿,别给!” 说着,转头,将那人上下一打量,眼底的鄙夷毫不掩饰,“你想加我朋友微信?你尿是哑光的嘛!” 那人也不丑,就是留了个光头,形象不怎么讨女孩子欢心。 光头却是气炸了,掳袖子挥胳膊,“你说什么呢!” 眼瞅事态愈演愈烈。 一旁蹿出来个人,按住光头的肩,“这位客人。” 光头转头,“你是?” 宋满跟着望过去。 来人穿着酒保的服饰,胸前别着一名牌,于绚烂又晦涩的灯光里,一闪而过‘郑文化’三个字。 宋满对这人有印象。 是因名字太特别,进来何斐斐特意多嘴了一句,“郑文化,真有文化呐。” 郑文化当时听了笑,“小姐您可真有意思。您哪个桌的,我等会儿叫人送您两瓶酒。” 何斐斐懵了,后来打听才知道,郑文化是这酒吧的经理。 郑文化此刻一如刚才的笑容,客气的、谦卑的。 “我是谁不重要,只是您瞧,咱们出来都是图一乐,何必给自己整那些不愉快?这样,今晚您那桌消费,全给您免单如何?” 有钱能使鬼推磨。 光头瞬间消气,只是走前瞧了眼宋满,明显还想要她的联系方式。 何斐斐见状不免嘀咕,“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苟茜和陈雨拉住她,“你个暴脾气少说两句!” 宋满则是转过身,朝郑文化道谢,“那男人的消费算在我头上吧。” 郑文化道:“我答应的他,哪有叫女士您替我付款的道理。您要真想感谢我,不如喝一杯?” 宋满敏锐咂出一丝不对。 然而下一秒,郑文化道:“您今儿一出场,我那群里各个发消息说来了个大美女,一窝一窝地过来看稀奇,客流量比平常多出三四倍不止,这酒合该我敬您。” 说着,便仰头喝了一杯。 宋满被架起,不得不道一声客气,也陪一杯。 一杯酒下肚,不过几分钟,宋满便晕头转向,说想吐。 何斐斐见状称奇,“满儿你酒量这么差啊?这酒吧的假酒你都能喝醉?” 苟茜一听,神情立时变得严肃,“满儿,你手机密码多少?” 宋满迷迷糊糊说了个数字。 苟茜解开,翻她通讯录,置顶一栏‘小叔’,后面跟着一串备注:联系打耳巴!!! 苟茜犹豫了瞬,最终点开微信,在一圈搜索中,锁定了温屿安。 …… 半个小时后,一辆大g在酒吧门口停下。 温屿安脚下生风,在一阵烟酒人气里,精准找到了宋满。 卡座这时围着不少人。 像是起了争执。 其中有个女人喉咙特别尖细。 “你们知道这人是谁吗?你们就要抢!” “你们再这样我报警了!” 温屿安脸瞬时沉了,疾步过去。 何斐斐眼尖,认出温屿安,连忙招手,“老钱风你来啦!这些人要把满儿拖走!” 随着这话,那群人纷纷转头。 为首的一身汗衫,胳膊上纹着龙,满眼的戾气,“兄弟,识趣的现在就给我离开,不然我拳头可不长眼!” 温屿安恍若未闻,走近察看宋满的状态。 “喝了多少?” 苟茜正要回答,抬头,却是顿住。 眼前这人,明明已经堕落进浮华喧嚣,眉眼竟还能如流风漱雪一般干净。 苟茜一时失神,直到第二次温屿安问起,她方匆匆回道:“就一杯,喝了之后就开始不省人事了。” 那汗衫这时走上来,拍肩,“我跟你说话呢。” 温屿安眉眼浮起一抹冷意,无声脱下大衣。 他出来得急,只套了一件高领羊毛,和裤子一个黑色,尤显得他肤色冷峻,一股硬汉风。 温屿安转身,从兜里掏出一张卡。 “里面有五十万。没设密码。你们要么拿钱走人,要么打一架。” 汗衫蹙眉,犹豫一瞬,推开递来的那张卡,“钱,我有的是。不要你的!” 说着,便要去捉宋满。 斜剌里伸出一只手,扼住,举过肩。 刹那间。 两张脸孔。 一个扭曲。 一个镇静。 温屿安从容道:“你知道这姑娘是谁吗?” 汗衫又是一愣,随即道:“我管她是谁,我看上她了。就要她!怎么着!” 一霎沉默。 温屿安骤然笑起。 远处灯火迷蒙癫狂,近处他一张脸清醒锋利,像一道道工笔雕刻。 “她是你这条狗想要就能要的?” 汗衫气怒:“你!” 温屿安另一只手搧过去,“叫你家主人出来!” 汗衫阴郁的脸更沉了,一拳挥过来。 温屿安却比他更快,格挡住这拳,反手又是一巴掌,“没听清楚吗?叫你家主人滚出来。” 第86章 第131章 风云,际会 接连二次,都是搧巴掌,侮辱之意溢于言表。 汗衫怒得脸都在颤。 场面一触即发。 却听一道铃声。 响亮,刺耳。 汗衫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起。 两三句话的光景,汗衫脸色瞬变,挂断电话,便朝温屿安笑: “温先生,我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道您大驾光临。” 温屿安噙着笑,“现在肯让我们走了?” “自然,自然。”汗衫腆脸道。 何斐斐狐假虎威,“刚刚不还……” 一旁苟茜拧了何斐斐一把。 陈雨眼疾手快,两手立时捂住何斐斐将要尖叫的嘴。 温屿安回头,正瞧见这一幕,怔了一怔,走到苟茜面前。 拂面一抹浅香,偏冷淡的调子,像是乱七八糟的饮料堆里挤进一涧泉水,清冽甘甜,又分外解腻。 苟茜下意识空咽一下。 温屿安道:“我来吧。” 苟茜尚未有所反应,手上一空。 温屿安将宋满打横抱起,便往外走。 陈雨本来要走,觉察苟茜怔仲在原地,攘了她一把。 “你干什么呢?还不走。” 苟茜这才回过神,匆匆起身。 陈雨见状,蛰身跟上。 苟茜刚迈一步,脚上隔着什么,软绵绵的,定睛一看—— 是刚才温屿安脱掉的大衣。 苟茜呼吸乱了一拍,拿起大衣,往外跑。 酒店门口,温屿安正要将宋满搁在副驾,倏地听见一道凉柔的音色。 “我能一路吗?” 温屿安心口一滞。 下意识转头。 对上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于灰沉夜色里,如几点星光。 她说:“这样也有人可以照料满儿。” 温屿安一怔。 怀中的宋满这时扭了起来。 一把哭腔地喊热,又说好渴。 苟茜见状,立时上前,开了后车门,将什么东西一股脑扔进去,趁温屿安愣着时,抢过宋满,坐上后座。 “温先生开车吧。” 苟茜故作自然,然而一点颤音仍是泄露了那不知名的忐忑。 温屿安觉得好笑:这女孩是将他当那些个流氓不成,觉得会对宋满不轨? 不过她在,自己倒的确轻松许多。 遂温屿安不再多言,朝另外两个女孩点头示意,便上了车,一骑绝尘而去。 这夜折腾了许久。 也确实叫苟茜大开眼界: 原来真有商厦顶层真住的有人。 原来有钱有权真能调动一批医护人员为你披肝沥胆。 原来有钱人身边真跟着一个管家。 也因此衬得她那句‘有人照料宋满’成了句笑话。 温屿安不知苟茜什么想法,只道多谢她,并说另开了一间房供她休息,自己照顾宋满就行。 有什么情绪像薄雾一样,溢上来,苟茜深吸一口气,没拒绝。 眼瞧苟茜关上门,温屿安无声招了招手,示意医生过来抽血。 …… 翌日。 宋满醒来,只觉头疼得要炸开。 身旁响起一道喉咙,“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宋满一怔,对上温屿安脸孔,惊得直往角落缩,“怎么是你!你……” 温屿安连忙安抚她,“我没碰你。放心。” 宋满感觉身体的确没异样,又偷偷瞧了眼被子里完整穿好的衣服,才敢把那口气松了。 温屿安看得好笑,“这么警觉,昨晚被下药了怎么不知道?” 宋满又是一愣,“我昨晚被下药了?” 温屿安从桌上倒来一杯水,递过去。 “你自己酒量如何?不清楚?一杯就能倒的?” 宋满接过水,仔细回想。 那郑文化敬酒时,她特意拿的桌上的…… 宋满捏紧水杯,“那些酒没有离开过我们视线。” 温屿安不以为意,“这地方要给你下药办法多了去了。大概是你们一进来就被人盯上。” 宋满想起郑文化所谓的‘多送两瓶酒’,一时恍然。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霎死寂。 宋满抬头。 温屿安背光而立,眉间笼着一团郁黑。 顷刻,温屿安开口:“这种场子污遭猫多,大概是瞧你好看,给你下药,拿捏把柄。” 宋满直觉他有所隐瞒,也知问不出什么所以然,遂低头,默默喝水。 这时,响起敲门声。 温屿安去开门。 进来一位老者,头发花白,一身程亮的西装看得温屿安一怔,“齐叔,你这是——” “是你!”宋满倏地出声。 齐叔一听,挤开温屿安,疾步上前,“是我!我给您准备了早餐,有西式、中式、法式……或者您想吃什么?我叫人马上给您做。” 热情到过分。 也过于突然。 宋满招架不住,空咽一下,道:“我……我只想喝水。” 便把视线移向温屿安。 温屿安面目却是奇异的柔和,连嗓音也带着莫名的温情。 “齐叔,您吓着她了。” 宋满怔然。 温屿安看向宋满,介绍,“这是养我长大的齐叔。” 齐叔连忙摆手,“是先生抬举,我只是一个管家罢了。” 一边说,一边看宋满。 从那双眼过渡鼻子,嘴唇…… 果然是老爷和夫人的女儿。 集全了他俩的特征。 宋满本来被瞧得浑不自在,却见齐叔嘴里含了口热汤似,剧烈颤抖起来,两手直抹眼睛。 宋满吃吓,“这,怎么了这是……” 齐叔张了张口,想起温屿安的嘱咐,到底把那句‘小小姐’咽了下去。 “我只是……风迷了眼睛。” 宋满不信,睇向温屿安。 温屿安拍了拍齐叔的肩,“齐叔,您去准备两分早餐吧,中式能接受吗?” 最后一句是冲宋满说的。 宋满兀楞楞点头。 齐叔听罢,下去准备早餐,再来时,脸上已然平静,就是伺候宋满格外细致。 这叫宋满颇为不自在。 好在吃完早饭,齐叔便离开了。 宋满松了口气,同时打开手机,一一给宿舍报平安。 好在这几日都在学校,今天又逢元旦。 不然不知道怎么跟阮文华交代。 之后,宋满换了身干净衣服,随温屿安进电梯,下楼。 电梯门一关,狭窄梯厢里,呼吸里尽是酒店里的那股香气。 宋满衣服上是。 温屿安身上也是。 这叫她犹觉得紧张,“这商厦,我记得顶层好像没人住。” 温屿安不瞒着,“我来时买下来了。” 温屿安是港城首富。 别说顶层,这商厦盘下来,宋满都不稀奇。 宋满‘哦’了一声。 两人一时无话。 好在没多久,电梯便到达了一楼。 甫一跨出,骤然感觉后背射来一道视线。 宋满转头,浑身血液瞬间冻住。 不远处。 赫然站着宋隽言。 第132章 发誓,要保护好她的 酒店大堂灯光昏暖。 宋隽言一步步走近,光一线线淌过他的脸。 阴影倾轧、覆盖住宋满。 “你昨晚跟他一起?” 宋满咬紧唇,不吭声,掀眼皮觑。 男人正盯着自己,浓黑的眸子结了冰碴似。 宋满冷不丁一颤,迅速垂下头,悄悄往温屿安身后挪。 宋隽言脸更沉了,“我问你话。” 宋满又是一颤。 温屿安蹙眉,“你吓着她了……你先上车。” 后一句是跟宋满说的。 宋满点头,转身往外走。 宋隽言:“站住!” 宋满下意识脚步一顿。 温屿安看向宋隽言,“你何必强人所难?” 宋隽言撕开一抹冷笑,“叔叔管教侄女,天经地义。” 两人相视而立。 气氛凝重、压抑。 像一张被绷到极致的薄膜。 快要不能呼吸。 “隽言!” 一道身影呼啸而过,带着甜香。 俞念挽上宋隽言胳膊。 姿态亲昵又自然。 “你等久了吧?” 宋隽言刚刚对宋满的恶劣荡然无存了,只有耐心与柔情,“等你是应该的。” 俞念这时仿佛才注意到宋满他们,下颏儿一扬,“满儿?你们也来开房?” 余光里,宋隽言脸色平静,显然是默认。 宋满紧紧攥住手指,呼吸都乱了。 温屿安搂住她肩,看向俞念,粉饰道:“我住顶层。昨天我吃多了酒,满儿担心我,来看我。” 商人混迹酒场,个顶个的酒量好。 第87章 吃多,吃醉都是蒙骗人。 宋隽言面目阴郁。 俞念故意扭曲概念,“看不出来啊,满儿你这么会伺候人。” 伺候。 不中听。 也有贬低的意思。 温屿安脸上一沉,“俞家不会教人说话,我来教你。” 俞念一窒。 宋隽言眯眼。 蔓延着危险和冷意。 宋满清楚,宋隽言这是要为俞念出头了。 她不想听那些话,也不想温屿安和宋隽言对上。 宋满摇了摇温屿安胳膊。 余光里有道视线射过来。 冰冷、晦涩。 宋满喉咙一哽,“我想走了。你别跟他们说了。” 温屿安目光定格在宋满脸上。 两三秒,温屿安‘嗯’了声,看向宋隽言他们,“我和满儿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宋隽言瞥了一眼宋满。 俞念接过话,“还是满儿会调教人,你说什么,温先生就听什么。我由心替满儿你感到高兴,我和隽言还有事,就不送你们了。” 脸上笑盈盈的,字里行间全是针和刺。 是想报刚刚被温屿安噎的那口气。 宋满再好的脾气也被磋磨没了,“你有时间议论别人,怎么不好好洗一洗你这张嘴。” 说完,拉着温屿安就往外跑。 上了车,宋满才意识自己不小心抓了温屿安的手。 她触电一般放开,“不好意思。” 温屿安笑,“没关系,我一大男人被摸了难道还要叫非礼不成。” 宋满被他逗笑了,“你刚刚看见那俞念脸色没?” 温屿安点头,“看见了,脸可青了,还是满儿你厉害。” 商人谁不牙尖嘴利。 温屿安对俞念手下留情,无非是顾忌她身后的宋隽言。 想到这里,宋满脸上笑容收敛住。 晨雾熹微,弥漫在车窗上,也弥漫在她的眼上。 如此美好,如此破碎。 漫长的岁月堙灭了温屿安对一些细节的判断。 只觉得这双眼,与照片相比,似乎更鲜活一些、灵动一些。 叫温屿安觉得陌生,更兼惶恐。 其实,当初一意孤行将事业转战到内陆,齐叔就问过他:“万一找不到小姐呢?” 温屿安沉默。 齐叔又问:“难道要花费一辈子在寻找这件事上?” “老爷和夫人找了小小姐一辈子,先生您也要找一辈子吗?” 他当时说:“我知道。但是我就是放不下。” “只要一想到,她或许在某个地方吃苦,被某些人欺负,我就睡不着。” 这种执念困住了温父温母,亦困住了他。 将他们困在了静止的时间里。 固执地寻找。 哪怕找不见。 哪怕前途一丝光亮也无,仍要找。 掘地三尺,不惜一切代价。 可能是上天垂怜他。 叫他碰见了。 那天,他就像是个小偷。 从镜子窥视着那与母亲相似,又掺杂陌生的眉眼。 他不断观察,不断试探。 小心翼翼,锲而不舍。 直到昨天。 他拿到检测报告。 看到上面‘确认亲缘关系’。 那一刻,他竟不知道人能有如此复杂的情绪,心痛、欢喜、释怀、圆满……以至于落泪是他第一反应。 齐叔说要认回她。 他比谁都想宣告她的身份。 可他也比谁都清楚,这时宣告,不仅无法庇护她,更会将她推至更深的渊薮。 所以他按捺住汹涌的情绪,隐瞒真相。 但这并不代表谁都能当他的面欺负她。 那是他的妹妹。 小时候,捧在怀里,发过誓‘哥哥会一辈子保护你,对你好’的妹妹。 温屿安沉声说:“我想起还有个东西要回去拿。” 宋满不疑有他,“那你快去快回。我让车子靠边等你。” 温屿安点头,十分平静地下车。 …… 宋隽言与俞念正要乘电梯。 忽听身后‘宋副局’。 宋隽言转头。 竟是去而复返的温屿安。 宋隽言驻足。 温屿安还是平和的眉眼,“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俞念盯了盯腕表,不乐意,“隽言……” 宋隽言替她揿了三楼会堂的按钮,“你先去,我等会儿来。” 俞念只好说:“那你快点。” 掺杂一丝丝警告。 宋隽言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 “你找我什么事。” 电梯门一寸寸关闭。 温屿安脸上笑意一寸寸消失。 “你和俞念是为了华中的项目,还是为了扳倒宋廉明?” 宋隽言回过身。 蜜色灯光从眯着那一线眸里,闪出锋芒。 温屿安视若无睹,“不必紧张,我对你和你大哥的那些事情不感兴趣。” 宋隽言身子绷得如拉满的弓弦,语气却十分轻淡,“那你说这些做什么?” 温屿安:“是为了满儿。” 宋隽言眉宇骤然紧锁。 为他言辞间浓浓的维护。 温屿安走近。 气场凛冽的、压迫的。 宋隽言揣兜,迎上他。 像两股激流对撞。 浪花四溅。 谁也冲不垮谁。 温屿安一字一顿,“我只是要警告你。你要和宋廉明斗,我不管。但你要伤害满儿,我倾家荡产陪你斗。” 第133章 这次,他自己选 宋隽言噙笑,拍了拍肩。 沉重,缓慢。 充满上位者的碾压。 “她不用你来护。” 温屿安笑得讥讽,“沈家、俞家,你都任由她们贬低,嘲讽满儿,你要怎么护她?” 独独摘去了周知钰。 宋隽言眸光晦涩。 温屿安道:“我说了,只要不波及满儿,我绝不插手。” 这话勾得宋隽言脸色更暗了。 温屿安从容不迫,肩膀擦过他,揿亮身后的电梯按钮。 ‘叮’的一声。 温屿安笑道:“宋副局慢走。” 宋隽言沉默盯着他,两三秒,转身,往里走。 电梯门阖上一霎,两人视线再度交汇。 充满警告与敌意。 ‘砰’。 电梯门合拢。 宋隽言盯着电梯倒映的脸孔,无声息仰头,闭眼。 再睁眼,电梯到达三楼。 陈默早在门口等候。 明显有事要说。 宋隽言焚了一只烟,不动声色走到窗边。 陈默:“他果然按捺不住了……是个女人。” 宋隽言将烟磕在窗外。 一缕风拂过。 飞灰烟灭。 宋隽言道:“查到她住址了吗?” “查到了,我让方成在对面租了房。” 宋隽言‘嗯’了一声。 陈默:“还有一件事,关于满儿小姐。” 气氛一霎死寂。 宋隽言开口:“你说。” 陈默道:“昨天,满儿小姐去夜色,被人下了药。” 烟蒂倏然被捏紧。 陈默觑了一眼,一撇深影在宋隽言脸上无情刻划着。 陈默斟酌着,“夜色,是陈楚卿开的。” 宋隽言伫立在原地,不吭声,等他后话。 陈默便又道:“今早陈氏集团董事变更,其一最大股东陈老占33%,原本各占10%的陈楚卿与陈楚齐。陈楚卿增持3%,成为第二大股东并任陈氏集团的总经理。究其背后原因,俞家高价收购6亿股票,分毫不沾全划给了陈楚卿。” 说完。 手上的烟蓄一截,掉落在裤腿上也恍惚不觉。 “隽言。” 身后,响起俞念的喉咙。 宋隽言转身。 雾一样的阳光里,男人面目模糊,俞念却奇异感受到一抹心惊的寒意。 宋隽言揿灭烟,走近。 俞念睇了一眼陈默。 后者朝她鞠了一躬,“俞小姐。” 俞念看向宋隽言,“你多久上来的?” “刚上来,烟还没抽完,你就找来了。” 宋隽言眉目平和,好似方才那一晃而过的冷意,仅仅是她的错觉。 俞念松了口气,“那咱们进去吧。” 宋隽言点头。 两人往会客室方向徐徐走着。 俞念说:“我好不容易说动父亲,补华中那5个亿的漏项,你可要好好说话,别惹他生气。” 宋隽言眼眸窝着笑,底色却兼着凉意:“你想我怎么说。” 俞念红了脸,“还能怎么说,我父亲就想着我们快点订婚、结婚。” 宋隽言:“我会和他商量。” 俞念眸子一亮,“真的。” 门外侍员替他们推门。 第88章 “等等。” 俞念叫住他,替他正了正领带,随即掸了一下裤腿上的烟灰,笑盈盈道:“好了。我们进去吧。” 宋隽言沉默,大步走了进去。 俞念一惊,匆匆跟上。 刚追上,便听宋隽言道:“俞老。” 俞念皱眉。 为他‘俞老’这个称呼。 俞老恍若未闻,眼睛眯细着笑,让他们坐。 宋隽言拣了一边单人沙发坐下。 俞念步子一停,看向宋隽言。 灯下,他浅色瞳孔里像融了雪,清冷、漂亮到近乎没一丝人气。 俞念心中隐隐不安,“隽言……” 宋隽言没看她,也没应。 态度寡淡到像与她是陌生人。 俞老看在眼里,招手指了一边。 俞念会意,忐忑地走过去坐。 俞老:“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吗?” 宋隽言:“让您久等,是我失礼。” 他态度谦卑,恭敬。 最近又荣升了副局。 俞老再怎么也得给几分薄面,“我规矩多,条框多,你勿要怪。” 俞念接过话,“父亲,您这叫什么话,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是不是?隽言。” 房间有很寂静的一刹,以至宋隽言的轻笑格外刺耳。 “一家人?” 俞念怔住,“隽言?” 宋隽言扫向他们,最终落在俞老脸上,“俞老,不好意思,我不打算和俞氏合作了,自然,也不会和您女儿订婚。” “宋隽言!”俞念起身,“你玩我和父亲!” 宋隽言语气不疾不徐,“我并无此意,我是刚刚才决定。很抱歉耽误了你们的时间。” 俞念一噎,正要说话,俞老抬手,制止了她。 俞老缓缓起身,脸上一道道的褶皱叠满了寒意。 “宋家显赫贵门,是我们俞家高攀了,但我们俞家也不是叫人随随便便对待的门户!你既然不愿意和我女儿订婚,那么你休要怪我将华中那些污糟事泄漏出去!即便这是你大哥捅的篓子,但一家人共进退,他遭了,你也要遭的。你刚刚升的副局,你甘愿舍得吗?” 宋隽言起身,缓缓系上西装扣,“舍不得也要舍得。我父亲从小教育过我,做错了就得站好挨打。我大哥贪污,他该罚,我想息事宁人,也该罚。” 说完,他微微一颔首,转身离开。 “宋隽言!” 俞念叫住他。 “你是为了宋满吧!你信不信,你今天走出这个门,我把你和宋满的事传出去!” 宋隽言蛰身。 俞念以为他回心转意了,语气柔和了些,“或者,你现在坐下来,和我父亲商量何时订婚,一切如旧,我也当做不知道宋满和你的事。” 宋隽言眼里蓄满风雪,声音却十分平静,“你可以试试。” “你……” “俞念!”俞老喝斥,“你让他走!” “父亲!”俞念红了眼眶,“可我喜欢他。” 宋隽言突然问:“你喜欢我什么呢?” 俞念怔住,眼泪淌过脸颊都不自知,“你好看,家世好,说话好听,待我也好……” 越说越不甘。 越说越遗憾。 这样的人,自己分明差点就能拥有了。 宋隽言:“是吗?那你喜欢的不是我,是宋二公子。” 俞念愣了一愣,“可你就是宋二公子,宋二公子就是你啊。没有什么区别。” 可有一个人就是喜欢他。 在他还被骂小畜牲,被宋廉明摁在马桶里,没有一丝尊严苟活时。 只有她会抱着他的伤口哭。 只有她小心翼翼呵护他。 只有她喜欢的是他。 而非宋二公子。 只有她。 宋隽言俯视俞念,一言不发转身,出了酒店。 天空浓蓝澄净,街道游人如织,一串串车灯一翣翣闪着眼。 仍是繁华喧闹。 拂在脸上的风也仍是寒凉的。 什么都没变。 只是这一次。 这条路。 该如何走。 他要自己选。 第134章 我们,之间有账要算 宋满下午回到老宅。 阮文华正在客厅清点华家的彩礼,见到她,阴不哜哜的。 “你还舍得回来。以前元旦放假早归家了,老爷子不在了,没人管你,你就开始野了吧!” 宋满疲于应付阮文华,胡口诌了句,“我昨天和屿安一起,所以没回来。” 阮文华怔了一怔,“真的?” 溢于言表的惊喜。 宋满一阵哂然,点了点头,“我想休息。” 截断阮文华的后话。 阮文华似也不恼她这敷衍的态度,起身说:“你去!我去看看给你父亲熬的汤好了没。” 近日宋廉明待阮文华愈发冷淡。 阮文华却是越挫越勇,使尽浑身解数讨好他。 现在连亲自下厨熬汤这法子都用上了。 宋满看在眼里,有种感同身受的欷歔悲凉—— 她们都期待在爱里被看见,宁为碾作泥矮作尘,可真如此了,却只会被践踏得更低。 宋满垂下眼睑,转身进屋。 拂面一阵清寒香。 宋满脑中某个神经猛地跳动,便要夺门而出。 身后,一只手伸出,搂住她的腰,锁进怀中。 宋满身子一僵,立时挣扎、推搡起来。 两人却似缝在一起,怎么都撕不开。 宋满恼了,“你放开我!” 宋隽言:“不放。” 陪了俞念,想起来陪她了。 宋满又气又痛,去掰他手指。 她一根根掰。 他一根根收拢,“我们之间有笔账要算。” 宋满只觉眼泪全都涌上了来,堵着喉咙。 “没什么好算!已经没意义了。” 嗓音清冷、平静。 那一句‘没意义了’。 让宋隽言心脏似被人拧了一把,遽痛无比。 “不算,算不清,我是不会放手的。你自己选。” 宋满挣不开,妥协,“那你要算什么,你说!” 她被他推到在床上,枕头顶上脑后的一霎,他倾轧下来。 宋满死死拿手撑着。 “沈知因,周知钰、俞念……算我欠你多少,你说,我还。” 那些被抛在脑后的委屈,随着一个一个的人名提及,跃然浮现。 宋满沉默好一会儿,撇过头,“不用。” 她又使了点劲去推他,“好了,账算完了,你放开我。” 他不放,腾出一只手掰正她的脸。 “想清楚再说,账算完了,就真的完了。” 宋满手指倏地攥紧,忍了许久,才压下眼眶的热意。 “我想清楚了。” 脸上力道一紧。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脏也跟着一紧,隐隐作痛。 “确定?” 四目相对。 黑暗里,男人那双眸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同他这个人在她生命中的意义。 她无声凝视,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砸下。 “哭什么?” 他嗓音暗哑,手指摩挲在眼尾。 她拍开他的手,“不要你管。” 音色里带着被揭穿后的恼怒,更兼几分潮湿。 使得宋隽言骤然回想起温屿安的那些话。 心口生出满满涨涨的痛意、悔意,以及怜意。 他低下头,额头抵上她的,“满儿。” 深长的呼吸,仿佛在嗅闻她的气息。 “我们之间算完了……” 宋满一怔,眼泪比大脑更快反应,滔滔落下,喉咙亦是紧到发痛。 “我们之间早就完了,你还来跟我说这些,算这些作什么……” 说话间,男人气息游动,歇在她眼角,吮着那一方的温热。 语气虔诚的、郑重的。 更兼一种小心翼翼的恳求。 “算完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繁多的情绪瞬间涌上来,冲击她,击溃她。 宋满大脑一片空白,“你……” 宋隽言继续道:“我找周知钰来,不是为了她而是因为你,沈知因拿你和我的事情威胁,我需要周知钰堵住她的口。” 宋满眼睫一颤。 宋隽言嗓音嘶哑,“至于选择沈知因,选择俞念……你知道的,我不像宋廉明,有老爷子护着。联姻于我仕途而言是最好的办法,也是最稳妥的路。但我从没有想过要把你当做小/三。这段时间叫你受了委屈,吃了苦,是我不好,你原谅我。” 共处近二十年。 其实不用他说。 她也比他更懂他的难,与艰辛。 所以无论是沈知因或是俞念,她从未怪他选择他们。 她只是生气,他不尊重她。 让她作了小/三。 第89章 宋满艰涩开口:“我知道。” 几缕发垂下来,宋隽言替她挽到耳后,“你之前问我,会不会结婚?” 宋满攥紧拳。 宋隽言替她一根根掰开,十指相扣,斩钉截铁,“不会。” “现在,以后,只有你,也只会是你。” 宋满心脏被揉皱一般,眼眶骤然变得酸胀,刚要开口。 男人凑上来咬住她的唇。 带几分试探。 觉察她没有抗拒,甚至羞涩地张开嘴。 男人立时不管不顾侵入舌尖,缠剿,卷裹一切的氧气。 几近窒息时,他终于放开,紧紧搂住她。 她顺势挨在他胸膛上,听着那隆隆心跳,感受着心底的余震。 许久,她开口:“你怎么和她说的?” 宋隽言似乎笑了一声,“实话实说。” 宋满一下惊起,“你和她说了我们,你怎么……” 一线微芒里,男人神情轻浮、戏谑。 宋满蹙眉,“你唬我?” 宋满推他,愤然起身。 宋隽言立时将她拥坐在自己腿上,去亲她的耳朵、肩头、锁骨…… “我没唬你。我虽然没这么说,但最后结果差不多。” 气息灼热。 烫着她,融化她。 宋满被亲得意乱情迷,“我还没问完,你先……” 门外骤然响起脚步声。 宋满脑子瞬间清明,一把推开宋隽言。 下一秒,门被打开。 刚将男人塞在被子里的宋满,看着门口的阮文华惊魂未定。 “母亲。” 阮文华眯眼。 屋里黑黢黢的,什么都瞧不清。 “你怎么不开灯?” 宋满强自镇定,“我说了我有些累,想要休息。母亲,您有什么事吗?” 阮文华不疑有他,“我是想跟你说,好好抓紧温屿安,别又跟华家乐一样,知不知道。” 这话落。 被子里的宋隽言,倏然咬住她的笋尖。 宋满浑身一僵,呼吸都屏住了。 她不应。 阮文华蹙眉,像意识到了什么,走近。 第135章 你们,和好了? 宋满心脏骤悬,大喊一声:“知道了!” 阮文华吃吓,脚步不由顿住,“你作什么突然这么大声。我耳朵都要聋了!” 宋满尽量使语气听起来自然,“我看您走近,我以为是我说话声儿太小了,叫您听不清。” 阮文华没好气,抚住胸口,“那也不用这么大声。把我吓够呛!” 一递一声间,被子里男人的手游移,渐渐向下。 被子里是男人雄性的、膨胀的欲/望。 被子外是阮文华在耳提面命。 一冷一热。 宋满似发烧了一般,心跳加快、欲裂。 她忙‘嗯’了声,下逐客令,“母亲,您还有什么事吗?” 怕阮文华起疑,宋满又打了个呵欠,“我有些困了……” 阮文华毫无所觉,只道:“我刚刚的话。听到了吗?” 最后一声落。 男人揿在那儿。 手指是温的,带着薄茧。 游移,探索。 过电一般,流窜四肢百骸,刺激到不行。 宋满呼吸都乱了,夹紧腿,连忙说:“听到了。” 阮文华道:“那你睡吧,等会儿你父亲就要回来了,一起吃饭。” 是叮嘱,亦是命令。 有宋满在,宋廉明再怎么也会赏脸。 一个桌,阮文华也好趁机与他调和调和渐冰的关系。 听她说好,阮文华这才离开。 门一关。 宋满掀开被子,拽他手,拽不动。 她恼了,“你拿出来。” 宋隽言歪着头,气息灼热,烫着她的耳朵,“夹这么紧分明不想我拿出来。” 宋满一听,松开腿。 男人得逞,更深入。 宋满如遭雷劈浑身一僵,哆哆嗦嗦道:“你,你拿,拿出来。” 周遭空气逐渐沸腾,稀薄。 男人亲她的脖子,“不喜欢吗?” 声线低沉酣厚。 似一坛酒,催她醉,催她释放。 宋满残存一点清明,手肘抵住他,“我们还没说完……” “你说你的。我做我的。两件事不耽误。” 男人鼻音粗重、暗哑。 磅礴而浓烈的渴望。 宋满:“你今天和俞念去酒店……” 她有些难以启齿。 他抬头。 那一线光里,宋满似瞧到了一丝晦涩,像跌进一片深渊。 下一瞬,宋隽言凑上来,吻住她。 “去找她父亲,没碰过她。” 宋满:“骗人。” 回答她的是抵住那儿的。 硬得发烫。 “你觉得呢?” 嗓音玩味且恶劣。 宋满跟脸火烧一样,在唇舌搅弄的水啧声中,含糊解释:“昨天出了点事,是屿安救我出来的,什么也没发生。” 舌尖骤然一痛。 宋满倒吸气,脸都皱成一团,“你咬我干什么。” “话太多。”宋隽言敷衍。 宋满蹙眉,刚要张口。 男人堵了上来。 上下一起。 宋满毫无准备,浑身剧烈颤抖,下意识叫他:“小叔……” 男人动作一停,紧接疾风暴雨。 她感觉自己好似成了一叶舟,在大海里,不断起,不断跌。 意识涣散的最后,她看到有雪光泛在窗帘上,于幽寂暗沉的屋中,闪烁出癫狂、片面的光。 而他是唯一真切可感、温情热烈的事物。 她几如梦呓,问了句,“你爱我吗?” 像陷进了不断向下坍塌的沙丘。 没过她的胸、脖子,直至耳朵。 除了永不衰竭的时钟声。 她什么也没听见。 …… 阮文华在客厅等了许久。 眼瞧着时针指向十点,她僵起身,又给宋廉明揿了一个电话。 那边仍旧是一阵漫长的嘟嘟声,紧接一句‘对不起,您拨打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阮文华攥紧听筒,沉默放下电话。 李姨小心翼翼走上来,“夫人,老爷子一去,先生镇日都在忙,您是知道的。您不如先去休息,等先生回来,我们叫他喝您的汤,必不会辜负您的心意。” 阮文华掀了掀眼皮,“那怎么行,我头一次下厨,怎么着都得看他吃才成。” 阮文华一向有主意。 李姨便不再劝了,随她一起等。 一点,两点…… 就像灯塔等不到那艘要照亮的船。 直到三点,阮文华都没见宋廉明的车驶进老宅。 翌日宋满起床。 甫一下楼,便觉得气氛凝重。 她朝李姨使了一记眼色。 李姨朝她小声道:“先生昨晚没回来。” 宋满一怔。 宋家有规矩。 除非出差,不得夜不归宿。 从前不管公事再忙、应酬再多,宋廉明必会赶在十二点前回家。 这还是头一次…… “满儿。” 宋满立时走上去,“母亲。” 阮文华喝了口豆浆,“你今天有事吗?” 宋满犹豫了下,还是如实说:“我约了屿安。” 阮文华恍了一恍,“这样啊。” 宋满:“母亲,您是有什么事吗?” 阮文华:“也没什么事,这不瞧着快过年了,打算去给你父亲购置些新衣服。” 换作从前,阮文华必定杀到单位。 再则找点岔子,摔上几件东西,等到宋廉明服软才肯罢休。 哪里会如像现在,坐在这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还说要给宋廉明购置衣服。 宋满心中一时塌软,“我和阮安约的上午,下午我陪母亲您去,好吗?” 阮文华自然答应。 宋满用过早饭,便去了约定的咖啡厅。 两人都没叫人久等的习惯,所以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 温屿安笑道:“我们倒还默契。” 宋满也跟着笑,但想起接下来的话,又惴惴得笑不出来。 温屿安知道她有话要说,点了单,便开门见山,“你说吧。什么事?” 宋满捏紧杯子,深吸一口气,“我们之前那个约定,我可能做不到了。” 一阵沉默。 温屿安开口:“你和你小叔和好了?” 宋满一惊,看向他,“你怎么……” 温屿安安抚她的无措,“别担心,我不会说出去。” 宋满空咽一下,显然还是很紧张。 温屿安不由得笑,“满儿,你知道吗?人都会下意识看向喜欢的人,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要你小叔在,你都会看着他,而且眼神不简单。” 宋满搓起手指,“你知道,你还……” 第90章 温屿安道:“我说过了,我和你假装谈恋爱,只是为了方便我拓展商业。” “那我现在不干了……” 温屿安一口抢断,“不会。但是满儿,我不建议你这么做。这样,不仅对你我,对你小叔也好。” 第136章 爱情,使人一叶障目 宋满抬头。 温屿安迎向她疑惑的视线,“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和你小叔和好了?” 宋满迟疑着,最终如实说:“他和俞小姐断了。” 温屿安点头,“满儿你是聪明的姑娘。你也比我更清楚你小叔什么境地。你觉得当初你小叔为什么和俞念交往?” 俞家是豪商。 小叔他这是…… 见她恍然,温屿安道:“如今他和俞念断了关系,首先不谈那些,便谈最浅显的问题,你觉得俞念能咽下这口气。” 宋满以为温屿安是在说她,“我可以……” 温屿安失笑,“你可以,你小叔或许也可以,但你觉得你们可以吗?” 恰时服务员送上来咖啡。 一杯冰美式,一杯热拿铁。 温屿安说了声‘谢谢’,端起杯,借机看向对面的宋满: 神情从怔忡发展成了骇然、无措。 他其实不愿吓她。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得偿所愿。 可宋隽言并非良配。 他明明有那么多种方法可以抗衡宋廉明。 却独独选择了最伤害她的一条。 即便如今和俞念断了关系又如何。 能护着她吗? 能让她不被戳脊梁吗? 他找了她十多年,不是为了来看她为了另外一个男人焚为灰烬。 温屿安眼底奔涌着漩涡、寒冰,再放下杯时,却已然是一副温和微笑的情态。 “满儿,你可以再好好想想。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尊重。” 十几分钟后。 宋满谢绝温屿安相送的提议,一个人赶往商场。 只是浑浑噩噩的状态,叫阮文华蹙了眉,“你和温屿安吵架了?” 宋满摇头。 “那这副死样。” 宋满觉察阮文华心情好了点,眼神询问一边的李姨。 李姨悄声说:“先生午间打来电话,昨天出公差去了外省,因为太忙所以忘了跟夫人说。” 爱情果然使人一叶障目。 这么敷衍的理由,竟叫阮文华由阴转晴。 也或者不是信,而是到了这地步,不得不粉饰太平罢了。 正这时,一旁阮文华招了招手,“满儿,你看看这领带怎么样?” 宋满依言过去。 领带深蓝色,走着斜纹。 很板正的样式。 宋满如实道:“很适合父亲。父亲一定会喜欢的。” 阮文华听着喜上眉梢,当即便要了这根。 相同的领带款式又要了七八根。 阮文华道:“赶明儿我叫张师傅给你父亲赶两套西装出来。” 说话间,领带打包好,售货员笑脸盈盈递交给保镖。 宋满则陪阮文华又辗转去了珠宝店。 阮文华眼睛都不眨地挑了几幅成套的。 做官的最忌铺张。 怕被人拿乔做文章。 但阮文华背靠阮家这个富商,出手阔绰有理由,也不怕遭人问起。 中途手机震了又震。 宋满没急着打开,对正在挑拣的阮文华说:“母亲,我去趟卫生间。” 阮文华摆了摆手,让她去,转身同李姨对比起珠宝的款式。 宋满觑了眼两人神色。 都是如常。 这才安心打开手机,循着短信去到二楼卫生间。 刚到门口,一道影子倾轧过来。 宋满抬头,便被人一把拽进了通道,摁在角落, 凶狠又潦草的吻落下。 宋满被迫迎合。 吻到情/迷意/乱时,门外骤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宋满一慌,去搪男人。 男人似有预料,一把按在她脑后,一手覆笼在她胸上,亲她的耳朵,“不会进来。” 宋满又羞又恼,“你别……你怎么在这里?” 宋隽言道:“你猜。” 宋满不知为何心提了起来,“你和别的女人逛商场?” 宋隽言狠狠捻了那里一下,“你好意思说我,你之前去见谁了?” 宋满猝不及防,惊呼就要跃出,下一瞬便被男人嚼碎在喉咙里。 “我去见屿安……” 宋隽言蹙眉,咬她舌尖,“还叫他屿安!” 宋满吃痛,呜咽了下。 宋隽言立时拿舌尖去扫方才衔/咬的地方。 宋满去推他,“疼……” “我轻点。” “轻点也疼。” “那我亲其他地方。” “那你还是轻点吧。” 门外来来回回,不断响起各种人声,脚步声,说话声。 他们却好像被人遗忘,在这无人知晓的昏聩一隅,刺激。 直到抵着她的那里实在难以忽略。 宋隽言才放开她。 宋满顺势额头抵在他肩头。 他环住她的腰。 温柔且寂静地拥抱着对方,听着彼此共振的心跳,等着欲/念退潮。 许久,宋满推了推他,小声说:“我得走了,不然母亲要找我了。” 宋隽言‘嗯’了一声,啄了一下她嘴角,“去吧。” 宋满脸上一红,夺门而出。 门将阖不阖的瞬间,似传来男人的一声轻笑。 …… 宋满返回方才的珠宝店。 没见到阮文华她们的影儿。 翻开手机,有条李姨发来的消息。 说在停车场等她。 宋满心中吃惊,迅速赶过去。 阮文华坐在车厢,光线晦涩,但不妨碍人瞧清那冷硬铁青的脸色。 宋满动作一滞,有种偷/情恍惚被发现的惴惴不安。 她小心翼翼坐到阮文华身旁,“母亲,我让你久等了。” 阮文华语气不爽,“你也知道?” 宋满不敢吭声。 阮文华厌烦她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冲司机道:“开车吧!” 一路无言。 直到老宅,阮文华径直回了卧室,把门关得震天响。 宋满吃了吓,换鞋的动作跟着一滞。 李姨见状解释:“满儿小姐,您别埋怨您母亲,您不知道,刚在商场,您前脚去了卫生间,后脚就来了个女人,非要夫人手上的那串。夫人当时也没计较,给了她,转手又挑了另外一件,没成想,那女人跟着也要。” 宋满迟疑,“那女人不会有什么来头。” 名利场现实。 老爷子走了。 宋廉明势不如从前。 更有许多人纷纷倒戈二把手的魏卓云。 阮文华已经不止一次受这样的气了。 “谁知道!”李姨也不好气。“而且那柜员也吃错了药,伙着那女人贬损夫人。” 那商场阮文华平时不少去。 按理说,大大小小的商场人员都认识她。 怎么会蹦出来这么没眼力见的柜员? 脑中摧枯拉朽的呼啸声,宋满想起,宋隽言莫名让她去二楼卫生间的事。 第137章 如果,我怕呢 宋满回到房中,迅速给宋隽言拨过去电话。 接起的瞬间,宋满开门见山:“你是故意把我支开的?” 对面不吭声。 显然是默认了。 宋满又问:“那女人是谁?魏卓云的情人?” 恰时有风鼓进窗,翻动办公桌上的纸,清嘉的、爽脆的。 宋隽言拿手揿住那页资料,目光凝在资料里那女人的头像上。 “不是。” 宋满愣了一愣。 骇异的静默。 宋隽言听着那端渐渐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你不用知道。” “告诉我。” 两人同时开口。 宋隽言迟疑了瞬,到底没直言:“我明天接你去学校。” …… 隔日,宋满刚出老宅,一阵汽车鸣笛,石破天惊般。 宋满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发慌,连忙跑上车,“你不怕遭人看见!” 她进来时捎了阵风雪,像带进了冬天。 宋隽言无声握了一下她的手,有些凉。 他叫司机揿了座椅的加热按钮,“你怕?” 不知为何,在这时,脑海竟响起了温屿安的那些话。 ‘你不怕,或许你小叔也不怕,那你们呢?’ 宋满注视男人的脸孔。 几分玩笑,几分意懒形散。 却如春光般霁月风光。 这样的宋二公子…… 宋满嗓音微哑,“你不怕吗?” 宋隽言:“你不怕我就不怕。” 宋满几乎是抢道:“那如果我怕呢?” 车子驶入隧道,像涉进了深海,晦暝、压抑。 第91章 宋隽言把玩着她的手,十分不放在心上地说:“那我也怕。” 宋满心脏一霎停了。 光线太暗,宋隽言没瞧清她的神情,只说:“手怎出这么多汗?热吗?” 她抽回手,竭力稳住喉咙里的颤意,“是吧。” 宋隽言便叫司机关了加热按钮。 转回头,见她直往衣服上揩手,宋隽言蹙眉,将手又拽回来,从车屉里抽出纸,替她一根接一根的擦。 他擦一下,顿一下。 她心跟着跳一下,停一下。 火炉似的,折磨、煎熬着她。 良久,她开口:“我有些困了。” 宋隽言不觉她异样,伸手将她脑袋往自己肩上按,“那你先睡,到了我叫你。” 宋满来不及回答,一片温热落在额头。 如此珍重,如此怜惜。 叫她不由得心脏紧缩了一下,喉咙更像塞了湿棉花般,难以呼吸。 她好像‘嗯’了一声,但不确定他是否听到,只能匆匆闭上眼,盖住那一片水色。 气氛骤然变得安静,显得引擎发作的声音如此响。 宋满本来是不想他看出什么异常,才说困的,但听着枯燥反复的背景音,闻着他的香味,竟渐渐睡着了。 等到宋隽言摇醒她,已经到了十几公里外的一个小区。 宋满跟着他上到十楼。 进了一间公寓。 小户型,一室一厅。 墙上白漆,宽大的落地窗,外面映着雪光,里面架着一副望远镜。 宋满鬼使神差,走上去,俯下身。 望远镜对焦的那边,出现一女人背影,她腰上掌着一只手。 手掌宽厚、指节焦黄。 明显是男人的。 宋满视线移向一边。 男人藏在帘子后,依稀只能见一撇影儿。 忽然帘子动了动,两人在似争执什么,女人不依教,气冲冲往卧室里走。 男人跟上。 那张脸孔就此暴露在天光里。 纵然早有准备,宋满仍是忍不住晃了下身形。 宋隽言站在身后,嗓音平静,“这就是昨儿和阮文华起争执的女人。也是你父亲的情/人。” 宋满深呼吸,“这事有……多久了。” “我知道的有十年。” 十年,竟这么久。 宋满惶然。 宋隽言却神色如常,“连千亿豪门、勋贵世家里的司机都包养情人,你父亲不过是做了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事。” 宋满想起华家乐,想起听到的那些形形色色故事,不由瞥了一眼宋隽言。 他似也不觉得这事有错。 宋隽言有所感,偏头,拿手指勾她的下颏儿,“望我作什么。” 宋满抿唇,拍开他的手,“没什么。” 宋隽言也不恼,转身拿出资料,“看看吧。那个女人的资料。” 天光照在纸上,映出一片白光,一页一页从宋满眼前闪过。 不知翻到了什么,宋满攥紧纸,沙哑道:“她……怀孕了……” 宋隽言嗓音几无情绪,“还是个男孩。宋廉明求子求了这么多年,自然要哄着她捧着她。” 所以这些日子,宋廉明才早出晚归,甚至都不归了。 她沉默。 宋隽言又道:“至于她,当了地下情/人这么多年,忍了这么久,这时候母凭子贵,自然不想再忍了。” 所以故意去找母亲。 挑她的刺儿。 那些柜员也是晓得实情,所以才由着那女人闹。 可权富结合的人家。 利益种种纠葛。 清醒的男人绝不会让情/人留种,即便留种,也不会叫情/人踩到正妻头上。 宋满觉得喉咙堵得发慌,“父亲就不怕闹到明面,他自己受影响吗?” 宋隽言脸上忽然罩了一层阴影。 宋满看着,直说:“你既然都带我来了这儿,又何必再瞒我。” “渴吗?”宋隽言突然问。 宋满点头。 宋隽言蛰身去倒水,递给她,“你觉得你父亲是怎样的人。” 宋满喝了口,“能力虽然不足,但至少兢业。” 她记得老爷子是这么评价父亲的。 “你这样认为的?” 宋隽言似乎哂了一声。 宋满纳罕抬眸,正对上一张莫测的脸,眼底裹着丝丝寒气。 她心口一滞。 宋隽言收回视线,“你以为当初老爷子为什么把华中撂给我?” 宋满呼吸急促。 宋隽言一字一顿,“是他贪/污纳/贿。” 杯子一晃。 掉落。 嚯朗朗砸得粉碎。 宋隽言面无表情看着那些碎片,“你觉得那些钱去哪儿了?” 宋满:“我母亲……” “她不知情。” 宋满咽了咽喉咙。 宋隽言道:“他利用这个女人的身份开了家公司,最近要在海外上市了。” 宋满:“做什么?” “投资。” 商业版图扩张海外。 还是投资公司。 很难不叫人怀疑是要洗钱,逃离境外了。 宋满像被撂在海里,脑子乱做一团,“他不管母亲了吗?” 宋隽言看着她。 窗外天光多亮,他目光便有多深。 “权贵夫妻,只谈利益,不讲感情。” 第138章 爱是,掌中刺,脑中钉 她脸越发白了。 宋隽言俯下身,握住她发凉的手,“你不会有事。” 手上蓦地一紧,是她握住了他。 宋隽言下意识抬眸。 撞上她雾气氤氲的眼。 破碎的、凄美的。 他心口一揪。 “满儿……” “你会不会有事?” 时过境迁。 从前那些事因他刻意的遗忘,早成为心口上的陈迹。 然而此刻,随她一句话,那些陈迹好似活了。 沸腾滚烫着他的心脏,他的大脑。 他被宋廉明污蔑偷钱,被老爷子关禁闭,是她偷偷爬上二楼给他递食物。 他被宋廉明殴打,是她半夜拿着药,小声抽泣,一遍遍问他‘疼不疼’。 他被宋廉明锁在厕所,胁迫咽下那些东西,是她借了梯子小心翼翼朝他伸出手,替他擦干净。 …… 所有的事,所有的不堪。 所有叫他觉得黑色的回忆,她是唯一亮色。 心里翻腾灼烧的痛楚,不单是因为她的眼泪,而是他发觉,为了那个执念,他竟伤害了她如此之多。 宋隽言伸手,蓦地将她拥入怀中,手掌紧紧按着她后背。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声音好像混在雨水里,潮湿而含糊,却又如此郑重坚决。 宋满只觉心脏被人猛地捏了一把。 剧痛无比。 她想问: 那你呢? 你会不会有事? 温屿安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可她喉咙那么紧,那么疼,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不断摇头。 宋隽言低下头,拨开她那被泪濡湿的发。 然后覆上她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 温柔、缱绻。 小心翼翼。 却又比从前任何一个吻热烈。 给人一种地老天荒的错觉。 宋满骤然想起从前读过的一首诗: “如果人们在罪恶中相爱。 那就应该爱到骨节都嘎嘎作响的程度。” 觉察他要退开,宋满骤有所悟,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身子贴向他,更加深了这个吻。 窗外狂风,无数枝桠掀腾翻滚。 他们关在自己的小世界,任情绪燃烧,倾覆。 …… 傍晚。 宋隽言衬衣大敞,倚在窗边抽烟。 徐徐烟雾里,宋廉明那辆大众渐行渐远。 宋满整理好衣服,上前替他揿灭烟,“你少抽点。” 又低头,兀自给他一颗一颗扣紧衣扣。 宋隽言‘嗯’了声,嘴角却抿了起来。 宋满盯着,蹙眉,“你笑什么?” 宋隽言道:“你伺候我,我不该笑吗?” 像丈夫上班,妻子替丈夫整理着装那般的伺候。 宋满脸上热腾腾,却故意把最上一颗扣子也扣住,勒他脖儿。 他也不恼,咳嗽着解开,“把我弄死了你守寡吗?” 宋满脸更红了,“你死了,我继承你遗产,去找男大,找小哥哥。都比你年轻,比你能干!” 宋隽言眯眼,“宋满——” 宋满见势不对想溜,却被宋隽言一把掐住后领。 “你放开我。” “我不能干?” 宋满就知道。 他要这么问。 她吞吞吐吐,“能,能干。你放开我。” 他却又拽紧了一分。 第92章 宋满刚要质问,宋隽言递来手机。 “把我加回来再说。” 屏幕上明显的红色感叹号。 宋满看得一阵耳热,忙不迭加他回来。 下一瞬,像是注意到什么。 她一把抓过他的手机。 “你给我发什么话了?” 宋隽言脸上罕见的慌张,去拽,“没什么话。” 宋满一边躲,一边念: “把我加回来!” “满儿,不要和温屿安订婚。” “满儿——” 宋满突然读不出来了,视线凝在那句‘对不起’良久,手指缓缓往下滑动: 【我不知道该如何同你解释,如今我的境地,不得已必须要同俞家订婚,可我能和你保证,绝对不会和她结婚,你从来也不是小/三。】 【我今天又在宿舍楼下等了你一夜,我看着那些灯,一盏一盏熄灭,期待或许某个时刻,你会下来,让我可以见你一面。】 【你和温屿安睡了?!】 【睡了也没事,我昨天梦见了以前,那时你偷偷在校门外等我,拿着零用钱给我推荐校门口哪些小摊上好吃,还买来让我也尝尝。我当时说你馋,其实那并不是我的真心话,我知道你怕我回家又饿着,才找这样的借口让我吃东西。你明明那么小心翼翼照顾我的自尊,我却这么对你。醒来后,我一边无比希望能回到从前,又一边觉得你删了我也好,我给你带来的只有痛苦。】 …… 眼前渐渐模糊,她拿手擦了一下,视线骤然清晰,又迅速模糊起来。 她干脆把手机扔回去,“一点也不好看!” 宋隽言捧住她的脸,一点一点吮尽流出的泪,“那就不看。” “你凭什么让我不看!” “那你看。” “你……” 宋满拳头砸在棉花上似,气闷到胸口一抽一抽的痛,眼泪不受控制掉下。 宋隽言搂着她坐到自己腿上。 宋满哽咽,“小叔,你变了。” 宋隽言注视着她,“我怎么变了。” 变得太好。 简直像是在做梦一般。 宋满咬唇,“你以前不会这样……” 屋内没揿灯。 满地金黄色的斜阳。 宋隽言的脸如油画中的人物,浓稠得晦涩。 直到离开公寓,他也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 元旦三天一晃而过。 宿舍其他三人还沉浸在假日综合症,怨天怨地,到底为什么要读书! 只有宋满心情大好,还带来不少零食分享。 宋满额外给了苟茜一包大的,“那天谢谢你。” 苟茜觉得她笑容有些刺眼,却还是平心静气道:“没事,我应该的。” 顿了顿,苟茜又问:“之后,你和那个温先生……” 宋满盯着她,等着后话。 苟茜突然问不出口了,囫囵道:“没什么事。” 宋满‘哦’了声,“不过,你怎么知道会找屿安?” 苟茜如实说:“我翻了你的聊天记录,看你和他的关系似乎比较密切。所以我就找的他。” ‘密切’二字。 是顾忌何斐斐这个大嘴巴。 其实聊天记录里明明白白写着‘未婚夫’。 宋满沉默了一会儿,没解释这茬。 苟茜也不知在想什么,也是沉默许久,随即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大衣。 “这是你……那个温先生那天落下的,你替我还给他吧。” 宋满不疑有他,便约了温屿安隔日来取衣服。 等到了隔日。 宋满抱着衣服将走出学校。 一道喉咙刀片似的刮过来,“宋满!你这个小/三!” 宋满下意识转头。 拂面一股浓烈香水味,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脸。一脸。 第139章 我是,小/三 人群吃了吓,纷纷驻足。 宋满眼前一片模糊。 只听那喉咙又道:“你们这个邺大堂堂校花抢我对象!” 也不知道泼的是什么,黏黏糊糊,刺剌剌的,宋满拿手揩也揩不清。 下一秒,一只手抓住她头发,又拉又拽。 宋满吃痛。 那喉咙又道:“你长得漂亮了不起啊!发/骚勾引我对象!犯贱!” 宋满根本没听过这道喉咙。 她忍痛去挣头发,“我根本不认识你,而且你知道我是——” 那人倏地凑近她,小声道:“俞念让我转告你一句。你要敢反驳,她就把你的那些事昭告天下!她可不像沈知因被你小叔捏得有把柄!” 宋满脸一霎白了。 觉察到她的颤抖,那人又道:“所以,你要识趣的话,就当众承认你是小/三。不过我也没说错,你不就是小/三?” 宋满咬紧唇,一阵阵泪直往眼眶上涌。 那人看得怒上心来,很狠扽了一把,“说不说?!” 宋满被迫后仰,头皮刺痛得简直像要被连根拔起。 “你不说,俞念可要把你那些事全都抖出来!” “别,别说!”宋满尖叫,惊慌失措。 脑海里全是宋隽言的样子。 他的笑。 他的恣意。 他独属宋二公子的风光。 “那你说不说?!” 目前这一刹那仿佛拖长了,苦痛到极致。 终于,宋满颤声道:“我……说。” “你倒是说呀。”那人吃吃笑起。 “我是……小/三。”宋满艰涩开口。 那人犹觉不够,“大声点!谁听得到!” 宋满脸上火辣辣的痛。 “我……” “等等,我录个像。” 宋满呼吸一停,“我到底是宋廉明的女儿……” 那人一巴掌搧过来,“我管你是谁。你只要记着,你有把柄在我们手上!” 宋满耳朵血潮似的嗡嗡巨响。 周遭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把两人围成了个圈。 “我就说宋满不简单,看起来清纯实际上骚得很。” “小心点,人家父亲可是当官的,咱们这些人可得罪不起。” “怕啥,现在网络社会,他们要以权压人,我就发网上,曝光他们!” “我估计上次张夭那事背后也有人操作。” 众人叽叽喳喳。 拍照声零星响起。 一声接一声,钢刀般刮着宋满的皮与骨。 那人这时发话了,“说!我开始录了。别耽误我时间!” 宋满紧紧咬住唇,“我是小三……” “说大声点!” “我是小三!” “满儿!” 温屿安到了地方,没见着人,反倒见乌泱泱一群围着什么,举着手机又拍又议论。 他本无意凑热闹,只听有人说起‘宋廉明’。 温屿安心口一滞,骤然意识到什么,迅速拨开人群,便见到叫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一地刺鼻白浆,宋满被一女人拉拽着头发,跪在地上。 一遍一遍重复说着‘我是小/三’。 周遭全是嬉笑怒骂。 无边的愤怒涌上心头,温屿安只觉眼前一黑,兜头就是一拳朝那女人砸去。 迅速脱了西装给宋满披上。 披上的一霎,宋满浑身剧烈一抖,尖叫起来。 温屿安连忙温声道:“满儿,别怕,别怕,我是温屿安,我来了。” 哥哥来了。 那女人被砸得眼冒金星,起来怒气冲冲,“大家快来看啊,她姘头来了!抢了我对象还要勾引其它男人!” 温屿安青筋直跳,厉声道:“你踏马再说一句!” 女人明显被震慑住了,猛抖了一下,“再说多少遍都一样,宋满是小/三!是小/三!宋满,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小/三!” 语气威胁。 宋满犹被针刺,身子狠狠一瑟缩,摸索着去拽温屿安的衣服,“我,我想走。你带我走。” 温屿安心脏仿佛被人全力拧了一把。 痛到昏厥。 “好,我带你走,你别怕。” 他说着,横抱起宋满往车上走。 女人还要上来拽他。 温屿安忍无可忍,正想一脚踹上去。 宋满似有所觉,拉住他,“你别弄她……” 温屿安蹙眉,一口恶气在胸口横冲直撞,几欲吐血。 但他到底按捺了下去,温声说:“好,我不弄她。” 转过眼,却紧紧盯着那女人。 凛冽的、阴骇的。 女人头皮发毛,不由后退一步。 下一瞬,温屿安转身,将人抱进车厢,让司机快开车。 吵闹声,议论声渐行渐远,只剩引擎声隆隆震着耳。 温屿安抽出纸一点一点给宋满擦脸。 宋满浑浑噩噩,惊魂未定。 几乎是他擦一下。 她就颤一下。 第93章 温屿安心脏痛得快要爆炸了。 “满儿,别怕。” 那液体这时已经干了,紧紧牵着皮肤,宋满只觉刺痛,哪哪儿都痛。 宋满哑声:“她拍了视频……” 温屿安:“我解决。放心。” 宋满泪水接连不断,“解决不了,她手上有我和小叔的证据。” 温屿安动作一顿,拳头死死攥紧,咔咔作响。 宋满视线模糊,看不清,去捉他,“屿安?” 温屿安闭眼,深长吸一口气,“你别担心,我先送你去医院。好吗?” 宋满点头,又问:“你能帮我叫小叔过来吗?” 一霎的死寂。 宋满攥紧他,“我想见他。” 温屿安咽了咽喉咙,“好。” 汽车行驶到上次的酒店。 一路直达顶层。 温屿安将宋满放在床上。 宋满心脏骤悬,忙去拽他,“我小叔……” 温屿安按捺着,深呼吸,“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宋满点头,乖乖松开手。 医护人员这才上前,替她清理,检查身体。 李叔看见这惨状,锥心痛泣,“谁把小小姐弄成这样的?” 温屿安面无表情看着房中一切,“李叔你帮忙照看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李叔抹着泪连声说好。 温屿安走到角落。 漫长的死寂。 他突然狠狠朝墙砸了一拳。 鲜血流注。 却是浑然不觉,他掏出手机,拨过去。 对面很快接起。 声线沉稳,云淡风轻,“温屿安。” 自己妹妹在这受苦。 他却稳坐办公室运筹帷幄。 怎么能…… 怎么可以! 所有怒火在此刻爆发,温屿安大吼:“宋隽言,你踏马给我滚过来。” “满儿出事了!” 第140章 都是,你造成的 宋隽言急匆匆赶到酒店。 电梯开门一霎,他看到温屿安,“满儿呢?” 温屿安兜脸就是一拳。 宋隽言不察,跌退,撞上墙。 温屿安又是一拳砸过来。 宋隽言格挡住,卷舌,吐出一口淤血。 两张脸孔。 一个滔天的怒。 一个晦涩如海。 宋隽言沉声道:“满儿呢?” 温屿安注视他。 目光犀利、薄凉。 两三秒后,温屿安撤手。 “看她之前,我需要你看一个东西。” 宋隽言蹙眉。 一部手机递上来。 温屿安点开视频。 镜头一晃而过。 乱糟糟的场景,十几双乱纷纷的鞋。 正中那个人头发披散,泼了浑身白浆,一遍遍哭着说:“我是小/三。” 另一道喉咙笑得放肆又张狂,“大声点!” …… 温屿安煞气腾腾,“知道这个人是谁派来的吗?” 宋隽言呼吸急促,眸子死死盯着那个视频。 温屿安自说自话,“是俞念。她拿你和满儿的事来要挟满儿。” 宋隽言死死攥着拳。 温屿安凉声说:“你要庆幸满儿想见你,不然,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你再见到她。” 宋隽言心口一沉,手背遒劲的青筋又鼓胀两分。 “她在哪儿?” 温屿安转身。 宋隽言无声跟上。 不过几步,便到了一门口。 宋隽言去揿把手。 温屿安叫住他,“宋隽言,你分明有俞念这条捷近可以走,偏要选择一条绝路,害了你自己更害满儿!” 宋隽言眼底一霎闪过阴郁、狠戾,却什么都没说,揿门走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 白蕾丝的纱幕滤进阳光,雾一样笼罩在她睡脸上。 狰狞的红,肿胀的皮。 视频里的一幕幕,一声声哭泣。 都像一柄又一柄的剑,往他命脉上扎。 他走近。 分明无声,宋满却一霎惊醒了。 四目相对。 宋隽言只见她嘴部掣动了一下,泪水滔滔落下。 “小叔。我好想你。” 宋满张开手,嗓音破碎。 宋隽言伸手,将她死死搂住,“我来了。” 宋满第一次觉得语言这么有力量,仅仅是三个字,就叫她痛彻心扉。 宋隽言手掌按在她的脑后。 只觉那渗透胸口布料的眼泪,火一样炙烤着他心脏。 他痛得下意识深呼吸,却毫无缓解。 “满儿……” 宋满一霎攥紧他,“小叔,我想回家。” 宋隽言:“好,我带你回家。” “西区公寓。”她嗫嚅。 那是他们两人的家。 宋隽言又一声,“好。” 宋隽言俯身,打横抱起她。 她顺势搂住他的脖,额头靠上他的肩膀。 门骤然被打开。 温屿安站在楼道。 声控灯一阵亮一阵灭。 他的脸跟着一明一暗。 “你要带满儿去哪儿?” 宋满抢道:“屿安。” 温屿安骤然换了副面孔,柔声道:“满儿。” 宋满:“谢谢你,也很抱歉,你的衣服我只能下一次给你重新买一件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衣服。 温屿安扯了扯衣领,“一件衣服罢了,没了就没了。” 宋满‘嗯’了声。 宋隽言接过话,语气出奇的柔和,“温先生,很感谢你救了满儿,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温屿安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满儿留下来。” 宋隽言蹙眉。 宋满觉察,拽了拽宋隽言,才看向温屿安,“对不起,屿安,可以换一个要求吗?我现在只想跟小叔回家。” 温屿安眸子一霎变得猩红。 家。 那算什么家。 他们才是…… “满儿!”温屿安深深呼了一口气,压住冲动,“你跟着他会受伤的。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怎么办?” 宋满身子一抖,呼吸急促。 宋隽言觉察搂紧她,语气凛冽,“你吓着她了。” 温屿安目光冰碴一样,碾着宋隽言,“那你呢?她现在经历的这些不都是你带来的吗?你也比我更清楚,满儿待在我这里更安全!” 宋隽言下颌线紧绷。 懊悔与怒意交织在他面孔上。 搂着她的手竟也隐隐有松动。 宋满觉察,无声将手覆在宋隽言的手上。 她的目光如此坚定。 看得宋隽言眼眶无由一热。 下一瞬,两人同时看向温屿安。 温屿安一愣。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他竟觉得自己是法海、是马文才,是拆散一对有情人的恶人。 宋满无比郑重道:“屿安很感谢你。但是我想和小叔一起面对。我相信他。” “满儿。”温屿安急道。 宋隽言剪断他的话锋,“温先生,多谢你,满儿我先带走了。” 一递一声间,宋隽言抱着宋满走近门口。 “麻烦,让一让。” 温屿安沉默,顷刻,退后两步。 擦肩的一瞬,温屿安低声道:“你护不了她。” 宋隽言不言声,心底却已回答了这句话。 楼道灯明明灭灭,虚虚实实笼罩在两人身上。 如梦幻影。 终有一日会醒、会碎。 …… 下午三点,宋满被宋隽言抱回西区公寓。 “我去给你做饭。” 从前在公寓里。 她经常吵着、闹着要吃他做的饭。 说好吃。 有家的味道。 宋隽言嘴上嫌弃,却次次都依她,还变着花样给她做。 宋隽言将她放在床上,就要走,宋满倏地起身,牢牢抱住他,“不要!我不吃!你陪我!” 凉白的脊骨,在灯下一颤一颤的。 惶恐、害怕的味道。 宋隽言满心爱怜,搂住她,护住她,“那我抱你到厨房,你看着我做饭好吗?” 宋满:“我不饿。” 宋隽言心一揪,“满儿,吃点。乖。” 她不吭声,头死死埋在他胸膛上。 宋隽言去亲了亲她的发,“我饿了,你陪我吃好不好。” 她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好。” 宋隽言抱她去厨房。 刚放她落地。 宋满便贴上来,死死搂住他的腰。 “满儿。” 宋满急急道:“我不影响你,我就这么抱着你。” 宋隽言实在无法拒绝她,喉咙滚了滚,“好。那你小心点。” 宋满:“好。小叔……” 宋隽言‘嗯’了声,转头,看她,“怎么了。” 第94章 灯光明亮,像漏下的一抹清冷月色,将她眼底的破碎照得如此明显。 可她却笑了笑,说:“你亲亲我。别哭了。” 第141章 因为,我吗? 宋隽言闭了闭眼,垂颈,啄了一下她的嘴角。 “没哭。” 嗓音含了沙似,粗粝暗哑。 宋满盯着他,眼珠一错不错的。 宋隽言大掌罩上她脑袋,扳向另一边,“别闹,我做饭了。” 宋满却非要转过来,瞧他,“小叔,你让我看看嘛,我头一次看你哭。” “宋满——” 那声儿几乎是后槽牙磨出来的。 宋满捂住嘴,眸子却弯着,亮晶晶的,像撒了星河。 宋隽言刚觉松一口气,门铃响了。 宋满一怔,脸上血色顿时褪得干干净净,紧紧搂住宋隽言。 宋隽言心口一刺,温声道:“应该是医生到了,我去开门。” “我看过医生了,说没什么事。”她嗫嚅。 宋隽言声音更轻了,“再看一下,我不放心。” 宋满垂眸,长睫在眼下筛出一圈的影儿。 两三秒,她放开他,往门后缩了一步,“那我在这儿等你。” 宋隽言攥紧拳,骨骼凸胀,最终松开,垂下,“好。” 医生到了屋中,给宋满例行检查。 “没什么大问题,擦几天药,皮肤上这些红肿就会消了。” 宋满在旁碎碎念,“看吧,我说了没事。你瞎操心。” 宋隽言给她射过去一眼。 宋满不吭声了。 宋隽言拿起药膏往她脸上抹。 宋满脸皱成一团,“疼疼疼!你轻点。” 宋隽言似烦了,把药膏丢给她,“你自己擦。” 宋满识趣,拿着药膏,去一边对照镜子抹。 一旁陈默知道她是故意走开,给他们腾空间,立时走了上来,“那人捉到了。” 宋隽言起身,走到窗边,无声焚了一支烟。 白雾缭绕的那端,宋满一边抹一边龇牙咧嘴。 鲜活、灵动的美人图。 宋隽言忍不住抿了点嘴角,又捺下,“捉到就先关着,找些男人给她录点视频发出去。” 那天人多,事情急,网络又发酵快。 即便温屿安出手,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 他得做两手准备。 陈默:“她背后那个人……” 客厅宋满突然开口:“小叔,我想吃粉蒸肉。” 宋隽言眉间戾气一瞬间散了,“我等会儿给你做。” “我要吃瘦点的。” “我叫陈默给你买瘦点的。” “我还想喝可乐。” “我叫陈默给你买。” 陈默默默擦了一把额上的汗,一瞬间错以为自己不是宋隽言的一助,而是某户的管家。 宋满不再说了。 陈默等了一阵儿,才方开口:“是关方情,俞念的母亲,她的弟弟替关方情做事,前阵儿和方处长的姘头搞上了,被报复进了局,她弟弟倒也是个痴情种,什么都不要,就要保那姘头和姘头肚子里的那个种,关方情答应了,条件是要她来邺大演这么一出。” 说到这里,陈默也咬牙起来,“殊不知那姘头早被人弄死在巷子里了,被发现时下面还塞了个警棍,旁边扔着未成型的胚胎。这事关方情也知情。” 画皮难画骨。 风月场出来的女人。 即便套上金玉华衣,骨子里那点见识仍然掩不住。 自以为靠着俞老,便不得了了,竟敢对宋廉明的女儿下手。 宋隽言冷笑,“关方情手下那几个美容院这些年偷税漏税不再少数,你找人把这事漏给她弟弟听,只要他检举有功,可以保释。” 道上混的最重情义,晓得自己女人被折磨成这样,定要提刀去会。 到时候发生什么,落得什么惨状,全凭各自造化了。 方处是。 她与她弟弟也是。 陈默应声,之后照着宋满的话,去附近超市给两人采购好了食材。 另外还买了许多水果。 宋满一边吃,一边趁宋隽言颠锅时投喂一口。 这景象像极了旧时棉被上晒着的阳光。 温暖迟慢。 如此灯火可亲。 …… 翌日。 宋满睁眼。 身后宋隽言仍旧在睡,一只手搭在她腰上,气息匀净。 宋满转身去戳他脸。 连戳三下。 他蹙眉,收拢胳膊,“别闹。” 宋满撞进他精壮勃发的胸膛,呼吸间,尽是那抹浑厚的男性荷尔蒙。 刚硬、灼热。 就像下面抵着的…… 他忽而滚了下喉结。 那里跟着跳了一下。 十分明显。 宋满一怔,哆哆嗦嗦往外挪,“你怎么不去单位。” “请了假,在家办公。”男人嗓音暗哑,藏着隐隐的火。 昨天他顾忌着她心情。 硬生生忍着,当了一次柳下惠。 她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睡觉时又要他抱,又嫌他热,好不容易睡着,裙子跑到了腰上,无意识地拿臀蹭他的小腹。 逼得他连上两趟厕所。 今早起来又不安生,又要整他。 /更多内/容请]搜索[频道:. 宋隽言吻她脖子,黏糊糊,湿漉漉地催她,引她。 宋满被他亲得身子也热了起来,两手还是一个劲地推他,“你不学好,带头懈怠工作,我要去检举你。” 宋隽言动情,一个劲含糊她,“你检举有功,我赏你。” 宋满哼哼唧唧。 他蛊惑着,“喜欢我赏你的吗?” 她不回答,身子却软了。 一柔一刚,在被子里纠缠。 最暴烈癫狂之际,她半开睁眼看面前男人。 胸口肌肉剧烈膨胀,一滴滴汗砸下来。 成熟、性感,又堕落。 她不由叫出声,“小叔……” 之后又来了几次。 窗台、浴室……发了疯一般。 宋满又怕又累,哭着推着说什么都不肯,宋隽言才罢休。 宋满再次醒来,床边没人。 一摸枕头凉得厉害,她慌不迭跑出卧室。 书房隐隐有声音传来。 “西南那地儿俞氏争不过……” 门缝闪过一道影儿。 宋隽言话音顿住,起身,去开门。 门外一张怯生生,白腻如瓷的脸孔。 宋隽言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又继续同那边人说:“北部投资他插了一手,西南又想来掺一脚,真以为自己有那么大能耐?” 宋满不出声,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默写他的名字。 一撇一捺,清秀的小楷。 宋隽言喜欢,又同对面交代了几句,便挂断电话,说:“好看。” 老爷子嗜好这些文雅。 认同字如其人这说法。 宋满因此练了一阵儿的书法,后来学有小成,婀娜秀气之余,确有几分筋骨。 “我这几天可能有些忙,我叫你周姐姐来陪你怎么样?” 宋满不言拒绝,只问:“你对俞家出手是因为我吗?” 第142章 让步,接受包/养 天色大明,冲散了书房里的灯光,显得很是惨淡。 宋隽言接过她手中的笔,在‘宋隽言’那三个字旁,写下‘宋满’两字。 “你觉得呢?” 宋隽言没直言。 宋满看着那两对名字。 同在一张纸上。 似有一种登对的气象。 她小声说:“如果是因为别的,我没意见,如果是因为我,就算了。” 宋隽言心口一紧,面无起伏,“为什么?” 他斟酌着,玩笑似说:“堂堂宋廉明的女儿这么能忍?” 宋满环住他脖颈,“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要真为了我出手,事就大了。” 权贵最忌名声沾污。 上头会因此彻查,从前能化了的大事小事,都会成为落在脖上的铡刀。 宋满这么无非是顾忌他。 怕俞氏将所谓‘把柄’捅出来。 温屿安那句话没说错。 他下了一招‘死’棋,连带自己女人也跟着受委屈。 宋隽言脸孔晦涩,像沉入了夜,涌动着诡谲、阴戾。 宋满看得忐忑,低头主动去啄他嘴角,“我真没什么事。” 宋隽言摁住她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他刚抽了烟。 嘴里淹着苦味。 宋满小脸皱成一团,咂着嘴嫌弃他,“你抽了烟,好臭好苦。” 宋隽言掐了一把她臀,“你起来没漱口我都没嫌你,你还来嫌我了。” 宋满语窒,伸手凑近嘴巴悄悄哈了一气。 宋隽言瞥来一眼,“别闻了,臭。” 宋满蹙眉,“根本不臭,我刚刚都没闻出来。” 第95章 宋隽言一本正经,“那是你抹了药,药味冲才闻不见。” 宋满恼了,故意拿脸去黏他的。 “宋满!”宋隽言沉声。 宋满见状,起身要逃。 宋隽言眼疾手快,抓她后领。 宋满回头。 宋隽言另一只手拿纸揩脸。 因背着光,衬得他那张脸深邃,壅塞,森然极了。 “你跑什么。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宋满:“小叔……” 声音软糯。 宋隽言没辙了,拊一把她额头,“头发乱糟糟,跟鸡窝一样。去,拿梳子过来。” 宋满才进老宅时,不受阮文华喜欢。 下人看菜下碟,对她便十分怠慢。 她头发因此都是宋隽言梳的。 这一梳,梳到了她初中。 初显现的少女轮廓。 纯净芬香。 在他腿上绽放。 无形的诱/惑。 宋隽言那时才上大学,对情事不算痴迷。 那夜却头一次做了奇怪的梦。 梦里,少女破碎的哭腔。 他又凶又狠,如此迫切的,毫无理智的,想要弄坏一个人。 之后,宋隽言撂挑子不干。 宋满为此还哭了好久。 今天破天荒要给她梳头,宋满当然不会拒绝,依言拿了梳子过来。 宋隽言拉她坐自己腿上,给她梳。 阮文华不准宋满染头,隔三差五还带她保养。 发丝便养得特别亮,特别顺。 只是白璧微瑕。 这头发有很小一个圈儿秃了。 新伤。 被薅的。 宋隽言拿梳子的手一紧。 视频里她的哭声又似在耳边响起。 宋满觉察他停顿,转头,“怎么了?” 宋隽言深吸一口气,“没事。我给你梳个辫子。” 宋满炸了,“我不要!辫子好丑!像村花!我要梳毽子头。” “什么是毽子头。” 宋满蹙眉,“小叔,你连毽子头都不知道,你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潮流了。” 宋隽言额头青筋直冒,“宋满,我给你脸了是吧,三番两次挑衅我!坐好!我给你扎辫子!” 最后,宋满看着一左一右两根辫子,哭哭啼啼。 “宋隽言!你故意的!” 宋隽言坐在玄关,一边换鞋,一边威胁她,“不许解,解了我就不给你弄猪肚汤了。” 宋满骂骂咧咧。 宋隽言笑,转身一霎,神情瞬沉。 周知钰刚赶到,见状一愣,回过神道:“你不去唱戏可惜了,变脸这么快。” 听到动静的宋满蹬蹬跑出来。 “周姐姐,你来了。” 周知钰立时扬起笑容,“满儿,”转身却是一怔,“你这辫子谁梳的,好丑。” 宋隽言脸一垮,“哪里丑了。” 宋满瞪了他眼,拉着周知钰的往里走。 宋隽言跟上,想叮嘱她几句。 ‘嗙’的一声。 猝不及防,叫他吃了一记闭门羹。 …… 宋隽言刚到单位。 一助陈默迎上来,“今天陈氏股票涨停。” 宋隽言神色未动,“温屿安做的?” 陈默‘嗯’了声。 “不愧是港城的首富,财大气粗。”宋隽言哂然。 陈默道:“可是他过来不是要参与东西部开发,连接大陆内外吗?把钱全部砸出去,到时候拿什么钱去建设项目?” 宋隽言瞥他,“轮不到你替他瞎操心。” 陈默闭嘴。 宋隽言又道:“后面他抛售,回购,你叫方成跟着。” 方成作为高/官的二助。 能下场投机。 证明有赚头。 会招不少蝶蜂无脑冲。 陈默明白,“不过陈家那些也不是傻子,温屿安要这么做,他们定要防备。” 防备也没用。 欲/望、侥幸、沉没成本……都会把从众的赌徒拉入深渊。 宋隽言眉宇结了一层冰霜,“西部那个项目拨给陈氏。” 俞陈两家不是情谊深厚吗? 他倒要看看在利益面前,还有没有这么好。 陈默:“还有一件事。” 说话间,进了办公室。 宋隽言脱了衣,白衬衣套黑毛衫,因过于优越身形,突出、勃发的性张力。 “你说。” 陈默递上来一张纸,“这是那女人的产检单,需要我找个时间给阮文华吗?还是让满儿小姐……” 宋隽言眼神一扫。 寒津津。 碎了冰碴似。 “她连门都不敢出,你让她去跟阮文华说这事?” 陈默不敢言声儿。 宋隽言收回视线,“这事暂且放了。等那女人肚子稳了,再找其他法子让阮文华知道。” 说话间,电话响了。 陈默掏出来,看了眼,“是俞小姐打来的,您要接吗?” 陈默意思很显然。 任何人、任何事,只要商量都还有转圜余地。 他作为宋隽言的一助,亲眼看着他如何不易,如何艰难的爬到如今这个位置。 一朝错,步步错。 心血毁于一旦。 任谁都会惋惜。 满儿小姐此番遭了罪,相信她会谅解,也会让步,接受包/养。 第143章 他去,见俞念了 宋满在公寓一直住到了周六。 这日,宋隽言瞧她心情不错,带她去了徽园。 徽园不啻桃源里。 聚集各种高官豪商,隐私却不怎么好。 宋隽言特意订了间包厢。 两人刚至包厢门口,便碰到一满脸横肉,穿polo衫的男人。 男人嘴上叼着烟,臂弯挂着一打扮风尘女人。 看到宋隽言,他露出一嘴被烟熏黄的牙,“宋副局。” 视线一瞥,扫到宋满,眼珠子放了光,“这是……” 宋隽言将她挡在身后,“刘处,这是我侄女。今儿她放假,我带她来看戏。” 宋老爷子如今不在。 宋廉明与魏卓云龙争虎斗也隐有颓势。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宋家人怎么都不是他能冒犯的。 刘处长立时摆正了姿势,端正神态,“宋小姐,您好。” 宋满点头示意,“您好。” 刘处长又和宋隽言寒暄几句,便搂着那女人转进了另一间包厢。 门将阖不阖的一霎。 宋满转头,刘处长大手将女人衣服狠狠往上一推。 春光乍泄。 女人却是指尖一勾皮带,水蛇一样缠上了刘处长。 两人顺势滚到沙发上,水啧声乍响。 宋隽言一把捂住她眼睛,拽她进了包厢,“也不嫌脏了眼睛。” 宋满扒开他的手,“你还不是看了。” 说着,睇了一眼宋隽言,神色说不出的怪,“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是要看戏,还是……” 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宋隽言捏着她下颏儿,语气暗昧,“当然是看戏,但是怎么看,全凭看官自个儿如何选择不是?” 宋满耳根子烧了起来,“你不怕磨破皮啊。” 这些日子,她住在西区公寓。 宋隽言仿佛要把从前亏欠的都补回来,有空便缠着她。 昨天,最后一次,他明显累了,要她在上面。 操引着她。 直到她‘上下自如’。 宋隽言拇指摩挲她的唇瓣,“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见她真有些挂不住脸了,宋隽言收了玩笑心,拉她到椅子上坐。 “看戏,侄女。” 随即揿了铃。 不到五分钟,有侍员叩门进来。 上茶,上点心。 宋隽言将其中一碟推到她跟前,“尝尝。味道还不错。” 味道还不错…… 证明吃过。 还不止一次。 宋满想到刚刚那两人,胃口尽失。 装模作样吃了几口,便把注意力放在台上了。 台上小生是新人,腔调却稳,起承转合衔接得无比自然,再加上一张俊脸。 别说台下那些富贵太太们吹捧。 宋满这种被养刁的耳朵,也听得津津有味。 期间手机震动。 宋满下意识看过去,屏幕隐隐约约显示‘俞念’两字。 宋满呼吸一停。 宋隽言看了眼,起身,“我出去一趟,你有事叫侍员,或者跟我打电话,别出去,知道吗?” 宋满心口刺了一下,故意呛他,“你都能出去,我为什么不能出去。” 宋隽言当她闹脾气,“我很快回来。乖。” 敷衍她。 宋满胸口有些闷,转头,不再看他,“知道了,你快去吧。” 宋隽言笑了声,拊了一把她额头,“走了。” 随即‘叩’的一声。 第96章 门关了。 宋满肩膀一垮,只觉台上咿咿呀呀,闹心极了。 半个小时后。 宋隽言再度回到包厢。 桌上满荷满载的吃与喝。 “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宋隽言呼吸喷洒在她颈后。 灼热的。 带着一点女人甜香。 宋满攥紧手,语气却如常,“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宋隽言失笑,“你当我去干嘛?还这么快。” 宋满眼珠子一错不错盯着下方戏台,“我当你去当鸭了啊。” 语气不阴不阳极了。 宋隽言掐了一把她臀,咬牙切齿,“是,我去当鸭给你赚零食钱了。” 宋满去拽他手,“你别对我动手动脚的。” “那你想我对谁动手动脚” 宋隽言使了点力,手贴着她的臀,纹丝不动。 “你爱对谁动手动脚,就对谁动手动脚。”宋满拽得面红耳赤,“你拿开。” 宋隽言:“不拿,你让我对你动手动脚的。” 宋满:“我什么时候对你这么说的。” “刚刚。” 宋隽言咬住她耳朵,“你不是让我爱对谁对谁吗?” 宋满腰椎一麻,“你别弄我。耽误我看戏了。” “又不急这么一会儿。” 宋隽言态度强硬,拉起她就是一阵吻。 宋满膈应他去见了俞念,又推又搪。 到最后,两人皆是气喘吁吁,衣衫凌乱。 宋满拿纸揩嘴,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这么嫌弃我?”宋隽言伸出手,替她整理衣服。 宋满一把拍掉,“你当鸭,我嫌不行吗?” 三番两次,宋隽言终于意识到不对,拧眉看她,“你真以为我去当鸭了。” 宋满眼睫一颤,背过身,借捯饬衣服掩住脸上的落寞,“没。是戏不好看,我看得烦,所以你冲你撒火了。” 宋隽言不信,“刚刚不还一个劲想看戏吗?” 宋满含糊,“我现在不想了,行不行。” 宋隽言蹙眉,去扳她身子,面对自己,“真是因为这个?” 宋满低头‘嗯’了声。 宋隽言沉声,“满儿。看着我说话。” 宋满深吸一口气,抬眸,眼底那些情绪都被粉饰得干干净净,“真的。小叔,我们回去好不好。” 宋隽言半信半疑,却是顺着她的心意出了徽园。 刚要上车。 宋满忽然想起什么,一摸耳垂,“耳环掉包厢了,我刚刚嫌它重,把它放桌上忘拿走了。小叔,你帮我回去拿一下,好不好。” 宋隽言盯着她看了顷刻,点头,“好,那你在车上等我。” 宋满,“你快点。” 宋隽言又看了她眼,“好。” 便蛰身往里走。 前脚刚走。 后脚夹道走出来一人儿。 拖长又轻慢的腔调。 “我果然没看错你,你真是演得一手好戏。” 宋满看着走近的俞念,“你发消息让我支开他就是想跟我说这个?” 俞念:“当然不是。” 脸上蓦地寒凉一点,宋满抬手,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落了雪。 纷纷扬扬,盐粒儿似的。 宋满看向俞念,“下雪了,你有事就说事。” 俞念伫立在宋满跟前,“我要你离开宋隽言。” 第144章 你们,这龌龊的关系 雪絮絮飞着。 宋满盯着俞念,不知怎么的,心奇异地安静了。 她说:“如果小叔要我离开,我会离开。” 俞念蹙眉,“我想给你留点体面,你非不要脸。你难道不知道因为你,他会被连累,坐牢,甚至死!” 宋满倏地攥紧拳,随即张开。 “他真那样了,难道不应该是因为你吗?” 声音轻轻的,几如一阵风。 俞念瞪大眼,“什么?” 宋满看向她,“如果你不说,没人会知道。” 俞念气笑了,“我凭什么不说,你抢了我男人,还要让我当缩头乌龟忍着吗?” 她眼底焚着妒火。 宋满注视着,突然问:“你喜欢他什么?” 俞念怔了一怔。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来,堵得喉咙哽塞。 “你随他出行过阶层,见过他如何被人拥趸吗?你看过他在单位,怎么布局绸缪的吗?你知道他有多聪明吗?” 其实还有。 天冷时,他默默披来的衣。 下雨时,他无声倾斜的伞。 他偶尔的叮嘱,贴在耳畔的情话…… 短短不过三个月。 他却水滴石穿,渗入她的生活。 那么多,那么深。 她原以为自己会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可全被眼前这个人毁了! 俞念:“即便我不说,你以为你们能瞒多久?迟早会有曝光的一天。你真忍心看他从风光的宋二公子,沦为阶下囚,被人唾骂,被人侮辱吗?” “俞小姐!” 蓦地一道喉咙自身后响起。 报幕似的。 俞念背脊僵住。 随即耳畔拂过一阵清寒香。 待看清时,宋隽言已然站在了宋满身侧,低头,给她佩戴耳环。 宋满:“你怎么……” 回来得这么快。 宋隽言深看她一眼,“宋满,你以为我很傻吗?” 呼吸一厘厘洒在宋满脖颈上。 绵长又滚烫。 宋满又臊又痒,忍不住动了下。 宋隽言按住她肩膀,“别动!等会儿扎着你了。” 宋满不再动了。 旁观这一幕的俞念却是忍不住了,“隽言……” 宋隽言目不转睛,刚刚对宋满的柔声此刻通通凝成了冰碴,“俞小姐,我刚才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俞念不甘心,“可你还是见我了。” 宋隽言道:“我见你,是因为刘处长转告了你,我在八号包厢,我卖你一个面子,也不想你打扰满儿看戏。” 俞念倏地攥紧拳。 徽园里,之前他说的一句句犹如一根根针刺进脑海。 ‘是我利用了你,你有怨有恨可以报复我,不要找她的麻烦’。 ‘我对你好,和你交往,仅仅是因为俞氏,因为华中项目’。 ‘从始至终,我喜欢的都是宋满’。 俞念往前迈一步,眼泪砸进雪地,一霎成冰。 “如果没有宋满,你会喜欢我吗?” 女人就是这般。 即便结局已然写定。 仍然期盼着平行世界会有个圆满。 宋隽言戴好耳环,转身,“不会。” 错愕、惊讶、嫉妒……无数多的情绪在俞念脸上绽放、扭曲。 “为什么?我有什么不好,我长得不漂亮吗?我不厉害吗?我哪里比不上她?” 宋隽言道:“我承认你很漂亮,你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也厉害,可正因如此,你难道不更清楚身份带来的便利不该成为羞辱别人的权利。不是吗?” 俞念疾言厉色,“她抢了我的男人?我不该羞辱她吗?” 宋隽言摇头,“你该生气、该怨怼的应该是我。是我的错,满儿没有做错任何事,整整三个月,她都不知道有你的存在。” 俞念失声痛哭起来,“可是我爱你啊,我不忍心骂你,只能对她刻薄。” “俞小姐。”宋满开口。 俞念射向她。 宋满神色从容,不卑不亢,“你爱的不是他,是宋二公子。” 俞念瞳孔涨大。 面前宋满,裹着黑色棉服,露出一张不施粉黛的脸,于晨光下渐渐模糊,渐渐和那日宋隽言的脸重合。 俞念终于明白过来,方才那蛇一样盘绕于心的熟悉感来自于什么。 宋隽言之前也对自己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如此默契。 如铜墙铁壁一般,叫任何人都插不进,砍不断。 雪下大了,在清莹浓蓝的天空里,像一朵朵乳白的小绒骨嘟。 宋隽言兀自卸了围巾给宋满缠上,“雪大了,我们回去吧。” 宋满点头。 二人转身之际,俞念怒吼道:“即便这样又如何!你们这龌龊的关系,世人不会容忍,你们会被道德批判!” 二人动作不停,徐徐往车上走。 似乎根本没听到俞念的话。 俞念再次怒吼,“宋满!你口口声声说我爱的是宋二公子,可你的爱呢?摧毁、霸占!你的爱又拿得出手几分?你非要毁了他吗?” 宋满脚步一滞。 恍惚有柄剑,从虚空之中,准确无比刺中她的命脉。 下一瞬,耳朵传来温度。 是宋隽言捂住了她的耳朵。 宋满抬眸。 正撞上宋隽言的笑。 温情的。 叫人分外安心。 第97章 他都如此坚定,选择自己。 自己刚刚在包厢却那么小心眼怀疑他,朝他撒气。 宋满翣了翣漫漶的眼睛,伸手,握住宋隽言,紧紧的。 “我们回家!” …… 到了隔日,即便再不愿意出门,宋满也不得不回一趟老宅,例行收拾衣服,假装返回学校。 甫一进老宅,便听屋内泱泱一阵人声,还混着一股茶烟与点心的味道。 宋满悄悄问替自己递鞋的保姆。 保姆说:“是夫人娘家人来了。” 宋满一怔,赶紧换鞋进去。 沙发正中坐着阮文华与其哥嫂。 听到动静,三人纷纷转过头。 客厅灯光灼亮,照在阮文华那张笑脸上,虚虚浮浮。 “满儿,你从学校回来啦?” 这句话别有深意似。 听得宋满心脏停跳一拍,却是面色如常地走过去。 “舅舅、舅妈。” 阮文齐点头。 舅妈李嘉怡倒很热情,上来牵宋满的手,“这么凉呀,外面天冷极了吧,来坐一会儿。” 宋满点头,顺着李嘉怡坐到了沙发上。 阮文齐呷了一口茶,说:“父亲其实早就有这个意思,不过奈何资金一时都套在海外进出口那儿,但现在只要满儿和温屿安订婚,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第145章 为爱,痴愚的蠢货 宋满喝水的动作顿住。 “满儿。” 阮文华骤然出声。 宋满下意识看过去。 撞进一双满含深意眸子。 宋满头皮瞬间紧了,“母亲……” “你这段时间不归家,不在校,和温先生相处得应该不错吧,你找个时间约他上门聊一聊订婚的事。” 不归家、不在校。 她预感得果然没错。 阮文华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宋满沉默了两三秒,放下水杯。 ‘磕托’一声。 众人心脏无端跟着起伏一下。 “我不会和温屿安订婚。” 阮文齐蹙眉。 阮文华倏地起身,骤沉的脸皮支起一个滑稽的笑,“我单独跟满儿说一说。” 李嘉怡立时打起圆场,“现在这些小年轻就是,各个都吵着闹着婚姻是坟墓,不要结婚,不要生娃,要自由!满儿也还小,和温先生谈归谈,没想那么远。” 话是这么说罢了。 但权贵家的孩子从小享受特权,被灌输‘联姻’、‘利益’观念。 这时候谈自由。 简直不啻于吃肉时说香,刷碗时嫌脏。 阮文齐一张脸平静,眼底却卷着风暴,“我去抽支烟。” 说着,起身,去到花园。 阮文华会意,捉过宋满的手腕,将她拉进洗衣房。 ‘嗙’的一声。 宋满身子震了一下。 “母亲……” 来不及说完,阮文华一巴掌搧了过来。 “你还好意思说刚才那话!你知道你现在被他们传成什么样了吗?” 宋满捂着脸,无声抬眸。 眸底的从容与平静,刺痛了阮文华。 她掏出手机,敲了几下屏幕,直往宋满脸上怼。 “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 屏幕上一张图。 正是相拥的她与宋隽言。 那衣服与背景,分明是昨天在徽园拍的。 是俞念吗? 宋满呼吸急促。 阮文华怒不可遏,“你还有没有点廉耻?竟然勾引别人的对象,自己的小叔!” “我没有。我都不知道他们在一起了。”宋满反驳。 阮文华却是一扶额,快要厥过去的样子,“所以你真和宋隽言有一腿?!” 宋满眼睫一颤。 阮文华逼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宋满低头,不吭声。 阮文华:“回答我!” 宋满咬唇,“是……” 阮文华摆手示停,“算了,我也不管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尽早给我断了,和温屿安订婚。” “不要。” 阮文华顿了一顿,“你说什么?” 阮文华:“你再说一遍!” 这一刹那间,所有都变得非常明晰。 阮文华夹在皱纹里的怒火,下着百叶帘的暗沉沉屋子,白墙上一道道老虎纹的天光,宋隽言渐渐清楚的笑貌。 还有,此时此刻,她再澄明不过的爱。 宋满深吸呼吸,抬起头。 “我不要!” ‘啪’! 阮文华终于咆哮起来,“人贵自重,宋满!你还要不要脸!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就像一个倒贴的鸡!你以为他为什么选择你?爱你吗?别开玩笑了!他选择你,是因为你是宋廉明的养女,他搞你,会传出丑闻!你父亲会被连累!会被查处!” 宋满耳朵血潮似的嗡嗡巨响。 阮文华的话却是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 若换作从前,宋满一定觉得这些跟剔骨刀般剜着她。 但如今,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宋隽言的心。 她刚张口,敲门声蓦地响起。 阮文华按捺住火气,“谁?” “弟妹。” 是李嘉怡,“满儿年纪轻,不懂道理,你好好和她说话,都是一家人不是。” 话语隐隐的提点。 阮文华彻底冷静了。 她深吸一口气,在极短暂的时间里,下了一个极郑重的决定。 “我等会就给你学校打电话,给你办理退学,在确定和温屿安订婚前,你别再想出家门一步。” 宋满脸上几分惊愕,几分荒诞,“母亲!” 阮文华只作没听见,揿开门,叫来管家和李姨,“满儿不舒服,你们带她回房!” 几乎是一息的功夫。 管家与李姨同时走进来,一左一右,架住宋满的肩膀,往外扽。 宋满脸都煞白了,“母亲,您不能这么对我,我求求您,您别这么对我。” 阮文华闭上眼,背过身不去看她。 这举动叫宋满心瞬间凉透了,下巴颏微微发抖,泪珠在眼里乱转。 “母亲,您真的要这么对我吗?” 阮文华冷声,“是你逼我的!” 李姨在旁帮腔,“满儿小姐,夫人正在气头上,您别跟她犯冲,且各自静上几天,再好好说。” 宋满哪肯听,死死抓住门框,语不成语,调不成调。 “母亲,您养我二十多年,我从来都听您的,我也从来没有求过您什么事,但这一件事,我求求您,我和小叔……” 像是预料她要说什么。 阮文华抽起一旁的桌布便往她嘴里塞,“我看你是吃错了药!什么污糟话都敢说出来!你不嫌脏了你自个儿的嘴巴,我还嫌污了我的耳朵!” 一边说,一边去摸宋满的裤兜。 宋满若有所觉,反抗、挣扎。 奈何一个人力量有限,阮文华顺利缴了宋满的手机。 转过眼,瞪向一旁的李姨他们,“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小姐送房里去!” 阮文齐抽完烟,绕进客厅。 便见一群人闹哄哄乱作一团,宋满被‘簇拥’着上楼,头发乱蓬蓬的斜掠下来,眼泪披了满脸。 然后‘嗙’的一声。 宋满被关进屋里。 随即听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还有一声紧似一声的哭喊,“母亲!母亲!” 阮文齐看得怔神。 阮文华却是捋好了头发丝,神清气爽地招呼他们,“咱们继续刚才的话。” 权贵豪门,不是没出现过为自由、爱情而反抗的犟种。 阮文齐没见过,却也听过不少案例。 当下瞧这么一出,心底儿也明白过来:又是个为爱痴愚的蠢货! 遂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比您还想帮妹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但要投资的那个项目,资金耗费得不少。” 话里话外,还是要他们先拿出诚意。 让宋满和温屿安订婚。 第146章 母亲,您养了我近二十年 从前老爷子还在。 娘家这些人个顶个的巴结。 一不在,装腔作势,尽露爪牙。 阮文华不好受。 可如今,夫妻不睦,她需要更稳固的利益缝补这道裂痕。 阮文华不得不缓和了声气儿,“小孩儿不懂事,关上三天、两天的捺捺性子就能醒悟了,到时候我再请温屿安来家里说道说道婚事。” 李嘉怡借坡下驴,“这样也好,反正妹夫也不在,谈满儿的亲事总归不太合规矩,等他从南城出差回来,到时候一家人齐聚一堂,轻轻松松、热热闹闹的把这事办齐全妥当了。” 阮文齐端茶喝了口,“我反正要在邺城谈几单生意,不急这一时。” 说话间,二楼人声、敲门声不停歇地响着。 第98章 跟背景音似的。 戳破三人故意粉饰的太平。 阮文齐听不下去了,把杯子一撂,“我下午和人约好要谈生意,就先走了。” 旋即起身。 李嘉怡跟着,仍是一副温温和睦貌,“我和你哥改日再来。” 阮文华点头道好,将人送到门口。 不远处泊着一车。 是今早送宋满回来的那辆。 司机只见三人‘尽欢而散’,不见宋满,立时揿了烟,给宋隽言拨过去电话。 “如您所想,满儿小姐出事了。” …… 宋满砸门砸了好一会儿。 门纹丝未动,倒把嗓子叫哑了。 门外李姨听罢,好一通劝,“满儿小姐,您这是何必,夫人也是为您好。” 世人总是这样,往往做了利欲的代言人,却非要冠一个‘为你好的’名号,好似这样就能为自己所作所为减轻几分罪孽一般。 宋满又酸楚又憋屈,眼泪直流,“她真的是为我好吗?” 门缝下倏地掠过一道影儿。 是阮文华站定在门口,“你既然不觉得我是为你好,那便等你觉得时,我再开这门!” 李管家不免问:“刚刚厨房弄好了午饭,满儿小姐这儿,我们送还是不送。” 这话落,里头骤然响起宋满干涩的喉咙,“我不吃!” 阮文华火气一下上来了,“好!你有骨气,我成全你的骨气!” 一瞥眼,冲旁边人道:“听到了吗?她不吃!” 说着,自个儿下楼,叫人上菜。 板凳还没坐热,就听到玄关一阵撺掇,继而响起一阵脚步声。 阮文华抬眸。 几个佣人围拦着宋隽言,紧接被他拔草似的撂到一旁。 宋隽言气势汹汹,看也不看阮文华,径直往楼上走。 阮文华拍箸起身,“宋隽言!” 里屋的宋满听到动静,连忙敲门,“小叔,小叔!我在这里!我被母亲锁在屋里了。” 宋隽言眸子闪过一道冷意,继续朝楼上走。 “宋隽言!” 阮文华急了,匆匆去拽他,“这里是老宅,你哥的地方!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老爷子走了,连宋廉明都拦不住我,你还想拦我?滚开!” 宋隽言一把甩开阮文华。 这一甩,甩得阮文华跄踉踉,连退好几步。 还是跟来的李管家眼疾手快,扶稳住了阮文华。 宋隽言看向李管家,“开门!” 阮文华:“不准开!” 阮文华疾言厉色,“我教育我自己的女儿,没你插手的资格。” 宋隽言深深看了眼她,“嫂子何必着急这一时呢?以后你有的是机会教育孩子。” 阮文华怔了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宋隽言却不吭声了,看向李管家,“我记得你儿子开了一家洗浴中心,挣不少钱,其中税务局的黄主任颇有贡献。” ‘贡献’二字满含深意。 李管家脸一阵儿青一阵儿白。 阮文华见状道:“宋隽言,你少来威胁这一套,我告诉你,只要廉明在的一天,你就威胁不了我们。” 宋隽言脸孔蒙着一层冰。 压迫的、凛冽的。 “你觉得他现在还有闲心关照你这些事?” 阮文华蹙眉,还未来得及开口,宋隽言兀自转身,冲李管家道:“你开还是不开?” 李管家两面夹击。 开不是。 不开也不是。 最后,他掏出钥匙,递给阮文华,朝宋隽言恭恭敬敬道:“二公子,您别难为我,我只是个下人。” 宋隽言:“既然这样,你儿子的足浴也没必要开了。” 李管家骇然,“二公子!” “良禽择木而栖,我给你机会了,你不中用。” 宋隽言转身,朝屋内柔声道:“满儿,你让远一点。” “好!”宋满依言后退,“小叔,我好了!” 阮文华若有所觉,“宋隽言,你要做什么。” 宋隽言慢条斯理挽起袖子,“先礼后兵,嫂子,我好说歹说,你都不开门,就只能硬闯了。” 说完,他蓦地一脚踹上门。 ‘砰’的一下。 十分响亮。 石破天惊般。 整栋老宅仿佛都跟着震了一下。 阮文华目眦欲裂,“宋隽言!” 宋隽言沉脸又踹一脚。 这一脚下去,明显听到‘咔嚓’一声。 门被砸烂是迟早的事。 阮文华终于破口大骂:“宋隽言!你这个丧天良的!当初你才进宋家时,我就该撺掇廉明把你溺死!” 宋隽言面不改色,“可惜了,你没有!” 说着,又是一脚! ‘哐’! 门被砸得凹陷一块。 阮文华嘴唇颤抖,“宋隽言。你给我停下!” 宋隽言脸上浮着冰霜,没听见似,一脚又一脚。 最终,门框支撑不住,栽倒,掠起一浮尘。 房间里,弥漫着尘雾一样的阳光里。 宋满跑过来,“小叔!” 通红的眼眶,干哑的喉咙。 都叫宋隽言心头一刺,伸出手,“拉着我,小心别踩着支起的木茬了。” “满儿。你知道你和他走,意味着什么吗?” 阮文华这时声音已经转柔许多。 看向宋满的神情更带着一丝恳求。 恳求宋满别跟着宋隽言走…… 宋隽言蓦地想起温屿安和俞念的那些话。 即便两人心意早已相通。 即便他也做好了决定,要拼尽全力护着她。 可他们之间如此多的困难。 如果她就此害怕、就此放弃…… 然而,下一瞬,宋满握住了他的手。 踩着那些碎屑木头。 跌跌撞撞。 却又如此坚定地朝他走来。 宋隽言眼眶一热,牢牢攥紧她。 阮文华急道:“宋满,他到底对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竟然这么自甘下贱!” 宋隽言蹙眉正要说。 宋满先开口了,“母亲,您养了我二十年,我把您当母亲一样的爱,一样的尊敬,您呢?” 第147章 肮脏,透了 阮文华蹙眉,“我自然把你当我的女儿。” “真是吗?” 宋满眼眶更红了一圈。 “您是把我当女儿,还是可以交易的货物。” 阮文华瞳孔涨大,怒火在堆起的眼纹里勃/发、抽搐。 一旁李姨连忙帮腔,“满儿小姐,您说这话可不就伤您母亲的心了吗?她养了您这么多年,您扪心想想,夫人对您不好吗? 从头发丝儿到手指尖儿,什么好的都先紧着您。这次夫人关您也是情急!但也是担心您啊!女人的骨架子,禁不起扔! 您和……遭外面刻毒的嘴头子说起,您知道会编排成什么样吗?” 宋满则定定看着阮文华,“母亲您还记得高二那个寒假吗?” 阮文华懵了一霎,记了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宋满道:“那天是春节,你和父亲他们去了外地,只有我一个人在老宅。我发烧了给您打电话,您挂了一次又一次,最后一次……” 她倏地顿住,喉咙吞咽了好几下,才继续道:“您接起来,叫我不要吵您。” 阮文华理直气壮,“那天有贵客莅临,你知道有多少人瞧着我和你父亲?我们但凡说错一句都能被降级!你只是发个烧罢了,吃药,或者去医院,简简单单的事!” 宋满看着阮文华越发模糊了,透过水的壳,一切都在颤抖。 “的确,我现在想来,也觉得是该以大局为重,可那时的宋满并不觉得,她只是想打电话给妈妈,想听妈妈哄她一句‘吃药’。” 阮文华怔住。 心脏像被谁揪了一下。 却是蜷起拳头,道:“得到必有失去,我们这样的人家本来就不可能会有寻常人家的温情。如果你仅仅是渴望这些,你当时就不该进宋家的门,做我阮文华的女儿。” 人好像就是这般奇怪。 即便早已知晓答案,但在揭开的瞬间仍是忍不住失望、绝望。 “从小到大,您都觉得我不好,我说话小声不好,我弹钢琴不好,我跳舞不好,我即便考到年纪第二,你仍然会问我为什么不是第一,为什么这么差劲……或许,在您看来,把我接进宋家的那个决定就是不好的,是错误的。” 宋满深吸一口气,抬眼。 水洗过的眸子,晶莹,干净,且决断。 阮文华像被什么击中一般,后退半步。 宋满朝阮文华深深鞠躬,“您的养育之恩,我会铭记于心,会报答。但除了离开小叔这件事。” 宋满直起身子。 宋隽言这时候伸手。 宋满看向他。 下一瞬,握住。 第99章 所有语言尽在这相扣的十指间了。 两人转身的一霎。 阮文华叫住她,“宋满你真以为他爱你?” 宋满转身。 宋隽言一把将她护在身后,“我爱她。” 阮文华怔住,随即怒不可遏,“你爱她?你爱她什么?漂亮的脸蛋,年轻的肉/体,还是她是宋廉明的女儿?” 她看向宋满,“你好好想一想,你真要这么倒贴吗?!” 宋隽言却道:“高二那个寒假,是我哄满儿吃的药。” 阮文华身形一僵。 宋隽言:“在所有你忽视她、伤害她的时候,都是我陪着她。所以从来都不是她倒贴。” 阮文华怔住了。 在这个瞬间,她想到许多从前的事。 那些似水流年恍惚都褪了色。 只剩下眼前并肩的、鲜活的两人。 宋隽言又道:“你与其在这逮着满儿说她倒贴,不如仔细瞧瞧自己到底有多倒贴吧。” 从刚刚到现在,宋隽言句句都若有所指。 再是脑筋粗的人都意识到不对了。 阮文华蹙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有些时候,话不必说尽。 半遮半掩最引发人去想象,去挖掘。 挖到什么,便最信什么。 宋隽言点到即止,牵着宋满下楼。 阮文华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出门。 半晌,像是醒悟过来什么,转身朝一旁已经呆滞住的佣人吼道:“把你手机给我!” 佣人怔了一怔。 “给我!” 佣人手忙脚乱递过去。 阮文华输入一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对面立时接起。 女人甜腻的喉咙。 阮文华几乎是下意识摁灭了电话。 一旁李姨轻声唤:“夫人……” 阮文华似没听见,缓缓下楼。 经过刚刚那一闹,桌上饭菜早已冷凝了,在淡黄色的斜阳里,像一具具横七竖八的尸体。 除了让人觉得凉,便只剩肮脏。 肮脏透了! 有佣人没眼力劲,上来询问需不需要再热一热。 阮文华身子豁然一倾,将桌上那些菜尽扫到地上去。 豁朗朗一串訇响声里,阮文华看着一片粉碎,嗓音像历经千难万劫,嘶哑、沧桑。 “菜凉了就该扔,反复加热只会害了身子。” …… 傍晚,宋满与宋隽言回到西区公寓。 宋隽言挽袖问她想吃什么。 宋满摇了摇头。 宋隽言道:“那我随便弄点。” 宋满不言声儿,沉默看着他,好一会儿,开口:“小叔。” “嗯?” “我今天回老宅,你是故意放我回去的吗?” 宋隽言蛰身,抱住她,欲言又止,“满儿……” 宋满剪断他的话锋,“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我只是想,你定是知道舅舅他们来邺城了,也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可你任由我回去。 而且刚刚在老宅,你分明可以直接踹了门,拉我离开,但你却和母亲说了好多的话,全是关于父亲的。” 她每多说一句,宋隽言便抱紧一分。 直到最后,几要嵌入骨血一般。 宋隽言哑声道:“你怪我吗?” 宋满摇头,“你清楚母亲不会伤害我。” 宋隽言无声抚上她的脸。 宋满一瞬间龇牙咧嘴,“这个不算。” “那什么才算?” “很多啊。”宋满掰起手指数,“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对象,莫名其妙不理我,又莫名其妙关着我……” 宋隽言苦笑,“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罄竹难书了。” “那倒也没有。认真来算,小叔你就只犯了一个错。你什么都憋着,不告诉我。” 宋满放下手,抚在膝头上,神情十分郑重。 “我不介意你利用我,但以后你真要利用我,可以先跟我坦白吗?” 窗外风声呼啸。 如同宋隽言此刻暴烈的心跳。 然而,似乎没有任何言语能够准确表达他的心情。 于是,他伸出手,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 他们在风里拥抱。 无数颗风的心,在他们相爱的寂静里跳动。 许久。 他说:“好。” 第148章 希望,你别后悔 隔日。 宋隽言将将抵达办公室,便响起七零八乱的人声与脚步声。 “俞小姐,俞小姐,您不能进。” “你给我让开。” 紧接‘嗙’的一声。 门被人大力打开,撞上墙,又弹回来。 俞念一把揿住,“宋隽言!” 她转过头。 房里没开灯,寒风凛冽,‘哐哐’震着窗。 宋隽言脱掉大衣,挂上一旁架子。 强烈天光,昏雾似的浮尘里,是他高而宽阔的肩背,窄而精壮的腰臀。 如此清贵、阳刚。 犹如谜一样的男人。 俞念一时看得呆住,旋即涌出浓浓的不甘与愤怒。 “宋隽言!是你关掉了我母亲的美容院,也是你让陈氏夺了我们西部的项目!” 宋隽言嗓音平静,“工商查封商铺都有流程,报批,行事笔录,开具行政强制措施决定书……其中没有一项我可以插手的。至于,西部项目……” 宋隽言抬眸。 射出的精光,直叫俞念立时头皮发麻。 “这不多亏了你投资的那六亿,不然陈氏哪有资本同你们较量呢?” 俞念瞳孔涨大,“所以你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不重要。” “重要!” 俞念逼近,双手撑在办公桌。 咫尺之距。 呼吸间尽是宋隽言的气息。 叫她醉,叫她痴与狂。 宋隽言:“谈订婚那天。” 俞念嘴唇颤抖,天塌地陷的懊悔涌向她,覆灭她。 “如果那天你不知情,你会不会……” 宋隽言盯着她,“到如今,你也只会想‘如果我不知情’吗?” 俞念一愣,“什么?” 宋隽言撑住桌沿,倾身。 影子高山一般压制着俞念,无路可退、无处遁形。 “你难道这时候不应该想,如果你不做那件事吗?在你心里,别人就该任由你践踏、毁灭的吗?你果然和你母亲一样恶毒。” 俞念如遭重击,扪心控诉:“宋隽言!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如果不是你,我会这样吗?” 一句句仿佛泣血。 “所以我跟你说了,你有怨有恨冲我发泄,满儿她不知情,她无辜。” 又是这句话。 第三次了。 俞念定定看着宋隽言。 他眼神里,有冷意、有厌恶,更有不耐烦。 就是没有一丁点对她的怜爱。 她就真这么不堪吗? 豪门贵圈,哪个丈夫出轨,妻子会针对丈夫?不都统一对外,搞定山鸡野雀? 她有什么错? 她没错! 错的是他! 俞念平顺呼吸,“宋隽言。我给过你机会,你不把握,那就别怪我对你无情。” 宋隽言后退,靠上椅子,“陈默,送俞小姐出去。” 俞念:“不用。” 她再一次看向宋隽言。 阳光浮在他俊郎面庞上,说不出的迷情与诱惑。 可惜。 这样的他很快不复相见了。 俞念道:“希望,你以后别后悔今天说出的这番话。” 浓浓的警告意味。 宋隽言却指了指门。 陈默上前,“俞小姐,我送您。” 俞念眼圈一红,硬生生忍着,“不用你送!” 她拂开陈默,便抬起下颏儿,昂首出去了。 屋子一霎沉寂。 所有人都仿佛被魇住了一般,久久不说话。 直到宋隽言开口:“温屿安开始抛售陈氏股票了。” 方成恍惚从午睡里惊醒过来般,口干得厉害,“好,我现在就去。” …… 阮文华还是给宋满停了学,并且给她发了消息,叫她别忘恩负义,尽早回来。 宿舍几人纷纷来关心宋满。 尤其何斐斐。 “满儿,到底怎么回事啊?真是他们说的那样……” 电话那端很快响起苟茜的喉咙,“何斐斐,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一阵窸窣声后,苟茜道:“满儿。” “苟茜。你最近怎么样啊?” 依然是那个甜糯的嗓音。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不交流,不见面,会放任心中的恶与嫉妒去无限乱想对方。 但仅仅只听对方的声音,一句好话,那些隔阂顷刻间就消散了。 苟茜眼眶一热,由衷道:“满儿对不起。那天我不该叫你去还外套,或者我跟你一路……” 第100章 宋满觉得好笑,“又不关你的事。是我……” 她想起阮文华、想起俞念。 想起各种各样的诋毁、侮辱。 嗓音一时低了下去,直到几不可闻。 苟茜觉察不对,连忙说:“你不想说可以不用说,我们只是想来问问你,你有没有怎么样,还好吗?” 宋满摇头。 想起她们看不见,凿补道:“我很好,你们放心。只是很可惜,当初我们一起约定毕业旅行的……” 宿舍这边,电话是功放的。 陈雨立时接过话,“这有什么!毕业旅行重点不在于毕业,而在于我们四人友谊长存,只要有时间,别说毕业了,现在我们三请假陪你去旅游都可以!” 何斐斐脑筋大条,“啊——但是我还没存够钱呢。” 遭到另外两人射来的冷眼。 宋满却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另外三人一怔,也同时笑了起来。 气氛烘托到这儿,苟茜也终于鼓起勇气,说:“满儿,不管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你要记着,我、陈雨还有何斐斐,都相信你!我们永远站在你这边。” 何斐斐连忙附和,“是的!我们永远相信你!满儿!” 陈雨也道:“而且,不止是我们,还有别人也相信你!” 宋满手指蜷起几分,一股股热流直往心坎上涌。 良久,宋满哽咽道:“谢谢。” 十分郑重且认真。 闹得三人倒有些不自在,打着哈哈,便将这事揭了过去。 又聊了一会儿,那边要上课。 宋满才跟她们依依不舍道了再见。 揿了电话,宋隽言的微信弹了进来,问她今晚想吃什么。 她回复一句:【火锅】 便直直盯着屏幕。 许久。 像是下了十分重要的决定。 宋满找到学校论坛,指尖颤抖地点开那个视频。 张狂的笑声,她的啜泣,旁人的戏谑…… 铙钹一样撞着她的脑仁。 然而在这条视频之下。 无数不堪的言论里。 与她互为好友的三个账号,在奋战,在厮杀。 其中还有另外一个账号——‘溪溪不嘻嘻’。 每一条恶评,她都回复了。 【宋满不是小/三!】 【光一个视频就能证明了吗?井底之蛙!】 【我还说你是卖的呢!你给我看吗?】 …… 宋满深深呼吸,仰头靠在沙发,但还是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人活在世,无法独善其身。 她曾经也不可自拔于一些人的眼光。 为此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如今却是明白过来。 酸甜苦辣,人生百味,全在自己心中一个分别。 她的真心只需要分给真心待她的人便足矣了。 第149章 送你,出国读书怎么样? 宋满在公寓又窝上了好几日,直到苟茜几人约她。 她方收拾了一下,出门,来到约定地点。 苟茜几人还在路上。 宋满便捡了最角落的位置,一边喝咖啡一边等着。 不多时,头顶压过来一道影儿。 “你们来了——” 宋满话声一停。 对面温屿安的脸裹在光里。 俊朗、温润。 浅浅的笑意。 “怎么?几日不见,和我生分了?” “没。” 宋满嗫嚅,回过神,赶忙请他坐,“你怎么在这儿?” 温屿安道:“和人约了事。你呢?” 他说这话时,刻意留心她的神态。 脸上淡妆,经过天光无情的当头照射,仍然艳绝,美得不落俗套。 宋满道:“我和朋友约好今天去看漫展。” 温屿安故意问:“就是那天夜色的三个朋友?” 宋满抿了口咖啡,“嗯。” 语气轻轻的,那双眼睛却是一闪而过的怯色。 温屿安心口一沉,平顺呼吸好几下,仍是没忍住,“你知道俞念投靠魏卓云了吗?” 宋满骇然看向他。 温屿安面无表情,像暴风来临前的宁静。 诡谲、幽深。 “魏卓云和你父亲在争那个位置,华中的项目,你和你小叔的关系,都会成为他斗争的利器。” 话音落。 宋满的脸也煞白完了。 温屿安无意吓她。 可宋隽言所谓保护,不过祸水东引,引火烧身。 焚烧殆尽终有时。 到那天,他妹妹该怎么办? 殉情? 还是被千夫所指? 宋满嘴唇颤抖,“我相信他……” “你相信他什么?”温屿安额头青筋一丝丝凸胀、暴涨,“相信他能解决?可俞念捏着的这些把柄不是事实?” “我……” 宋满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抬头。 面前的男人。 精短利索的发茬,冷峻刚毅的脸庞。 凛历、压迫。 和刚刚截然不同的气质。 宋满不免问:“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妹妹’一词被压下喉咙。 温屿安深呼吸,“我只是不愿看见你受到伤害。当然我也有自己的私心,魏卓云笑面虎,同他打交道不如你父亲来得安心。” 宋满终于反应过来,“那你和父亲合作……” 说到这儿,她仍是没想放弃。 宋隽言到底有什么好? 不过一张好皮相。 随他到了港城,首富之女,到时想要多少有多少。 “满儿。我是商人。”温屿安微微烦躁,“我投钱不是做亏本的买卖,我剑走偏锋却也求稳,我明知你父亲他们会出事,我还和他们合作?满儿,我待您真心,把您当知己,您将我当什么?” 宋满不出声了。 温屿安趁势道:“你可以仔细想想。我不懂你们之间的感情,可在我看来,如果爱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不如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宋满心脏猛一抽搐。 像是走在钢索上忽然的踩空。 宋满:“我……” 温屿安剪断她的话锋,“我约的人应该到了,我得走了。满儿——” 他盯着她微红的眼圈,千言万语终是化为深长一叹,“你可以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宋满沉默,肩膀却垮了下来。 温屿安撤开视线,“只要你想,我永远可以帮你,帮他。” 说完这句,他套上大衣,推门而出。 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苟茜三人。 何斐斐惊喜,“老钱风!好巧!你也要跟我们去看漫展吗?” 苟茜悄然掐了把何斐斐。 何斐斐叫出声,“你干什么?” 温屿安目光点水似的掠过苟茜的脸,浅笑道:“不是,正好碰到了,说了会儿话,你们好好玩。” 苟茜松了口气。 动静不大,但实在刺眼,叫温屿安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苟茜意识过来,身子一僵,赶忙道:“满儿等我们等很久了,温先生我们就先失陪了。” 然后,连拉带拽地将另外两人拖进了咖啡厅。 …… 宋满傍晚回到公寓。 听见厨房传来动静,趿鞋寻过去。 凉白灯下,男人弓起的背部肌肉勃/发,拿刀的手臂青筋凸胀。 如此雄壮英武,却在洗手作羹汤。 剧烈的反差。 造就谜一样的性感。 宋满一把搂住男人精壮的腰,“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宋隽言神情自若,切着面前的肉,“和苟茜她们玩得开心吗?” 宋满点头,“开心。小叔你要做什么菜?” 宋隽言道:“青椒肉丝。你昨天刷小视频不是念叨着吗?” 她只是无意识说了一嘴。 他却听进心里去了。 宋满头埋在他背上的衬衫里,‘哦’了一声。 有些闷闷的。 宋隽言觉察她的不对,问:“怎么了?” 宋满想起温屿安那些话,低头,“你怎么不回答我刚刚的话?” 宋隽言没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有什么地方想去玩儿的?我后面几天陪你。” 宋满心脏一紧,“你不上班了?” 宋隽言:“我请假了。” 温屿安的话又响了起来。 一句句,一寸寸磨着宋满的脑仁。 宋满:“你跟我说实话。你是请假,还是被迫休假。” 音色潮湿,却不容置喙。 宋隽言切菜的手终于停住。 打开水龙头,洗干净手,方蛰身去看宋满。 宋隽言:“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宋满直言,“屿安说俞念和魏卓云合作了。” 她看到宋隽言眉间狠狠一蹙。 第101章 心脏跟着一起伏。 “所以真的……” “你怎么还叫他屿安。” 两人同时开口。 宋满大脑一片空白,“什么?” 宋隽言严肃,掐她的脸蛋,“屿安叫顺口了是不是。” 宋满眼尾濡湿,“小叔,疼——” 她一示弱,宋隽言就硬不了心肠,撤手,却还是不依不饶,“你叫他屿安,却叫我小叔,果然亲疏有别。” 宋满揉着脸,好一阵倒吸气,“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是在说你请假的事。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他们拿华中的项目对付你了?还是,俞小姐把我们的事说出去了?” 话越说越轻,越来越凝重。 直到最后,宛如一潭死水,溺着他们,囚着他们。 宋隽言看着她,突然问:“满儿,你还想读书吗?” 宋满下意识点头,“想。” 宋隽言伸手,将她垂下来的发挽在耳后。 “我送你出国读书怎么样?” 第150章 不会,有事 宋满心脏一悬,“小叔……他们到底做什么了?” 怕他瞒着,宋满凿补道:“你答应过我的。” 宋隽言无奈,大掌搂住她的腰肢,一霎摁进怀里。 “华中那项目有民工举报没收到工资,事闹挺大的,把上面人惊动了。” 呼吸滚烫,喷洒在她耳边。 她听着,身子一点点凉了。 “所以,你现在……” “上面派人查,我暂时休息,避嫌。” “那你……” 宋满还想问,宋隽言却一把拊开她,“好了,我要做饭了。” 宋满哪里还吃得下。 搂着他,缠着他。 “你先跟我说清楚。” 百炼钢化不开绕指柔。 宋隽言再叱咤风云,也敌不过她这套,晕晕然道:“宋廉明当时接手华中这项目,中饱私囊老爷子也知情,所以才叫我接手。” 宋满眼底浮现几分惧意,“那他们查出来的话,你会出事吗?会坐牢吗?” 宋隽言脑子顿时清明过来,话里含了几分余地,削去几分惊险,“他们不看过程,看结果,只要数目对得上,就没事。” 宋满是学土木的。 会测量、清算…… 也知做假账,吃回扣。 却不懂社会上的那套流程与规矩。 更不明白带着恶意的审计,势必得吹毛求疵,锱铢必较。 宋满问:“所以,不会有事?” 酷烈光与影中,那双秋水眸躲着怯,藏着希冀。 宋隽言笑着弹了一下她脑门,“怎么?这么希望我出事?到时候和屿安双宿双飞。” “你怎么又扯到屿——” 宋满收到男人刮来的眼光,喉咙一咽,转口,“温先生身上了。” “我乐意。” 宋隽言拍了一下她臀,“快去,别耽误我弄饭。” “还有,还有!”宋满着急,又搂紧他一分,“我再问一件。” 少女身躯怀香,又软。 和他坚硬的胸膛正相反。 一柔一刚,来来回回,摩擦出烈火。 宋隽言嗓音嘶哑,“你问。” 宋满无所觉,“你为什么送我去留学?” 宋隽言:“你不是想学吗?” “你又敷衍我。” 宋满蹙眉,手上使劲,拧他的腰。 可惜力道太小了。 跟小猫挠似的,增添情趣。 宋隽言难耐,燥热,掐住她的腰。 汹涌的吻。 吸绞,裹缠。 宋满被吻得七荤八素,扒他的脸,“你先回答我,再……” 他倏地将她抱起。 身体骤然的空悬,叫宋满心脏跟着一跌。 回过神时,人已经坐在另一处台面上,两手臂撑在身后。 宋隽言气息粗重,从耳朵到脖子…… 一厘厘由外至内画着圈。 炙烫着她,焚烧着她。 宋满心脏空落落的,抵在肩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抓在了男人的头发上。 “宋隽言……” 宋满轻声唤。 他似乎应了声。 她咬唇,“你还没说,你送我去留学……” 他猛地进/来。 把她觉得空的那些填了满实。 宋满脚背一瞬蜷紧,‘啪’的一下,拖鞋掉在地上。 “你耍赖。”她呜咽,颤抖。 宋隽言不言声儿,裸/露的腹肌一胀一缩,大掌拢住她的臀托起。 眼底焚着触目惊心的火。 宋满简直无法直视,转头,看向别处。 凉白的灯,洁净的瓷砖,灶台熏着一壶烧开的水,不断顶着盖……一切都在震动、沸腾。 结束时,火不知何时关了。 窗缝骤然鼓进一股新鲜的凉空气,涤荡心肺。 宋满惫懒地半睁眼,才发现原是落雨了。 她半趴在男人胸膛上,心跳强而有力,鼓动着耳膜。 “小叔……” 声调腻搭搭的,落下一霎,男人那/里死灰复燃。 宋满颤着腿起来,“我去洗……” 宋隽言一把搂起她,“我帮你……” 后半夜,她几乎是没知觉了,半昏半醒间,只看到男人癫狂的一张脸。 她梦呓一般,重复那个问话:“小叔,你送我出国——” 宋隽言的声音仿佛离得很远,点点滴滴一行蚂蚁似的,爬进她的耳朵。 “你出国,我安心。” …… 宋隽言休息时间不定,前三天发了狠似。 宋满一改常态,几乎是予汲予求,后来确实受不住了,碰一下就疼。 宋隽言终于放过她。 宋满就此休息两日,直到陈默来访。 两人明显有要事。 宋满见状,识趣道:“我出去看一看留学机构。” 权贵家留学,有专人安排流程。 从报名到考试。 正主都不需要操心。 甚至烫金的录取通知书都是旁人递到手上。 可自上次老宅那一闹,宋满差不多和阮文华决裂。 再则宋隽言的情况,不益过度高调。 遂宋满老老实实,亲自去机构。 宋隽言担心她安全,让两个保镖随行。 宋满怕影响报名,也怕这举动传出什么风声,进机构前,刻意叫保镖在不远处等自己。 报了名,再出来时,风雪弥散,不远出枝桠上覆着薄薄的一层白。 宋满正要上车,瞥见不远处停着一辆奔驰,车牌号清一色的八。 这年头车牌号就是地位与权力的象征。 再有钱都买不到。 不过,叫宋满驻足不是因为这车牌。 而是站在车边的女人—— 俞念。 视线没有任何折衷。 俞念立时觉察到,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风雪俱静,发丝无声卷起,扑在各自脸上。 纵观过往,她们二人的那些恩怨,本应该针尖对麦芒。 但俞念确实被宋隽言蒙骗许久。 可恨之余也可怜。 宋满便只遥遥朝她点头示意,算是给了两人体面。 不想,俞念合实大衣,走了过来。 还差两步靠近宋满时,两个保镖出手挡住她的去路。 俞念脚步一停,目光掠过两个保镖,再看向宋满时,带着几分羡慕,几分嫉妒。 “出行都让人紧跟着,他就这么担心你出事?” 宋满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话,遂抿唇问:“俞小姐找我是有事吗?” 风又扑了过来。 十分剧烈。 叫俞念身形由不得一晃,又站定。 “宋隽言说我不该针对你。可我不觉得我有做错。你或许的确不知情,但在我这里,你就是小/三,小/三就该有小/三的惩罚。” 第151章 爱情,应该是互相成就 她每多说一句,神情便狰狞一分。 宋满静静看着,风吹乱了发,她伸手挽在耳后。 “但你母亲也是小/三,或许连小/三都算不上,照俞小姐你的意思,你母亲也该受惩罚。” “关她什么事!”俞念面孔终于扭曲,“现在我们是在说你!” 也不知想起什么,俞念倏地神情一松,笑起来,眼尾一层层的笑纹,藏着惊心的恨意。 “成王败寇,自古只有胜利者才配书写历史,等宋隽言沦为尘泥,到时候好与坏都由不得你们来说。” 宋满蹙眉,“你明知道华中不是他做的。” 俞念无所谓的模样,“不是他做的,也是你父亲做的,有什么区别?还是说,宋满,你情愿看着你父亲入/狱,也不忍心他受一丁点伤害?” 女人就是这般。 爱意上头,有一千种理由为男人脱罪。 看清了,当初对男人付出了多少爱,便会以多少恨报复回去。 第102章 宋满平声道:“我父亲做了错事该受罚,小叔什么也没做,他不该……” “他怎么不该了?包庇不是罪?乱/伦不是罪?” 俞念一字一句,尖锥一般凿在宋满的心坎上,“你如愿和他在一起。那你就等着亲眼见证你是如何把他拉进深渊里的吧。” 说完,转身。 薄薄雪光映上俞念的背影。 满身的凉意。 风渐渐大了,简直要把人吹离地。 宋满转身上车。 后视镜里,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径直走向那辆奔驰,俞念紧随其后。 一阵轰鸣,汽车驶远。 司机问宋满是要回公寓吗? 直到这一刻,宋满才发觉自己两手紧紧攥着,心脏像是被什么啃咬,痛不欲生。 她怕,更惧。 她无所谓宋家身份。 也无所谓种种便利。 她唯独惶恐宋隽言会受伤,会没命。 宋满平复心情,让司机往医院开。 刚刚在机构,方文齐打来电话过来,说阮文华住院了,叫她但凡还有点良心,就过来看一下自己的母亲。 电话里,宋满不好过问俱细,只知道阮文华这一病和宋廉明有关。 估摸着是宋廉明外头养的女人,被阮文华查出来了。 两人性子都刚硬,一不对付,三言两语间就能把天掀翻。 宋满当时没回应,只说会找个时间去看。 但如今,不得不先去了。 宋满盯着车窗,玻璃上结了一层雾,拿指腹抹,才看见外面纷纷扬扬。 下雪了…… 三十分钟后,宋满来到医院vip病房。 阮文华靠在病床上,手上包扎着,额上缠着纱布。 李姨在旁边绞着帕子给阮文华擦身子。 宋满踯躅一瞬,推门进去。 ‘嘎吱’。 很清脆的一声。 两人纷纷侧眸。 李姨先反应过来,“满儿小姐,您来啦。” 宋满:“李姨。” 宋满将水果和包放在一边,挽起袖子道:“李姨,我来吧。” 阮文华这时终于回过来神,“你来干什么?” 语气冲得很。 奈何生着病,中气不足。 显得这喉咙多了几分凄苦的况味。 宋满动作不停,蛰身将帕子浸湿,“舅舅跟我说您生病了,我来看您。” 阮文华哑着嗓子,“真来看我,还是看我的笑话?” 李姨见状,连忙道:“夫人,我去给您打水。” 便出了病房,顺带将门关严实了。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二人,与淅淅水声。 宋满拧干了帕,走近,“母亲,我给您擦一下。” 阮文华一把拂开。 动作幅度大。 搧掉了帕子,也搧到了宋满的胳膊。 顷刻间,宋满胳膊便红了。 阮文华静静瞧着,冷笑,“我把你作养得这么细皮嫩肉,可爽死宋隽言了吧。” “母亲,他没有……” “你别跟我说这些!”阮文华怒吼。 阮文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跟宋廉明一样,都是忘恩负义的贱人!我养了你二十年,二十年!竟然敌不过那个贱种偶尔对你展露的一丁点好。” 宋满:“我一直念着母亲的恩情。” 阮文华:“你要真念着我对你的恩,你现在就给我和温屿安订婚,和宋隽言断绝关系!” 宋满眼睫一颤,没立时反驳。 阮文华以为她被说动了,深吐一口气,“你应该也知道宋隽言被停职调查了吧?” 宋满呼吸一停,“停职?” 阮文华眯眼,“他没跟你说?” 宋满瞳孔愈深,沉默着摇头。 阮文华道:“我现在跟你说了,那你就应该清楚,停职之后,述职检讨逃不脱,至于是复职还是……你觉得两者谁的希望大?还有你父亲……” 宋满心跳欲裂,面色却如常。 阮文华却是深吸一口气,“我恨他!说实话在晓得他出/轨,那个女人甚至怀了孩子,我巴不得他快去死。 可是,我和他是夫妻,利益共同体,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害了整个宋家。我是,你也是!懂吗?” 宋满蜷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阮文华语重心长,“你从小就聪明,你比我更清楚,怎样抉择是对的?” 似过了许久,宋满开口:“我和温屿安订婚,这些事都能解决了?” 阮文华道:“账摆平了,自然都没事了。” 宋满心脏骤悬,先前粉饰的平静被击碎,“什么账?” 阮文华蹙眉,“你不知道华中有五个亿的窟窿没填吗?” 宋满语不成语,调不成调,“我不知道,他跟我说填上了。” 阮文华只觉好笑,“他和俞念订婚就是为了平账,现在不订婚了,俞氏撤资,你觉得那账还能平?” 温屿安的话,阮文华的话,无数人的话……此刻,终于汇聚成岩浆,在她脑浆猝不及防爆炸。 宋满气息紊乱,摁住胸口,“所以,从来都没有平账,都是他骗我的,他骗我……” 她脸上泪水那样悲凉。 看得阮文华心口不由一揪,“满儿。我不懂你们之间的感情,可我清楚所谓爱情是互相扶持,彼此成就,而不是像你们这样,却如烟花一般,看着轰轰烈烈,最终不过一抔灰烬。满儿,你真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吗?” 宋满不吭声,起身,跌跌撞撞走出病房。 才到公寓门口,正逢陈默出来。 “满儿小姐。” 宋满抬首。 惶惶天光,刀子一样,割痛她的眼睛。 陈默正要离开,宋满喊住他,“他是被停职了吗?” “满儿小姐。” “你实话告诉我。” 陈默犹豫了瞬,点头,“是。” 宋满眼眶蓦地红了,“他叫我出国留学,又是为了什么?” 眼看高楼起,眼看高楼灭。 旁人事不关己。 但陈默作为局中人却是惋惜,痛惜! 更加不能理解。 不过一段情,一个女人。 何至于把自己逼到如此绝境? 陈默深吸一口气,如实道:“他怕连累您,满儿小姐,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停职之后,再曝出你父亲那些事,你们俩的丑闻,别说复职,坐牢……” 剩下那个字他没说。 宋满却懂了。 她心中最后一撮希冀,熄灭了。 第152章 请你,早午晚都安 医学有个名词叫‘心碎综合症’。 因为过于伤心,心脏某根弦会断掉,难以泵血,从而胸痛,呼吸困难。 宋满摁住胸口,下意识深呼吸,却毫无缓解。 “满儿小姐……” 她脸色惨白,几融于霜雪,唯一双眼眶通红到刺目。 陈默看着,踯躅。 宋满瞧出他的心思,“你说。” 陈默道:“满儿小姐,我陪副局多年,从小小的科级到如今的副局。 期间困难、艰险,我亲眼见证过他是怎么努力,怎么挣扎。如今他为了您…… 或许他甘心,更甚付出性命,可我实在惋惜——” 宋满身子倏地一歪。 “满儿小姐!” 陈默赶紧去扶。 宋满一手撑住墙,拂开他,“没事。你继续说。” 陈默拧眉,纠结。 宋满轻轻呼出一口气,转头,“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说与不说没什么区别。” 陈默:“满儿小姐,我清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名分尤其重要。 副局也清楚,所以他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不愿意委屈您。 可,满儿小姐您真要为了一个所谓的名分,情愿看到他沦为尘泥,受旁人践踏吗?” 眼前骤然模糊,宋满翣了一下,一霎清晰,又迅速模糊。 “所以……” 陈默:“您去和俞小姐道歉,叫她别计前嫌,咱们还是按之前的安排来。 他订婚,把账摆平,只要俞小姐消了这口气,不说出丑闻,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就是满儿小姐您要受点委屈。但副局会护着您,想必俞小姐也不会太过分的。” 雪越下越大。 覆在肩头。 如负一重重山。 一重是道德。 一重是情感。 压得宋满喘不过气。 久久死寂。 宋满哑声开口:“我不会跟他提起今天这事。” 陈默懂了,“我也不会跟副局提。” 宋满点头,转身。 “满儿小姐。” 宋满回头。 陈默后退,朝宋满深深鞠躬,“对不起。” 宋满看着他,眼底的情绪很静很深。 顷刻,她僵硬地转过身,迈上阶梯。 第103章 宛如行走在泥沼里。 一步一挣扎,走向她和他的家。 …… 宋满刚进屋。 一道灼热身体贴上后背。 宋满喉咙一紧,眼眶不自觉濡湿了。 “你干什么啊?” 她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来潮湿。 宋隽言以为她害羞,去咬她耳朵,“想你了。” 心脏那道裂缝好像又大了一分,痛到难忍。 她硬生生咬住舌尖,笑,“我才出去不到四个小时。” 宋隽言搂着她,细细的吻,细细的声,“是吗?可我感觉过去了好久。” 外面的风好大啊,从四面八方灌向她,抢夺着肺叶里的空气。 叫她说不出一句话。 宋隽言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满儿,你怎么……” 宋满猛地转过身,额头靠上他的胸膛。 “满儿?” 他手托住她的脸,想看看她。 心脏又痛了起来,宋满空咽好几口,撒娇,“小叔,我好累啊,你让我靠一会儿。” 宋隽言一边搂住她,一边替她卸掉外套,“怎么了?” “那个机构的老师话好多,说得我头昏脑涨的。”宋满胡诌。 “真的?” “嗯。” “满儿。你看着我说。” 他声音沉了下来。 宋满眼睫一颤,一滴泪无声砸下。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从前她佩服那些演员,可以将情绪粉饰干净,笑脸相迎的。 如今临到自己头上了。 才发现,没有什么难的。 反正他也骗了她。 她还一次。 扯平了。 宋满深呼吸,抬头。 “我去见医院见母亲了。” 清俊面容闯入眼,宋满泪水猝不及防溢出。 宋隽言心脏毫无征兆地一抽搐,“她跟你说什么了?” 汹涌的情绪仿佛找到了出口,让她终于可以哭出声,“她叫我和温屿安联姻,这样父亲才会回来,家才不会散。” 宋隽言蹙眉,“只说了这个。” 宋满哭声顿了一霎,又继续抽噎,“还骂了我,打了我。” 说着,将袖子捞起。 一道红痕爬在白皙的胳膊上,触目惊心。 宋隽言立时牵她进屋,打开医药箱,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给她敷药。 他低着头,睫毛微垂,长而浓,在灯下漂亮到像一双蝶翅。 宋满记得这双睫毛,会在亲吻时扫到她的脸颊。 还有此刻拈着棉签小心翼翼给她涂药的手指,搂过她的腰,擦过她的眼泪,给她做过饭,系过鞋带,梳过头发…… 以后,他也要这么对别人…… 她好嫉妒。 “小叔。” 宋满张口。 他没抬头,‘嗯’了一声。 宋满道:“我好爱你。” 宋隽言心脏的痛感越发强烈了。 像被人挖了一块。 血淋淋。 又无处安定的空。 他去看她的脸,“到底怎么了?” 宋满摇头,将额头落靠在他肩膀上,“就是突然想说。” “真的?” 眼前又模糊了起来,宋满忍着,故作恼怒,“你什么意思?我还不能说爱你了,还是你在回避我,不敢说……” “我爱你。” 他先一步预判她的话。 宋满只觉被什么扼住了脖子,紧痛到难以呼吸,却轻笑,“我这样说了,你才说的。一点都不真诚。我才不信。” 他似乎叹了一声。 垂颈,继续刚刚擦药的动作。 擦完,将药箱放到一边茶几上。 宋满来不及反应,手被人抬起。 掌心感觉一阵温热。 宋隽言将额头贴了上来。 虔诚,郑重。 如同虔徒拜仰信奉的神灵。 “我爱你。” 宋满呼吸急促,嘴唇像含了热汤剧烈颤抖。 “我并不想拿我畸形的经历借以说辞,可这经历的确扭曲了我,叫我只知道恨,只想报仇,我也自诩高傲,就像你说的,我从前的确笃定你爱我,拿捏你会对我心软,肆意地伤害你,玩弄你……” 宋满哑着嗓子,“你有苦衷的。” “伤害就是伤害,有苦衷也不行。”宋隽言反驳。 宋满微微低头,“可我已经不计较了。” 嗓音如此潮湿。 宋隽言抬起她的脸,吮尽她的眼泪,语气如风一样的温柔。 “满儿,你不用对我那么宽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即便这个人是我也不行。” “所以,请你对我再闹点,再作点,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接受,就是别不要我。因为,你是我荒瘠的土地上,最后一朵玫瑰。” “满儿,我爱你。” 宋隽言在她掌心轻轻一吻,直视她,“我爱你。” 宋满喉咙噎痛,无数情绪在胸腔泛滥、汹涌。 她再也控制不住,倾身抱住他。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爱你人前的光鲜、璀璨。 亦爱你人后的脆弱、孤寂。 我爱你,仅仅只是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就算以后我不能再与你相拥,互道早晚安。 但也请你。 分别之后的每一天,早午晚,都安。 第153章 再见,了。 人都是有预感的。 对于异样,对于危机…… 宋隽言来不及问,宋满当晚便缠着他要了一次又一次。 他一次次填满她。 心却一次比一次空。 最后一次,他无由来的慌乱,捉住她作乱的手。 “满儿,你到底怎么了?” 她气喘吁吁,嗓音娇憨。 又像隔了一层雾。 几分凝滞,几分潮湿。 “你刚刚还说爱我呢,现在爱不动是了吗?小叔,你老了不行吗?” 男人听不得‘不行’。 宋隽言彻底恼了,翻身压住她,咬牙切齿,“宋满,你说谁不行?” “你——” 他狠狠一顶。 宋满骤然失声。 刺激过于强烈,导致大脑一时空白,心口却生出满涨的痛意,叫她下意识搂紧他,不管不顾地吻上去。 吸绞,掠夺他的氧气。 想与他共赴一场毁灭。 万物倾塌又被重建。 唯建造者此起彼伏,在废墟中不断欢愉。 宋隽言再醒来,天刺眼的白,摸旁边枕头。 凉的。 宋隽言手一僵,骤然惊醒了。 “满儿。” 空旷的房间,只有他的回音。 没有人。 她不在。 宋隽言心脏一霎揪紧,几乎爆炸。 他仓皇起身跑出门。 “满儿!” “你醒啦?” 厨房传来轻柔的喉咙。 宋满支出一颗脑袋,笑盈盈看他。 宋隽言大步上前,一把拽住她,“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给你做早饭啊。” 宋满拿着锅铲比划了一下。 “我让你给我做早饭了吗?” 他怒吼,太阳穴一股股的青筋凸出、膨/胀。 宋满一怔,眼圈一顷儿红了,“我就是想给你做早饭。你凶什么凶?你昨天还说对我好呢,今天就这么凶我!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气笃笃转身。 宋隽言赶紧去抓她,“我没有,就是看你不在,我以为……” 宋满心脏一悬,“你以为我什么?” 宋隽言:“没。” 宋满无声松了口气。 只听‘砰’的一声。 两人同时一怔。 宋满首先回过神来,“啊,我的鸡蛋!” 宋满风风火火跑进厨房。 背影灵动,鲜活。 宋隽言看着,抚住膝头,大口大口的喘气。 脸色苍白到像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劫难。 有惊无险。 却仍心有余悸,浑身都在颤栗。 宋满正要将蛋铲出锅,宋隽言从身后抱住她,一张脸埋在她的肩颈处,深深呼吸着,像汲取养分。 “满儿。” 宋满背脊一僵,若无其事道:“怎么了?” “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找不到你了。” 像有把钳子,猝不及防夹紧她的心脏,搅烂、粉碎…… 宋满扯嘴轻笑,“我这不是还在吗?” 他不说话,手上搂紧几分。 宋满不知为什么,心脏竟也跟着隐隐作痛。 她平复呼吸,扭身子挣开他的怀抱,“好了,再抱下去,我给你做的早饭都凉了。” “我不吃,就想抱着你。” 他声音闷钝。 像一把腐锈的刀子。 说一句,在她心头上割一下。 第104章 不见伤,却痛到难忍。 宋满仰脸,无声咽着情绪,顷刻,才开口:“小叔,你是不是不想吃我做的饭,才找这么个借口?” 又作了。 宋隽言却笑,“没有。” “你就有。” 他无奈,妥协,放开她,“好,我吃,我现在就吃。” 宋满拿屁股顶开他,“那你去外面等着我。” “不要我帮你?” “不要!你快去外面等我,我要亲自给你做一份早饭。” “好。” 宋隽言应了声。 铲子擦着锅,同时响起他的脚步声,从厨房渐至客厅。 宋满听着,背脊骤然一垮,死死揾住脸,吞咽泣声。 两分钟后,宋满端着早饭出来。 夹生的粥,烧糊的鸡蛋。 宋隽言很赏脸地吃了几口。 宋满问:“好吃吗?” “还行……”宋隽言咬牙。 宋满:“那你吃完吧,我去买点菜,给你做午饭!” 说着就要起身。 “满儿——”宋隽言叫住她,“还是我给你做吧。你想吃什么?” 宋满皱眉,“你不想吃我做的饭?” “没。”宋隽言求生欲极高,“我是怕累着你。” 宋满狐疑,“真的?” 宋隽言满脸诚挚,“真的。你想吃什么” 宋满托腮,思考好一会儿说:“那我要吃海鲜,想吃鲍鱼。” 这个季节,海鲜难买。 新鲜的要去很远的集市。 宋满看他眸子骤然眯起,心脏一跌,“怎么了?” 宋隽言直视她,“你真想吃?” 宋满下意识空咽了一下,“真的。” 宋隽言:“那我叫陈默去买。” 是发现了? 还是怀疑了? 宋满垂在腿上的手渐渐拢紧,却是一笑,“好呀。那你陪我看电影,我昨天在网上找了不少资源……” 一边说,一边起身,走向客厅。 腰肢倏地一紧。 她撞上硬实的胸膛。 “陈默不会挑,还是我去买。” 宋满心跳欲裂。 松口气之余,又泛起剧烈的疼痛。 她缓缓点头,“好。” 她感觉有道温热呼吸自额头一歇而过,随即看见宋隽言捞起大衣,往玄关走。 宋满痴迷地看着,忍着不动。 她怕离得太近,他会看见她眼中的泪。 宋隽言即将开门时,心脏毫无征兆地一痛。 来势汹汹。 简直要从胸腔剖出来一般。 宋隽言摁住胸口,回头,“满儿。” 宋满全身绷紧,“怎么了?” 宋隽言:“无聊就看会儿电视,在家乖乖等我。” 宋满眼前失焦一般模糊起来,她努力睁大眼,“好,我在家等你。” 他开门,往外走。 大风大雪的天气,满世界素裹,他是唯一缁色。 又或许,他是她的世界里,无法界定、归类的唯一。 “小叔!” 她忍不住喊。 宋隽言回头。 风雪吹迷乱了视线,堙灭了她的哽咽。 “你要早点回来。” 他心骤然安了,“好。” ‘嗙’的一声。 门关了。 她世界的光熄灭了。 …… 半个小时后,宋满打开门。 转身,无声凝视着公寓。 看到哪儿,那些记忆,那些同宋隽言的记忆,便如蒲公英散开一般,在脑海扎根、疯长。 回过神来时,只觉得这间公寓如此陈旧,如此沧桑。 像历经了一辈子。 宋满闭了闭眼,缓而轻地关上门。 再见了。 第154章 他的,满儿不要他了 宋满出来便去了医院。 温屿安早已经在病房里了。 阮文华和他正谈着什么,十分愉悦。 宋满深呼吸,推门进去。 “满儿。”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宋满开门见山,“你们说好了,直接照办就是。” 阮文华一愣。 温屿安倒是很欣喜,“私人飞机已经在停机坪等着了,等李叔把户口本拿过来,你随我去港城就是。” 宋满神情平静,对这安排毫无异议。 倒是阮文华说了句,“这么快啊。” 宋满以为她是怕温屿安翻脸不认账,说:“母亲,您安心,我虽然走了,屿安在内陆还有项目,会再过来的。” 阮文华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她声音渐小下去。 宋满转头,看向阮文华。 阮文华眼睛里浮出复杂的情绪。 宋满读不懂,“母亲?” 阮文华沉默,踯躅。 时间渐渐流逝。 迟则生变。 温屿安看着腕表时间,催促,“我们先赶去飞机那儿。” 宋满点头,“好。” 说着,两人便转身。 “满儿。” 阮文华突然叫住她。 宋满蛰身。 阮文华抿唇,“你怪我吗?” 宋满摇头,“不怪。您养了我,对我有恩。无论是您骂我,打我,还是要我嫁人,您都有您的苦衷与责任。我承了您的恩,是该还这个恩。” 恩还清。情也尽。 阮文华眼圈一红,嗓子却硬了,“你知道就好。快走吧。免得时间耽搁了……” 还没说完,宋满朝她深深一鞠躬,随温屿安出了病房。 留下阮文华一人。 漫长的死寂。 手背突然传来尖锐的疼。 阮文华吃痛,原来是输液的瓶子空了,针尖回了血。 她起身想去揿铃。 半晌没够着。 血顺着管子越爬越高。 手背越来越疼,越来越难忍。 阮文华受不了,下意识叫了声,“满儿!” 却骤然回过神。 偌大的病房。 空无一物,空无一人。 也没有她口中的那个人。 阮文华怔怔看着,回溯过往。 大半辈子的金尊玉贵。 牢牢想抓在掌心的尊荣与权势。 她也如愿抓住了。 张开手指,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抓住。 如此的空。 …… 两个小时后,宋隽言回到公寓。 公寓里没开灯。 冷冷清清。 空寂得有些诡异。 他放下东西,直奔卧室,“满儿。” 卧室空无一人。 心底名为焦灼的情绪燃烧起来。 宋隽言掏出手机,给宋满打电话。 关机。 又打一次。 仍是关机。 宋隽言呼吸急促,焦灼无限膨/胀、爆炸。 他猝然转身,拉开门。 门外立着陈默。 宋隽言:“满儿呢?我不是叫你派人看着吗?她出去你怎么不跟我说?” 陈默不吭声。 宋隽言凛眉,正要擦身而过,陈默堵住了去路,“您别找了,满儿小姐已经走了。” 宋隽言耳朵嗡鸣了一下,神情既荒诞,亦不可置信。 “什么叫她走了” 陈默如实道:“她同意和温先生订婚,已经随温先生去港城了。” 宋隽言瞳孔涨大,呼吸急促。 下一瞬,他朝外奔。 陈默去拉他,“我没有骗您,满儿小姐真的同意了,宋廉明的户口本上,满儿小姐那页已经划出去了。” 宋隽言转过脸,眼底蓄着风暴,“你早就知情?” 陈默骇然住了,咬牙,“是!我早就知情。满儿小姐出门,也是我故意不叫他们通知的您。” 宋隽言血液逆行,在五脏六腑乱窜,直奔胸腔、喉咙。 他摁住胸口,狠狠咽下,“多久。” “什么?” 宋隽言怒吼,“我问你,她走了多久!” “快两个小时了。”陈默道。 宋隽言冲向车。 陈默挡在车门,“您别去了,满儿小姐已经登上飞机,您赶不上了。” 宋隽言置若罔闻,拂手掀开他,上车。 陈默跟上副驾。 宋隽言一手开车,一手拨电话。 陈默看清楚号码,抢过手机,摁灭。 “不能!您要动用权利叫人拦截航班,这会落别人口舌……” 宋隽言盯着前方的路,一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去夺手机,“给我!” “不!我不能给!” “我叫你给我!” 宋隽言面孔狰狞,瞳孔密密麻麻全是血丝。 看得陈默心脏停跳一拍。 “副局……” 顷刻,陈默坚定目光,摇头,“我不能给你。副局,满儿小姐是为了您,才决定和温先生订婚,我不能辜负了她的好心。” 第105章 他说完,揿开车窗,往外扔。 手机汇入车流。 被后行车辆碾轧,粉碎。 宋隽言脸煞白一分,语不成语,调不成调,像吊着一口气。 “把你的手机给我!” 陈默仍是摇头。 漫长的拉锯。 陈默看了眼时间。 十分钟过去了。 他诚恳道:“副局!现在是一点三十分,满儿小姐是十点四十登的飞机,私人飞机。她现在已经到港城了。” 今年下达的命令。 一般不必要不许出内陆。 避免考察过多、过滥,造成不良的后果。 何况宋隽言如今被重点关注。 汽车刹停。 宋隽言惯性前倾,胸腔积着的那口气一霎被撞散了。 “你跟她都说什么了?” 陈默不瞒着,“都说了。您的困境,您的绝路。” 身后车鸣不断,人声吵嚷。 宋隽言渐渐握紧方向盘,一张脸从苍白直至惨白无色,“你凭什么替我做主,把这些事告诉她?” 陈默从没看见过这样的宋隽言。 不安,惶恐,盘桓在陈默心中。 “我看着您一步步走到如今,在我这里,任何人都不及您的才智,可如今您腹背受敌,俞家甚至攀上了魏卓云,全力对付宋廉明及您,我不忍心您的努力付诸东流,更担心您……” 宋隽言轻声:“不重要。” 陈默怔忪,“那您的仇也不报了吗?” 刹那的死寂。 宋隽言仰起脸。 浓蓝的天,刺目的白。 灼得他眼睛疼。 他从前自以为是的伤害她。 她大度地原谅了他。 他以为会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赎罪。 可当听到陈默这句话。 他悚然惊觉,年少自己开出的那名为‘恨意’的一枪。 如今正中自己的眉心。 他压抑地笑了一声,开门,下车。 车辆来来往往。 急速又惊险。 陈默:“副局!” 他刚下车。 路边,那英挺、高大的背影一僵。 下一秒。 一口鲜血喷出。 像被人抽掉了脊梁,宋隽言双膝跪地。 原来,那句话说得没错。 袒露心声的时候。 就是离别开始倒数。 他的满儿说了那么多的‘我爱你’。 他独独没有听出,她其实是在说,‘再见’。我不要你了’。 第155章 港城,小小姐 宋满一下飞机,拂面一股潮而热的风,闷得像是有什么挤压着肺。 温屿安看出她的郁色,解释道:“港城不比邺城,常年落雨比较湿热,不过等会儿到温宅便会好许多,我特地叫佣人们除了湿。” 她本就是借宿。 何况还有求于温屿安。 宋满摆手,“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李叔道:“小,满儿小姐,您是客人,我们先生作为东道主肯定要尽地主之谊,您千万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温屿安也道:“因为你,我的项目得以顺利发展,何况我们还是好朋友,我怎么好意思敷衍你。” 情理占全了,宋满不好再说什么,便随温屿安上车。 从繁华街道,逐渐凋零偏僻,直到一处半山腰,车才停下。 宋满立在铁门朝里看。 园子两排齐整列着棕榈树,叶子丝丝缕缕披散着,在熔金夕阳下,吃醉般微微发光发抖。 错综有秩的花园,栽种着玫瑰与山茶,那灼灼的红,火似的,一路摧枯拉朽烧上满壁浮雕与纤瘦的梅花拱廊。 精巧、荒诞,又庄重肃穆。 宋满静定看着。 温屿安引她进去。 此前温宅上上下下都通了气儿。 知道今儿要迎的是走散多年的小小姐。 也知道暂时不要跟小小姐透露身份。 所以,甫一踏入,排成两列的众人齐齐鞠躬,“宋小姐好。” 宋满被这阵仗吓住。 温屿安与李叔倒不觉得什么,领着怔忪的宋满进到宅中。 李叔说:“二楼最大那个房间是给满儿小姐您准备的,我带您去看看。” 最大的房间。 是喧宾夺主,还是…… 宋满看向温屿安,“温先生,很谢谢您,但我觉得我可以先住酒店。” 温屿安失笑,为她的‘温先生’。 “你好歹名义上是我未婚妻,你去住酒店,叫旁人怎么看,又怎么说我?” 宋满踯躅。 温屿安又道:“我卧室在三楼,你安心、放心的住。” 心思被戳破,宋满一阵耳热,“那就谢谢了。” 她其实很想冲他笑。 可是才牵了一下嘴角,就十分无力地捺了下来。 温屿安看在眼里,知道她现在亟需一个人静静,遂说自己有事,叫她自己先行收拾行李。 宋满想说不用,可转念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未免显得过分生疏,遂点了头。 李叔带着宋满上到二楼。 推开门。 小花砖、百叶帘、绿色墙、黑色藤编的床与柜。 角落的金山竹被风吹着直动,阳光筛进来一条条,老虎纹似的,在房间里来回摇晃着。 这卧室似乎装了许久,家具却油光水滑,别说受潮,连一点划痕都没有。 可见一直精心保养着的。 绝不仅仅只是一间普通的客房。 宋满于是问道:“这屋子是给谁住的。” 港城皆知,温屿安在寻自己的亲妹。 瞒也瞒不住。 李叔如实道:“是给小小姐住的。” 宋满又是一怔,“小小姐是……” 李叔道:“是先生的妹妹。” 宋满骇然,“那我不能住,我住了,温小姐住哪儿?” 李叔赶忙道:“小小姐很小的时候就被拐跑了,这间房一直没人住。” 宋满:“那也不行,鸠占鹊巢,多冒犯啊。” 边说,边往旁边房间走。 李叔赶紧拦着,“叫您住这间是先生特意交代的,小,满儿小姐,您不住,到时候先生会骂我们的。” 这理由压根劝不住宋满。 “不行,她要是找回来,晓得自己的房间被别人住过,该怎么想。” 她摇了摇头,一鼓作气进了隔壁卧室。 李叔还想劝,宋满打了个呵欠,“李叔,我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儿。” 李叔见状只能作罢,“那我去吩咐人做晚饭。” 宋满‘嗯’了一声。 关上门。 世界一霎寂静了。 宋满站在门后。 久久。 时间好似凛风掠过河面。 一寸寸冻结。 一点点凝固。 直到风吹进来,挂着的长镜‘磕托磕托’撞向墙。 宋满蛰身去扶。 因此,看到镜子里,自己那张四分五裂的脸。 …… 傍晚,宋隽言惊醒。 一旁的陈默与方成起身,同时开口:“副局!” “满儿……” 宋隽言乍然住口,一张脸苍白如纸。 陈默转身去倒水。 宋隽言强撑着坐起,哑着嗓子问:“我怎么了?” 陈默递过去水,“您昏倒了,是我和方成送您来了医院。您放心,我上下都打点好了,没有叫这事泄露出去。” 宋隽言目光点水似的掠过那杯水,落在陈默脸上。 眼底惊人的寒意。 犀利、危险。 陈默心脏停掉一拍,“副局……” 宋隽言道:“水放下,你走吧。” 陈默怔了一怔,“副局……” 宋隽言不容分说,“我上次就警告过你,没有下一次,可你还是跟她说了。” 陈默脸色煞白。 方成道:“副局,陈默也是为了您好。” 宋隽言哂然,“自以为是的好是好?” 方成窒住了。 宋隽言撇开头,“他这次是为了我,下次再为了我,漏个风声,又或者把规划书给别人?我不需要这么有主见的人在身边。” 方成还想说,被陈默一把拉住。 陈默:“是我不对。我不该跟满儿小姐说这些,可您要问我是否后悔,我回答永远是不后悔。这几日,温先生应该会来找您谈项目,还请您千万念着满儿小姐,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宋隽言呼吸急促,却最终闭了眼,躺回床。 “辞职报告,我明天会提交。这些年——”陈默空咽一下,深深鞠躬,“多谢您对我的栽培。” 说完,转身,出了门。 方成:“副局。陈默他……” 宋隽言一口剪断他的话锋,“宋廉明呢?” 方成道:“老宅。因为……满儿小姐答应同温先生订婚,宋廉明顾忌这点,暂时回老宅了。” 第106章 宋隽言似没什么情绪,‘嗯’了一声,“他外面那个女人没闹?” “没。”方成道,“可能是被宋廉明安抚了。她肚子里反正揣了个金疙瘩,不怕宋廉明冷落。” 宋隽言嘲讽,“她不怕,有的是人怕。你把她的孕检单匿名发到阮文华手机上。另外那人弟弟自首的视频,你找几个投手发布到网上。还有……” 方成静静等待后话。 宋隽言深呼吸,“你帮我约温屿安见面。” 第156章 胃是,情绪器官 三日后。徽园。八号包厢。 温屿安推门而入。 宋隽言一身白色西装斜签在椅子上。 温润、清隽的贵公子模样。 似宋满的离开,不曾影响他半分。 温屿安拣一旁椅子坐下,“宋副局,好雅兴。” 宋隽言腔调散漫,“温先生听听台上这位。” “唱腔简洁凝练,却又气势磅礴……” 温屿安话音一顿,朝台下睇去,恍然笑道:“怪不得我听着那么耳熟,原来是白老板。今天来徽园的人有耳福了,白老板的戏堪称一绝。” 宋隽言道:“如果我知道没错,白老板已经截板多年?” 温屿安点头,“白老板确实截板有些年头了。” 宋隽言饮了一口茶,意味深长道:“我从不自夸,但这次徽园能请到他,背后确实有几分我的功劳。” 温屿安平静地转过头。 撞上一双没有波澜的眼睛。 却胜似滔天骇浪。 危险、犀利。 温屿安眯缝起眼睛,“宋副局想说什么?” 宋隽言仍是先前那个腔调,“我能请白老板出山,当然也能带回来她,温先生你要是识趣点,完璧归赵,我记你一份情。” “宋副局果真出乎我的意料,如今你都这般火烧眉头了,不想着快点灭火,却想着这些儿女情长——” 温屿安嗤笑着,瞥他,“您当真不怕惹恼了我,撤资吗?” 宋隽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你尽管撤。” 温屿安挑眉,顷刻哂然,“宋副局,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般岂不辜负了满儿一番好心?何况,满儿已经上了我温家的户口,她如今……姓温。” 宋隽言捏盏的指节泛白,脸上却毫无表情,“她怎么上的你们温家户口,就怎么下。这么简单的事,温先生应该不用我教你。” 温屿安:“万一她不想呢?” 宋隽言:“她不会不想。” 温屿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笃定道:“时间会磨平一切。包括你们之间的感情。” 宋隽言一口否决:“不会。” 温屿安只是笑,“那我拭目以待。” 话题到这儿,似乎再无以为继。 宋隽言却是突然将盏往前递了一寸,“上好的太平猴魁,温先生不喝一下?” 温屿安想了一两秒,端起。 宋隽言却是仰头喝尽,放下盏。 ‘磕托’,很清脆的一声。 叫人情绪无端跟着起伏一下。 宋隽言道:“以茶代酒,以后多有得罪了。” 说着,起身。 温屿安目送着宋隽言离开。 他收回之前那句对宋隽言‘空有皮囊’的评价。 如此审时度势,进退有度的男人。 也怪不得他妹妹会喜欢。 只是可惜。 这男人再好,也逃不开如今这死局。 如果,能逃脱死局…… 一粒浊世的普通又平凡的男人罢了,当也配不上他温屿安的妹妹。 温屿安轻笑一声,仰头也将那杯茶喝尽。 …… 温屿安傍晚回到温宅。 李叔来迎他,“小小姐在阳台。” 温屿安卸下大衣,朝阳台睇了一眼。 晦暗月色里,一撇身影落在贵妃椅上,伶仃、孤寂。 温屿安小声问:“今天她胃口怎么样?” 李叔摇头,“基本上就动了两口,有佣人听见小小姐在厕所吐。” 胃是情绪器官。 不开心,不快乐,要么大吃大喝,要么不吃不喝。 温屿安长呼一口气,“再换一个厨师……请邺城那边的厨师过来。” 李叔点头,接过温屿安的大衣,退下了。 温屿安则朝阳台走去。 阳台宽阔,列着两张躺椅。 藤编茶几上搁着一瓶酒,一高脚杯。 杯里剩着一小口酒。 宋满正望着铁栏杆外那一爿濛濛乳白的雾,眼神极空,像吃醉了般。 可当听到动静,她能立时抬眸,十分清醒地叫一声,“温先生……” 自从宋满来到港城。 她便又叫回从前那个称呼‘温先生’。 温屿安知她是有意识地划清界限,确保二人绝对处于互相利用的关系。 为叫她心安,温屿安虽觉得这称呼膈应,但也没去纠正。 他坐到另一张椅子,望着那高脚杯,“喝了多少?” 宋满:“半杯。我酒量不行,这分量刚刚足够我能睡觉。” 温屿安沉默。 无数念头在他胸腔横冲直撞。 他不懂爱情,看过话本,亦看过些许爱情剧,只觉得那些角色太痴魔,太把‘爱情’这玩意当回事。 爱情无非是荷尔蒙作祟,保质期最长不过三年。 过了三年,新鲜的人、新鲜的事加入,再酽的茶都能冲淡。 谁都是。 宋隽言是。 宋满也会是。 温屿安说:“你来港城几天了,还没出去逛过,明天我有空,陪你逛一逛。” 宋满昏昏醉醉,摇着头,“很感谢温先生您的照顾,但我这些天不是很想出去。” 温屿安又沉默了。 半晌,他开口:“我有个视频是关于宋隽言的……” 宋满却是突然端起酒杯,像是极为随意一般,朝他递了一递,“你要不要也喝一口。” 温屿安深深看着她。 随即起身。 再来时,手上拿着一个酒杯。 他也倒了一小半杯。 宋满指着栏杆外浩浩荡荡的雾,“温先生,您看,像不像在甲板上望海。” 温屿安点头,“像。” 恍惚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 宋满会心一笑,十分高兴似的。 只是很快,她嘴角又捺了下来。 酒是另类麻醉剂。 让你昏,让你醉。 让你大脑明确还记得这件事。 思维却是停摆。 看什么都像是隔了什么,麻木了一般。 可让她惊讶的是,刚刚温屿安不过只是提到那三个字。 她的胸腔却‘砰砰’难以平静,心脏也跟着剧烈疼痛起来。 使得她明明已经岔开了那个话题,决心回避有关宋隽言的一切。 现在却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他过得好不好。” 温屿安喝酒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宋满。 她整张脸都酡着红,眼圈尤为明显,却又如此透亮,像被什么洗过一般。 温屿安心口一揪,“他很好。” 宋满怔怔点头。 失望和安心矛盾交织。 失望他好像并不如他所说那样,离了她就活不了。 可又十分安心,只要他好就行。 温屿安见状又道:“所以你也要好好的。知道吗?” 宋满一霎停住了动作,泪水接连不断落下。 温屿安以为她是伤心。 正要开口。 她却捂着肚子,声音发虚,“温先生,我好痛。” 第157章 留下,堕掉 再醒来,宋满已经在港城的中心医院。 vip病房。 房里暗沉沉,没开灯。 门口小窗透进来两方白光,落在瓷砖上。 梦一样。 虚飘飘的。 “醒了?” 宋满看过去。 椅子那儿凝着一道人影。 依稀可辨是温屿安的轮廓。 温屿安先开口:“要开灯吗?” 宋满点头,“谢谢。我怎么了?” 温屿安揿灯的动作一顿,摁下。 灯光骤明。 窗户、病床,还有温屿安那张沉郁的脸,齐齐跟着亮了起来。 宋满心‘咯噔’一下,“你这样子……我是得了什么重病吗?” 温屿安摇头,“没。” 迟疑不过一顷儿,他坐下来,看向宋满,神情十分认真,“你是先兆流产外加低血糖引发的昏厥。” 宋满怔然抚向肚子,“他……” 温屿安视线落在她颤抖的指尖上,“你希望他在还是不在?” 宋满脑子空空的,“我不知道。” 不知道。 不是不想。 而是担心世俗容不下这孩子。 那宋隽言到底有什么好? 值得她这样? 第107章 温屿安烦躁地扯了扯领口,“还在。” 宋满来不及松口气,他又道一声,“但是。” 宋满浑身紧绷,“但是什么?” 温屿安见状,面孔更似镀了一层寒霜,“医生说你体质不太好,这次虽然尽力保下来了,仍是有流产的风险,并且你还饮过酒。” 宋满呼吸一窒,“所以……” 温屿安开门见山,“我建议你最好是打掉。饮过酒,还是孕早期,造成胎儿畸形的可能性十分大。” 宋满久久不言声儿。 温屿安语重心长,“满儿,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他每多说一句。 宋满手指便蜷紧一分。 好半晌,她轻声道:“我会乖乖吃饭,也会乖乖吃药……” 温屿安拧眉,十分不赞同,“万一畸形呢?你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仿佛一根弦崩到极致,抻断了。 宋满眼圈霎时红了,“也可能不是,如果检查是畸形我会自己打掉。” 温屿安:“你知道多久才能检测吗?至少16周,到时候你再堕……” “先生。” 李叔叫住温屿安。 那神情明显是有话要私聊。 温屿安蹙眉,看了眼宋满。 她一张脸惨白,浑身也在颤。 温屿安撤了口气,让佣人看着宋满,同李叔去到了楼梯口。 感应灯闪烁。 一明一灭间,温屿安焚烟吸一口。 火苗急速燃烧、膨/胀的一霎,燎得他瞳孔猩红。 “李叔,您想说什么?” 李叔道:“先生有没有考虑过,如果这时把这胎堕了,小小姐会怎么样?” 温屿安不吭声,一味抽着烟,又凶又狠。 李叔又道:“小小姐这段时间的状态,先生您是瞧在眼里的,要是真流了产,只怕精气神全垮了,不如留着……” 温屿安眉头皱作一条线,“我不是留不得这胎,万一这胎是畸形呢?” “也有可能不是啊。”李叔劝道,“何况满儿小姐不也说了,到时候如果检查出来是畸形,她会堕。” 温屿安烦躁不已,“早堕总比晚堕好!” 李叔沉默。 好半晌,李叔突然开口:“先生还记得当初您说要是找到小小姐,您会怎么待她么?” 他说,他会待她好,她只负责开心和快乐。 温屿安神色怅惘。 李叔似读出他的心声,问:“先生,您觉得小小姐如今快乐吗?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件叫她可能会快乐的事,您却非要掐断苗头,逼着她不快乐,逼着她堕胎——” 李叔顿了一顿,“恕我直言,先生,您是想让小小姐恨你吗?” 温屿安一怔。 烟灰颤落在西装裤上也不自知。 温屿安和李叔出去了二十分钟。 这二十分钟,宋满战战兢兢,惶恐到了极致。 她不是没想过逃。 可如今,她的处境不啻于他国质子。 是生是死都由不得她作主。 或许温屿安凭借‘朋友’一说,忍耐她。 但她肚子里是宋隽言的种。 她拿不准温屿安会怎么看待。 更不觉得温屿安会这么大度叫她留着,心甘情愿抚养别人的孩子。 胡思乱想间。 病房门被人打开。 宋满浑身紧绷,警惕看向来人。 这目光刺痛了温屿安。 李叔说得没错。 自以为是的好不是好,是厌烦,是恨。 温屿安深呼吸,一口气说完,“满儿,我答应你留着这孩子,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如果检查时这胎儿是畸形的,你必须得堕了,知道吗?” 潮起,潮落。 意料中的风暴平息了。 宋满劫后余生似的,大口大口地喘气,“我……知道。” 温屿安看得难受,嗓音更轻更柔了,“所以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每天都必须开开心心的,这样对胎儿才好,知道吗?” 宋满点头,眼泪一霎落下,她抹掉,又落下,哽咽道:“谢谢你。” …… 陈默辞呈递上那日,邺城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陈氏股票跌停,上层考虑诸多因素,最后决定将西部项目变更为俞氏负责。 另一件则是陈楚卿与俞念大打出手,闹上了娱乐新闻。 其标题更是充满浪漫色彩—— ‘为港城首富,陈俞俩争风’。 下面跟着详情,说是陈楚卿逛街时,不甚撞见俞念与温屿安交谈甚欢,因难忍妒火,陈楚卿冲上前和俞念争执。 不知情的皆以为又是一出狗血爱情故事。 知情的都知道,陈楚卿这是觉得俞念伙同温屿安做局呢! 俞念更是怒不可遏。 那西部项目本就是他们俞氏的囊中之物。 陈氏借着宋隽言之手抢夺,先不讲道义的,这时转头来骂自己手段肮脏,简直不要脸到了极致。 两人因此如同烈火碰到了汽油,场面一触即发,甚至在官博上都互扯头花。 宋隽言瞧着实时刷新的陈俞二人互骂,吩咐道:“那麻子的自首视频丢一份儿给陈楚卿。” 方成不免问:“这……陈楚卿会不会怀疑。” 宋隽言:“拉升上涨,给予错误的希望,会叫无数抄底者、加仓者趋之若鹜的。” 方成懂了,“还有一件事……是关于满儿小姐的。” 宋隽言划屏幕的手僵住。 “她怎么了?” “她去医院了。” 第158章 告诉,她的身世 宋隽言:“她去医院干什么?” 方成摇头,“不知。温屿安应该是觉察到我们布置得有眼线,贴身照顾满儿小姐的都是李桂林这样的老人。不过……” 方成顿了一顿,递上几张照片,“满儿小姐状态看着……似乎不太好。” 照片里,角度刁钻。 隔着丛丛枝桠、模糊车影,温屿安怀里那人,皮肤格外惨白。 瘦了好多…… 宋隽言摩挲着照片。 棱边硌着指腹泛起细微的痛。 方成又道:“我看他们在招邺城的厨师,估摸着,满儿小姐不怎么吃东西。” 宋隽言闭了闭眼。 一切仿佛摁下暂停键,静止了。 阻碍、压迫、险境……都像是浪一样,席卷他,覆灭他。 顷刻,他睁开眼,“我去趟老宅。” 二十分钟后,老宅。 宋隽言刚进门,一个杯子掷过来,撞上屏风。 ‘啪’。 四分五裂。 阮文华喉咙尖锐,“你好意思怪我找她!你自己呢,一大把岁数了还在外面搞这些!” 主人家吵架,佣人们最怕被殃及,因此都进了房间躲着。 所以没人通报宋隽言来了。 宋廉明声音明显怄着气,“我怎么了?你不下蛋,就要我也绝种吗?” “宋廉明!”阮文华咆哮,“当初嫁给你,我就跟你说了我生不了!现在你来跟我提这茬!你介意,你当时怎么不拒绝啊!” 宋廉明不轻不淡,“当时我有得选吗?” 阮文华气笑,“当时求着我,百般哄着我,现在不求了,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是又怎么样!我懒得跟你吵。” 宋廉明抓起衣服就往玄关走。 阮文华匆匆追上去,“你要去哪儿?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贱人!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检举你!” 宋廉明终于受不了了,“你这个疯妇!你到底要把这个家作闹到什么地步才安心!” 阮文华拽宋廉明的衣领,“是我吗?明明是你!” “要不是你,我们和华家的亲事能黄?满儿能去港城?”宋廉明恼了,“你给我放开。” 挣扯间,余光瞥见一道影儿。 宋廉明转头,顿住,“你怎么来了?” 宋隽言低头换鞋,“我找嫂子有事。” 阮文华一怔,“你找我什么事?” 宋廉明却是眯缝了眼,一蛰身,将衣服甩在沙发上。 宋隽言跟进去,“大哥不出去了?” 宋廉明睇他,“你找你嫂子什么事?” 宋隽言道:“之前宅里做饭的阿姨呢?” 阮文华诧异,“还在呢。” 宋隽言道:“满儿不习惯港城那边的饮食……” 阮文华一口剪断他的话锋,“你怎么知道?你还和满儿有联系?!” 宋隽言倒是想联系。 但自去了港城。 宋满的手机从来都是关机状态。 打不通,也找不到。 仿佛刻意要与斩断邺城的一切。 宋隽言射去一记冷眼,“和你无关。” 阮文华咬牙冷笑,“和我无关,那你也别问做饭的阿姨啊。” 宋隽言脸色骤沉,“你心是石头做的吗?你一心只想着我有没有和她联系,刚刚我说‘满儿不习惯港城的饮食’,你怎么不想着问一下她是不是没吃好?” 第108章 阮文华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温屿安是港城的首富能委屈得了她?” 窗户翕着缝,一鼓鼓冷风拂在宋隽言的背上,透心的凉。 “她养在你身边近二十年,对你一直都乖顺、听话,从来没出过邺城。这次她去了这么远的港城,还是寄人篱下,她吃没吃好,睡没睡好,有没有受委屈?你难道从来不担心?养条狗不在身边了,也要念一下怎么不叫唤了吧!” 阮文华语窒,转眼,对上同样同仇敌忾的宋廉明,莫名悲从中来。 “你们都怪我怨我!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宋家!” 宋廉明讥讽:“你是为了宋大夫人的名衔吧!你知道现在外面怎么说我们的吗?卖女求荣!” 眼见两人又要天崩地裂,宋隽言直言,“你们要吵等我带做饭的阿姨走了再吵。” 阮文华羞愤,浑身都在颤抖。 脑海却是一帧帧浮现宋满那日走时的决绝神情。 两三秒后,阮文华闭上眼,语气说不出的怅惘,“你要带黄姨走你就带,反正这些日子,家里也没怎么开灶。” 宋隽言看了眼阮文华,正欲抬脚。 “等等。” 宋廉明叫住他。 宋隽言转头。 “华中那个项目……你拒绝了温屿安的投资?” 宋隽言声调冷静,“怎么了?” 宋廉明:“你为什么要拒绝?” 宋隽言:“不想。” 宋廉明:“这是你不想就不想的?” 宋隽言哂然,“头一次见大哥这么关心我的事,实在是受宠若惊得很。” 宋廉明沉声,“从前发生的那些都过去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希望你能拎得清轻重。” 宋隽言凝视着宋廉明,目光凌厉。 许久,宋隽言终于轻笑一声,“你凭什么觉得都过去了?” 宋廉明一噎,神情十分诧异,“现在这种关头,你不统一御外,难道要跟我内战吗?” 宋隽言不置可否,去屋内,找来了黄姨。 直到玄关,换好鞋,宋隽言方才想起般,对宋廉明道:“对于我来说,你和魏卓云没什么不同。” “宋隽言……” 宋廉明起身。 ‘嗙’的一声。 宋隽言关了门。 …… 两日后。 宋满正吃着安胎药,听到门口一阵脚步响,抬眸,却是一顿。 “黄姨?你怎么来了?” 黄姨:“我是……” 温屿安抢过白,“知道你没胃口,特意去找您母亲讨的。” 特意抹去了宋隽言的存在。 宋满不疑有他,“那黄姨我想吃水煮肉片。” 黄姨笑道:“酸儿辣女,满儿小姐您这是给温先生怀了个妹妹呀。” 宋满眸光闪烁,看向温屿安,不吭声儿。 温屿安则吩咐佣人带黄姨进厨房。 直到客厅只剩二人。 温屿安拣了一旁位置坐,“你介意我跟黄姨这么说吗?” 她现在的处境还敢要求什么。 宋满摇头,沉默。 从医院出来后,宋满便一直是这么个态度。 不冷也不热。 不远也不近。 温屿安知道她在顾忌什么。 这也叫温屿安认真考虑过:要不要将身世同宋满说了。 但仅仅一想,温屿安便按捺了下来。 他但凡说了,凭宋满对宋隽言的感情,肯定要头铁回内陆。 到时候,她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第159章 思念,像是凿进头骨的钉 两人各想各的。 彼此这么沉默着,像沉入了湖底。 直到佣人们端出菜。 炝菠菜、水煮肉片,以及一煲鲫鱼豆腐汤。 灯火溶溶,食物浓郁的香气,冲散一室的壅塞。 宋满这时才觉自在了些,“黄姨,你做得好香。” 黄姨立在一旁,似不经意地睇了眼温屿安,“都是从前在老宅时的手艺,您吃了这么久没吃腻呀。” 温屿安目光波澜不兴,盯着对面仅仅吃了一口便顿住的宋满。 “怎么了?不合你的口味?” 宋满摇头,垂眸咀嚼着食物。 嚼一口。 心就跟刀割一下。 直至咽下。 心脏已然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宋满:“好久没吃了,感觉像回到了从前还在宋家的时候。” 她音色有些潮湿。 温屿安凝视着,“想老宅了?” 宋满努力睁大眼,眼前仍是失焦一般,渐渐模糊了。 初三保送测验那次,她考差了,怕遭阮文华责打,不敢回老宅,孤魂游鬼似的在外面荡。 那天正值夏季,闷热,蚊虫多。 她一边拍蚊子,一边挠着腿上的红疙瘩时,听见有人声嘶力竭喊:“宋满!” 转过头。 马路对面,汹涌人潮。 灯火、夜色,纠缠在宋隽言脸上。 恍惚隔了层膜。 熏醉朦胧。 下一瞬,绿灯亮起。 宋隽言的眉眼霎时清晰、锋利。 像是某种仪式。 她心情跟着翻涌了一下。 无端想起,最近班上女生常谈的某位言情小说‘男主’长相。 分明深刻的轮廓、挺鼓的鼻梁…… 她听得烦了,忍不住说:哪里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同学说:你没看见,怎么就知道没有呢? 她没反驳,只在心中嗤之以鼻。 现实就是现实。 小说怎么都不可能照进现实。 然而那天,那时,却好似被扇了一耳光。 她下意识想逃。 宋隽言看见,吼道:“宋满,你给我站住!” 她也就真一动不敢动了,静静看着: 钴黄的背景色里,宋隽言跑过人行道。 如同一阵风,猛烈撞进她心里。 “你去哪儿了!” “你知道阮文华气成什么样了吗?” 他劈头盖脸地质问,怒骂,焦急。 只字不提他为了找她,跑了多少街,拜访多少家她班上的那些同学。 一如现在,悄悄让黄姨做了这些菜。 全是他的味道。 就仿佛他还在身边。 宋满深呼吸,还是忍不了颤音,“想……” 好想他。 温屿安手指敲着桌面,“满儿你忘了,你来的第二天就上了温家户口,你跟我姓温。这里——才是你的家。” 宋满捏紧箸,抬眸。 温屿安眼眸窝着笑,凉飕飕的,瘆得宋满头皮发麻。 一旁李叔却是开口:“两边都是家。满儿小姐要是喜欢吃,以后就让黄姨一直给您做。” 宋满‘嗯’了一声,低头吃饭,刻意没去看温屿安。 温屿安那一丝笑荡然无存了。 气氛僵持好一会儿。 终于,温屿安开口:“我还有事,你先吃……” 他看了眼黄姨。 黄姨身子一僵,也垂下了头。 温屿安撤口气,“以后黄姨照顾你的饮食。” 说完,明显看到宋满肩头一瞬松垮下来。 温屿安巨烦无比,起身,出门,点燃一支烟。 寒风吹得火星扑朔。 那日登上私人飞机的一幕恍惚又现。 她捏着手机,眼底的破碎几欲流出来。 他竟也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铁石心肠,对着这样的宋满,还能强硬缴了她的手机,切断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李叔说他太偏执,太疯狂。 说满儿小姐是人,并非他的所有物,不该这么圈禁她。 可他们不懂。 不懂每每梦到寻到妹妹,乍醒时的落空。 不懂每每想起妹妹丢失那天,被后悔蘸满的痛苦。 更不懂,他的害怕。 他已经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妹妹的经历了。 他们都不懂。 温屿安眼底卷起晦暗、深沉的风暴。 下一瞬,将烟踩灭在脚底。 …… 温屿安再回温宅,已经过去小半月。 宋满期间都有好好吃饭,身子渐丰腴,脸上也有了红光。 温屿安看着新气象,也似是心情大好。 “成天憋在宅子里也不是个事儿,正巧今天有个宴会,我带你去。” 宋满惊觉不对劲。 可温屿安这话容不得她拒绝。 傍晚七点,豹子号的库里南停在宴会厅前。 温屿安扶着宋满刚下车,就有一穿着鱼尾裙的女人迎上来,“温先生……” 温屿安颔首:“熊小姐。” 熊小姐笑了笑,视线转到一旁的宋满,“这位是……” 温屿安恰时低头,冲宋满介绍:“这位是新闻及出版业的熊小姐,熊戴安。” 宋满立时伸出手,“熊小姐,您好,我是宋满。” 第109章 刻意模糊了身份。 熊戴安挑眉,看了眼温屿安,见他神色如常,才回握道:“您好,宋小姐。” 熊戴安道:“温先生今天怎么想着来参加卞老的寿宴。” 温屿安道:“她在家里待闷了,带她出来散散心。” 熊戴安意味不明笑,“头一次看温先生对人这么体贴。” 一递一声间,三人进到了宴会厅。 宋满眼前骤然一明,满视线都是金翠辉煌。 不远处留声机播着爵士乐。 那曲调轻薄、忧郁,像丝绸一样凉阴阴匝过人的耳朵。 几个贵妇在不远处餐台,端着酒,叙着话,时不时发出几声尖笑,刺进耳。 温屿安问宋满,“饿了吗?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宋满摇头。 温屿安嗓音温润,神情更带着一抹宠溺,“你现在不能饿着。” 宋满一怔。 一旁熊黛林不动声色地侧过身,似乎没听到他们之间的交流。 宋满抿了下嘴角,低声回道:“黄姨给我做了些小饼干,我出来前,吃了点垫肚子。” 说话间,鬓边垂下来一缕,温屿安伸手替宋满挽到耳后。 宋满又是一怔。 视线划过熊黛林。 正好和后者匆匆移开的目光相撞。 翌日,‘港城首富情陷’的新闻便传进了内陆。 方成本要略过这条新闻,手指一个错滑,点了进去。 温屿安与宋满肌肤相贴的照片骤然弹出。 方成下意识想捂住屏幕,但还是叫一旁的宋隽言看见了。 第160章 妹妹,长什么样子 空气好似结冰。 方成嗓音颤抖,“副局……” 然而不过几秒,宋隽言收回视线,走进包厢。 包厢里焚着香。 偏暖的调子,遭暖气一烘,骨头里的乏意都熬了出来,又闷又燥。 宋隽言脱了大衣,坐下,看向对面魏卓云。 标准的男士头,国字脸,板正西装,往那儿一坐,一身浩浩荡荡的正气。 魏卓云抬了抬手。 侍茶员会意,摁住盖碗倾了一杯,递到宋隽言手边。 做完一切,侍茶员同方成一并退出包厢。 ‘叩’的一声。 锁舌落下。 魏卓云才开口:“不是什么空运的新鲜好茶,价格也普通,喝了要是涩口多担待。” 宋隽言执杯的手一顿,看向男人,“有些人追捧‘一两黄金一两茶’,有些人喝茶则爱喝一种仪式,仪式不到、价格不到,心头欠,自然而然也觉得茶差了那么点意思。” 魏卓云:“那宋副局是属哪一类。” 宋隽言喝口茶,干净利落道:“只要能解渴,对我来说就是好茶。” 魏卓云眼底影沉沉,恍若躲着妖魔。 刹那,魏卓云靠向沙发,“宋副局意思我明白了,不过,你凭什么觉得我信你呢?” 宋隽言放下盏,直言不讳,“畏畏缩缩可坐不了老爷子那个位子。” 魏卓云眯眼。 眸中的刀光剑影,宋隽言似是没看见,语调平静、缓沉,“何况,您如今没得选,我也没得选。” 魏卓云撕开一抹冷笑,“麻子杀了刘处,引发滔天舆论,将他自首的视频推上了热门,俞氏紧跟被查……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你在背后推手,逼我入绝境?你让我信你选你?” 宋隽言道:“您客气了,这不是被你们逼的吗。但主要还是多亏俞老,他但凡禁住了诱惑,不干这些偷税、洗钱,境外转移资产的脏事,我今天哪够资格坐您对面。” 这一句如利刃,如刀锋。 横在魏卓云的喉咙。 是了。 俞氏自己选择走的河边,湿了鞋怪得谁? 可惜自己被连累。 臂膀尽断,左右掣肘。 魏卓云吐出一口浊气,“我和你合作,我有什么好处。我又要给你什么好处。” 宋隽言唇边薄薄的笑,“宋廉明的把柄。至于我的好处……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魏卓云蹙眉。 宋隽言瞧出他心思,“放心,我从来秉公守法,不过偶尔搅一搅这池,让底下的淤泥现一现罢了。” 犹豫就会败北。 如今,这局,他输不起。 魏卓云当即道:“那好!不过,你要清楚,如果你今天这趟是和宋廉明一块来搞我,你和你那个侄女,我都不会放过。” 宋隽言眼底闪过一道薄刃。 阴骇的、凛冽的。 顷刻。 宋隽言神色平静地放下茶杯,“一言为定。” …… 卞老寿宴之后。 宋满担心胎儿畸形,也没结交外界的念头,便由着温屿安囚禁。 日子河流似的,从窗外,从每个人眼睛里,澌澌淌过。 这天,宋满瞥见花园里一条枝桠抽绿。 园丁仰脖儿,看着梁下的燕子窝说:“春天到了。” 燕子筑巢是吉祥的征兆。 宋满感觉有什么泛上心头,暖融融,热乎乎的。 果不其然,下午羊水穿刺报告出来。 胎儿一切正常。 宋满悬在心口的大石落地,也终于开始采买婴儿用品。 李叔见状,提议拿隔壁那间来做婴儿房。 正是温屿安妹妹的那间。 宋满当然否决。 诧异的是,温屿安竟同意了李叔这说法,给出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 什么向阳啊,通风啊。 宋满听着好笑,仍是拒绝了。 岂料过后不久,听隔壁一阵窸窣,宋满当时正午睡,起床一看。 隔壁房间被佣人陆陆续续塞进婴儿用品。 宋满一霎怔住了,“这是……” 李叔解释:“满儿小姐您不愿意,咱们先生就自作主张把隔壁房间换成婴儿房了。” 宋满蹙眉。 其实也不是这时才感觉疑惑。 最初她便隐隐觉察有些不对劲。 但当时心里揣着宋隽言,加上后来的怀孕,忐忑胎儿畸形……焦虑、思念把这些疑惑都挤到了最角落。 如今再次面对,像是有一层透明的薄膜,被触及之感。 宋满眯觑眼。 李叔不为所觉,只小心呵护她,“满儿小姐,您隔远一点,免得这些佣人手脚粗苯,碰着了您。” 宋满收回视线,口吻如常道:“黄姨做了莲子羹,正好放凉了,我去吃。” 李叔道好。 宋满趿着拖鞋下楼。 厨房除了黄姨,还有另外两个佣人,一个煲汤,一个打下手。 宋满‘磕哒’将椅子一推,坐上。 佣人端上桂花羹,正要撤退。 宋满叫住她,“温小姐几岁不在的?” 佣人一怔,被这问题砸得猝不及防,“我,我不太清楚。” 宋满:“那你知道温小姐长什么样子吗?” 佣人‘啊’了一声,看向宋满,随即摇头,“这我也不太清楚。” 宋满:“那温先生是怎么找温小姐的?总得有照片吧?” 佣人下意识道:“是有……” 佣人捂住嘴。 宋满眼神一黯,伸出手讨要,“照片给我看看?” 佣人神情为难,“满儿小姐……” 宋满不过扫了一眼,便收回了手,“你去忙吧。” 佣人如蒙大赦般,逃也似的躲进厨房。 宋满看着这一幕,低头,面无表情地挖了一勺桂花羹,送进嘴里。 桂花羹甜糯,细腻。 顺着喉咙滑下。 宋满却仿佛咽进一块热炭,烫得眼睛都睁不开。 此后几日,风平浪静。 这天,温屿安从内陆匆匆赶回温宅。 宋满在餐桌吃着牛肉泥粥,头也没抬。 自打来了港城,因‘囚禁’、因‘怀孕’这些事,两人关系逐至冰点。 可到底寄人篱下,宋满还是会叫他一声‘温先生’,给予好脸色,像今天这样无视,还是头一回。 温屿安却不在意,上前叫佣人也来一碗。 “听李叔说你最近睡得不错。” 宋满埋头一口一口吃着粥,没搭理他。 温屿安耐心十足,不断找话题,“婴儿房布置得怎么样了?你喜欢吗?不喜欢……” “温屿安。”宋满忽然开口。 第161章 有的,选吗? 她脸色很冷淡,且从来没有这么直呼过他的名字。 温屿安终于意识到不对。 宋满道:“我有件事想要你帮忙。” 温屿安蹙眉。 宋满似觉察他的心绪,立时开口:“不是关于宋隽言的。” 温屿安凝视她,“你说。” 宋满迎向他的目光,平声道:“我想看看温家的户口本。” 淡淡的阳光照在静寂的房间。 厨房佣人不知谁动作大了,碗碟刮擦过台面,‘吱’的一响,在这一刹那极清楚。 第110章 温屿安落在膝头的手默默攥紧,神色却是从容,“怎么突然想看那个?” 宋满仍是那个声调,“突然想了。” 温屿安沉默,拳头攥紧,手背青筋凸涨、狰狞。 宋满盯着他,一字一顿,“怎么?不行吗?” 这空当,佣人端上牛肉泥粥,影子从温屿安脸上呼啸而过,像把什么情绪也带走了。 温屿安一霎松了拳,拈着勺晃悠悠搅拌粥,“你想看我自然愿意给你看,不过户口本不在我这儿。” 宋满错愕,“在哪儿?” 温屿安囫囵道:“不知道丢哪儿了。” 宋满却也信了这话,“挂失,申请补办,很快就办好户口了。” 粥搅拌得四分五裂,温屿安撂了勺,“过阵子,等我忙完了再说。” 过阵子……再说。 那就是遥遥无期了。 又或者,是等东省局势平稳。 时间仿佛就此停住了。 两人的眼睛连成一串珠子。 难解难分。 终于,宋满撤回视线,“是吗?那算了。” 她低头挖粥。 温屿安盯了眼她肚子,“你在家好好养胎,这段时间就别出去了,不然我可不确定会不会动了胎气。” 半威胁半叮嘱。 宋满眼睫一颤,吞了一口粥。 酸甜苦辣,百般滋味刮着喉咙。 温屿安也不期待她回应,说完,便是起身,朝外走。 门‘嗙’的一声阖上。 宋满面无表情吃着。 麻木了一般。 一口又一口。 她豁然停住,使劲一摔勺,撞上碗。 瓷片飞溅。 牛肉泥粥倾洒了一地。 …… 内陆。 温屿安刚下车,便接到李叔电话,说小小姐吃什么吐什么。 温屿安道:“情绪不好才吃什么吐什么。” 李叔又道:“小小姐还去了您的卧室,把您的那些东西都砸了。” 起风了。 树叶稀里哗啦的响。 温屿安摁住一角翻飞的衣摆,道:“她要砸就让她砸,只要她能舒服点。” 李叔尚在状况外,“这突然的到底怎么了。” 温屿安不吭声了。 迎面走来两个西装男子,“温先生。” 魏卓云的手下。 这些时日,东省表面风平浪静。 实际龙争虎斗。 今日这家被查抄。 明日另一个处长落马。 什么阴损招都使了出来。 温屿安不想掺和却也不得不掺和。 毕竟在世人眼里,他是宋家的准女婿。 但更是块肥肉。 得不到,吃上一口,得满嘴油也是好的。 温屿安对李叔说:“你注意照看她,别叫她动了胎气。” 听到李叔说‘知道’,温屿安方结束通话。 其中一个西装男子见状道:“温先生,请跟我们来。” 温屿安颔首,跟着二人进了私宅。 一通绕拐。 温屿安进到主客厅。 穿太极服的魏卓云正在浇花。 喷出一阵阵的水,雾一样,漫过阳光。 温屿安走近,“魏副厅。” 魏卓云点了点一旁座位,“坐。” 佣人立时倒了杯水。 温屿安谢过,直接开门见山,“您在会议上驳回我关于‘新城市建设’的提议,我想请问,魏副厅您是觉得哪里不对,或者哪里需要改进的?” 言辞分外深意。 魏卓云看向温屿安,阳光刺目,将他眼底的莫测照得明明白白。 可惜了。 但凡早一点抛出橄榄枝。 如今坐这儿的就不会是他了。 魏卓云将喷壶放到一边,转身,落座,“那项目……是有些问题。” 温屿安:“什么问题?” 魏卓云喝了口茶,慢悠悠道:“你未婚妻的问题,你取消订婚,让她回大陆,我就同意你的项目。” 温屿安想也没想地道:“我不……” “温先生,”魏卓云抢断道,“你确定吗?我知道温氏的确财大气粗,几十个亿的项目说亏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你真想清楚了,这项目……你不要吗?” 平常项目无所谓。 这项目是国家大力支持的。 民不与商斗。 富不跟官斗。 他折了这项目,不止是亏钱那么简单的。 温屿安心知肚明,却是道:“魏副厅,这项目可不是您一人说了算。” 岂料魏卓云听了,神情十分从容,“今天不是,以后就是了。” 偌大一室,霎时静了。 杯中水倒映温屿安的脸孔,渐渐加深、晦涩。 忽地,温屿安起身。 两个西装男似早有预料,一边一个,揿住温屿安的肩膀,制衡他坐下。 温屿安鬓角鼓了鼓,削薄的发茬狰狞着青筋,“魏副厅,您这样不怕遭人口舌吗?” 魏卓云眯眼笑,“温先生这话从何而来,我只是请你过来讨论港内外特色项目需要改进的具体方向。” 温屿安瞧了瞧两旁的西装男,嗤笑,“这是讨论项目的阵仗?” 魏卓云拖长了腔调,“过程不重要,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温先生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温屿安瞳仁浮一股阴鸷气,“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和宋隽言合作了,你就不怕他临阵倒戈,同宋廉明一并除了你。” 魏卓云掸了掸裤腿上不存在的尘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用了他,当不会怀疑这些。” 不等温屿安说话。 魏卓云清了嗓子,“一个女人换一个几十亿的项目。温先生,这笔账很划算。” 温屿安注视魏卓云,胸膛起伏,石凿一般,沉重,顿挫。 他终于明白宋隽言那日的那番话。 也终于在此刻,不得不佩服,宋隽言那瑰丽的皮囊下,是更诡谲的算计,一步一步,造势借势,走得极稳,看得极远,豺狼一般窥伺仇敌,不露声色铸造陷阱。 这样的人。 同性胆颤惧怕。 异性趋之若鹜。 温屿安思及此,笑了一声。 沧桑的,嘶哑的。 “我还有得选吗?我不答应,到时候项目落到其他人头上,我仍然会成为待宰的鱼肉。” 魏卓云会心微笑,“所以温先生不愧是大老板,识时务,懂利弊。” 第162章 阔别,久见。 黄姨因过来照顾宋满,被缴了手机,等等通讯工具。 其他佣人也对宋满三缄其口。 宋满活得像是一座孤岛。 从前她原本是不怨的。 如今知道了内情,她委屈,更怨。 怨温屿安瞒着自己。 怨温屿安铁石心肠。 更怨温屿安一意孤行。 凭什么他来替她决定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感情。 她将温屿安屋子乱砸一通,刚出来,便撞见黄姨匆匆上楼。 “满儿小姐!出事了!” 宋满心头一悬,脑中霎时浮现宋隽言的脸孔,“什么事?谁?” 黄姨道:“是您父亲!他进去了。” 宋满像被敲了一闷棍。 情绪复杂而滂湃,冲刷着胸腔、耳膜。 顷刻,她道:“我得回去,我要回去。” 宋满疾步下楼。 黄姨跟在后面,“您小心点,您肚子还有孩子!” 动静之大,李叔不可能注意不到。 “满儿小姐,您这是……” 宋满想也没想,“我要回去。” 李叔错愕,“您不能……” 宋满恨声打断,“我养父出事,你不让我回去,是要我恨温屿安一辈子吗?” 李叔一噤。 宋满厉声吩咐:“去准备私人飞机!” 李叔:“我……” 宋满深吸气,盯住李叔:“怎么,是要关我一辈子吗?还是关到嫂子进门那天?” 李叔嘴唇颤抖。 宋满别过头,再次说:“准备私人飞机!” 李叔没再拒绝,只是退下时,轻声说了句,“小小姐,您别怪先生。” 宋满喉咙一紧,刹那,泪水落下。 两个小时后。 私人飞机抵达大陆。 螺旋桨还没停转,宋满便下了飞机。 看得李叔心惊肉跳,“您小心点。” 宋满:“我知道……” 她说着转身,声音戛然而止。 不远处,男人迎风而立,四周千千万万的高楼灯火,薄薄覆在他脸孔上,隔了一层雾似。 如梦一般。 可她又知道,这不是梦。 因为他从未在她梦境中出现过。 她也从未看如此沧桑、落拓的宋隽言。 宋隽言:“在港城好玩吗?” 嗓音暗哑,语气却是讥讽的、气恼的。 第111章 冷风烈烈刮着,紧紧牵着宋满的脸颊,眼睛也涩。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索性沉默。 宋隽言咬牙切齿,“说话!” 宋满身子一抖。 李叔见状,连忙道:“宋先生,您别吓着她了,谨防动了胎气。” 霎时死寂。 刚刚光线暗,情怯又情急,加上她穿着冬天的衣服。 宋隽言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变化。 这时仔细看,身段丰腴了,胸部饱满了,腹部也微微隆起。 宋隽言脑海闪过之前那条新闻,目光锐利,“谁的?” 宋满脸色一瞬变得苍白。 他竟然怀疑她。 觉得她肚子里的种是温屿安的。 宋满心脏又烫又痛,不禁后退。 宋隽言大步走近,拽她胳膊。 可到底怕伤到她,下意识卸了力道。 宋满因此挣开了他,“我回来是见我父亲的。” 他再度拽住她胳膊,“你以为凭你就能见到他吗?” 宋廉明能进去。 情妇、境外转移资产这些事绝对曝光了。 事情太大,太严重。 不是她想进就能进的。 宋满喉咙塞了湿棉花似,说不出话。 风一阵紧似一阵,拂在面上,一股新鲜的湿冷感。 快落雨了。 宋隽言不容分说,打横抱起她。 李叔从刚刚的闹剧中回过神,匆匆跟上,“宋先生!” 宋隽言朝一边使了个眼色。 暗处突然涌上来一干保镖,架住了李叔。 宋满刚要开口。 宋隽言厉声吓唬她,“你帮他说话,信不信我现在扔你下去。” 宋满一震颤,护着腹部,真就不吭一声了。 一路沉默。 直到楼下。 雨势大了,哗啦啦砸在地上,激起一层白烟似。 方成赶紧递过来伞。 宋隽言将她放下,裹在大衣里,朝车子里走。 宋满见状,问:“陈默他……” 宋隽言冷声,“我把他辞了。” 他转眸,神情分外嘲讽,“这事得多谢宋大小姐,一声不吭跑去港城。” 宋满一噎。 宋隽言拉开车门,“进去!” 宋满鼻尖一酸,为他狠戾又冷漠的语气。 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她低头进去一霎,宋隽言伸手挡住车门上沿。 等她坐稳,宋隽言顾忌着,忍耐着,没摔车门。 方成这时走上来,“那个李桂林怎么办?” 宋隽言耐心全无,“这点小事你都还要问我吗?” 方成低头,不语。 宋隽言:“打包扔给温屿安!” 方成应声。 宋隽言这才绕过车尾,从另一边上了车。 车门阖上。 清寒香混着潮湿雨汽,十分有重量地围困过来。 宋满呼吸忍不住放轻。 下一瞬,宋隽言掐住她的下颏儿,“怎么不说话?” “我……” 宋满刚开口。 宋隽言骤然爆发了,低头,吸吮她的唇舌。 又凶又急。 简直要把她舌根绞断。 前排司机习以为常,升起隔板。 宋隽言一只手伸进衣服。 从前能握拢住的,如今兜不住了。 却更催他疯,催他狂,腻得他脑袋发昏。 宋满担心孩子,一面不敢剧烈挣扎,一面又怕他太激烈,小幅度地推他。 这举动惹恼了男人。 “怎么,习惯温屿安了,不习惯我了?” 宋满委屈到不行,“这么久没见,见到我了难道只想问这些吗?” 宋隽言气恼,“你也知道这么久!当初是你不辞而别,上赶着做温屿安的未婚妻!这半年来,我给你发过多少消息,你回了一句吗?我唯一知道你消息的途径就是你和温屿安恩爱的新闻,你让我怎么想?” 宋满委屈到不行,“你明明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走!我怕你出事,我怕你死!与其这样,我宁愿你好好活着。我不想因为我,毁了你。” 她大声,他也大声,“那你问过我没有?宋满,我特么宁愿死,也不愿意拿你换自己苟活。” 酣风吹着雨,‘啪哒’打在车窗上,像是打在她的心上,一打一个铜钱大的洞。 酸涩、痛苦、思念……各种情绪从洞里溢出来。 宋满再也忍不住,哭出声,“可我只想你好好的。” 她不在时。 他听过彻夜的雨。 零零落落。 东拆西补。 灵魂散了又散。 他本以为不会再感知疼痛了。 却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仍有细细密密的针脚,将懊悔与痛苦,缝补进心脏。 “你别哭了。” 宋满哭得更大声了。 宋隽言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寂静狭窄的空间里,是他剧烈凶野的心跳。 宋隽言感觉到久违的安定。 他叹息,“我错了。” 第163章 他在,回避 他错了吗? 在他看来,无论有什么苦衷,自己才是感情中的那个逃兵、叛徒。 “你没错,是我错了。”宋满麻木地抹眼泪,越抹,眼泪流得越凶,“你气离开,怨我去做了别人的未婚妻,所以一见面,你应该讨伐我的。” 她的眼泪像利刃。 剌剌拉拉地刮刺着宋隽言的心脏。 “我刚刚只是气过头了。” 宋隽言去抹她眼泪,“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是男人,气氛到了说点煽情的话。 气氛没到,即便这半年积攒了那么多的话,肉麻的、不肉麻的,都说不出口。 宋满自顾自道:“我不是不回你消息,只是我一上飞机,就被温屿安缴了手机,我无时无刻都想联系你。” 一字一句,唏嘘出一下又一下的烫意。 一厘厘渗透胸前布料。 宋隽言最后一寸铁石心肠也软了,“我知道……” 宋满忍不住呛他,“你知道你还怪我?” 宋隽言一噎。 为她莫名其妙转变的态度。 宋满却是拂开他的手,挪到一边,无声抹脸上的泪。 宋隽言去拽她。 宋满扭着身子不让他碰。 宋隽言怕伤着她,动作不敢用力,便往她那边挪。 他挪。 她也挪。 直到挨着车门,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宋满想把他推开,没推动,气恼道:“你挤到我了。” 宋隽言脸不红心不跳,“不挤。” 一只手从容穿过她后腰和椅背的那点空隙,搂住她。 另一只手摁在她隆起的腹部。 “他都没说挤。” 宋满没好气,“他现在还不会说话。” 宋隽言‘嗯’了声,“父子俩心有灵犀,他脑电波传给我了,说不挤。” 半开玩笑的语气,又好似带了点别的情绪。 宋满没听出,鼻子一酸,下意识回道:“你不是说他不是你的吗?” 刹那的死寂。 宋隽言胸膛一下鼓,一下陷。 像酝着什么骇浪。 下一秒就要涌出来,覆灭她。 果然,他说:“你的就是我的。” 所以他还是怀疑她。 宋满脸色煞白。 可仔细想想,每一次都戴了套。 何况她去港城这么久,还是作为温屿安的未婚妻。 他要能觉得是自己的才奇怪。 宋满开口,正想解释,汽车缓缓刹停住了。 宋满转过头。 隔着车窗,幕帘一样的暴雨,依稀看见西区公寓的轮廓。 宋满嗫嚅:“我想回一趟老宅。” 宋隽言道:“老宅被公家查封了,你进不去。” 宋满一愣,“那我母亲……” 宋满重感情,亦念恩情。 纵然被阮文华一直摆布、欺压,当成个物件一样换出去。 旁人或许会怨。 可宋满不会。 宋隽言清楚,安抚道:“她随宋廉明一并被检查组人员带走了,如果她不知情,最迟48小时会被放出来。” 说话间,司机举伞来到宋隽言这一侧,开了门。 宋隽言下车,在黑暗中揿亮打火机,焚了一支烟。 雨势大,浇注在伞面,噼里啪啦,十分响亮。 司机不得不把喉咙扬高了几度,“满儿小姐这胎看起来有三、四个月了……” 宋隽言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司机抿唇,低声说:“满儿小姐去港城半年之久,趁这胎还不够大,可以引产。” 他是男人,更懂男人心里的结。 再爱一个女人。 但肚子里不是自己的种,日后生出来,就是两人之间的隐雷,宋隽言的心魔。 终有一日,会爆发,会分崩离析。 第112章 不如扼杀在摇篮。 随着时间,渐渐淡忘。 宋隽言不说话,一味抽烟。 烟气沾着水汽,沉重地往腔子里跌,一颗心便在苦涩里跳动,一下麻木,一下剧痛。 沉默间,烟燃尽了。 宋隽言毫无所觉,仍旧抽着。 一口又一口。 直到手指传来尖锐的灼痛。 宋隽言撂了烟,接过另一把伞,吩咐司机,“明早你再过来接我。” 司机张了张嘴,最后只应了声‘是’。 ‘砰’的一声。 宋隽言举开伞,绕过车尾去接宋满。 手扶上宋满腰际的一霎,宋隽言明显感觉她身子绷紧了。 他低头,贴近她耳畔,“怎么了?” 宋满摇头,“有点冷。” 其实不是冷,而是刚刚,她在车里听到了司机的那番话。 她无所谓别人,但在意宋隽言的想法。 她必须要解释。 宋隽言无声搂紧她两分。 两人各想各,彼此沉默地进了公寓。 公寓有扇窗子忘了关,一推门,满房的风声雨味。 然而什么都没变,仍是那个格局。 好似那个午后,她只是出门一趟,临了了晚上又回家了。 宋隽言也盯着公寓看。 自宋满离开,他再也没到这里来过。 怕睹物思人。 怕思念压垮他的胸膛。 可又怕思念在时间中荒废。 所以一直叫人仔细清扫。 如今随她一并来。 旧日的人,旧日的物,让他瞬间溯回那一天,被无力与绝望,掐紧住了喉咙。 宋隽言嗓音暗哑,“你当时走,有没有想过,这辈子回不来了。” 宋满一怔。 宋隽言语调更晦涩了,“再也见不到我,我会娶别人,爱上别人……” 宋满心拧紧了,泪水不自觉落下,“我想过……” 宋隽言视线从她脸上刮过,停在肚子上,凉声道:“所以,宋大小姐好大度,这么舍得我。” 宋满觉察他的目光,捂住腹部,道:“孩子……” 他却陡然舒了口气,握了握她的手,“这么凉,先去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别感冒了。” 宋满不动,“我……” 宋隽言打断道:“有什么话,洗完再说。” 现在的确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等会儿躺在一张床上,她抱着他,好好跟他说,跟他解释。 宋满稍犹豫一瞬,便趿鞋去了卫生间。 等再出来,客厅空荡荡。 “宋隽言?” 她喊了声。 没人应。 又辗转去了卧室、书房,也都没人。 最后,来到客厅,注意到冰箱贴着一张纸。 她走近看。 上面龙飞凤舞一行字:单位有急事,我去一趟,你先睡。 宋满听见脑海‘咯噔’一下。 像是琴弦绷断的声音。 这么久没见。 若换作从前,他肯定会粘缠着她,说许许多多的话。 可如今一反常态去了单位。 像是在故意回避她。 又或者—— 就如刚刚那般,一直不停打断她的解释。 回避孩子的话题。 第164章 他要,她堕胎 宋满半梦半醒间,感觉床边陡然一陷。 一股清寒香涌了过来。 她喃喃,小猫似的,“你回来了?” 宋隽言‘嗯’了声,搂紧她,“睡吧。” 宋满迷迷糊糊的,“我有话跟你说……” 宋隽言心脏牵起淅淅的痛。 许久,他方又‘嗯’了一声,“明天再说。” 宋满摇头。 混混沌沌间,她好似挣开了困意,同他解释了孩子,还有和温屿安的关系。 他听了之后惊讶了许久。 回过神抱住她,跟她道了歉。 两人就此解开心结,开始畅谈孩子会长什么样,更像谁,又或是叫什么名字…… 黑暗里,宋满似乎做了个极美的梦,嘴边挂着笑。 宋隽言静静看着,伸手去揉她的唇瓣。 他第一次吻她,并不是她执意要出国读书的那天。 而是更早。 那一天,她参加完钢琴比赛,便不见了踪影。 宋隽言几乎把后台翻遍了,才找到蜷着身子躲角落熟睡的她。 她半侧着的一张脸,扮着艳丽的舞台妆。 抹匀了女孩的青涩,增添了女人的风情。 微微翕开的唇涂得油汪汪。 格外晃人眼。 宋隽言鬼使神差揉了上去。 柔软、充满弹性的触感。 一股破坏欲冲上胸腔,他几乎没作思考,便倾身吻了上去。 和他想的一样,是柔润饱满的柑橘香。 引他堕落。 叫他癫狂、食髓知味。 他觉得他疯了。 可他又觉得,他们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感情亦是没有边界的,如同瘟疫、暴雪和战争。 他何必惧于世俗的眼光、道德的枷锁? 那是他第一次尝到她的味道,亦是第一次看清自己卑劣的底色。 而如今,他再一次见证自己的卑劣—— 明明她离开时,他什么都不求,只求她回来,回来就好。 如今她真回来了。 他却开始计较。 计较她的不辞而别。 计较她肚子那个。 怕不是他的,他会怨恨自己没保护好她。 又怕是他的,那他简直无法原谅自己对她的不信任。 …… 隔日。 宋满起来。 枕头另一侧是凉的。 宋满一夜美梦带来好心情荡然无存。 他不信她,甚至怨她。 所以他一夜都没回来。 宋满咬紧唇。 却这时,门豁然开了。 宋满一怔,欣喜抬眸,“宋……” 她喉咙一霎哽住了。 门外站着的是方成。 不是他。 方成朝宋满鞠躬,“满儿小姐。” 宋满掩住失落,“我小叔呢……” 方成道:“华中的项目临收尾了,有许多合同需要他核对。” 宋满点头,“那你过来是?” 方成解释:“副局叫我来陪您去产检,产检要是一切正常,再带您去见您养父。” 宋满情绪无声地沉下去。 方成看出来,安慰道:“满儿小姐,副局的确是太忙了,并不是有意不陪您。” 宋满表示理解,换好衣服便随方成上了车。 一路,车厢死寂。 车子停到一处私立医院前。 这家专服务权贵和豪门,私密性极强。 宋满有幸陪阮文华来过这里。 不过那时,阮文华是陪姓万的夫人来这里抓‘二奶’的。 那二奶肚子里揣了种,动了歪念,想上位逼宫。 万夫人岂能叫这二奶如意,多番打听,晓得这二奶来了这儿做产检。 万夫人算准时机,与阮文华一同来抓人。 那二奶猝不及防,当场被万夫人痛打,下体大出血,虽然抢救过来,却是没了子宫。 宋满对这事记忆犹新,全因当时万夫人冲那二奶说的一句话。 “扔她去贫民窟,没了子宫,发骚都没后顾之忧了。” 轻飘飘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也不知是不是那时造成心里阴影太大,宋满再次踏入这家医院,一颗心急跳,手也颤得厉害。 方成无所觉,引着她进医生办公室。 甫一进去。 电话响了。 宋满下意识转头,瞥见屏幕‘副局’二字,呼吸一停。 方成道:“满儿小姐,我接个电话。” 宋满点头。 门阖上一霎,她却是起身,夹脚跟到了楼梯口。 方成的喉咙隐隐约约传过来。 “你快到了?” 方成默了一瞬,方开口:“现在这情况,对她来说,堕胎肯定是最好办法。” 堕胎。 他竟然要她堕胎? 他怎么能这样! 不听她解释就要她堕胎! 宋满脸色煞白,转身就逃。 电梯刚开一霎,前来寻她的医生,惊疑道:“宋小姐,您不产检了吗?” 方成听到动静,蛰身进来。 见宋满埋头往电梯里走,方成忙喊了一嗓子,“满儿小姐!您要去哪儿?” 宋满慌慌张张蹿进电梯,一个回眸都吝啬给。 方成意识到不对,同电话那端的宋隽言报备了情况,便挂断电话,追上去。 “满儿小姐!” 却是晚了一步,刚赶到电梯口,门就阖上了。 方成急得狂揿电梯按钮,冲医生吼,“你怎么看人的?” 梯厢里,宋满却是劫后余生。 第113章 她看着镜子里那张斑驳的泪脸,既恐惧又悲愤。 她回来得匆忙,再加她一直觉得这事需要两人面对面交谈,所以一直没急着去买手机。 但如今,他竟然连解释都不愿听,就下这样的决定。 她怪他好狠的心。 也怪自己拖拖拉拉。 如果从一开始就强硬跟他解释。 绝不会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胡思乱想间,电梯到达一层。 ‘叮’的一声,门开。 一寸寸露出宋隽言的脸。 宋满心口抻住的那根弦,一霎绷断了。 她捂住肚子直往角落缩,“宋隽言!我不许你伤害我孩子!” 宋隽言脚步一顿,“你胡乱说什么呢?” 宋满侧身躲,“我没有胡说!你让方成带我过来,就是给我堕胎的!” 宋隽言皱眉,“我没有。” “你骗人!”宋满浑身都在颤抖,一双眼通红,“我都听到了。方成都说了我现在这种情况,堕胎是最好的办法。” 宋隽言眉头蹙得更紧了,“不是说你。” 宋满错愕,“你和别人有孩子了?” 宋隽言感觉跟她现在说不通,上前就要拽她。 “副局!” 从楼梯奔下来的方成,抚膝,喘着粗气,一双眼却悲悯地看向宋满。 第165章 自杀,了 宋满意识到什么,顷刻止了哭声。 “发生什么事了?” 宋隽言和宋满同时开口。 方成踯躅。 宋满预感到什么,手不住的颤,血液一寸寸逆行,冲撞着大脑嗡嗡巨响,“不要避开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方成看向宋隽言。 宋隽言却盯着宋满,“你做产检了吗?” 雌孕激素会导致孕妇情绪波动大。 从前不在意的,现在见风就燃,什么都能焚烧殆尽。 宋满立时回道:“我来前在港城做了产检,胎很稳。” 不等宋隽言再说,宋满又保证,“有六个多月了,不会轻易流产。” 六个多月…… 宋隽言胸膛大起大伏。 跌宕着什么,酝酿着什么。 蓦地,他上前,牢牢攥紧住宋满的手。 宋满却是催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成仍是不吭声,在等宋隽言的吩咐。 宋满急得不行,“宋隽言!” 嗓音破碎,带着潮意。 宋隽言深闭眼,顷刻,吐出一口浊气,扬了扬下颏儿,示意方成说。 方成吞吞吐吐,“刚刚看守所来电话,说……说……” 宋满急促喘息,“说什么?” 方成狠狠咬牙,迅速说:“他们说宋廉明自杀了,目前正紧急送往市第一人民医院。” 官员贪污,按数量判处,宋廉明至多就是无期徒刑。 然而他选择自杀。 是为了疑罪从无。 是为了保护他们。 宋满眼前骤然一黑,腿顷刻软了。 “满儿小姐。”方成惊呼。 宋隽言早有预料,搂住她。 宋满反手拽住他衣袖。 一张脸惨白。 哀戚,又无助。 “我想去见父亲……”她喉咙颤抖,“求你……” 她求他。 并非怨他,而是清楚他和宋廉明之间的恩怨。 她不愿为难他,却又不得不为难他。 宋隽言眼底复杂,顷刻,他开口:“好,我带你去。” 第一人民医院。 汽车刚停,宋满就跑下车呕吐。 她并不晕车。 是怀孕加上情绪波动太大才导致的这现象。 宋隽言去扶她。 她拿帕子捂住嘴,忍着一波又一波的恶心,“我父亲在哪儿?” 宋隽言眉头蹙紧,“你急什么?他现在估计都还没出手术室。” 宋满六神无主,听见他的话了,却压根没过脑子,“带我过去……” 宋隽言眼里浮起戾气,掌心摁在她腹部上,这时才发现她的肚子又紧又硬。 宋隽言怒道:“刚刚那么担心这个孩子,生怕我流了他,现在你就不管这孩子的死活了吗?” 宋满身躯剧烈一颤。 宋隽言又道:“你再要这样,信不信我让你再也看不了宋廉明。” 宋满难受得弓起背。 宋隽言觉察,搂紧她,安抚道:“看守所能用来自杀工具少,顶多是削尖的牙刷,造成的伤害极小,何况宋廉明还是重点关注的对象,肯定发现得及时。” 果然,宋满身子松泛了点。 宋隽言疼惜,擦拭她眼角的泪,“所以,别急,知道吗?” 宋满闷闷地‘嗯’了声,没再抽搐了。 宋隽言这才叫方成带路。 七拐八绕,来到急诊室。 门口守着两个正装、胸前别着徽章的刑警,见他们走近,冷着脸上前拦。 方成立时解释:“这是宋廉明的家人。” 两个刑警蹙眉,却撤回了手。 宋满着急,询问:“我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两个刑警视线从宋满肚子上划过,皆闪过豫色。 宋满正要说,宋隽言道:“你去那边坐一会儿。” 宋满知道这时急不得,点了点头,便乖乖走到一边椅子坐下。 其中一个刑警这时才开口:“他把卫生纸打湿盖住口鼻,企图溢死自己。” 宋廉明尚未定罪,但因情节严重,即便暂时关押在拘留所,也是单独一个房间看守,晚上每隔半小时进房检查一次。 正如此,才发现得及时。 不然此刻就不是在急诊室,而是太平间了。 刑警看了一下腕表,又道:“从发现到进去,有半个小时了。” 半个小时。 看来从晕厥到窒息绝对超过了五分钟,即便抢救回来,大脑也是不可逆的损伤。 宋隽言凛冽眯眼,“我们就在旁边等着。” 刑警颔首,转身,回到刚刚守着的地方。 宋隽言则坐到宋满身边,将方才那番话粉饰一遍,说给她听。 宋满听了,眼眶一涨,视线失焦一般,渐渐模糊了。 阮文华有忌惮,她与宋廉明因此很少有亲昵的时刻,平日里交流也不多。 但宋廉明从未缺席过她的生日,知道她爱吃的食物,在她住读一周,从学校回来时,会让保姆特意准备,迎接她。 有一次她违背阮文华的命令,偷偷跑外地,参加偶像的演唱会,还得了张签名照,回老宅,被怒不可遏的阮文华当场撕了粉碎,还因此挨了打,被禁闭了。 那天她哭了一晚,是宋廉明偷偷将签名照的碎片捡出来,一块一块粘上,悄悄递给她,说:“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现在,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她必须竭力克制,才不至于让那些汹涌的情绪从喉咙溢出来。 宋隽言怜爱地将她搂进怀中,无声地抚拍她的背脊。 不知过了多久。 手术灯熄灭。 宋满倏地起身。 两个刑警见状,肃声道:“请家属远离。” 宋隽言也拉住她,“现在他情况特殊,你要看他,也得等他进了病房,两个检查员搜了身才能看他。” 说话间,承载宋廉明的病床从二人跟前推了过去。 宋满恍惚扫到一张苍白的脸,心骤然拧紧了。 她忙走到医生旁边。 医生正在回答刑警的问话,“病人窒息晕厥超过五分钟,大脑有损伤,醒过来,估计也只能躺床上。” 宋满身形晃了晃,跌进宋隽言怀里。 整个世界天翻地覆了般。 窒息、绝望、昏聩。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呕吐。 刑警蹙眉。 医生及护士连忙来检查她的身体。 宋满却说:“我要见父亲。” 刑警对宋隽言道:“她现在这样见不了犯人。” 话音刚落,高跟鞋碾过瓷砖,传进众人耳朵。 转过头,通道那端,阮文华急匆匆走了过来。 第166章 这次,我不瞒你 在拘留所关了两天,阮文华身子清减了,向来梳得程亮溜光的发型也潦倒几分,眼眶下更是重重的乌青。 看见宋满,阮文华一顿。 看到宋满身旁的宋隽言,阮文华又是一顿。 “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满刚想回答。 阮文华却是想起什么,一个转头,冲刑警道:“我丈夫宋廉明呢?” 刑警道:“在病房。” 阮文华道:“我要去看他。” 接连两句,都格外趾高气昂。 是当官太太当久了,养出的臭毛病。 刑警忍不住蹙眉,“可以,先搜身。” 在拘留所,被搜身,上厕所也有人跟着。 阮文华骄傲、尊贵了一辈子。 第114章 临了受这种屈辱。 还是两天。 整整两天。 阮文华忍不了了,劈头盖脸地骂:“我丈夫就是被你们侮辱,才自杀的,现在你又来侮辱我!” 刑警厉喝:“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们只是公事公办!如果你再这么出言不逊,污蔑我们,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拘留你1-3日!” 阮文华脸色煞白,更为怒从心起,“你们叫什么公事公办?我丈夫都还没定罪,我去探望,你们凭什么搜身。我要去告你!” 刑警气笑了,“你既然这么说,那我更不能放你进去了。毕竟,宋廉明虽然没定罪,但他是刑事拘留,按道理只有本人委托律师才能见面。” 阮文华一噎。 正要说,一旁宋满拉住她,“母亲,如今我们不是当初的那个宋家了……” 简单的一句话,触犯了阮文华禁忌,反手就是一巴掌搧过去。 被宋隽言格挡住了。 阮文华恼怒:“松开!” 宋隽言冷声道:“殴打孕妇,你是想再进一趟拘留所吗?” 阮文华一怔,目光惊骇地上下扫了宋满。 “你怀孕了?温屿安呢?他作为孩子的父亲怎么不陪着你?” 宋满张了张口。 “他父亲在这里。”宋隽言胳膊一展,揽过宋满的肩,眼底隐隐含了一丝笑,“我的种。” 宋满惶怕地觑向一旁刑警。 那刑警不知什么时候走远了,往宋廉明的病房赶去。 阮文华则是如遭雷劈,质问宋满,“你不是去港城了?你没和宋隽言断联系?!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要不是你,我和你父亲能落到如今这地步吗?!” 宋隽言嘲讽,“你们落到如今这地步,是自食恶果,关她什么事!是满儿叫他昧的那些钱?” 阮文华气得不行,手背抵着额,只觉得顶上那白炽灯晃眼得厉害,好像在转。 宋满本来被宋隽言那句话吃吓住了,半晌不听阮文华反驳,一抬头,见阮文华一张脸白得厉害,一惊,“母亲?” 下一秒,阮文华捂着胸口,栽到在地。 “母亲!” 巨大声响,吸引了护士,“怎么了?” “我母亲晕倒了。” 宋满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扶。 宋隽言拉住她,不容分说,“你大着肚子还弯腰,是真不怕流产?” 宋满嘴唇一抿。 这空当,方成协同护士一起将阮文华抬上了移动病床。 一通兵荒马乱。 医生下了确诊单,给阮文华输上了‘葡萄糖’,并叮嘱宋满他们,“等会儿病人醒来,叫她进食。这么大岁数了,饿不得。” 宋满谢过医生。 医生说了句‘应该的’,便出了病房。 偌大的一间,一时静了下来,只听得几人的呼吸声。 像一把乱麻崩在什么架子上,轻易被割断。 方成见势不对,说:“我去缴费。” 借口溜了。 宋满坐在床边,低着头,一动不动。 突然,她唤他,“宋隽言。” 宋隽言身形一滞,问:“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躺一会儿?” 宋满沉默,看着他,摇头,“我不累,我……” 宋隽言又问:“那要喝水吗?” 宋满沉默一下,点了点头,“谢谢。” 宋隽言蛰身去倒了一杯,递给宋满。 “有点烫。” 宋满嘴唇探了一下水温,“还好。” 对话好像在沼泽里跋涉。 每一句都难以为继。 又好像每一句都在避开什么。 宋满越是如此意识,心便越是沉了下去。 终于,她干脆利落道:“刚才在私人医院,方成说的‘堕胎’是谁?” 这次轮到宋隽言沉默。 半晌,他回道:“是方婉清。” 又凿补一句,“宋廉明的情妇。” 放在膝头上的手,宋满默默攥紧了,“她也被抓了?” 宋隽言‘嗯’了声。 宋满嗓音含了把沙子,一丝丝的粗哑,“她现在这种情况,堕胎应该不是最好的办法。” 宋隽言看着她紧绷的背影。 眼底一霎卷起骇浪,顷刻,又平静了。 死水一般。 妥协,认命。 “我答应过你,不瞒你。上一次我瞒了你,你走了,这一次,你问,我不会瞒你一点,但我希望,代价不会是再一次失去你。” 宋隽言说着,从身后抱住她。 熟悉的清寒香钻入鼻腔,闷在她的喉咙里,呼吸一下,便钝痛一下。 宋满颤声,“我父亲是你……” “是我。”宋隽言剪断她的话锋,笑容几分害怕,几分破碎,“我的满儿就是聪明。” 一阵风来,吹动宋满的发丝,暴露满是泪痕的脸。 宋隽言抚上她的眼角,更加轻声了,怕惊扰到什么。 “什么时候发现的?嗯?” 宋满的语气分外平静,又或者是呆滞,是麻木。 “刚刚。我看到母亲,她进了拘留所,突然意识到,你不也是宋家人,怎么没有进去,我也没有进去,还有黄姨,明明没有手机,怎么知道的这个消息……” 太多了。 一件件,一桩桩的蹊跷。 是她怀孕,脑子混沌了,才这么后知后觉。 宋隽言如实道:“你去了港城,我和魏卓云做了交易,我替他扳倒宋廉明,他替我牵制温屿安,放你回来。” 又一颗泪落下。 砸在宋隽言的手背上。 硕大、滚烫。 烧灼出血淋淋的洞。 摧毁他所有的冷静。 宋隽言道:“但我冤枉他了吗?这么多钱,难道不是他自己利欲熏心,贪污的?” 宋满没反应,领口却潮湿了一大片。 是泪水浸的。 宋隽言命令道:“说话!” 她仍是没反应。 宋隽言掰过她的脑袋,吻住她。 另一只手颤抖着,揉她的臀、胸……任何一处她敏感的地方。 挑拨她,催动她。 那边是阮文华,在昏睡,在梦中悲伤。 这边是他们,在刺激,在意乱情迷。 宋满既胆颤又悲愤,挣扎着,去搪他。 可敌不过他的力气。 渐渐落下风了。 第167章 满儿,你怨我 终于,她呜咽道:“孩子……” 宋隽言一霎松开了她,喘着粗气,“舍得跟我说话了?” 宋满眼睫一颤。 视线里,男人衬衣微敞,露出壁垒分明的胸膛。 又欲,又性感。 宋隽言伸手,一厘厘摩挲她的唇,一点点抹掉暧昧的水色。 “你早就知道宋廉明这些事,也知道我和他的恩怨,现在你看到他躺病床上,心软了,恨我了?觉得我做错了?” 宋满悲愤,拂开他的手。 他一把捏住她的下颏儿,逼她直视,“回答我!满儿,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不。 他没错。 是父亲错了,他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侵占人民的利益,就该被判刑,无期,甚至死刑。 可是…… 宋满眼泪抛沙似的滚出来,“他是我父亲。” “养父!”宋隽言斩钉截铁。 宋满眼前渐渐模糊了,“初三那年,保送考试落选,我压力大吃不下饭,是父亲悄悄找到我,叫我别想太多,万事都有他。上了高中,我住读,每周一次归家,他总会说一句满儿瘦了……他养了我十八年……” “十八年的养恩,在你去港城时已经还清了!” 宋隽言手不住的颤,眼底猩红一片,犹如困兽般,“而对你的那丁点儿好,也被他们拿着胁迫你联姻,把你当个物件似的送出去。” “我原以为对他们是怨的,”宋满嗓音怅惘,迷茫,“可如今看到他躺在那张床上半死不活,我才知道,我更记着他们的好。” 宋隽言肺腑一揪,“你记着他们对你的好,满儿,那我呢?我对你的那些好呢?” 一字一句,仿佛挖她的肉,戳她的骨。 血淋淋。 剧痛无比。 她哽咽,“我记得……” 他的好,太多太多了。 宋隽言嗓音沙哑,“你记得,却要因为他们怨我吗?” 宋满一窒,眼睫与眼角的泪都在颤。 宋隽言又笑,几分悲凉,几分颓废,“初三你保送考试落选,宋廉明只是安慰了你一句,而我找了你一夜,后来,你的所有习题集是我给你选的、买的,重点也都是我给你划的。 高中,你住读,宋廉明又是只说了几句‘满儿瘦了’,而我当时才进单位,每天那么忙那么累,你下了晚自习,哪一次我没陪你出去吃宵夜?哪一次你想买的我没给你买? 你大大小小的比赛,我又哪一次缺席了的……满儿我不想拿自己和他们作对比,因为我一直认为,我与你之间,谁也无法插足。可现在,你却要我不得不和他们比较。” 第115章 宋满浑浑噩噩听着。 所有人,所有事,阮文华的、宋廉明的,还有宋隽言的……一一从她脑海闪过。 每闪过一次,便刺痛一次。 蓦地,她捂着肚子呻/吟。 宋隽言一惊,打横抱起她,踹门出去。 避在楼道一旁的方成见状,匆匆去叫医生与护士。 宋满随即被放在移动病床上。 炽烈的白光从她眼前一道道闪过,耳边一阵紧似一阵的呼啸声,交谈声,仪器声。 宋隽言门外汉,怕裹乱,退到一边等候着。 方成见状,提议道:“趁这个机会,您要不做一下鉴定?” 宋隽言一记冷眼。 方成闭嘴。 “做什么鉴定?” 方成颤巍巍道:“我去做眼睛的鉴定,最近好像近视了。” 宋隽言皮笑肉不笑,“早点做,别眼瞎了。” 方成手心冒汗,连连道是。 鸦飞雀乱地忙了半个小时。 宋满被推进vip病房。 宋隽言从铝塑的包装揿出一粒,连同水,一起递给宋满。 “黄体酮。保胎的。” 宋满转过头,不经意晃到了男人的脸。 精神气仿佛被什么抽走了,形容不出的形销骨立。 宋满鼻尖一酸。 他似有所觉,开口:“医生说你身子不好,这胎怀得不容易,如果安心想保下来,情绪不能波动太大。” 宋满深呼吸,平复情绪。 他伸手,在她腹部上流连,摩挲,“他们都说孕妇早期最难受,会恶心,会吐,你吐了吗?” 宋满忍着哭腔,“吐了。” 宋隽言又问:“吃东西呢?” 宋满断断续续地回:“怀了孕,舌头变得很奇怪,吃什么都觉得苦,吃不下,每一口都是硬塞,塞了又吐,但还是要吃。” “是吗?”宋隽言抚摸的动作渐渐迟缓、停住,小心翼翼的试探,“满儿这么难过的时候,我都没陪在身边,你怨不怨我。” 复杂而磅礴的情绪涌上来,一霎哽住宋满的喉咙。 她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邺城这么大。 无数人画地为牢,各自成圈,许多人这辈子都可能不会相见。 他们却是相遇,相知……纠缠。 如果说,命与劫,降临时从来都是注定的。 那么,念与缘,更是在人为。 宋满紧闭上眼,“不怨。” 宋隽言眼底的灰,复燃了一星光,“不怨我吗?” 宋满摇头,“不怨,你只是为了要我回来。” 宋隽言握紧她的手,“满儿,我说这些并不是要你自责,这本就不关你的事,是宋廉明他自己作孽。” “可他是为了我和母亲才自杀……” “他自杀,是接受不了如今的落差,是畏惧刑法的审判,不是为了你。他真要惦记你和阮文华,从一开始就不会做这些,更不会包养情/妇。” 宋满抿唇,“我知道了,但是我还是很难过。” 宋隽言托住她的脸庞,一点点啄去她的泪,“满儿重感情,才会觉得难过。” 宋满眼眶又热了起来,“对不起。” 宋隽言心口一滞。 形容不出的酸涩劲,像电流,在体内里滋滋乱蹿。 宋满慢慢地说:“你明明都那么坚定的选择了我,我却听了他们的话,临阵脱逃去了港城,无论有什么理由,我都让你伤心了。还有产检,我竟然怀疑你,觉得你要伤害我,还有父亲,我这么为难你……” 他突然掐住她的脸蛋。 宋满吃痛,“你干嘛啊?” 宋隽言笑:“说那么多不累吗?” 宋满揉着脸,不吭声。 宋隽言道:“你睡一会儿,我叫司机去买饭了,等会儿你睡醒就吃点儿。阮文华还有宋廉明那边你别担心,我会叫人看着的。” 确定宋满熟睡了,宋隽言方起身,去到病房外。 方成立时迎上来,“阮文华醒了,闹着要见宋廉明……让她见吗?” 第168章 早说,你不喜欢我啊 阮文华与宋廉明是联姻。 本就没有感情基础。 前前后后又出现方婉清的事,贪污的事…… 阮文华还能记挂着宋廉明? 方成总觉得吊诡。 宋隽言表情淡泊,“她真要见,会有办法的。” 方成明白了。 …… 阮文华醒来时,病房四下无人。 骇异的寂静,像唱片唱完了还继续磨着,滋滋刮人的心肠。 她不是没有独自住过医院。 但那时,电话不断,慰问、关心…… 纵然带着谄媚,总归是热闹的。 如今,冷清清,孤伶伶。 叫她终于体会到—— 所谓‘世态炎凉’。 从不是书上的成语。 而是砸在身上,冷冰冰的现实。 阮文华在病床呆怔许久,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 两个小时后。 阮文华领着西装革履男人赶到宋廉明的病房。 门口守着的仍是先前那个刑警。 见到二人,刑警眉头一蹙。 男人首先亮出自己执业证,师事务所证明及委托书。 “我是宋廉明授权的律师,罗严明。我委托人的妻子想要探望一下我委托人。还请您给予个方便。” 一边说,一边又递出来医院报告单。 嫌疑人病危,其亲属有权利探视。 还别说带了相关佐证的资料。 刑警看向阮文华,“可以,但要搜身。” 语气几无情绪。 表情也唯有冷淡。 只有那道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似在嘲讽她刚刚与自己争执的那一闹。 阮文华脸色涨红,却一改常态,低头,任刑警搜了身。 进入病房,太阳正晒在宋廉明枕头的一边。 阮文华去阖窗帘,随即拿了盆接水,给宋廉明擦脸。 门口刑警看她行为一切如常,视线不再如初的紧随了。 阮文华似未觉察,背对着门口,坐在病床边,顺势将帕子撂进水盆。 ‘啪’。 溅起水花。 宋廉明看了眼那水盆,目光落在阮文华身上,却是很快收走了。 那意味似在瞧空中浮尘,虽觉碍眼,却不必拂它。 阮文华从前没少受过这样的眼神。 在她呵斥佣人时,在她不小心趔趄时,在她偶尔放声大笑时…… 无数多的时候,宋廉明都是这样看着她。 如今他瘫痪在床,还要这么看着她。 阮文华连日以来受到委屈和愤怒,顷刻点燃了。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这么看着我,嫌弃我。宋廉明,当初要娶我是你心甘情愿的,我没把刀架你脖子上!” 她压低了声吼,浑身都在颤。 “你怨我,你以为我不怨你吗?你同侪笑你惧内,说找到我这么个脾气不好的媳妇,可咱们都心知肚明,我暴躁、情绪反复无常,全是被你逼出来的!” 一连数话,宋廉明仍是冷眼旁观。 她知道,她现在一定极丑。 不得体的衣服,凌乱的发型,狰狞的面孔。 可她顾不得了。 讨好宋廉明二十多年。 从前还有尊荣。 如今有什么? 世人的戏谑、嘲讽、轻蔑…… 除了这些,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这一生,就像演了一出冗长又单调的悲剧与闹剧!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后怎么说我的?你说我是‘不下蛋的母鸡’,所以你才找了那个方婉清。不过,你现在开心不开心,我听说那方婉清预约了堕胎手术,你心心念念的儿子——没啦。” 这话终于刺激到了宋廉明。 他睁大了眼,‘呃……呃……’的发着声。 阮文华瞧着宋廉明嘴角那涎了一线的口水。 凶犷的喜与悲,骤然席卷她。 阮文华俯身,颤着手掖宋廉明的被子,目光点水似的掠过检测仪,轻声说: “宋廉明,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等着被审判,坐实罪名,在病床躺一辈子吗?如果我是你的话,恨不得现在就死。” 她眼睛,望着宋廉明的眼睛。 良久。 阮文华笑了,“要不要我帮你?” 宋廉明不吭声,眸底翻涌着情绪。 阮文华读不懂。 她读了二十多年,现在也不想去读懂了。 阮文华更轻声说:“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 她弯下腰,将吸饱水的帕子盖在宋廉明脸上。 那帕子素白,与房间融为一体的白。 阮文华又拿身子挡着。 刑警看进来时,压根没觉察出不对。 阮文华拔掉监测仪的电源,静静坐在位子上,静静看着那帕子一点一点没了起伏。 第116章 她探了一下他的脖颈,才终于站起身,揭开那张帕子。 宋廉明死不瞑目的脸,涌进眼眶。 阮文华木讷看着。 骤然回想到与他初见时的那天。 下着暴雨,她忘记带伞,急匆匆赶到家附近的咖啡厅。 推门一霎,不料风大,被顶了回来,差点趔趄时,背后撞上一具温热的胸膛。 她抬头。 看见男人硬实流畅的下颌线。 一只精壮手臂,越过她的肩,替她抵住了那扇作乱的门。 门上挂着一串风铃,滴溜溜地乱转,响个不停。 那属于她的心跳。 曾经清脆、悦耳。 后来渐渐沉钝,隐晦。 直到现在,终于不响了。 阮文华抚上他的眼,轻轻替他合拢,轻轻开口:“你既然不想娶我,为什么要招惹我。害得我以为你也喜欢过我呢。” …… 宋满一觉没睡太久,一个多小时便醒了。 也是凑巧。 她刚醒,司机买的饭便送到了。 宋隽言道:“红河大饭店的。都是你爱吃的,鲫鱼豆腐汤,香菇炖鸡……” 宋满没什么胃口,“我父亲醒了吗?” 宋隽言一边布菜,一边说:“应该醒了。你吃完饭,我带你去见他。” 宋满怀疑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但是没证据。 她‘嗯’了声,“我母亲醒了吗?” 宋隽言动作顿了下,继续布菜,“醒了。” “那她……” “她想要去见宋廉明,我没管。” 宋满看向他。 宋隽言觉察到视线,也望了过来。 无声的对视。 有什么在燃烧,在焦躁。 终于,门被急促敲响。 宋隽言去开门。 方成气喘吁吁。 宋满像是意识到什么,骤然从床上起身。 “是我母亲发生什么事了吗?” 方成错愕,“满儿小姐?” 宋隽言去扶住宋满,朝方成示意,“说吧。” 方成吐出一口浊气,“阮文华被警方押走了。” 宋满震惊:“为什么?” “她杀了宋廉明。” 第169章 今晚,睡书房 傍晚六点,红旗l5停在拘留所。 拘留所有规定,犯罪嫌人探监需要在第二日进行。 但有宋隽言,一路畅通无阻了。 宋满风尘仆仆赶到审讯室。 审讯室里,阮文华坐在正中的椅子上。 头发蹎散了,披了一脸。 一双眼一瞬不瞬地望着某处,直瞪瞪、空洞洞。 像被抽走了什么精气神,狼狈又颓废。 宋满心头一抽,上前握住她的手,“母亲。” 阮文华这时才恍惚回过神,但视线触及宋满脸庞的一霎,连同手,一并抽移开了。 “滚!” 宋满哭声一下停住了,“母亲?” 阮文华冲一旁的审讯员道:“我不想见她,你让她走。” 审讯员目光犹疑地看向宋隽言。 两虎相争,宋廉明败了,宋家垮了。 宋隽言作为二公子却稳稳坐在那个位置上。 手段、势力,哪一样都不能小觑。 宋隽言拉住宋满的胳膊,“你别急,我跟她说。” 宋满抿唇,点了点头,去外边椅子坐着了。 审讯员见状,腾出空间给二人交谈。 宋隽言拖椅子坐下,“满儿很担心你。” 视线里,垂着头的阮文华动了动睫。 宋隽言又道:“你有什么话想跟满儿说的吗?” 阮文华仍是不吭声。 宋隽言却是抬手,扶着灯罩子,直朝她脸射过去。 阮文华被强光刺得眯眼,锐叫道:“宋隽言!你干什么!” 宋隽言笑,“现原形了?不装深沉了?” 阮文华捏紧拳,“我没有!” 宋隽言松手。 灯荡来荡去,满屋子里,全是他们摇晃的庞大黑影。 阮文华的脸也跟着忽儿明,忽儿暗,像戴上了戏剧化的狰狞脸谱,“我有什么好装的,我就是杀了个该杀的人!他做了那么多坏事……” 宋隽言打断她,“我不想了解你的心路历程,我只想问你,有什么话想对满儿说的吗?” “没有。” “真没有?” “没有!” 阮文华气咻咻,胸膛剧烈起伏。 宋隽言和她对视了一会儿,起身,“那就算了。本来我也没希望你会对满儿说什么话,走这个过场,只是叫她安心罢了。” 阮文华拳头默默攥紧。 宋隽言仍在说:“你也好,宋廉明也好,从来没把她当个人,她只是换取你们利益、地位的工具。” 他说完,便要揿门离开了。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 灰暗、轻飘。 像断断续续的尘灰吊子。 简直难以捕捉。 宋隽言还是听清楚了。 她说:“孕妇不能参加葬礼。” 宋隽言仰脖,两三秒后,开口:“如果是你的话,她会听。” 她的满儿一直很乖的。 无论她如何训斥、责打。 每一次,宋满都会跑过来,怯怯地笑着,怯怯地叫她,“母亲。” 回忆掀腾。 山一样重重叠叠压向她。 阮文华骤然揾住脸。 宋隽言转身,走了出去。 刚关上门,审讯员走上来,便要进去。 宋隽言握住门把,“等等。” 审讯员一怔,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什么动静,但不敢细听,沉默着退到一边。 宋满这时也走了过来,“怎么样了?” 宋隽言点头,“精神还行,别担心。” 宋满又问:“会判多久?” 宋隽言道:“她是故意杀人,看有无减轻情节,不然就是十年。” 十年。 也不算太久。 宋满一口气终于落地,“我知道了。” 宋隽言观察了一下她,发现神情确实堪称得上平静,也安心了。 “我们先回去?阮文华那里我会叫人帮忙照看。” 宋满迟迟道:“我想去看一下父亲。” “我去。”宋隽言蹙眉,“你怀着孕怎么去看他?” 宋满还想再说。 宋隽言道:“我去。” 所谓人死债消。 宋隽言恨宋廉明,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如今却替她去给宋廉明收尸。 宋满抿紧嘴,“谢谢。” “你跟我说谢?”宋隽言手指轻刮了下她肚子,“那我也跟你说声谢谢?” …… 宋廉明属犯罪嫌疑人,虽没定案,但不适宜大葬。 宋隽言找了间殡仪馆,草草停了三天,草草火化了。 全程没叫宋满插手。 宋满起初是不同意的,可听是阮文华的叮嘱,沉默了许久,倒任宋隽言一手操办了。 墓园却是宋满亲自选的。 在千竹墓园。 碑位正面一片竹海。 是个好风景。 碑文上——家父宋廉明之墓。 孝女,宋满立。 碑文前,一盆火,一沓纸钱。 风一吹。 火光熊熊,直蹿上来咬人面目。 宋隽言呵护着她站远点,“我去抽支烟。” 自从宋满怀孕,他便有意戒烟。 他待人狠,待自己更狠。 只要下了决定的事,不可能中途放弃。 这么说,不过是为了给她腾出空间,让她和宋廉明说说话。 宋满立定原地,看着男人。 他穿着件黑色大衣,内搭的衬衫,领口散乱,依稀可见分明的锁骨,勃发的胸肌。 浓厚、狂野的雄性张力。 这样的男人,为她委屈求全,各种忍耐…… 宋满反手拽住宋隽言。 宋隽言动作一滞。 宋满道:“走吧。回家。” 宋隽言看了眼墓碑,反手握住她,“你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宋满扳着手指,点菜,“糖醋排骨,粉蒸肉……” 一递一声间,两人上了车。 宋隽言道:“只要你吃得下,我回去给你弄。” 怀孕快七个月了。 孕反渐渐没了,胃口便渐渐好了起来。 宋满现在一人能吃三两的面。 她低头瞅后视镜的自己,“还是弄少点吧,多弄弄素菜,我感觉我长胖了。” 下颌线是圆润了点。 可架不住底子好。 从前看着清冷,如今是珠圆玉润。 宋隽言道:“你这不是胖,是丰腴,我喜欢。” 宋满表情不大好了,“所以,我从前那样子你不喜欢?” 宋隽言下颌线一霎紧绷,预感到什么。 果然宋满絮絮叨:“男人都喜欢胸大,肥臀,丰满的,我从前身材太干巴,没手感,委屈你了。” 第117章 宋隽言额头青筋凸起、跳动,“我没有……” 话还没说完,宋满背过身,给他判了死刑,“你今晚睡书房。” 宋隽言小心翼翼挪近她。 她怀孕后,他就没熏香了。 他这么靠近,她倒没所觉。 等觉察到时,人已经贴实了她的背脊,唏嘘的热气,一厘厘烫在她脖颈上。 “七个月了……你要憋死我吗?” 第170章 关系,曝光 司机默默升起挡板。 宋满耳根子红透了,拿胳膊肘顶他,“你远点,压着我肚子了。” “没有,我护着他呢。” 宋隽言一只手扶着她肚子,另一只手不规矩,揉着她的臀,渐渐有上移的趋势。 两人彼此太熟悉。 他清楚知道她每一个敏/感点。 什么部位该掠过,什么部位该挑逗得久一点。 宋满很快受不住了,软作一滩泥、一淌水,抵着他的那只胳膊形同虚设,就一张嘴还硬着,“不行。我怀着孕。” “没事,我会轻点。” 宋隽言浑身着了火,滚烫、欲烈。 宋满气咻咻,扭着身子抗拒他,“不行。现在在车里。” “那我们回去做。”宋隽言嗓音粗哑,“这么久了,你难道不想吗?我听说孕妇这方面需求会比平常旺盛。” 一字一句,像一粒粒火种,投进她的小腹,不断燃烧,紧缩成核,不知什么时候会爆炸。 宋满口干舌燥,“不想……” “你想。” 她正要张口反驳,宋隽言忽地咬了下她耳垂。 她吃痛。 宋隽言一只手扳过她的脸,顷刻吻下。 吻得很凶。 带着一股惩罚的意味。 他们很久没做,这个吻,像是一捧烈油倒进了星火,迅速热烈起来。 等到公寓。 刚一进去,宋满便被他抱起,每走一步,衣服除一件扔一件,一路延散,直到浴室。 乳白色的热气,带着沐浴乳甜腻的香气,一腾腾冒上来,蒸得人头昏脑涨。 宋满晕乎乎,背抵着浴室的镜子,手抓着男人水草似的头发。 “小叔……” 宋隽言从胸间抬起头。 浴室里,开着一盏灯。 凉白。 将她身子照得如玉一般生光。 脸蛋酡红,偏偏眼睛浮着一层水汽。 怪不得有些高官豪商就好玩弄孕妇。 既有女孩的青涩、敏感。 又有女人的妩媚、诱惑。 简直是收剿男人的利器。 连宋隽言都遭不住,没多久就交代了。 两人同时怔住。 宋满感受着他的余震,错愕,“小叔,你早/泄……” 不等她说完,男人又埋深一寸。 “三十分钟,算什么早泄。” 宋满被异物感刺激得闷哼一声,“你从前……” 宋隽言道:“你也知道是从前,你让我饿了多久。” 宋满耳根子热起来,扭来扭去,“那你出去,不舒服。” 然而扭了几下,感受那里渐渐涨起来,宋满不敢动了,磕磕巴巴的,“小叔……” 宋隽言吮她的脖颈,“你说我早/泄,我得证明一下自己。” 宋满搪他,“我不舒服,你儿子也不舒服。” 宋隽言吮得黏腻,呼吸间有一种沸腾的热度,“我有让你舒服的办法。等会儿你侧躺着,一只脚架我肩上,我来动,累不着你母子。” 宋满不干,想把他从身上撕下来。 宋隽言却缠得厉害,借她说清洗的由头,手指哪里都摸遍了,最后停在那里,一厘厘侵占她。 从身体到心理。 最后一霎,他骤然停住了。 宋满眼神迷离,不解地看着他。 他一个横抱,将她送上/床。 自己则转身喝水,脖子一点点仰起,视线一寸寸往下,从她的脸到胸,最终定格在哪儿。 恶劣,十足的侵略性。 宋满不由夹紧腿。 下一瞬,男人将水递到她跟前,“要吗?” 嗓音闷哑,带着情动、蛊惑的意味。 宋满脑子浑浑噩噩,下意识说了句,“要。” “这可是你说的。” 宋满一怔,刚反应过来,男人跃上来,身体力行实践着刚刚说的那个姿势。 …… 翌日。 日上三竿,宋满才从被子爬起。 宋隽言已然穿束好。 一身灰色西装,剪裁精良,衬得他禁欲冷淡。 和昨晚在床上荤话连篇,放浪形骸的他,简直形成反差。 宋满看得怔神。 宋隽言挑眉,“又想要了?” 宋满闹了个脸红,“没有。” 宋隽言道:“没有就好。” 宋满一怔,“你要去单位?” 宋隽言摇头,“陪你产检。” 上一次产检,她怀疑他,不了了之。 这一次产检,他全程陪着。 最后拿到产检单,看着里面成了人形的小家伙,宋隽言说不出的滋味。 “像我。” 普通彩超,并非四维,只能看到一团乌涂。 宋满不知他是从哪里能看出像他的。 医生在旁征询宋隽言要不要检查胎儿性别。 公立医院不许提前检验胎儿性别。 为了社会平衡、男女平等。 所以不少人花大价钱来私立医院检查。 有些是图性别准确,想要个传宗接代。 有些则是图好奇。 宋隽言摇头,“不用,男女我都喜欢。” 医生便不问了,请他们到vip室等待其余检查的结果。 宋满这时终于有闲情,翻一翻手机。 手机是前几日,宋隽言叫人给她买的。 没想刚一翻开,就看见某博推送的爆炸新闻。 【某高官乱/伦】 宋满呼吸一霎停住了,点进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 那头条登的就是宋隽言与她。 宋满耳膜鼓噪,“小叔……” 宋隽言转头,看见她脸色惨白到没有人样,心里一紧。 “怎么了?” 她颤巍巍地把手机递过去。 宋隽言视线移向屏幕,面目慎重,辨不出任何情绪。 鸦雀无声的死寂。 宋满主动说:“我去找温屿安,我让他……” 宋隽言眉头一霎蹙紧了,“你还要去找他?” “他是我……” 话还没说完,宋隽言起身,“走。” 宋满大脑一片空白,“去哪儿?” “先回去。不然等会儿走不了了。” 他们出来没刻意掩饰痕迹。 那些记者跟狗一样,嗅到一点肉就能咬上来,不得不抓紧时间躲开。 宋满连忙起身。 两分钟后,大着肚子的女人,躲在宋隽言怀里,一前一后上了红旗l5。 车子很快驶上公路,途径一条十字路口时,忽然左右两道各出现一辆车,直朝红旗l5撞。 意图十分明显。 红旗l5猛烈一蹎,左右躲避,往前疾驶。 另两辆车野狗似的紧跟,速度直破二百二十迈。 你追我赶。 两辆车逐渐追平红旗l5,互相夹击,往死里撞红旗l5。 红旗l5左摇右晃躲避,途径一道路口时,躲闪不及,直接撞上道路封闭的标志牌,在空中翻滚几圈。 ‘砰’的一声巨响。 砸入地面。 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从车里传出。 第171章 宋满,身死 高官乱/伦的桃色新闻愈演愈烈。 在所有人高呼‘要求彻查故事主人公’时,魏卓云正在办公室喝茶。 天色黄阴阴,像一幅泥金笺,铺展在他脸上,邃远、莫测。 门口传来砰訇一串混乱的脚步响。 “你给我让开!” 这道喉咙刚落,俞念煞气腾腾推开办公室。 “你叫我实名举报宋隽言,可没跟我说,你会找人要他的命!” 魏卓云蹙眉,“什么要他命?” 俞念怒不可遏,“你还跟我装,他车祸不是你造成的?” 一边说,一边敲开手机,直逼到他面门。 屏幕上赫然醒目一句:‘衡山公路三辆车相撞,现实版大逃杀?’。 魏卓云视线从标题扫过,落在俞念脸上。 “我给你脸了是吧?” 俞念一噤,碍于面子,仍是硬声道:“我们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做事不该跟我说一声?” 魏卓云哂然,“我昨天操/了谁也跟你报备吗?” 俞念心尖一颤,气势弱了些,“那你也不能……” 砂轮滑动出脆响,火苗骤然蹿出,燎亮男人的眸子。 阴鸷、狠辣。 刀锋一样。 俞念背脊宛如水蛭爬过,拿手机的那只手不禁颤抖,不禁往回撤。 第118章 魏卓云伸手,制止了她,“不是要让我看吗?拿着,拿稳。” 俞念咬唇。 魏卓云点燃烟,吸一口,直朝她面门呼出。 俞念呛得直咳,倍感屈辱,却不得不软和了语气,“我是太急了才会这样,你难道不知道,如果有心人发现这两条新闻有联系,会发酵成什么吗?” 魏卓云似没听见,兀自抽烟。 窗外风起云涌。 窗内浓烟雾绕,静静滋生着什么,酝酿着什么。 俞念熬不住,又道:“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政/治斗争,所谓桃色新闻也只是争权夺利的产物,没人会信了。” “我要你来教我做事?” 魏卓云盯她。 俞念又是一窒。 魏卓云起身,将烟头摁灭在手机屏幕上,“你要搞清楚,要不是你们捅出那些篓子,我压根没必要和宋隽言合作,现在也没必要耗费心神对付他。” 所以,是她想错了吗? 两者并不相冲突? 宋隽言是死是伤,都不会影响到他们? 俞念脑子乱糟糟,余光掠过一道影。 魏卓云穿好西装,走到了门口。 俞念一惊,跟着转身,“你去哪儿?” 魏卓云没搭理,径直出门,上了红旗l9。 胜任厅长的消息,这几日就会在官网发布,相关配置陆陆续续跟进,这辆车是昨天到的,他刚坐稳,却不知为何,有一种天翻地覆的预感。 魏卓云沉吸一口气,“宋隽言在哪儿?” 从办公室到车上,这一程子的功夫,一助便查清楚了,“在军医一大。” 魏卓云吩咐司机往那儿开,又问:“人怎么样?” 一助道:“折了一条腿,一条胳膊,活下来了,同行的那个女人和司机死了。” 魏卓云蹙眉,“宋家那个?” 一助点头,“应该是没错,大着肚子,就停在太平间。” 魏卓云不置可否,点开手机,翻看那车祸的视频。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空气似乎溽热到了临界点,把四周都扭曲了。 依稀一道人影攘开车门,挣了出来,却不过数米,又跌跌撞撞折返。 ‘轰’的一声巨响。 汽车爆炸。 无数焦黑碎片弹射开。 宋隽言连翻几个跟头,最终停在几米远外,一动不动。 昏死过去了…… 魏卓云熄灭屏幕,“这就是完整的视频?” 一助道:“是,网上有的视频就这个。” 魏卓云不假思索,“让公关部去把这视频以及相关新闻全部从网上撤下来,问起就说怕造成社会动荡,恐慌。” 一助应是,立时拿出手机争分夺秒。 汽车缓缓刹停在医院门口。 魏卓云下车,直朝宋隽言病房赶。 宋隽言不知什么时候醒的,手脚打着石膏躺床上,一双眼盯着窗外,空洞极了。 似乎先前的经历,给他冲击不小。 魏卓云推门而入。 宋隽言听到动静,转头。 四目相对一刹。 一个阴郁、狠戾。 一个打量、试探。 魏卓云收回视线,解开西装扣,坐下,“自导自演还把你自己吓着了吗?” 宋隽言眼底布满血丝,狰狞着冰,也淬着毒,“你策划了一切,让人曝光我,找人来阻截我的车,如今一切如你所愿了,却敢做不敢当了吗?” 魏卓云眯觑眸。 视线再次串联成一线。 有什么在交锋,在铮鸣。 魏卓云盯着他,一字一顿,“无论这车祸是属天灾还是人祸,都可惜了宋大小姐这个妙人,还有她肚子那个七个月的孩子。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把她带回来,在港城太太平平做她的温太太,总比丢了命强。” 每多说一字。 宋隽言额头青筋凸胀便多一根,直到最后面孔扭曲完了,“魏卓云!” 他挣扎着要起。 魏卓云上前,压制他。 宋隽言抬手抗衡。 肉与肉,骨与骨的搏斗。 一时间竟难分伯仲。 但自己是双手,宋隽言单手。 换作平常,自己讨不了什么好。 不过,一条丧家之犬罢了,不值一提。 魏卓云想着,面色稍霁了,撤回手,“宋副局,身上伤还没好,何必这么动怒。你放心,我会叫人好好替你那个姘/头收尸。” 一递一声间,魏卓云拉开门。 背后传来男人困兽一般的嘶吼。 魏卓云没回头,径直往外。 门阖上一霎。 一助急匆匆赶来。 两人进入梯厢后,一助方道:“公关部那边刚刚打电话过来,说这新闻压不住,昨天正好有个野外求生的大主播在那儿,全程直播露营……” 魏卓云面色一沉,盯着数字渐渐减小的屏幕,想起什么似,蓦地开口:“太平间那女人你去看了吗?” 一助有些反应不急,摇头,“没,没去。刚刚一直在和公关部沟通。” 魏卓云本就阴郁的脸,此刻,更阴翳了。 一助看得胆颤,“厅长,怎么了?” 魏卓云当即摁了太平间所在的楼层。 十分钟后。 魏卓云坐上红旗l9,一骑绝尘。 “他们走了。” 靠在窗边的方成,一边说,一边回头。 视线停在床上。 床上卧着宋隽言,端正、庄重,一副光风霁月的清贵公子形象。 第172章 葬礼,厮打 宋隽言‘嗯’了声。 “俞氏那些事也听照您的吩咐,叫投手引流出去了。” 宋隽言又‘嗯’了声。 方成有几分犹豫,到底还是忍不住问:“您这样做,万一俞氏他们逼急了,拉你下水呢?” 宋隽言瞥他一眼,“你觉得他们现在这样不算鱼死网破?” 方成缄默。 宋隽言阖上眸,淡声吩咐:“去准备葬礼,顺便到拘留所,让他们给阮文华取保候审,理由是‘亲人去世’。” 方成应声,退了下去。 锁舌落下一霎,宋隽言面无表情躺回床。 …… 翌日一早。市殡仪馆。 宋满的葬礼在8号厅举行。 宋满生前认识的人不多,商贵圈耳听八方,门清宋隽言与魏卓云的间隙,各个避嫌。 偌大一室因而显得格外的空。 俞念赶到时,宋隽言正在水晶棺旁。 从前那样意气风发,活得像团光一样的男人,此时,坐在轮椅上,消沉、潦倒,充满了孤寂。 自上次两人谈崩、决裂,她就下了决心: 让他看清楚自己到底选择怎样的货色,又是怎样的一条绝路! 如今真真看到了,俞念爽快之余,又觉得愤怒。 不过死了一个女人罢了! 有必要颓唐成这般模样吗? 就这么喜欢?! 俞念走近。 高跟鞋擦刮着地面。 尖锐又刺耳。 “宋隽言。你侄女死了,节哀。” ‘侄女’两字咬得极重。 带着怨气,亦带着讽刺。 宋隽言眼皮颤了颤,沉默。 俞念也不觉得恼,将手中白菊一掷,撂在了水晶棺上,视线不经意地瞟进棺内。 车祸火势大。 没逃出的二人躯体已经被烧得焦黑,依稀只能辨其轮廓。 身形、肚子都吻合,加上魏卓云拿去检测的dna结果。 俞念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啧叹道:“多好看的一姑娘,却死得这样惨这样难看。” 说着,转身。 这一霎,宋隽言掀起的眼皮,无声息垂下。 俞念又道:“我早说过,你们俩注定不可能有好结局,你不听,现在好了,她死了。是你害死的她。” 宋隽言不吭声,胸膛一起一伏,一鼓一陷。 石凿一般。 深重,沉钝。 却还是那么的狂野强悍。 致命的诱惑力。 俞念看着,轻声问:“你后悔了吗?选她没选我。” 宋隽言闭上眼,还是不说话。 俞念忍不住,逼近,“宋隽言!你睁开眼,看着我!回到我!” 一旁方成见状,上前,“我们副局身体抱恙,招待不周,还请俞小姐您见谅。” 俞念一巴掌搧过去,“你是什么东西,之前来拦我,现在还敢来拦我!” 方成眸子闪过一丝阴冷。 剑拔弩张之际,过道传来匆忙的脚步响,紧接一道嘶吼,“宋隽言。” 俞念下意识转头。 一道人影呼啸而过,径直将她撞倒在地。 俞念刚想怒骂,抬眸,便见温屿安一拳砸在了宋隽言脸上。 宋隽言手脚不便,反应不及,连人带轮椅一歪,栽在了地上。 下一秒,衣领被温屿安揪住,“你就是这样保护的满儿?” 第119章 宋隽言仰头,脖颈与下颌抻作一条直线,笑得神魂俱灭,生无可恋,“你打死我。” 温屿安脸皮剧烈抽搐,一拳又一拳抡过去。 拳拳到肉。 宋隽言却是一声不吭,眼底裹着的杀气、锐气尽无了。 俞念怔了好一会儿,瞅着温屿安转手去拿烟灰缸,瞬间回过神,扑上前拽他,“你做什么!” 温屿安毫不怜香惜玉,拿着烟灰缸,反手就是一掼,“你给我滚开。” 俞念眼冒金星,回过神来,半张脸迅速渗出血,“温屿安!你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温屿安转头,一双眼狰狞着恨红,“宋满的死有你一份,我恨不得现在杀了你!” 俞念吓得噤住,硬着头皮反驳,“她死是天灾,不关我的事。” 可到底存了几分心虚,语气弱了一二分。 温屿安眯觑眸,撒开宋隽言的领子,一步一步逼近俞念。 俞念一步跟一步地后退,“你干……” 话还没说完,脖子骤然被人掐住,举起。 俞念双腿蹬踢,喉咙紧得挤不出一个词,“放……” 她越挣扎,温屿安手背青筋越是暴涨。 苟茜几人进来时,恰好撞见这骇人的一幕。 何斐斐哭声惊得停住,“老钱风……” 苟茜几乎不作犹豫,冲上前去拽温屿安,“温先生!温先生!您别这样,满儿也不希望看到您这样。” 或许是提到满儿,又或许是提及别的什么,温屿安怔了一怔,松开手。 俞念顺势跌落,捂着脖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大口地干呕。 何斐斐和陈雨不知情况,想去扶俞念。 温屿安恨声道:“是她害死的满儿。” 苟茜几人身形俱是一晃。 “是你!我就说满儿好好的,怎么突然……”何斐斐哽了一下,“我打死你!” 平常最事不关己,最冷情的陈雨,这时捞起包就往俞念身上,一边砸一边嚎啕大哭,“你这个贱人!贱人!你为什么要害满儿!” 苟茜稳重,也通红了眼,满腔怨恨去扯俞念的头发,“你还我满儿!” 豁朗朗一扯,扯下来好大一把头发。 俞念痛得尖叫,反手抓回去,“人都死了,你们在这里哭丧有什么用!” 几人顿时扭作一团。 最后,俞念扛不住,抱头鼠窜,夺门而出了。 何斐斐还想追上去,被苟茜叫住了,“我们是来看满儿的。” 何斐斐脚步一滞,一口气堵在胸腔,又胀又麻,“好好的,怎么就……” 陈雨苟茜一听,眼泪都涌了上来堵住了喉咙 气氛霎时低迷下去。 温屿安喘着粗气,眼中奔涌着破碎,交织着怨与恨,“宋隽言,他们害死的满儿,但你也是帮凶。” 宋隽言身躯剧烈一颤,沉默。 温屿安又道:“我跟你说过,但凡你们伤害她,我倾家荡产地跟你们斗!” 说完,转身就走。 临出门之际,撞上赶来的阮文华。 二人对视。 阮文华脚步顿了一秒,便疾步往里走。 不过一会儿,门内传来尖锐的咆哮,又是一串混乱的响动。 温屿安听了少倾,抬脚往外走。 车门合拢一霎,温屿安神情骤然一换,“死者家属那边打点得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对不起,宝子们!前几周其实颈椎腰椎一直都很不舒服,但是没管,忍着痛地缓慢更文,结果病情堆积到前两天直接痛到了手脚麻木,压根坐不了,也站不起了,现在稍微恢复了,我会配合治疗,好好养我的颈椎、腰椎和腱鞘,然后恢复以前的更新速度。再次对不起!) 第173章 侮辱,造势 “打点好了。”李叔道,“那孕妇本来就是出意外死的,给了他们一千万,也答应他们会将后事安排好。不过……” 温屿安抬眸。 李叔踯躅道:“小小姐顶了那孕妇的身份,跟他们出国……这一路会不会漏口风?” 温屿安道:“你能想到的他都想了,你想不到的他也考虑到了。” 李叔放心了,“那边房子,月嫂、产科医生……统统都打点好了。” 温屿安‘嗯’了一声,“那些家具记得用海绵软包,免得她撞着肚子。” 李叔说:“都包好了。” 温屿安又道:“晚点你给他助理打个电话,告诉他人已经到了。” 李叔应着声,抬眸。 男人脸上毫无情绪,像镀上了一层泥制的金色面具。 李叔试探着开口:“小小姐她说……” 温屿安仍是面无表情,视线却移了过来,带着隐晦的光,“说什么?” 李叔学着宋满的语气,轻而缓地道:“让哥哥你安好。” 周遭好似一霎安静了下来。 温屿安手肘撑在车窗上。 一道天光呼啸而过,刺得他抬手揾住脸。 许久,他开口,声音微微发哑,“知道了。” 入夜。 天色黑了,远处人家陆陆续续熄了灯,略剩着几盏在摇曳。 隔壁厅嘈杂的人声也渐渐寂静了下来。 偶尔有工作人员从八号厅门口走过,响起稀稀拉拉的脚步声。 方成接到电话,挂断后,便将对话内容转述给宋隽言听,又问:“她也听你的话,换了新号,您要不要和她联系一下?” 她,是宋满。 宋隽言视线不由落在花圈上那张黑白照片。 天真、灵动。 笑得活色生香。 明知道眼前这一切是假的,但禁不住想象,一想就剜骨噬心。 宋隽言摇头,“魏卓云老奸巨猾,也谨慎,我不联系,对她才是最好。” 官大一级压死人。 何况这么多级。 所以宋隽言才会早有准备,在宋满产检完,确保胎像平稳了,才设计了这么一出金蝉脱壳,避开这次的惊险。 方成明白,却还是道:“她会很担心的。” “担心总比危险来得好。”宋隽言道,“如果我哪一天……她和孩子至少是安全的。” “满儿小姐知道吗?” “不知。她只知道,她走了,我会安心对付魏卓云。” 空气微妙寂静了一瞬。 宋隽言抬眸。 方成蹙眉道:“满儿小姐聪明。她现在不知道,不代表以后不知道,到时候……” “到时候孩子生出来,会牵绊她。”宋隽言斩钉截铁,“我留给她的房产,钱,足够她一辈子潇洒快活了。” 方成又一次沉默。 宋隽言转头看他,“你要是担心被牵连,现在就可以辞职。” 方成几乎不作犹豫,“前年我老头儿急症,是您托关系插队,才挽回我老头儿一命。对您来说,可能只是一句话的事,但我跟了您近十年,我知道您的为人,您重原则,守纪律,这样的事落到您头上,别人头上,您是绝不会这么干的。” 方成又解释:“我刚才只是在想,上一次为了您好她不辞而别,您怨恨她一意孤行,这一次她会不会也怨恨您。” 宋隽言太阳穴一抽一抽的钝痛。 方成看眼色,硬生生转了话题,“那个俞念,和您想得一样,离开这里就去找魏卓云了。” 宋隽言眼底裹着寒冰,“按照原计划进行。” 方成应声。 七日后,按照流程,由亲人宋满遗体火化。 宋隽言请了一波媒体,本来是为了造声势。 不料,来了个不速之客。 张夭。 自上一次订婚后,华家寻她寻得心力交瘁。 等找到人时,珠胎暗结,早已经八个月的身孕了。 华夫人不信佛,想直接引产,甩了这么个烫手山芋。 却被华严拦住了,说这事闹得这么大,再要引产,上了头条,能直接端了他的饭碗,让华家乐无论如何都必须娶了张夭。 华夫人痛心疾首,“我的儿不娶官家小姐,豪商家的千金哪个不由着他挑,你让他娶这么个货色……” 华夫人恼,华严更恼,“还不是你管教无方,如今捅出这么大的篓子,都是自找的。” 华夫人不敢再反驳了,不情不愿让张夭进了门。 华家自此成为权贵圈的笑柄。 也因这一茬儿,张夭干什么,华夫人都看不顺眼,总要骂上几句才舒坦。 张夭诞下儿子后,做了亲子鉴定,确认是华家的血脉后,本以为能松活几分。 没想,华夫人变本加厉,甚至月子期间,天寒地冻的季节,勒令她必须手洗衣服。 张夭找华家乐诉苦。 华家乐呢,自从与宋满的订婚取消,终日沉湎声色、醉生梦死,压根不管她的死活。 张夭恨过、悔过。 直到宋满身死的消息传来。 张夭以为终于拨开云雾见天明了。 第120章 那天,她也等到几月不见的华家乐。 她唤了声‘家乐’,用最初相见时那样软糯的声调。 华家乐却只是看着她,冷声吩咐:“转过去。” 张夭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了。 刚转过身,便被一道力推压在墙壁上,裤子一扒,一个硬物贯穿进来。 没有任何前/戏,张夭涩得发疼。 可这是自结婚后,华家乐第一次同她亲密,即便痛得厉害,她也演出一副陶醉的表情,“家乐……” 然而下一秒,穿戴整齐的华家乐出现在她眼前,眼神漠然,“真脏。” 张夭如遭雷劈,挣扎,推搪身后男人。 男人却死死箍着她。 一下比一下重。 一次比一次快。 张夭抗衡不过,只能看向华家乐,“为什么?” 华家乐道:“是你害死了满儿。” 张夭觉得荒唐,瞪大了眼,“她死关我什么事?” 华家乐厌恶:“要不是你,现在我的妻子就是满儿了,她也不会经历那些事,也不会被害死。” 憋屈、愤懑,怨恨……张夭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当初是你主动硬的,不是我强迫你的!” “难道订婚不是你来闹的?” 张夭冷笑,“是!是我,可让我来的是宋满!她压根不想嫁给你。” “你胡说!她是喜欢我的!” 华家乐狰狞,咆哮。 张夭更大声,“你这种臭虫,要不是看在你有钱,我都不会喜欢,她会喜欢你?!” 华家乐身形一晃,顷刻,却回过神,看着她身后的男人,语气格外讽刺,“一个人人都能上的鸡,嘴里能有几句干净的话。” 张夭脸色一白,浑身止不住颤抖。 华家乐一字一顿,“好好享受吧,华小夫人。” 这场羞辱,直到翌日才停下。 张夭无视佣人或鄙夷或可怜的目光,洗干净身子,直冲殡仪馆。 第174章 相信,试探 彼时‘宋满’才火化完。 工作人员刚要把骨灰盒交接给宋隽言。 张夭进来便抢了过去,砸了个稀巴烂,甚至还踩上几脚,泄愤。 这一幕,全程被媒体拍下,大肆报道。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把几人的前仇旧怨都扒了出来,顺带那条车祸的新闻也被推上了浪尖。 吃瓜网友对照着,一咂摸,觉出蹊跷来。 激进党觉得是政/治斗争。 保守党觉得空穴不来风,乱/伦跑不离了。 众说纷纭。 渐渐,波及到了魏卓云。 那些不为人知的暗涌按不住地往上掀,连沙带泥,污糟糟一片。 …… 顶替宋满的那个孕妇名叫‘梁好’。 一个‘好’,囊括了各种祝福与期盼。 可惜天不遂人愿。 那日,她去医院照例产检,不妨被医闹的家属持刀捅穿了脾脏大动脉。 最终一尸两命。 罪魁祸首却以精神问题减轻了罪行。 梁好家属为此抗议、上诉,一一被驳回。 是宋隽言找上他们,允诺会让恶人罪有应得。 温屿安则给与物质补偿,金钱、房产,还有照拂后续小孩的读书,事业等等。 如此利诱之下,梁好家属终于同意,带着顶替‘梁好’身份的宋满来到斐济,并入住温屿安提前置办的别墅。 宋满最初并未急着与宋隽言联系。 按捺了三日,才问起管家。 管家知晓内情,一径拿‘那边没来信’作推脱。 宋满以为是宋隽言在养伤,暂时不能联络,便耐心等着。 直到今天,她一边吃饭,一边上网冲浪,看到了张夭这条新闻。 新闻上的宋隽言,眼睛血丝狰狞,脸上没刮干净的胡茬,落拓、憔悴,精神却尚可。 宋满无由想起医院那天。 她看见新闻后,满心的惶恐,怕拖他的后腿。 他却亲了亲她的额头,让她从医院后门出去,那里有辆车接她。 语气、神情平静而从容,宛如奔赴死刑的囚犯。 那一刹那。 她明明有许多的疑问。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问。 还听信了他那些所谓的‘安心’,乖乖上了车。 宋满眼前一阵阵发黑,搛了几次菜,一次也没夹住。 管家觉察不对劲,正要开口问。 宋满放下筷子,声音轻而缓,“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他们让你拦着我,让我不要联系内陆。” 管家语塞,许久,才回道:“夫人,我也是照吩咐行事。” 宋满喉咙顿时像咽了炭般,灼痛起来。 她滚了滚,没纾解,嗓音更哑了,“我不怪你……” 一边说,一边撑住桌子,缓缓起身。 管家一怔,“您不吃了吗?” 宋满摇了摇头,“我想回房休息一下。” 然而,刚迈出步,猛一趔趄,身子直挺挺往前栽。 吓得管家、佣人一阵手忙脚乱。 将她扶上床后,有个年长的女佣忍不住劝:“夫人,您可得注意身子,您月份这么大了,可不能出丁点差错哩!” 宋满听出她的吴语,下意识问了句,“你是沪市那边的人?” 女佣点头,又指了指管家,“我们都是,当初招我们的人特地挑了户籍。” 她从小就跟着阮文华与李姨,听惯了吴语。 去了港城,宋家后来又遭遇变故。 宋家上下佣人各奔东西。 李姨逃回沪市。 阮文华锒铛入狱。 宋满因此很久没听到这一口的吴语了。 此时乍然听见,只觉得亲切。 也更加清楚的明白:能这样安排的,只会是宋隽言。 宋满心潮起伏。 不知过了许久,她松开攥紧的床单,阖目,“我休息一会儿。” 既然他都预备好了一切。 那么这场仗,无论多么凶险,她都不能拖他后腿。 也要相信他,他一定会平平安安,亲自来接她,看他的孩子。 宋满如此下定决心后,每日按照产科医生给的建议,定时定量吃饭,一有空就做瑜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管家本来还担心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但大半月过去见她如旧,也安下心来,将近况如实报告给了温屿安。 …… 彼时宋隽言正在单位。 伤筋动骨需养百日,他却在处理完宋满丧事后直接复了工。 镇日不是批复这个项目。 便是和另一个项目的建设人会晤。 这架势饶是俞念看了,都觉得宋隽言没把自己当人,而是畜生。 她不止一次地在单位、停车场……拦截他。 “宋隽言你是不是疯了!宋满已经死了,死了!你还要这样!她就这么好吗?” 宋隽言起初是不理的。 许是被缠得厌烦了,这一次,她问,他竟然回答了,“不是好不好,是我只要她。没她,不行。” 这话任性、天真。 像是三岁小孩站在橱窗,指着不知道哪里招人喜欢的玩具,死搅蛮缠地索要。 俞念五脏六腑顿时淬出火,“没她不行,你怎么不跟着去死啊!” 宋隽言没回答,只是深深看了她眼。 这一眼,荒芜、死寂。 又仿佛裹着巨浪。 不经意就能覆灭她。 直到上车,俞念都还愣在原地。 方成见状,问:“她会信吗?” 引擎轰隆隆响。 后视镜里俞念的身影一寸寸缩小。 宋隽言面无表情看着,道:“魏卓云多疑,信与不信都会来试探的。”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俞念找了过来。 邺城文旅最近推出了古城景区与农业融合发展的项目,正契合上头最近给出的方针。 宋隽言为此奔波到几十公里外。 他腿脚不便,由方成推着轮椅,跟介绍人辗转各个地方,多方位勘察其可行性。 忽然,身后一阵窸窣,一道清甜香略过鼻息。 宋隽言转头,蹙眉,“你怎么来了?” 语气要多冷有多冷。 俞念却不觉拂面,笑容仍是温和的、亲切的,“这项目,俞家有投资的想法,我是负责人,所以来看看。” 宋隽言没说话,静静盯着她。 俞念又道:“我见你助理身体好像不舒服,便冒昧来搭了这把手,宋副局您要是介意,我叫我助理来接替。” “不用。” 宋隽言收回视线。 转头一霎,途径一束树叶间落下的光。 一闪而过—— 男人眼底的精光。 俞念嘴角扬起的笑。 第175章 绯闻,旧情复燃? 实地勘察之后,又举行多方会议。 就项目的图纸规划、土地利用是否合理等等展开讨论。 第121章 俞氏作为投资的企业,俞念又是本次项目的负责人,理所应当要来参加。 一来二去。 等众人觉察出不寻常时,俞念早午餐都送了快大半月了。 这日,俞念又来送午餐。 惯例的三菜一汤。 “先吃饭吧。” 宋隽言视线一分没移,翻过一页资料,响起清嘉的、爽脆的声儿。 “不用。” 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俞念不知是习惯,还是什么,也不恼,将饭菜在桌上一一码好,“事情那么多,一时半会又忙不完。” 一边说,一边揭开盖儿,滚出一阵白雾。 清甜、鲜香。 俞念深吸一口,“这汤加了猪尾与杜仲,最适合温养久坐腰膝酸软的人,你喝一口?” 宋隽言视线终于抬起,点水似的掠过那道汤,最终定在俞念的脸上。 “俞小姐还是把这汤给你适用的人喝吧。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没熟稔到那地步。” 俞念骤然委屈,“隽言,你这话太伤人了,好歹我们曾经有过一段情。” 宋隽言面孔乌漆漆的,“这里没有外人,你没必要说这些混淆概念的话,你比我更清楚那三个月,我有没有碰你。” 公开场合,会牵手,会搂腰。 私下里,唯一一次亲密,还是她质疑他与宋满的关系,他无可奈何地抱了一下。 俞念视线扫过男人的西装裤。 那里鼓鼓囊囊。 蓬勃、沉醉的性感。 俞念留学时,曾谈过几个外国的。 都说外国男人尺寸大、也长,但他们穿起裤子,显现的轮廓全然不及宋隽言的。 俞念咬唇。 不知是出于不甘。 还是女人的胜负心。 她走近,俯身。 西装配衬衫,扣子系到脖子是端庄、稳重的女强人; 解开到胸口,若隐若现的沟壑与浑圆,是制服的诱惑、禁欲者的撩。 “从前你为另外一个女人对我逢场作戏,我恼过你,恨过你,但也是因为心里有你。如今你我之间没障碍了,我的那些怨和狠都消了,只剩下对你浓浓的思念。隽言……我很想你……这么久了,你难道不想……” 语气循循渐诱。 一只手不动声色往宋隽言身上挪,即将攻占堡垒时,斜剌里伸出一只手,攥住了她。 俞念看向宋隽言。 视线相接。 一个迷醉,上头。 一个清醒,锋利。 俞念耳膜鼓噪,手挣了一挣,故意夹了嗓子,“你弄疼我了。” 男人的面孔比刚才更为晦暗。 仿佛深海涌动的浓雾。 吞噬她。 “你还是没变,人命在你这里是障碍,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刹那。 俞念情/欲褪得干干净净。 她脸色发白,“她死了,我惋惜,可我跟她本就没什么情分,身份、立场也是对立,我为什么要为了她一直伤心?” 宋隽言眯眼。 那一线精光刮得俞念心肝俱颤,却是努力平稳心绪、语气,“我知道,她……你伤心,我爱你,我给你时间缅怀她,也希望你别再误会我,我再骄纵也不至于做出这样违背法律的事。” 字字句句。 仿佛劈了肺腑,剖了心肝。 十分诚挚,真情。 宋隽言似也信了,松开手,“我还要忙。俞小姐,您请自便。” 俞念揉着手腕,小心翼翼问:“我能在这里陪你吗?” 不待他回答,她伸手,露出刚才被他握住的那一截手腕,“你看,都被你抓红了,你要弥补我。” 宋隽言蹙眉,十分不耐烦道:“随便你。” 俞念立时笑了,“我就一边,绝对不吵你。” 她说着,真老老实实坐在了一边沙发上。 直到午休时间到。 会议即将召开,俞念这才退出他的办公室。 这时人来人往,数不清的暧昧视线交织、扫过俞念、她敞开的衬衫领,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嗡嗡议论声。 至此,谣言愈演愈烈。 等宋满看到新闻时,已经是:‘旧情复燃?俞宋两人同往酒店’。 她才在当地做完了超声检测。 医生告诉她,胎儿很健康,双颈顶九十厘米,预估胎儿体重在三千克左右,问她是要顺产还是剖腹产。 国外与国内不一样。 国内能顺就顺。 国外全看产妇自己的意愿,并且顺剖的方式也多种多样,还可以选择水中分娩。 宋满没经历过,看网上视频,一会儿有人说顺产好,肚子上不留疤,好得也快;一会儿又有人说剖腹产好,不用经历宫缩的痛。 她也跟着一会儿想顺产,一会儿又想剖腹产,因此准备了一箩筐的问题想问医生。 然而此时此刻,她倒一声不吭,在位置上充起了楞。 一旁的李叔本来想叫她,视线不经意扫到了她手上紧紧握着的电话。 屏幕上赫然醒目的标题。 李叔瞬间懂了,正要安抚她,“小小姐……” 宋满一把摁灭手机,“我现在还没想好,等决定好了再跟您说。” 宋满还没临盆,医生也不急,“可以,但尽快,毕竟你也三十八周了,这样到时候临产时会有准备。” 宋满说:“知道,我会尽快的,谢谢医生。” 便回了别墅。 之后吃饭、散步、做瑜伽。 全程神情平静到不像话。 李叔隐隐担忧。 他本来就是温屿安担心别人照顾不周,才特意费了周折,将他调到宋满身边的。 如今,宋满心头不痛快,他不能不当回事。 …… 宋满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头发潮漉漉的,正要拿吹风机吹干。 手机蓦地响了。 宋满脑中某根神经也跟着一跳。 她自来了斐济,陌生电话一律不接,就怕漏马脚拖累了宋隽言。 然而此刻,一种莫名而吊诡的心情,驱使她接通了电话。 她不吭声。 对面也不吭声。 彼此保持默契的都不说话。 只有呼吸声互相交错着。 宋满静神听着,分不清是头发上的水还是泪在滴,落在手臂上,像是冷雨,又像是迟迟的更漏,一点一滴的,计数着时间过去。 终于。 对面似乎来了什么人,朦胧的、远远的‘啪嗒啪嗒’脚步声,一丝若有若无的‘隽言’昵称。 宋满心头一紧。 电话那端终于开口:“别信。” “信我。” 如果爱是头骨中的一枚钉。 那么此刻,铮铮剧响 刺破风的心脏。 思念疯长。 第176章 宋满,难产 宋满捂住嘴,竭力忍住哭腔,浑身剧烈的颤抖。 她怎么会不信他? 她只是很难过,为了和她在一起,他冒了那么多风险,受了那么多苦与委屈,她却什么都帮不了。 电话不知何时挂断的。 直到李叔来敲门。 宋满抹干净眼泪,起身去开。 李叔站在门口,几分心虚几分担忧,“小小姐。” 宋满嗓音微哑,“李叔,你以后别给他说这些。” 李叔一怔,“小小姐……我担心您……” “我没事。” 宋满拿起吹风机,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了她的心情。 李叔看着。 宋满哽咽,“我现在只想好好待产,等他来接我。所以,李叔,您别打扰他。我不想他分心。” 李叔被说服了,“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多嘴了。” 从此之后。 她仍在网上浏览关于他的新闻,但会发表一二句言论,安抚李叔,亦安抚他。 譬如。 她三十九周时,他和俞念一起参加宴会的照片霸榜。 她看着那张照片,眼神眷恋,语气怨怪,“瘦了。” 又譬如。 她四十周水肿,走不动路。 国内传出他与俞念同进同出酒店。 佣人一边给她按摩消肿。 她一边哼哼唧唧,对这条新闻下定义‘小道消息’。 后来。 她突发宫缩,疼痛难忍,硬是忍着,一声不吭他的名字。 却是在蜷缩身子,等待十厘米粗的无痛针穿刺脊梁时,医生告诫她千万别动,不然会瘫痪,她一霎颤抖了,呢喃了声‘小叔’。 彼岸那一端,宋隽言冥冥中有感,抬头看向窗外。 天色浓蓝,一丝云彩也无。 骇异的平静滋生出不安,烧灼着他。 他记得她的预产期就在这几日…… 宋隽言心头悚然,破天荒地叫方成去联系。 刚下了吩咐,门口传来一沓脚步声。 “隽言……” 第122章 穿着针织裙的俞念不请自来。 宋隽言蹙眉。 方成意会,躬身告退。 办公室里霎时间只剩下俞念与宋隽言二人。 宋隽言回到工位,“什么事?” 嗓音几分微沉,几分不耐。 外界传言他们二人旧情复燃。 实则私下里,宋隽言烦她烦得不行。 风起,窗帘晃动,跌在俞念眼睛里,影沉沉恍若躲着妖魔,“我过来是想跟你说,下个月温氏的那个项目开工剪彩,你要和我一起过去吗?” 自宋满死,作为‘丈夫’的温屿安便与宋隽言宣告决裂,甚至于表面的和平都不屑做了。 宋隽言瞥她。 俞念心中一紧,“怎,怎么了?” 宋隽言审视她,“我是在想,你明知道我和温屿安不和,还邀请我去,是想看好戏?” 俞念嘴里发干,上嘴唇仿佛黏在了牙仁上,放不下来,只能僵僵笑着,“没有,我只是来问一问你,你要是不………” 宋隽言:“我去。” 俞念愣了一愣,错愕,“你去?” 宋隽言收回视线,“这项目上头会来的人不少,魏卓云上赶着去,我为什么不去?” 俞念被他这句噎了个捯气,复又笑,“那到时候我和你一起,我来单位找你。” 生怕他拒绝一般,俞念匆匆说完匆匆离去。 方成夹脚就挤了进来。 宋隽言脸上的戾气、煞气统统消散了,“怎么样了?” “难产。” 宋隽言一霎天旋地转了。 方成只见他骤然闭了眼,再睁开时,蛰身便往外走。 方成赶紧拉住他,“您现在不能去,也去不了。” 宋隽言像被敲了当头一棒,愣在当场。 方成安抚他,“您放心,温先生那边安排了最权威的产科医生,她一定会平安无恙的,她难产是胎盘早剖,如果情况紧急会顺转剖的。” 宋隽言眉目阴翳,气息粗重,“顺转剖要疼两次,遭两道罪,为什么最开始不剖?” 方成道:“是满儿小姐要求的。” 宋隽言不吭声了,光与影纵横在他的脸上,苍白到没血色。 好半晌,他开口,嗓音说不出的嘶哑与潮湿,“她从小就娇声惯养,一点疼都能哭上半天,如今遭这么大的罪,我无能,陪不了她,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男人的颓唐、自责,在此刻淋漓尽致地体现了。 方成头一次看宋隽言这么失魂落魄,他没经历过恋爱,更别提这种事,无法感同身受,只能保持缄默陪着。 等待最难熬。 从前宋隽言还能抽烟。 自宋满怀孕,他戒了,如今也没有复吸的想头。 只能虚飘飘、空捞捞枯坐着。 太阳缓缓落下,又徐徐上升。 渐渐,窗外热闹起来,小摊的吆喝声,车流声……电话声。 宋隽言蓦地惊醒了,抢过方成手机。 摁下一霎。 对面传来啼哭的声音。 嘹亮、清脆。 震耳欲聋。 宋隽言呼吸一滞。 由不得他反应,对面匆匆道了句‘母子平安’,匆匆挂断了。 宋隽言冻了一夜的血液,在此刻,终于开始流动、奔腾,有了温度。 那个哭哭啼啼要他模仿家长给试卷签字的小姑娘。 那个夏夜他跑遍大街小巷,掘地千尺找寻的小姑娘。 ……做妈妈了。 宋隽言揾住脸,后退,直到撞上桌子,浑身一霎散架了,瘫软在桌上。 方成一边扶宋隽言,一边朝他道喜,“也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副局,您喜欢妹妹还是弟弟?” 宋隽言按捺着汹涌的情绪,笑容浮了一脸,“弟弟妹妹我都喜欢。” …… 温氏开工剪彩定在西部华庭。 各形各色的男女,彼此觥筹交错,戴着面具应酬。 俞念与宋隽言一同出席。 男的一身上乘剪裁的银灰色西装,眉目矜冷清贵,气质斐然。 女的一袭红裙,深v领,包臀,紧紧匝出婀娜曲线。 晃眼一看,金童玉女,一对壁人。 豪商太太,权贵夫人纷纷拥上来夸赞。 是人情世故,也是趋炎附势。 高官最忌/讳这些,怕被重点关注,穿小鞋。 俞念便建议去二楼的vip包厢,那里比较安静。 宋隽言没异议。 两人辗转去了2楼。 包厢空无一人,又特地做了隔音。 门一关。 外面如何吵吵嚷嚷都波及不到里面。 俞念刚刚招架了几个夫人,这时又渴又累,理所应当地倒了两杯水。 自己喝一杯,另一杯递给宋隽言。 “给你。” 整个过程,神情、动作自然到不像话。 第177章 计划,得逞 宋隽言视线在那水杯上落了一落。 俞念一颗心跟着紧了一紧,“怎,怎么了?” 宋隽言看向她。 眼底奔腾着探究的波澜。 每多看一秒。 俞念肌肉便绷紧一分。 终于,宋隽言开口:“不用,我不渴。” 俞念一颗心霎时落地,却佯装着不甘,“是不渴,还是仅仅因为这水是我递的,所以你不想喝?” 宋隽言不吭声。 默认了。 “大半月了,你对我还是这么……”俞念抬头,眼睛一闪而过的水色,“宋满真不是我害死的。” 宋隽言嘲讽,“你没有,魏卓云呢?” 俞念一噎。 却不过刹那,她开口:“他是他,我是我,为了你,我早就和他闹崩了。” 宋隽言静静盯着她,似在研判她话里的真假。 俞念不由逼近一步,凿补道:“这大半月你瞧见我和他有联系吗?别说我,就是俞氏都被他打压得接连错失了好几个项目。” 宋隽言后退。 虽只是一小步,却叫俞念猛地一怔,一颗心直往下坠。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你觉得呢?” 男人嗓音带笑,可那笑带着凉意,似经世的露、柔滑的缎,凉阴阴地匝过耳,流遍俞念的全身。 这大半月他一直这样待自己。 冷淡疏离。 偶尔,她还能品尝到几分屈辱。 可分明之前,他待自己那么温柔: 会哄她; 会迁就她的步子; 也会记得她爱吃的,不爱吃的食物…… 俞念握紧杯子。 不甘、恼怒、委屈……各种情绪涌上来,击溃了她的理智,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真情实意的恼怒。 “宋隽言你没有心!你从来都看不到我对你的好!” 她哭出声来,转身逃了出去。 门开一霎,撞上正欲敲门进来的皓石集团老董,黄浩。 “哟,这是怎么了?” 俞念一贯高傲。 这黄浩近来又抢了俞氏一直心心念念的西南项目。 二人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俞念呛他,“关你什么事!住海边的吗?” 黄浩喝了声,“你怎么说话的?” 俞念不搭茬儿,气冲冲地走了。 黄浩蹙眉,“什么臭脾气!语气这么冲!” 一边咕哝,一边走近。 转过头,看到宋隽言,黄浩脸上的轻蔑通通消退了,“宋副局。” 宋隽言颔首:“黄总。你要休息吗?我让你。” 黄浩连连摆手,“宋副局,我是来特地来找您的。” 他递上烟,讨好的意味更浓几分,“多谢您,要不是您,我哪能从俞氏手中抢走西南那个项目。” 宋隽言接过,“也是你有这个能力。” 这年头,拼背景,拼关系,有些人再有实力,也抵不过别人的一句话。 黄浩老油条,深谙这些道理,神情愈发恭敬和讨好,压下火机滑轮,捧到宋隽言跟前,“那也要谢谢您,这项目以后还需要您多照拂。” 火苗燃烧。 摇摇光与影的那端,宋隽言硬挺的五官在颤抖,在模糊,辨不清情绪。 “你只要照规矩办事,一切无虞。” 宋隽言衔住烟,低头。 凑近一霎。 宋隽言眼底闪烁火苗,火苗之下,是暗涌,是戏谑。 黄浩没看见,一心扑在那烟头上。 烟头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 黄浩崩着的一口气舒了一半,“那是当然,我是良心企业,一心只想造福百姓与社会。” 宋隽言‘嗯’了一声,嘬一口烟。 过一道肺,再徐徐吐出。 烟雾腾腾。 黄浩剩下的那半口气也松了。 恰时门被人推开。 是俞念去而复返。 她脸上斑驳着泪痕,带着哭腔,“我戒指掉这儿了。” 第123章 黄浩见状,立马道:“那我先走了。” 宋隽言没留。 锁舌落下。 很清脆的一声响。 像某个仪式启动的暗号。 俞念心绪翻涌了一下,攥紧了拳,抬头,看向宋隽言。 烟雾浓郁,熏缭男人一身,却遮掩不住他英武的身板,分明的轮廓。 这样的男人哪怕只吃到一次也是赚了。 何况…… 俞念滚了滚喉咙,“隽言……” 宋隽言看着她。 视线仿佛带着火,灼烧她小腹。 一点点火热。 一点点炽烈。 她仿佛咽下了一块盐田,渴得厉害,“我今天来之前还在担心。” 宋隽言顺着她的话问:“担心什么?” 俞念咬唇,气息紊乱、急促,“我还来着姨妈,不能喝酒,幸好,今早起来,姨妈走了。” 赤/裸裸的暗示。 这阶段可以不用套。 既舒服,又不怕怀孕。 这种邀约,只要不是柳下惠,是个男人都受不住。 何况…… “你是不是在想,这粉抽了,我再有自制力,也受不住了?” 宋隽言突然开口。 俞念怔了一怔,错愕,“什么?” 宋隽言夹着烟,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个。” 俞念脸上血色顿时褪得干干净净,“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宋隽言平声道:“上一周,在天堂人间,黄浩喝高了,自个儿说漏了嘴。” “你知道,你还……” 杀鸡抹脖似的,她瞬间住了嘴,一双眼瞠得大大的,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你给我吃了?” 宋隽言视线在刚刚她喝过的水杯落了一下,转过头,清俊儒雅的脸庞终于皲裂出凶狠和杀机。 “国家严禁黄赌毒,我再恶心你,也不会碰这些,放心,只是一点点催情的药物,足够你快活了。” 俞念慌了,想去抓他。 他后退,恰好躲开。 俞念扑倒在地。 药效上头,半点体面也顾不得了,她扭着身子去拽他裤腿,“隽言……你不能,我是真心……” 宋隽言哂然,“真心?俞小姐,你演入戏了吧?” 俞念一噤,仰头。 他低着头,也在注视她。 眼底毫不掩饰的厌恶。 一字一句,也仿佛裹了坚冰,扎她的血与骨。 “你不是一直都想让我自食恶果吗?” 宋隽言一厘一厘抽出她紧拽的裤腿,“至于你那点不甘就别高攀‘爱’了。慢慢享用。” 宋隽言后退,开门一霎,涌进来两个壮汉。 俞念嘶声力竭,“宋隽言!你不能这么对我!” “宋隽言!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宋隽言!我错了!” …… 门一寸寸合拢。 一寸寸淹没女人癫狂的哭喊。 关闭一霎。 女人声音骤没。 楼下传来温屿安的喉咙。 如清泉。 一点一滴。 渗透四面八方。 “今天,趁此吉日,我还要向大家公布一个喜事,就是我终于找到了我的亲生妹妹!” 第178章 久别,重逢 宋隽言攥紧拳,往外走。 穿堂的风灌上胸膛,蔓延进心脏,留下一种忐忑、急迫的痛感。 宋隽言面无表情,加快脚步。 直至走廊尽头。 视野骤然一明。 楼下喧声一霎扩大、响亮。 宋隽言耳朵嗡嗡的,将身形掩在了角落方看向楼下,只一眼,就见到台中央伫立着的那个人。 宋满若有所觉,抬头。 密密层层的人,密密层层的灯。 无数礼花炮流星赶月似的飞来,炸去。 然而在这些灯,在这些人,在这些哄闹的场景外,是二楼的那撇人影。 暗仄里,宋隽言轮廓模糊,存在感却十足。 宋满不知为什么喉咙哽咽了。 她动了动,想下台。 温屿安觉察,牵住她,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音量说道:“别急,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个项目上头一直重点关注。 今日开工剪彩,首都的二号大人物会莅临,各个省市的权贵圈,副厅级以上的都闻讯赶来。 顶级富豪想砸钱都砸进不来。 不是钱的问题。 是权的问题。 而在这种大鳄、媒体云集的场合,温屿安宣告她的身份,即便不是也是了。 宋满深吸一口气,按捺着不再往楼上睇。 温屿安伸出手。 宋满覆上去。 这时才发现,他的手格外凉,仿佛握住了一把藻荇,又湿又滑。 宋满心脏像被什么捏一下,怔了一怔,看向温屿安。 温屿安却是视线一转,扫向面前攒动的人头。 这次仪式一共一厅两层。 楼上是休息厅,过道巡逻着保镖,负责来宾安全。 楼下招待来宾,宽敞明亮,最前面是软椅,和后面的硬座区分,彰显身份,再往后没有座,都是些顶级豪商与一些末流权贵。 除此以外,各个角落,见缝插针的媒体与记者,以直播的形式播报着这次仪式的进展。 可谓是,全国人民都在看着他。 温屿安心潮澎湃——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说出这句早在肺腑滚了数遍的话。 “这是我的妹妹,温念。” 他嗓音凝滞,“我妹妹自小被拐,父母寻她寻了数年无果,遗憾离世,如今找到她,我终于可以在今年清明上坟时,跟他们说一句‘爸妈,您们可以安息了’。” 这话一出,一号位的大人物开口了。“拐卖人口,一直是国家重点关注的事,对于人贩子,国家的态度,永远是坚决抵制、不容姑息……” 话还未说完,门口骤然传来一阵喧哗。 众人不明所以,看过去。 门口两爿晶澈的落地窗,映出几十名荷枪实弹的武警。 武警训练有素,长驱直入。 最外围的那些来宾像是拔草一般,被武警撂在一旁。 记者们跟狗见了屎,各个眼睛冒起绿光,纷纷将镜头对准这些武警,争取在有限时间内拍到更多的大瓜。 大人物沉声:“什么事?” 为首武警不敢冒犯,鞠一躬,恭恭敬敬拿出两张证。 一张是他的刑警证。 一张是他的拘捕证。 “您好,我是刑支一部的张文清,有群众举报这里涉嫌违禁品交易。” 这句话如刀锋,似利剑。 横在所有人的喉咙眼,大气不敢出一口。 权贵圈都乱,吃喝嫖赌花样无数,也有沾那些的,但那都是私下。 如今在这种场合被揭开,绝对政/治斗争没跑了! 商人与商人斗,顶多破产。 而权贵与权贵斗。 是祖宗十八代积累的滔天权利与财富一夕全无。 是子孙满门葬送。 凡是与之有牵扯的,就期待少判几年吧! 众人心里惶惶,猜测到底是谁。 大人物大风大浪见惯了,明面瞧不出争锋,刀光剑影尽敛在眼睛与嘴里,“既然是有人举报,那你执行就是,别让罪犯跑了!” 张文清听闻,一个手势,指挥一群武警直奔二楼。 只听砰訇一串混乱的响,夹杂女人的尖叫,直刮众人耳朵。 “你们做什么!” “放开我!” “让我穿衣服!” …… 刚刚还乌喧喧的众人这时默契地保持安静,视线纷纷投向二楼出口。 记者们也将镜头对准了过去。 很快,便见乱蓬蓬披一脸发的俞念和两名壮汉,架猪似的,一左一右两个刑警被架了出来。 有个太太眼尖,开口:“这,这不是俞氏集团的俞大小姐吗?她吃……” 恰时张文清对讲机响起一道喉咙,带着滋滋的杂音,但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只发现了一些情趣药物,没发现违禁品。” “怎么可能。”张文清瞠目。 找到违禁品还好说。 没找到…… 好好的一场仪式被打断。 还在全国人民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动乱。 张文清额头冒汗。 大人物蹙眉,“谁举报的?” 对比刚刚的胸有成竹,张文清这时肉眼可见的局促起来,“是,是……” 大人物脸孔酝着骇浪,“怎么?那个名字说不得?” 张文清连忙道:“不是,是接群众举报……” 大人物打断他,“哪个群众?” 张文清一噎。 这一噎,终于让大人物恼怒了,“你不知道吗?不核实身份就来抓人!还带这么多人,你让全国人民怎么看我们政府!会不会认为我们政府滥用权利!” 第124章 媒体们见状,怕被殃及池鱼,纷纷关了镜头。 张文清脸色煞白,腿一软,跪下。 大人物脸孔沉得滴水,“去查!我要看看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竟敢报假警!” 检/察/厅厅/长大气不敢出,连连应声。 至于被中断的仪式,当然还要开。 毕竟全国人民都在看。 大人物收拾好情绪,落回座位。 武警们见状,拽起俞念一行往外走。 事既此,全看后续如何发展。 但自来官官相护、暗箱操作不在少数。 一层一层往上查。 谁又能确保真能精准命中幕后之手? 如果不能,到时候她和宋隽言,还有孩子。 她可以委屈。 孩子难道要一辈子无名吗? 宋满眉间闪过一道横了心的峰棱,拿起话筒。 温屿安与宋隽言俱是一顿。 宋隽言倾身,紧紧握住栏杆。 温屿安则想去拽宋满的话筒。 却被宋满躲开了。 宋满看向满座宾客。 无数双眼睛,无数的光与热,看着她,笼住她。 宋满深吸一口气—— 第179章 清风,晚霞都不及你 “我也没想到,我叫了二十多年的爸爸妈妈,只是我的养父母,而我,也不是‘梁好’竟然是温念。” 这声音传遍大厅,传入俞念耳朵里。 俞念一惊,抬头,“宋满?你怎么没死?” 俞念咀嚼着宋满刚刚的话,明白什么了过来,“开什么玩笑!什么梁好!你分明就是宋满!宋满!在座各位,你们都被她骗了!她是宋廉明的养女!宋满啊!” 宋满不动声色,话筒边,嘴角却一厘厘勾起,一丝丝意味深长。 此言一出。 满座哗然。 宋满收敛笑,一副瞠目结舌的神情,“这位小姐,你说什么?我听不大懂。” “你装什么?”俞念恨然看着宋满,看着温屿安,“你和宋隽言合伙起来,陷害我!今天这一出也是你们做的!” 两人针尖对麦芒。 在座的视线却是在宋满与俞念之间流连。 有贵妇忍不住,小声嘀咕,“刚刚我还在想呢,台上这个温念模样是有点像那个宋廉明的养女……” 她丈夫赶紧捂住她嘴巴,“人千千万万,长得像的不计其数,他们都是一个人吗?” 是不是一个人不重要。 而是,在大人物定论之前,谁都别下定义一句! 更何况,这个俞念在今天这种场合大胆媾和,还只是个富商之女,背后那个人绝对是…… 果不其然,大人物意识到什么,他缓缓起身,视线凝重地掠过宋满,落在俞念身上,招手让武警们停下。 “你说谁陷害你?” 俞念抬头,对上大人物眼睛一刹,脸色顿时白了。 权利这条江河,其争其逐,不啻于泅惊波骇涌、蹈尸山血海,但凡功成之人,温良的皮囊下,是凌厉的压迫,是丛生的荆棘,只需一线精芒,就能叫人胆寒心惊。 俞念浑身颤抖,“是宋,宋隽言,他给我下的药。” 大人物眯眼,“他为什么给你下药?” 俞念一窒,不敢回答。 也不知怎么该怎么去接。 倒是温屿安说了句,“他是你带来的男伴,他给你下药?俞小姐,你是不是药效还没下来?” 俞念攥紧胸口,刚刚的屈辱又涌上了心头,让她一瞬失了恐惧,怒吼:“我这幅样子就是你们造成的!” 温屿安脸上几分无语,几分好笑。 宋满急急替温屿安辩解,“我哥哥全程都在外面招待来宾,他怎么逼你吃的药?还请这位……俞小姐不要再血口喷人了!” 俞念简直看不惯宋满这幅白莲花样,当即反驳,“你还装,你明明知道不是温屿安,是宋隽言!” “宋……他逼你?他怎么逼你?” “他放在杯子里……” “他为什么要放在杯子里害你?” 宋满循循善诱。 俞念药效还没褪,又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下意识就道:“因为你们知道我今天要拿du品害他。” 满座倒吸一口凉气。 俞念后知后觉,咬紧舌,“不,不是的……” 大人物已经烦不胜烦了,看向检察厅长,“听到了吗?” 检察厅长听懂了,连连点头,暗暗使眼色让这群武警赶快滚。 俞念一怔,正要开口,被一个武警捂住了嘴巴,生拉硬拽拖了下去。 大人物面不改色,重回座位,手抬了抬。 示意继续。 在场众人懵没懵的,这时纷纷醒过神。 记者们这时也打开了镜头,再次直播。 宋满看向大人物,满脸的敬意,似乎刚刚的那一闹根本没有发生。 “我很荣幸,我能找到我的归处,和亲生哥哥相认,在这里,我也衷心祝愿电视外所有在寻孩子的父母们,早日和孩子相认,团聚!” 一言坠地。 静默两三秒。 宋满四肢紧绷,好似一张拉满的弓,只待大人物动作。 所有人也在此刻看向大人物。 只见大人物举手—— 拍了拍。 清脆、响亮。 一锤定音。 众人见状,紧跟着鼓掌。 一时间,整个大厅,只听掌声一片。 人生如戏。 这天下最精彩绝伦的戏子,皆在这场仪式了。 宋满几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脱离感。 温屿安配合着,接过宋满这话进行收尾。 宋满没心思听,只等待着那一声‘各位随意’,宾客攒动,她立时转身下台。 然而刚刚下了台。 远远看到另一端宋隽言被大人物堵住了去路。 宋满呼吸一停。 宋隽言微微低头,是臣服恭敬的姿态,亦是遮掩情绪。 大人物俯视宋隽言。 目光凛冽,危险。 “权是个好东西,可权如果不是为人民谋福祉,只为自己中饱私囊,迟早有一天会权利覆灭。” 换作他人,此刻早在大人物的震慑下六神无主,慌忙撇嫌疑、表忠心了。 宋隽言却是平心静气,抬眸,径直迎向大人物审视。 “欲壑难填是生命的常态,怎么活,活得怎样,全看人如何权衡羞恶之心。” 大人物眉骨高,顶灯打下的阴影,落在一双眼里,灰蒙又晦涩。 宋隽言握紧,肌肉紧绷。 无声的较量。 半晌,大人物开口:“我记得景山那个项目是你做的?” “是我。” 大人物点头,上前拍了拍宋隽言的肩,缓慢而沉重。 “做得不错。” 周围宾客看似各自对着话,谈笑风生,实则都把心放在了这边,一听大人物这话,见风使舵,一等大人物离席,纷纷涌上来巴结宋隽言。 宋隽言一一打发,朝宋满走过去。 两人,一个南,一个北。 越过如潮的人群。 穿过世俗的眼光。 终于,站定在各自面前。 这一刻,所有的声响不复存在。 除他们以外的人来来去去,都成了虚焦。 宋隽言听着鼓噪的心跳声,伸出手,“温小姐,你好。” 宋满抬头。 他正垂眸看着自己,睫毛歇落在面颊上,有一种温柔且怜惜的神气。 她怔忪伸出手,“你好。” 手搭上一瞬,他骤然握紧。 她不知怎么的,心脏也跟着一紧,隐隐作痛。 宋隽言哑着嗓子,“第一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隽言,隽永铭刻的隽,言之有理的言。” 宋满眼前骤然模糊了,“我叫温念。想念的念。” 是想念的念。 是见与不见,你都在心里的念。 是微风很清,晚霞很美。 都不及你在我身边的恋。 我爱你。 ——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