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成功后被皇帝抓回来了》 第1章 《假死成功后被皇帝抓回来了》作者:蓉阿【完结+番外】 简介: 相父,乖乖把药喝下, 一切都会回到往日模样。 法缘梦悠悠,春宵屋似舟,让你我只记缘来不记仇。 【高岭之花心软病美人丞相受x各种疯狗攻】 ------------------- 谢承运穿书了,成了权倾朝野的反派丞相,还被迫绑定了个系统。 要知道这谢承运可是仗着天子年幼,尊他一声相父。挟天子以令诸侯,干的坏事种种简直罄竹难书。 重要的是,这tm是本天坑小说啊,他不知道结局啊啊啊啊,说好的金手指呢,金手指呢,呢!!! 石释尼大大求更文,求更文啊,我再也不骂你了。 他会死吧,一定会死吧。什么外挂都没有,怎么可能斗得过龙傲天男主。 *** 本以为死遁就可以美美回家,醒来后却还在书里。 不仅被骗身骗心,还被小皇帝抓了回去。 从堂堂丞相变成了皇后,更被亲手养大的孩子喂下孕子丹。 用尽一切办法逃脱了黄金笼,满身泥泞狼狈不堪,却在山脚碰到了胡人世子。 乌罕达捧着他的脸,笑得瘆人至极:“阿云,你是长生天给我的礼物。” 胡马直驱,上梁内乱,杜鹃血起义。 消失已久的丞相谢承运从胡人帐中逃出,裹着毡毯跳进滁江。 江水汹涌,死不见尸。 【傻相父,你以为我们的相遇是缘分吗?】 【不,这是我机关算尽求来的重逢。】 (作者xp是攻爱而不得阴暗扭曲发大疯,不好这口的宝宝请安全撤离。) *剧情看梦黄粱,疯狗黑化看苦海,可分开看,因为结局是闭环。 攻洁洁洁,比洗洁精还洁 阶段性1v1 满纸荒唐言,请勿考究。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重生 美强惨 万人迷 主角视角:谢承运 朱允胤,乌罕达,阿尔喜 一句话简介:为何总有男人爱上我 立意:我不信命运定局。 第1章 黑粉 谢承运是《千古第一帝》的黑粉。 他原本不是黑粉,每天老老实实蹲点看文,作者一更新马上发长文夸夸夸。 看的在被子里各种蛄蛹,彩虹屁可以连吹一年不带重样。 尤其喜欢朱允胤这个龙傲天男主。 和每个某点男主一样,他有着悲惨的身世,无敌的下属,貌美的后宫。 以及,和他本人同名同姓的反派相父,谢承运。 不就是同名吗,谢承运摆摆手表示不值一提。 但说到这书里的谢承运也是蠢,老皇帝都把小皇帝托付给他了。 甚至还让小皇帝磕头尊他一声相父,相父欸!要知道上次有这个待遇的还是诸葛孔明。 只可惜,谢承运不是忠臣武乡侯,朱允胤也不是扶不起的刘阿斗。 虽然不知道结局怎么样,但按照目前的剧情发展来看。谢承运一定死的非常惨,什么十大酷刑都会在他身上试个遍,剥皮抽骨都算命好。 啥,你问为什么不知道结局? 因为石释尼坑了,坑了,坑了啊啊啊啊。 石释尼大大你为什么不更文? 第一个月,谢承运安慰自己:大大三次元比较忙,没事的,没事的。 一年过去了,谢承运依旧企图欺骗自己:肯定是大大的事还没办完,快了,快了,马上更文了。 三年如流水,谢承运再也无法安慰自己。 直到第五年,他隔壁家的小孩都能自己出去玩了。 甚至见到他还会甜甜的叫一声谢叔叔。 但就算是这样,石释尼还没有更新。 谢承运成功粉转黑,活跃于各大社交平台大骂石释尼和《千古第一帝》。 《千古第一帝》是什么啊,是作者不更新都能连续五年蝉联榜首的神文。 果不其然,他被《千古第一帝》的粉丝骂的狗血淋头。 这谢承运也是个犟种,直接外卖了一箱矿泉水泡面火腿肠,准备血战到底。 “键盘大舞台,有口你就来!”这是谢承运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就被雷劈了。 靠! 这种死法还能再草率一点吗? 最重要的是,他还没看到《千古第一帝》的结局啊啊啊。 石释尼,你!为!什!么!不!更!新!!!! 石释尼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大大我就算是死也要缠着你。 然而谢承运没有这个机会了,毕竟我们是唯物主义国家,拒绝怪力乱神。 所以他穿越了。 谢承运:“……” “检测到宿主生前执念过重,我是系统007。希望您遵守人设,不要ooc,不要ooc,不要ooc。在《千古第一帝》中玩得愉快。” 随着一阵急剧的下坠感,谢承运在黑暗里醒来。 “先生,先生,您没事吧。” 旁边一阵叽叽喳喳,吵得谢承运头疼。他强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三尺讲台上。 我靠,我这种水货怎么会站在这,谢承运表面平静如水,实际吓得要跳起来了。 再仔细一看,这里摆着几十张座椅。旁边的学子全都穿着统一样式的校服,而他正被其中一位搀扶着。 强撑着要起来,却感觉浑身发软,脑袋晕乎乎的,周围一切天旋地转。 “先生,您病了可以让别的先生代课,不用强撑。”扶着他的人道。 谢承运只得摆摆手:“不碍事。” “全都散开,别挤在一起,让空气流通开来!”有人喊道。 过了好一会,谢承运才勉强恢复力气站了起来。被扶着坐在椅子上,端着学生倒的热水,小口的嘬着。 又看着一张张关切的脸,小心问道:“这是在哪?” 旁边的学生露出绝望的表情,教室里又是一阵叽叽喳喳:“我都说了去找韩先生,你不去。这下好了,先生脑子摔坏了。” “那你还愣在那干嘛?快去啊,就知道光动嘴。” 马上跑出去了两名学生,又有人道:“先生脑子摔坏了,这可怎么办啊。” 眼见马上就要被你一言我一语的确诊为傻子,谢承运只得又敲敲桌子道:“回答我的问题,这是哪?” 到底是先生,积威犹在。 旁边的学生马上安静下来,怯生生道:“这是六弄书院,先生。” “我怎么会在这晕倒?” 旁边的学生要哭了,看谢承运的表情活像他在碰瓷。 “我也不知道啊先生,您前一秒还在讲庄子,后一秒就晕了。” 谢承运:“…” 就在这时,刚刚跑出去的两名学生带着人回来了。 那人提着药箱,步履匆匆。一见谢承运就皱眉教训道:“简直胡闹!看了一夜的折子,不好好在府里睡觉,跑这来干什么?你若想死,何苦把我从山里拖出来给你治病?” 谢承运被教育的不敢说话,在心里默念:天大地大,医生最大。 刚刚还要哭的学生如见到救星般马上道:“韩先生,您快给先生看看吧。先生好像把脑子摔傻了。” 谢承运这下忍不住了,简直要把手里的水杯摔他头上。 你才傻呢,你全家都傻! 韩先生熟练的把药箱放在桌子上,从里面掏出一个小枕包,示意谢承运把手搭上去。 那是只极美的手,骨节分明,白如润玉。黛色的血管,腕子细得一只手就可以折断。 韩先生把了下脉,沉着脸没有说话。 谢承运心虚得直冒冷汗,不敢看他。把完脉,韩先生看着谢承运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不记得了。” “那这是哪呢?” 这个刚刚问过,谢承运自信道:“六弄书院。” 该闭嘴的时候不闭嘴,正当韩先生准备点头的时候,一旁的学生道:“这个问题刚刚先生问过,所以知道答案。” 果然韩先生皱起眉头继续道:“那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靠,我来这才不到半个小时,连镜子都没照过。我怎么可能知道我是谁啊,早知道刚刚就问这个问题了。 见谢承运不说话,韩先生已经了然。阴着脸道:“谢承运你就作贱自己吧,迟早作死了。” “你死了也好,你死了,我就清静了。回山里过我的隐士生活,不和你呆在一起提心吊胆的,我说不定还可以活到九十九。” 一旁的学生觉得这话严重了,马上要护着谢承运。但理智上又觉得韩先生说的是实话,满教室人支支吾吾不敢说一言。 谢承运?怎么这人也叫谢承运,我的名字这么大众吗? “滴——检测到宿主已过新手任务,已知身份。系统正在启动,请勿离开。” 机械的声音再次在脑子里响起,我靠,什么宿主,什么任务。谢承运又感觉眼前一黑,连忙拉住韩先生的手道,“敢问阁下姓名?” 第2章 那人没料到谢承运是这个反应,一时愣在原地。 这谢承运是个药罐子,常年服药就连身上都有股淡淡的药香。此时面色苍白,唯独嘴唇殷红。 韩先生看着这样的谢承运,不由脸红了。一时竟忘了把手抽回去,呆呆道:“韩慈之,我是韩慈之。” 韩慈之,韩慈之,六弄书院。该死,他居然真穿越到《千古第一帝》里面了。 就在这时,脑海里的声音再度响起:“系统已启动,宿主您好。我是您的系统007。” “检测到您生前有诸多遗憾,刚好本公司有限时体验活动。您将成为当朝丞相,帝师谢承运。宿主将以谢承运的身份,继续书写这个故事。” 他是想知道结局没错,但是不想穿越啊。 穿越就算了,凭什么是反派谢承运,就不能是男主朱允胤吗? 谢承运又问,“韩先生,敢问当朝圣上是哪位?” 朱熵,朱熵,朱熵。只要是朱熵他就还有救。 “圣上名曰允胤,三年前刚刚登基。” 登基三年,那岂不是该干的坏事都干得差不多了? 谢承运两眼一黑,又苦中作乐的想:没事,才三年。他会好好给小皇帝送温暖,好好培养感情,求陛下不杀之恩啊啊啊啊。 这时007的声音再度传来:“宿主不可ooc,不可ooc。” 我都要死了还管你这么多呢。 系统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传来机械的声音道:“若宿主ooc,即刻抹杀,即刻抹杀,再说一遍,即刻抹杀!” 我靠!到底还给不给人留活路啊,伸头一刀,缩头又是一刀。 谢承运强支起身子问道:“先生陛下如今身在何处?” 见韩慈之露出苦涩的表情,谢承运不由后背一凉。 不会吧。 “承运。” 不要。 “山河破碎,我知晓你着急,但圣上毕竟年少。” 别别别。 “当堂质疑大儒纵然无礼,但却未必不是好事。况且这事你年少时不也干过吗?” 谢承运绝望了,“韩先生,您就告诉我,陛下现在到底在哪?” 韩慈之叹了口气,最终道:“昨日圣上在尚书房与康院长起了争执,被你罚去抄书了。” 谢承运感觉自己要晕倒在地,韩慈之的声音再次飘来:“你去看看罢,圣上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你了。” “毕竟是先帝亲手将圣上交付于你,还尊你一声相父。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呢?” 第2章 朝天子 见谢承运扶着桌子站起,旁边的人立马乌泱泱散开。 谢承运道:“备马,我要进宫!” 韩慈之拉住他刚想说些什么,谢承运便摇摇头,就要往外走。 白色骏马拉着锦车往宫里去,所至之处扬起阵阵尘埃,一路畅通无阻。 可坐车,可佩剑,可不冠朝服,不避宗亲,不行礼。 整个上梁有如此殊荣的只有一人——丞相谢承运。 可此时他却靠在车里,强压下嗓子里的腥甜。 这身体有这么差吗,从六弄书院到宫里不过百余米距离,就已经头晕撑不住了。 这到底是男人还是林黛玉。 到了御书房,宫人见到他纷纷低头行礼。谢承运疾步进去,大太监连忙跟着。一路上不停想说些什么,但又实在不敢开口。 谢承运没理他,因为下一秒,他就知道这太监想说什么了。 御书房里,小皇帝朱允胤正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口水都流到宣纸上了,手上还握着笔。 不愧是种马男主,虽然年纪尚小,眉眼间就已有了帝王的威仪。 李公公小声道:“陛下昨日哭着抄了一夜书,实在是累了。写着写着就睡着了,奴才们也是想着陛下年少,正在长身体,所以才没有叫醒陛下。” 谢承运看破不说破,扶着书架摆摆手,示意不必再说。 片刻后又道:“差人抱陛下去睡觉吧。” 语罢便走向前去,准备看看抄的怎么样。 谁知一碰,这小皇帝就醒了。 “蠢东西,这么不叫醒我。马上相父就要来检查,我还没抄完......” 话刚说一半,小皇帝就抬头看到了相父本人。被吓得要从椅子上摔下去,谢承运连忙扶住他。 待小皇帝坐好后,又后退三步行礼道:“陛下安康。” “相父快快请起。” 谢承运起来后,小皇帝低着头心虚得不敢去瞧他的脸。 瞧瞧,都给人家小皇帝吓成什么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皇帝呢。 谢承运叹了口气道:“陛下抄的怎么样了?” “抄了二十遍,还剩八十遍。” “你一晚上就抄了这么点?”谢承运难以置信。 小皇帝扭头看向窗外。 “罢了罢了,睡觉去吧。” 谢承运大胆摸了摸小皇帝的头,继续道:“上梁向来尊师重道,康院长是大儒。既站在尚书房堂上,便应当多加尊重。” “如今胡人尚在塞外虎视眈眈,希望陛下明白臣的一片苦心。” 小皇帝点点头,讨好似的抱着谢承运的腰道:“我知道相父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谢承运简直要哭了,小孩子就是好哄。这样好的孩子,谢承运是怎么忍心虐他的。好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父不当,当什么窃国贼子啊。 谢承运扶起小皇帝,朝寝宫走去。 朱允胤却一直在悄悄看他的脸色,就像只小兔子。 “陛下在看什么,是臣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小皇帝摇摇头,“只是感觉今天的相父格外不一样。” “哦?” “以前相父不会这样牵着我。” 谢承运两眼一黑,内心呐喊道:我靠谢承运,你以前到底是怎么对小皇帝的,把人家好好一个皇帝硬养成缺爱少年了。 到了寝殿,谢承运看着小皇帝上了床。刚准备走,小皇帝又小声道:“相父可以陪着我吗?” 谢承运还未开口,懂事的小孩就又道:“我知道相父忙,不陪也没事的。” 这哪能拒绝啊,下一秒谢承运坐在床边上了。 替小皇帝盖上被子,轻声道:“快睡吧陛下,臣在这陪着你。” 小皇帝睁着圆溜溜的眼问:“相父会一直陪着我吗?” “当然,陛下。” “可是听说相父身体不好。” 谢承运一愣,这下他没话接了。因为他的确是个病秧子。 “相父要好好吃药,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快快长大,替相父分忧。希望相父可以陪朕百年,见万世太平,青史共书。” 没想到这小皇帝还挺有志气,谢承运摸摸小皇帝的脸:“快睡吧陛下,臣会一直都在的。” 希望你长大以后也可以这样想,然后饶我一条狗命。谢承运含泪想道。 待小皇帝睡着后,谢承运便起身回府了。 这来回奔波劳累,谢承运感觉自己本就不好的身体更加虚弱。 原是想回去好好睡一觉,谁知里面坐着一位不速之客——康问道,六弄书院副院长,协办大学士。 六弄书院广揽天下人才,朝中翰林轮流讲课授道。天下读书人的梦想,一是进六弄书院读书问道,二是金榜题名,三是一展宏图,回书院授课。 说到这谢承运的人生也挺彪悍,二十六岁的六弄书院院长,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出生钟鼎之家,连中三元。 历史上最年轻的丞相,才名满天下。他谢承运往哪一坐,就是书院的金字招牌。 就差举个牌子,上书《我行你也行》。 “承运。”康问道关切开口:“我听人说你在讲课时晕倒了?” 谢承运连忙摆手:“别听人胡说,不过是没站稳罢了。” “没站稳,没站稳学生会找韩先生?” 谢承运不说话了,坐在椅子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康问道见谢承运这样,无奈开口:“为兄知你所想,但承运。身体才是一切的根本,更何况马上就要不州山春猎了。” “不州山春猎?”谢承运瞪大了双眼。 “是啊,如今天子年少。诸侯虎视眈眈,春猎周围诸国都会来此,刚好展我国威。外战靠定远侯,但内政还得由你把握。” 谢承运不由一阵头疼,春猎春猎,你看我像不像猎物,把我打了得了。 “而且今年春猎胡人也会来,先帝重文抑武。胡人又是马背上的民族,定远侯远在边塞,连夜赶来估计也有些来不及。” “最近得看看有没有骑射好的学子,赶紧操练起来了,总不能真在胡人面前丢了上梁脸面。” 谢承运点点头,康问道见他脸色愈发苍白。不由关切道:“今日的药喝了吗?” “忙糊涂了,还未喝。” “唉,我看你也趁着年轻,好好找个夫人吧。” 第3章 “管着你按时吃饭服药,今年春猎适婚的姑娘都会来。本是替陛下看看有没有合适人选,刚好,你也趁此机会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女子。” “咳咳咳,康兄,你知道的,我还不想这些。” “也该想想了,难不成你真准备给小皇帝当一辈子爹?承运,我不是说陛下不好,只最是无情帝王家。你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 谢承运还想拒绝,就见康问道大手一挥:“就这样决定了。老师把你托付给我,我亦是把你当弟弟看待,要为你的终身大事负责。你在此好好喝药,我走了。” 在现代被催婚也就算了,没想到他都穿书了还会经历催婚。 谢承运内心是一万个不情愿,但时光如流水,很快就到了春猎的时候。 他和朱允胤同乘一辆马车,山路颠簸,晃得谢承运直犯恶心。 虽然毛毯软垫,靠塌几案一应俱全,但谢承运还是感觉自己要被摇散架了。 朱允胤小心让谢承运靠在自己肩上,这小皇帝还年少,就已经和他一般高了。 营养又好,估计还得继续长身体,以后肯定比他高多了。 谢承运说不嫉妒是假的,毕竟身高就是男人的尊严。 朱允胤看着相父惨白的脸,拿起一个小香球缓缓放在谢承运鼻子下。 随着清神的香味散开,谢承运顿时感觉头没有那么晕了,马上就要起身坐好。 朱允胤不让他起来,抚着谢承运的发道:“睡一会吧相父,离上山还有好几个时辰,当心又头晕。” 谢承运听了觉得十分有道理,这小皇帝如今还小,应该不至于做出趁他睡觉要他命的事。 好歹也是一手养大的孩子,谢承运靠着他安心睡下。 朱允胤悄悄去瞧他的脸,这谢承运长得实在漂亮。 墨色长发散了满车,睫毛如鸦羽,鼻梁高挺。 如皎月,似仙人。心中泛起涟漪,一时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随着一阵嘈杂声,到了不洲山营地。 早有先锋部队提前过来安营扎寨,他们到时,大帐已经扎好。旁边还挂着各式大旗,五颜六色的漂亮极了。 谢承运仔细瞧了瞧,都是列国诸侯,上梁各个士族的家旗。 处处都是着锦衣的侍卫,还有匆匆忙忙收拾东西的宫女太监。 春风里还带着丝丝寒意,谢承运咳了两声,朱允胤便给他披了斗篷。 刚好天色渐暗,生起篝火。 谢承运看着黑漆漆的山脉还是放心不下,便又叫了人来帐里问安全部署。 只听那人细细道:“这不州山一直以来都是皇家围猎之地,山势平缓,没有大型野兽。猎物要等围猎时再放,有锦衣卫,御前侍卫,还从铁骑营调了人来。”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军诸侯也都各自带了人来,安全一定有保证,丞相放心吧。” 谢承运刚安下心,谁知这时那人来了个急转折:“只是......” “只是什么?” “定远侯还未赶到,听闻哪胡人来的是位骁勇大将军。之前在边塞被定远侯打的颜面着地,这次准备过来找场子。” 谢承运又是一阵头疼,“打仗的事我不了解,这骁勇大将军有这么厉害吗?” 那人点点头,“这骁勇大将军说是胡族第一勇士,骑射都十分厉害。打遍塞外无敌手,唯独遇到定远侯三战三败。” “我们这不也还有别的将军吗?” “我们这的将军,”那人犹豫道:“骑马还行,就是射术着实不佳。都是舞刀弄枪之辈,没有钻研过射箭。” 谢承运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旁边的人端来一碗药,谢承运边喝边想,看来明天有场硬仗要打了。 不由又在心里流下面条宽的眼泪,含泪挥手:定远侯,定远爹。你快来啊,我实在撑不住了。 第3章 春猎 第二天就是春猎当日,今年春猎将持续十天。 春天是万物复苏之际,说是打猎,其实是士家贵族王侯将相换个地方叙旧聊天。 再看看有没有适婚儿女,相互许个姻亲,培养培养感情。 如果不是胡人也要参与,谢承运还是很乐意出来放风的。 天天批折子,讲课,处理政务,喝药。还要抽空去看朱允胤,免得孩子长歪。 总之,谢承运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八瓣使。 至于那骁勇大将军,谢承运早去问过了:定远侯还有三日车程就到,这前三天,他准备好了田猎。 大家一起打打兔子狐狸飞鸟麻雀,别老抓着人家大型食肉动物不放。人家只是长得可怕了一点,招谁惹谁了。 谢承运安下十万个心,要打兔子再打不过人家,那他也是无话可说了。 回家吧,大家一起回家吧。 环顾四周,也不知是不是朝中早已放出要替陛下选妃的风声,今日姑娘个个打扮的漂亮极了。 虽然都戴着锥帽幕篱,但依旧可以隐约看出面纱下的倾城貌。 谢承运暗想,当皇帝就是好啊。 他十七岁的时候还在追着人家小姑娘屁股后面跑,死的时候连妹子手都没拉过。 男主的十七岁就可以选妃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谢承运找了处舒坦位置坐下,刚准备看看那骁勇将军到底是何许人也。就有姑娘带着一阵香风款款而来,谢承运连忙起身。 只听姑娘轻声道:“谢先生,不知妾身可否在此一坐?” “当然可以,姑娘请自便。” 见姑娘坐下,谢承运自觉尴尬,马上就要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谁知姑娘又开口道:“妾身姓庄,名曰青筠,久仰谢先生大名。” 庄青筠?这名字倒是耳熟,好像是中书令长女,还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谢承运实在不知该如何与女孩聊天,想了半天回了句:“没想到庄姑娘也来春猎啊,中书令身体最近如何?” 话刚说完,谢承运就后悔了。 他天天和中书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中书令身体好不好,估计没人比他更清楚了。再说了,人家不参与春猎来这干嘛,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是过来偷懒的啊。 这话把姑娘逗笑了,发出“噗呲”声。 缓缓摘下头上锥帽,露出脸道:“没想到谢先生这么有意思,和我想的倒是不一样。” 云鬓香腮,黛眉秀目,不愧是京城第一美女。 但是京城第一美女怎么在和我搭讪啊喂!这不应该是男主的后宫团之一吗。 姑娘素手纤纤,缓缓递上一枚香囊道:“这是妾身闺中亲手缝制,知晓先生素来忙碌。里面放了清神明目的药草,还望先生收下。” 谢承运一时连手该往哪放都不知道,脸上不由泛起薄红,接下了香囊。 姑娘见他收下,便又戴上锥帽,福了福身便离去了。 谢承运捏了捏,发现里面有张纸条。 打开一看,字迹娟秀。 上面写着:愿嫁青锋剑,不嫁浊少年。 姑娘这是看上他了吗,但是姑娘啊,我可不是什么青锋剑,我是个短命贼子。若跟了我,以后可会连累你们一家不幸啊。 谢承运叹了叹气,自己结局什么样自己心里有数,何苦再拖累人家姑娘。 谁知刚一扭头,就见小皇帝朱允胤站在他身后,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眼里晦暗不清。 谢承运简直要被吓得心脏骤停,一连后退,差点摔倒。 还好那小皇帝反应快,马上拉住了他。关切道:“相父,您没事吧?” 谢承运摸着胸口摆摆手道:“没事,不过你怎么在这?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说到这,朱允胤倒是先委屈上了。 低声道:“我都站这好久了,但是相父一点都没发现我。我瞧相父聊的正开心,便也不敢上前打扰。” 嚯,你搁这偷听,合着还是我的错了?谢承运一阵无语,但没办法,谁叫他是男主还是皇帝呢,他说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 “你不在帐子里好好呆着,跑这来干什么?” “我见相父不在,便出来找相父,昨日的功课相父还没看呢。” 罢了罢了,他谢承运不是小心眼的人,还不至于和一个小孩计较。 拉起小皇帝的手,就往帐中走去。还不忘叮嘱道:“陛下,春猎人员混杂,还有胡人。下次莫要不带侍卫的到处乱跑,至少要把李公公带上。” 小皇帝连连点头,也不知话听进去了多少。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的喧闹声。 谢承运皱起眉头,他目力极好,一眼便看到几个大汉在哪喝酒聊天。 络腮胡,麻花辫,兽皮轻甲,体型雄壮。一眼便知是来参与春猎的胡人,他们正用胡语说着什么。 谢承运站在原地,侧了侧耳。 “这中原春猎就是无聊,我们千里迢迢过来,就为了陪这娘里娘气的小皇帝打兔子?” 第4章 “哈哈哈哈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骁勇将军来了,但这定远侯可还没到,只怕是因为怕失了颜面,这才叫我们打兔子。” “呸,中原人就是卑鄙。他们除了定远候连一个能拉弓射箭的人都没有吗?这样孱弱的民族,就该拜倒在我们的铁骑下。我们草原的儿女,才配当这个世界的霸主。” 谢承运的脸色沉了下去,该死的胡人。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如此狂妄之言。要知道,这里听得懂胡语的,可不止他谢承运一人。 朱允胤拉了拉谢承运的袖子,小声道:“相父,你听得懂胡语啊。” 谢承运点点头。 朱允胤又道:“那他们在说什么,相父?” 谢承运不欲多言,拉起小皇帝的手道:“我们回去吧,陛下。” 但这还不是最该死的,更该死的是,他们田猎没有比过胡人。 谢承运气得脸色发白,直想脱了人设,过去质问那群将军——你们配叫将军吗?打兔子都打不过人家,还是在自己的地盘打兔子! 再说了,打猎打不过人家,难道还不会作弊吗?提前叫人多放几只死兔子过去不行啊,啊? 见谢承运沉着脸,小皇帝小声安慰道:“别生气了相父,李公公说定远侯已经快马加鞭赶来了。为胡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眼见那胡人喜气洋洋的提着兔子过来了,谢承运也不好再摆脸色,勉强挤出个微笑道:“真是恭喜将军了。” 骁勇将军最是看不起文弱书生,肩不能提手不能扛,丢在草原上不用管,自己都能饿死自己。 再看这传说中的谢承运,确实有张好脸,仪态挺拔如翠竹。 就是瘦的也跟个杆一样,怕是风一吹就要倒。这都春天了,还披着斗篷。面色惨白,唯独嘴唇像涂了胭脂般红红的。 小皇帝察觉到他的眼神,默默往左去了去,企图遮住谢承运。 骁勇将军暗想:这中原皇帝,倒和别人说的不一样,像是个护食的狼崽子。 骁勇将军下马,敷衍的行了一个胡族的礼道:“早就听闻中原人才辈出,谁知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谢承运的眉毛直跳,“将军既然在我们上梁的土地上,是不是应该行我们上梁的礼?” “谢丞相,我们胡族不拘于礼。” “但我们上梁最重视的,就是礼仪了。” 四周早已察觉出了火药味,纷纷安静下来。 骁勇将军露出嘲讽的笑容挑衅道:“我们胡族行礼,是给我们内心所钦佩的勇士的。贵国特意要求打三天田猎,是否是无人可用,要等那定远侯回来撑场子啊?” “放肆!” 兵部侍郎大声呵斥,骁勇将军依旧挑衅的站在原地。 士可忍孰不可忍! 谢承运上前道:“拿弓来。”又看向骁勇将军:“不知是否有幸,和将军比试比试?” “不知谢丞相想如何比试?莫非又是猎兔子?”晓勇将军笑意不减,脸上满是轻蔑——不过是个弱书生。 “骁勇将军的部下,还未回吧?” 骁勇将军还未反应过来,就见谢承运长弓搭箭,眯着眼,不知在看什么。 手一放,箭就飞了出去,只余阵阵风声。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一箭震慑住了,虽然不知道射的是什么,但好锐利的箭法! 骁勇将军笑道:“谢丞相,您是在给我们表演弄弓吗?” 谢承运也露出微笑,风吹起他墨色的长发。只见他拿着弓,将一只手放在唇上,发出“嘘”声。 骁勇将军莫名感到一阵不安,片刻后,他的部下回来了。 各个惊慌失措,一见他,便大声喊道:“将军,不好了,不好了!有刺客!” “什么刺客?” 部下飞身下马:“我们正在后面捡猎物,突然有一只箭飞了过来。把我耳上的坠子打掉了,估计是距离太远,刺客射偏了。” 骁勇将军脸色变得有些古怪,道:“坠子和箭呢?” “都捡来了。” 说着,便递上东西。 坠子链接处,不过蚂蚁大小,切口分明,显然是被箭射下的。春猎的箭为了公平都标有记号,骁勇将军拿着箭,他记性极好,这就是谢承运刚刚射出去的白羽长箭。 “将军?” 骁勇将军回过身,生疏的行了一个中原的礼仪道:“谢丞相的箭术之高,令人敬佩。” 谢承运站在原地:“将军言重了,在下的射艺不过是寻常水准。” 周围的吃瓜群众一阵无语,谢丞相,您会射箭就早说啊,何苦让我们丢这个脸。再说了,你这都是寻常水准,那我们是什么?幼儿园水平吗? 到这谢承运以为事情结束了,准备撤退带着小皇帝去休息。 谁知骁勇将军又道:“谢丞相射术如此厉害,骑术应该也不差吧?不如明日就野猎,我们在马背上好好比一场。” 我靠这哪能答应啊,他这身体刚刚射出去一箭就已经虚的不行,后背直冒冷汗。要是骑马射箭,无需别人动手,他估计会直接死在马背上。 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见骁勇将军道:“我们在边塞刚得一城,名曰扎猎。如果谢将军赢了,我愿双手将城池奉上,作为头筹。” 城欸,一座城欸。 谢承运蠢蠢欲动,朱允胤连忙朝他摇头。谢承运冷静下来,春猎韩慈之可没跟过来,万一到时候有个好歹,他就死翘翘了。 见谢承运不动心,骁勇将军又加码道:“此弓是我胡族第一勇士才有的神弓,传闻是成吉思汗以前用过的。若谢丞相赢了,我便双手奉上。” 谢承运垂眼打量着,确实是把好弓。 胡族第一勇士的弓,这象征意义远大于弓箭本身了。 想到这小皇帝学过射箭,但到现在也没个称手的工具。便露出微笑道:“骁勇将军,一言为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下谢承运是真的笑了,没想到这胡人,还懂他们的名句。 待人走后,朱允胤黑着脸。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往帐篷里走去。 一看就是孩子生气了,这还是朱允胤第一次和他生气。谢承运不由一阵心虚,连忙跟上小皇帝的脚步。 到了帐篷里,朱允胤坐在椅子上抱着手,不去看他。 谢承运露出讨好的微笑道:“陛下。” 朱允胤换了一边,继续抱手不理他。 谢承运只好又道:“陛下,别生气了。臣的身体没事的,您就等着城池吧。” 朱允胤觉得谢承运简直不可救药,猛的起身道:“我不要这什么劳什子城池,我要的是相父,我要相父好好的。我只有相父了!” 小皇帝的眼睛红了,泪水盈盈。 本就秀丽的脸,这一哭,更像是个姑娘了。 谢承运心软了,抱住朱允胤拍着他的背安慰道:“臣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那你还答应他!你的身体什么样,你自己不清楚吗?” 谢承运心虚,谢承运不说。 “没事的陛下,臣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近几日,连药都吃的少了。” 小皇帝扬起脸:“真的?” “当然是真的。” 才怪。 好不容易哄好小皇帝,谢承运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韩先生早些年给过他一些应急的药物,吃了可以暂时免除身体的不适。 换成现代话说就是麻醉剂加肾上腺素。 还好他走的时候以防万一带上了。 谢承运得瑟的想:自己真是有先见之明。 但想到韩慈之的脸,谢承运又得瑟不起来了。 算了,挨骂就挨骂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骂了,他是债多了不怕愁。 第4章 相父 野猎当日,谢承运束起长发,一身白色劲装。 胡人站在围场远远看他,谢承运微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 侍卫牵着一匹马来了,谢承运看着这马,觉得十分眼熟。 马儿也不认生,低头拱了拱谢承运的脸。 侍卫抱拳道:“谢丞相,听闻您没有马匹。这是定远侯留在京中的宝马,希望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世上名马很多,但定远侯的马,可比名马更珍贵。 陪着定远侯出生入死,在沙场上,马是士兵最重要的伙伴。 士兵可以亏待自己,但不会亏待自己的马,因为关键时刻,马儿可以救人一命。 谢承运也不客气,道了声:“多谢!”便翻身上马,姿态飒爽。 岁月没有在谢承运脸上留下痕迹,只是让稚嫩的少年,变得更为成熟。 见他骑在马上,不少人都回忆起了那个年仅十七岁的状元郎,戴着红花,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样子。 谢承运和骁勇将军面对面,将军往左一指,正是一只黑熊。 骁勇将军:“谢丞相,我们知晓你身体不好。我们也不欺负人,不如就一只猎物定胜负如何?” 第5章 “哦?” “今日猎熊,谁先猎到了这只黑熊,谁就是今日魁首。” 足足有一人高的黑熊被关在笼子里,足足饿了好几日,此时见人便流着口水。 谢承运觉得这熊一掌就能拍死自己。但没办法,话都已经放出去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努力安慰自己:一熊定胜负,总比骑着马跑一天强吧。 便点点头道:“好!” 朱允胤担心的站在台上看着谢承运,李公公贴心道:“没事的陛下,谢丞相昨日不是已经说身体好多了吗?” 见朱允胤还皱着眉头,李公公又道:“骑射都属君子六艺,奴才昨日听说,谢丞相年轻时和定远侯比射术,连定远侯都没比过谢丞相呢。让我们谢丞相和那胡人比,是大材小用了。” 听到这里,朱允胤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他低眼看那骁勇大将军,暗想:若是相父有个三长两短,他定要那人陪葬。 随着黑熊被放入山中,片刻后吹响哨声。 谢承运和骁勇大将军同时驭马向前奔去,吃了韩慈之的药,谢承运久违的感到浑身都是力量。 他俯下身,看着周围的景色变化,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久病缠身,还要照顾年幼的皇帝,他差点忘了,他今年也才不过二十六岁。 风声呼啸,他看见了前方的黑熊。 他看见了,骁勇将军自然也看见了。他是白羽长箭,胡人是黑羽长箭。 谢承运直起身子,就要搭弓射箭,此时骁勇将军亦在拉弓。 谢承运一皱眉,看着黑熊往另一个地方跑去,又收起长弓,现在还不到时候。 虽然服了药,让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样骑马射箭。但这身子毕竟底子还是虚的,必须一击必杀。 因为他不知道他还有没有那个体力射第二箭,射出箭后,他会不会坠马。 一路跟着黑熊往丛林深处而去,骁勇将军已经连放三箭,只有一箭射中了熊的右腿。 骁勇将军用胡语骂了几句,谢承运看着因为受伤步伐变慢的熊。暗道:“好机会!” 立马拉弓,骁勇将军见他开弦,便也马上拉弓。 三, 二。 一! 谢承运松弦放箭,骁勇将军亦是此时松手。 两只箭同时飞了出去,只余穿林声。后面跟着的侍从表情紧张,看台上的朱允胤亦是握紧了手,感觉头上冒出汗水。 唰! 骁勇将军的箭射偏了,落在黑熊旁边的树上。 此时只余一只白羽长箭还在风中。 嚓! 又是一阵声响,白羽箭穿过黑熊头颅,竟还余力未完。带着熊,把它定在了后面的大树上。 胜负已分,满场传来欢呼声。 就连带着幕篱的女子,也纷纷站起身来拍手叫好! 但谢承运却觉得周围一切都在扭曲,头越来越晕,越来越晕…… 朱允胤率先发现不对,马上喊道,“快把谢相扶下马来,快啊!” 谢承运拉着缰绳暗想:晚了啊小皇帝,你爹我要摔地上了。 这地看着挺硬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摔破相,我还没摸过妹子小手呢,摔破相了还会有人要吗? 朱允胤马上从看台上冲了下去,往谢承运那奔跑着。 后面乌泱泱跟了一群人,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眼见谢承运就要坠马,就在这时,一人身着银色轻甲,骑着红棕烈马跨过人群。 马蹄落地,扬起阵阵尘埃。 那人骑术极佳,不过几息便来到了谢承运身边,大手一揽,将他捞到马上。 谢承运此时已经意识不清,剧烈的咳着,似要将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 那人抱着谢承运替他顺气,将他搂在怀里轻声道:“没事了……阿云,没事了。” “我来了,我来替你。” 谢承运大口的吐着鲜血,撑着身子要看他是谁。 但却浑身发软转不过身,那人知晓他要干嘛,拿起谢承运的手放在脸上。 谢承运摸着,从眉眼摸到高挺的鼻子。他知道他是谁了,终于安心倒下。 朱允胤站在远处,看着亲密无间的二人,面色阴沉。 那人抱着谢承运下马缓缓走来,银甲上沾染了鲜血,宛如红梅。 他把谢承运交给医官安置好,这才走到朱允胤面前,屈膝抱拳道:“臣来迟,请陛下责罚。” 朱允胤站在他前面,明明他才是九五之尊,是江山之主。但却感觉自己无比弱小,他护不住想保护的人。 他太无能了,只能依靠别人。 朱允胤看着眼前的男人,眼里藏着杀意。 没关系,他还年轻,总有一天他会取代这个人的位置。露出微笑轻声道:“起来吧,路途遥远,定远侯辛苦了。” 中原的屏障不是城墙,不是地势,不是鬼神,而是这个男人。 定远侯——周避疾。 “这里就交给定远侯了,朕去看看谢相。” 定远侯低头让出路来,待朱允胤走后,才抬起脸来。 长久的征战,使他身上沾满了肃杀之气。 仅是一个眼神,就震慑的人想五体投地。这是从沙场上九死一生而回的人,才有的气势和威严。 胡人帐内,一个瘦瘦小小的人急得满地打转转。 见到骁勇将军,用胡语恨铁不成钢道:“我想着前三日是田猎便没来,你是怎么想的。竟敢当众说那小皇帝坏话?你不知道谢承运听得懂胡语吗?你竟然还敢和谢承运比试?“ “那小皇帝本来就娘们唧唧的,我又没说错。谢承运也是,看着一副风一吹就能倒的样子,谁知道他真能赢啊。军师,这可不能怪我。” 那军师简直要跳起来给那胡人一巴掌,厉声道:“先帝托孤,把小皇帝交给了谢承运。” “谢承运和周避疾普天之下谁不知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若不是谢承运后来身体不好读书去了,现在三杀你的就是他谢承运了!” 晓勇将军摸着鼻子道:“他有这么厉害吗?” “什么叫有这么厉害吗?他本来就厉害!况且周避疾长久驻守边疆,皇城内就一个谢承运带着没断奶的小皇帝。” “你这个时候欺负他们,不就是仗着人家丈夫不在家没有依靠,欺负单亲妈妈和毛孩吗?” 见骁勇将军不说话,那人又道:“要是周避疾没回来就算了,喔嚯,你欺负人孤儿寡母被赶上个正着。快去洗干净脖子等着周避疾来找你麻烦吧。” 沉默半响又补充道:“你最好再祈祷谢承运没什么大事,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他敢!我可是胡族第一勇士,蒙部十六子。”晓勇将军拍起了桌子。 军师嘲讽道:“你是上梁小皇帝也没用,难道你忘了幽兰台事变吗?他周避疾为了谢承运有什么不敢的。” 大帐内,朱允胤坐在床边,端过刚熬好的药。 细细吹到微凉,才递到相父唇边。 谢承运难得有些孩子气,迷糊着把头扭向一边道:“我不喝。” “相父,喝药病才会好。” “苦……我不喝。” 朱允胤听到后挑了挑眉,闻了一下,确实难闻。 看了下宛如苦胆的汤水,喝了一勺。 刚进嘴就忍不住吐了出来,李公公连忙递上帕子。 这是什么玩意,苦就算了,还一股怪味。 酸甜苦辣咸,居然全在一碗药里,喝久了真的不会失去味觉吗? 李公公见陛下皱眉,连忙端来一杯水道:“陛下,要不还是让奴才喂吧。” 朱允胤摇摇头,忍不住问:“相父的药,一直这个味吗?” 李公公还未回答,帐外便传来声音:“那当然。” 朱允胤抬头,便看见定远侯远远走来。周避疾还未来得及行礼,朱允胤便挥挥手示意免了。 周避疾也不拿朱允胤当外人,他是朱允胤母家的人,论辈分,算是小皇帝舅舅。 周避疾从朱允胤手中端过药道:“阿云长大后身体不好,只能日日熬汤喝药。” “我寻遍古法偏方,这是最有用的。阿云小时候不愿意喝,便拿糖哄着。后来长大了,不需要哄自己也能喝了。” 这都是他所不知道的过去,朱允胤嫉妒得脸都要扭曲了,但却不敢表现出来。因为这是他相父。 他还记得他幼时站在屏风后,悄悄看谢承运的样子。 他看见父亲拉着谢承运的手,说自己命不久矣,惟有一子实在不放心。他母亲不是什么好人,只能将他托付予你。 父亲把他叫出去,让他磕头唤他相父,他悄悄抬头去看相父的脸。 那时候相父还年轻,不过二十一岁。 父亲病逝,母亲要情人不要他。是相父牵着他的手,用雷霆般的手段稳住局面将他推上皇位。 相父付出一切将他养大,这样好的相父,仅比他大八岁的相父,他怎么能不爱呢? 第6章 这是父亲为他挑选的顾命大臣,他一生的依靠。 第5章 法缘寺 到了第二日谢承运才缓缓醒来,见朱允胤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便伸出手来,想摸摸小皇帝的头。 手才刚刚碰上,朱允胤便醒了。 只见他揉了揉眼,轻声道:“相父。” “你怎么不回去睡觉,在这儿趴着?” “我担心相父,相父,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说还好,这一说,谢承运便感觉头晕眼花,身体像是被车碾过一样。 朱允胤握住他的手道:“医官说相父是旧疾,加之久病又剧烈运动。他们医术不佳,只能暂时缓解,若要治病,还得去找韩先生。” 谢承运了然,一边起身一边道:“避疾呢?” “定远侯在参加春猎。” 听到这,谢承运便知道周避疾一定会替他出气。想到那骁勇将军的脸,谢承运在心里默默给他上了柱香。 自求多福吧,将军大大。 虽然卧病在床无法亲眼所见,但是春猎的结局非常显然。 毕竟周避疾打他们就跟打孙子一样,谢承运最近过得也十分滋润,这小皇帝侍疾非常熟练。 一个眼神就知道渴了,手一伸就知道冷了。 谢承运提前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养老生活。唯一可惜的是,庄姑娘给他的香囊不见了。 谢承运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 还让小皇帝一起帮忙找,但被小皇帝劝去休息了。 想着谢承运在床上唉声叹气的样子,朱允胤把那香囊丢进火里。 什么愿嫁青锋剑,不嫁浊少年。相父是他的,相父才不是什么青锋剑,是他的至宝。 谢承运一直不见好转,咳的感觉身子都要散架了。 反正春猎有周避疾在,便想着先回去,让韩先生看看。 不州山毕竟是山里,条件不好,老是缺药。周避疾大手一挥,便叫他先走了。 谁知他刚要走,朱允胤便黏上来了,非要一起走。 谢承运哄他:“陛下,春猎还需要您在呢。” “有定远侯,朕把大小事宜安排给他。” “陛下,您不留下来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姑娘吗?” “相父,大业未成,允胤怎敢想儿女情长。” 这下谢承运无话可说了,只好让朱允胤跟他一起回去。 周避疾听到后十分不赞成,直说他太娇惯陛下了。 谢承运没办法,毕竟是个半大小子。 种马文男主的人生虽然是爽文,但也是由种种劫难串起来的,以后没啥好日子过。 至少在他死前,可以让小皇帝过得好点,反正也没几年了。 啥?你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会早死? 那得从石释尼大大五年没更新说起,大家把书盘烂了,文荒之下甚至发展出了石学。 谢承运早死,并且死的很惨。就是石学博导研究出来的,证据链非常完美,当时谢承运看的有多爽,现在就有多想哭。 谢承运抬头看天,不由有些凄凉。转念一想,他还有系统金手指啊,这系统只有穿越来的第一天有点存在感,此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007,007。谢承运在内心喊道,我好好走剧情,有没有员工福利啥的? 滴—— 随着一阵开机声,脑海里传来声音:如果宿主完成任务,走完谢承运的一生。我司可以回溯时空,帮助宿主回家。 回家啊,那可太好了,谢承运含泪招手:电脑手机空调冰箱肥宅水,你们再等等我! 回家以后就不怕小皇帝长大找他算总账了,到时候早已卷铺盖回到现代,什么酷刑都与他无关。 心情逐渐好了起来,回头一看,朱允胤正站在马车边等着他。手里还抱着他的披风,多乖的小孩啊,怎么长大以后就成变态了呢? 谢承运叹了口气,往朱允胤那走去。 小皇帝扶着他上了马车,让谢承运靠在自己肩上,又给他盖上披风。 马车摇摇晃晃,谢承运又是一阵昏昏欲睡。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想睡觉。 梦里刀光剑影的,又是火又是哭喊声,他甚至还梦到自己跳江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等回去以后,一定要找个寺庙好好拜拜。 一觉醒来就到家里了,小皇帝没有回宫,反是乖乖巧巧的跟在一旁。谢承运想到这小皇帝老在宫里呆着,估计也怪焖的,便也不赶人,由着他去了。 韩先生早在府里等着了,果然一见他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谢承运觉得没面子,想反驳几句。刚张嘴就看到韩慈之愤怒的脸,顿时什么都不敢说了,老老实实听骂。 还是朱允胤道:“韩先生,是胡人欺人太甚,不是相父的错。” 谢承运悄悄观察韩慈之的脸色,他觉得韩先生应该还有话骂他。不过小皇帝在,给了这小皇帝几分面子,这才闭了嘴。 见韩先生冷脸开方子,谢承运小声试探道:“慈之啊。” “有屁快放。” 谢承运好脾气的眨了眨眼继续努力道:“慈之啊,我想去法缘寺养病。” 谢承运以为韩慈之会继续骂他,谁知他回了句:“好啊。” “啊?”谢承运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终于舍得休息了啊,我还以为你是铁做的,不似我们凡夫俗子是血肉之躯呢?” 谢承运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韩先生又道:“刚好法缘寺离京城不远,佛门清净,正适合你养病。”顿了一下:“你养病就好好养病,莫要再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定远侯不是回京了吗,趁他在你好好休息。” “他一介武夫,哪懂什么治国安邦。” 眼见韩先生又要骂人,谢承运赶紧举手投降:“好的,我知道,我了解。我好好养病。” 这样的谢承运把朱允胤逗笑了,发出噗呲声,这时谢承运才发现小皇帝还在这。 只见他眼珠子一转,像逗狗一样朝小皇帝招了招手道:“陛下要不要和臣一起去寺里清修?” 能单独和谢承运呆在一起,朱允胤求之不得。 为了免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们没有用真实的身份,对外宣称是寡夫带娃。 反正小皇帝都相父相父的叫了不知多久,也不差再多叫几声父亲。 试问那个男人能拒绝被别人叫爹呢?还是被种马龙傲天男主叫爹。 谢承运表示有被爽到,要不是穿书了,他能出去吹嘘一年。 到了寺里,小沙弥引他们去自己的住处。估计考虑到是父子,小皇帝和他离的不远,就是门对门的距离。 但是谢承运千算万算,算漏了寺里吃斋。 那叫做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天天喝药日子已经够苦了,还要吃这萝卜白菜,谢承运感觉胃里直泛酸水。 朱允胤瞧着谢承运跟苦瓜一样的表情,又看看碗,一下门清。 差人去外面买了点零嘴,提去给相父打牙祭。 果然谢承运看到食物后眼里直冒光,连带着看朱允胤也变得格外慈爱。连连叹道:“好孩子,好孩子,果然爹没白疼你。”全然忘记了自己才是被小孩照顾的哪一个。 朱允胤笑着看谢承运吃东西,时不时给他擦擦嘴,整理整理头发啥的。若此时外面来个人,说不定会以为朱允胤才是爹。 吃饱喝足,谢爹要出去逛逛消食了。朱同学非常有眼力见的跟在旁边,听谢爹讲些不着调的故事。 朱允胤以前听谢承运讲怎么修身怎么治国怎么平天下多了,还是第一次听他讲奇奇怪怪的故事,顿时感觉十分新奇。 谁知谢爹一个故事还没讲完,就被前面两个姑娘讨论的话题吸引走了。 春天正是踏青之际,不少姑娘小姐跟着爹娘来法缘寺上香。 听说这法缘寺的姻缘树是最最灵的。 只见两个妹子将姻缘牌挂在树上,口里念念有词道:“希望谢承运和周避疾可以在一起,希望谢承运和周避疾可以在一起,希望谢承运和周避疾可以在一起。”语罢还觉不够,又朝树拜了拜。 世上竟有如此多同名同姓之人。 上梁民风开发,谢承运实在好奇,便上前俯身行礼道:“敢问姑娘说的是哪个谢承运,哪个周避疾?” 姑娘瞧他跟瞧傻子一样,回道:“这上梁还有哪个谢承运哪个周避疾?当然是谢丞相和定远侯了。” 谢承运十分惊悚,“哪你们这是在……” 姑娘露出痴汉般的微笑,神秘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谢丞相和定远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肯定早就暗通款曲,我们只是来把这红线系得牢一些。” 我靠,书上说这民风开发,但怎么是这个开放法啊。谢承运勉强找回些理智:“这到底是私事,你们二人是如何知晓的?” 只见两位姑娘神秘的拿出一册话本,封皮蓝底黑字的写得——金风玉露。 第7章 那时的谢承运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熬夜看完后才明白,这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意思。 然后被吓得做了一夜噩梦,定远侯确实仪态不凡,丰神俊朗,是所有男人的偶像,但是tm他是直的啊,直的!!! 那晚睡不着觉的不止谢承运,还有朱允胤。朱允胤更惨,手下人办事太贴心,不仅买了金风玉露,还买了最新出的不州山救美。 小皇帝嫉妒的面目全非,酸味都飘到谢承运屋子里去了。谢承运浑浑噩噩梦见小皇帝长大了找他算账,不仅要把他凌迟,还给他灌醋喝! 第6章 悟缘 熬夜看话本的结果是——第二日两人都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出现在佛堂。 谢承运还沉浸在三观破碎重组中,没发现朱允胤不对劲。至于朱允胤,还在吃飞醋,连夜叫人去查封这些卖书的铺子。 仍觉不够,又问那侍卫道:“还有没有别的?” 这话问得侍卫一愣:“陛下说的是?” 朱允胤没有说话,只是斜着眼看他。 侍卫便以为他还想看,暗想皇帝也是凡人啊。加之他本人也是谢承运的cp粉,但不是谢承运和定远侯的,而是谢承运和韩慈之的。 暴躁医师x病美人,隐居深山多年,出世只为了救你,真的很香好吧!!!饿饿,饭饭,香! 侍卫有心安利自家cp,但为了以防万一,又报了一长串名字。 朱允胤感觉自己要疯了,怎么这么多人? 侍卫仿佛肚子里的蛔虫,小声道:“毕竟谢丞相年少成名,又长得实在秀美,如谪仙人。” 朱允胤扶着头念头一转,又道:“那有没有我和相父的?” 侍卫大惊失色,就要以为自己小命不保。连忙跪下道:“奴才不知。” 朱允胤:“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你想好再说。” 侍卫犹豫片刻,还是道:“也有…” 朱允胤强压下内心欢喜,假装不在意道:“那便买本回来给朕看看吧。” 侍卫满脸疑惑的走了,留下春心荡漾的朱允胤。 原本朱允胤恨不得把那姻缘树砍了,但想到有自己和相父的话本,那是不是也代表有为自己和相父牵姻缘的?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朱允胤潜到姻缘树下,一个一个的翻找。 结果自己和相父的牌子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一堆写着相父和别人名字的。 气得朱允胤把牌子全拿下来丢进火里当柴烧,又写了自己和相父的牌子挂了一树,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一连好几天他们两人都顶着黑眼圈在外面乱晃,终于引起了注意。 有位小师傅双手合一来到他们身前:“施主面色沧桑,是否是因为不习惯寺庙生活?” 谢承运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只是最近老是做噩梦,睡不好觉。” 小师傅安下心来:“若有什么需要,施主尽管开口。” 谢承运点点头又道:“小师傅这是准备去哪?” 说到这,小师傅有些犹豫。又看谢承运端庄秀雅,还是开口道:“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最近有人盗窃姻缘树上的木牌,我们准备去添人看管着。” 朱允胤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谢承运大惊:“怎么会有人盗窃姻缘树上的木牌!俗话说的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怎么可以干如此可恶之事。” 浑然忘记昨天此人还在计划,怎么去姻缘树下把自己和周避疾的牌子拿去丢了。 谢承运:干得漂亮!!! 到了下午,谢承运趁着小皇帝不在,悄悄去姻缘树下看牌子。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这怎么满树挂得都是自己和那小皇帝的牌子?! 谢承运大惊失色,你们这么不挑的吗?中间差了一辈欸,一辈!!!而且朱允胤是皇帝啊,皇帝!!! 你们嗑皇帝和丞相的cp,还挂得满树都是,真的可以吗,真的不会被砍头吗啊啊啊啊。 还好小皇帝不在,没有看到这挂得满树的牌子,不然谢承运觉得自己小命不保。给种马文男主搞拉郎配,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到了半夜,谢承运越想越不安。便从床上爬了起来,随便找了个东西捂住脸,穿了一身黑衣去摘了一夜的牌子。 说好是来养病的呢,怎么在这里干苦力。谢承运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他和朱允胤,这么邪门的cp真的不会被天打雷劈吗? 第二天大早,朱允胤按照惯例过来欣赏自己挂的牌子。 这牌子都是他在外面找最好的师傅雕的,有百年好合之意,上面还叫人细细刷了桐油。 挂在树上十分漂亮,谁知过了一夜,全!都!没!了! 朱允胤难以置信,那么多牌子呢,这么会全都没了? 是啊,确实挺多的。 谢承运昨日摘了一夜,一直到天亮才勉强摘完,头昏眼花的,累得倒头就睡。 朱允胤还站在姻缘树下,瞪着双眼。小偷!无耻的小偷!就是嫉妒他有相父,不过没关系,他还有上次没挂完的。 小皇帝回到房里,从床底拖出一个大木箱。本想等树上挂的牌子掉色再换上的,谁知现在派上了用场。 他带着幕篱,非常虔诚的又挂了一树。还不忘看看有没有没清理干净的——相父和其他的人漏网之鱼木牌。 非常好,一个都没有。朱允胤挂好后又拜了拜,愿他与相父可以相融以沫,结百年之好。 拜完便安心去给相父烧火做饭去了,没错,谢承运在法缘寺都是朱允胤在给他做饭。 不愧是龙傲天男主啊,学什么都快,做饭也是一学就会,好吃极了。 朱允胤见他还在睡觉,又想到相父说最近老是做噩梦。便没叫醒他,于是谢承运这一觉,睡到了晌午才起。 洗漱完后,小皇帝把饭菜端上桌,鳜鱼肥,米饭清莹。加上昨天劳动了一夜,就当谢承运想吃第三碗的时候,被小皇帝拦住了。 “相父,古人言食之有度。” 谢承运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终于放下筷子。 朱允胤自觉洗碗去了,谢承运溜溜哒哒准备去散散步,顺便看看有没有漂亮姑娘,听听八卦。 谁知刚溜达到姻缘树下,这树又被挂满了。 谢承运简直以为出现了幻觉,可转念一想,是啊,这树这么灵,挂的人一定很多。 但又越看越不安心,终于,谢承运忍不住了。默念三声罪过,便拿起一个木牌,上面赫然写着——朱允胤,谢承运。 我靠!谢承运丢下这枚牌子,又去看别的。 果不其然,这树上挂的,全是他和朱允胤的姻缘牌。草!谢承运难得暴了句粗口,这傻逼树是会刷新吗?这么今天又挂满了。 谢承运捏牌子的时间有些久,面目狰狞。 旁边负责看牌子的小沙弥越看他越觉得可疑,谢承运注意到他的眼神,连忙放下牌子,示意自己是好人。对这牌子不感兴趣,他不是,他没有。 这时朱允胤洗完了碗出来找他,谢承运魂都要吓飞了。这哪能让小皇帝看见啊,连忙匆匆过去,拉着小皇帝往别的地方走。 这正合朱允胤的意,他不敢让相父看见树上的牌子。那字都是他亲手写的,他怕被相父发现,然后质问他。 两个人各怀鬼胎的来到藏经阁,看到满墙的经书和飘散的香火气。任内心再波涛汹涌,也不由平静下来,仿佛接受了一场洗涤。 悟缘大师双手合一,朝他们走来行了个礼。 谢承运学着他的样子回礼,藏经阁不是说话之地,他们便跟着悟缘大师来到外边。 大师示意他们坐下,又沏了茶:“贵客远道而来,只有粗茶相迎,还望不嫌弃。” 谢承运摇摇头,拿起茶杯。这哪是什么粗茶,明明是上好的毛尖雪。入口甘甜,有山水清香。 见朱允胤喝了茶,悟缘大师道:“老衲有话与这位施主说,还望小施主回避一二。” 朱允胤拉着谢承运的袖子,谢承运看着他,缓缓道:“去吧,我待会就来。” 看着小皇帝一步一回头的,谢承运难得有些愧疚,但又实在好奇悟缘大师要说什么。 要知道,在《千古第一帝》里,悟缘大师可是有名的高僧。 普通人见他一面都难,更别说和他说话了。 只见悟缘大师双手合一:“施主最近是否有些苦恼,身体亦有不适。如梦多失眠,半夜惊醒。” 这和尚神了,谢承运连连点头。 “施主初来,魂魄不稳。所以会梦到前世之事,加之□□虚弱,无常夜勾。在此避世隐名,听经静心,可保无虞。” 被人发现这壳子里换人了,会被当妖怪烧死吧。谢承运笑意不达眼底:“师傅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见谢承运装傻,僧人也不再多言。只是继续道:“外面的小施主身有天命庇护,前途无量。” 第8章 那可不吗,这可是男主欸,别说天命了,说他能捅破天谢承运都信。 “只是……”听到转折,谢承运赶紧竖起耳朵:“此子命定天煞孤星,施主若想活命,便要离他远点。他此后,要么千秋万代,青史留名;要么嗜杀暴政,民不聊生。” 朱允胤站在门外面无表情,他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谶言一出,谢承运顿时感觉后背发凉,顾不得什么礼仪,拉住他的袈裟道:“还望师傅明示!” 僧人双手合一,念念有词:“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谢承运拉着他,还想说些什么,外面来了几位武僧,强硬把谢承运“请”了出去,朱允胤早已离开,谢承运站在门口,惶惶不安。 不过两个时辰,悟缘大师便坐化了。 法缘寺念经百日,为大师祈福。谢承运听着经声入睡,果然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第7章 桃之夭夭 没了噩梦,谢承运的精神自然好了许多。 悟缘大师坐化,想到昨日他说的那一番话,谢承运觉得是时候要赶紧推进剧情,死遁回家了。 若等小皇帝长大,后患无穷。 谢承运倚在醒心亭里,正是陡峭春寒时,一刹黄梅雨。雨水将他的墨发润湿,薄雾微凉,小皇帝拿起簪子,倌起相父的乌发。 抚着谢承运的肩,弯腰唤道:“相父,雨大了,回去安歇吧。” 谢承运闭眼听雨声,并不理他。 朱允胤手里有刚刚倌发时掉落的断发,见相父闭着眼,便悄悄把发藏进贴身荷包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姻缘树为媒,授我永不离。 谢承运睁开眼,昂着下巴对朱允胤道:“去,给我找酒来。” 朱允胤去找酒了,谢承运终于可以没有形象的倒在亭子里。 这傻逼剧情到底要怎么走啊,按照剧情,马上就是敬山城瘟疫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瘟疫,饥荒,灾民。 最重要的是,书里有明确暗示,这场瘟疫是人为的。原本不过是小打小闹,谁知天公不作美,迟迟不落雨。 这是人祸,亦是天灾。 到处尸横遍野,加上高温,这不就是现成的细菌培养皿吗。不下雨,稻谷枯萎,百姓便没有东西吃,加上瘟疫,一整个死循环了。 谢承运抓头发,现在当务之急是抓到散播瘟疫病毒的人。只要没有瘟疫,到时候开仓放粮,终归可以撑过去。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细细簌簌声。谢承运以为小皇帝回来了,喊了声:“允胤?” 但是没有人理他,醒心亭处人烟稀少。此时天色已暗,火红的残阳照在大地上,宛如鲜血。 谢承运不由想到之前梦里的场景,太监宫女凄厉的哭喊声。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梦里的声音听不真切。 到处都是火,屋梁掉了下来,有人被砸死,脑浆流的到处都是。马上又是一阵嘎吱声,一根横梁直直往他头上砸去。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拉起谢承运的手,带着他朝外跑去。 谢承运跌跌撞撞的跟着他,那人急切的说着些什么,但是谢承运听不清。只是一直在咳嗽,身体虚弱到几乎走不动路,火势越来越大,那人干脆把谢承运背在背上,用尽全力奔跑起来。 谢承运听见自己说:“把我放下吧,这样我们谁也跑不出去。你放下我,至少你还可以活。” 那人脖子上满是汗水,肩很宽,谢承运趴在上面十分有安全感。 烟雾太大,那人没有说话,只是一味摇头。 又是一根带火的横木落下,那人把他从背上放下,护在怀里用力一跃。又在地上翻滚几圈,终于从火场里逃出去了,火把那人烧的几乎不成人样,但谢承运却毫发无伤。 那人睁开眼,看样子还是个少年,脸上满是黑灰。谢承运要扶起他往前跑,但是他们两人一起倒下了。前方又来人了,谢承运还没来得及惊喜,来的人又是拉起谢承运就跑。 谢承运要带着那人一起走,但是来人说他已经死了。 怎么会死呢?明明那人的眼睛还睁着,还在看他啊。刚刚从火场死里逃生,怎么会死呢? 谢承运猛的从梦魇里醒来,面色惊恐,往后退去。 不停安慰自己,假的,全是假的。都是假的! 前方树丛又传来声响,谢承运靠在柱子上,死死盯着。 谁知出来的不过是只小黄鼠狼,那黄鼠狼毛发靓丽,将一片树叶盖在头上,就像小孩戴着帽子。 双腿直立,看着谢承运。 “你看,我像人吗?” 什么??? 谢承运感觉自己还在做梦,这又不是什么修仙世界,黄鼠狼怎么会说话? 黄鼠狼见谢承运不语,像模像样的用后腿往前走了两步,又问道:“你看,我像人吗?” “像……像!” 黄鼠狼大大,您都会说话了,您说是啥就是啥。别说人了,您说您是地仙要我磕两个我都认。 黄鼠狼发出“吱吱”声,乍一听就像孩子的笑声。 黄鼠狼听到满意的答案,对谢承运作了个揖,便又跳进树丛不见了。 我靠今天这都是什么事啊,谢承运感觉自己虚了。回家,我要马上回家,这寺庙不旺我。 这小兔崽子也是,要他去找酒,怎么把自己找丢了? 谢承运路上越想越气,谁知刚一把拉开门,就见小皇帝面带笑意的站在门口。 少年身躯挡住了屋内的场景,小皇帝身上不知是雨还是汗。浑身湿透了,唯独脸上满是笑容。眼里亮晶晶的,头发贴在脸上,甚至还喘着气。 谢承运伸手摸他的脸,入手冰凉。 马上就不生气了,反是心疼道:“找不到酒就算了,又不是非喝不可。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快把湿衣服脱了,我叫人烧水,你好好洗个澡,免得风寒。” 朱允胤不理他,只是拉着谢承运的手笑着往后退去。 这小子的手也是凉的,细长的手上不知为何满是伤口,衣服也脏兮兮的。谢承运皱起眉,觉得自己又想骂人了。 随着小皇帝往后褪去,缓缓移开,一大束桃花摆在几案上。清香扑鼻,淡粉的花朵上满是露水,娇艳欲滴。 谢承运不由惊喜道:“你是在那儿找的花?” 他走向前去,抚着瓶子细细观赏。 朱允胤看着相父开心的样子,从后面缓缓揽住谢承运的腰。将头埋在谢承运的脖颈里嗅着相父身上淡淡的药香,脸颊微红,摆的是一副害羞的模样。 但心里想的是什么,就无人知晓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允胤觉得,桃花与相父最是般配了。” 谢承运捧着花,对腰上游走的大手毫无防备,反是欣喜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感受到后面贴着他的人直冒寒气,赶紧将朱允胤赶到自己房里洗澡换衣。 一边替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道:“这种事情,你差人去买就好了。何必自己跑一趟,受这个罪,万一风寒了可划不来。” 朱允胤乖乖靠在相父怀里,小声道:“不是买的。” “啊?” “不是买的,是我亲自去后山折的。走的太急,摔了一跤,还忘记带剪子了。相父,你看我的手,好痛。” 朱允胤伸出手,谢承运低头去看,果然都破皮了。小皇帝没吃过苦,皮肤细嫩。密密麻麻的小伤口在手上,显得吓唬人极了。 谢承运捧着他的手,皱起眉来。 其实朱允胤手上的伤口没几个是因为摘花受伤的,他想要谢承运疼他,怜他。 抱花回去的路上看到了枯树荆棘,捏着这些枝子自己划的,毕竟桃树可不会长刺。 但谢承运不知道,他对朱允胤有八百层滤镜,见此简直心疼的要死。 早在看《千古第一帝》的时候他就格外喜欢这个男主,更别说如今穿越过来了,谢承运疼他就跟心疼自己儿子似的。 他护着这小皇帝,就像老母鸡护崽。 谢承运拉起他的手,将帕子沁了水,细细的擦着。一边擦还不忘一边观察小皇帝的表情,轻声道:“疼就和我说啊。” 朱允胤点点头,满足的看相父为他手上的伤口搽药。 这么一点小伤,能换来相父与他温存,他觉得十分划算。 其实最近做梦的,不止谢承运一个。 还有朱允胤,他梦见自己成为了千古一帝,万国来朝。他兴奋的去找相父,说他成功了,没有辜负相父的期望。但是找遍宫里宫外都没有相父的身影。 他拉人问相父呢,却没有一个人敢回答,全在瑟瑟发抖。他满宫的找,还叫人去了丞相府,但都没有相父。 他听到李公公小声差人去找黄太师来,他要的不是黄太师,黄太师不是相父。他要的是相父,那个为他遮风挡雨,护他长大的相父! 第9章 再然后梦就醒了,这个梦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相父。 朱允胤亦是日日惶恐不安,却不敢和外人说。 这个梦太真了,他好怕,好怕会变成现实。 “允胤,允胤!”谢承运在叫他。 朱允胤赶紧道:“我在的,相父。怎么了?” 谢承运细细上好了药,柔声道:“你的手不能沾水,你叫下人帮你洗个澡。动作快点,我们是时候要回京了。” “怎么这么着急?明天再走也是一样的。” “不行,必须今天。晚了就来不及了,我要去找韩慈之商量一些事。还要找李询嘉。” 朱允胤见谢承运着急,不敢再赖在怀里撒娇,立即起身回屋里去了。 谢承运赶紧差人准备好马车,又细细收拾好包裹。小皇帝洗澡还是很快的,谢承运刚把一切准备好,朱允胤便出来了。 一出来就看到谢承运抱着桃花与花瓶站在马车边等他,长身玉立,粉色的桃枝在相父脸旁相竞绽放。 远处山峦重叠,飞鸟展翅翱翔。 谢承运喜白衣,被人称之白衣卿相,如山上雪,云间月。此时雪月有了颜色,倒让世间万物失了色彩。 若问春色几许,春色全在相父眼里。 第8章 别离 连夜驾车回京,见谢承运面色凝重,朱允胤悄悄观察他的脸。 “到底怎么了,相父?” “避疾传书与我,说塞北有变。胡人夜袭那曲城,城中士兵不过百余人,胡军却有上千人。” “从旁调军过去不就好了,定远侯何必如此着急?” “陛下。”快到京城,谢承运便又唤他陛下。“那曲城是重要的交通枢纽,亦是我上梁天然的地势屏障。若那曲城失守,胡人铁骑便可一路直驱中原。虽然已派去援军,但胡人亦有后方部队保驾护航。还是定远侯亲自带军,最为保险。” 见谢承运眉头紧锁,朱允胤握住他的手道:“没事的相父,相信我们的军士。” 谢承运勉强露出笑脸,却依旧忧心忡忡。 回到府上,周避疾早已在此等他了。 铁骑森冷,见到朱允胤众将纷纷行礼。谢承运顾不上这么多,匆匆走到周避疾面前道:“现在就走吗?夜深露重,不如天亮再行?” 周避疾今天没有穿甲,而是穿着布衣常服。立于此地,似松竹柏树,守望人间。这就是威名在外的定远侯大将军,上梁的保护神。 周避疾摇摇头,“那曲城的百姓还在等我,若早去一时,战争便可早点结束。” 谢承运也是这样想的,却更担心他。匆匆而来,还没来得及叙旧,便又要匆匆而去。 朱允胤站在远处,看谢承运伸手替周避疾整理衣衫。月色照在他们身上,像守家的妻子给丈夫送别。 “别担心,待到春来时,我便回来看你。” 说到这,谢承运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上前拥住周避疾:“刀剑无眼,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等你回来,到时候我们再同饮玉兰春。” 又递上从庙里求来的护身符,周避疾笑他:“你不是最不信这些的吗。” 谢承运把护身符藏进他的荷包里,一面叮嘱他千万要贴身带着,一面道:“终归是个安慰,若一道符纸便可佑你平安,我是愿意日日诵经礼佛,供长明灯不断的。”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谢承运站在相府门口,看着周避疾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影,却依旧站在哪里。 这是谢承运第一次经历生死离别,他生在国泰民安的时代,却忘了《千古第一帝》里,正是动荡时。乱世才能出英雄,男主才能成就大业,但乱世也埋青山枯骨。 又有多少人同他一样,站在门前惶惶候着归人。 朱允胤将他搂在怀里:“相父,别担心,定远侯一定会凯旋归来。”而且,你还有我。 谢承运摸摸他的脸道:“快睡觉去吧,明日还要回宫。” 他不想回宫,但也不想这个时候给相父添堵。于是点点头,走了。 这个剧情是书里没有的,谢承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到来,扇动了蝴蝶的翅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看一步。 见小皇帝乖乖去睡觉,谢承运想:是时候要好好想想瘟疫的事了。 原著说,瘟疫是杜鹃血投的。 杜鹃血是一个神秘组织,书里隐晦提到过。这个组织里的人全是疯子,为的就是天下大乱,好揭竿而起。 但还未起,就被谢承运用铁血手段压下来了。 这谢承运也是狠人一个,疫病石药无医,被传染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他便派人紧闭城门,拒收流民。凡有瘟疫症状者,杀无赦! 杀完后又焚烧尸体,疫病者的亲人,只能拾骨安葬。这样不通人情的手段,谢承运当然被天下人所唾弃。 他自知无法和原著谢承运比,理智上明白这是最有用的法子,但他狠不下这个心。 谢承运想:按照时间线,这个时候杜鹃血应该进城了。 他得赶紧把小皇帝赶回宫,皇宫是安全之地。 第二天,天微亮,谢承运便把朱允胤拉起来了。将他塞进马车里,送回宫去。 京城太守是李寻光,家里三代忠良,谢承运十分信任。把他招来相府,询问最近有没有可疑之人,可疑之事。 只见李寻光摇摇头道:“京城十分太平,更何况马上花朝节了。大家都忙着赏花,扮花神呢。” “扮花神?“ “是啊,大家都扮成各种各样的花神,若谁扮的花神胜了。胜利者扮的花,就是今年的花王了。” 李寻光以为谢承运感兴趣,又道:“谢丞相要不要也扮一扮?沾沾神仙福气,病也会好的快。” 谢承运无语道:“李大人,我是男的。” “男的也可以扮花神啊,又没人说花神只能女子扮。去年的花神就是男的,我跟你讲,那叫做个漂亮。花神游街的时候,大家为了看他,还差点出现踩踏事故,挤疯了。” 谢承运赶紧打住他,“李大人,如果城内有异常务必通知我,” 李寻光拍着胸脯保证可以,谢承运便把他送走了。 虽然得到了李寻光的保证,但谢承运依旧放心不下。带着一个小厮,准备自己出去看看。 果然是快过节了,大街小巷热闹无比。四处都是卖花卖扇子的,有热情的摊贩拉住他道:“小郎君,买把扇子吧,买把扇子送给心上人捉蝴蝶去。” 但不凑巧,谢承运没有心上人,身体也不好,捉不了蝴蝶。 只得笑着摆摆手,往前逛去。这是谢承运回来这么久,第一次出来玩,顿时看什么都新奇。 旁边有两个姑娘,用帕子捂住脸。小声的相互责怪,“都怪你非要描眉,我说你的眉毛都够黑了,不用画了,你不信我。这下好了,书卖完了。” 另一个姑娘亲昵的拉着她的手道:“好姐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别气了。我们换家书店看看,肯定还有,大不了我们加价,多出来的银子我出。” 什么书这么畅销,难道是古代版《千古第一帝》? 谢承运还是没扭过卖扇子的大姐,被压着买了扇子。此时折扇一收,走向前去抱拳问道:“敢问姑娘,方才说的是什么书?” 姑娘把脸藏在帕子下悄悄看他,片刻后才道:“我们说的是谢春山话本,最近大家都在看。”另一个姑娘又补充了句:“可好看了。” 语罢,两个姑娘便手拉手走了。 谢春山话本,这是什么东西? 谢承运满脑子问号,又想到那两个姑娘说大家都在看,便想买本回去给小皇帝打发打发时间。别人家小孩有的,他家小孩也要有。 刚好前面就是一家书店,谢承运大步进去道:“掌柜的,还有没有谢春山话本?” “您来晚了客官,这书早就卖完了。不过我们这还有长乐宫话本您要不要?” “长乐宫话本?” “是啊客官,这和谢春山话本是一个系列一个作者。包您满意。” 于是谢承运半信半疑的付了钱,就是跟着他的小厮表情怪怪的。 谢承运拿着长乐宫话本在街上晃荡,吸引了无数目光。就是眼神十分精彩,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有个姑娘拍了拍他的肩。谢承运转身,就见那姑娘非常欣喜道:“没想到居然有男子也是同好,公子买到谢春山话本了没有?” 谢承运老实答道:“是想买的,但是都卖完了。” “你早说啊,这是我写的。我那多的是,送你一本。”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看着妹子熟练的掏出话本。一边递给他一边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道:“你喜欢哪一对?” “啊?” 那妹子一副我们姐妹好,说说体己话的样子。见谢承运愣神,以为他不好意思,又贴心递台阶道:“瞧我说的是什么糊涂话,你都买我的话本了,自然不挑。” 第10章 她在说什么啊,什么挑不挑喜欢哪一对的。是人话吗,如果是人话的话我为什么听不懂。 妹子拍拍谢春山话本道,“这个你记得千万藏好,我写嗨了,尺度有点大。万一被人看见了,小心身败名裂。” 语罢便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话说的谢承运越想越奇怪,终于,又是一个夜晚。谢承运按捺不住好奇心,翻开了这两册话本。 谢承运:想洗眼睛,重金求一双没看过话本的眼睛。 这都是什么啊,软妹子这么会写出这么重口味的东西。难怪要专门提醒他藏好,难怪路上的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tmd他拿着两本小黄书在街上晃荡了一个下午!那个小厮应该是他的人吧,为什么不提醒他! 谢承运捂着脸,好像提醒过,还说要帮他拿。那个时候他说了什么?好像说的是:不重,我自己拿就可以了,啊啊啊啊啊靠! 虽然很社死,但是谢承运非常庆信自己没忍住先看了。不然他会干什么,他会亲手给小皇帝送自己和别人的小黄书!我靠,小皇帝看了会怎么想他! 看起来这么软萌的妹子,这么会看这种东西啊,居然还很火。这是在古代没错吧,怎么有这么多的花样。如果说长乐宫话本是本单纯的颜色读物,全文都在和不同的人xxoo。那谢春山话本就是重口味文学,什么蜡烛,口铃,口兽,窒息,捆绑应有尽有。我靠!果然时代不会限制人类的想象力。 最重要的是,凭什么他是下面的一个!!!别人他压不住,至少朱允胤他压得住吧! 凭什么那小子是上面的一个!不公平! 第9章 摘星阁 此时朱允胤也在皇宫里翻着话本,不愧是少年人,他对于新事物比谢承运接受的快多了。 不过短短几天,他就学会了定制,推广,氪金。 现在他就是允运cp最大的金主,又出钱又出力。还时不时利用手里的权势打压一番别家,顿时允运cp的风头差点盖过周谢cp。 允运cp粉见此简直拍手叫好,周谢cp自认是官配。还号称什么别人都是宾馆,是过客,只有周避疾才是谢承运永远的家。简直气得人牙痒痒。 结果第二天,卖周谢cp文的书店就被查封了。 其实长乐宫话本和谢春山话本朱允胤也看过,毕竟里面也有他的戏份,小皇帝怎么能错过呢。 大尺度内容把朱允胤看得满脸通红,躲在被子里捏着页角暗想:居然还可以这样吗? 少年多思,当天晚上便梦到了谢承运,吻着荷包里的断发梦遗了。 李公公收拾床褥的时候看见白色污浊,便悄悄派人给谢承运禀告。 谢承运捂着头想:孩子大了,是时候选妃了。马上及冠,别说古代了,放现代都能谈谈恋爱顺便拉拉小手了。 今日有几个王侯世子来宫里伴读,下课后一群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 “若说颜色好,满京城颜色最好的就是摘星阁的姑娘了。” 另一人用书捂着嘴品味道:“摘星阁姑娘确实不错,但我更喜欢逝水楼。” “呸,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喜欢男人啊。男人硬邦邦的有什么好,女子才是人间至宝。” 朱允胤好奇皱眉询问道:“你们在聊什么,什么逝水楼,摘星阁的。那是什么地方?” 陈王世子见朱允胤一脸疑惑,开口道:“陛下,您不会还没有通房女官吧?” “什么通房女官?” 这下陈王世子确定了,眼珠子一转,搭上朱允胤的肩膀道:“陛下,您马上及冠,是该时候明白男女之间的那档子事了。” 朱允胤久居深宫,性启蒙还是谢承运的小凰书。虽然看了很多重口味文学,但毕竟是纸上谈兵。更何况他确实很想见识见识,男人和男人之间,到底应该怎么做。 “不如这样吧陛下,下课后我的侍从会来接我。您称病回宫睡觉,再和我的侍从换身衣服。我带您去摘星阁长长见识。” 朱允胤有些犹豫,万一被相父发现了…… 陈王世子看出来他在想什么,笑道:“陛下别担心,我爹说谢丞相最近正忙着查花朝节有没有可疑之人,连折子都不怎么批了。明天一早我就给您送回来,保管神不知鬼不觉的。” 见朱允胤还不说话,世子有些急了:“陛下您可想好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犹豫了半个时辰,最终朱允胤还是同意了。课上一半就“诶哟,诶哟,”的叫唤着。 把太傅吓一跳,皇帝在他这出事了,问题可不小。 慌忙叫了太医,朱允胤只管说自己肚子疼,太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开了点化腹水的方子,让朱允胤回去好好歇息。 果然方一下课,陈王世子就带着侍从来找他了。 喝退了宫里下人,朱允胤换上侍从的衣服,坐着陈王世子的马车出了宫门。 世子先是带他回府换了身衣服,便七拐八拐来到了摘星阁。 摘星阁里来来往往皆是富家子弟,搂着姑娘,品茶对弈。 他们二人的衣着饰物就算放这里也属上品,花楼里的都是人精。方一进来,便被老鸨重点关注。 “两位小公子,来这儿是找哪位姑娘啊。” 陈王世子熟络道:“我找阿怜姑娘。” “阿怜姑娘啊,“老鸨有些犹豫道:”阿怜姑娘在招待别的客人呢,小公子要不换一位?” “我就要阿怜姑娘,那客人不管出了多少银子,我出双倍!” 朱允胤跟在世子身后没有说话,只是四处观察着。 他讨厌这样的地方,香料与烈酒熏得人头疼。 姑娘漂亮是漂亮,但却全都衣衫半露,贴在客人身上娇媚讨好着。 这种东西,怎么能和他的相父相比? 老鸨得到了双倍银子的保证,欣喜的带着他们往厢房走去。空气里弥漫的脂粉和香料味愈发重了,朱允胤难受的捂住鼻子,他有些后悔来这里,他想去找相父。 到了厢房,烈酒入喉。陈王世子与别的姑娘调着情,把阿怜姑娘给他了。但是他对这些女人不感兴趣,只是一味的灌着酒。 朱允胤的酒量不差,但不止为何,越喝眼睛越花了起来。 他摇晃起身,不知何时竟感觉自己回到了法缘寺。小塌桌椅全都和法缘寺一模一样,姑娘们的脸也变成了和尚的样子。空气里不再是脂粉味,而是寺庙的檀香。 既然他在法缘寺,那是不是代表相父也在? 朱允胤一路跌跌撞撞下楼去了,有姑娘要去拦他。陈王世子大手一挥道:“让他自己玩去吧,但这可是位贵客,你们可得伺候好了。” 周围景物变幻,却没有他的相父。 相父,阿云…你在哪儿? 终于,他在一扇门内找到了他的相父。 相父躺在塌上对他露出蛊惑人心的微笑,招着手轻轻唤他:“阿胤,阿胤。” 朱允胤如提线木偶般过去了,这个谢承运宛如狐妖幻化而成。 拉着他的手,抱着他,不仅让朱允胤摸他,还抬起身子,贴在他耳边道:“阿胤,我好热,好热啊。” 嘴唇吻着他的脸,扯开自己的衣裳,一点一点的向下吻去。 朱允胤不敢动,他怕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又怕暴露自己肮脏的欲望,吓到他可怜的相父。 毕竟这一幕,就算是做梦朱允胤都不敢这么想。见他呆愣不动,谢承运喘着气,呼吸打在他的脖子上,眼里像是含着泪水盈盈:“阿胤,你疼疼我,求你疼疼我。相父好难受,好难受啊。” 朱允胤到底是个孩子,梦里都想要的人这样出现在他面前,他如何能无动于衷。 “相父,是您求我疼您的。您别后悔,也别害怕。” 朱允胤抚上“谢承运“泛着艳色的脸就要吻下。而就在这时,有人捏住了他的手。 那人的手很冰,一下就把朱允胤冻清醒了。 这时再仔细一看,塌上那人哪里是谢承运?分明是位摘星阁姑娘。 姑娘非常难受的扭动着,不停叫着他,求他。 朱允胤顺着抓他的手向上看去。白衣如雪,似梅英疏淡,冰嘶溶泄。这个,才是他的相父啊。 相父显然生气了,把他的手捏的很痛。 谢承运简直要疯了,青春期的小孩这么如狼似虎吗?给他春猎选妃的时候明明还说不要,怎么突然就装病逛起春楼来了。 他理解小孩对这些事情有好奇心,但逛春楼是不是太快了。 他一路大步闯入此,周围全是人。谢承运脑子里一团乱麻,还得继续维持着高冷人设道:“把姑娘好生带下去看管着,再给她找个医者。” 来了两个人把姑娘扶走,谢承运见还有一群人在这。只得又道:“你们也都下去吧。” 朱允胤知道,相父这是要准备找他算账了。 果然,随着人全都出去。谢承运抬手就给了朱允胤一巴掌。 第11章 脸颊红肿,朱允胤低头看着地面,面无表情。 “我教你如何为人君子,成治世之明君,观百姓之疾苦。你便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朱允胤如老僧入定,谢承运皮薄,此时气得全身都泛着红。他皱着眉,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亲手教养到大的孩子。 “胡马尚在边塞虎视眈眈,定远侯于那曲城浴血奋战。我旧病缠身不敢安歇,我们希望你能带给世人希望,能不再有战争让百姓安居乐业。可是朱允胤,你在干什么?堂堂一国之君流连烟花之地,你让后人如何评说?” 朱允胤跪下:“相父,我错了,你罚我吧。” 谢承运拉着朱允胤的衣领,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他眼里满是失望。 这时朱允胤才后知后觉感到害怕,他握住谢承运的手,满是哀求。 谢承运把他提起扔给外面候着的侍卫,“把他带回去,让他看着他父亲的牌位,好好反思。” 语罢便转身离去,朱允胤想去追他,但被侍卫拦下。 谢承运坐在马车里,虽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但他扔感觉这一切不对劲。 朱允胤不是沉迷美色的人,无论是原著里,还是他如今亲身接触的,都不是。 但是他为何会突然在这里? 若不是他派人紧紧盯着朱允胤,如有异常立即上报。那朱允胤是不是已经和那女人滚到床上去了? 这样会得到什么呢,又会有什么好处呢? 小皇帝的表情也不对劲,不过是个烟花女子,怎么会露出那副痴迷的样子。 更何况他方一进去,老鸨便消失了。 摘星阁姑娘一个接一个的往上扑,用尽浑身解数拦他。 原著说杜鹃血教徒多处于三教九流之地,消息灵通,办事方便。 这摘星阁,有问题! 谢承运一下就想通了,立即道:“回去,带我回摘星阁!” 第10章 语怜怜 谢承运回到摘星阁,老鸨依旧不见踪迹。 他来此带朱允胤回宫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情,所以并没有带多少人。好在摘星阁内多是纨绔子弟,倒也没人认识他。 虽然刚刚闹了那样一出,但客人早已见多了。什么夫人抓丈夫,长辈逮孩子,这样的闹剧天天都在上演。 谢承运环顾四周,拉住一个姑娘问:“你们妈妈呢?” 姑娘的脸羞红,“妈妈有急事匆匆出去了,公子若是有什么事,奴可代劳。” 谢承运笑道:“那么烦请姑娘再带我去刚刚的厢房坐坐吧。” 厢房里,谢承运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清酒,看着姑娘抚琴。 琴声如山间清泉,姑娘气质风雅。不愧是摘星阁,里面的姑娘真如天上星辰,不似人间俗物。但可惜,谢承运对这些不感兴趣。一曲闭,便挥手叫姑娘下去了。 姑娘前脚刚走,谢承运后脚就站起来了。 只见他四处观察,墙是真的墙,厢房也是普通的厢房。但朱允胤不会无缘无故失控,中间到底少了什么? 好不容易理出来的思绪没了,谢承运靠在窗边吹风,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清醒一点。但谁知越想,脑子越混乱。 罢了罢了,他不是真的谢承运,没有那个大脑和精力。于是站直身子,下楼去了。 可谁知在这儿遇到个熟人。 “公子!”一位姑娘站在楼下,朝他挥手。 “你是?” “公子不认识我了?我前几日还给你送了书呢。” 说到这,谢承运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上次那位乱写话本的姑娘吗。 姑娘倒是自来熟,大大咧咧的把手搭在谢承运肩上。将他拉来自己坐的位置上 ,此时正给谢承运倒酒。 “你怎么在这儿?”谢承运有些懵,他怎么感觉这姑娘对这里比他还熟悉。 “我不能来吗?”姑娘笑吟吟的递上酒。 “你不是姑娘吗,来这里干什么?” “谁说姑娘就不能逛花楼了?” 这话说的有道理,谢承运默默闭嘴。 姑娘见谢承运不说话了,笑道:“我来这儿是积累素材,倒是你,看着像个正人君子,怎么也来逛花楼?” “我是来这带小孩回家。” “你有孩子了?!”姑娘大惊,“你看着年纪轻轻,怎么孩子都能逛花楼了?” 见姑娘要误会,谢承运连忙摆手企图解释道:“他不是我的孩子。” 谁知听了这句话,姑娘的表情直接从惊讶变成了同情,脑子里不知道在想啥。 谢承运捂脸,越解释越乱,罢了罢了。反正又不认识他,误会就误会吧,误会了他也不会少一块肉。 姑娘表情复杂的给谢承运倒酒,眼里的怜爱都要溢出来了:“你我两次相遇,倒是有缘。不如交个朋友吧,我叫语怜怜,不知公子叫什么名字?” “语怜怜?这名字倒是少见,我还以为是你的笔名。” “语怜天下苍生苦,我的名字是自己取的,所以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看这姑娘的年纪和自己一般大,话语间却满是千帆过尽的豁达。 “公子你呢?” 我靠,我的名字怎么可能告诉你啊姐姐。谢承运后背一凉,怜意顿时烟消云散。告诉你我是你写的小凰文男主角吗?不是在x就是在被x的路上,我不要面子的吗。 谢承运勉强答道:“我…我姓解。叫解留之。” “谢?” “不不不,是解语花的谢。”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和谢丞相一个姓呢。如果那样的话,我就要问问你是不是谢丞相家的亲戚了。” 见语怜怜露出笑脸,谢承运也不由生起逗弄之意:“如果我真的是谢丞相家的亲戚呢?” “谢丞相家没有亲戚,”语怜怜收起笑容,看着谢承运道:“那么你要么是骗子,要么是谢承运本人。我得离你远点了,我以真诚待你,你却欺骗我。” 谢承运有些惊讶,“你说我是骗子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觉得我会是谢承运本人?” “神仙告诉我的,不过你既然没有骗我,那么以上便都不成立啦。”语怜怜又笑着搭上了谢承运的肩膀。 谢承运的心情有点复杂,这是把他当姐妹看了,还是把他当免费的男模了? “不过解公子,你既然来了摘星阁。怎么能不尝尝摘星阁的美酒呢?” “哦?” “上好的桃花酿,”见谢承运不以为意,语怜怜伸出一个手指头小声道:“别的地方可喝不到哦,摘星阁的桃花酿是由美人用嘴唇摘下的桃花酿的。还得要雨后初开的桃花,沾了晨间清露,五片花瓣一个都不能少。埋在地里整整二十年,等到这桃花酿能喝的时候,差不多就是美人迟暮时了。” 谢承运在心里吐槽:怎么古代也搞这种营销套路啊,不对,差点忘了这不是正经古代。这是石释尼写的巨坑古代背景小说,有现代产物也正常,毕竟作者是现代人。 桃花酿上来了,端酒的姑娘画着桃花妆,素手纤纤呈上了酒。 别的酒都是一坛一坛的,这桃花酿是一壶一壶的。要是谢承运没穿书,估计要锐评句:说到底都是营销税啊。 语怜怜给他倒酒:“尝尝,味道怎么样?” 谢承运端起酒杯,酒还未入口,桃花香和醇酒香便已经有些醉人了。 语怜怜笑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确实是好酒,”谢承运迷恋杯中物,只是因为身体不好,加上有人看管着才喝的少。“不过这一壶应该很贵吧?” “不贵不贵。” 谢承运瞪大双眼,感情这还是位富家小姐。 “我写的话本出了几十万册,稿费够我吃喝玩乐一辈子了。”语怜怜骄傲叉腰。 我靠,写小凰文这么赚的吗?心动了怎么办。 “不过,”语怜怜又小声道:“最近出了个有权有势的允运粉丝,到处打击除了他们家以外的cp。特别是周谢,听说现在都不敢卖关于他们两的话本了。一卖就被查,还好我啥都写,这才留了下来。” “看来你们写话本也不容易啊。”谢承运不由感叹道。 “那可不,能赚钱的都不容易。”这回轮到语怜怜教育谢承运了。 这可是语怜怜的独苗苗男粉,还是个敢拿着长乐宫话本逛街,不畏世俗眼光的彪悍男粉。语怜怜佩服他强大的心里素质,所以对他也格外的好。 见谢承运喜欢,便又点了两壶。 桃花酿看着清清淡淡,实际上酒劲非常上头。三壶桃花酿直接把谢承运灌醉了,但此人醉酒后,不上脸,不打摆子,走路平稳,姿态挺拔。就连摘星阁的姑娘也不由感叹,好久没见过酒量这么好的郎君了。 实际上全靠谢承运硬撑,任世界天旋地转,依旧不动如山。 语怜怜扶他出摘星阁道:“解公子,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谢承运转动被水泥裹住的脑子,摆手道:“没事,我的马车就在门口。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第12章 语罢便转身就走,但刚走两步就上了别人家的马车,被人无情赶下来。 语怜怜只得替他向人道歉,又扶着他一个一个的认车夫。 好在认到第三个,就是谢承运家的马车了。 谢老爷家的小厮连连道谢,扶着不动如山,稳如太上老君的谢老爷上了车。 语怜怜站在原地,看着谢承运家的马车远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承运身体不好又贪杯,果然到了半夜就又吐又烧的。 韩慈之不住在丞相府,自己买了个宅子种花种药草。嫌弃谢承运的府邸来去人多,一股子官场的臭味。 丞相府管家连夜去请韩慈之,韩慈之听到原委后气的不行。 直说让他死了算了,边换衣服边骂谢承运。嘴都骂干了,但该去还是得去,毕竟哪能真的看着谢承运去死?一国政事靠的都是谢承运做决断,小皇帝虽然渐渐上道,但毕竟年幼,很多事情看不通透。 到了丞相府,谢承运已经烧迷糊了。 嘴里稀里糊涂的说着昏话,什么“不要”“好大的火”“臣该死”断断续续说了一堆。 韩慈之看着他嘲讽道:“你确实该死,要没有我,你三年前就该去见先帝了。” 府里下人低头一句话都不敢说,安静异常。 韩慈之又是扎针又是灌药的折腾了一宿,终于把烧退下去了。 谢承运却还在梦魇里。 好冷啊,冻的他骨头的是冰的。 有人哭喊着不知道在说什么,如同蒙了一层雾,什么都不真切。 唯听得出来朱允胤的声音,大声喊着“不要,不要。” 不要什么呢,龙傲天男主也会身不由己吗? 随着猛的一睁眼,梦醒了。 韩慈之站在床边,黑眼圈快掉到嘴角了。 谢承运心虚,谢承运不说话。 韩慈之守了一夜,在谢承运身边混久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此时懒得再骂他白费口舌,说了一声记得喝药,便转身回客房睡觉。 喝完药,谢承运苦得龇牙咧嘴。 小厮递上一张帖子道:“先生,这是宁先生派人送来的。说是有什么曲水流觞诗会,请先生去看看。知晓先生公务繁忙,权当过去放松,顺便听听现在年轻才子们的想法。” 前半句话是假,后半句才是真。 宁先生门客三千,最喜欢广揽人才。所以宁先生做东,大多都会给面子过去。居高位者来看看有没有可用之人,怀才不遇者亦可以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伯乐。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曲水流觞诗宴是在晚上,谢承运倒在床上,暗想再睡一会,就一会。睡完了就起来看折子… 第11章 花朝节 谁知这一觉睡到了晚上,谢承运大惊,失措道:“怎么不叫我起来,不知道我还有事没办吗?” 韩慈之听到叫喊声,知晓谢承运醒了。便端着药进了他的卧房。 “是我不让他们叫你的。” 见来人是韩慈之,谢承运哑巴了。 “不洲山春猎吐血,摘星阁醉酒。谢承运,你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 “我当然是想活…” 见谢承运低着脑袋,韩慈之把药递给他:“既然想活就听我的,快把药喝了。” 这药是越来越苦,谢承运严重怀疑韩慈之在公报私仇,但没有证据。再次苦得龇牙咧嘴,猛灌白水企图减轻嘴里恶心的味道。 “此次出去记得不要喝酒,不要吹风,不要情绪大起大落,亥时前回来。” 谢承运连连点头,反正答应是答应了,至于做不做得到,到时候再说。 可谁知这韩慈之有后手。 “我从定远候那借了位军前校尉,此后他会跟在你身旁,负责安全和一些杂事。也算是熟人,你大可安心。” 话音刚落,门外便走进个年轻人。 莫约二十出头的样子,剑眉星目,意气风发。穿着周家军统一样式的盔甲,见到谢承运便立马抱拳跪下。 “属下见过丞相。” 谢承运一看,果然是熟人。 马上笑道:“快快起来,从哪来的这么多虚礼,你哥哥可好?” 顾悯生也不由露出笑容:“兄长在定远候身边当副将,我原本是回京中处理粮草战马等杂物。刚好韩先生写信过去说您身边缺个会功夫的自己人,便把我要来了。” 谢承运伸手,示意顾悯生走近些:“你跟着我也好,顾家就你们俩兄弟。哥哥在战场出生入死,你跟我在后方总归没有性命之忧。也算给顾家留个种,让你爹娘安心。” “我们的命是定远候救下的,男儿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就算是死又何妨?” 少年凌云志,不晓世事艰。 谢承运抚着他的鬓发叹道:“长大了,懂事了。快下去换身衣服,今日我带你出去长长见识。” 看着顾悯生远去,韩慈之缓缓开口道:“顾副将说,希望他可以跟在你身边。不求闻达于诸侯,只愿岁岁平安。” “我明白了。” 谢承运坐在马车里裹着披风放空大脑,自顾悯生来了后,韩慈之果断放弃左耳进右耳出的谢承运。 一直在顾悯生后面叮嘱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没有和自己说话,但谢承运总有种唐僧念紧箍咒的错觉。 终于,韩唐僧放过了顾师弟,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 曲水流觞起源于上巳节,文人雅士临水宴饮,众人坐于水边,让盛酒的觞随水漂流,停在谁面前谁就要饮酒并赋诗,否则罚酒。 谢承运喝不了酒,便准备来这当个看客。 顾悯生递上拜帖,这次曲水流觞定在了未名园。 园子里颇有野趣,虽在京中,却是一派山间光景。 没有侍从歌女,园里柳树依依,大家坐于曲水畔,等待酒杯飘来。 谢承运不便说出自己的身份,毕竟他是当朝丞相,还是六弄书院院长,自从幽兰台事变后名声差得人人唾弃。 而且不知道他是谁,才更能听到人们真实的声音。 也不用听,谢承运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大家对他的评价一定足够两极分化。 毕竟谢承运确实是年少成名,上梁当之无愧的文人之首,但亦是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臣,摄政王2.0。 皇帝年幼,谢承运是守旧派,革新派最想革的就是谢承运。 只见他找了个角落坐下,有墙遮风,柳枝遮脸,完美! 可谢承运不知道,他在这儿一躲,反倒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味道。白衣翩翩,杨柳垂绦,殊色难求。 苏迎席刚好就坐在谢承运对面,想到那时先帝刚刚驾崩。 谢承运用雷霆般的手段诛杀了企图夺权的摄政王,血洗晋阳城将先皇后送去景山行宫远离政治中心,这才稳定住了朝中局面。 朝中少有新鲜血液,一派沉苛。谢承运便开始频繁举行春闱,选拔人才。 他便是那场春闱的策论进士,有幸参与殿试。幼主不晓事,殿试由谢承运代持。那时的谢承运不过二十岁,可他已经年近三十了。 如今兜兜转转怀才不遇依旧一事无成,而谢承运却风采依旧。 谢承运半靠在柳树上,听人作诗。 有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飘来,十分熟悉,但又说不出是哪里熟悉。 这诗会来的不值,没有什么千里马,不过是群为赋新词强说愁醉倒花荫的酸书生。 琼觞下飘,流到了对面那人前停下。 只见他淡然拿起酒杯,开始作诗。 原本谢承运正半磕着眼,无聊的看着落花流水走神。可谁知,这人居然真的有些东西。 一诗闭,谢承运已抬眸凝视那人许久。 这人十分眼熟,他以前一定见过。 谢承运招手让顾悯生俯下,小声道:“去查查,我要那人的全部资料。” 刚好坐得腿麻,谢承运起身准备四处逛逛。 虽然刚刚那地方一派山间野趣,可走到别处,又是亭台楼阁的样子。 谢承运在小桥蹲下,趴在石栏上看池子里肥胖的锦鲤。 锦鲤以为他手里有鱼食,纷纷聚拢在桥边,谢承运的墨发落了满地,甚至有些掉进了池子。 他俯下身子,将手指放进水里。 鱼儿纷纷来吃他的手,见鱼儿如此好骗,谢承运不由露出笑脸。 “这位公子。” 身后传来声音,谢承运被骤然一吓,差点掉进水里。 好在那人及时扶住了他,又道:“我见公子面熟的紧,不知公子姓名?” 谢承运被扶着站直了身子,一时有些惊魂未定:“解留之。” 却又暗自庆幸还好没掉进去,不然回去又要被韩慈之骂了。 “见过解公子,在下祝兆。” 这时谢承运才有心思去看眼前人,那人穿着一身青衣。手拿折扇,端的是一派书生气,就是个子矮了点。 第13章 “祝公子,方才多谢了。” “解公子不必客气,应该是我来道歉。如果不是我突然叫你,你也不会差点落入水中。” 原来你也知道啊,谢承运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不知祝公子叫我,所谓何事?” “我在远处见公子面熟的紧,一听名字,我们果然认识。”祝兆笑着说到。 “哦?”谢承运有些惊讶,他确定他从未见过祝兆。 “解公子不认识我,但一定认识家妻。” “家妻…你夫人不会是…”谢承运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 祝兆一把展开折扇:“没错,家妻正是语怜怜。” 世界这么小的吗,我淦。 “可我与祝公子从未见过,祝公子如何认识我?” “实不相瞒,解公子当时喝醉了。我正在马车上等夫人,远远瞧过一眼。” 如此丢人的场景被人看到,谢承运略有些尴尬。但又暗自庆幸还好刚刚没在慌乱之下报上大名。 祝公子往前走了两步,“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不如我们去亭中小坐如何?” 谢承运点了点头,小桥狭窄,他们挨的有些太近了。 谢承运闻到了祝兆身上的香味,又是这股熟悉的味道。 刚到亭中坐下,谢承运便迫不及待道:“祝公子身上的香味十分奇特,不知用的是什么香?” “我这不是香。”见谢承运疑惑,祝兆笑道:“是坞金散的味道。” “坞金散?这是何物。” “这是由碎金混合各种香兰药草制成的,现在大家都以服用坞金散为风尚。吞食后通体生香,还可以看见梦中之物。大家现在就在服散,解公子若是感兴趣,不如也去试试?” 谢承运惊呆了,这不就是古代版毒品吗。 “朝中不禁吗?” 听到这,祝兆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谢公子真是说笑了,坞金散又不是什么毒物。反而可以强身健体,灵感迸发,传闻谢承运谢丞相也会服散呢。” 我靠,这是都是哪里来的谣言。 谢承运的眉毛直跳,下定决心等他有时间了。一定要把乱造谣的人通通抓起来关大牢,杀鸡儆猴。 就在这时顾悯生找来了,远远朝他行了个礼,谢承运知道顾悯生这是打探完事情回来了。 便也朝祝兆行了个礼道:“祝公子,我有事便先行告辞了。” 祝兆摆手笑道:“解公子慢走,有时间记得来我们府上玩。” 谢承运差点又被这句话吓得掉入池中。 一群人聚众吸毒没啥好看的,刚好也快到韩大夫规定的回家时间了。 于是谢承运准备带着顾悯生直接打道回府,边走边问道:“方才哪位作诗的是谁?” “叫什么苏迎席,也是有缘,刚好是陛下登基第一年的春闱进士。” “他胸藏文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事说来话长,他当年的进士是您定下的。大家都以为是您的人,后来不小心卷入党派斗争中,没人护着,便成为士族斗法的牺牲品了。” 谢承运头疼,感情这里面还有他的事,那人不得恨死他了。 “你多多留意一下,若他还有意为官,便引荐他去见庄兄。” “是。” 刚出未名园门,便有春风袭来。 几个小孩蹦蹦跳跳的唱着歌谣,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二月二, 花朝节。 大家来扮百花仙, 百花仙人来滁江。 滁江河畔有大船, 船上一齐放花灯。 烈火苒苒现奇迹, 神女仙童迎花王。 此时距离花朝节只有三天,街上姑娘都在为扮花仙做着准备。 灯火阑珊,笑语晏晏。但不知为何,这一派祥和的画面,却让谢承运内心难安。 第12章 梦蝶 谢承运站在原地,刚刚有什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眼里晦暗不清。 顾悯生站在他身后,看着人群熙攘的大街。 “悯生,你再去替我查查方才在亭子里和我说话的姑娘是什么身份。” 顾悯生有些惊讶:“姑娘?那不是位小公子吗。” 谢承运笑了,一边上马车一边道:“不,那是位姑娘。顺便再去查查语怜怜,看看她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朱允胤跪在先帝牌位前,他已经在这儿跪一夜了。 腿脚麻木,只有太监来送饭,谢承运没来看过他一眼。 是对他失望了吗?还是觉得他不配为帝?也对,父亲二十岁时就已是皇位的胜利者。 先太子被贬赣州,永世不得入京。三十选拔人才,有了可以留册青史的龙虎榜,又推行明昭变法,减税。 上梁百姓无人不敬爱父亲,死后自发守丧。 但比不上父亲也没关系,朱允胤猛的砸了下地面,手上流出鲜血。毕竟他还年轻,相父也年轻,未来还有无数机会可以证明自己。 天黑了,这里只有长明灯还亮着。风呼啸而过,颇有些吓人。 “朱允胤。” “朱允胤。” 夜色里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朱允胤警惕的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谁?出来!” 大殿里空无一人,只有蜡烛忽闪。 “你要阻止他。” 朱允胤皱起眉:“阻止谁?” 良久的沉默后,声音再次出现:“谢承运,你要阻止谢承运上船!” 不知为何,朱允胤从这声音里听出了几分凄凉。 “真是笑话,谢相在京城呆的好好的。怎么会跑船上去?” 不过这人倒是提醒他了,明日就是花朝节。他定要趁这个机会出去,说不定相父心软,还可以一起游街赏花神。 花朝节! 朱允胤想起来了,上次在摘星阁,他好像听人说过这次花朝节会有游船。 滁江游船祭花神,日日夜夜岁平安。 出宫前锦衣卫与他说过,相父好像对这次花朝节格外上心。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朱允胤喊道,可是再无人回应。 但明日就是花朝节了,他该怎么出去? 谢承运坐在椅子上,接过顾悯生递来的资料。 祝兆果然是女的,和语怜怜住在一起这事,倒没有骗他。 语怜怜久居京城写话本,祝兆却是前几日才来的。 顾悯生看谢承运翻资料,小声道:“丞相,她们二人有什么好查的。两位姑娘在一起有诸多不便,怕被人欺负,扮成夫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谢承运看了他一眼道:“你知道坞金散吗?” “倒是听说过一些。” 谢承运拿起灯罩,将资料点燃,看着纸张缓缓变成灰烬,被风卷起:“你就不好奇,这坞金散是从哪来的吗?” 顾悯生皱眉:“丞相的意思是?” “你说巧不巧,这祝兆一来,坞金散就在京城成为雅士之风尚。就连语怜怜的话本,也对坞金散及尽吹捧。” “属下明白了。”顾悯生是个聪明人,听了谢承运的话,立马转身离去。 谢承运靠在椅背上,内心祈祷自己的推断不会变成现实。 “杜鹃泣血,助我承盛世太平!” 大船上,众人喊着口号,齐齐下跪。头贴地面,极尽虔诚。 香火袅绕,供奉的是位头罩红布的神祇。神祇看不见脸,六手三足坐于仙鹤上。 有一名女子脸上画着图腾,身穿五彩锦衣立于神像旁。 人们拜神亦是拜她,红布遮住了她的眼,船上全是痴狂的教徒。 谢承运的眼皮已经跳了两个时辰了,他不断安慰自己,这个时间线还没有杜鹃血。 亦或者是,杜鹃血这个时候还未成气候。 在原著里,杜鹃血先是散播瘟疫。 又在瘟疫来的时候广施符水,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人们喝完符水后,症状确实减轻了。 再加上谢承运的铁血手腕,加入杜鹃血的人数不胜数。 花朝节人数众多,是个搞事情的好时候。 瘟疫源头一定要放在人最多的地方,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呢? 夜晚寂静,只有几声若有若无的虫鸣。 谢承运猛的睁开眼,想到了街上的歌谣。 二月二, 花朝节。 大家来扮百花仙, 百花仙人来滁江。 滁江河畔有大船, 船上一齐放花灯。 烈火苒苒现奇迹, 神女仙童迎花王。 任谁大晚上被人从床上薅起来加班都是不爽的,李寻光也不例外。 但下一秒,他的脑子就清醒了。 “什么?你说花朝节禁止聚众,禁止游船?”李寻光瞪大了双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谢承运放下手里的茶盏,缓缓点头。 “谢相,这是不可能的。”李寻光看着他的脸道:“花朝节扮花神的习俗传承了上千年,更何况这是民间自己组织的活动,你我没有任何立场制止。” 第14章 “如果一定要阻止呢?”谢承运拧了拧眉。 “民怨滔天,上下难安。” 谢承运看着李寻光离去,扶住了头。 他其实也没指望通过禁止聚众的方式阻止杜鹃血,毕竟这种方式他可以阻止一次,阻止两次。 但一年的节日那么多,他总不能回回都不让人过节吧。 最好的方式就是趁着现在杜鹃血还未成气候,永绝后患。 但为什么要把人聚在船上呢,就这么自信计划万无一失? 不怕他派人围船,滁江泱泱,到时候逃跑无门。 毕竟要让他选一个散播瘟疫的地方,他定会选择长安街。 人群熙攘,四通八达,可退可守。 到时候再悄悄在人群里煽个风,点个火,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惊喜。 话虽如此,但该布置的还是要布置。 第二日大早,便有穿布衣的卫兵潜入人群。表面上是逛街游玩,实际上以烟火为号,一旦有发现,马上就会用最快的速度行动起来。 暗巷里,有人将这个消息禀告了一位青衣公子。 那位公子漫不经心的数着砖,无所谓道:“没关系,照常行动。只要不阻止人们参加花朝节,随便他们干什么。” 那人还想说些什么,但被青衣公子打断:“不要因为一点小事,耽误了我们的正事。错过这个节点,下一次就是五年以后了,我们等不起。” 语罢便一展折扇,拂袖而去。 朱允胤斜靠在法华殿的柱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地板。 算时间,也该来了。 果然,片刻后李公公便来给朱允胤送饭。 今天李公公身后还跟了个小太监,小太监埋着脑袋提着食盒。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是李公公,便立马打开殿门。 以往都是放下食盒就走,今天李公公显然有话要和陛下说。门口的侍卫相互对视了一眼,便关上了殿门。 毕竟听到不该听的东西,可是要掉脑袋的。 任他谢承运再权势滔天,但里面关着的那位,可是当今圣上。 圣上愿意被关,才会关在这。若哪天圣上不愿意了,有麻烦的就是谢承运了。他们这些底下的小喽啰,犯不上卷入这些是是非非。 门刚关上,李公公便马上跪下道:“陛下。” “我让你扮的事都办好了吗?” “都办好了。” 见事情办好了,朱允胤站了起来,示意小太监脱衣服。 李公公始终跪在地上,脸贴着冰凉的石砖。 换好了衣服,小太监替朱允胤跪在先帝牌位下。 朱允胤扶好帽子,随意踢了下食盒道:“这便赏你了。” 李公公起身,随着殿门一开一关,朱允胤便出去了。 他跟在李公公身后,公公一路将他送出宫门。到了宫外,果然有人接应。 里边只说这是位贵人,却没说这是谁。 接应的人不敢乱说话,唯恐惹祸上身。带着人到客栈换了衣服,便想告退。 没成想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贵人叫住。 “听说今天花朝节有游船?” 贵人的声音听起来还未至弱冠,颇有些稚嫩。但语气里,仍听得出来久久处于上位的倨傲。 那人不敢怠慢,连忙道:“是。” “这游船是什么时候开始?” “没有具体的时间,但应当是天黑以后。” “以往上船的人多吗?” “以往不多,但今年肯定多。小民听说今年的花神是在游船上评,应该会有很多人去看热闹。” 朱允胤皱眉:“退下罢。” 以往都是搭台子评花神,怎么今年偏偏要在游船上评? 刚好天色渐暗,朱允胤戴上幕篱走出客栈。 上梁民风开发,花神有男有女。 街上小贩也摆摊卖着各种各样的花朵,应季的是鲜花,不应季的是绒花。 虽然幕篱遮住了脸,但通过衣裳仍可以看出是位富家公子。小贩纷纷吆喝起来,企图吸引他的注意。 但朱允胤步履匆匆,他要去找谢承运。 昨日他又做梦了,自从离开法缘寺,便日日噩梦不断。那种感觉太真了,真到让朱允胤怀疑是不是梦。 街上的热闹和欢声笑语都不属于他,朱允胤不知何时从行路匆匆变成了奔跑,周围景物变换。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 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拐角处飘过一片白色衣衫,朱允胤想要用力抓住。 究竟是梦里的朱允胤正梦现在,还是现在的朱允胤做了梦? 他分不清,但他唯一知道的是——那个有谢承运的朱允胤是幸运的。 第13章 未名神 巨大的游船靠在岸边,一眼望去,竟像现代游轮。 谢承运一袭白衣,缓步走过木板上船。 一枝红梅束着墨发,风动便有暗香扑鼻。今日他是一个人来的,顾悯生被他派去巡守长安街了。 谢承运还是不信他们会放弃这么好的地理位置,疫病可以带走千万人的性命,谨慎点终归没错。 游船上热闹非凡,孩童手拿桃花蹦蹦跳跳走过。谢承运看着他,不合时宜的想到了朱允胤。 他在法华殿有好好吃饭吗,被他如此责骂,应该会很伤心吧。 心里一团乱麻,谢承运靠着木栏不断默念:这是小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只是来做任务,做完任务他就可以回家,回家了朱允胤便再也和他没有关系。 他可是男主啊,小说的世界就是围着男主转的。 船要开了,谢承运匆匆走入人群,下一秒便有个带着锥帽的人跑上了船。 那人刚一上船,大船便在滁江上行驶了起来。 滁江是上梁的母亲河,上游以山地为主,中下游以平原、丘陵为主。横跨了整个上梁与周边国家。 两岸人群看到游船纷纷挥手,船上的人亦是如此。 朱允胤在船上不断寻找谢承运,船上的人特别多,大部分都是年轻的姑娘公子。见他步履匆匆,只当他与心上人走散了,要在心上人生气前汇合。被他撞到或是认错了也不恼,反是笑着打趣。 有位姑娘甚至往他怀里扔了几支芍药,笑道:“小公子慢些跑,到时候见到意中人你便把花给她。说你不是故意的,走散是为了这个惊喜。” 到底是一番好意,朱允胤没有解释什么。说了句:“谢谢。”便又满船的找起人来了。 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派人看着这艘船,一旦出了什么事,不出三刻便会有救援。 船在江心停下,人们纷纷开始放祈福灯。 随着无数火红的灯笼带着心愿飞上了天空,却突然,“碰!”的一声巨响。 京城内一束火红的烟火升入空中,绽放开来。 谢承运站在船舱看着天空,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长安街出事了。 他就知道,那群人一定不会放弃长安街。 谢承运想去叫船靠岸,船却猛的一阵摇晃。甲板传来凄厉的叫喊:“走水了!走水了!大家快跑啊!”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片混乱,无数人趴在木栏上招手。 不断高呼:“救命!” 孩童在火焰里哭泣,有人抱着爱侣,企图冲到没有火的地方去。 更有甚者跳入江中,企图游上岸。 朱允胤亦探出身子,去瞧两岸。 不知为何,岸上的人被纠缠住了,有人想要划船来救。但是附近的船上也全都是火,真是一群废物。 火是从船舱内燃起来的,但不知为何,船舱深处却有一地安然无恙。 谢承运沉了沉脸,果断抓起旁边的花瓶。将花丢掉,把水泼到身上,大步冲了进去。 朱允胤此时已经找到船舱处,刚好看到谢承运往里去的背影。 人们都在往没有焰火的地方跑,朱允胤却毅然跟上谢承运的脚步。有人拉住他,说:“你疯了还是不要命了?里面全是烟和火,寻死也不是这个寻法!” 朱允胤甩开那人的手,往里奔去。 浓烟熏得朱允胤直咳嗽,还有随时可能掉落的木梁。他进来了,却没有找到相父。 谢承运在火里快速穿梭,还好他来得早。为了寻找线索,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便将这船逛了个遍。所以他对这里非常熟悉,宛如回家了一般。 就在朱允胤找不到路时,有人拽住了他的衣袖,把他往别处拉去。 “仪式马上就开始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发呆。要是耽误了时辰,有你好果子吃!” 仪式?朱允胤皱起眉,相父不会无缘无故来此,这便是他过来的目的? 熊熊燃烧的烈火,那人拽这朱允胤,来到了一处房间。 这里没有火,供奉着神。人们纷纷跪下,却在中间留了一处空地。 第15章 那人叫朱允胤捧着碟子,拿起笔,不知道在地上画着什么。朱允胤看了看碟子里的东西,不是朱砂,是真的血。 谢承运打晕了个落单的人,换上他的衣服。刚一换上,就有人说仪式马上开始了,叫他快点。 谢承运只得匆匆赶去,暗想顾悯生怎么来得这么慢。 长安街内,顾悯生带着卫兵艰难的维持秩序。 原是两个老妪在吵架,后来不知为何发展成械斗。那群人打出了人命,本就杀红了眼,此时见人死了,更是要拼个你死我活。 官兵不得无故伤人,所以维持的很是艰难。 见火势越来越大,顾悯生大喊道:“通通给我压入大牢,不服反抗者,杀无赦!” “他们杀了我们家的人,凭什么我们也要进大牢?” “就是啊,凭什么?” 顾悯生不管那群人,高声道:“是非对错自有官府决断,通通压走!剩下的跟我去滁江救人。” 底下有府兵小声道:“可是顾校尉,大船着火,江边的船也通通被人烧了。我们要如何救人啊。” 顾明生横在马上:“渔民家中可还有船?” “有倒是有,但这都是他们吃饭的营生,恐怕…” “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传我令下去。官府征船,凡有船者,全部征用。签字画押,到时候可以凭此来拿银子,权当是官府买的。” 语罢便一挥马鞭,急忙赶去滁江。 谢承运混在信徒中,低着脑袋。 前方传来声音:“圣女来了,圣女来了!” 谢承运在信徒中悄悄抬头,只见她束着发髻,头上插着刀簪。身着彩色锦衣,脸上手上画着神秘图腾,走一步便传来环佩声响。 谢承运瞪大了双眼,我靠这不是语怜怜吗? 他千算万算只算到语怜怜身份不简单,却不知她竟是杜鹃血圣女。 又用怜悯的眼神看了下那群痴狂教徒,亲亲,你们知道你们的圣女大大还兼职写小凰文吗? 可看着看着,越看越不对劲。 旁边那个端碟子的人怎么这么像朱允胤?小皇帝不是在法华殿罚跪吗,怎么会在这端碟子? 谢承运瞪大了双眼,暗想:幻觉,这一定是幻觉。 就在谢承运不断安慰自己,祈祷只是巧合时,朱允胤和他对上眼了。 只见少年嘴唇轻启,无声唤了句:“相父。” 谢承运绷不住了,我靠,真是小皇帝! 他马上就要起身,却被旁边的人拉住,“还不跪下,圣女马上就开始仪式了。” 罢了罢了,到底是在自己眼皮子下。更何况还有男主不死定律,到时候一旦有什么不对劲,他就往朱允胤那跑。 语怜怜闭着眼,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手鼓。开始跳起舞来。 外面是人们的尖叫哀嚎求救,里面是虔诚的信徒跪在地上等着仪式开始。 到这时候,傻子应该都知道他们想干嘛了。 这是祭祀,拿满船人的性命当祭品。 随着语怜怜的的舞蹈开始,她拍打着手鼓上前揭开神像上的红布。 神像六眼三鼻,没有嘴。准确的来说,神像的嘴是一个空洞,颇为吓人。 妹子啊,你们信的是正经神吗? 语怜怜舞步不停,开始吟唱起歌谣来。谢承运听不懂,只当是什么民间方言。 信徒外围,有人拿着折扇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 “教主,外面有人划着竹筏渔船来救人,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来得这么快?仪式才刚刚开始,不能结束。 那人沉默片刻道:“派人不计一切办法阻止他们,仪式结束前,不能有人活着从船上下去。” “是!” 语怜怜舞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突然倒在地上,那人见语怜怜摔倒,马上往前走了两步,眼里满是担心。 可下一刻,语怜怜便爬起来了,腰先起,身体折叠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嘴里的吟唱停止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眼里流出鲜血。 “我看到了,看到了…” 底下的信徒听了这句话,更是癫狂。 跪在地上要去抓语怜怜的裙角,嘴里高喊:“神来了,神来了!杜鹃泣血,承万世太平!哈哈哈哈哈哈,神来给我们启示了!” 谢承运头皮发麻,这里全是疯子。又扭头去看朱允胤,他还是捧着碟子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注意到谢承运在看他,马上露出了个标准的八颗牙微笑。 我靠这也是个疯子! 就在谢承运崩溃时,语怜怜猛的吐出一大口污血。 血溅在地上,掺杂着麻布和蛊虫。 信徒终于露出恐惧的眼神,那人匆匆赶到语怜怜身边,拿着帕子给她擦嘴。 世界真小啊,这不是未名园的祝兆祝公子吗,不对,现在应该叫祝小姐。 语怜怜猛的推开她,仰天大笑起来。 祝兆倒在地上,见她反常马上便明白仪式出问题了,跪在地上不断用帕子擦刚刚画上去的图腾符咒。 语怜怜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取下头上的刀簪划自己的身体,不一会便满身都是鲜血。 黑虫围绕语怜怜,附在伤口上,发出嗡嗡声。 凄厉尖锐,分明是语怜怜在说话,声音却是从神像上传出来的。 “人生天地,不过沧海一粟。自认能窥天命,反倒害我性命。孤臣难守大厦将倾,投江自尽。将军死于小人,白幡满地。医者难自医,忠贞者死。君王祈神不问国事,明明此生无望,尔却要强求相依。有道是富贵享尽,祸事亦顷刻分明。胡马直驱,你我起义。可他却要葬国,以求来世再遇。笑你我一生不过是镜花水月,骷髅幻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语怜怜说完,便马上以头抵柱,一连撞数下,在场众教徒无人敢去拦她。 最后是祝兆从地上爬起将她护入怀中,捧着语怜怜的脸,叫她看自己。 语怜怜看着祝兆,好像恢复了一点神志。说了一些听不懂的话,便倒在祝兆怀里生死不明。 第14章 恨海情天 此时外面传来声响:“官府来人了!”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又是一阵混乱声,但好在终于没人尖叫哭泣了。 船舱内众教徒也不害怕,只是站起身来,到处泼着灯油。 只见灯油泼了满地,那些人又把油泼在自己身上。拿起烛火,往地上一丢。 火焰马上在船舱内燃了起来,祝兆抱起语怜怜,信徒在前面为她们开路。 我靠靠靠,这群人是真不怕死啊啊啊,全是精神病。 谢承运瞪大了双眼,站在旁边的人露出诡异的笑脸,拿起烛火要往谢承运身上点:“和我一起去见未名神吧。” 人类的潜力是无穷的,谢承运唰的一下推开他。飞奔过去找朱允胤,朱允胤还站在原地,看着谢承运马上张开双臂露出笑容。 握草差点忘了这是个小疯子。 谢承运拉起他的手,用最快的速度往前奔去。 火势越来越大,无数火人也在往前奔跑。 祝兆护着语怜怜,指着谢承运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直觉绝对不是好事。 眼见就要被追上,谢承运看见了个窗子。 没办法了,只见他拉着朱允胤,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看啊,哪里还有人!” “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快。” 外面传来声音,谢承运把朱允胤护在怀里,用身体给他当肉垫。 就在快落水时,朱允胤睁开眼,神色清明。他抱着谢承运在空中翻滚,便成了他护着谢承运。 飒—— 掉入江中,溅出巨大的水花。 在冰冷的水里,朱允胤去看相父。谢承运颇有些狼狈,此时已经因为体力不支昏迷了。朱允胤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害怕,从骨髓里透出战栗。 他拦着谢承运的腰,就要往江面上浮去。 上岸,他得快点上岸,快点上岸! 朱允胤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拼命往前游着。 “快看,他们浮上来了!” “快救人,快救人。” 有人划着小船朝他们而来,朱允胤连忙把谢承运推上了船。轮到自己上船时才发现他的腿已经软了,没有一点力气。 最后是船夫将他拉了上去,刚一上来,朱允胤便连忙去探谢承运的鼻息,又趴在谢承运对胸口去听心跳声。 虽然微弱,但还好,还好… 到这,朱允胤终于没了力气,往旁边倒去。 还好,还好相父还在,还会陪着他。 顾悯生在岸上看见昏迷的这两人,简直以为出现了幻觉。 祖宗,两个活祖宗。 谁说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顾悯生觉得自己对韩慈之就非常感同身受。 正在家睡着养生觉的韩大夫,又被人从被窝里薅出来救人了。 第16章 和顾悯生一样,韩慈之看见这两活阎王倒在床上气息微弱,第一反映就是幻觉,一定是幻觉。马上就要掐自己,企图从噩梦中苏醒。 顾悯生按住韩慈之的手,幽怨道:“韩大夫,别掐了。我已经掐过了不是幻觉,这都是真的。” 韩慈之方才认命,掏出药箱一边把脉一边道:“我就说我今天怎么右眼一直跳,原来在这儿等着我。”还不忘看着顾悯生道:“不是让你看着他吗,他是怎么跑出去的?” 顾悯生直想说冤枉,谢承运让他去长安街守着他就去了。那祖宗闲不住,说要去船上看看,谁知道会出这档子事情。 朱允胤年轻身体好,就是皮肤有些烫伤,水呛多昏迷不醒。倒是谢承运,韩慈之把着他的脉,神色愈发凝重。 顾悯生从他的表情悟出来了什么,一句话没说,抱着朱允胤去了别的房间。 待到谢承运醒来时,已经过了三日。 刚一睁眼就看见房里摆着个大火盆,一群人围着火盆又唱又跳。 吓得谢承运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马上闭眼准备继续睡去时。 就看到朱允胤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药进来了,表情阴翳。 斜眼看着那群人道:“若今日谢相还不醒,自己下去把脖子洗干净候着吧。” 却没想话刚说完,就和谢承运对上眼了。 小皇帝眼里满是欣喜,把药丢给旁边的侍女,便跑了过来,拥着谢承运不肯松手。 浑身颤抖,又是哭又是笑的。 可谢承运却高兴不起来,他看见了刚才朱允胤的样子。果然还是书里那个男主,他得回家,快点回家… 朱允胤抱的很紧,似要将他融入骨血。欢欣道:“相父,韩先生说若您再不醒来,便再也醒不来了。” 见谢承运还不说话,朱允胤还以为是自己抱得太紧了。连忙松开了手,去看谢承运的脸。 谢承运表情冷冽,眸子里没有一点对他的柔情怜意。 朱允胤是何等聪明,马上就明白了缘由。眼一闭一睁,泪水就流了下来颤声道:“相父,你可知我有多怕。我怕您醒不来,独留我一个人在世上。您答应过父亲会一直陪着我,群狼环伺,而我只有您了。” 小皇帝太懂谢承运的软肋在哪里,见他这样,任谢承运的心是石头做的。也该软了。 他用衣袖替朱允胤擦下泪水,无奈道:“陛下,您不是小孩了,怎么还哭鼻子。” 朱允胤看着和谢承运一般高,此时却把自己缩得小小的,依偎在相父怀里。 不敢哭出声来怕惹人厌烦,便无声的流着泪,抬着眸子去观察谢承运的表情。 谢承运没辙了,明明是自己生气,到头来还得哄这小子。 朱允胤看到侍女端的药,连忙自己把眼泪擦干,拿过药来,请相父喝下。 刚起来什么东西都没吃就要喝药,谢承运感觉自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火盆里的纸灰还在天上飞,朱允胤见谢承运皱眉,马上就明白了。 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又拿起汤匙,柔声道:“相父,您多少喝点。” 不说还好,这一说,身体就仿佛系统重启般恢复了知觉。 因为护着小皇帝闯出火海,皮肤很痛。跳下大船,骨头很痛。头很晕,世界乾坤颠倒。 冷汗涔涔,朱允胤见不对劲,马上去摸他的额头。 谁知刚一触碰,就被烫得缩了回去。 身体恢复知觉,意识却逐渐模糊。 谢承运只能感受到朱允胤温柔的哄着他,一勺一勺的喂着药。三勺只有一勺是喝进去的,剩下的两勺不是顺着脖颈流下,就是谢承运因为被呛吐了出来。 朱允胤手忙脚乱的去擦流下的药汤,他的手很凉很凉,抖得跟筛子似的。 可是生病的不是自己吗?怎么朱允胤倒像是病得更重的一个。 榻边的人端着碗走了,可不知道为何又被绊倒在地。摔的好重,碗碎了。 外面的人听到声响,匆匆进来。 看见摔倒在地的朱允胤马上就要去扶,却被他吼道:“韩慈之呢?不是说相父醒了就没事了吗,怎么现在又昏过去了?把他给朕叫过来!要是治不好相父,朕诛他九族!” 谢承运还有心思吐槽:没想到这种霸总言论居然真的会出现在自己身边,这不就是古代医闹吗? “还有太医院的太医呢?把他们通通给朕叫过来!朕养他们是干什么吃的,人都去哪了?” 随着一阵步履匆匆,朱允胤支着胳膊从地上爬起。 重新回到谢承运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相父,相父,谢承运,你别死。你要好好的,阿云,我求求你别死。” 居然敢叫他阿云,这小兔崽子真是没大没小。 可是小皇帝啊,我死了你不应该感到开心吗?我死了,不就是实权皇帝了。不用事事看我脸色,担心挨骂了。 朱允胤胡乱擦干脸上的泪,再次走到门口吼道:“刚刚那群人呢?叫他们回来继续跳。什么劳什子萨满,大仙,道士,和尚,半神。通通给朕叫过来,只要能让相父醒来,朕保他享一世荣华富贵!” 火盆再次燃烧,手鼓声响起。 烟熏的满屋都是,朱允胤面色惨白,眼里满是红色血丝。站在谢承运床边,仿佛是从阿鼻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 太医跪了一地,韩慈之站在门口,与他对视。 “让这群不三不四的东西滚出去。” 朱允胤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开口,韩慈之看着他再次道:“若想你的相父醒来,就赶紧让这群东西滚出去。一句话我不想再说多次。” 这时朱允胤才极不情愿的动了动金口:“你们去院子里做法罢。” 韩慈之上前把脉,脉象虚浮,这身体烧的和炭火一样。 “你就不问问太医院的诊断吗?” “有什么可问的,若太医院有用。他谢承运何苦三顾茅庐请我出山,周避疾又何苦围了我的敬神山。” 这话不知是哪句触碰到了小皇帝脆弱的神经,他掐着韩慈之的脖子:“你说过,你说过相父醒来就会没事的!韩先生,你是不是该给朕一个解释?” 底下的太医瑟瑟发抖,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韩慈之嘲讽道:“陛下,若不是我,谢丞相早在三年前就该西去了。医者医术再好,也抵不过不停作贱自己的病人。” 朱允胤的手松了下来,往后退着步子,可韩慈之却步步紧逼:“谢丞相为什么会不停作贱自己,劳心劳力,为的是何人,陛下不比草民更清楚吗?” 听完这话,哐当一声,朱允胤便也倒在地上。 底下太医忙去搀扶,又是把脉又是按穴。 朱允胤看着雕花横梁,心中酸痛,妒意翻滚: 恨不是女娇娥,恨红尘多纷扰。 恨明月照九州,恨姻缘树欺我。 站在门口的顾悯生蹲下捂着脑袋,乱套了,全乱套了。 第15章 坞金散 谢承运在梦里沉浮,恍惚中见黑白二人立于床前,身后是瘟疫境像。 那是一片人间炼狱,白骨露于野,百里无鸡鸣。折骨而炊,易子而食,且烹且哭。 他戴着棉纱,穿梭其中。 有人跪在地上拉着他的手,捧着衣摆求他相救。 而他却转身离去,无数人咒他,骂他。 他观百姓疾苦,却毫无办法。下令封死这座城,城内怨声哀悼,说他视人命如草屑。 天旱,尸体散发着恶臭虫子漫天飞舞。他又下令焚烧尸体,流民起义,大喊要他一起死。 死是何等简单,若能让老天降雨,疫病不治而愈。别说是死了,纵有业火三千,他亦自甘当承。 杜鹃血在城内广施符水,谢承运知道,他应乘机将杜鹃血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可是人们喝了杜鹃血的符水后,竟有渐渐好转的迹象。 他站在高楼看着脸上满是希翼的百姓,心想那就等等,再等等吧… “相父,相父!” 谢承运被朱允胤唤醒,睁开双眼,床头挂满了平安福,招魂幡。 朱允胤的泪水在这三天已经流尽,双眼通红。 谢承运抬手抚上他的脸,缓缓开口:“我没事,别怕…” 朱允胤看着谢承运,感觉自己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幽兰台事变时,相父也是这样一手拉着他,一手提着剑,背着圣旨,与先皇后和摄政王抢皇位。 谁都不看好他,就连与他在槐洲相依为命的娘也不要他了。 相父的手很冰,骑着红鬃烈马,抱着他杀出皇宫。 那时是何等狼狈,逃到关外,没有银子,不敢暴露身份,相父靠编草马养他。 工于书画的手上满是草编伤疤,从百官之首变成了流寇。风餐露宿,如野狗般到处东躲西藏,但那时他的明月只垂照他。 第17章 七日后定远侯带着四十万援军赶到,刀剑无眼,相父永远将他护在身后。 雨水打在谢承运脸上,他说:“有我在,别怕。” 抚着他的发,仅凭角弓便在百里外一箭射穿了摄政王的头颅,将母亲赶去行宫幽禁。 教他收嗔免痴,血洗晋阳城,为他背千古骂名。 世家大族不得不臣服,拜他为帝王。 他的皇位是谢承运打下的。 朱允胤抱着谢承运,他的相父不能死,谁也不能带走他的相父,哪怕是地狱阎罗也不行! 见谢承运眯着眼又要睡去,朱允胤连忙道:“相父,你别睡,再给我讲讲庄子的故事吧,求求您。” 窗户未关,大风刮过。 一张画轴被吹落在地,上题:万般虚妄,莫痴,莫念,莫强求, 谢承运苍白的脸上露出微笑。 韩慈之匆匆来到,为他扎针,引药。 好在天公不好客,终是救下一条命来。 夕阳西下,朱允胤端着药汤进来,谢承运看着窗外的山茶花含笑道:“你瞧,一转眼夏天就要来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话音刚落,一朵火红的山茶便掉落在地。 如美人断头。 朱允胤心中一悸,强撑自己如往常般端着药过去,一勺一勺喂相父喝下。 然而第二日,谢承运院子的山茶便尽数被砍,换上了四季常青的半枝莲。 这花像野草,和谢丞相的院子一点也不搭。 谢承运以为小皇帝喜欢,便任由着他去了。 韩慈之素来讨厌朱允胤,只因为他是皇帝才偶尔给几分薄面。 但韩慈之不得不承认,朱允胤实在会养人。 不过几个月,谢承运的脸上就有了肉。面色红润起来,看上去竟与寻常人无异。 谢承运逐渐把朝廷政务交还给小皇帝,朱允胤也争气,谢爹便只偶尔过问两句,提前过上退休生活。 浇浇花,喂喂鱼,吟吟诗,再作作画。 朱允胤常来府上,谢承运便拉开画轴,问他怎么样? 谢相一字千金,书画双绝,那段时间谢承运的字画在京城卖上天价。人人争相模仿,赝品无数,连带着纸价一起上涨。 苏迎席站在丞相府外,徘徊许久不敢进。 但想到城中局面,终于鼓起勇气叩响了大门。 小婢打开门,苏迎席连忙拱手:“在下苏迎席,求见谢相。” 谢承运坐在亭中,斜靠在柱上,手里抓着瓷碗,懒懒散散的往池里扔着鱼食。 红色锦鲤在他身下游荡,接天莲叶无穷碧,荷花绽放。清香扑鼻,谢承运一袭白衣,眉眼温柔。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连带着这副场景如海市蜃楼般。 婢女带着苏迎席来到湖边,过桥便是亭子,她往前迎了迎手,示意苏迎席独自过去。 苏迎席忐忑的捏了捏袖摆,谢承运会相信他吗,他还记得他吗? 缓缓往前,谢承运听到脚步声,扭过头来。 恰好一只蜻蜓落于发间,风飘落花飞,美人回眸。 苏迎席一时愣在原地,恐惊天上人。 谢承运瞧他不动,不由疑惑道:“你是?” 这时苏迎席才回过神来,连忙抱拳行礼:“下官工部侍郎苏迎席,见过谢相。” 谢承运年少成名,素有玉面阎罗之称。苏迎席贸然来访,这时才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顿时腿脚发软,浑身颤抖。 谢承运瞧他这般模样,不由感到好笑:“我记得你,你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策论进士,陛下年幼,殿试还是由我亲自主持的。” 头上传来声响,苏迎席感到谢承运站了起来。片刻后便被一双玉手扶起:“不必拘礼,你来找我,所谓何事?” 苏迎席想到要紧事,不仅不起,反是扑通跪下道:“请谢相查封坞金散,诛杀杜鹃血!” “坞金散?” “坞金散乃京中最新潮流风向,传言食之可与仙人言诗,弃□□污浊,暂游仙府。” 语毕,又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可是据下官观察,实用坞金散后确实飘飘欲仙,但却满嘴胡话。服用过后不仅性情大变,暴躁易怒,身体亦会日渐虚弱。” 谢承运皱起眉:“花朝节前,我就已经下令禁食用坞金散,怎么反而愈演愈烈?” “您的确下令禁散,可不少京中不少人是靠乌金散才有了才华,得以名扬。加之最近莫名有了个组织自称杜鹃血,说只要服了乌金散,便可成人仙。” “荒唐!” 瓷碗摔至湖中,鱼被惊散。 谢承运怒极反笑:“既然是人,何以成仙?仙是仙,人是人,哪有人仙这种东西。” 苏迎席跪在地上不敢开口,谢承运又道:“此事陛下知道吗?” “下官曾上奏数次,均无回应。” 至此谢承运已经明白为何早已放出声音养病不见客,苏迎席依旧前来拜访了。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 “顾悯生何在!” “下官在。” 这时苏迎席才发现,小小的亭子里竟还有第三个人。 “带上我的腰牌即刻进宫,让朱允胤滚来见我!” “是。” 随着那人匆匆离去,谢承运站在苏迎席身前,再次郑重将他扶起:“此事不会有外人知晓,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语毕,便也拂袖而去。 谢承运坐在堂上,真是不查不知道啊,坞金散虽然确实被禁,但换了个名字依旧流传。 神仙丹,好一个神仙丹。 杜鹃血在京中名声已起,不少人拜入教中。信未名神,得仙丹,成仙人。离人世,免疾苦。 真是好啊,这就是小皇帝说的百姓安居,国泰恒昌吗? 谢承运看着手中的资料,急火攻心,竟一口鲜血喷至纸上。 他看着被染红的纸张,拿起灯罩,将之一把火燃尽。 撑着身子站起,心中一片凄然,不知此生为何。 摇摇晃晃走到庭院,明月高悬,突然他很想出去看看。 长街上灯火阑珊,谢承运今天一个人都没带,走着走着,他又来到了摘星阁。 看着摘星阁,心中更是莫名燃起一腔怒火,转身就要离去。 可就在这时,谢承运被人拉住了。 那人夹着谢承运的胳膊就要往里带,一边走一边道:“季公子,你可让我好等。大家都等着你,若要摆架子,也不是这个摆法。” “什么季公子?你认错人了。”谢承运本就心烦,扭头就要往回走。 那老鸨又道:“这世界上与谢丞相如此相象的人,除了你季明月还有谁?难道你要说你是谢承运不成?” 老鸨以为季明月还在闹脾气,走过去柔声哄到:“我的好明月,别和妈妈置气了。今日那胡人世子乌罕达也会来,这可是伺候不好就要掉脑袋的贵人,你也要心疼心疼妈妈。” 乌罕达?谢承运简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这胡人世子不在草原呆着,怎么跑京城来了。 眉毛一挑,便站在原地。 老鸨见谢承运不走了,顿时喜道:“我就知道明月是最疼妈妈的,你把人伺候好,等人走了,妈妈给你包饺子。” 谢承运跟着老鸨走到摘星阁内,方一进去,就有人给他梳妆打扮。 一切完成后,谢承运看着镜子。这可不就是自己吗,是他的穿衣风格,就连挽发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片刻后,门外传来声响:“公子,贵客已到,妈妈请您快点过去。” 谢承运连忙出门,婢女把他带至帘后,贵人可隔帘交谈听琴声。 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这才最最诱人。 谢承运缓缓抚琴,他还记得上次来摘星阁时姑娘是怎么弹琴的。 有意弹的缓慢妖娆,明明是广陵散,但却像钩子一样钩着外面人。 果然片刻后,那人便掀帘进来。 美人长发如瀑,白衣欲飞,素手抚琴,含笑抬眼。 鲛纱凌乱飞舞,正愣神时,一把匕首便抵在了脖子上。 乌罕达举起双手:“好阿云,这可不是你们中原的待客之道。有朋自远方来,应当以礼待之。” “朋友走正门来,自然以礼待之。若一言不发翻门翘窗,可视为贼。”手中匕首往前抵了抵:“更何况,我们可不算什么朋友。” 正说话时,乌罕达猛的一掌拍至谢承运手上。胳膊被震的发麻,匕首掉落在地。 谢承运反应极快,立马飞身抬脚。可胡人体型雄壮,一脚上去和踢了块石头没区别。乌罕达硬生生挨了这一下,将谢承运揽入怀中:“是啊,我们不算朋友,你是我的可贺敦。” 大手抚上谢承运的脸:“还是你们中原更喜欢叫妻子,或者夫人?” 话音未落,一个巴掌便打了在乌罕达脸上。 第16章 杜鹃血 谢承运下盘不稳,但手劲不小,百里外可一箭射王侯,剑术更是当代难逢对手。 第18章 这一掌没有收力,不过几息,乌罕达的脸便肿了起来。 只见他抬手将嘴角血迹抹下,乌罕达长相极有异域之美。深蓝的双眼就像海水,微卷的长发似海藻,鼻梁高挺,眉眼深邃。浑身都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乌罕达挨了一巴掌也不生气。 他伸手将谢承运的长发笼至耳后,笑着开口:“你这么好看,应该戴个耳坠,我送你一个怎么样?” 正说话时,门被骤然推开。 谢承运和乌罕达此时的姿势暧昧极了,如情人花前月下,耳鬓厮磨。 顾悯生被这场景吓得一愣,立马上前推开乌罕达。 长刀出鞘,怒吼道:“乌罕达,你这个畜生!” 乌罕达也不辩解,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谢承运拉住顾悯生,面无表情道:“我不是让你去宫里吗,你怎么在这?” 顾悯生顾不上找乌罕达算账,俯身道:“李公公说陛下出宫去了,告诉我可以在这找到陛下,我便来了。” 谢承运扶着头,乌罕达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往前两步:“这就是你的小皇帝?还未及冠就流连烟花之地,阿云,你不如跟我回草原去。我们还和以前一样,骑马,射箭,离开这黄金笼,自由自在的不好吗。” 谢承运没有回答他的这句话,抬起脑袋看着乌罕达:“我还没问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就不怕我绑了你,拿你去换马匹城池吗?” 乌罕达暧昧的贴着谢承运的脸,他身上有股熟悉的香味。 “我的命是你救下的,你若要,那便给你。” 顾悯生长刀横至两人中间,咬牙道:“说话就说话,少给我动手动脚的。” “定远侯我还勉强入眼,你算什么东西?” “你!” 就在顾悯生又要拔刀时,谢承运走向前,把头埋至乌罕达怀中,不知在干什么。 乌罕达受宠若惊,蹭着谢承运的发丝开口:“好阿云,我就知道你是向着我的。” 话还未说完,谢承运冰凉的手便掐上了他的脖颈:“你身上怎么会有坞金散的味道。乌罕达,你是草原未来的可汉,只身入京到底有何企图?” 几乎同时,顾悯生长刀出鞘,寒光一闪架至肩上。 乌罕达终于收起不着调的样子,看着谢承运无奈道:“六年未见,我想你了,我想过来看看你。” “别把在话本上学的乱七八糟东西用在我身上,乌罕达,不要骗我。你知道我的手段,我既然能血洗晋阳城,自然也能血洗不夜京。” 乌罕达举起双手,委屈道:“好好好,我说还不行吗,我全都说。我们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故人,就不能坐着好好说话吗?阿云,你是我认定的可贺敦,凡是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 谢承运的手依旧如钳子般掐着他的脖子,面若冰霜。 “阿云,从小到大我何曾骗过你?” 话至于此,谢承运终是把手放下,但顾悯生的刀依旧架在肩上。 乌罕达毫不在意的再次坐在圆凳上,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道:“你可知杜鹃血?” “当然。” “那你可知坞金散,不对,现在应该是神仙丹,是从杜鹃血里传开的吧。” “乌罕达,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听废话。” “你别急啊,我这才要说到重点。” 可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巨大声响。 一队黑骑将摘星阁团团围住,吓得百姓四处逃窜。乌罕达大手一拧,便从顾悯生手上夺过长刀。 谢承运从地上捡起匕首就要朝乌罕达甩去,可为时已晚。 乌罕达用刀压着顾悯生,不屑道:“我早就说过,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用刀押我?”又看向谢承运道:“阿云,你应该早就知道我看这小子不爽。若不想他没命,便把你手上的东西放下。” 谢承运知道时机已过,将匕首丢至一旁:“你说过你不会骗我。” “我当然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实话。” 见谢承运面色不善,乌罕达压着顾悯生走到谢承运身旁亲昵道:“此事关系草原未来,我不能告诉你。当然,若你愿意与我拜月神入洞房,那么告诉你也无妨。” 乌罕达怕谢承运气坏身子,又道:“坞金散已经不是可以说禁就禁的东西了,杜鹃血早已渗透上梁。纵你谢承运有天大的本事,也抵不过有蛀虫从内腐蚀。上梁早已大厦将倾,何不顺势而为?草原不会亏待你。” 乌罕达与谢承运挨的极近,突然,谢承运露出微笑。 红帐香暖,美人如虹,乌罕达失了神。 说时迟那时快,谢承运从靴中掏出短刀,乌罕不得已放开顾悯生,被逼得连连后退。 不远处就是窗户,乌罕达临走还不忘吃口豆腐,婆娑着谢承运的脸道:“阿云,好好呆在京城不要离开。听我的话,我是不会害你的。” 下一刻,谢承运便将短刀捅入乌罕达腹中。 鲜血染红了衣裳,流的到处都是。 乌罕达毫不在意,“下次见面时,我会为你戴上属于可贺敦的耳坠。”语毕,便从窗子翻身跳下。 下面刚好就是一匹黑色骏马,口哨声响,马儿便带着乌罕达离去。 京城官兵拦不住他们,这些骑兵都是草原精锐。 看着他们远去,谢承运扶起顾悯生道:“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顾悯生起身:”我在沙场上腥风血雨什么没见过,这算的了什么。” 谢承运站起身子,一面往外走一面道:“李公公有没有说陛下为何会来摘星阁?” “没有,李公公说陛下看了一封密报便出宫了。” 听及此,谢承运皱眉看着红帐纱床,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 转身过去,拉起被褥,敲了敲床板。 发出空洞的回响,谢承运起身,顾悯生默契上前抬起床板。 只见谢承运摸索着什么,抠到了某个突起按了下去。 随着“哐当”声响,一个密道便出现在眼前。 朱云胤和乌罕达为何会突然来此,也有了答案。 谢承运捏着短刀率先下去,片刻后顾悯生便带着油灯跟了上去,临走还不忘把被褥床板恢复原样。 灯光昏暗,照不亮前路漫漫。 顾悯生大步走至前,谢承运自知身体不如少时,便提刀稳步跟在身后。 随着逐渐深入,里面愈发宽敞。 巨大未名神石像摆在中央,红烛长香,彩铃声响。 明明神像没有嘴,但谢承运却莫名觉得这神正笑着看他。 里面传来脚步声,顾悯生连忙吹灭油灯,护着谢承运躲在暗处。 只听来人道:“教主不是说今日过来共同商讨如何逃出京城吗?” “教主现今正守着圣女呢,哪里顾得上我们这群喽啰。圣女自滁江献祭后便日日惶恐不安,不停说要杀了朱允胤这暴君。” 那人用胳膊肘捅了捅那人道:“你说奇不奇怪,那小皇帝才从谢相手里接手政务,圣女为何说他是暴君?” “嘘,圣女自然有圣女的道理,哪里是我们能揣测的?” 谢承运自听说语怜怜要杀了朱允胤开始,眼里的杀意便止也止不住。 摘星阁里,朱允胤独自站在屋内,一如当时的谢承运,明知有问题,却找不到是何处。 黑骑出逃大乱,摘星阁内亦是一片惶恐。 侍卫从窗子翻身进来,抱拳道:“陛下,宫内刚刚传出消息,顾少尉方才来找您,说谢相发了好大的脾气,要您去见他。” 朱允胤已经在此踱步了半个时辰,想到谢承运还在等他,便掏出帕子擦手道:“有没有说谢相找朕是有何事?” “李公公没说,但是丞相府的暗线说工部侍郎前来拜访,拜访时谢相摔了碗,看样子气得不轻。” “工部侍郎?” “是,陛下。工部侍郎苏迎席。” 说到这朱允胤便明白了为何谢承运会着急见他,真是好一个苏迎席。 朱允胤把帕子丢在地,上了回丞相府的马车。 可刚到丞相府,便被人告知谢承运不在。 朱允胤的眉毛一直跳个不停,内心难安。 走至府内,准备在此等谢承运。 地道里除了说话的那两人,还有各种畜生。 畜生不知道在这里关了多久,空气中处处散发着排泄物的恶臭。 谢承运用袖子捂住口鼻,看着这些牲畜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穿着黑袍的教徒给未名神上了柱香,还未插上,香便断了,一连数次,教徒也不由惶恐起来。 “你说这些畜生身上的病,会不会传染给我们?” 年长的那位敲了敲那人的头:“别胡说八道,教主给我们喝过符水,定不会有事。” 不过片刻,来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点香拜神,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求什么。 第19章 有位青衣姑娘显然地位很高,旁边有人谄媚道:“庄堂主,我们何时把这些牲畜放出去?” 庄堂主柳眉一挑,“急什么?这些畜生不能放在京城。京城有韩慈之在,还未成气候便会被医好,等圣女圣体好点,我们便离开京城,把畜生丢到恭洲去。” 恭洲,听到这个地名,谢承运脑海里顿时想到了《千古第一帝》里的内容。 原来那场伤亡惨重,间接导致灭国的瘟疫,果然是杜鹃血所为。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虽怀疑,却不信自己人下得去这个手。如今想想,真是可笑。 无风自动,彩铃声响。 顾悯生手里的油灯“唰“的一下突然亮起,顾悯生被吓了一跳,连忙去吹。 但却怎么也吹不灭,小小的火苗十分顽强。 黑漆漆的地道骤然亮起一点,显眼极了。 庄堂主厉声呵道:“何人在此!” 谢承运抓起顾悯生手上的油灯丢到地上,玻璃碎了一地,今天真是晦气。 第17章 飞光阁 顾悯生把谢承运护至身后,火把在脸前亮起,无数带着兜帽的人齐齐朝他们看来。 庄堂主看着他们,不由黛眉一挑,露出得来全不费功夫的表情道:“哟,这不是谢承运谢丞相吗?” 缓步向前,教徒纷纷让出一条路:“听说您上次病得不轻,不在府里好好养病,怎么到我们这污秽之地来了。” 顾悯生提刀立于前,虽被众人包围,谢承运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谢某的病不劳庄堂主挂心,若不是谢某骤然拜访,怎么知道你们准备了这么一个大惊喜。” 听到这里,庄堂主显然明白谢承运已经把刚刚的话全都听到了。 便索性不装了,大声呵道:“都愣在哪里干什么?他只带了一个人,给我上!” “留他一口气便可,缺个胳膊少条腿都不是什么大事。未名神在上,活捉谢承运!” 话音刚落,泱泱一群人立马提刀而上。 顾悯生和谢承运背靠背,一如少年时的无数个日月。 谢承运一剑挑断前人的脖颈,对顾悯生道:“往前杀!摘星阁内都是他们的人,牲畜身上是疫病,我要烧了这个地方!” 顾悯生无言,只是挡在谢承运身前以一敌十,刀起头落,鲜血淋了满身,如修罗临世。 谢承运剑花飞舞,拿起烛台往彩幡上丢去。 庄堂主跪在高台上,双手合一。 杜鹃血果然都是一群疯子,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拜神。 火焰顺着幡布燃烧,可不知为何,火势怎么也烧不起来,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火星子。 庄堂主站在神像下,硬生生砍下自己的胳膊,捧在祭台上。 转身看着谢承运:“把那些牲畜放出来,我倒要看看若你谢承运得了疫病,你的陛下是救你置天下于不顾,还是杀你救天下!” 下一刻笼子里的牲畜便逃了出来,在地宫里四处窜逃。 谢承运拿起短剑往顾悯生身后一扔,方一回头,便看见有人瞪着双眼提着巨斧倒下。 “拿布捂住口鼻,不能让那群牲畜活着离开!” 语毕,谢承运从衣上撕下布料率先捂住脸。身形如舞,徒手拧断了一人的脖颈,捡起他的长剑。 顾悯生与谢承运招式利落,刀刀致命,却依旧落于下风。 他们太倒霉了,火势烧不大,教徒闭着眼睛乱挥,武器都能落在他们身上。人死了,尸体还能把他们绊一下发挥最后作用。 谢承运抬头看着神像,心里骂了句:“妈的。” 不过区区一介邪神,也想拦他的路? 只见谢承运脚点轻踩,飞身向前。庄堂主显然明白他想干什么,凄厉道:“拦住他,给我拦住他啊啊啊啊!” 谢承运提剑踩着教徒腾空而起,旋转一周,聚力朝神像刺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神像空空的嘴里发出呜呜声。地宫碎石下落,但谢承运的速度比石头更快。 片刻后,神像的脑袋便掉落在地。随着“轰隆”一声,剩下的半身,也全都化为废石破裂。 “啊啊啊啊啊啊!” 庄堂主发出哀嚎,仿佛碎的不是神像,而是她。 谢承运再次拿起奉神的烛台,丢在地上。 这一次,火势燃起来了。 顾悯生在杀逃跑的牲畜时,牲畜的血溅到他的眼里。他捂住了口鼻,但眼睛是暴露在外的。 顾悯生没有在意,扭了扭头,便又提刀往前杀去。 谢承运没有管倒在地上哀嚎的庄堂主,疾步下来拉住顾悯生的手朝前方地道跑去。 教徒在后面追着他们,没有人去管在地上哀嚎打滚的堂主。 这地道里一片漆黑,前路漫长,没有丝毫光亮。 顾悯生跟着谢承运往前跑,却没有丝毫惧怕。因为他知道,谢承运会带着他回家。 一如过往的无数个岁月,有谢承运在身旁,便有了家,不再害怕。 朱允胤坐在前堂等到后半夜谢承运还未归家,皱眉站起,相父出去没有带人,也没说去哪了。 阿云身旁不缺武力高强之辈,若派人跟着相父,时时禀告踪迹,会被发现吧? 听说异域有一种奇石,分为子母,若子石被带在身上,母石便可随时知道行踪。 相父身体不好,应该在金屋中受尽娇宠,不应在外劳碌奔波。这些有他便足够了,他的阿云只用看着他,在家等着他便可以了。 少年人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痴痴的笑容,夜色下瘆人极了。 相父会被吓到吧,不,按照相父的性格。应该只会懊恼自己没有把他教育好,愧对先帝知遇之恩,他们君臣一场。 这样看,自己才是最可怜的哪一个啊。 过去的一切他都来不及参与,没有见过相父意气风发的少年时。 但是没关系,相父的未来是属于他的。他会一点,一点,靠自己挤进去。 外面传来急剧脚步声,锦衣卫抱拳跪下:“陛下,大事不好,飞光阁被人烧了!京城世家全被惊动,孟老说他要进宫,请您亲自问罪火烧飞光阁之人。” 朱允胤眼里满是不耐烦,只是问道:“谢相呢?还没找到吗?” “属下查到谢丞相进了摘星阁,此后便再也没出现过。” “废物东西,那便封了摘星阁去找,这难道还要朕教你不成?” 锦衣卫的头重重磕在地上,血流如注:“属下封了摘星阁,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搜过了,里面都没有谢丞相。” 朱允胤猛的站起,一掌拍落锦衣卫冠帽:“继续给朕找!若谢相少了一根头发,朕便砍了你的脑袋,诛你九族!” “可是飞光阁那边。” “他们要闹那便闹,不过是几个老东西,终有一天朕要杀了他们!” 锦衣卫一阵战栗,连忙道:“是!” 朱允胤双目通红,大步走出丞相府,他要亲自去寻。 可方一出门,就看到熊熊烈火,心里一阵剧痛,如被神明指引般,往燃烧之地跑去。 谢承运拉着顾悯生,终于跑到了地道尽头。 用手敲了敲,是木头。便侧身示意顾悯生将门踹开。 杜鹃血教徒早已不知所踪,谢承运回头,地道只有一条路,是没追,还是前方早有埋伏。 握紧手中长剑,钻了出去。 这里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反而很熟悉。 普天之下,无人不识飞光阁。 飞光阁藏书百万,从孤本古籍,到石刻碑文应有尽头。这是上梁百年文人学士的收集成果,凡金榜提名者,都曾来飞光阁读过书。 其中自然也包括谢承运。 他们二人身上血腥浓重,和满是檀香文墨味的书阁格格不入。 谢承运抬头,飞光阁正中央是前文渊阁大学士,谢承运的老师——杜兆明亲笔题的四句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里的一切都让谢承运感到安心,仿佛刚刚的生死一线不过是场幻境。 顾悯生提着刀,刀尖血迹已干,这时他才恍然觉得有些脱力。顺着墙,滑坐在地上。 谢承运看着累倒在地的顾悯生,也不催促。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在这寒窗苦读了十余年,没人比他更熟悉这个地方。 不过自从他金榜题名,破格入相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了,如今想想,甚是怀念。 抬手从书架拿下一本书,刚一翻开,便看见里面用油纸包着什么东西。 谢承运把书放回书架,皱眉展开油纸。 熟悉的香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这是还未搓成丸的乌金散。 谢承运把这东西扔在地上,又去翻书,一连数本全皆如此。 好,真是好啊。 难怪这乌金散怎么也禁不了,不管怎么查封还是在京城屡屡出现。原来最大的药坊,不在街上,而是在这飞光阁。 第20章 飞光阁由世家大族掌管,捐书摘录皆是他们严格把控。 难道他们不知道飞光阁里有这种东西吗,还是装不知道,亦或者他们也在服用。 顿时心里无限悲憾,飞光阁飞光阁,真是好一个飞光阁啊。 你是飞光阁,还是耗子洞? 谢承运摇摇摆摆就要倒下,却被顾悯生扶住。 此时楼外传来泼水声,随着“唰“的一下,火势便燃烧起来。 顾悯生看着焰火,毫不犹豫背上谢承运就往外跑。 谢承运握紧手中的书,将其护入怀中。 顾悯生的肩膀很宽,跑的很快,当初救下的小小少年,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 恍惚中谢承运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但迷迷糊糊,怎么也不真切。 顾悯生的脖子上满是汗水,又是一个横木要落下,他毫不犹豫把谢承运从背上转移到怀里。 紧紧搂住,用自己的身体当屏障纵身一越, 倒在地上翻滚两圈,终于逃出火海。 外面传来无数脚步声,顾悯生率先拔刀站起,谢承运亦是。 耄耋老翁被人搀扶着,怒吼道:“是何人烧了飞光阁!” 此时谢承运已经想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不往前追,甚至放完火便走,毫不恋战。就连他会带着书跑出来当证据都算计到了,还真是够了解他啊。 看来今天这巨锅,他不背也得背了。 又是一阵脚步声,来的却是小皇帝。 他喘着气看着混身狼狈的二人,眼里晦暗不清,不知在想什么。 顾悯生看着包围他们的众人,毫不犹豫的后退两步露出谢承运。 然后伸出胳膊,指向了他。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第18章 老者是儒生,桃李天下最是重礼。 此时看着化为火海的飞光阁难得失态,拄着拐杖愤怒道:“谢承运,我自认与你无冤无仇。当初你要士族归顺,我便带着李氏归顺于朝廷。你少时也曾受过飞光阁恩惠,如今为何要将百年学子基业付之一炬?” 谢承运立在原地面色如雪,风吹动他的衣摆,更显人消瘦。 手里拿着从飞光阁带出的书,无言扔至地上,油纸包散了满地。 马上就有李氏小辈捡起油纸包打开,闻了几下白色粉末,露出惊慌的表情匆忙递给老者小声道:“是坞金散。” 老者表情也不好看,谢承运缓缓开口:“飞光阁百万藏书皆是如此。” 走至老者身前,眼神锐利:“李老,我敬您是大儒。但这,您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李老年事已高,弓着身子。谢承运立于前,挺拔如翠竹,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 风吹起墨发,白衣虽染尘埃,却挡不住仙人之姿。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谢承运这么高? 李老咬牙道:“坞金散可以再查,这不是你火烧飞光阁的理由。你可知道飞光阁里有多少传世孤本?” 他当然知道啊,但却没有办法。 拿着书深夜从飞光阁内出来,天下有胆子敢烧飞光阁的估计也就只有他了。 飞光阁由士族掌管,更巧的是他们二人都于士族颇有私仇。他说不是他烧的,有谁会信? 更何况火烧飞光阁太像他能干出来的事了,他确实想一把火烧了这些污秽东西,但是他忍住了。 李老见谢承运一言不发以为他心虚,又转身朝朱允胤跪下道:“请陛下为臣等做主,莫要寒了老臣心啊!” 朱允胤死死盯着谢承运,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看着跪在地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士族子弟,心里满是厌烦却不能表露出来。 朱允胤也是生气的,但他气得是相父把自己搞成这般狼狈模样。他好不容易才把相父的身子养好了,今天回去,又会生病吧。 谢承运抬头看向朱允胤,不理会他与跪在地下的李氏族人,经自往外走去。 顾悯生跟在谢承运身后,朱允胤匆忙去追。 “相父,相父!” 谢承运头也不回,大步往丞相府去。朱允胤拉住谢承运的手:“相父,我不觉得飞光阁是您烧的,我明天上朝就去罚他们。” “那天下又该说臣仗权蔑幼主了,这个罪名臣担当不起。” 语罢便把朱允胤的手甩开,冷着脸往前走去。 朱允胤一路小跑跟在身旁,内心着急却不知到底为何。 只见顾悯生跟在边上对着星星挤眉弄眼,朱允胤何等聪明,两步化为一步拦住谢承运又道:“我不是去摘星阁流连花丛的。” 谢承运看着朱允胤,这一次他瞧得十分仔细,眸子里似有寒星点点。缓缓道:“您是君,我是臣,您大了,想必也厌烦臣,觉得臣事多。此后臣不会再管着您,您想去便去,不用和我一个臣子解释。” 说完便把朱允胤推开又要往前走,却猛的被小皇帝拉入怀中。 谢承运皱起眉还未来得及发火,就感觉小皇帝缩在自己肩上颤抖着。 眼睛红的和兔子一样,好不可怜。 一边打着哭嗝,一面抽泣道:“我去摘星阁是听说胡人世子在哪夜会杜鹃血,我知道京城坞金散屡禁不休,这才过去查看。” 明明已经比谢承运还高了,此时却拉着他的袖子曲着膝撒娇道:“相父是因为我掉下船大病一场的,我不想让相父操心。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相父了。” 谢承运看着他彻底没了脾气,只得道:“你说就说,哭什么。堂堂一国之君,这么能在大街上哭鼻子。” “可,可是…相父您不要我了,您说您不会再管我了。” 谢承运无奈抚着他的头道:“陛下,臣不是在说气话。您还有两月就及冠了,此后要自己把持朝政。您长大了,臣也不能一直跟在您身边。” 听到谢承运的这句话,朱允胤内心无端的抽痛起来。顾不上装可怜,龇目道:“不!您会一直跟在朕身边。生同衾,死同穴。谁也带走不了你,朕是天子,是皇帝。就算是神仙也休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谢承运听到这话不由觉得可爱极了,像猫儿在嗷呜撒娇。浅笑道:“可是陛下,臣终有一日会比您先走。”说到这,谢承运仿佛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般道:“嗯…不过也不能说得这么死,万一我命好活的比陛下久呢。” 朱允胤只是死死揽着谢承运没有说话,半晌后拉起他的手往前走道:“相父,我困了。回去睡觉吧。” 顾悯生抱刀跟在二人身后一言不发,月光将三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黑暗里,朱允胤顺月光从窗户跳入谢承运房中。 来到相父床边,用手婆娑着谢承运的脸,然后轻轻吻下。一如相父病时的无数个日夜,此时却怕把相父吻醒,只能浅尝辄止。 朱允胤舔着谢承运的脖子道:“阿云,我不会死在你前面的。若我死了,我会带着你一起去死。一想到你会娶妻,会生子,然后忘了我。我就好难受。” “你多陪陪我,然后死在我前面好吗。你死在我前面,等我完成父皇遗愿处理好一切,便来寻你。我一生只爱你,所以你也要爱我,要好好爱我…” 不知名的香味在空气中散开,朱允胤脸颊通红和谢承运十指交扣,又将自己挤上床,依偎在谢承运怀中听着他的心跳。 “怦!” “怦!” “怦!” 一直到天光微亮,朱允胤才依依不舍离开。 谢承运还未醒,就在迷糊中听到了唢呐声响。 哀乐直透云霄,哭声震天,敲锣打鼓。 最诡异的是,这声音不是府外传来的,而是在府内。 我靠,不会是有人死了吧。 谢承运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拉帘子,便匆匆出去。 只见院内一群人身着白衣跪在地上围着棺材哭泣,黄纸漫天,白花满地。 管事看着这群人满脸无措,求爷爷告奶奶也不停。 谢承运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未来得及发火,就见韩慈之拿着碗披麻戴孝进来,与谢承运大眼瞪小眼。 又是一阵脚步声响,顾悯生和朱允胤也来了。 顾悯生看着这一切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连忙去掐自己,朱允胤却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只见韩慈之施施然走到棺材前跪下,喊道:“谢丞相,谢承运你死的好惨啊。年纪轻轻就没了,留下这一群人该怎么办啊。” 谢承运被吓得后退三步以为自己是亡魂。 丞相府管事欲哭无泪道:“韩先生,您快停下吧。这让外边的人听到了该这么想,韩先生,韩爷爷,算我求您了。” 韩慈之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管大喊。旁边的人见此也不甘示弱,哭得更大声了。 谢承运勉强理清楚局面,走过去小心翼翼道:“慈之啊,你这是在干什么。” 第21章 韩慈之并不理会他,抱着碗光打雷不下雨。 “你来就来,怎么还带着个碗。快来人,给韩先生倒点茶水润润嗓子。” 听及此韩先生终于肯施舍给谢承运几句话了:“你才要喝水,我缺你这几口茶吗?” “那你抱着碗干啥。” “你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光棍,死了也没人管,我来给你摔碗啊。” 哟,还挺讲义气。 谢承运彻底没脾气了,无奈道:“慈之,你到底想干嘛。” 韩慈之斜眼看他:“你不是想死吗,棺材我都给你备好了。忠孝公为自己准备的棺材,躺你绰绰有余,进去吧。” 朱允胤知道韩慈之讨厌自己,站在远处看了半天,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了。 大步过去道:“韩先生,请您慎言。” 韩慈之不吃他这套,只是冷脸看着谢承运:“你进不进去?” 这下韩慈之是真生气了,谢承运看着棺材一咬牙,“开棺,我进去。” 这,这这这不胡闹吗。 顾悯生连忙拦住谢承运,身体不好多少都讲究一些忌讳,哪能真的让他进去。 一只手拉住些承运,一只手拉着韩慈之命苦道:“韩先生,算我求您了,您收手吧。”又看向谢承运,“谢相,韩先生胡闹就算了,怎么您也跟着胡闹。陛下还在这呢。” 言语间明晃晃的暗示谢承运带个好头,不要教坏小孩。 这时谢承运才恍然看见朱允胤站在哪,不由有些挂不住面子,站在原地假装无事发生。 韩慈之才不管顾悯生,抱着碗就要往地上摔。 却被朱允胤拦下。 他看着韩慈之,面容里已有了帝王的威严,皱眉道:“我会让相父好好养病的。” 信你个鬼,韩慈之又要摔碗。 只听朱允胤继续道:“我会把相父贬去随洲。” “什么?你再说一遍。”韩慈之此话一出,闹腾的众人终于停下。 “我说,我会把相父贬去随洲。” “你要怎么贬。”“你凭什么贬我!” 谢承运和韩慈之的声音同时响起,朱允胤看了眼谢承运,缓缓道:“您应该也知道,昨日有人陷害相父烧了飞光阁。朝中施压,我会将相父贬去随州养病。” 谢承运刚想往前找小皇帝理论,就被顾悯生拉住道:“随州好啊,随州风景最美了。离边塞也近,算是回家了,说不定还可以去看看大哥和周将军呢。” 韩慈之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却并不信任朱允胤:“我要你现在就下旨。” 眼睁睁看着朱允胤写下圣旨宣了,谢承运喊道:“你们难道就不问问我的意见吗?” “你的意见不重要,我去给你准备远行的药。” 语罢韩慈之便带着队伍浩浩荡荡的走了,顾悯生直觉气氛不对,便也麻利开溜。 一下偌大的院子便只剩谢,朱二人。 小皇帝缓缓向前抱住谢承运:“相父你别生气,我和你一起去。” 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小皇帝又道:“马上就是我的十八岁生辰了,相父,你知道我从来未远离过京城。及冠以后就更不能出去了,我想和相父一起在随州过生辰。见见相父长大的地方。” 两句话说完,谢承运就可耻的心软,然后毫无底线的同意了。 第19章 道士 谢承运被贬随洲,满朝上下皆知这是变着花样送谢相养病去。 但到底给了士家大族脸面,李家人便也不再闹腾。 大箱小箱装了满车,谢承运坐在院子里,看着朱允胤指挥下人。 顾悯生也没闲着,跑到铺子里买了藕花酥,说要带给兄长和周将军尝尝。 谢承运泼冷水道:“等带去边塞,你的藕花酥早就不能吃了。” 顾悯生也不生气,笑道:“坏了就坏了,到底是个念想。兄长好久没回过家了,闻闻味道,见见样子也是好的。” 谢承运说不出话了,边塞将士有多久没回过家了?将军尚且如此,更别说小兵小吏了。 朱允胤扶着谢承运的肩膀道:“相父,您还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吗?” 谢承运扭头去看院子,不算已经装车的,浩浩荡荡还摆了几十只箱子。 不由道:“不至于带这么多东西吧?” “随州远离京城,到底多有不便。带多一点过去,总比到时候想要找不到强。” 随便随便吧,谢承运重新摊回椅子上。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朱允胤是个娇生惯养的皇帝。 俗话说的好,苦啥都不能苦了孩子。想带便带吧。 箱子终于装好,朱允胤扶着谢承运起身。 此次远行韩慈之不会相随,准备好了汤药按时服用,便放谢承运走人了。 看着帘子外的风景变化,谢承运终于有了离开京城的实感。 不由看着朱允胤感叹道:“想到上次离开京城时,你还不是皇帝呢。” “是啊相父,时间过得真快。” 朱允胤看着谢承运,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 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腰挂,双手捧至谢承运眼前,认真道:“相父,这是我从法缘寺求来的护身符,请您常挂腰间,不要离身。” 谢承运接过锦囊,他在法缘寺给周避疾求过护身符。只是朱允胤这个,和他的不太一样。 谢承运捏了捏,里面硬邦邦的,仿佛放了块石头。 就在他想打开时,朱允胤抬手阻止了他。 “相父,护身锦囊打开就无用了。这可是我在佛前跪了三天三夜才求来的。” 到底是孩子一番好意,谢承运打消这个念头,顺手收下了。 但朱允胤仍不满意,但也不明说,只是用受伤的眼神看着他。 谢承运被看的没有办法,只得当着朱允胤的面,把锦囊挂在腰上。 朱允胤笑着将头埋在谢承运怀中:“我就知道,相父最是疼我了。” 一路远行,随州近在眼前。 谢承运坐的腰酸背痛,便下车让他们先走,自己边逛边过去。 朱允胤要跟他下车,谢承运伸着腰道:“多年未归,你先进城看看宅子怎么样吧。” 朱允胤显然不满意这样安排,但还是沉着脸乖乖回车上了。 看着谢承运远去,朱允胤从怀中掏出石头。看着石头上的某一点亮起,脸上的阴霾散开。 顾悯生跟着谢承运,看他一路边走边停,对路边的新鲜玩意颇为好奇。 远方传来声响,谢承运抬头看去。 一群人围着位娇美姑娘,满脸挑逗。姑娘锦衣华服,头簪玉石珠花,一看就是高门大户家的女儿。 但不知为何她身边只有个小丫鬟,没有带侍卫。 小丫鬟努力挡在小姐身前,明明自己也怕得要命,却仍努力挥手想要赶走那群地痞。 谢承运大步过去,将手横在他们中间。 地痞见谢承运一副文弱书生样,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道:“哪来的不怕死东西,给爷让开!” 谢承运也不生气,笑道:“你若是爷,那我是什么?” 顾悯生从远处过来,长刀出鞘。 地痞见这二人不好惹,立马落荒而逃。 转过头去,小丫鬟仍警惕的挡在小姐身前。 谢承运后退两步抱拳道:“姑娘受惊了吧。” 小姐戳了戳小丫鬟的腰,不知她们二人小声说了些什么。小丫鬟大声道:“我们小姐问你是谁,家住哪里,是干什么的?谢礼稍后便送至府上。” 谢承运笑道:“小人不过一介云游人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谢礼便不必了,既然姑娘安好,那么在下就告辞了。” 见他要走,小丫鬟不由急道:“喂,你好歹说说你叫什么,是干什么的吧。” 谢承运挥挥手:“在下解留之,”看着路边摊贩,不知想到了什么含笑道:“是个卖马的马贩子。” 小姐见谢承运走远,这才缓缓从丫鬟背后探出身子,看着谢承运远去的背影。 随州离边塞很近,与那曲城并称上梁两重关。 远走离家贸易的人知道,只要过了这两关,就代表回家了。 一路走走停停,来到了周家人在随洲置办的宅子。 谢承运方一进来,就感到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自幼跟着周家人在边塞长大,家里长辈常常出关打仗,便把他们安置于此。 一转眼十五年过去,物是人非,宅子却不曾变化。 谢承运走了进去,取下堂中高挂的宝剑。 周家人世代为将,战功赫赫。但他的剑术却不是周家人教的,周老将军说周家剑法是用来杀人的,不适合他。 要他读书,考功名,当状元,学君子剑。 如今宝剑蒙尘,周老将军也在幽兰台事变中身亡。 他血洗晋阳城报仇,但他的家人却回不来了。因为曾经失去的太多,所以谢承运总是很珍惜自己得到的一切,将什么都紧紧抓住不愿放手。 第22章 谢承运闭眼放下手中长剑,问道:“小皇帝呢?” 府上下人答道:“贵人听说喝了随州河水,便可得灶神保佑,不会水土不服,日日安好。便拿着罐子,出去打水了。” “这是听谁胡说八道,我也算是随州长大的,怎么从未听过?” “属下不知。” 这周府的下人全是士兵退役,因为战争没了家人。跟着周家一路出生入死,如今年纪大,打不动仗了。便被安置在府里当下人,虽说是下人,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要给他们养老。 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论辈分,谢承运都要管他们叫声叔。便只得无奈道:“下去吧。” 朱允胤抱着罐子独自来河边接了水,河水清澈,里面还有小鱼小虾游荡。 但朱允胤无心欣赏,一心只想回家。 抱着罐子就要往回走,谁知有个道士疯疯癫癫的撞了过来。 这一下撞得不轻,怀里的罐子摔在地上,水流了满地。 道士不仅不道歉,反是哈哈大笑起来。 朱允胤不欲与疯子多言,转身便想离开。 可谁知这疯道士却拉住了他,摇头晃脑,道袍上全是油渍脏污,一身酒臭。 朱允胤冷冷看他,满脑子都是回去了该怎么给相父解释身上的臭味,脸色更加难看。 旁边的人见朱允胤被拉住,便知道这疯道又大白天喝酒耍起酒疯了。 不由道:“你这疯子,无端端的拉着别人做甚?” 疯道蓬头垢面,举着个破剑看着朱允胤:“施主,我与你有缘啊。” 朱允胤被气笑了:“那你倒是说说,与我怎么个缘法?” “我是你求来问灵的道人啊。” 真是满口荒唐言,朱允胤又要拂袖而去。 可谁知这道士摇着脑袋,从怀里掏出面镜子:“施主我与你有缘,我打破了你的罐子,便赠你面镜子。” “只是破罐如破镜,再难重圆啊。” 朱允胤接过镜子,对着脸照了照。 这哪里是镜子,分明是块雕着蝴蝶的铜块。 又有人道:“疯道,你这镜子照不见人,怎么能叫镜子。分别是个无用的铜块。” “非也,非也。” 眼见夕阳西下,朱允胤急着走,便道:“你摔了我的罐子,我收下你的镜子。我们两清了,你快松手。” 疯子松开手,从腰间掏出酒壶灌入腹中,看着朱允胤匆匆离去。 他又哈哈大笑起来,挥着酒壶喊道:“小施主,此生天注定,万事莫强求。” 便又唱着不知名的歌谣,蹦蹦跳跳的走入河中倒下。 人们发出嬉笑声,虽是流浪疯道,人们笑归笑,笑完后还是渡入河中,把他拖到岸边树下。 道士还是不清不楚的说着昏话,小孩见他浑身湿透,便掏出帕子,为他擦脸。 脸上脏污褪去,这道士长了长漂亮脸。 朱允胤拿着镜子匆匆而去,听见道士在后面喊了些什么,但他不再意。 看着这“铜镜”,朱允胤随手放入怀中并不在意。 一回到家,就见谢承运坐在院子里等他,眉眼温柔。 火红的夕阳为相父穿上凤冠霞帔,朱允胤缓缓过去,谢承运道:“你回来啦。” 顾悯生在厨房里探出脑袋:“饭好了,快来端菜!不许偷懒,说好了每人轮流做饭,今天我做,明天就轮到你了,不许耍赖。” 朱允胤疑惑的看向谢承运,谢承运只得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待会再与你解释。” 语罢,谢太上老君拍拍朱允胤的肩膀:“好儿子,快去帮你顾哥端菜。” “谢承运我不聋,不许在背后乱占我便宜!” 谢承运含笑看着朱允胤远去,又道:“皇帝叫你声哥,分明是你占便宜。真要论起辈分,你可是上梁唯一的亲王,就连我见你亦要下跪叩首。” “给爷滚犊子!” 第20章 命里无时 顾悯生做饭的手艺实在不行,只是能吃,但并不好吃。 谢承运兴致缺缺的戳着碗里的蔬菜,满脸不情愿。 顾悯生才不管他,自己吃过饭,便端着碗离桌了。临走还不忘道:“今天我做饭,该是你洗碗,不许耍赖。” 朱允胤抬头:“府上不是有下人吗,怎么…” 谢承运叹道:“可别忘了这是周府,不似京城。周家世代当兵,凡事都讲究亲力亲为。别说你我了,就算是避疾回家亦是这个待遇。” 朱允胤见谢承运没吃多少,便又道:“我去厨房看看,您在这等我。” 谢承运摆摆手:“罢了罢了,悯生做的饭只是难吃,还不至于不能吃。” 远处又传来声响:“既然嫌弃不好吃,你怎么不自己做饭去?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谢承运笑了笑,随便扒拉了两口饭,便又兴致冲冲的说要带朱允胤去街上看看。 随州长街与京城大不一样,这里人人都有信仰,所以待人更是宽厚。愿以今生苦修,求得魂归极乐。 “瞧一瞧看一看啊,谁能连中三环,我手上这缂丝长袍便是谁的。” 小贩在路边吆喝,朱允胤被他手里的袍子吸引了目光。 暗绿长袍泛着波光,上缂繁杂纹样,在夜色里熠熠生辉。朱允胤止不住的想,若是相父穿上,会是何等模样。 “你喜欢?”谢承运问道。 “嗯。”朱允胤点了点头,便想走向前去,去拿角弓。 “小公子眼光真好啊,我这可是天工坊出来的好货,一两银子五只箭。连中三环这便是您的了。” 旁边亦有路人跃跃欲试,听及此不由皱起眉头:“怎么这么贵?一两银子一次,你怎么不去抢啊。” “一寸缂丝一寸金,一两银子五次机会,不算贵了。” 远处传来声响,这声音耳熟及了,谢承运抬眸望去,正是祝兆。 朱允胤瞬间挡在谢承运身前,面色不善。 祝兆却好像相识许久的熟人般拍了拍谢承运的肩膀,轻松道:“解公子,好久不见。” 谢承运把小皇帝拂开,露出笑容:“好久不见。” 唯独朱允胤在一旁脸黑的和块碳一样,祝兆用折扇指了指朱允胤:“这便是令公子?”半笑半挑衅道:“果然一表人才。” 谢承运无视这句话,回敬道:“祝公子来此,怎么不见令夫人?” 听及此祝兆的表情亦不好看,咬牙道:“托您的福,我夫人至今仍在床上养病。” 旁边有人箭箭落空,人们发出嘘声。 “你这弓有问题,轻飘飘的,怎么可能射的中!” 谢承运看着祝兆不语。 祝兆觉得没意思,便也不再虚与委蛇,开口道:“朱小公子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来随州没有别的意思。语怜怜病重失魂,听闻边塞沙漠有雪莲盛开,食之回魂,这便是我来此的目的。” 谢承运垂首:“那谢某便在此,祝zhu小姐意满而归。” 祝兆猛的抬眼,满是杀意。 朱允胤与她遥遥对视,谢承运却浑然不在意。 拿起桌上的角弓:“你不是喜欢这袍子吗?给钱。” 朱允胤扭过头,从荷包掏出银子。 “公子好魄力,三…” 小贩话还未说完,谢承运便一箭射出。 羽箭从小贩耳旁划过,落在地上。 谢承运羞涩道:“不好意思,家里小孩喜欢,一时有些心急。” 小贩摆手往后退去,“没事,没事,” 旁边有人劝道:“公子,这小贩就是骗人的。这弓轻飘飘的,箭上羽毛亦是破破烂烂,纵是后羿来此,只怕也射不中啊。” 话音刚落,谢承运又是一箭射出,这一次箭直直往靶子中央飞去。 正中红心! 满场哗然,小贩亦是瞪大双眼,大喊:“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又是一箭射出。弓弦“啪”的一声断成两半,这一支箭把前一只打落,又正立中央。 “好!” 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众人纷纷鼓起掌来,喝彩声不断。 朱允胤站在人群中看人们为谢承运喝彩,他众星捧月,他少年得意,他不属于他。 谢承运又是一笑,抱歉道:“不好意思,把你的弓弄坏了,我会赔偿的。可否借你的备用长弓一用?” 小贩愣在温柔笑意中,呆呆递上另一把。 毫无意外,又是正在靶中央。 小贩只得在欢呼声中递上缂丝长袍,满脸不情愿。 谢承运也不卖乖,拿过袍子便带着小皇帝离开了。 谢承运见朱允胤闷闷不乐,便把怀里的袍子递给他:“你不是喜欢吗,试试?” 朱允胤仍皱着眉头:“相父的箭法好厉害。” 就因为这啊,谢承运把胳膊架在朱允胤肩上:“想不想学?我教你。“又滔滔不绝道:“不是我自夸,论箭法别说上梁了,就算算上满蒙四十八部亦无人是我的对手。” 第23章 朱允胤抬头看谢承运意气风发的带着他往前走,墨发飞舞。 “可以吗?” “当然。” 回到府中已是半夜,但好在顾悯生为他们留了门。 朱允胤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便又从怀中摸索出疯道给他的镜子。 用袖子擦了擦,好歹能照出人影了。 铜镜对着月色撩人,镜面蝴蝶欲舞,朱允胤在镜中看到了相父。 他痴痴举着镜子,看谢承运对他微笑。 朱允胤忍不住贴着镜面,死死拥入怀中亲吻。 烛火微闪,床头的镜子与怀里的镜子折射出一个诡异的角度。待到再看时,谢承运不见了。 墙上处处贴着黄符,君主在宫内设下祭坛,日日上香。命高僧道士将丞相魂魄锁在宫中,好与他相伴。 宫人视他为疯子,怕他,惧他。 百姓说他不济苍生信鬼神。 宫内处处都是哭喊声,烈火熊熊。 谢承运死了,定远侯也死了。 那曲,随州两关并破,胡马直驱。 韩慈之死于疫病,苏迎席康问道等以身殉国。 百姓哀苦,相父要他当千古第一帝,于是他当了。但又翻遍古籍将国家践踏,相父不会在奈何桥边等他,殉国殉葬殉人,机关算尽只为重逢。 朱允胤展开双臂蜷缩在床上,宛如十三岁时依偎在谢承运怀中。 “阿云,你看祖宗基业被我糟蹋成这样,怎么不现行来骂骂我。” “还是你害怕,害怕一旦现行,我便知道你真的被我留下了。” 纱帐被火舌卷起,浓烟滚滚,一张张符纸被燃成灰烬。朱允胤身上画着咒,脸庞妖艳似好女,披头散发笑得像个孩子。 “相父,你别讨厌我。只有这样,我才能与你有来世,你我才能团圆重聚。” 朱允胤抚上虚空:“来世让我当女孩吧,我宠着你,惯着你,给你生孩子洗衣做饭,只求你别离开我,再也别抛下我。” 见无人回应,朱允胤跪在床上低着头又道:“你当女孩也行,可是阿云,我听说生孩子好痛,我舍不得你痛。” 漂亮的眸子被泪水润湿,睫毛如黑蝶飞舞,少年委屈解释:“不是一定要有人当女孩,也不是一定要有孩子。我只是觉得有了孩子你便有了牵挂,你最重情义,若是那样你是不是就会与我相伴一生?” 你我今生被世俗拘绊众多,君臣,师徒,父子,却独独不能当恋人。 朱允胤想了想又重新躺下,无所谓了,如今再也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 火星落在床上,被卷起旋风,朱允胤露出笑容:“相父,阿云,是你来接我了吗?” 让你等了三年,对不起,来接我回家吧。没有你的人世好苦,他们都不要我,没人像你一样爱我。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天空降下骤雨。 大风卷起枯枝将窗子打破,雨水被刮了进来,熄灭火苗。 你不想我死吗? 这样了你还是要护着我吗? 可是独留我一人在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一只黄鼠狼从草丛跑出宫去,君恩已报,此人以后再与他无关。 又是电闪雷鸣,烈火把梁木烧得又干又脆。 朱允胤爬下床,掏出怀瑾剑刺入腹中,鲜血如瀑。 这一次,再也没人能把他们分开。 骨灰相融,生死相依。 承运,我来寻你了。 “呼!” 朱允胤骤然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泪水糊了满脸。 这是真的吗? 刚刚出现的一切是真的吗? 朱允胤快步下床,赤着脚去找谢承运。 他还记得游船上语怜怜问他的那句话,她说:“陛下,您信神吗?” 朱允胤说:“我不信。” 他只信他要的都会靠自己得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当时朱允胤端着碟子,站在祭坛下向高高在上的神炫耀他的谢承运。 你是神又怎么样,我有相父,能保护我为我豁出命的相父。 朱允胤匆匆跑到谢承运房中,将谢承运惊醒。 他看着脸上满是泪痕慌慌张张的小皇帝,连忙把他拥入怀中柔声安抚。 朱允胤抱着谢承运,一只大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头上有人说着:“别怕,没事了。” 朱允胤朦朦胧胧又睡去,谢承运把他抱进被子,支着脑袋拍打肩膀。 相父,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说若千年后,你是否还会如今日般揽着我,与我同枕共眠? 第21章 猜你喜欢 天光大亮,谢承运想要起来,衣袖却被朱允胤死死抓住。 他扯了扯,小皇帝依旧不愿松手。 谢承运只得继续躺下。 还是顾悯生见他们迟迟未起,进来将他们唤醒。 看着躺在床上朦胧揉眼的朱允胤道:“陛下,您怎么在谢哥房里?” 小孩脸皮都薄,谢承运挥挥手,把顾悯生赶走了。 今天一整日朱允胤都死死黏着谢承运,像只怕被丢弃的狗。 谢承运也不在意,和顾悯生玩起了投壶。 “说好了啊一人一只箭,谁输了谁洗碗。” 谢老爷表示拒绝,他可以做饭,但死也不洗碗。 正在二人僵持不下时,朱允胤开口了:“我可以为阿云洗碗。” “臭小子没大没小,”又觉得爹把自己叫老了,谢承运眼珠子一转:“来,小允胤,叫声哥听听。” 朱允胤从善如流,叫道:“哥。” 谢承运被小皇帝的笑得恍了恍神,不能怪他,实在是这张脸太漂亮了。 朱允胤的母亲是上梁第一美人,周避疾的姐姐。 幼时谢承运也曾在周家远远看上几眼,甚至暗自倾慕。 而朱允胤,和他母亲简直一模一样。 谢承运看着朱允胤的脸摇了摇头,不,朱允胤比他母亲更加漂亮。 小皇帝见谢承运仔细瞧他,不由有些惊慌。往往最厌恶这张女人脸,此时却恨自己怎么不长得再漂亮一点。 若再漂亮一点,谢承运会不会更爱,不,更喜欢他一点? “喂,喂喂喂,怎么两怎么突然发起呆了。” 顾悯生不满的在二人面前挥着手,满脸莫名其妙。 谢承运回过神来,叹道:“真是时间不饶人,陛下如今都长这么大了,越来越像长姐。” 朱允胤的脸沉了下来。 顾悯生拿起箭接话道:“是啊,那时你不是还喜欢先皇后来着?若不是世事弄人,周姬嫁入深宫,说不定陛下就是你亲儿子了。” 谢承运看了眼朱允胤,见他不高兴,便道:“不说了,继续继续。” “一人一次,谁输了谁洗碗。” “不可能。” “欸你这人怎么耍无赖呢,说好了轮流做饭你也不做,现在碗也不洗。” 谢承运露出狐狸般的微笑道:“不如这样,你输了让我打你一巴掌。洗碗有什么意思,这样才好玩。” “那你输了呢?” “我不可能输。” 顾悯生不服了,“人怎么可能一次都不输!” “我若输了,随便你提什么要求。”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顾悯生还是太年轻了,谢承运笑吟吟的把袖子撸了上去:“准备好了没有?把脸伸过来。” 顾悯生瞪大双眼,整整二十次,人怎么做到一次不输的! “欸,你怎么还往后退呢。说好了输一次一巴掌的。” 顾悯生只得含泪递上脸,瑟缩道:“你轻点打啊,我待会还要出门。” “我下手,你放心。” 谢承运笑着抬起手,“啪!” 惊起梁上飞燕,顾悯生大叫:“我靠谢承运你有没有心!” “脸过来,还有十九下。” 十九下打完,顾悯生觉得自己的脸已经没有知觉。 谢老爷施施然就要离去,顾悯生拉住他:“别走啊,继续。” “你都这样了,还玩啊。” 顾悯生咬牙:“继续!” 此仇不报非君子。 “唰。” 顾悯生投中,谢承运拿起一只箭,往前一投。 恰好一阵风吹过,箭在擦着瓶口,出去了。 谢承运傻了。 顾悯生发出苍天有眼的大笑。 想到那二十巴掌,谢承运后背发凉,早知道下手轻点了。 强撑道:“这是有风,不算。” “你好不要脸,又耍赖。” 谢承运没话说了,只得道:“那你想让我干嘛,先说好,不能太过分。帮你洗一个月碗之类的绝对不可能。” 谢老爷和每个封建大爹一样,可以为你解决问题,但拒绝一切家务。 尤其是洗碗和做饭。 “那倒不会,”就在谢承运松了口气时,顾悯生继续道:“这太便宜你了。” 第24章 “那你想干嘛?” 下一刻,谢承运便带着一筐草,出现在了大街上。 旁边立着巨大木板,白纸黑字写着——顾悯生手下败将。 谢承运熟练编起草马,朱允胤蹲在一旁陪着他。 一只只马儿编好,二人一个漂亮,一个俊冷,吸引了无数目光。 头上被阴影笼罩,“喂,你说你是卖马的。这就是你的马?” 谢承运抬起脑袋:“草马怎么不算马呢?” “说得也是。” 丫鬟挎着篮子,小姐用帕子捂着嘴笑得正开心。 “上次还未曾谢你,你是随州人吗,住在哪儿?” 谢承运不语,朱允胤眼里满是戒备,拉着他的衣袖道:“父亲,她们是谁?” 小丫鬟瞪大双眼,“父亲?” 谢承运只得无奈解释:“是故人之子。” 小姐拿起一只草马:“你的手真巧啊,这马儿真好看。” 正当朱允胤想往回拿时,小姐又道:“翠儿,给钱。”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谢承运美滋滋收下银子,可以去醉仙楼买酒喝了。 小姐看着谢承运:“敢问公子家住何方?改日我必登门道谢。”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话及此,小姐只得福了福身道:“若有用妾之处,妾必赴汤蹈火。“ 语罢转身,丫鬟塞了什么在谢承运手里,便也匆匆跟上小姐步伐。 待人走后谢承运才仔细瞧了瞧手上的牌子,朱允胤将下巴磕在谢承运肩上问道:“这是什么?“ “随州真是卧虎藏龙,她是天工坊主之女。” 谢承运把木牌塞进朱允胤手中,“陛下收好吧,待到回京,天工坊会助您一臂之力。” 收摊回家,谢承运拐去酒楼买了梦黄梁。 院子摆着几案,凉风拂过,顾悯生正在厨房端碗。 朱允胤背着草框挂着草马,看着谢承运抱着酒在桌前坐下。 醇酒香,谢承运掀开红盖,不愧是梦黄梁。 顾悯生端着碗出来,“我在厨房就闻到香味了,快快给我也来一盏。” 谢承运见顾悯生胳膊上有一片凸起红点,不由道:“你的手怎么了?” “莫约是过敏或者被虫咬了,不打紧。来,继续喝!” “喝!” 几碟小菜,一盏清酒,二人喝得大醉。 顾悯生倒在桌上,谢承运摇摇晃晃要去爬树。 朱允胤紧紧跟在谢承运身后,生怕他摔倒。 谢承运攀着枝子爬上了树,风吹落花成雨,阿云摇着腿笑看他。 朱允胤亦在树下与他遥遥相望,风吹人人愈醉,浮生梦黄梁,柳烟成阵,谢承运闭眼从树上落下。 朱允胤连忙接住了他,谢承运醉倒在他怀中,身上满是酒香。 许是酒香醉人,夜色撩人,看着怀中爱人。朱允胤忍不住与谢承运十指交扣,将他压在桃树下吻了上去。 直到谢承运憋的脸颊通红,朱允胤才放开了他。 咽不下的透明涎水顺着下颌流到领子上,谢承运大口喘着气。 朱允胤抚上谢承运的脸颊,笑道:“相父好纯,好可怜,怎么连换气都不会。” 就在又要欺身吻上时,背后传来瓷碗破碎声。 朱允胤冷脸往后看去,顾悯生被这一幕吓得连连后退,浑身颤抖,酒都醒了大半:“陛下,他是你…” “是我的什么?” 朱允胤眯着眼,浑身透着煞气。 顾悯生不敢再多言,只是道:“您这是大逆不道,若被谢相和定远侯知道。” “所以他们永远不会知道,顾校尉,你也最好祈祷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别忘了,朕是皇帝。” 顾悯生跪倒在地,朱允俯身抱起谢承运,往厢房走去。 走过顾悯生身旁时还不忘垂眸道:“顾校尉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语罢便一挥衣袖,只余面色惨白的顾悯生重重以头磕地。 回到房中,朱允胤再次压在谢承运身上。吮吸着他的脖子,谢承运难受得扭来扭去。 朱允胤俯在谢承运耳边,嘶哑道:“阿云,你别动。” 酒鬼哪里听得懂人话,谢承运依旧皱眉扭动着。 朱允胤的小腹愈发滚烫。 相父喝了好多酒,他要为谢承运换衣服,莹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夏季虫鸣,一如少年心事。 他哑着嗓子:“相父,你把腿并拢。” 修长的腿被合拢,谢承运感觉被布擦得疼极了。 帮人擦身子用得着使这么大劲吗,一定是小皇帝公报私仇。 脸旁传来说话声:“阿云,你说说话,一句就好,就一句。” 这人怎么这么烦人,谢承运伸出手要去打他,却感觉自己好似摸到炭火。 皱眉道:“滚。” 朱云胤感觉脑子里有一根弦断了,浑身汗湿,空气中弥漫着石楠花香。 片刻后匆匆下床端了一盆水,为酒鬼擦身换衣。 这个时候的谢承运老实极了,让干嘛就干嘛,格外省心。 收拾好老父亲,又为他盖好被子,这时朱允胤又吻上谢承运。 直到把他的嘴吻得又红又肿,朱允胤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从后院井里打了一大桶水,将自己泡在里面。 顾悯生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树下那一幕,翻来覆去睡不着,咳着咳着,竟咳出一大口鲜血。 他自幼跟着定远侯南征北战,只当是太着急,也不放在心上。 将血迹擦拭干净,又重新躺回床上。 第22章 石释尼 第二日谢承运醒来,只觉浑身酸痛,特别是大腿内侧一片通红青紫。 只当自己喝醉后在哪里磕了碰了,便也不在意。 穿着亵衣出去,院子里空荡荡的不见人。 扶着脑袋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就见小皇帝端着早膳过来。 朱允胤见谢承运衣衫单薄,便将自己的衣服脱下,笼在谢承运身上。 “顾悯生那小子呢?” 朱允胤面色如常:“昨日喝了那么多酒,可能还在睡吧?” 谢承运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焦躁,也顾不上吃饭,匆匆道:“我去看看他。” 朱允胤也不阻拦,只是跟在谢承运身后。 穿过门廊,来到顾悯生房中。 谢承运推门喊道:“怎么吃了酒,今日就不起床了?快快做饭去。” 床榻上的人毫无生息。 谢承运皱眉走向前去拉开纱帘,顾悯生身上的红点已经蔓延的满身都是。 探出手去摸额头,一片滚烫。 看着这一幕,想到地宫里的牲畜,谢承运后背一凉。 朱允胤见谢承运愣在原地迟迟不动,想到昨日之事,面无表情道:“相父,顾大哥怎么了?” 说着,就要抬脚进来。 “你站在原地不要动!” 朱允胤立在门口,谢承运又道:“去找医师来,要最好的医师,快点!” 见朱允胤迅速转身离去,谢承运撕下身上衣料,捂住口鼻。 该来的,终究要来。 朱允胤站在门外,谢承运立在床前,等医师决断。 老者叹了叹气:“这是疫病,拖的太久,到现在已然回天乏术。”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谢承运扶着床,心中抽痛。顾悯生迷迷糊糊叫着要喝水,又忙去倒水。 “老朽如今只能暂时缓解他的痛苦,若要痊愈,恕老朽无能为力。” 扶着顾悯生喝下水,谢承运道:“你下去吧。” 朱允胤站在外面,见谢承运坐在顾悯生床榻上,只恨那人怎么不快点死。 “相父,快出来吧。医师说这病会传染,顾大哥定也不想您生病。” 疫病,地宫,他怎么忘了,他可以去找杜鹃血,祝兆还在随州! 谢承运立马起身,喊道:“传令下去,让府上人全都去寻祝兆。” 语罢拿起衣带将衣服束好,便也准备出门。 朱允胤拉住谢承运的手,“相父,这种事让下面的人去办就好了。您去找也无济于事,不如在留在家里等消息。” 谢承运双手冰凉,他将朱允胤拥入怀中,浑身颤抖。 “陛下,您要好好的,好好的…” 顾悯生在榻上半睁着眼看到这一幕,云后一轮血红的太阳,日光打在人身上。 朱允胤满足的抱着脆弱相父,脖颈上吻痕未消,却浑然不知。他缠着谢承运就像毒蛇绕着自己的猎物。 他揽着谢承运,对顾悯生投以挑衅的微笑。 雨丝风片,天香随马。 谢承运坐在院子里,朱允胤在练箭。 “相父,您看我这个姿势对吗?” 内心着急,却没有用处。见朱允胤唤他,便道:“背挺直,胳膊架好。” 一箭射出,正中红心。 第25章 “陛下天资聪慧,一学便会。” 朱允胤收起弓箭,伏在谢承运膝上问道:“为何周家堂前,挂着一把剑?” “那是我的剑。” “相父的剑为何会挂在堂前?” 谢承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天空鸟雀。 “陛下马上就及冠了,想要什么礼物?” 朱允胤抱着谢承运:“我什么都不要,我要阿云永远陪着我。” 秀长柔软的手抚着小皇帝的脑袋:“傻孩子,在这世上,没有人会永远陪伴你。” 急剧敲门声响起,谢承运马上站起。 大门打开,来者正是祝兆。 她匆匆进来,显然有话与谢承运说。 谢承运拉着她的袖,就要带她去顾悯生房里。 祝兆却甩开了他的手:“随州有多少兵马?” “此事与你无关,你且帮我看看顾…” 话还未说完,祝兆便又拉着谢承运的胳膊:“之前胡人夜袭那曲城,从旁借了粮食。随州还有军粮吗?” “祝小姐,您到底想说什么。” “胡人在边塞集结军队,直奔随州而来。” “这不可能!” “我在边塞寻找雪莲,骁勇将军带队从旁而过,一切都乃我们亲眼所见。” 见谢承运看着她不语,祝兆举起素手:“我以先父英灵起誓,若有半分虚假,我们一家永世不得超生。” 谢承运与她对视半晌,喊道:“周家军何在?” “在!” “集合随我同去城楼。” 朱允胤拿着弓要与谢承运同去,谢承运看着他:“麻烦陛下带祝小姐去看看悯生。” 周家军虽顶了个军字,却不是军。 周家家训讲究亲力亲为,一是避免儿女染上富贵纨绔,二是周家下人除了贴身婢女外都是周家军。他们从战场退役,大都有旧疾。瞎眼断胳膊断腿比比皆是,此时老骥重整旗鼓,英姿不减当年。 谢承运带人上城楼,被随州官吏拦下:“你是何人,随州城楼乃军事重地,不是尔等可以随便去的地方。请公子快快离开,否则休要怪我等不客气。” 周家军挡在谢承运身前,谢承运掏出玉牌厉声喝道:“我是谢承运,让开!” 随州官吏面面相觑,为首那人捧着玉牌观察良久,重重跪下:“吾等拜见丞相。” 谢承运大步上楼,眯眼往远处望去,果然一片黑骑。 “马上关城门,传我的命令下去,随州长史即刻清点城中粮草,太守集结军队,给我报上数来!” “是!” 守楼官连忙离去,谢承运放心不下这群没打过仗的少爷兵,又令周家军在此驻守。 谢承运要回府,顾悯生身染疫病,他不能让瘟疫在城中传染开来。 下楼后,百姓围了一圈,不停想问发生了何事。 谢承运无意去管,交给官吏便上了马。 祝兆看着顾悯生,皱着眉。 朱允胤站在一旁道:“如何?” “奇怪,真是奇怪。” 祝兆不欲解释,拿上朱砂去外边画符求神降。 房内只剩下朱允胤与顾悯生。 年轻的少年校尉因为疫病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更年轻的君王掐着自己的脖子。 朱允胤眼里满是恶意,浓稠的脸被扭曲:“顾悯生,你怎么还不死?” “你死了,我才放心。” 手逐渐收紧,顾悯生的脸被憋的通红。 外面传来马蹄声:“悯生如何了?” 朱允胤的手松开,看都不看一眼顾悯生,扬起笑容出门去迎谢承运。 一个连动都动不了,话都没法说的人,再多活片刻讨阿云欢心也无妨。 祝兆捏着一张符纸,嘱咐谢承运:“你进去后把符烧了,可以暂时让他回光返照。” “只是能回光返照?” 祝兆看着谢承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没有骗你。这件事我和你一样被蒙在鼓里,不管你信不信我,但杜鹃血并不是由我一人做主。” 谢承运不欲多言,拿着符纸便进去了。 朱允胤看着祝兆:“你是故意的。” 祝兆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小陛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谢承运进去,如祝兆所言烧了符纸。 来到顾悯生床前,本想替他擦擦脸,却看到了他脖子上的青紫痕迹。 刚抚上,顾悯生便悠悠转醒:“谢哥。” 谢承运连忙拉着他的手:“我在,我在这里。” 顾悯生扭过头来,好似想说些什么,却又止。 “城中发生了什么事?我听见了甲胄声。” “我来随州还未演练军事,所以让他们穿甲给我看看。” 顾悯生知道谢承运没有说实话,又问:“谢哥,我要死了对不对?” 谢承运勉强挤出个笑脸:“胡说八道什么,你不过是染了疯麻疹,睡几日便好。” “我要死了,大哥会回来看我吗?谢哥,我想大哥和爹娘了,还有周将军。” “我想塞北的风,塞北的女人和烈酒,我想我们一起跑马射鹰。累了便躺在沙地,渴了就饮山泉。” 谢承运无法再欺骗他,只得道:“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你再多说几句话,可还有什么想做的事?” 泪水滴落在顾悯生脸上,顾悯生亦含着泪:“谢哥,你救救我好不好。我不想死,我不想就这么死了。” “胡马围城,男子汉当顶天立地战死沙场,我不想这么死。” 谢承运无法,只能俯下身去抱着顾悯生。 朱允胤站在门口看着着一幕,顾悯生与他对视。 张着嘴,无声不知说了些什么。 外面战鼓擂,骁勇将军立于阵前,看着这道随州关。 只要破了这关,便可一路直驱。 纵他定远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阻止。 谢承运的泪水止不住的流,失去太多,所以得到了就不想再失去。可是抓的愈紧,失去的就愈快。 瘟疫没有带走百姓性命,却带走了他身边人的命。 他该庆幸吗? 用一人命救了天下人。 顾悯生气息虚弱:“好痛,谢哥我好痛啊。你救救我,救救我。” 寒风瑟瑟,鸟鸣凄厉,床帘被卷起,拍打着谢承运。 他闭眼沉默良久,终是道:“好,我来救你。” 顾悯生如少时般信任谢承运,谢承运说救他,那就一定会救他。 刚露出笑容,谢承运便捧着他的脸庞用力一扭。 “咔嚓。” 顾悯生抱着谢承运的手重重落在榻上。 朱允胤看着这一幕,心中从未如此畅快。 终于死了。 谢承运用薄被裹着顾悯生,把他抱出去。 朱允胤紧跟在一旁:“阿云,我为他备棺,再寻一处风水宝地。” 谢承运没有说话,略过朱允胤与祝兆,将他放在石廊上。 拿起油灯,丢在顾悯生尸体上。 烈火燃烧,谢承运看着顾悯生,呆呆跪在地上。 “系统,你说我可以回家吗?” “只要完成任务,我就会送你回家。” “系统,这就是我家对吗?” 脑海里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石释尼,实是你,书里写的就是我啊。 为什么没有结局,因为当初我死的时候,还没有看到千古第一帝朱允胤的结局。 乌云压城,天空下起大雨。 烧焦的尸体只能勉强看出人形。 寒风穿堂而过,朱允胤把街上赢来的绿色缂丝长袍披在谢承运身上,紧紧搂住了他。 “阿云,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第23章 谶 系统说我是穿书人,想回家就得按它说的做。 时至今日才知,我原来是重生。 爱是很神奇的东西,它让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系统,你说我现在是生还是死。是前世回溯,还是今生梦回;是我在看书,还是书在写我。 脑海再无人回应,只有朱允胤死死抱着他。 谢承运扭过头去,看着朱允胤的脸。 他还未来得及露出笑容,就被谢承运一掌劈至后颈。 眼里满是难以置信,死死抓着谢承运的衣襟不愿松手,用力撕扯似恶鬼要将他拖入地狱。 朱允胤摔在地上,谢承运甩下他的手。 祝兆看着这一幕,自顾自的喝着热茶:“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 “谢先生,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何苦再打哑谜。” 谢承运把吹乱头发拢在脑后:“我要你带他走。” “哈。”祝兆笑出声来:“先生莫约是昏头了。你既知道我的身份,你就该知道我是这世上最想他死的人。” “殿下找到雪莲了吗?” 祝兆站起身:“你什么意思。” 第26章 “您说巧不巧,在下恰好知道何处有雪莲。” 祝兆收起笑容:“你当我是小孩吗?说什么我便信什么。” “我从不说谎,胡马围城,陛下等不了。语怜怜难道就等的了吗?” 祝兆与谢承运面对面:“我会带他走,希望您也要遵守诺言。” “自然。” 谢承运抱起朱允胤,将他交给杜鹃血教徒。 祝兆用披风围住脸,“你不走吗?” “不走。” “城中官兵不足两千,粮草无几。随州关靠的是贸易,大门一关,和孤城没有区别。” “我知道。” 热闹的大街已经没有人,四周寂静,空荡荡的。 祝兆看着谢承运:“我这辈子从未服气过什么人,谢相,您是真君子,但我也不是小人。” “您报先帝知遇之恩,我报语怜怜扶持之谊,我定会将他送到安全之处。” 祝兆抱拳:“保重。” “保重。” 祝兆翻身上马,谢承运站在此处看着她们的背影,她们二人都知道,这便是永别。 谢承运拢了拢衣裳,此时他才发现,小皇帝给他披的是那缂丝长袍。 骁勇将军立于阵前,胡人兵强马壮。 副将扎勒多喊话:“里面的人听着,快快束手就擒,饶尔等不死!” 谢承运看着他们,伸手拉弓。 箭矢打落胡人阵旗,满军哗然。但不是惧怕,而是赞叹好箭法,骁勇将军望向城楼。 这箭法他太熟悉,是谢承运。 浅绿衣衫随风舞动,墨发纷飞。骁勇将军的第一反竟是:他今日怎么没穿白衣。 谢承运立在楼上,身影消瘦单薄:“骁勇将军,你我也算旧识。现在退兵,本相可当此事不曾发生。” 骁勇将军哈哈大笑:“谢相当我们是傻子吗,只怕此次一旦退兵,定远侯就会直奔我满蒙四十八部。” “本相保证,此事绝不会发生。” 骁勇将军收起笑容:“还是请谢相想想该如何身退吧,不如束手就擒,草原的儿女不会亏待你。” 语罢便大手一挥:“攻城!谁先登顶谁就是下一个勇士,享世代荣耀!” 胡人纷纷嘶吼,举起武器,冲向城门。 城楼上的官吏亦是连忙拉弦射箭,谢承运看着这一幕,无数幻影重叠。 远处跑来一名小吏,见到谢承运立马跪下:“谢相,定远侯来信了。请您坚守三日,他便可以带援军赶到。” 谢承运看着胡人前仆后继,城内老弱妇孺,坚持两日都已是极限,更别说三日了。 “传令下去,城内凡妇孺女子,全部送出关去。男儿战死沙场,若关破,妻女不应受到折辱。” “是!” 朱允胤在摇晃的马背上转醒,睁开眼,看到的却是祝兆。 “小陛下再睡会吧,我们马上就到那曲城了。” 朱允胤脑子瞬间清明,立起身子环顾四周:“谢相呢!” “谢相在随州。” 朱允胤立刻将马背上那人拉了下去,翻身坐好就要策马往回去。 祝兆拦住他:“你想干什么?” “给我让开!” “你以为你回去就有用吗?定远侯已经过去了。” 朱允胤不语,策马往回奔去。 “教主,我们…” “跟上!我答应了谢承运会把他带给定远侯,必一言九鼎。” 朱允胤匆匆往回奔,满脑子都是梦中凄苦死状。 阿云,你再等等我,我回来了。 距离随州关不足十公里处,他们遇到了赶来的顾副将。 顾悯忠只遥遥抱了一拳,亦快速策马往随州关去。 胡人已顺梯而上,官吏箭矢已将用尽。 谢承运想射箭拿下骁勇将军首级,可胳膊却没有丝毫力气,头晕目眩,撑着墙才勉强没有倒下。 胡人使者来报:“将军,定远侯遣人传来口信。无论如何,莫要伤谢承运一根毫毛,他已往随州关来。若谢承运有个三长两短,他必百倍奉还!” 骁勇将军大刀一甩:“这定远侯还真是有情有义,若谢承运安心受降,我必不会伤他。” 脸庞被风刮的生疼,随州长史身上满是汗水:“谢相,箭没了。” 谢承运看着一路攀爬的胡人,丢下手中大弓,怀瑾剑出鞘。 “开城门,弃弓死战!为了我们的上梁,我们的妻儿与和平。定不能让贼子过关!” 吼声震天:“是!” 谢承运率先提剑冲到阵前,骁勇将军架起大刀,几个回合下来,谢承运的手已经没有知觉。靠的是巧劲与之周旋。 “谢相这是何苦,不如乖乖受降。” 谢承运强压下口中腥甜血气,“你做梦!” 人愈战愈少,孤臣难守大厦将倾。 骁勇将军又是一刀过去,穿透谢承运的胸膛:“谢相,降吧。” 谢承运不语,咬牙含着满口鲜血,飞身往前。利剑刺入骁勇将军甲胄,谢承运强撑着身子,用尽浑身力气。就算是死,他也要黄泉路上有个伴。 骁勇将军倒下,扎勒多大喊:“将军!” 谢承运用剑支着身子站起,满身鲜血,容貌在血的侵染下,居然有了几分妖治。 抬手将唇角血迹摸下,扎勒多提刀砍向谢承运:“谢承运,我要杀了你!” 身体已到极限,谢承运站得笔直仰天大笑:“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 “快哉,快…”* 话还未说完,长刀便穿透谢承运脖颈,他的鲜血染了扎勒多满身,却尤不解恨。 又持谢承运的怀瑾剑,在他身上扎了几个血窟窿。 扶着骁勇将军的尸身嘶吼道:“给我把他挂上城楼,我要他被风吹日晒。我要让上梁人知道与草原作对的下场,我要他为将军偿命!” 朱允胤与顾悯忠匆匆而来,却只看到沙场血迹与众人尸体。 夜色到来,随州关漆黑不见五指。朱允胤浑身颤抖,跑入城中大喊:“阿云,相父,相父!” 无人回应,只有风沙过。 朱允胤寻遍,城中空空只有尸体,大风刮过发出呜呜声,宛如鬼城。 心中绝望之际,旁边却穿来哀嚎声:“谢,谢相!” 顾悯忠顺着声音抬头,谢承运被人悬挂在城楼,头颅断了一半,歪歪耸拉在肩上。青衣染血,墨发凌乱,哪里还有往日秀雅。 朱允胤瞪大双眼摔倒在地,却又迅速爬起奔上城楼。颤抖着手要去解悬挂谢承运的绳子,但却浑身发软使不上力。 猩红的双眼满是泪水,解不开,为什么解不开!朱允胤干脆站在原地死死抱着谢承运的尸体,抖着手为他接上头颅。 “阿云,你的脸怎么这么冷。我给你暖暖,暖暖就好了。” 看着朱允胤的疯癫模样,最后是顾悯忠提剑将绳子砍断。 祝兆一路跟来,此时也颇为狼狈。 见谢承运死亡,竟也有唇亡齿寒之感。 朱允胤抱着谢承运不肯松手,顾悯忠虽然心里悲伤,但也及有眼力见的下去了,他还得为弟弟与谢承运准备身后事。 祝兆站在原地,西风紧,四顾苍茫。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朱允胤。 “这是临走时谢相给你的,事已至此,节哀吧。” 将信放在地上,祝兆便也离去了。 朱允胤抖着身子揽着谢承运打开书信,字体潇洒有劲笔锋锐利,一看就是谢承运的字。 朱允胤以为谢承运会和他说许多话,交代许多事。 可展信时,里面只有寥寥数语。 “吾皇千秋,上梁如今是你的了。” 终于再也克制不住泪水,朱允胤死死抱着谢承运似要将他融入骨血。 “阿云你不能死,你不能死!若你死了,我就杀了这世间万物给你陪葬。” “你别死,我还没长大,什么都不懂。我需要你,别把我丢下,求求你别把我丢下。” 怀中尸首冰凉,说话再无回应。 月色凄凉,梦难长。 朱允胤下令去寻问灵人,他要召唤谢承运的灵魂重回人世。 谢承运的头七,刚好是朱允胤及冠。 既是冠礼,相父如何能缺席。 周避疾知道朱允胤悲苦,居然也任由他胡闹。 大风刮过,一位清秀道士登门拜访。 他是随州臣子重金请来招魂问灵的,师承三清,下山济世。 可朱允胤看到他的脸时,却冲向前死死掐住了他的脖颈。 道士下跪行礼:“施主多日未见,消瘦了许多。” “你知道是不是,你知道是不是!”朱允胤大声嘶吼,狼狈之至。 施主,我们有缘啊。 你倒是说说,如何个有缘法啊。 我是你请来的问灵道人。 “你我之间有轮回因果,故我来此,替您问灵。” 第24章 天地不怜 第27章 烛火微闪,雾濛花,云漏月。 谢承运躺在床上,尸体被缝补完整,重新穿上如雪白衣。 道士摇着脑袋嘴里念念有词,举着铜钱剑。 朱允胤伏在床边搂着谢承运,替他整理长发。目光温柔,看着爱人睡梦。 这一切诡异而又透着温馨。 突然,道士吐出一大口鲜血。 撑着剑,半跪在地上看着一身黑衣的朱允胤。 朱允胤亦在看他,纱帘重重,看不清朱允胤的表情。 “如何?” “施主,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我问你如何!” 道士扑通跪地,“我找不到谢相魂灵。” 朱允胤猛的从床边站起,谢承运的尸体摔在塌上,发出响声。 朱允胤又连忙去抱他,柔声哄道:“阿云,对不起,我摔疼你了吧,对不起。你痛不痛?” 又是一片慌忙脚步声,年轻君王哄着爱人。 顾悯忠将道士引了下去,叹道:“趁陛下照顾谢相,快快离开上梁吧。” 明月高悬,道士摇摇晃晃喝着酒离去。 “归兮归兮,魂归故里。去兮去兮,英灵莫归。” 他不是找不到谢相魂灵,他在朱允胤房中看到了锁魂链。 可怜谢承运一世威名,死后竟是这个下场。 功名归尘土,身埋三尺沙。 夜色漆黑,绿叶枯黄,什么时候已经入秋了。 朱允胤抱着谢承运,痴痴呼唤:“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来看看我?” 烟雨朦胧,落花霏霏。 上梁小皇帝疯了。 建安六年,孝庄帝及冠。 他要在冠礼当日,与逝世的丞相谢承运成婚,封他为皇后。 满朝哗然,康问道为了阻止陛下甚至以头撞柱,血染朝堂。 定远侯原是让陛下先行回京处理谢承运后事,自己直驱草原。他要拿扎勒多头颅与胡人鲜血,祭奠谢承运亡魂。 谁知刚到扎纳郡就知道听到了这个消息,路途遥远,若等回京,便一切皆成定局。 周避疾在马背上怒火翻滚,孝庄帝真是思虑周全。 京城人人自危,六弄书院学子游街,大儒长跪抗议。 朱允胤连砍数人,终于无人敢反对。 又令天工坊赶工大婚服饰,简直荒唐之至。 黄昏成婚,又是锣鼓喧天。 朱允胤抱着谢承运跪祖宗牌位,愿从此白首不分离。 韩慈之在外面大喊大叫:“朱允胤,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他是你的相父,他已经死了,你该让他入土为安,不应让他死也不安生!” 李公公生怕让陛下听到,遣人堵住韩慈之的嘴,将他拖了下去。 朱允胤倒是露出笑容,掀开谢承运的大红盖头,贴在他耳旁道:“相父,你听到了吗,他说我是畜生。” 又扯下鸳凤玉带,将谢承运压在上梁历朝皇帝牌位前:“我就是畜生,阿云,我恨你,恨你又将我一人留在世上。” 谢承运的身体很冰,朱允胤吻着他的唇。 外面寂静无声,法华殿门紧闭。 “阿云,我已经成年了,我现在是大人了。” “你是不是该教我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 朱云胤咬着谢承运的脖颈,相父闭目仰首,似济世救民的玉观音。 你为众生舍生,会不会在今夜回向人间,然后看到这荒唐一幕。 “阿云,阿云,我会让你舒服的。” 急促的呼吸声与檀香交融,青白的身体被掐上红痕。 这是孝庄帝的新婚之夜。 我是大逆不道的畜生,可我爱你。 你是我的顾命大臣,老师,相父,皇后,我唯一的妻。 人人都以为朱云胤是个草包废物,他疯了,定远侯又远在塞北,便可效仿谢承运胁天子。 等朱云胤真正坐上帝王位时他们才发现自己有多天真,朱允胤的手段与谢承运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什么仁爱济民,宽厚兼政,全都是假的。 他是真正的暴君,是龙虎榜首谢承运亲手调教出来的暴君。 通古今,懂政治,玩弄帝王心术。 满朝上下无人不服。 周避疾砍下扎勒多头颅,带着周家军匆匆赶回京城。 甲都未卸,便一路直奔进了养心殿。 方一进,就见纱幔榻上的谢承运。 周避疾掀帘,不知朱允胤用了什么法子,谢承运看起来如睡着了一般,与寻常无异。 伸出手想去再摸摸他的脸,锦被滑落,露出谢承运满是吻痕的身体。 荒唐,太荒唐! 周避疾替谢承运穿好衣服,抱起他就要往外走去。 朱允胤匆匆赶来,持剑与周避疾对立。 锦衣卫立在年轻君王身后,他面色不善,张开双臂:“把阿云还给我。” “还给你,你以为你是谁?” 朱允胤的黑色衣袍被风卷起,面色难看却无言以对。 是父子吗,可哪有儿子娶父亲的。 是夫妻吗,世上又哪有他们这样的夫妻。 周避疾抱着谢承运撞开朱允胤的肩膀,“你什么都不是,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把他交给你?” 朱允胤拉住周避疾的胳膊,“我不想为难舅舅,舅舅也莫要为难我。” 周避疾凝视朱允胤,他身上流着周家血,是长姐唯一的儿子。 也是谢承运养大的孩子,上梁的君王。 “你若真的心疼他,就该让他入土为安。你忍心他当一个孤魂野鬼吗?” 朱允胤沉默,浑身颤抖如一盆冷水将他从头浇到底。最终任由周避疾抱着谢承运走了。 谢相仙逝,躺的是忠义公的棺材,停灵法缘寺。 韩慈之没有说错,整个上梁够资格让他谢承运躺的,就是这个棺材了。 周避疾与他额贴额:“阿云莫怕,我再也不走了,我来带你回家。” 又请青云大和尚为谢承运超度,送葬当日,人山人海。 浩浩荡荡相随百里,朱允胤亦来看谢承运最后一眼。 六弄书院学子年轻气盛,自然也愤怒朱允胤干出来的荒唐事。 拿起杯盏砸向朱允胤,大喊:“你没资格为先生上香,你没资格来这里!” 学子被韩慈之拉下,朱允胤被杯盏里的水泼了满身。 却意外的没有生气,反而恭恭敬敬跪下上香烧纸。 神态憔悴,眼窝深陷,穿的是谢承运未亡人服饰。 梦回莺啭,人易老,三分浅土,情深如许。 雨淅淅沥沥的下,泥巴路颇为难走。 夜色苍茫,朱允胤又独自来到谢承运坟前。 白日的哭坟人已经走了,朱允胤躺下,靠着墓碑看星星。 雨越下越大,眼睛愈发模糊,今晚的星星呢? 阿云死后会变成星星吗? 朱允胤抱着墓碑,指着虚空:“阿云你看,这么多人来送你,到头来还不是只有我陪着你。” “如果我不来看你,过不了多久,你的坟头就会长满杂草吧。” “真可怜。” 朱云胤将头靠在墓碑上,“阿云,我想你了。” “我好想你。”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这么不来梦里看看我。” “周避疾说要让你入土为安,不能让你当孤魂野鬼。可我后悔了。” “有我陪着你,我的阿云怎么会是孤魂野鬼呢?” “如今你离我这么远,我来看你要走好久好久的路。如果你看到了,一定会心疼我的吧。” 视线模糊,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我就应该让你陪着我。” 日夜相从,死生无悔;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朱允胤跪在地上,用手去挖土。 十指满是鲜血,却浑然不觉得疼。 可挖着挖着,又觉得太慢了。 将贡品瓜果扔到一旁,拿起盘子继续挖。 累了就躺在土坑里休息,就像少时躺在相父怀里。 朱允胤突然觉得,就这样死了也不是不可以。 拿起黄土将自己盖上,是不是也算一起过了一世,然后共同赴死? 自己就是阿云的贡品,哪怕化为蜉蝣,也要死在相父指尖,让他再看一眼。 他会常记阿云好,常想随州梦,那一宵虽短却胜一生。 荒郊野地,大雨倾盆。 朱允胤猛的睁眼重新爬起。 他要再看阿云一眼,他要躺进阿云的棺材。 没人能把他们分开,没有人! 挖了一夜,天空骤亮。 朱允胤终于看到棺材边角。 他露出笑容,刚想去掀,却注意到自己肮脏的手。 相父喜白衣最爱干净了。 朱允胤连忙整理自己,跑到树边,用枝丫叶子上的落雨洗干净了手脸。 第28章 这才重新扬起相父最喜欢的傻瓜笑容,掀开木板。 待掀开时,却只余悲怒。 笑尔不放手,命中无,偏强求。 无情棒打痴情种,一场荒唐黄粱梦,谁能分明现世因果? 君死我生,黄泉万里。 天地不怜,死亦不休。 第25章 周望月 淡烟衰草,日暮苍山。 谢承运朦朦胧胧睁开双眼,四周寂静,连虫鸣都没有。 撑着地就要坐起,冬日的山很凉。寒风呼啸,吹得树枝飒飒。 “你醒了啊。” 正晕眩时,背后穿来声响。 一位姑娘用叶子卷着水,匆匆来到谢承运身旁。 身子发软,就着她的手急急喝了几口。 姑娘拍他的背:“慢些,慢些。” 恍惚中谢承运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达万里的梦,梦境历历如真,醒来还如在梦中。 “我这是在哪?” “上梁,绥安城。” 谢承运想起了小皇帝,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的尸体的。 姑娘放下叶子,蹲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脸缓缓开口:“我来山上采野菜,是一只黄鼠狼引我找到你的。” 谢承运想到了法缘寺那只漂亮的黄鼠狼。 巧济黄仙,巧结善缘。 沉默半晌,谢承运看姑娘年纪不大,便又问:“这么晚还在山上,你爹娘怎么放心得下?” “我没有爹娘。” “抱歉。” 姑娘露出笑容:“不用抱歉,我习惯了。我带你下山吧,夜深了,山里会有野兽。” 白衣如雪,墨发垂肩。林莺儿从未见过如此俊雅的人,躺在泥地,就如仙人堕凡。 她扶着谢承运站起,仙人身上的梅香,直往她鼻尖飘去。 山路不好走,谢承运又许久未曾活动,走得慢极了。 星星在天上闪烁,倒也看得清楚前方路。 来到茅草屋,林莺儿去煮野菜,谢承运拿柴点燃火盆。 荒郊野地,外面大雪纷飞,空荡荡的屋子除了他们二人和简陋的被褥便一无所有。 火盆的光将谢承运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抬起头,想仔细看看这个草房子,却发现四边都已经崩坏。 一阵风吹过,整个房子都在摇动。 林莺儿端着煮好的野菜汤过来,“饿了吧,快吃些热乎的暖暖身子。” 捧着破碗,谢承运想:这样的房子怎么能过一冬呢?等到雪晴了,我到城中去,换个泥瓦匠来修理修理。* 饮过菜汤,林莺儿拿过碗去洗。 躺在茅草垛上盖着薄被,心里想的却是朱允胤。 真是前世冤债,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却依旧放心不下他。 昏沉闭眼,梦中凄凄惶惶。朱允胤大声唤着他的名字,连名带姓的喊。 跪在泥地狼狈的哭着,问他为什么一声不响的丢下自己,自己活的好辛苦。 太阳升起,云雾蒙蒙。朱允胤大声求他带自己一起走,伸出手去抓他,却再也抓不到。 惶急中谢承运惊醒了,林莺儿在旁边睡的正酣。 谢承运从大缸舀水洗了脸,前尘已尽,他的路,还应他自己走。 片刻后林莺儿也醒了,揉着眼煮了两个蛋。 一只狗,两只鸡,三床薄被,一间草屋。 这便是父母留给她的全部。 将蛋递给谢承运,谢承运道了谢,便背起竹筐,拢过一捆草。 约定黄昏再归。 脚下是一片沙土泥路,谢承运缓慢的走着,背影渐渐变成一个点。 日出西山,水天共碧。 绥安城来了位玉面郎君,草马编的栩栩如生。 生得眉清目秀,气质高雅,若得幸能观他一笑,世间万物便都失了色彩。 虽然麻衣旧衫,却难掩金枝玉叶。这样的神仙人物,是用金钱堆出来的。 谢承运总觉得自己忘了许多事,却仍记挂朱允胤。 卖马时也会侧耳听说书人讲他的事,他丰功伟业,开太平万世。 正入迷听着,连手上的马都忘记编了。 脸前却传来声响:“嘿,你这草马是怎么卖的?” 扎着双髻红绳的小童神气的指着马,插着腰,脸颊圆鼓鼓的:“我们公子看上了你的马。” 谢承运抬头,却愣住了。 墨衣如稠,脸庞浓艳。头发高高束起,他抿着嘴,看不起神色。眼尾拉的长又上挑,活像只狐狸,身上却带着孝。 谢承运又想到了朱允胤,他现在是不是也有这么大了? 泪水止不住流下,落在地上,化为污水。 “喂,你哭什么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去,我就想买个草马。” 小童也颇为委屈,撇着嘴,竟也快要哭泣。 黑衣公子揽着童子,谢承运匆匆擦干眼泪。 “没,没什么。你喜欢吗,喜欢便送你了。” 嘴上说着话,手里拿着草马就要递给童子,眼睛却离不开那人。 小童拉着公子的衣裳,公子摇摇头,他便掏出荷包:“不必了,看你卖这些东西也卖不了几个钱。” 正相互推辞时,街尾穿来女子娇俏的声音:“阿哥,我买了番薯,你快拿着暖暖手。” 黑衣公子看去,布衣女子提着篮子抱着用纸包裹的番薯,奔跑而来。 并不理会他们,把怀里冒着热气的番薯递到谢承运怀里,又替他拢过脸旁碎发。这才扭头看向他们。 “不好意思,我阿哥大病初愈,我们要收摊回家了。” 小童抱着草马,还要打开荷包:“银子,银子给你们。” 黑衣公子看着抱着番薯乖巧垂眼的谢承运,拂开挡在前面的小童和林莺儿。 拍拍谢承运的肩,打起了手语。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但是谢承运看不懂。 小童连忙解释:“我们公子问你,这是你夫人,你们住在一起?” 谢承运连忙矢口否认:“不,当然不是。” 不知为何,谢承运觉得哪公子的神情好像缓和了许多。 “公子问,你们家住哪里。我们初来绥安,还未有落脚处,可否同住?” “我们家条件简陋,但是知道一个好去处。”谢承运看着那位公子:“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不与我讲话?” 明眸百转,刚刚流过泪,眼里似还有春水盈盈。 仙人没有了羽衣,变成了凡人。 柔软的,触手可及的,属于他的。 小童连忙解释:“我们公子娘胎里带的病根,不能言语。” 谢承运又问:“哪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公子露出温柔笑意,拉过谢承运的手打开。 养尊处优的手变得有些粗糙,黑衣公子一笔一划的写着:周望月。 “周望月?” 公子不解的望向他。 “你让我想到了一位故人。” 只是故人吗? “他现在应该也有你这么大了吧。” 嗯。 “他很依赖我,很爱哭。” 所以没有了你,我该怎么办? 谢承运露出笑容,不再身居高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变得温和又让人心安。 此时一笑,琼花般的靥更显烂漫柔美。 “不过没关系,他是我养大的孩子,我相信他会处理好一切。他很厉害,我很爱他。” 周望月愣住了,谢承运拉过他的胳膊带着他往前走。 小童跟在身后,林莺儿在收摊。 “你呢?你在为谁戴孝?” 为我的爱人。 “忘了你不能说话,不过没关系,你可以动嘴。”我看得懂唇语。 话还未说完,便到了客栈。 谢承运没有继续说,熟练的走了进去。小二看到纷纷打起招呼开起了玩笑:“解公子来啦,我们掌柜的在厨房。” “谢公子要不要来一壶,上好的绥安酿。” “是啊是啊,让厨房炒几个下酒菜,今日就睡在这别回去了。林姑娘也一起。” 谢承运笑着回应,周望月跟在身后。 “你来了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后厨出来了位年轻公子,拨着算盘,少年意气。 这位公子比现在的周望月更年轻,和曾经的朱允胤一个岁数。 他抱着谢承运的肩,撒着娇:“解哥,说好了带我去山里玩的,结果这么久都没来找我。你骗人。” 谢承运笑着回应他,周望月面无表情,只是目光沉沉的盯着那只搭着谢承运的手。 “我有事去了,冬天的山里荒凉的很,待到春来,我一定带你去。” 扭过头去看着小童:“不是要住店吗?哪便住这吧,掌柜的人好,小二也热心。” 掌柜伏在谢承运身上去看周望月,“好漂亮的公子。” 见周望月皱眉,谢承运连忙解释:“他向来直率,没有恶意。” 第29章 周望月没有说话,小童上前要了两间上房。 夜色沉沉,谢承运最终还是被留下。 林莺儿不饮酒,早早回房歇息了。 烛火摇曳,夜凉如水。橙黄的光照得谢承运面若敷粉。 年轻掌柜撑着他回了房间,将他放到床上,替他脱靴,又倒了杯水扶着他喝下。 未饮尽的水流到衣上,沁湿了一片。 黑夜里的他让人忍不住想要蹂躏,年轻掌柜将头埋在谢承运脖颈上:“等我长大,你等我长大好吗?” “我不在乎世俗,不在乎年纪。我比你小这么多,我会照顾你,为你养老。” 呢喃许久,他才为谢承运盖上被子离去。 谢承运不喜欢别人碰他,待他醒后,会自己收拾自己。 四周寂静,只有谢承运的呼吸声。 这时周望月才从衣柜里出来,靴子踩在地上,发出嗒,嗒,声响。 拖着衣摆来到谢承运床边,隔着薄纱看谢承运的脸。 从衣袖中掏出什么点燃,拉开帘子,眸子漆黑如墨。 “阿云怎么这么招人?” 弯腰捏着他的脸,贴的近极了:“怎么这么会勾引人。” 说出来的话恶意满满,语气满是妒恨。 你对外人都这样好,为什么独独不要我? 低头怜爱的去吻谢承运眉眼,雪白双颊透着红色指印。 周望月舔舐着谢承运的双眼,语气中透着风雨欲来:“你不要我了也没关系,我来找你,我带你回家。” 水上鸳鸯,云中翡翠,日夜相从,死生无悔。 你是祝英台,我便是梁山伯。 你是张生,那我愿为崔莺莺。 山无棱,天地合,思恋春宵,永不相诀。 第26章 周望月 到第二日中午谢承运才醒, 身上有点点红印,只当是被虫子咬了。 刚下楼,就见周望月坐在窗边饮茶。 周围的人都在悄悄打量他,他却浑然不知。 周望月听见脚步声, 扭过头来, 与谢承运对上了眼, 露出笑容。 眼尾上挑, 是真正的媚眼如丝。 好像一个人,到底像谁呢? 想不起来。 周望月招了招手, 谢承运过去坐在对面。 宿醉后脑袋依旧有些眩晕,周望月递去一盏清茶。 谢承运伸手,两人的手在一递一接中碰上了。 如触电般缩了回去,茶水洒了满桌。 感觉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谢承运扶着脑袋:“抱歉。” 周望月笑着摇摇头, 又拉过谢承运的手。 一笔一划的在掌心写着:“今日别去摆摊了, 我给你银子, 带我去绥安城逛逛吧。” 外面寒风刮过,谢承运又要缩回手。但被周望月拉住了:“我没有亲人, 一个人,好孤单。” 谢承运垂着眼,心中绞痛。 终是道:“好。” 绥安大街小巷与别的地方都大同小异,没有什么逛头。 谢承运引着路, 如是说道。 周望月走在谢承运身旁,用手点点他。 谢承运看懂了,“问我吗?我一醒来就在这了,所以这就是我的家。” 周望月还想问些什么,谢承运揽着他的肩膀道:“我带你去山上看看吧。” 荒草凄凄, 枯枝败叶,只有几声若有若无的鸟鸣。 谢承运在前面走,周望月于后面跟。 山路坎坷,脚步声落在旷野里,好像被生吞似的。 周望月看着谢承运的背影,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承运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飞快向前赶。 却猛的摔了一跤。 倒在地上,秀长的眉毛绞在一起。 周望月去扶,谢承运连连摆手。 “别,别别别。” 见他疼,周望月也蹲下身子。 秀长有力的手替谢承运脱下鞋袜,脚踝肿了个大包。 轻轻按了几下,谢承运就止不住要去踢他:“轻点。”好似感觉自己太凶,又轻声道:“痛。” 不知黄仙用什么法子复活了自己,身子没有以前病弱,取而代之的是痛感翻倍。 他从小多病,自认能忍。但在痛感翻倍的加持下,仍控制不住溢出几滴生理性的泪水。 周望月捏着谢承运的脚,避开肿起的大包。肌肤嫩滑如凝脂,控制不住想去婆娑。 “你别摸了,好痒。”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还好宽大的衣袍能遮掩身下异常,不至于吓跑了属于他的猎物。 周望月一撩长发,便蹲下身子示意谢承运上去。 谢承运看着这一幕,脸颊泛红:“你扶着我就好,没事的。” 周望月强制背起他,小心往山下去。 伏在周望月肩上,骨头磕得他下巴疼。 身上透着让谢承运熟悉的香,分明是初见,为何觉得熟悉呢。 快到城中,自己堂堂一个男人被人背着穿梭于大街上。 谢承运心中羞耻,把脸埋在周望月脖颈。 呼吸拍打在上面,痒痒的。 周望月把他带回自己房里,不知从哪掏出个瓶子。倒出油搓热,便替谢承运按摩起脚来。 手法熟练,床铺柔软,谢承运不知不觉眯着眼享受起来。 可总感觉脚抵着什么硬物,要起身去看,却又被周望月压下。 拉过他的手写道:“别乱动,我替你把淤血揉开。” 到底是为自己好,谢承运又躺下了。 周望月给他倒了杯水,不知里面有什么,喝了就让人昏昏欲睡。 只当是自己宿醉未醒,身边人又熟悉,便歪头安心睡去了。 揉搓着白嫩的脚踝,见谢承运呼吸愈发绵长,周望月俯下身子,在他唇上吻了吻。 没有深入,而是浅尝辄止。 门口有铜盆,他净了手,压在谢承运身上。 舔着他的唇角,拿起谢承运的手放在身下。 “唔。” 谢承运皱眉,难受的扭了扭身子。 “别动。” “不,再动动。” “发出点声音,说说话。” 周望月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如蛇般缠绕着他。 “阿云被欺负哭了,好可怜。“ “你怎么不会老呢?” “明明比我大这么多。” “怎么还是这副让我怜惜,令我魂牵梦绕的模样。” 让我对你狠不下心来,好狡猾。 你该被我关到金屋,成为我的禁胬。 这副模样只该由我一人欣赏。 呼吸变重,谢承运感觉手被灼伤。 周望月从床榻上下去,盆上挂着汗巾。 随意沁了沁水,便一把抓过替谢承运擦手。 垂着眼小心翼翼,没关系,他还可以忍。 三年都过来了,不急于一时。 一直到黄昏谢承运才醒,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周望月端着饭进来,见谢承运醒了,便要喂饭给他。 谢承运连忙摆手:“不用了,我自己来。” 不知为何手腕也一阵酸痛,最近身子是愈发差愈发奇怪了。 虽然怀疑是复活的后遗症,但谢承运仍准备找个医馆看看。 他想为自己活一世,布衣粗茶,已然知足。 却忍想贪心的活久一点,可为什么要活那么久呢?明明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周望月戳了戳他,把谢承运从回忆里唤醒。 在他腕上写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谢承运拿起筷,就要往嘴里扒饭。 碗里的菜都是自己爱吃的,谢爹口味刁钻。虽然看着清清冷冷,长了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嘴脸。 但其实是黄鼠狼转世,尤其爱吃鸡肉和一切肉类,一点素斋都不沾。 但是身体不好,吃得油腻会吐。这谢爹也是狠人,边吐边吃。 朱允胤初次看见时,被吓得不轻。这场面实在太有震撼力。 就是这样把胃搞坏了,经常疼的半死在床上打滚,韩慈之却不管。 韩大夫的原话是:病人能吃就让他吃吧,能吃才能活。你以为胃坏是因为他吐吗,就谢承运哪不吃早饭三餐颠倒的习惯,胃好才奇怪。 自己作死。 碗里都是各种清淡肉食,其实谢承运已经过习惯了布衣生活,野菜都吃过了,哪还有往常较劲习惯。 吃着饭,内心酸苦。 最近情绪变化太快,要不是自己是男人,谢承运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大姨妈来了。 扒完饭,谢承运道:“谢谢你的照顾,我该回家了。” 周望月拉着他的手:在这住下吧,脚崴了,怎么回去? “太麻烦你了,我去…” 话还未说完,外面就传来了急剧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与其说是敲,倒不如说是砸。 第30章 “解哥,解哥!”小掌柜在外面大喊大叫。 谢承运抬眸,不好意思道:“麻烦你替我给他开开门。”半晌后又补了一句:“谢谢。” 周望月面无表情去开了门,刚打开一个缝。外面的人就迫不及待挤进来,把周望月撞开。 他看着谢承运,神色着急不似作假。 环着心上人的脖子,就要落泪:“解哥,你怎么样。我听说你是被背回来的,是山上有什么野兽吗?” “我不要你带我去山上玩了,我要你好好的。” 周望月站在门后,眸子乌黑。 他讨厌这个人,因为这个人和年轻的他一模一样。 装哭撒娇,以为这样就可以讨谢承运欢心。 可谢承运的心是石头做的。 谢承运抱着少年,柔声哄道:“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把脚扭了。等春天来了,我带你去山上打兔子。” 以前的谢承运也是这样哄他的吗? 他喜欢这样的人吗? 如果他喜欢,哪自己算什么? 少年人哭够了,瘪着嘴要去看谢承运受伤的脚。 脚踝的大包已经消退许多,但小掌柜仍旧蹙着眉。 抱起谢承运就要离开,临走还不忘道:“谢谢你照顾解哥,住店的银子就不必给了。” 周望月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倒显得自己像是外人。 雾霭沉沉,天暗朦胧。 周望月关上了门,假装听不见谢承运与小掌柜说的话。 拖着步子,倒在谢承运刚刚睡过的床上。 被他的气息笼罩。 你对别人都这么好,为什么独独对我如此心狠。 明明我才是你养大的孩子。 我身上也流着你的血。 你也爱我的母亲不是吗? 我长的已经很像她了。 这世上没有人会比我更像母亲,我是她唯一的儿子。 没有人能和我抢你。 没有人! 浓艳的脸上满是偏执,手里紧紧抓着一只荷包,露出里面用红线缠绕的断发。 不是说结发以后便再也不会分离吗,不是说在姻缘树上挂了牌子便会永远在一起吗。 我在为你戴孝,你却和别人卿卿我我。 谢承运,我恨你。 捏的太紧,指甲把掌心划破。 鲜血流在床上。 看着床顶纱帐,把脸埋进被子。 相父,阿云。 你对我好点,不要总是那么残忍。 以为泪水在三年前就已流尽,此时依旧从脸颊滑落。 人人皆晓你与周避忌少年情谊,可谁又知,你曾与我患难与共。帮我稳帝位,助我夺天下。 教我收恨免痴,悟得大道。 不知想起什么,又猛的从床上爬起。 双目通红,咬牙切齿。 乌罕达,上次算你跑得快,不要让我抓到你。 我要把你千刀万剐,剥皮抽肠,刨目弃市! 枕头被丢出,砸烂桌上的杯盏,最后在地上翻滚两圈停下。 第27章 周望月 小掌柜把谢承运照顾的很好, 不过几日,便可以一瘸一拐的走路了。 既然可以走路,谢承运便又去街头摆起了摊。 这般好样貌,只买草马便能与他说上话, 简直划算之至。 边编边卖, 一位举着算命招牌的道士路过。 明明已经走过, 却又退着步子回来。 端详着谢承运的脸, 啧啧称奇。 谢承运被他看得受不了,放下手中茅草:“先生在看什么, 解某是少了眼睛还是缺了嘴巴?” 这道士也是个自来熟,见谢承运搭话,便一掀衣摆席地而坐。 摸着不存在的胡子,“公子印堂有死迹,却活生生在这编草。明明应该名扬天下, 桃李遍地, 青史留名, 却身居闹市。一介凡人,身上却被供奉了香火。” “公子, 您说奇不奇怪。” 这不是江湖骗子,是真有本事。 谢承运正沉默,背后却传来脚步声。 周望月缓步走来,道士看着他, 却皱着眉。 他在谢承运身边蹲下,在地上写道:先生看姻缘吗? “看是能看,就是…” 话还未说完,周望月便把谢承运的手递了过去。 谢承运想往回缩,他一活死人, 看什么姻缘。 却被周望月死死抓住,他的力气大极了。 道士眯眼想捧着谢承运的手瞧个仔细,却被周望月推开。只见他伸出另一只手,强硬把谢承运掌心掰开。 道士挑眉,又满是奇怪。 谢承运放弃抵抗,看着道士无语道:“您不会要说我命里无子,要孤寡一生,坟头长草吧。”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道士没有反应,反是周望月身子一僵。 “您的确命里无子,唔,也不能说一定没有。” 这下谢承运感兴趣了,直起身子凑上前去:“您快细细讲讲。” “贫道从未见过红线如此乱的人,简直像理不出的毛线球。” “您这话就不对了,我洁身自好,从不干玷污女子清白的事情。更何况从来没有姑娘看得上我。” 是没人看上您,还是您不解风情察觉不到。 周望月默默吐槽。 “不过您这红线一共有三条,两条孽缘,得快快远离。” “哪还有一条呢?” “哪一条是正缘。” 谢承运甩开周望月的手,“哪我这正缘有什么特征,还请先生细细讲个清楚。” “你们二人是天赐良缘。” 周望月也竖起耳朵。 “他为报你恩情而来,你为还他泪水而留。待情劫渡完,你们便可以回天上当神仙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周望月耳朵泛起不易察觉的红。 “特征呢,他有什么特征?” “你们青梅竹马,是人人称赞的好姻缘啊。” 听到青梅竹马二字,周望月仿佛感觉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 谢承运还在思考,周望月拉起他转身就走。 还未走两步,又被谢承运拉了回去。 他的脚伤未好,周望月不敢强硬去扯。 谢承运拉着周望月的手:“先生快给他也瞧瞧。” 周望月沉着脸,道士看了看:“这施主的红线倒是只有一条。” “比他年纪大还是比他年纪小?” “当然是大了,只是啊…” “先生莫打哑谜。” “这位施主的正主是别人的姻缘,”道士目光莫测,看着周望月。 再次吐出那句,如梦魇般缠着他至死不休的话:“此生天注定,万事莫强求。” 周望月拉着谢承运毫不犹豫转身就走,谢承运一路跌跌撞撞,想到哪道士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便也任由他去了。 内心却叫苦连天,这道士也是够直白,就不能委婉一些吗。 谢承运以为周望月会拉着他回客栈,一睁眼却是花楼。 谢承运傻了。 他是去过这荒唐之地,但都是为了办事。从未点过姑娘,喝过花酒。 谢爹虽然大男子主义,但思想观念却是极为保守。没读过女训女戒,却是男德标兵。 碰过了就要负责,娶了便要一生白首,纯情得不能再纯情。 满脑子都是该找什么借口跑路,却被周望月带进厢房。 没有点姑娘,倒是点了许多酒。 谢承运想拒绝,但这酒好香。 倒在杯子里,满屋都是酒香。真是奇怪,花酒质量这么高吗? 不用劝,谢承运便喝起来了。 一杯尽,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杯口。 周望月感觉自己的呼吸愈发沉重。 连忙拿起酒壶,又替他续一杯。 谢承运贪杯,酒量却是极差。 不一会就倒在桌上,周望月还在哄他:“喝一口,再喝一口。” 谢承运氤氲着眼问:“你不是哑巴吗,怎么会说话?” 周望月没有回答,拿起杯子给谢承运灌了酒。 自己拿起酒壶也一饮而尽,抱起谢承运来到床上。 “热,好热。” 谢承运痛苦的扭动,周望月愉悦的喘息着。 压制已久的欲望被放出,就像洪水猛兽。 两情相寄,月照琼楼,山清水旎,秀水朦胧。 思之寤寐,只羡鸳鸯,不羡上仙。 外面疾风骤雨,拍打窗户。 谢承运低声相求,但天不会因为人不想就不下雨,地不会因为人类相求便手软。 折腾了半宿,才吹灭蜡烛。 待到第二日清晨,红牙低声奏,冷香侵风楼。 满身酸痛,腰肢无力。 谢承运看着自己,和睡得正酣的周望月。 恍如见了鬼,瞪大双眼抱着被子就要往床下爬去。 腿是软的,摔落在地。 周望月在吵闹声中惊醒,扶着头坐起。 墨发散了满床,背上全是抓痕。 第31章 上挑的狐狸眼里透着迷糊。 看到裹着被子摔在地上的谢承运满是惊讶,低头看看自己,更是难以置信。 简直像被□□的良家妇女,被吃干抹净的谢承运只得又安慰他。 他蹙着眉,脆弱靠在谢承运怀中。 拿起谢承运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你会负责吗? “什,什么?!!!”谢承运难以置信。 周望月又写:你不想负责。 这回是肯定句。 谢承运扶着头:“可我们是两个男人。” “是男人便不用负责了吗?“ “你这是在欺负我。” 可明明自己才是被欺负的哪一个啊。 谢承运有些凌乱,只想静静。 这个事态发展,是他没想过的。 周望月下了床,一步三回头。 不知从哪里端了一盆水来,一拧毛巾,就要为他擦身子。 谢承运没有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人坦诚相见的习惯,连忙推开了他。 “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好。” 周望月眼里透着关心与执着,谢承运只得又道:“你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擦完身子,周望月在外面敲敲门。 递进来一套衣服。 自己的衣服早已不能穿,谢承运没有拒绝。 只是,这衣服也太合身了。 就像量身定做,外面成衣铺子买得到这么合身的衣服吗? 脑海朦朦胧胧,但却并未多想。 每当想回忆什么就会头疼,谢承运早已学会了不要折磨自己。 推门出去,周望月等在外边。 瞧见了他,露出温柔笑意。 谢承运下楼,周望月小心的搀着他,一步一履的跟着。 这画面过于诡异,谢承运想甩开。但想到他的话,又被迫忍耐。 只能由着他跟着,露出小心翼翼和温柔。 谢承运坐在客栈,看着周望月倒茶,缓缓递上一杯。 真的要负责吗? 到底为什么要给一个男人负责啊。 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周望月连忙抬眼,正襟危坐。 一副等待发落的样子,这下好了,谢承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扶着脑袋端详周望月,手指在桌上划着圈圈。 自己孤身一人,他也没爹没娘。 两个人凑活凑活过,好像也不是不行。 但他看起来好像不太好养活。 谢承运开口:“你对我有什么要求?“ 周望月兀的抬头,眼里满是欣喜,目光闪闪。握着谢承运的手,急急写道:什么意思? 谢承运犹豫道:“结婚不是都对另一半有要求吗,说说你的要求。“ “我没有要求。” 字写的很快,是没有要求,还是不敢说? 见谢承运不说话,周望月又写道:死得比我早就行。 “哪你死得早吗?” 话刚一开口,谢承运就后悔了, 这小子明显比自己年轻得多,问得是什么不吉利的废话。 一抬眼,桌上已经用茶水写了一行字:我能活很久很久。 久到为你收了两世尸体,一次衣冠冢,一次断头。 就这样,谢承运莫名其妙的负了责。 他们成了一家人。 男子不被世俗认可,便没有大婚,没有父母高堂凤冠霞帔。 只请亲近的人喝了一桌酒。 小掌柜哭得很伤心,林莺儿含着泪祝福。 酒楼伙计喝的东倒西歪。 谢承运递上一对戒指,自己的已经戴上,又替周望月戴好。 不知道为什么要送戒指,但冥冥中好似有一股力量指引着他,告诉他要这样做。 周望月的眸子很深,里面有泪,还有他看不懂的情绪。 谢承运握着他的手说:“我会对你好的。” 话刚说完,周望月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落。 一滴接着一滴,不间断。 谢承运叹了口气,只当他不相信自己。 便向前去,蹭了蹭他的头。 周望月更伤心了。 最后只得无奈的亲了他一口。 周望月的嘴唇很软,谢承运一触就要移开。 却被死死揽住,在喧闹中接吻。 咽不下的涎水顺着下巴留下,喘不上气,被抱着怀里。 小掌柜看到了,哭得更伤心。 周望月扫了他一眼,便把谢承运抱上楼。 真是废物。 不知是在说小掌柜,还是在说以前的自己。 第28章 朱允胤 新婚之夜, 情意两浓。 耳鬓厮磨,屋似急舟。 周望月一夜没睡,抚着谢承运的脸在夜色下细看。 阿云累了,睡的很熟。 感受到触摸, 迷迷糊糊道:“不要了, 快睡吧。” 周望月亲吻着他, 又哭又笑。 这是梦吗, 如果这是梦,哪他愿从此长睡不醒。 一间茅草屋, 与心上人弄髻描眉。 谢承运曾爱过周姬,便也会爱他的脸。 打开木箱,换我锦衣戴我碧玉,叫夫君永远惊我美。 谢承运睁开眼,周望月已经在床边侯着了。 将他扶起, 捧上新茶, 真是贤惠。 养了一只狗名曰滚滚, 你卖草马我画扇,青衫依偎, 共息村山。 你我举案齐眉,你我爱意浓。 又是黄昏,雁过淮楼。 谢承运的草马早早卖完,周望月归家煮饭。 他走在大街上, 想带回去件礼物讨人欢喜。 本是漫无目的逛,散漫至极,却在摊上看到了一面铜镜。 蝴蝶欲飞,光洁如新。 想到周望月爱漂亮,但家里没有镜子。 摸摸荷包, 里面沉甸甸的。 轻声问道:“这镜子多少钱?” 卖镜子的人摸摸胡子,“若有缘,分文不取;若无缘,千金不换。” 这样说,哪便是要千金了。 谢承运叹了口气,就要离去。 卖镜子的人却拉住了他的手,“但客官,你与它有缘啊。” 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就把镜子塞入他手中。 谢承运捧着镜子,脚步轻快。 虽然不知道为何,但终归是自己占便宜。 想到周望月看到礼物的样子,最后竟笑着小跑起来了。 上了山,回了家。 放缓脚步放轻呼吸,悄推柴门。 滚滚在昏睡,周望月面无表情的做着饭。 周身冷漠,与自己平常见到的恍如两个人。 一位看不见脸的侍卫跪在地上,不知在说什么。 谢承运悄悄往前走了两步。 “陛下,定远侯久在边塞不归,朝堂人心惶惶。马上新年,康问道请求让定远侯回京。” 周望月啧了一声:“说的像朕是恶人不让周避疾回家一样,分明是他自己不回来。” 勺子在锅里搅了搅,盛了半勺汤边吹边道:“舅舅真是聪明,边塞朕不熟,是他的老巢。回京了京城是朕的天下,他怕朕杀了他。” 尝了尝,又放了两勺盐:“但朕不会杀他,朕还等他替朕杀乌罕达呢。” 陛下,周避忌,乌罕达。 周,他说他姓周。 什么周望月,分明是朱允胤。 谢承运颤抖着身子就要往后退,铜镜摔在地上发出哐当声。 “谁在外面!” 侍卫马上站起,一扭头就看到了谢承运。 连忙要下跪行礼,朱允胤一把推开他,急急就要去扶相父。 却被谢承运制止。 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朱允胤,骗我好玩吗?” “不,不不不。” 谢承运被气得有些喘不上气,努力平复呼吸:“朱允胤,之前的事我就当不曾发生,现在你给我滚!” 朱允胤站在原地本不知所措,听到这话却突然笑了。 “呵。” 侍卫极有眼力见,明白接下来不是他该听的东西,马上消失不见。 朱允胤走路没有声音,一步一步的往前逼。 他已经比谢承运高了,身上气势骇人。 谢承运站在原地咬牙看着他。 “周望月可以,凭什么我不行?” 朱允胤捏着谢承运的下巴,逼迫谢承运看他。 “我等了你三年,轮回两世,你说算了就算了?” “那我算什么?我也一并算了吗!” 谢承运被质问的说不出话来,只得不停重复:“不可能,我们是不可能的。” 朱允胤拉着谢承运的衣服,往草屋里拖。 明明是曾经相融以沫的家,此时却让人感到害怕。谢承运想往外跑,却没有朱允胤力气大。 朱允胤把谢承运丢在床上,他的力气很大,摔得谢承运脑子一阵眩晕耳鸣,来不及爬起。 朱允胤脱下外衣压着他:“你不喜欢我吗?难道你不爱我了吗?” 第32章 声音里满是质问,却又急转而下。 变成了蛊惑:“我是你的学生,你的半子,你的君王。我是你亲手养大的孩子,我的一切都是你教的。阿云,这世上,有谁能比你我更般配?” “我是为你而生,为你而来的。” 记忆喷涌而出,滁江的水好冷,脖子好痛。 乌罕达的羞辱,满身伤疤。 谢承运痛苦捂着头:“不,谁都可以,但你不行。” “我凭什么不行!”声音猛的拔高。 “你是长姐的孩子,你是我教养到大的。我不能…不能…不可能。” “她是周避疾长姐,又不是你长姐。你不是还喜欢过她吗?” 朱允胤从床上拉起谢承运,强迫他去看自己的脸。 “你不是喜欢这张脸吗?你不是喜欢我母亲吗!你看看我,你再好好看看我!” 谢承运痛苦的闭上眼,想要逃离现实。 朱允胤撕扯着他的衣裳,双目猩红。 想要挣扎,但在朱允胤的压迫下显得分外可笑。 痛…好痛… 不止是身体,更痛的是自己的心。 朱允胤以往最爱哭了,可此时他却没有落泪。 倒是自己,为什么哭呢? 朱允胤把谢承运泪水吻下,抱在怀里,抚上他的眼。 柔声哄道:“睡一觉吧…睡一觉吧阿云。醒来后一切都好了。” 马车摇摇晃晃,朱允胤将他揽在怀中,好像抱着稀世珍宝。 空气里弥漫着未知的香,谢承运四肢发软,动也动不了。 见谢承运睁开眼,朱允胤笑着掀起帘子,这时他才发现他们在过桥。 朱允胤抚摸着他的发:“这桥有个由头,阿云知道吗?” 谢承运无法回答他,朱允胤自问自答也很开心:“佛陀弟子阿难出家前曾爱过一位姑娘,佛问他,你有多爱呢?” 朱允胤拉起谢承运的手放在心口,他说:“我愿化石为桥,忍受一百年风吹,一百年雨打,一百年日晒,只求你从桥上走过。” 看不明白谢承运的表情,朱允胤低头吻他:“我很幸运,你又回来了,再次从我的桥上走过。” 马车摇晃,发出嘎吱声响。 阿云,你是天下独二无一,只恨不能心傍如影随形。 含至嘴里,化我心里。 风定也,萧鼓鸣清画。 皇宫挂上大红绸缎,宫人月银翻倍。 好叫众人喜气洋洋,庆祝皇后归家。 但上梁,哪里来的皇后? 如果硬要有,那便是三年前就早已身亡的谢相。 面面相觑不止该如何,年轻君王抱着皇后下了车。 闭着眼,埋在陛下怀里。 纵然只能看到半张脸,但这半张脸,没有人会认错。 这是谢承运,但谢承运不是死了吗? 李公公强装镇定,上前行礼。 君王一手揽着皇后让他站正,一手掐着下巴强制他抬首。 “阿云早就醒了,在装什么?” 肌肤若白雪,墨发飞散,眸子清冷,嘴唇殷红。 明明没什么表情,却分外撩人。 朱允胤环着他的腰,眉眼下垂,却不是在与谢承运说话。 “皇后归宫,你们是不是该说点吉利话?” 君王暴政,性子阴晴不定。 底下的宫人听了这话,纷纷跪倒在地。 齐声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愿娘娘与陛下白首不分离,海誓山盟永以为好,日日常相见。” 谢承运的身子轻微的颤抖着,朱允胤知道这是在愤怒。 但他却很高兴,拍手道:“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抱着谢承运进了殿。 又悄声问:“阿云,我们是不是还没喝过合卺酒?” 并不理会谢承运不能说话,自顾自的倒了酒饮下。 又端着杯子,要喂给谢承运。 咬紧牙关,酒酱顺着下颌流下。 朱允胤也不生气,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掐着谢承运的下巴强制他张口。 渡着渡着就变了味,待分开时,谢承运控制不住喘着气,脸都红了。 朱允胤笑道:“明明是喝下就可以解决的事,阿云这样反倒是便宜了我。” 谢承运闭上眼,并不想搭理他。 朱允胤半趴在床上,不知在摸什么。 “终于找到了!” 谢承运睁眼,朱允胤手上拿着锁链。 锁链上有铃铛。 朱允胤抬起谢承运的脚拷上,眼里满是欣赏。 “我早就想这样做了,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又欺身压在谢承运身上:“不能动不能说话的感觉很难受吧?我也很难受。” “我都不能听到阿云的声音了。” 他们二人都知道说的是什么声音,方一咬牙,朱允胤就把手塞进了他的嘴里。 卡着牙,搅动着。 “别咬,当心把牙崩坏。” 又道:“这是最后一次了,等药效过去,我便不会再用了。用多了对身体不好,” 朱允胤又笑了,明明是琼花般的脸庞,此时却让谢承运不寒而栗:“更何况,阿云除了塌上哪都不能去,如果再不能动的话就太可怜了。” 谢承运皮肤白皙,容易留下痕迹。 如花瓣般稍一揉搓,就会溢出汁水。 脚上有铃铛,朱云胤按着他,脸上满是与行为不符的羞涩:“我早就想试试了,如果有铃铛在,会不会很响?” “阿云好乖啊,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乖就好了。” 摇曳着,摇曳着。 药效在消退,喉咙里已经可以断断续续挤出几个气音。 谢承运在说话,声音很轻,但确确实实是在说话。 朱云胤身上满是汗水,将碍事的长发拨弄到一旁。 他们贴的很紧,就像往常一样。 朱允胤的心情极好,俯下身子去听谢承运在讲什么。 手抓着锦被,说一句话便要停三下:“…一点…” 谢承运比朱允胤大九岁,朱允胤年轻,精力无限。 可他早已日暮西山,无论是身体,还是心。 朱允胤果然…了一些,揽着谢承运。 半夜朱允胤抱着谢承运安睡,死死缠住,生怕他再不见。 谢承运问:“你打算这样关我一辈子吗?” “嗯。” “你知道外面会这么说吗?你知道史书会怎样讲吗?” 朱允胤把手盖在谢承运脸上:“我不在意这些,讲便由他讲,阿云快睡吧。” 外面灯火辉煌,屋内一片漆黑。 谢承运睁大双眼,第一次对未来感到恐慌。 第29章 朱允胤 殿门紧闭, 地龙烧得滚烫,哪怕不穿衣服也不会觉得冷。 白雪压枝,寒风刺骨。宫人垂着脑袋,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能躺十个人的床被纱幔层层笼罩, 摇曳着铃铛声响和难忍的哭吟。 承欢殿内没有侍女, 这般娇态不应被除了陛下外的任何人看见。 里面的人好似到了极限, 发出呜呜泣声。 “阿云怎么这么娇。” 谢承运趴在床上仰着脖子, 一只大手抚摸他的发。 他的仙人终于落入凡尘,失去了羽衣, 变成了他的。 让他好生欢喜。 谢承运浑身都是粘腻汗水,朱允胤却衣冠楚楚,更加衬托了他的不堪。 “停……停下…” 朱允胤没有回应,只是露出笑来。 这个笑容谢承运太熟悉了,又是一阵酥麻, 谢承运在床上打起滚。 好似刚被打上岸的鱼。 一波未停一波又起, 朱允胤抚摸谢承运的肚子温柔的要溢出水:“阿云给我生个龙子好不好?我把上梁给他, 你也算对得起我父母亲。” “滚,滚啊!” 大声的嘶吼, 泪水从眼角流下,哭的眼睛都肿了,连说话都带着泣音。 呜呜咽咽的,好不可怜。 朱云胤怜爱的去吻, “别哭了阿云,你哭得我都怜惜你了。”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可榻上的人却瞪大双眼,不敢再流泪。 只能不停重复:“畜生,你这个畜生。” 朱允胤回应道:“嗯, 我就是畜生。畜生现在在你塌上,阿云别动,你乖乖的。” 一步,两步,压了上来。 床榻摇曳,里面人凄厉的叫喊。 殿外宫人垂着头,假装什么都未曾听见。 就这样过了整整一月,谢承运觉得自己的脑子在欢愉中快要坏掉了。 马上就是新年,宫内处处张灯结彩,朱允胤也为谢承运换上红衣锦袍。 红色把人衬得更加秀丽,这是谢承运第一次穿这般浓艳的颜色,看着喜庆极了。 他的头发又长长了,黛眉微蹙,眸子低垂。好一副美人画卷。 斜靠在榻上,锦被被丢在床下,腰下还垫着枕头。 第33章 欢愉后连动手指的力气都失去,只有微弱的呼吸起伏显示他还活着。 朱允胤与谢承运接吻,舌头纠缠不停,口腔被细细舔吸。 习惯真是可怕,他如今已经学会了换气与不反抗。 以前的谢承运不喜欢这样,总是躲着或是咬朱允胤。 朱允胤掐着谢承运的下巴温柔道:“阿云身体不好,我舍不得用强。但阿云也是出生钟鼎之家,应该知道皇家折磨人的法子有多少。你莫要逼我。” 谢承运也是个硬骨头,唇角流着朱允胤的鲜血,用手抹下怒道:“滚!朱允胤,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更加恶心。” “我恶心?” 朱允胤眼里升起荒谬,“我恶心哪你想和谁在一起?” “林莺儿还是周避疾?” “你知不知道他们看你时是什么眼神,你若看见了,便不会说这样的话。” 谢承运伸手就要打他:“别把别人想得和你一样龌龊!” 朱允胤一只手就可以钳制住谢承运所有抵抗。 轻而易举将他掀在床上,表情阴翳:“你是我的,你只能和我在一起,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仅仅三天,谢承运就学会了在接吻时不反抗。 香炉里溢出龙涎香,轻烟在空气里飘荡。枕头绣着龙凤呈祥,床下扔着奇怪的东西。 朱允胤含情脉脉将他抱起,与谢承运面贴面。 “阿云可想出去看看?” 终日在榻上翻滚,他已经忘记了外面是什么模样。 谢承运眼里流露出渴望,骨节分明的大手把谢承运的长发笼至一旁。 柔声哄道:“你亲亲我…亲亲我,我就带你出去。” 动作仿佛是最亲密无间的爱人,可阿云的表情却瞬间变得厌恶,闭起眼来。朱允胤最讨厌谢承运这个表情。 好似要将他从生命里剔除,再也掀不起波澜。 谢承运又变单薄了,仿佛一片羽毛无力倚靠在朱允胤肩膀上。 谢承运哄自己就当在亲一条狗。 可谁家狗会把主子伤成这般模样? 但门外的世界始终诱惑着谢承运,他忍不住想,外面的空气是什么味道,梅花开了吗?叶子是枯的还是嫩的,他想再见见其他人。 这样的日子简直要把他逼疯。 片刻后,朱允胤的脸颊上传来湿濡触感,是谢承运闭眼伏着身子小心吻他。 睫毛颤抖着,皱着眉。 朱允胤却笑了,谁说不可能,只要他不放手,便一切皆有可能。 纵然皇宫逃不出去,朱允胤亦不想别人看到阿云春色。 从桌子上端过一杯水,示意谢承运喝下。 “这是什么?” 朱允胤并不回答,只是歪着头站在原地看他。 谢承运知道不该喝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但对出门的渴望冲昏了他的头脑。 出去…好想出去… 最终还是伸出满是吻痕的手接下,一饮而尽。 吞不下的茶水顺着脖颈流下,四肢再次发软无力,金樽落在床上。 他的手无法抬起,朱允胤拿过狐裘替他披上。 地龙很热,不一会便浑身冒汗。 朱允胤抱着谢承运来到镜子前,替他梳发。 就好似寻常夫妻一样。 长发已经快要及至脚踝,朱允胤恶趣味的编着辫子。 可编着编着,朱允胤突然看着镜子说道:“阿云这样好乖啊。” “就像木偶一样。” 脸凑了上来,低声道:“阿云当我的木偶好不好?” 谢承运全身上下只有嘴还勉强能张,他眸子冷得像冰霜:“滚!” 朱允胤不在意的笑了,自从谢承运回家,他的心情总是特别好。 束好发,又替他戴上兜帽,朱允胤便抱着谢承运去看雪。 白雪簌簌,落在枝头甚至发出飒飒声响。 天地苍茫,谢承运看得入迷,连风吹过都浑然不觉冷。 “阿云想摸摸看吗?”朱允胤突然道。 谢承运脸上传来喜色,微弱而又坚定的点了点头。 双手柔弱无骨,有谁知道三年前这双手还能提笔安天下,一箭射王侯,持剑镇守随州关。 朱允胤拉着谢承运的手去摸雪,凉凉的,一下便化了满手冰水。 又拉着他去摸花与枝丫。 谢承运眸子闪着光,好似往日模样。 朱允胤一时看呆了,趁他注意力全在花上,吻上了谢承运的脖子。 浑身酥软得难以忍受,谢承运发起抖来。 “不…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在这里……不要。” 承欢殿内没有宫人,但殿外却处处都是宫人。 比侍女太监更多的是侍卫。 虽然被朱允胤抱在怀里看不见人,但谢承运知道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防着他。 “呵。”朱允胤轻笑了一声,将谢承运压在树上。 “阿云放心,他们不敢的。” “谁敢看,我就挖了谁的眼睛。” 刚刚才喝下药,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只能徒劳的重复:“不,不…” 带着泣音,蹙着眉。 却不知这是最好的兴奋剂。 被狐裘拢的密不透风,却依旧觉得冷。 朱允胤兴致来了,也不管是什么地方。毕竟他是皇帝,人人都得顺着他。 命侍卫搬了两个火炉,便毫无顾忌的俯了上来。 谢承运又冷又热,白雪落在发上,不一会便化了。 “阿云,你怎么比雪还白。你是水做得吗?”朱允胤低声道。 冬日的树粗糙得很,把皮肤磨得通红。 往前一去,就止不住想要求饶。 “阿云真可怜,怎么连这都被磨破了。” 谢承运羞得脸颊通红,朱云胤却仍不愿放过他。 “阿云,你的身子怎么这么软。” 在冬天弄的满身是汗,脑子里炸着烟花。 不知过了多久,朱允胤才放过了他。 抱着他回到了承欢殿,果然没一会便高烧不断。 朱允胤在替他换衣裳,谢承运烧得意识模糊,说什么便做什么。 朱允胤哄他:“阿云,我是谁?” “畜生,你是个畜生。” “不。”朱云胤拉过他的手,“我是夫君,是你的夫君。” “阿云你看看我,再动一动手,摸摸我的脸。” 满身都是青紫痕迹,含着泪,一副保受折磨的可怜样子。 “手动一动,我让你今夜好好休息。” “听说发热的人…会很烫,我早就想试试了。” 谢承运只能屈辱的动起来,又恶心又难受。 “阿云,你还没叫我夫君呢。” 朱允胤吻着他的脸,得寸进尺。 谢承运满脑子都是想睡觉,被扰的不堪其烦。 脸烧的通红,只能潜意识的附和,“夫君,夫君。” 气息好像变重了,手上的如意几乎拿不住。 “好累,让我休息吧,真的好累。” 话刚说完,手上便满是滚烫。 朱允胤见谢承运好似真的到了极限,也不再继续折腾他。 只是把粘腻的东西抹在了他的脸上,唇上,搅进口里。 抱着谢承运的肩膀,对他又吻又舔。 画面靡靡至极,睡也睡不安稳。 谢承运又发出哭泣声,少年君王摸着皇后的肚子,笑意不达眼底。 “阿云,你吃了我这么多的东西,怎么还不给我生个龙子。” “你的肚子真是不争气。” 第30章 朱允胤 烧了一夜, 身体滚烫。 朱允胤摸了摸他的头,对屏风后的下人道:“若中午皇后的烧还未退,便传太医吧。” 迷迷糊糊中有人照顾着他,为他擦身喂药。 谢承运半睁开眼, 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下意识就抓住了那人的手, 声音微弱:“帮我, 帮帮我…” 空气里满是檀香, 毯子将地板铺的柔软之至。 床榻上的美人意识朦胧,面色绯红, 连身体都带着粉。 一时看痴了,愣在原地。 门外却是一阵兵荒马乱,皇上下朝不知为何气得厉害,直奔承欢殿来。 方一进来,就拉起尚且虚弱的皇后, 带着质问:“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谢承运弓着身子, 连话都说不清楚:“我知道什么?” “祝兆姓朱, 是先太子之女。” 朱允胤将他拖起,压着镜前。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清冷的仙人添了媚态, 墨发散落。 “你以为她能救你吗?你是我的人,她有什么资格!” 朱允胤又贴在他的耳边:“阿云知不知道,定远侯回京了。” 猛的瞪大双眼,朱允胤掐着他的下巴:“他要我放了你, 还用周家军威胁我。” 第34章 谢承运面色变得惨白,朱允胤的手顺着脖子往下摸去:“我要杀了他,我要把兵权拿回自己手里。” 见谢承运害怕的紧,连身子都崩直了。 朱允胤露出笑容:“真不愧是青梅竹马,你就这么在意他?” 伸手拍了两下谢承运的脸, 把手伸进谢承运嘴里:“好阿云,含进去舔一舔。” 谢承运咬着牙,满脑子都是周避疾。 他不该回来的,朱允胤真的会杀了他。 见谢承运没有反应,朱允胤强制将手探了进去。 温热的口腔,嫩红的舌。 他甚至还想往里喉咙深处去,逼得谢承运止不住干呕。 “你就这么心疼定远侯?” 手指终于拿了出去。 “唔…” 控制不住浑身战栗,朱允胤去吻他,贴着谢承运的身子:“果然很热。” 发出餮足的叹息,嗓音变得嘶哑。 “阿云应该很后悔吧,没有一醒来就去找周避疾,反而落在了我手里。” 谢承运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要往桌下滑去。 大手将他抱在自己身上,实在太深了,感觉嗓子眼里都有东西。 “不要…不要…” 朱允胤并不理会他的求饶,带着笑意欣赏他的恐惧。 挣扎着要逃,反而更讨好了人。 本就病着,这下更没了力气。 朱允胤重新将他压回身下,服侍着他。 “不要…我受不住了…” 谢承运歪着脑袋,世界变换。 浮浮沉沉,却身不由己。 潮汐平缓了一些,朱允胤舔舐着谢承运脸上的汗水,与他接吻。 舌头纠缠在一起,涎水流下。 脑子已经不再能思考,脸被憋得通红。 “阿云,呼吸。” 这才恍如回过神来,大口的呼着气。 幅度极小,谢承运这才受的住。 乖乖躺着,受人摆弄。 朱允胤又去吻他的脸:“阿云乖乖的,我让你见周避疾怎么样?” 下巴轻轻磕在谢承运头上,将滑落的人又往上抱了抱。 知道谢承运的脑子现在转不过弯,朱允胤又重复了一遍:“你乖乖的,我让你与周避疾见面。” “这么多年未见,阿云应该很想他吧。” 修长的手指在谢承运腹部划着圈圈,“真是让人嫉妒,令人不爽。” 还未来得及回应,手掌就猛的往下按了按。 “你应该多吃一点,这样才能生下我们的孩子,孩子才能健康。” “阿云会是个好母亲吗?” 仿佛觉得自己的这句话很有意思,朱允胤扬唇笑了起来:“应该会吧,毕竟是阿云把我养这么大的。” 有贴着他的身子,在谢承运耳边轻声唤了一句:“娘。” 强烈的背德感与身体的自然反应拉扯着,连水声都听得清楚无比。 谢承运很快就丢盔弃甲,但是头上的人戏谑道:“原来阿云喜欢这样啊,”然后又唤了句:“娘。” 已经没有东西可以交代,泪水涟涟。 朱允胤抱着他去清理身子,眉眼弯弯:“生不出来也没关系,我不会嫌弃阿云的。反正我也是阿云养大的孩子,我可以叫你娘” 大风刮起,吹落了梅香满地。 宽大的衣襟罩不住躯体,这衣服又大又薄。这不是给人穿的,而是让人欣赏的。 骨节分明的手拿起梳子为他梳起头发,叹道:“阿云这样好漂亮。” 梳完后侍女碰上锦盒,朱允胤打开,献宝似的递到谢承运脸前。 “阿云知道这是什么吗?” 谢承运并不想理会他,满脸厌烦。 烧已经退了,身体依旧难受。 像一滩水一样倒在塌上,皮肉白嫩,冷俊贵美。 朱云胤掀起谢承运的薄被,锦盒里是六颗药珠。 “我要去处理政务,阿云也不能闲着。” 珠子不大但亦算不上小:“阿云能吃几颗?” 谢承运时常觉得朱允胤陌生,好似换了个人。 他探出收去摸自己孩子的脸,过去三年,脱去稚嫩变得成熟。 面色悲悯,小声道:“阿胤,你放过我。我当这件事不曾发生,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不好吗?” 朱允胤一愣,扬起微笑:“你说的是周望月的时候吗?” 谢承运仿佛想起了什么,皱起眉,放下了手。 “谢承运,自始至终说不可能的都是你,不是我。你爱上过周望月,为什么不能爱我?” “因为那是你骗我的!” “我若不骗你,你便不会给我一分机会,你若给我机会,我为何要骗你?” 简直荒唐,谢承运扭过头不愿理他。 朱允胤又将他掰了回来:“你醒了,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谢承运听了这话,心里难受。 “定远侯在边塞,娘不要我了。你的脑袋断了一半,还是我亲手缝上的。” “谢承运,你做事之前考虑过我吗?” “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有多难受。” 谢承运想解释:“随州之事…” 话还未说完,朱允胤又道:“不要说这种话糊弄我,你可以和我一起走的,或者我们一起留下。” “那便是我们一起死!”谢承运猛的拔高声音:“我死就够了,你不能死。你是朱家和周家最后的孩子,甚至是谢家最后的血脉。” “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拉扯中谢承运甩了他一巴掌,声音清脆。 脸颊很快便肿了起来,谢承运的脸色难看之至。 “胸无大志满脑子儿女情长,我教你的东西是喂了狗吗?” 朱允胤侧着头,目光阴鸷。 扯着谢承运的手,再次将他掀在榻上。 “相父忘了吗,我是畜生,我连狗都不如。” 明明自己骂他骂的最凶,此时见他自己诋毁自己,谢承运反而更难受。 刚刚清洗过,身体干爽,甚至还有若有若无的香味。 朱允胤压在他身上,不知从哪里掏出了药膏。 随意挖了一块,就抹了上去。 谢承运低着头,露出好看的后颈。 瘦白的手抓着靠枕,身体努力想要蜷缩成一团找寻些安全感。 “这是西域的贡品,……对身体有好处。阿云身子这么差,是要改好好调理调理一下了。” 白皙的腿伸直绷紧,咬着唇忍耐。 “阿云能……多少个?” 生理性的泪水和汗水流下,秀发贴着双颊。 “好厉害。” 头上传来鼓励声:“已经三颗了,阿云真厉害。” “还能继续吗?“ “不,不要。” “相父总是教我做一个诚实的人,自己却不诚实呢。“恶魔喃喃低语:“再吃两个,吃完我就放过你。” “够了,我吃不下。” 胀得失去理智,本能想要自救。 探着手,努力想要往前挣扎往前爬。 朱允胤也不阻止,笑着看着副诱人画面。 衣衫轻薄如纱,若隐若现。 墨发倾泻满塌,大腿修长柔劲,脚踝细瘦。手上胳膊上全是吻痕,仙人趴在扶手上,就要往地上摔去。 这时朱允胤才捏着他的脚踝,将谢承运拖了回来。 “阿云好淘气。” 嘴上说着,手里的动作却未停:“这是调理身体的药,多忍忍罢。” 谢承运已经虚脱,头发贴着脸颊被汗水沁湿。 难受得紧,想翻翻身子。 没成想一动,脑子里便炸开烟花。 朱允胤婆娑着谢承运的脸,又从锦盒中拿出了一只漂亮的金簪。 簪子上刻的是凤凰,漂亮的尾羽,栩栩如生。谢承运看着这个簪子,满脑子都是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朱允胤就抚上了谢承运。 “不要,我说了不要,够了朱允胤!” “别在我这里发疯,带着你的东西给我滚!” 如困兽般疯狂挣扎,抵抗。 朱允胤却始终不为所动,反而欣赏他的恐惧。 “…阿云身体不好,……以后只能和我在一起,你怕什么?” “滚,你给我滚!“ 簪子一点一点的推了进去,“我滚了,阿云你要怎么办?一辈子戴着这个簪子,为我守贞吗?” “呜…“脸颊已经被泪水沁得湿漉漉,这次是真的不敢再动。 朱允胤替他拢好衣裳,抱着他爱怜道:“阿云自己在这玩,我要去处理政务了。” 脑子宕机,心里的事便也藏不住。拉着朱允胤的手哀哀道:“放过他。“ “什么?” 君王没听清皇后的话,往下俯了俯身子。 “周避疾,放过他。” “你可以削了他的兵权,但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事,必有仇家报复。你得给他一个位高的官职,放过他。” 第35章 面色顿时扭曲,变得恐怖。 直起身子,将身上的绣着复杂纹样的龙袍丢在谢承运身上。 “阿云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第31章 朱允胤 谢承运躺在榻上, 朱允胤的衣袍罩在他身上。还有若有若无的体温,混合着龙涎香。 谢承运闭着眼思考,日光打在他脸上,神圣而又悲悯。 脸上还有泪痕, 将睫毛湿润, 一副饱受折磨的可怜模样。 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与朱允胤该是家人, 他会是他最忠心的臣子。 谢承运知道自己迟早会死, 他会献祭自己的性命,帮助小皇帝稳固帝位。 他的头颅将是朱允胤为帝路上的第一块垫脚石。 可命运好似一张大网, 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重新拉回起点。 不允半分变化。 侧颜看向窗外,白雪簌簌,红梅盛开。 他在这呆多久了? 一直到夜晚,朱允胤才回来。 揽起谢承运给他喂饭, 谢承运乖顺的吃着。 自从回京后他们第一次相处这么和谐。 修长的手指拂过谢承运鬓边长发, 朱允胤的眸子乌黑如墨, 深深看着他。 好似要见他现在的模样刻在心上。 昏黄的烛火一闪一闪,君王放下碗起身, 挑起一缕长发。 谢承运下意识想抬头看他要干什么,却被朱允胤压低脑袋。 “别动。” 骨节分明的手在发间寻找着什么,本是想拔下,犹豫片刻还是拿起了剪子。 那是一根长长的白发。 朱允胤抱着谢承运, 下巴磕在他头上。声音闷闷的:“阿云这么年轻,怎么就有白发了?” 谢承运抬手抚着朱允胤的脸:“陛下,臣二十九岁,已经不再年轻了。” 感觉有水珠落在发间,谢承运想起了朱允胤白天说的话。 犹豫片刻还是道:“我不知道你会如此难受, 对不起。” 朱允胤将谢承运环的很紧,语气里带着哭腔:“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吗?” “你知道我为你缝上头颅时是什么感受吗?” “我做了一年噩梦,我在梦中呼唤你,求你带我一起走。可是你从未出现过,凄凄苦苦荒荒凉凉,大风吹起白雪,天地白茫茫一片。” “我等啊等,等到雪化了,天又落起雨。可是你再也没出现。” 将头埋进谢承运怀里,还当自己是十三少年。 “谢承运,你对别人都这样好,为什么独独对我如此残忍?” “我把你葬在湘山上,背靠法缘寺有大师日日为你诵经。六弄书院就在山脚,我怕你孤单。湘山高阔,就算在皇宫我也可以望见。” “但是我太想你了,想你想的受不了。我怕你会冷,怕你孤单,怕你提前上了奈何桥不等我,怕你转世轮回会受苦。” “我挖了你的坟,我把我自己献祭给你。我想躺在你怀里,我们睡在一起我便可以永远保护你。但你怎么这么残忍,你连白骨都不愿留给我。” 谢承运心中不是滋味,他为朱允胤盘算许多,却没想过会是这个结局。 朱允胤抓着谢承运的手,“我发誓,我要你生生世世都陪着我,没有人再能把我们分开。” 谢承运环住朱允胤的脖子吻上他的唇,他一愣,好似没想到谢承运会这样做。 伸出粉嫩的舌头轻轻的舔着,脖颈满是吻痕,拉起朱允胤的手放在自己身上。 卧榻发出嘎吱声响,谢承运侧着脑袋忍不住想,这塌这么这么小,会不会摇塌。 朱允胤的汗水顺着下颌流下,谢承运的眼睛有些氤氲。 抬起手,替他拂去。 朱允胤愣住了,甚至忘了动。 下一刻便丢盔弃甲。 谢承运揽着朱允胤的脖子,弥补似的吻他。 耳鬓厮磨,十指交扣。 朱允胤小声问他:“阿云,我是不是在做梦?” 回应他的是谢承运笑颜。 自那一夜后,朱允胤与谢承运的关系便陷入了诡异的和谐。 朱允胤不再把他禁锢在承欢宫,谢承运可以出去走走。 大雪难得停了,朱允胤刚下早朝。 还未进殿门,就见乌发仙人含着笑,提着衣摆在雪地里轻跳。眉目如画,嘴唇殷红,戴着锦帽,颇有些孩子稚气。 正转着圈,突然看见了在门口的朱允胤。 扬唇招了招手,朱允胤仿佛被定住。 下一刻就是一个雪球砸来,雪化进了脖子里,凉凉的。 朱允胤也笑了:“阿云好狡猾。” 便也拿起雪球朝谢承运砸去。 谢承运笑着逃开,一面跑,一面求饶:“我错了我错了,饶过我罢。” 朱允胤丢下手里雪球,抱起谢承运的腰转圈圈。 然后拉起他的手道:“怎么这么凉?” 谢承运笑着不语,朱允胤将手捂进怀里。 待捂暖和后,便拉着他进了宫内。 熏香撩人,温玉在怀。 朱允胤扯着谢承运的发:“今日是小年,阿云是不是该给我包饺子?” 谢爹本性不改,下意识就要逃避做饭:“我不会包饺子。” “我来擀皮,阿云把饺子包在一起就好了。” “你若答应,我便同意你上次说的事。” 谢承运抬眼看他:“先说好,我可不会做饭。万一到时候吃了拉肚子,你可不要怪我。” 朱允胤拉过谢承运的手放在唇上,笑道:“我舍不得。” 红烛对影,鞭炮震天。 谢承运皱眉看着碗里的馅和饺子皮,满脸纠结。 朱允胤拿着擀面杖,三下五除二就是一个皮,麻利极了。 又看着谢承运好奇道:“阿云往日,都是和谁一起过节?” “嗯?我吗。”谢承运犹豫捻起皮,拿着筷子思考该放多少馅。 朱允胤点点头。 “我都是一个人过节,避…“话还未完,便自然改口成了定远侯:“定远侯远在边塞,往日旧友早已各自成家。我一孤家寡人,还能和谁一起?” “那相父为何不来宫里陪我?我也是一个人。”朱允胤突然问。 谢承运捏着筷子,无言以对。 二人很有默契的避开了这个话题。 谢承运包的饺子奇形怪状,胖的胖,扁的扁。 扶着额就要端去倒掉,却被朱允胤抢走了。 “包的很好,这还是相父第一次给我包饺子呢。” 两人站在灶台前,今夜难得没什么侍女,一时竟恍如回到了法缘寺。 谢承运站在灶台边等吃,朱允胤拿着筷子煮。 盛了满满一碗,小心翼翼抱去桌前。 与其说是饺子,倒不如说是一碗面陷汤。 皮是皮,陷是陷。 朱允胤也不嫌弃:“好吃的,阿云。” 吃了一口又重复了一遍:“好吃的阿云。” 谢承运听懂了,皱着眉感觉自己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无视这句话,拿起筷子也尝了一口。 自己碗里大部分都是好的,起码还有饺子的形状。 只是有一个格外格格不入,谢承运拿筷子戳了戳。 朱允胤瞬间抬头满脸期待。 在心里叹了口气,如他所愿放进嘴里。 果然刚一咬就被咯到,朱允胤连忙拍手:“阿云真是好运气,吃到了彩头。” 谢承运将铜钱吐出,忍不住拆穿道:“我刚吃你就知道是彩头啊。” 朱允胤沉默了半晌,挤出笑道:“我聪明。” 人艰不拆,谢承运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吃过饺子,朱允胤又闹腾着要去看烟花。 半夜坐着马车出了宫,朱允胤自己穿得轻便好看,却把谢承运裹成了球。 哈出的气迅速结冰,今年的冬夜格外漫长。 外面处处有人放着烟花爆竹,孩童欢笑奔跑而过。 朱允胤生怕谢承运被误伤,搂在怀里小心翼翼的走。 一个小孩撞在谢承运腿上,捂着脑袋抬头,刚好与仙人对上眼。 脸顿时羞红,呀的一下跑开。 谢承运莫名其妙,皱着眉问朱允胤:“我有这么可怕吗?” 还未来得及回答,一位娇美娘就提着小孩的衣领,提溜到谢承运身前。 “撞到人要道歉,这难道还要我再教你一遍?” 小孩撇着嘴乖乖道了歉,娇美娘这才抬头看向谢承运,随即又是一愣。 其实论漂亮朱允胤比谢承运更漂亮,毕竟年轻,又身材高挑。 但若仔细一看,谢承运比他更吸引人。 裹着厚重貂裘,脸却比衣服还白。黛眉墨发,抿着嘴。整个人身上只有黑白红三种颜色,朱允胤漂亮的不端庄,更像妖,而谢承运是一种极端庄的漂亮。 温润如玉,神清骨秀。 若画下来,简直可以对着着张脸去雕慈悲神像。 第36章 见眼前姑娘发愣,朱允胤拉起谢承运的手就往前走,一直走到没有人的角落才道:“阿云怎么这么会勾引人?” 谢承运觉得自己好冤枉,却没有解释。 二人亲吻片刻,才又回到街上。 人群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人们四处逃窜。 拥挤的人流将谢承运与朱允胤挤散。 谢承运被裹挟着往后带,朱允胤努力想要拉住他的手,却怎么也抓不住。 只得大喊:“阿云,你等我,站在原地等我!” 人群中有人拉着谢承运的胳膊,借着夜色,将他带进摘星阁。 里面早已有人坐着等待,见谢承运来了,含笑道:“谢相,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 谢承运走向前去:“语怜怜,你怎么在这里?” 语怜怜和三年前没有什么变化,笑容一如既往。 捂嘴笑道:“我来带您走呀,难道您要在皇宫里陪小陛下玩一辈子过家家吗?” “我倒是不知道,谢相什么时候心肠这样好了。” 第32章 朱允胤 谢承运眸子锐利, 看向语怜怜。 语怜怜倒是不慌不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皇后回宫,陛下也没想着隐瞒。” “谢相,被自己养大的狼崽子反噬, 其中滋味不好受吧?” 外面传来甲胄声, 京城府兵举着火把四处搜索。 谢承运看向语怜怜:“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帮的不是您, 我帮的是我自己。” 走向前去, 看着谢承运的脸:“谢相,您不会真的与小皇帝呆出感情了吧。” 面色白的几乎透明, 谢承运缓缓抬起头,真真如是玉观音:“你们准备怎么带我走?” 语怜怜不语,来了几个人捧上衣物。 谢承运扫了几眼:“你要我扮女人?” “谢相,”语怜怜站起身子:“您这张脸满京城谁不认识?这是唯一的办法。” 片刻后,摘星阁出来了位戴着幕篱的高挑女子。 长发及腰, 一步三停。 侍女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上了马车, 人走了, 徒留下香风满地。 看得人久久难以忘怀,忍不住去想面纱下的容颜。 谢承运坐在马车里, 心不知道为何跳得极快。 忍不住问:“这样真的可以出城吗?府兵又不是瞎子。” 语怜怜将头靠在一旁,闭着眼:“不能出去也得试试,这是唯一的法子了。” “你们杜鹃血就这点难耐?” “谢相。”语怜怜坐直了:“您自己养大的孩子是什么样,您自己心里没数吗?” 这回轮到谢承运沉默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 唯有一双眼睛在黑夜里依旧寒冷明亮。 几炷香后便到了城门口,官兵拦住马车:“圣上下令封城,任何人都不能出去。” 语怜怜露出笑容掏出银子:“官爷,我娘家姐姐病了。他夫君待她不好,不给银子看病, 这才连夜出城。您就行行好,假装没看见我们,让我们走了罢。” 那人收了银子,又拉起门帘看了眼半靠在壁上的谢承运,一时有些犹豫。 谢承运连忙捂着嘴,咳了几下。 这几下咳得极深,似要将五脏六肺咳出。 那人怕病气过给自己,连忙放下帘子,挥挥手就准备让他们走。 却不想这时来了人,李寻光看他们站在城门口,不由皱眉道:“怎么回事?” 府兵连忙行礼:“大人,这姑娘的姐姐病了,要出城。” 李寻光皱起眉:“陛下懿旨,任何人不得出城。” 语怜怜垂着脑袋,听了这话也不欲纠缠,上车就要走。 可李寻光却突然拦住了她:“请问姑娘尊姓?在下看您,颇为眼熟。” 语怜怜捂嘴赔笑道:“妾出身卑贱,大人怎会眼熟。” 李寻光看着她思索片刻,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起车帘。 正正好与谢承运对上了眼。 同僚五年,哪怕隔着轻纱,依旧熟悉。 李寻光没有说话,谢承运亦是。 片刻后,谢承运掀起幕篱上的轻纱,无声说到:“告诉避疾,让他万事小心,切莫心急。” 李寻光放下车帘,语连连闭了闭眼,做好了硬闯的准备。 可谁知李寻光大手一挥道:“放人!” “啊。” “我说放人,听不懂我说话是不是?” “是,是是是。” 城门打开,终于出去了。 月明星稀,山高路远。 语怜怜道:“谢相准备去哪?” “不知道。”谢承运抬头望向天空,天地广阔,竟无一个归处。 语怜怜叹了口气,刚要开口。 背后就传来了马蹄声,谢承运迅速往后望去。他目力极好,看到了锦衣卫的官服。 这距离,估计不出三刻便会找到他们。 语怜怜将谢承运推下马车:“你先走,我驾车。” “不行,你走,我来驾车。“ 语怜怜拉住谢承运的胳膊:“谢相,现在不是呈英雄的时候。他们的目标是你,我自有我的法子脱身。” 彩衣锦袍,步摇轻颤。语怜怜指甲乌青,脖颈满是紫色血管,看起来颇为骇人。 谢承运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怜怜朝他点点头,目光坚定。 谢承运只得道:“你保重。“ “谢相,山高水长,我们后会无期。”语罢便一甩鞭子,御马飞奔。 谢承运一甩头,直往丛林深处去。 山路蜿蜒,植被多刺。 谢承运躲在大树后喘息,等待山下骑兵锦衣卫离去。 夜深露重,天空传来鸟叫。 振翅声,风声。 是鹰! 谢承运站起身子,就要往树冠下奔去。 朱允胤站在山上,看着疾行的谢承运。 真是狼狈啊。 “陛下,要臣将娘娘请回来吗。” 说的是请,其实二人都明白是抓。 朱允胤不慌不忙道:“不用,若不吃点苦头,阿云不会长记性。” 谢承运仿佛跑累了,将头靠在树上休息。 捂着心口肩膀微颤,努力忍耐着什么。 朱允胤看着这一幕,笑了笑。 伸出手,锦衣卫递上长弓。 孝庄帝的箭法是谢承运教的。 当年谢相三箭大败骁勇将军,一箭诛杀摄政王,是何等雄姿英发。 如今却是这般下场,真是造化弄人。 拉弦开弓,白羽箭出。 箭矢正中谢承运靠的那颗树,他好似被吓到。向来冷若冰霜的脸出现了裂痕,一撑胳膊,就又要向前跑。 但箭比他更快,衬得他恍如被玩弄于股掌的小鸟。 一箭又是一箭,这一次距离他不到三寸。 朱允胤站在山岗缓缓开口:“阿云,你还要跑吗?” 谢承运咬牙,又往另一处去。 却猛的摔倒在地。 这一次,箭射中了他的腿。 可就算这样,谢承运还要走,一寸一寸的往前爬。 真是看得人不爽。 鲜血将泥巴染红,背后传来了脚步声响。 朱允胤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带着恨意。 蹲下身子掐着谢承运的下巴:“你为什么要跑,我对你不好吗?” 谢承运看着朱允胤,脸色惨白的几乎透明:“朱允胤,我们不该在一起,我不爱你。” 丛林空荡,此话一出似还有回音。 不停重复着,我不爱你。 我不爱你。 朱允胤将谢承运从地上拖起,抚着他的脸,如在抚弄宠物。 “朕以前怎么没发现,阿云穿女装这么好看。” 谢承运屈辱闭上眼。 朱允胤向来讨厌他这样,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予,这么可以如此心狠。 不顾谢承运的腿还插着箭,血一股一股的往外冒。 他扯着谢承运的衣襟,往山下走去。 谢承运跌跌撞撞,又失血过多。 若不是朱允胤拉扯着,几乎要晕倒在地。 锦衣卫统领与谢承运曾有过几面之缘,敬他以一己之力,守住了随州关。 见他这样,不由抱拳小心道:“陛下,娘娘失血过多,不如让臣先替娘娘包扎。免得日后落下旧疾。” 朱允胤扫了他一眼,轻呵了两声。 掐着谢承运的脖子,将他抵在树上。 “朕的皇后真是魅力无限,连朕的锦衣卫统领都心疼你了。” 谢承运无力想要将脖颈上的手拿下,墨发凌乱,急急的喘着气。 可朱允胤却不为所动:“皇后要不要给顾统领道个谢?” “滚,你给我滚!“ 意识朦胧中谢承运什么都听不真切了。 只记得朱允胤将他拖上马车,替他拔了箭,包扎了伤口。 还不忘贴在他耳边恐吓:“阿云若再逃,朕不介意将你变成瘸子。” 第37章 马车摇摇晃晃,又回到了承欢殿。 底下宫人瑟瑟发抖,唯恐殃及池鱼。 谢承运拖着谢承运,把他扔进殿里。 一夜风云变幻,杜鹃血圣女被铺,京城太守李寻光被压入大牢。 陛下满城抓人,定远侯从边塞赶了回来,要进宫面圣,陛下却不见人。 谢承运躺在地上,厚厚的毯子下烧着地龙,烫得他身体通红。 鲜血将包扎的布都染红,腿无力的垂着。 朱允胤坐在堂上并不管他,片刻后一位宫人捧着什么过来了。 交给陛下后就闭着眼,急急退了出去。 看都不敢看地上一眼。 朱允胤这才来到谢承运身旁,手上拿着丹丸。 “朕知道你醒着,阿云知道这是什么吗?” 捏碎蜡壳,里面是颗红色药丸。 “先祖肃文帝也曾爱上过男人,今生非他不娶。但江山社稷必须有继承人,上天被肃文帝情深感动,赐下丹药,可让男子有孕。” 谢承运发着抖,努力想要爬起,却浑身无力。 朱允胤笑得漂亮极了,恍如还是三年前的那个少年。 “相父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给我个孩子,相父就会爱我了。” 谢承运要打他,自己却摔倒在地上。 大吼道:“疯子,你这个疯子!” “朱允胤你睁开眼看看,我是个男人,我是你的老师你的恩父!” 朱允胤“嗯。”了一声,垂眼道:“相父,其实我本不想让你吃的。我怕你疼,怕你难受。” “若真的想要孩子,我吃也可以。但我又怕你会爱孩子胜过我。” “但我没办法了阿云,生下我们的孩子,再对我负责一次吧。你会对我和孩子好的对吗?我把上粱给他,他会是唯一的太子,未来的皇帝。” 朱允胤说话不带一丝情绪波动,冷静的恍如疯子。 冰凉的手掐着谢承运的脖子,就要逼他服下。 谢承运努力挣扎,却毫无用处。 药方一入口,便迅速化开。 谢承运慌慌张张就要去扣自己的嗓子,朱允胤拖着他的后颈,将他丢在床上。 今夜月色正好,桂花香,梅花红。 寒风抚肩,白雪簌簌。 相父,把我种进你的身体里,孕育出第二个我吧。 你要像爱孩子一样爱我。 你是父亲,我会当个好娘。 第33章 朱允胤 承欢殿的悲鸣哀嚎整整持续了一夜。 谢承运要逃, 却被朱允胤压在床上。 十指交扣,纠缠不休。 “阿云,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我对你的感情天地可鉴, 我会对你好的, 求求你也爱爱我吧。” “让我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痴痴缠缠一辈子。” 谢承运扯着朱允胤的头发, 指甲在他的脖颈留下红痕:“不可能的朱允胤,我爱谁也不会爱你, 你这个畜生!” 朱允胤听了这话,似当头一棒,猛的从床上爬起。 红着眼,给谢承运裹上袍子。 自己只穿着单衣,就扯着他的手出去。 赤着脚走着雪地上, 没有一个人敢阻拦。 把他带到太平湖, 将谢承运的手腕扯的生疼。 “你刚刚说你不会爱我。” 朱允胤的手劲大得吓人, 散着头发,在夜色里如同鬼魂怨灵:“你这辈子都不会爱我?” 谢承运被他这副模样骇住, 一时不敢说话。 “相父,既然这辈子你都不会爱我,那我们一起去死吧。” 朱允胤的眼睛黑亮亮的,带着兴奋:“我们一起去死吧, 求个来生,让我们重新开始!” 语罢就欢快的向前跑,拉着谢承运的手往湖里跳。 傍晚的皇宫一个人都没有,只余风声。 朱允胤这般癫状,没有宫人敢跟来。 谢承运只得把他往回拉, 大声吼道:“朱允胤你疯了吗?” 他好似中了邪一般,今夜就要去死。 一股脑往前冲,仿佛前方就是极乐。 纠缠中谢承运给了朱允胤一巴掌,“你给我把脑子放清醒一点!” 这一巴掌扇的极重,把他的嘴都扇出了血。 愣了半晌,这才恍如回过神般看着谢承运,又看了看自己。 谢承运已经几乎脱力,手腕上一片青紫,腿往外溢着血。 朱允胤扑通跪在地上,望着谢承运又给了自己两巴掌。 “对不起,对不起,阿云…相父对不起。” 眼泪流下,膝行两步去捧谢承运的手:“相父,你的手疼不疼。我错了…我错了。” 瘦削的下巴让人心疼,脸肿了,跪在地上去抱自己的大腿。 颤抖着身子,一味重复:“我错了,你别不要我,别讨厌我。” 谢承运撑着身子,神色悲悯,探出手去摸他的头。 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啊,这么就变成了这样? 又是大风吹起,刮着衣袍。 谢承运蹲下身子,去抱朱允胤。 怀里的人愣了愣,好似受宠若惊。 “相父。” 鼻尖都是梅香,是树上飘来的,还是相父身上的? 谢承运嗓子嘶哑,绞着眉,同样流着泪:“朱允胤,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跪一蹲,月色洒满地。 朱允胤捧着谢承运的脸,睫毛湿漉漉的。 “相父,为什么你就不能尝试接受我呢。” 拉着谢承运的手去摸自己的心口:“我好痛啊,你可怜可怜我。你不把我当大人,你不依靠我。可你也不把我当小孩,就算我哭你也不疼我。” “我好恨你,可我又好爱你。我爱你爱的好痛苦,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给你,可是你却不要。阿云,你可怜可怜我吧。” 谢承运流着泪,却一言不发。 “谢承运,你是在乎世俗,还是你真的不爱我。” 空荡的夜,将一切吞噬。 片刻后,谢承运突然道:“我爱你。” 朱允胤还未来得及露出笑容,谢承运又道:“可我对你是家人的爱。” 家人的爱。 仅仅四个字,便把一切都定死。你我只能是家人,不能是爱人。 “我尊重你,我爱你,所以我无法欺骗你。”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谢承运抬起脸:“你还小,我得对你负责。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只是害怕我不要你。” “我不小了,我已经及冠,我明白什么是爱。” 朱允胤的倔强和谢承运一模一样。 他拉起谢承运的手去摸自己的心:“你摸摸看,它是因你而跳动。” “四季变化,草木枯荣,兴衰成败。一切都会变化,可我对你的爱永远都不会变。” 谢承运看着他,好似又看到了那个十三岁的少年。 躲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睁着大眼问他:相父,我们还能回家吗? 回家,谢承运的泪水又从脸颊滑落。 被系统带来后,自己为什么执着要回家,因为家里有他啊。 先帝驾崩,长姐移情,避疾久呆边疆。 他得回来,回来为他遮风挡雨,替他支起这个破碎的国家。 既然长姐不要你了,那我要。 我们都是没有爹娘的孩子,我用我的头颅为踏板助你成为圣世明君。 你流芳百世,我来替你背千古骂名。 朱允胤拉着谢承运的手,看着谢承运流泪的眼:“相父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看看我。承认吧,你也爱我。” 谢承运看着朱允胤执着的脸,爱与不爱重要吗。 他们注定会在一起一辈子,不管以什么身份。 朱允胤离不开他,他又何尝离得开朱允胤呢? 青山隐隐路漫漫,他远道而来寻他。 谢承运想,自己应该也是被他感动过的吧? 雪中相依偎,朱允胤不停重复:“相父,我只有你了。” 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有他了呢? 朱允胤抱着谢承运回了宫,讨好似的跪在地上,揽着相父的腰。 半垂着脑袋,只微抬眸子悄悄观察。 朱允胤知道他这个姿势最可怜,最能让谢承运心软。 “你,”“陛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谢承运闭上嘴,示意他先处理外面的事。 朱允胤冷声道:“什么事?” “定远侯进宫了,求见陛下。” “把他给朕赶……” 朱允胤悄悄瞧了眼谢承运的表情,马上改口道:“把舅舅请回去,就说朕还未起。” “陛下。”外面的小太监声音里好似带着哭腔:“定远侯已经往这里来了。” “放肆!” 朱允胤顾不上装可怜,迅速从地上站起,开始给相父裹衣服。 “禁卫军呢,朕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能让外臣闯入内宫!” 第38章 重重的脚步声传来,走动中带着风声。 来人越过小太监,跪在地上:“臣周避疾,请陛下安。” 半天没人回应,周避疾又道:“想来陛下忘了,臣可不是什么外臣。陛下纳后,是不是也该让臣见见。” 朱允胤显然不想让他们二人见面,刚好谢承运也不愿让周避疾见到他这般狼狈的样子。 便起身扶着桌子往里去,示意朱允胤自己处理。 片刻后,朱允胤裹着貂裘出了承欢殿。 站在玉阶上,居高临下看着周避疾。 开口道:“舅舅快快请起。” 周避疾身高八尺有余,长发高高束起。未穿甲,反而更衬得人丰神俊朗。 蓝色锦袍随风舞动,虽是武将出身,身材却不雄壮。遥遥望去,反而更像文官。 “舅舅找朕所谓何事?” 周避疾并不回答,只是道:“听说陛下纳了皇后?” “是呀。”孝庄帝扬起笑,更像是挑衅:“皇后还未起身,舅舅你打扰我俩了。” “你的皇后是谁家女儿?” “舅舅不知道吗?”朱允胤挑了挑眉:“朕的皇后是男人。” “是谁?” “是相父呀。” 朱允胤裹着貂裘笑得开心:“这可是件喜上加喜,亲上加亲的好事。舅舅会祝福我们的吧?” 周避疾忍耐似的皱起眉,朱允胤又继续道:“就是不知道现在应该是叫您舅舅,还是兄长。” “舅舅,大后应该跟着夫家叫,还是随妻家叫啊。” 周避疾再也忍耐不下去,呵道:“朱允胤你这个畜生!” 朱允胤被骂畜生骂习惯了,只可惜现在骂他的不是谢承运,不然他马上便要蹬鼻子上脸。 如今只是原地淡淡道:“请定远侯慎言。” “谢承运呢?叫他出来见我。” “舅舅真奇怪,你是臣,朕是君。凭什么你说什么,朕便要做什么。” 真不愧是谢承运养大的孩子,这牙尖嘴利的样子和谢承运简直一模一样。 周避疾不欲多言,起身就要往里闯。 朱允胤拦他,两人拉拉扯扯,却奇怪的没有宫人上前来拦。 混乱中周避疾被朱允胤塞了什么在手里,他也不在意,只是一味想往里去。 可下秒,朱允胤就大喊一声,凄厉至极。 面无表情的捏着周避疾的手,去捅自己。 小声道:“舅舅,你说相父是更相信你,还是更心疼我?” 宫内人听到了惨叫,摔下杯子,就匆匆往外跑来。 方推开殿门,就看见了倒在地上流着血的朱允胤,和站在一旁拿着短剑的周避疾。 顾不上自己腿上的箭口又被撕裂,蹲下身子替朱允胤压住伤口。 小皇帝惨白着一张脸,虚弱道:“相父,你不要怪舅舅,舅舅也是不小心。” 定远侯没想到朱允胤会玩这招,站在原地与谢承运解释:“不是我,是他自己……” 但这些谢承运都不在意,大声道:“太医呢,传太医!” 叫着叫着,头晕目眩,自己竟也昏倒在地。 周避疾去扶他,谁知刚一碰就看到了谢承运的衣摆上满是鲜血。 以为是沾上了朱允胤的血并不在意,可是下一秒,朱允胤就自己压着伤口从地上爬起。 嗓门比谢承运还大:“传太医,太医院的太医是都死完了吗!” 周避疾顿感不对劲,马上掀起衣摆。 果然谢承运腿上的伤口全都裂开,此时正往外溢着血,瘆人至极。 朱允胤爬到谢承运身上,哭喊道:“阿云,阿云。” 第34章 朱允胤 谢承运的病一直以来都是韩慈之照料的, 太医院不知道忌讳,不敢私自用药。 朱允胤抱着谢承运死也不松手,还是周避疾亲自出宫请来了韩慈之。 韩慈之提着药箱,看到了要死要活的朱允胤和闭着眼的谢承运, 一时竟恍如回到了三年前。 搭上脉, 表情愈发难看。 忍着怒火, 对朱允胤道:“你干了什么?” “什么我干了什么。” “你知道他身体不好, ”韩慈之的眉毛气得直跳:“你给他吃了什么东西?” 朱允胤有些心虚,小声道:“孕……” 话还未说完, 韩慈之就站了起来,“你疯了是不是?” 朱允胤没有说话,却并不后悔。 他无法留下相父,但若再加上个孩子呢? 一个有着朱家周家与谢家血脉的孩子。 榻上睡着谢承运,周避疾沉着脸, 扯着朱允胤的衣领就要把他拖到殿外。 陛下的伤还未包扎, 刚刚一片忙乱周避疾不曾发觉。此时再一看, 这朱允胤只是 看着血流得吓人,其实连捅哪里都算计好了。 没成想刚走一半, 谢承运就醒了。 看着韩慈之,又扭头去看朱允胤与周避疾。 脸白得几乎透明,眸子漆黑如墨。 撑着床就要坐起,朱允胤连忙去扶。 韩慈之拖了个圆凳坐下, 抱手与谢承运大眼瞪小眼。 “陛下的伤……” 谢承运方一张口,韩慈之就嘲讽道:“你瞧瞧你自己都成什么样了,还管他呢。” 周避疾过来,看着谢承运道:“如何?痛不痛。” 谢承运摇摇头,“早就习惯了, 这身子就这样。” 又道:“你回京,可有与别的将军换防?” 韩慈之猛的站起身子:“谢承运,你都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去想别的事?不如先考虑考虑你自己。” 谢承运一愣:“我怎么了?” 韩慈之憋着气解释:“你被喂了孕子丹。” 谢承运去看朱允胤,小皇帝垂眸看地,一副无辜模样。 谢承运:“哦。” “哦?” 韩慈之简直想打开谢承运的脑子,瞧瞧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谢承运知他所想,又道:“吃都吃了,还能怎么办。” 又是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朱允胤与谢承运气人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韩慈之终于明白自己看朱允胤为何总有种生理性厌恶与气不打一出来。 最后是周避疾道:“你是怎么想的,若你想走,我会帮你。” 朱允胤猛的抬头,就要去抱榻上的谢承运。 周避疾站在原地并不理会:“姑母把你托付与我,我会护着你。” 看着坚定的周避疾,眼里含泪的朱允胤。 谢承运长长叹了口气。 “我不走。” 周避疾皱起眉,谢承运道:“上梁离不开我。” “我虽多年未在朝堂,处江湖之远。但如今胡人兵强马壮,数次进攻边远小城,试探我国军力。” “先帝虽圣明,到底夺位不正。杜鹃血打着懿仁太子的名号,扰乱内政。如今正是内忧外患之时,我如何能独善其身?” 韩慈之站起身子:“以前陛下年幼,由你代持朝政。但如今陛下及冠,也曾独自当政。谢承运,你如今应当管好自己。” “不,我需要相父,我离不开他。” 见朱允胤又要上眼药,韩慈之皱眉道:“况且你如今打算以什么身份帮他?” “你的名声早就被他败得一塌糊涂,是以皇后的身份垂帘听政,还是继续当你的丞相?” “百官怎么想,百姓怎么想?” “韩慈之!”周避疾缓缓开口:“你言重了。” 眼见气氛愈发凝重,谢承运道:“慈之,你帮我看看我的腿。” 语罢便掀起被子,拉起衣摆。 露出洁白如润玉的腿,修长笔直。 光影下,谢承运披散着长发。侧着脸,衣衫单薄。脖颈上还有若有若无的吻痕,手腕上青青紫紫。 脸庞如观音像,身体却受着苦难。 韩慈之认命似的去看他的腿,暗想自己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当初就是被这家伙的脸骗出了山,以为是纤纤佳公子,渡劫受难的慈悲佛母。 结果是个软心肠不惜命的圣人,回回都是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然后下次还敢。 解开太医院包扎的布条,只见血肉糜烂,甚至还可以看见森森白骨。 韩慈之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突突直跳。 “这是这么搞的?” 谢承运面色不改:“我自己摔的。” “谁能把自己摔成这个样子?谢承运,你把我当傻子糊弄是不是。” “我削水果皮然后刀掉我腿上了。” 韩慈之被气得站了起来,走到殿外叽里呱啦不知道骂了些什么,这才一边平复呼吸一边回来。 周避疾也知道谢承运在糊弄人,甚至京城大乱语怜怜救人里面也有属于他的一份功劳。 但却并不拆穿。 韩慈之一面上药一面道:“谢承运,你怎么就这么不怕死呢?” 谢承运露出微笑:“地下有人在等我。有我的亲人,我的兄弟,我为什么会怕死。” 第39章 “人间有你们,死后有他们。就是不知道悯生会不会怪我,我原本应该陪他黄泉同路,可我却活下来了。也不知道他一个人会不会孤单?” 两句话成功惹得三个人不痛快。 朱允胤看不清表情,周避疾皱着眉。 韩慈之包扎的手愈发重了,“斯人已逝,谢承运,你该多为活着的人考虑。“ 包扎好伤口,谢承运躺了下来,用胳膊遮着脸。 朱允胤放下床帘,准备与他们出去。 谢承运的声音闷闷的,开口道:“避疾,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小皇帝站在原地不动,蹲下身子。 谢承运随意摸了几下他的脸,“出去吧。” 周避疾走到床头,朱允胤摸了摸脸,上面仿佛还有相父指尖余温。 暗想自己怎么这么好哄,只要他不同自己生气,平静的与他讲两句话,自己便什么都放下了。 像个毛头小子,开心的找不着北。 蹲在殿外,靠着厚重的门。 天上阴霾层层,没有一丝日光。 他们会讲什么,相父会离开他吗。 朱允胤数着砖上的花纹,侧着耳朵努力想要偷听。 韩慈之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嘲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朱允胤面无表情抬起脑袋:“韩先生,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讨厌?” “有啊,上次这样说的人被你相父细细瞧了几眼。至今我都未曾再见过他。” 朱允胤沉默半晌,突然道:“刚刚说错了,我突然发现你其实也没那么讨人厌。” 韩慈之并不理会,只是感慨人间情爱到底是何物,竟能把人变成这样。 周避疾坐在床头,一道帘子将他们隔开。 “你想聊什么?” 谢承运依旧捂着脸:“避疾,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做错什么了?” “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你做错了。” “我对不起长姐,我若没有错,允胤为何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谢承运放下胳膊,看着床梁:“我给他的爱太少,帮他负担的责任太多。所以我一走,他便慌了,然后误会了这一切。” 周避疾捏了捏鼻梁:“谢承运,你给他的爱并不少,反而是太多了。” 多到让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有了不该有的感情。 可谢承运却并不这样想:“若我给了他很多很多的爱,那他便不会一直说他是孤身一人。就像母亲对我,我带着母亲对我的爱好好活下去了,时常思念却并不孤单害怕。” “他时常害怕孤单,又爱哭,定是我对他不好。幸福的孩子不会这样。” 周避疾长长叹了口气:“那现在呢,你打算怎么样?” “我不知道。” “你对他有感情吗?” “他是我的半子,仅此而已。” 某种意义上来说,朱允胤对谢承运的判断没有错。 谢承运的心就是石头做的,他不懂情爱,觉得这太飘渺。 家人兄弟与血缘,才能真正将人绑在一起。所以他不懂朱允胤为什么总执着让自己爱他,家人也可以在一起一辈子,为什么要当恋人。 一纸婚约,没有血缘来的可靠。 谢承运突然又道:“避疾,我觉得我与他是段孽缘,我前世欠他。” “他总能莫名其妙闯入我的生命,搅动我的情绪,然后哭哭啼啼求我爱他。” 周避疾看着床幔:“你是这样想的吗?” “嗯。” “我在绥安城醒来,我没有去找你们。世人都以为我死了,可他找到了我,他说他一个人,没有亲人好孤单。” “那我呢?”周避疾突然开口。 “你?“谢承运语气里带着疑惑。 “你是我的兄长,这辈子的靠山。” 周避疾恨谢承运是块木头,却又庆幸他是木头。 因为这样,便没有人可以得到他。 谢承运还沉浸在刚刚那个话题:“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周避疾站起身子,一片阴影笼罩着谢承运:“你大病未愈,快睡吧。” 凡事有我在。 殿外,锦衣卫匆匆来到陛下面前,甚至等不到行礼,就马上下跪道:“陛下,不好了。杜鹃血要劫狱!” 第35章 朱允胤 大理寺狱内, 语怜怜躺在薄被上,微眯着眼。 李寻光被关在她旁边,被视为同犯。 女子没有戴镣铐,李寻光的手脚却全都被束缚。 杜鹃血教徒在外面高举武器与官吏缠斗在一起, 好不闹腾。 趁着守卫减少, 朱曌在内应的带领下, 从角门悄悄进来。 语怜怜仿佛早就知道朱曌会来救她, 从塌上起来,望着监狱门前。 脚步声传来, 朱曌看见语怜怜的脸。立马越过那人,隔着铁栏与她拉起手来。 心疼的抚上她的发,脖子上乌青的血管,泛着紫的指甲。 “你还好吗,在这可有受委屈, 可曾有人欺负你?” 语怜怜摇摇头, 朱曌又问:“朱允胤呢, 他可曾给你罪受?” “没有。” 这时内应才将锁打开,朱曌迫不及待与语怜怜相拥在一起。 眼里似还有泪水:“你可知你不在的这几天, 我有多担心。” 朱曌虽常作男子打扮,却是十足十的美人。 黛眉凤目,稍一蹙眉,便格外惹人怜爱。鬓边垂着两屡碎发, 未施粉黛,满脸憔悴。 语怜怜拉着她的手,放在心口,好叫她安心。 李寻光看着她们,却觉得割裂极了。 她们二人不该是一个世界的人, 语怜怜瘦小,皮肤黝黑。 虽然被杜鹃血奉为圣女,但从手与肤色便可看出她的生长环境。 朱曌感受到了李寻光的目光,将语怜怜护至身后。 微昂起下巴,语气里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李太守,我们要走了。您是要我把门锁打开你我各走一边,还是继续呆在这里?” 李寻光盘腿坐在草垛上,他可没有语怜怜的好待遇。 听及此,闭上眼:“小官睡熟了,不知发生了什么。” 朱曌拉起语怜怜的手,转身跑动起来。 越过黑暗的大牢,来到日光下。 她们奔跑着,跑向自由。 朱允胤站在殿外,听了锦衣卫的话,只是摆摆手,示意退下。 他不在意杜鹃血,更不在意帝位。只要相父愿意接受他,他便可以拱手奉上一切。 更何况若语怜怜还在大牢,相父必会惦记。 与其那样,倒不如让朱曌劫走。他无法放人,这样各自都有台阶下。 殿门打开,周避疾出来了。 朱允胤匆匆就要挤进去,却被他拖了出来。 “阿云睡下了,周慕瑜,我有事要与你聊聊。” 怀瑾握瑜,嘉言懿行。 这是朱允胤的乳名,由谢承运取的,刚好与他的剑搭成一对。 当年先帝造反,将他们母子二人送去槐洲躲藏。谢承运年少无法同去,便将自己的贴身配剑交给长姐,却暗自希望不会用到。 兵变成功后他们母子二人回了京,这个名字便鲜少被叫起。 朱允胤知道,这不是作为君臣的谈话,而是作为家人。 便站直了身子,问道:“舅舅想去哪里聊,聊什么?” 御花园亭中,他们二人相对而坐。 正是化雪时,空气还带着寒意。 朱允胤想:阿云一个人在殿里,会不会觉得冷?今日的地龙烧得热不热。 周避疾看着他,愈发觉得时光飞逝。 朱允胤抬起脑袋:“舅舅想聊什么?” “你与阿云……” “舅舅不必再劝,我是不会放手的。” 朱允胤敲敲桌子:“朱家多出情种,周家人亦是。父皇独爱母后一人,为她遣散后宫三千。哪怕母亲后来爱上别人,父皇也未曾动过废后的想法,甚至还要母亲死后同葬一陵。” “舅舅如今坐在这里劝我,那你自己呢,你能放下吗?” 周避疾握着茶杯,面无表情:“我能。” “倘若能,你便不会久呆边疆了。” 朱允胤站直了身子:“你能骗过自己,骗过相父,但是骗不了我。” “您是怕,怕您会干出和我一样的事情,怕相父会因此讨厌你。舅舅何必装的冠冕堂皇,站在道德高处苛责我。我只是干了您想干,却没干,又不敢干的事情。” “您是胆小鬼,我不是。” 周避疾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闭上眼。 朱允胤说得没错,当他看到谢承运带着满身吻痕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的第一反应不是对朱允胤的行径感到愤怒,而是嫉妒。 嫉妒他可以,自己却不行。 若自己早早捅破那层窗户纸,是不是自己也可以? 第40章 不敢再细想,周避疾站起身子:“那如今呢?你打算怎么办。” “只要相父不离开我,怎么样都行。” 两人不欢而散,朱允胤回宫去看相父。 怕他还在睡觉,脚步轻得就像猫儿。 悄悄摸到床边坐下,就像还是绥安一样,等着阿云醒来,然后奉上热茶。 一夜未睡,茶没奉上,倒是自己坐着坐着就睡熟了。 待到醒来,早已明月高悬。 殿里一片漆黑,相父的床帘已经被拉开。 谪仙人正坐在床边,长发散落,睁着眼。 眸子里似装着天地万物,朱允胤在里面看见了自己。 宽大的袍子松松垮垮罩在身上,空气里飘着梅香混杂着药香。 见他醒了,便伸出手:“睡得难受吗?” 朱允胤握住,贴在自己脸上:“不难受,相父醒了怎么不叫我?你在这坐了多久,腿酸不酸?” 谢承运摇摇头:“我没事。” 朱允胤站起身子,又将谢承运扶起。 手指修长如润玉,软和极了。 腿伤未愈,几乎将一半的重量压在朱允胤身上,他却很开心。 朱允胤将谢承运扶到桌边,传了膳。 灯被点起,衬的谢承运更加恍如观音。 他小口小口的咬着菜,见朱允胤看着他不动,也不启筷。 便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还不饿吗。” 朱允胤摇摇头,便也吃了起来,时不时给谢承运夹些菜。 半晌后谢承运开口道:“避疾呢?” “舅舅出宫回府了。” 谢承运有些犹豫:“你们没吵架吧?” “没有,”朱允胤又夹了一筷子肉递到谢承运碗里,里面混杂着几根不易发现的绿叶菜:“相父为何突然这样问?” 谢承运一时有些失语,这还用说吗,和着捅的那一剑是只有自己还记得是吧? 仿佛知道谢承运心中所想,朱允胤又道:“舅舅也不是故意的,不至于因为这种小事,伤了舅侄情分。” 谢承运捏着筷子,合着又还是只有自己记得,你之前大喊大叫的吵着要杀他。 “童颜无忌,相父不必当真。” 谢承运有些沉默,大哥你几岁了啊。 朱允胤又要开口,谢承运拦住了他:“罢了罢了,韩慈之呢?” 小皇帝乖巧回答:“韩先生在宫里住下了,以防不时之需。” 谢承运放下筷子扶着脑袋:“宫里规矩多,他定住不习惯,还是回府比较好。” 朱允胤没有说话,谢承运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半晌后朱允胤道:“相父想回家吗?” 谢承运无言,但二人都知道他要说的话。 “相父若要走,随时可以走。” 谢承运还未惊喜小皇帝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朱允胤又道:“只是相父要带着我。” “还是相父又想丢下我?” 谢承运叹了口气:“你是皇帝,怎么可以久居臣子府上。” 朱允胤不说话,只是执拗的看着他。 最后还是谢承运举手投降:“罢了罢了,你再让我好好想想。” 夜色笼罩,枯枝瑟瑟,夜莺突啼。 朱允胤站起,抱着谢承运。 “相父的腿还痛不痛?你会不会怪我。” 见谢承运不回答,朱允胤又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气,生气就算这样你依旧要离开我。” 声音变软,带着讨好:“阿云不要怪我了好不好,原谅我。” 谢承运长长叹了口气,抚上朱允胤的脑袋。 朱允胤抱起谢承运,他们上了床。 床很大,并不拥挤。 可朱允胤总是要贴着谢承运,把手脚搭在他身上。 谢承运抖下去,下一秒便又被搭上。 忍了又忍,终于坐起身子:“朱允胤你到底睡不睡,不睡就滚出去!” 朱允胤无辜的用被子遮着半张脸,露出大眼睛扑闪扑闪。 “要睡的,阿云不要把我赶出去。外面好冷,我会生病的。” 谢承运一把扯过被子,“那就好好睡觉,不要动手动脚的。” 老实没一会,朱允胤又黏黏腻腻的贴了上来,对着谢承运蹭来蹭去。 这下他不忍了,直接把朱允胤连人带被子丢下了床。扯上帘子,屈尊降贵的吐了个:“滚。” 小皇帝故技重施想要磨上床,却又被瞪了下去:“你滚不滚?你不滚我滚。” 这下彻底老实了,抱着被子出去,和李公公对上了眼。 李公公连忙低头,朱允胤面无表情裹上被子,坐在殿门口。 这下不能再装看不见了。 李公公:“陛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睡觉啊,李二,你是老眼昏花了吗?” 我当然知道您是要睡觉啊,李公公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陛下,您在这睡觉会风寒的,况且您身上还有伤。” 朱允胤不理,径直闭上眼,内心数着:三,二,一。 果然下一秒门内就传来声音,“带上被子滚进来!” 第36章 怀瑾 一切回到了从前模样, 谢承运在深宫住下。 偶尔也会拿着朱笔,仿着朱允胤的字替他批改奏章。 看着谢承运在御书房走动,看书,作画。 朱允胤时常恍如这是梦中乡。 春风上巳天, 落红成阵, 春山雨收, 涨春江水流。 谢承运与韩慈之商量重回法缘寺。 朱允胤一面批着折子, 一面竖起耳朵听。 过了半晌,谢承运终于道:“阿胤你跟不跟我们同去?” 韩慈之一副你何必开口明知故问的表情, 看着朱允胤缓缓点头。 陛下出宫,宝马拉香车。 桃瓣轻如剪,正飞絮作雪。 谢承运挑帘,最撩人春色在身前。 朱允胤摸着谢承运的发,疑惑道:“相父为何突然要来法缘寺?” 玉人不语, 露出笑容, 手指竖在唇前。 法缘寺在西山上, 地势平缓,来此拜佛的人数众多。 马车行至山脚, 谢承运便下来,拾阶而上。 腿伤未愈,朱允胤极不乐意。 扶着谢承运想要拉他上轿,可谢承运却摇了摇头。 跪在地上, 准备一路磕长头上山。 朱允胤将他拉起:“相父这是要干什么?” 谢承运看着他,眸子乌黑温柔:“你我干了荒唐事,长头磕下,便一切如旧。” “一切如旧?”朱允胤的表情扭曲:“都这样了还能如何一切如旧?” 谢承运要去摸他的脸:“佛会原谅你我。” 手却被朱允胤抓住:“在这深渊苦海中,神佛不渡我!” 他咬着牙, 字字泣血:“拜佛无用,我早就试过了。谢承运,这世上只有你能渡我。” 眼见事情又要被扭回去开始钻牛角尖,谢承运收回手,转身上了轿子。 轿子抬起,朱允胤仍旧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山道上,有位老妪匆匆而来。 她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花白。赤着脚,路上满是斑斑血迹。 侍卫驾刀去拦,这老妪也不怕死,直接跪大喊:“请圣上为草民做主,请圣上为草民做主啊。” 匍匐于地,泪流满面。 侍卫小心去看朱允胤眼色,可他一言不发。 谢承运在轿内,听到这话不由皱起眉来。 半掀帘子,太监宫女纷纷散开。 只见一只修长纤细的手露了出来,轻轻挥舞两下,就像白鸽似的。 轿子落地,朱允胤站在一旁,冷声道:“你可知私拦御撵有何下场?” 老妪在跪地接连叩头:“请圣上为草民做主,但凡有一丝一毫办法,贱妇也不敢私拦御撵啊。” 谢承运隔帘看不清外面的状况,清咳两声,李公公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甩拂尘:“有何冤情,还不快速速告来。若有半分虚假,莫怪陛下铁面。” 只见那老妪一面哭一面诉:原来她住在湘山下,背靠书院,佛寺在上。日子虽不富裕,但也比下有余。 直到有一天京城出了位有权有势的恶霸,看上了她们家的姑娘。 姑娘早已许配人家,就差成婚了,怎么可能去他人府上做小? 生怕得罪,好言好语拒绝。 可谁知这恶霸被驳了颜面,又羞又愤。 直接把那姑娘强掳回府,父亲阻止被当场打死。未婚夫婿上门要个说法,却被乱棍打了出来,至今卧病在床。 谢承运越听,心越凉。 姑娘一家因她遭此劫难,父亲因她而亡。她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直接一杯毒酒,当场去了。 谢承运不信京城会出现如此猖獗之事,遣人去查真假,里面是否另有隐情。 锦衣卫办事效率极高,刚到法缘寺坐下,就来回话了。 第41章 老妪所言,字字属实。 谢承运闭眼歪着脑袋,一时摸不清他的想法。 见气氛微妙,锦衣卫连忙告退离去。 方关上门,就见谢承运睁开双眼,薄唇轻启:“跪下!” 朱允胤毫不犹豫跪在地上,谢承运把手搭在椅背,冷声道:“你独自处理朝政多少年了?” “三年半。” “我离去时,京城纵然贫贱各自有命,却也没有良家子被强辱嫁人,还闹出这般丑闻。朱允胤,这便是你当的好皇帝?” 朱允胤看着地面一言不发,谢承运继续道:“说书人赞你圣明,我当时欣慰。如今想来,不过是阿谀奉承。” 语罢,便起身离去。 影子掠过朱允胤,徒留香风满地。 残阳如血,佛寺敲钟。 整个西山都响彻“铛”声。 谢承运看着百里山河浩荡,山间炊烟起,竟有几分欲乘风归去之感。 忘却前方是万丈深渊,往前走了两步,被一只大手拉下。 “你在干什么!” 语气紧张,谢承运扭头,竟是周避疾。 “我想看看西山春色,倒是你,怎么跑这来了?” 周避疾一身水蓝长袍,束着冠。剑眉星目,五官深邃。就是看向谢承运的眼神,极不对劲。 谢承运也没多想,又道:“是边塞出事了吗?还是杜鹃血。” 可下一秒便被周避疾抱在怀里,谢承运愣住,颇为疑惑。 “阿云,阿云。” 谢承运拍着周避疾的背,就像幼时相依为命。 “我在,我在呢。” 周避疾闭了闭眼,他虽不雄壮,到底也是习武之人。将谢承运揽在怀里,就像雄狮护着小兽,远远看去,颇为暧昧。 他揽着谢承运的肩,小声问:“阿云,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不是周家亲生的儿子,你……可曾有半分喜欢我?” 周避疾甚至不敢说爱。 “若有半分喜欢,便和我一起走吧。我们回边塞,哪里有我们的家人,有雄鹰大漠与孤烟。” “我们可以在篝火边上看星星,跑马饮酒。和我一起走吧,离开这里。” 谢承运被周避疾莫名其妙的一番话说得满脸疑惑,还未理清思路,就见朱允胤站在屋檐下抱胸看着他。 眼里晦暗不清,谢承运与他相处久了,竟也能从里看出风雨欲来的平静。 周避疾满脑子都是谢承运,没有发现多了一人。 他拉着谢承运的手,忐忑的想要一个答案。 只见朱允胤直起身子,他走路没有声音。 谢承运想大喊,可朱允胤的动作比他的声音更快。 他拿着剑,捅向周避疾。 鲜血染红了谢承运的白衣,周避疾到这时候还护着谢承运。 扭过头去,拔出剑与朱允胤缠斗起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受伤的周避疾打不过朱允胤,重重倒在地上。 朱允胤将他踹开,扯着谢承运的手腕就要将他往寺庙里拖去。 谢承运已经记不清当时是什么场景,自己恍如疯子般大吼大叫,疯狂扭动挣扎。 想要去看看倒在地上的周避疾,力气大到连朱允胤都按不住。 湿热的血将手染红,没有脉搏,没有心跳。 朱允胤是用自己的剑捅的他,怀瑾立在周避疾胸口,凌冽,尖锐。 自己的剑不该出现在这里,他应该呆在随州周府。 如梦魇般拔出剑,满脑子都是要将它送回随州去,不顾前方是万丈悬崖,就要往下跳。 朱允胤扯着他的头发,将他徒手捞了回来。 语气里满是妒恨:“你就这么喜欢他,他没了,便迫不及待要去殉情?” 手里拿着怀瑾死死不愿松开,“喀嚓“声响,朱允胤将他的手腕折断。 “只是可惜了,有我在,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不仅这辈子,下辈子,包括下下辈子,都不可能!” 这只手断了,还有另一只手。 另一只手没有,他还有胳膊,有腿,有口,有舌。 两人打了一架,谢承运没有留手,朱允胤却怕伤了他。 终于将他拖入房中,道上满是血痕。 寺庙众僧不敢拦,只是跪在地上,双手合一。 齐颂:“阿弥陀佛。” 声音空灵飘荡,在佛寺回荡:“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方才是岸。” 朱允胤自顾自往前走,将谢承运丢在床上。 他马上爬起,又要往外跑。 周避疾,怀瑾,怀瑾不该出现在这里。 朱允胤将他贯在床上,掐着他的脖子,目光猩红:“你满心满眼都是别人,可曾回头看看我?你说你爱我,谢承运,你满口谎话,只是一味哄我开心,把我当个玩意当个笑话。” 喘不上气,谢承运剧烈的咳着,涎水顺着脖颈流下。 “你放我走,朱允胤你放我出去好不好。”两行清泪流下,谢承运哭得凄苦极了:“怀瑾不该出现在这里,避疾流了好多血。他会死的,会死的。” 墨发凌乱,两只手无助的往前伸着,抓着朱允胤的衣裳。 没曾想此话一出更是火上浇油,朱允胤脑子里的另一根弦也断了,全都是那句:你放我走。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就因为他比我先认识你,我便永远比不上他在你心里的位置吗。 从袖口掏出一只玉瓶,不想的,我不想的。 朱允胤掐着谢承运的脖子,强硬灌下。 玉液方一入喉,谢承运便不动了。 犹如濒死的天鹅,摔在床上。手骨扭曲,腿上鲜血直流。 待灌完后,朱允胤与他接吻,又抚上谢承运的眼,好叫他安睡。 将他抱在怀里,喃喃自语:“相父乖乖把药喝下,一切都会回到往日模样。” “法源梦悠悠,春宵屋似舟。” “让你我,只记缘来不记仇。” 佛祖拈花闭目含笑,众僧齐颂:“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第37章 黄仙 谢承运记不清发生了什么, 他独自走在旷野,提着灯笼。 路上见到周避疾,避疾抓着他的衣领叫他快回去。 顾悯生在前方,对他大喊大叫, 质问谢承运为什么会在这里。 爹娘与周老将军在和他招手, 谢承运拉起周避疾的手, 快速往前奔跑着。 他要回到小时候, 回到家,回到梦中乡。 太阳已下西山, 黄昏薄暮。 可突然跑着跑着摔倒在地,一切都消失了。 灯笼掉在地上,红烛半灭。 谢承运还未来得及捡起,就有一只黄鼠狼跳了出来。 立在谢承运身前,问他:“你怎么又来了?” 一时愣住, 回忆汹涌挤入脑海。 黄鼠狼叹了口气, 又问:“这一次,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谢承运抬起含泪的双眸,他说:“我要周避疾活。” “他是死在怀瑾剑下, 我可以让他活。但是你的剑得永远挂在周府堂上,为他镇魂。” 黄鼠狼突然双腿直立,看向谢承运:“那你呢,你该怎么办?” 又是一阵急剧的下坠感, 一切都消失不见。 一双大手在抚摸他的脸:“醒来吧,快醒来吧……” “你该醒来了。” 皇宫深处,有一只巨大的金笼,镂空浮在水中央。 笼外是水池,池子里睡莲含苞待放, 幽香扑鼻。 笼内铺着雪白长毛地毯,柔软舒适。 忘忧香袅绕,升起轻烟。 地毯上睡着的美人,比毯子还白。 乌发散落,睫毛如蝶翼。腰肢纤细,大腿笔直修长,恍如仙人堕落成艳鬼。 朦胧中美人皱眉,缓缓睁开双眼,眸子乌黑空洞。 谢承运想将双手伸至眼前,看看是屋子太黑,还是自己真的瞧不见。 可方一抬,右手便传来剧烈的疼痛,疼得他落下生理性的泪水。梨花泣露,眼尾泛红。 确认了是自己看不见,谢承运又想起身。 可腿也动不了,探出另一只可以动的手去摸,没有摸到腿,只有厚重的绷带布条。 此时穿来脚步声响,有人涉水而来。 谢承运问:“你是谁?” 他答:“我是你的夫君。” 一时有些发愣,“夫君?” “嗯,夫君。” “你既是我的夫君,可否告诉我,我为何会变成这样?” “你身娇体弱,被贼人哄骗离开了我身边。贼人嫌弃累赘将你丢下,我寻了三天三夜,才找回你。当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是这样了。” 谢承运蹙眉,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朱允胤站在水中,欣赏笼子里的谢承运。 因为看不见,衣衫半露。 锁骨精致,上面还带着斑斑吻痕与青紫掐痕,让人忍不住想要蹂躏。好叫他哭喊,让他落泪。 墨发散落,眉宇间满是脆弱。相父刚刚好似哭过,眼角还氤氲着泪水。 第42章 朱允胤又看向谢承运的腿,如果被这双腿……,如果相父可以环着他的脖子,柔柔唤他檀郎…… 还未回过神来,就见谢承运用左手撑着身子,往自己的方向爬去。 发从肩上滑落,伶仃瘦弱。 好不容易爬到笼子边缘,试探性的将手伸了出去。 懵懂而又圣洁,衣衫滑至腰上,将半个身子都暴露在眼前。洁白如润玉,茱萸粉嫩,指甲如花蕾。 朱允胤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摸索了半天,只觉这个“夫君”应该是好看的,起码符合他的审美。 想将手缩回,却又被抓住。 朱允胤拉住他的手吻了吻,拿出红绳挂坠。 西域有奇石,分子母,双石分离,母石可日日探寻子石踪迹。 海角天涯,至死不离。 朱允胤将石头挂坠放在谢承运手上,询问道:“喜欢吗?” 谢承运摸了摸,入手即温。 垂着脑袋,露出脆弱的后颈:“这是什么?” 朱允胤隔着笼子吻了吻谢承运的唇:“有它在,我便可以找到你。再也没有坏人可以将你带离我身边,我会保护你,你再也不用受苦了。” 朱允胤拿起石头挂坠,将它挂到谢承运脖颈上。 殷红的绳线,衬得谢承运美丽而又浪荡不自知。 只要拉拉绳,便会被迫俯下身子。 柔弱细白的手指玩弄着脖子上的石头,垂着眸,如同被豢养的鸟儿。 鸟儿抬起脑袋,询问主人:“那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朱允胤露出微笑,婆娑着他的脸:“关的不是你,是外面的坏人。我把坏人关在外面,你便是安全的了。还是阿云想再被坏人蒙骗,再受一次苦?” 朱允胤轻轻点了下谢承运受伤的手腕,瞬间传来痛感。 谢承运摇摇头,懵懂而又无知:“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 “是啊,所以我是在保护你。” 朱允胤打开笼子进来,身上湿漉漉的。 将谢承运抱起,他乖顺的依偎在怀里。 长长的腿悬在空中,眼眸虽然空洞,依旧闪着洌滟的光。 朱允胤与他接吻,也不反抗,只是柔顺的承受着。 哪怕喘不上气,涎水流到衣裳。 一副不懂拒绝的可怜模样。 朱允胤兴奋的浑身发着抖,将谢承运揽在怀里。 他终于从九天之上,将他的明月捞了下来,从此以后他的月亮只会垂照他。 谢承运好似累了,躺在朱允胤怀里缓缓闭上眼。 好似提线木偶,任由朱允胤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哪怕弄疼了,也只是微微蹙眉。 你是慈悲的神,你舍身渡我。 带我脱离苦海,悟得兰因,回首是岸。 这一觉睡了不知多久,待到醒来,朱允胤已经离开。 身上披着毛毯,春天的风还带着丝丝寒意,却吹不进这里。 谢承运的世界一片漆黑,又摸索着,往栏杆处爬去。 试探性的呼唤:“夫君,檀郎?” 声音在室内回荡,却无人回应。 谢承运莫名感到害怕,靠在金栏将自己缩成一团。 手不小心探到笼外,被池子里的水冻到。 他摸到了睡莲花蕊,又俯下身子,企图去折。 朱允胤进来,恰好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相父将手伸得长长的,摸索着想要折花。 水将袖子沁湿,贴在胳膊上。领口大敞,露出洁白的胸脯,红绳挂着石头一荡一荡的,好不诱人。 终于折到了,将睡莲捧至脸前闻着花香。 朱允胤一时分不清是人更美还是花更美。 又是一年春来,朱允胤想,是不是该去折点桃枝给相父赏玩。 相父玩花,他玩他。 朱允胤这一次没有涉水。 一排石头路,通往金笼。 自己走路无声,怕吓着相父,刻意发出声响。 谢承运果然抬起头来,又往脚步声出爬去。 抱着睡莲,讨好似的露出笑来:“你回来啦。” 朱允胤用手梳理着谢承运有些凌乱的长发,答道:“嗯。” 金笼里的鸟儿将睡莲奉上,巧笑嫣然:“这花漂不漂亮?” “漂亮。” “那我送给你好不好?” 朱允胤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笼子里的人仿佛以为他不喜欢,小心翼翼就要缩回手,就连眸子里的光都暗淡了。 朱允胤连忙拉住,哄到:“好啊,我很喜欢。” 谢承运抓着长毛地毯,蹙着眉:“如果不喜欢告诉我就好,何必强装。” “没有,我没有强装。”朱允胤的声音甚至带着哭腔:“我只是太高兴了,高兴到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谢承运捧着花,伸出手去摸朱允胤的脸。 只摸到了一片湿润,又收回来舔了舔——是苦的。 “只是一只花罢了,你怎么哭了?” “如果你想要,这里有好多好多,我都可以折下来给你。” “不。”朱允胤突然答道:“我只要你手上的那一朵。” 那一朵,是不一样的。 朱允胤又问:“阿云,你的腿还痛吗?” 谢承运茫然抬起脑袋,听见了人进来的“吱呀”声,那是笼子的开门声。 朱允胤蹲下身子,温柔去碰谢承运腿上的箭伤。 “过了这么久,是不是该好了?” 无端的感到害怕,就要往后缩去。却没成想碰到了受伤的手,瞬间便不敢再动。 只能无措的愣在原地,懵懂的睁着空洞双眼,乌黑而又无神。 朱允胤将他揽着在怀里,说着温柔体贴的话:“阿云的伤已经结痂,应该马上就要好了吧,阿云的腿伤好了,我给阿云纹个字怎么样?” 下意识就要摇头,朱允胤伸着手去摸他的大腿:“就纹在这里怎么样?” “这样大家就知道你是属于我的了。” 浑身战栗,就连牙关都发出声响。 朱允胤将手探进他的口里,去摸他嫩滑的舌:“阿云胆子怎么这么小,只是纹个字就怕成这样。” 含着他的手,连话都说不清楚,只能发出呜呜声。 “好阿云,别怕。” “我亲自给你纹,不会痛的。” “阿云,我还想在你身上纹桃花。之子于归,宜其世家。” “阿云,我总觉得你最适合桃花了。” 谢承运被迫躺在毯子上,柔软的长毛将他逼出泪花。 呜呜咽咽,脆弱可怜,泪湿得一塌糊涂。 可朱允胤仍不愿放过他,揽在怀里,柔声哄着:“就纹一个字,纹上了,我就放过你好吗?” 带着哭腔摇头,被欺负得不上不下。 朱允胤还在哄:“一个字,就一个字。纹上了我便不会再欺负你了。” 唇上传来湿润的触感,朱允胤怜爱的舔着他的脸。 “阿云怎么还是这么倔强,真可怜啊。” 第38章 刺青 朱允胤进入御书房前, 众大臣满满跪了一地,不敢抬头。 龙涎香袅绕,温暖舒适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寂静中,传来杯盏破碎声。 君王温柔的哄着:“不是你要出来吗, 怎么出来了还发脾气?” 那人的声音极小, 只依稀听得清几个字:“我不要…这样。拿下…拿下来……” 又是一阵摔东西声, 朱允胤好像终于哄好了人, 来到御书房坐下。 看着老臣,不怒自威:“抓到朱曌了吗?” “陛下, 杜鹃血狡兔三窟,打则散,聚则攻。朱曌是教主,更是难捉啊。” “朕知道难,所以给了时间。” 拿起书桌上的折子丢下:“但过了整整一月有余, 还未抓到人, 朕是养了群废物吗?” 不敢发一言, 瑟瑟发抖。 阳光打在君王脸上,黑衣长发, 眸子锐利。 康问道跪在地上,顶着压力问道:“陛下,顾副将在边疆求问定远侯何时归去,顾家军还等着定远侯决策。” “定远侯?”朱允胤坐在椅上发出嗤笑:“告诉顾副将, 定远侯回不去了。朕封他为前将军,暂替定远侯处理周家军庶务。” 众臣一愣,苏迎席更是膝行至陛下书桌前,重重以头磕地:“请陛下明示!” “明示?”朱允胤挑眉:“朕以为朕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还未反应过来,朱允胤又道:“礼部尚书何在?” “周家满门忠烈, 定远侯为救朕而亡。葬于周家陵墓,追封武忠王。” 康问道泪流满面,无声落泪。 死都死了,追封还有何用。 君王起身,随意用帕子擦了擦手道:“今日便这样了,都退下吧。” 诸臣后退,苏迎席几近昏厥,还是康问道将他扶了出去。 出了御书房,苏迎席终于忍不住,捏着康问道的衣袖:“康兄,定远侯去了,谢相生死不明,上梁前途究竟在何方?” 第43章 康问道连忙捂住他的嘴:“皇宫内,不可喧哗。”又小声道:“当心隔墙有耳,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老臣弓着身子,往宫外走去。 窗户开了一道小缝,吹来春风。 谢承运孱弱的躺在塌上,睡得正香。阳光斜斜打在了他脸上,明亮柔软。 宫人见到陛下刚准备行礼,便挥挥手示意退下。 压低脚步走向前去,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摸上谢承运的脸,将他抱起。 怀里人皱起眉,抓着他的手就要重新倒回床上。 朱允胤去吻他的唇:“今日就给阿云纹上字怎么样?” 一句话便把人吓醒,睁开空洞的双眼。 抓着他的手,小声打着商量:“我的腿伤还未好,手也疼,再等等好不好?” 朱允胤轻笑:“阿云是个小骗子,明明腿已经好了。我昨日才看见你站了起来,怎么今日又变卦?” 怀里的身子骤然变僵,哑着嗓子问:“你那个时候在?” “我当然在,这么值得庆祝的时候,我怎么会缺席。” 垂首吻了吻谢承运的唇,被蹂躏的通红,发出缠绵水声。 朱允胤放下纱帐拍拍手,外面便有人捧着托盘进来。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未知更让人害怕。 发着抖,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要纹字,这是给囚/宠的。你不是我的夫君吗,为什么要这样。” 捧着托盘的人听到声音骤然一抖,忙忙奉上。 朱允胤扫了她一眼,面色不善。 可榻上那人又摸索着柔柔握住他的手:“不要,不要这样好不好。夫君,你疼疼我。” 一时只得作罢,示意那人退下,朱允胤拉着谢承运的手:“不疼的,一会就好了。” 见打消不了朱允胤的念头,谢承运又挣扎着要逃。 从床榻上滚下,重重摔在地上,背被磕的通红。 朱允胤走向前将他抱起,安慰似的抚摸:“阿云真有精神,看来是我还不够努力。” 慌忙摇着头,泪水涟涟。 墨发披散,颈上红绳若隐若现。 朱允胤拿起红绸,弯下身子将相父的手合拢,绑上。 又压上谢承运的腿,发出嗤笑:“阿云流了好多水,我的阿云,竟也是水做得不成?” 朱允胤拨开谢承运掌心,握了一下:“阿云真是人间尤物,便宜我了。” 又将谢承运的眸子蒙上,最后一点模糊的光影也全都消失不见。 如被打上岸的鱼疯狂扭动着,朱允胤舔了舔谢承运的脖颈,将他的双手交叉拉高按在头顶,在床杆上打了个死结。 泪水将红绸沁湿,身体白如玉,又有斑斑吻痕。 甚至连指尖都有被人疼爱过的痕迹。 朱允胤拉起谢承运受伤的腿放在身上,往上摸索着,摸到了大腿根/部。 在上面轻微按了两下,温柔道:“就纹在这里怎么样?” “不,我不要。” “一会就好了,阿云不要这么任性。” 朱允胤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连拿针的手都在抖动。 沾了沾墨,谢承运感受到了针尖触碰肌肤的尖锐痛感,又是一阵挣扎。 朱允胤怕刺得不好看,毁了相父的好皮囊,放下针,不知拿了什么过来。 甜腻的果香,让人感到眩晕。 谢承运拼命往后躲,朱允胤按住他的脖子,声音温柔而又不容拒绝:“阿云,吸气。” 下意识就照做,手脚瞬间便失了力。 柔软的垂着,如同傀儡雕像。 连话都无法说出,只能发出呜呜呜的泣声。 朱允胤放下手中的东西重新拿起针,还不忘给相父一个吻。 “别怕,一下就好了,一点都不疼的。” 针刺上雪白的肌肤,谢承运又流出泪花。 不知过了多久,就连身上都染了薄汗,还没有结束。 大腿没有知觉,只模模糊糊的感觉朱允胤好像拿了什么东西擦了擦,又重新往上刺去。 反反复复多次,誓要留下属于自己洗也洗不掉的印记。 谢承运累了,终于不再挣扎。 朱允胤解开绳子,心疼的摸上谢承运的腕子。 上面满是青紫,甚至还有磨破的血痕。 朱允胤叹了叹气:“阿云是被怎么养大的,娇气得不像样。” 又捏住谢承运细长的手,带他去摸自己的腿。 温柔道:“怎么样,好不好看?” “我的字是你教的,你一定喜欢。” 说了半晌不见回应,朱允胤才猛然发觉谢承运不能说话也看不见,又笑道:“忘了阿云看不见,是我的不是,晚上一定好好给你道歉。” 不知听到了那句关键字,身体猛的哆嗦了一下。 朱允胤又道:“我刺了一个胤字,这样谁都知道你是属于我的啦,阿云也不能忘。” 谢承运以为终于结束,将头埋进枕里,想要闭眼。 可朱允胤又将他翻了翻,替他将贴脸的长发梳至脑后:“阿云,我们再在腰上刺朵桃花怎么样?” 猛的睁开眸子,嗓子发出凄厉叫喊声。 “阿云别怕,一会就好啦。” 又是熟悉的话,没有拒绝的权力。 拿起帕子将谢承运腰上的薄汗擦下,空气里满是梅花香。 “阿云前世是梅花仙人吗,连汗都散着香。” 腰上的肌肤比大腿更嫩,连香都压制不住轻微抖动着。 朱允胤挑起一缕长发吻了吻,再次把忘忧香拿了过来。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浓郁,是真的完全不能动了。 嘴唇是艳丽的绸色,上半张脸被红布蒙住。谢承运身上满是自己赋予的痕迹,朱允胤从未如此满足。 他几乎想要将阿云按在床上……却又强忍住了想法。 针刺在腰上,谢承运的瞳孔收缩,闭上眼。 呼吸渐渐虚弱,面色惨白的几乎透明。没吃东西,几乎一整日都在纹字,谢承运觉得自己的头好晕,世界天旋地转。 朱允胤下手极稳,桃枝在腰间延申开来,粉色的桃花在上面相竟绽放。 现在的谢承运不明白朱允胤为何执着于桃花,就像他不明白朱允胤为何会这样对他。 谢承运突然想:他会不会就这样死掉? 大脑控制不了身子,躯体化的抖动又被香料强行镇压。 等到最后一朵花刺完,朱允胤才发现不对劲。 解开蒙脸的红稠,眸子空荡荡。 身体除了腰上完全没有一丝温度,冰冰凉凉,连汗都是冷的。 这种情况朱允胤太熟悉了,相父死的时候,身体也是这样。 只是现在还是软的,没有发僵。 朱允胤抱着谢承运大喊:“太医呢?传太医!” 太医没来,来了韩慈之。 隔着帘子,看不清谢承运的凄惨模样。 不给施针,只能勉强开了几个方子。 韩慈之看着朱允胤,他从不怕任何人,脾气上来了连谢承运一起骂:“我没想到,你竟然还会留我一命。” 朱允胤一言不发。 “你准备折腾他多久?他本就是个短寿鬼,你以为你还能折腾他多久?” 朱允胤缓缓站了起来:“所以我留了你一命,你不会看着他死。” 韩慈之嘲笑他:“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看着他死,与其这样痛苦的活着,倒不如死了来得畅快。” 朱允胤眸子透着掩不住的杀意,开口道:“来人,送客!” 韩慈之被强硬带走,朱允胤抱起毫无知觉的谢承运,埋进他的怀里。 “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除了我身边,你哪都不能去。” 第39章 要走 谢承运又回到了黄金鸟笼, 身上被刺了字,只披了件素白轻纱。 蜷缩在毯子上,好不可怜。 朱允胤端着药,轻轻推了推他。 “阿云, 喝完药再睡。” 谢承运不理会, 只是自顾自的翻了翻身子。 朱允胤将他揽在怀里, 让他面对面跨坐在自己身上。 抚开长发, 谢承运蹙眉睁开双眼。 身上的皮肉还疼着,他有些讨厌他。 “阿云, 来喝药。” 光闻味道就觉得苦,将头扭至一旁,挣扎着就要起身。 朱允胤扯住他脖颈上的红绳将谢承运拉了回来,语气里透着风雨欲来:“阿云,我说了先喝药。” 谢承运何许人也, 吃软不吃硬, 你强他比你更强。 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 一把推开朱允胤,就跌跌撞撞往笼门口跑去。 大喊:“给我把门打开, 我要出去!” 药洒了朱允胤满身,见谢承运又要走,竟不怒反笑。 将碗踢至一旁,穿来瓷器破碎声。 谢承运抓着金栏, 贴得紧紧的,害怕的回过头来。 可朱允胤却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道:“阿云要走,光靠腿可不行,会被我抓到的。” 第44章 谢承运脑子转不过弯, 竟顺着往下接话:“哪要如何才能走?” 朱允胤俯在他肩上,墨发交织在一起:“你得会骑马。” 将谢承运揽进怀里,“阿云还记得怎么骑马吗?” 金笼打开,朱允胤拉着他的手要带他出去。 可谢承运却说什么都不愿走。 一根一根掰开抓着金栏的手,朱允胤将他拖走。 “阿云,我们去承华宫。” “哪里有一匹高头大马,你会喜欢的。” 谢承运浑身发软,眸子流下泪花。 跨坐在马背上,伸直腿,怎么也不愿坐下。 素纱禅衣从肩上滑落,咬着唇,红绳摇荡。 朱允胤看着这一幕,不由轻笑出声:“阿云说要走,我才带你来学骑马的。怎么来了,又耍起小孩子脾气。” 拼命摇着头,马背上有东西抵着他。 身上出了薄汗,墨发贴在身上,脸颊泛红。 朱允胤走向前去,拉着谢承运的头发,强硬逼他坐下。 整个人娇气得不得了,才坐了一半就求饶起来。 “我不学骑马了,我不走了,不走了。” “让我下来,檀郎,你让我下来。” 声音里带着哭腔,大颗大颗的泪珠和不要钱似的往下落。 嘴唇被自己咬出血,眼尾泛红。 朱允胤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脸,谢承运好似看到了希望,马上蹭了上去,乖顺的如同猫儿。 摸着摸着,变了味道,朱允胤将手往谢承运唇里探去。 愣了半晌,眨了眨空洞的眸子。 泪水氤氲,随即伸出小舌,乖巧的舔了上去。 垂着脑袋,一寸一寸的舔舐着。 任由口腔被大手玩弄。 这样的谢承运,真的好天真。 浪荡与圣洁的反差,殊不知这样更能刺激男人的欲/望。 朱允胤将手拿了出来,谢承运睁着眼,张开双臂等他将自己抱下。 可朱允胤却猛的拉了拉他颈上红绳,出了汗,本就湿滑,这下结结实实的坐了上去。 “呜……” 浑身颤抖着,如同被大雨拍打在地上的蝴蝶。 抱着马颈不愿松手,身上被蹭得通红。 朱允胤将缰绳放在谢承运手上,明明言语温柔,却让人止不住害怕:“阿云抱着马脖子当心坠马,该是抓着缰绳才对。” 下一秒,马儿便前后摇晃奔跑起来。 朱允胤坐在椅子上看他,谢承运因为双眼看不见对外界更加敏/感害怕。 面色惨白,唯独嘴唇殷红,皮肤都泛着粉。 素纱禅衣已经完全从肩上滑落,堆在腰上。 腰上桃花摇曳,如同刚被大风吹过,吹动树枝飒飒,花落满地。 笔直的腿努力蹬着什么,却找不到踏板。 整整折腾了一日,朱允胤才将他抱下。 谢承运整个人如同刚被水里捞出来般,还在打着颤。 缰绳将手磨破,腿也被磨得通红。 宫女刚刚送来了药,到现在都还是温的。 朱允胤摸了摸瓷碗,又摸了摸谢承运汗湿的后背。 “阿云,起来喝药。” 不敢再拒绝,像八爪鱼一样缠在朱允胤身上等着喂药。 朱允胤被这副模样取悦到,吻了吻他的唇。 “阿云下次不要咬自己了,我会心疼。” 拿起瓷碗搅了搅,便喂入谢承运口中。 一点一点的小心喝着,被苦得直皱眉。 朱允胤拿起帕子替他擦嘴:“还苦吗,我叫他们加了蜂蜜。” 喝了一半,又摇晃着脑袋说什么也不愿再喝。 见哄了半晌依旧不奏效,干脆自己一口闷了,口渡口喂给谢承运。 一时喝得太急,呛咳着,把脸都咳红了,却也只吐出一点拉丝的涎液。 朱允胤拍着他的后背,“阿云又骗我,分明一点都不苦。” 浑身都在颤抖,再次缩进朱允胤怀中,生怕再被责罚。 朱允胤抱着他拍了拍肩膀,看桃花摇曳。 抚上谢承运的脸,问道:“阿云累了吗?” 好似感觉到了什么,连忙点着脑袋。 “可是阿云痛快了,我还没痛快。” 又将手探进谢承运口中,搅动着。 “阿云用这里帮我好不好?” 谢承运又摇着头,拼命想要远离他。 “阿云不乖,还是阿云又想骑马了?” 听见骑马两个字,顿时不敢再动。 可怜似的将自己缩进朱允胤怀中,企图这样可以免去一劫。 朱允胤抓着谢承运的胳膊,嗓音嘶哑的不像样:“阿云别蹭,若再蹭,今夜便都不用睡了。” 明明比自己大这么多,皮肤却细嫩的不像样。 强制将谢承运的脑袋压下,替他梳理着头发。 “唔…” 谢承运的眸子又氤氲出泪水,被呛的难受极了。 朱允胤却餮足似的眯起眼,摸着他如绸缎半的发。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从嘴角流到胸脯上。 谢承运不喜欢这个味道,皱着眉就要张嘴吐掉。 朱允胤却捂住了他的唇:“吞下去,阿云。” 依旧含着倔强似的不愿动,朱允胤掐着他的双颊:“还是阿云今夜想睡在这里?” 谢承运不想睡在这里,朱允胤说是为了保护他才将他关进笼子。 可是这里的笼子好小,虽然也有软垫毛毯,但他连腿都伸不直。 只能被迫曲着腿,蜷缩在里面,任人赏玩。 朱允胤知道谢承运在努力转动不灵光的脑子分析得失,便也不催他。 沉默了半晌,推开朱允胤的手,默默吞下。 “咕噜。” 喉结一上一下,却又被味道恶心的直蹙眉。 朱允胤被这副模样取悦到了,却仍不愿放过他。 “张嘴给我看看,毕竟阿云是个小骗子。” 被人这般冤枉,谢承运心不甘情不愿的张开了嘴。 “把舌头伸出来,我瞧瞧有没有藏起来未曾吞下的。” 又探出舌头,小巧的,瑟瑟缩缩。 朱允胤这才给了一个吻,摸了摸他的脑袋。 “阿云真乖。” 谢承运仿佛感觉到这人心情好,扑闪着眸子小声道:“我今夜可以睡床吗?” “嗯?” “哪里的地板好硬,睡得我好难受。” 朱允胤这才挑了挑眉,拉过谢承运的细胳膊瘦腿,果然上面有些不易察觉的淤青。 “是为夫的错,阿云怎么不早些与我讲?” 垂着脑袋不愿说话,朱允胤也不逼他。 抱起谢承运,用披风将他裹住。 方出承华宫,春天的风就裹着花香迎面扑来。 谢承运有些痴了,环着朱允胤的脖子道:“好香啊。” 朱允胤鼻尖满是谢承运身上的梅花香,听及此也点点头,确实好香。 谢承运揪着朱允胤的头发:“你帮我看看,是什么花?” 人从披风里探出头来,脖颈锁骨全都露在外边,自己却毫无知觉。 朱允胤任劳任怨的又将谢承运罩住,柔声哄到:“阿云,当心着凉。” 谢承运是个倔脾气,见朱允胤不帮忙,便瞪着腿要自己摸索去寻。 这下没了脾气,用力将谢承运的腿圈住,免得人落在地上。 然后道:“我去找我去找,阿云别动了。你没穿鞋,当心脚脏。” 听到这话,谢承运果然不再动弹,重新缩进朱允胤怀中。 不知是不是自幼多病的缘故,谢承运体凉,怎么捂都捂不热。可朱允胤却和火炉似的,舒服极了。 谢承运看着个子高挑,其实抱起来轻得像只羽毛。 一只手环着乱动的腿,一只手替他压着兜帽。 循着香味走去,是满树梨花。 朱允胤走到树下,抓着谢承运的手去摸。 摸到了小小的花瓣,枝子刮着脸颊。 “这是什么花?” “梨花。” 朱允胤伸手折下一支,递到谢承运掌中。 “阿云,我们回去吧。” 得了花,谢承运抱着朱允胤的脖子折腾它。 朱允胤往前走,谢承运趴在他肩上一路揪花。 将谢承运放在软塌上,宫女端上晚膳。 朱允胤又端着碗去喂他,谢爹挑食,猫儿似的吃了两口就不愿再张嘴。 朱允胤哄他,但说什么都不愿再吃了。 只得轻轻压了压他的肚子:“阿云吃这么少,不饿吗。” “不饿。” “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连自己饿不饿都不知道?” 在朱允眼里和傻子没啥两样的人如是说道。 低头吻了吻谢承运的唇,泄愤似的咬了两下。 又被谢承运嫌弃的推开。 “你走,我不想和你玩。” 刚好有折子要处理,便放任谢承运自己在这玩。 第45章 案牍劳神,少年君王抬头扭了扭发酸的脖子,却发现谢承运在这睡着了。 手里还死死捏着那只被玩得没了花的树枝。 朱允胤走过去点了点谢承运的鼻子,替他盖上被子。 阿云,你怎么能好看成这样。 躺下去是山水,坐起来是菩萨。 第40章 发芽 第二日大早, 谢承运便醒了。 记吃不记打,摇着朱允胤的胳膊:“醒醒,快醒醒。” 朦朦胧胧睁开双眼,吻了吻谢承运的发。 “怎么了?” “外边是不是在下雨?” 朱允胤抬眸看了看窗外, 雨打芭蕉, 春雨细如绵。 “嗯。” 谢承运去抱朱允胤的脖子:“下完雨, 我们去踩水坑玩好不好?” “不好。” 谢承运蹙起眉来, 不解道:“为什么不好?” “你看不见,会滑倒。” “你拉着我。” “衣裳会湿, 会感冒。” “我身子好。” “水坑里的水很脏,还会弄湿鞋袜。” 谢承运从朱允胤怀里钻出,说来说去,不就是不答应的意思吗。 朱允胤拉住他的手,重新将他揽入怀中。 低头去吻他的唇。 直到吻得喘不上气, 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谢承运不高兴, 转过身子不去看他。 朱允胤抓住他的手:“阿云就这么想出去玩?” 大手摸着脊梁, 皮肤嫩滑,如同琼脂。 谢承运眉眼低垂。只见他靠在朱允胤肩上:“我累了, 檀郎。” 朱允胤轻笑两声:“倒是忘了,阿云昨天在外抱着梨树玩乐了整整一日,熏的身上满是梨花香。” 拉过谢承运的手,十指交扣。 朱允胤没想折腾他, 吻着耳垂,说着情话。 谢承运眼里氤氲出薄雾,脑子里炸起烟花。 很快便咬着唇,想要翻身钻进锦被。 朱允胤轻轻笑道:“阿云是个小自私鬼。” 屋外大雨滂沱,润物无声。屋内安神香袅绕, 满室暗香。 天地苍茫,朱允胤去吻谢承运脸上的泪花。 月寒日暖,往昔如梦。 罗帐飘到谢承运脸上,遮住菩萨。 颤抖着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只有朱允胤的头发。 落雨拍打窗户,谢承运止不住想:这么大的雨,会不会把屋子淹没,将他溺死在里面? 朱允胤摸他的脸:“阿云在想什么?” 熬至雨停,衣服贴在身上,扭头就要睡下。 朱允胤却又去拉他:“你不是要出去玩吗?” “不去了,我要睡觉。” 怕他这时睡了晚上又睡不着,刚好外面出了太阳,便叫人拿过衣服替谢承运穿上。 白衣如雪,腰上挂着环佩声响。 厚重的衣服压得他难受,长发被束到脑后。 眉眼俊冷,就这样伏在朱允胤身上。 乍一看恍如还是从前的那个站在云端上的丞相。 可他身体滚烫,大脑晕眩,指尖发麻,一时觉得自己发了高烧。 蹙着眉头,像只幼鸟努力扑扇着翅膀想让自己好受些。 却始终没有成效。 拉起朱允胤的手,长发散落。 而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朱允胤任由他动作,将他揽进怀里:“阿云真娇气啊。” 难受得不成样子,头晕目眩。 却只知道求助罪魁祸首,睫毛如黑蝶般扑扇着。 朱允胤去摸他的脊梁,顺毛似的:“阿云,我们要个孩子怎么样?你喜欢孩子吗。” 谢承运兀得不动了,身体发僵。 “你不喜欢孩子?”朱允胤问。 谢承运绞着手指,皱起眉来:“可我是男的。” “谁说男的就不能生孩子了?” 抬起脑袋,朱允胤去吻他的唇。 “我说可以,我们便可以。” “还是阿云不喜欢孩子?” 谢承运又皱起眉来,焦虑的思考什么。 含住手,要去咬自己的皮肉。 朱允胤感觉到不对劲,将他的手拉下。 细细查看了半天,见没有咬破,便握住他的手道:“怎么了?” “我总感觉我忘了很多事。” 屋梁的阴影下,看不清他的表情。朱允胤又去摸他的脖颈:“既然忘了,就不要再想。” “可是我感觉我的心空落落的。” 谢承运又焦虑起来,想要揪自己的头发。 反握住朱允胤的大手,说出了句让他意想不到的话:“檀郎,我们以前是不是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我老是做梦,梦见一个人叫我带他回家。” “檀郎,我们的孩子呢?” 朱允胤一愣,无法接话。 谢承运感觉到他的沉默,又扭动起来。 “孩子,那个孩子去哪里了?” 嗓子发哑,朱允胤问:“那个孩子多大了?” 歪头思虑了半晌,最后拿起手比划了两下:“大概有这么高,看年纪估计十一二三。” 朱允胤抱住他:“你确实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不是我们的。” 谢承运显然不在意孩子是谁的,揪着朱允胤的衣领急急问道:“孩子呢,孩子去哪里了?我们去找他,带他回家。” “他死了。” 谢承运一愣,显然难以接受。 “三年前就死了,我把他葬在了湘山上。” “他为什么会死?”谢承运感觉大脑一阵晕眩,喃喃张口。 “他以为你死了,所以去找你了。” “可是我还活着,他为什么会死?” 谢承运的脑子坏掉了,根本分辨不清朱允胤的话:“他以为我死了,所以来找我。可是我没死,哪来找我的他便也不会死。” 又拉起朱允胤的手,柔柔撒娇道:“他一定还在外面等我,我们去找他,带他回家好不好?” “他胆子小,没有我会哭的。我梦见他大喊大叫,说他好孤单,叫我去陪他。” 朱允胤拉过谢承运的手去摸自己的肚子:“那我们生个孩子吧。” 谢承运显然不明白话题为什么又转到了这上面,以为朱允胤在糊弄他,蹬着腿就要从朱允胤怀中下来。 “我们生个孩子吧,让他再投生一次。从你的肚子里出来,便是又回家了。” 谢承运立刻不动了,摸上自己的肚子。 雨后的阳光打在他身上,晕染开圣洁的光。 垂下空洞的双眸,主动吻上朱允胤,将双腿交织在他身上。 朱允胤国事繁忙,谢承运便又回到了金笼。 百无聊赖的在里面打着滚,去折腾池子里的莲花。 朱允胤偶尔也会把他带出去,看他跌跌撞撞的在院子里撒欢。 只是最近他的阿云有些不对劲。 谢承运皱着眉头推开朱允胤手上的饭食:“我不要,恶心。” “就吃一点,还是你有什么别的想吃的东西?” 谢承运不理他,只是扭过头去一味干呕。 没有吃东西,什么都呕不出,便又难受的皱起眉躺下。 朱允胤冥冥中感受到了什么,拿过忘忧香在他鼻尖轻晃两下。 果然很快便昏睡过去,手里还紧紧抓着锦被。 朱允胤放下厚重的帘子,敲了敲床沿道:“去请韩先生来。” 握住谢承运的手,内心忐忑不安。 孕子丹虽然可以让男子有孕,但毕竟只是传闻,谁也不知道真假。 况且相父的身体也未曾有过变化,朱允胤的脑子如同裹了水泥,越想越不安。 俯下身子,将脑袋贴在谢承运平坦的小腹上。 这里真的可以孕育出孩子吗? 会出现第二个人的心跳吗? 韩慈之提着药箱匆匆而来,以为谢承运又犯了旧疾。 谁知方一进来,就见朱允胤贴在谢承运的肚子上。 不由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站在原地。 朱允胤察觉到韩慈之的脚步,直起身子道:“过来罢。” 犹豫着走向前来,朱允胤将谢承运的手递给他。 把着脉,眉头愈发深。 “如何?” 韩慈之放下手,看向朱允胤:“这孩子不能留。” 还未生起喜悦,便被浇了一盆冷水。 朱允胤也不由面色不善起来:“为何不能。” “谢承运是男子你知道吧。” 朱允胤没有说话。 “他是个多病的短寿鬼,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韩慈之站起身子:“朱允胤,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点良知,如果你不想谢承运死。那这个孩子便留不得。” 扪心自问,朱允胤其实对孩子没有什么好感。 他只是想把谢承运绑在身边,孩子只是为了让他留下的手段。 他不喜欢孩子,不喜欢有任何东西分散了相父对他的关心。 第46章 韩慈之说了那一番话,便匆匆出去了。 亲自去太医院抓了药,又亲自煎好,端了过来。 此时正放在桌上,还散发着热气。 一切都在等着朱允胤做决断。 已是黄昏,残阳如血。 谢承运悠悠转醒,捂着脑袋,探出手去寻朱允胤。 好不容易摸到了,便黏黏腻腻的贴了上来,钻进怀里。 朱允胤抱着谢承运,皮肉白嫩,轻得几乎没有重量。 摸上他的脸,手指有些发颤。 谢承运感觉到了不对劲,疑惑道:“怎么了?” 朱允胤感觉喉咙干涩,努力吐出准备已久的话:“你怀孕了。” 怀里的人露出喜悦的笑来,环着朱允胤的脖子:“我们的孩子又回来找我们了,檀郎,我好欢喜。” 朱允胤见谢承运露出微笑,只觉愈发寒冷。 他摸上谢承运的肚子,里面有一颗胚胎在发芽。 “但是这个孩子不能留。” 谢承运一愣,显然无法理解这句话。 朱允胤拿过桌子上的药,它已经变得温热。 捧着谢承运的脸,重复道:“这个孩子,我们不能留。” “阿云,你乖乖喝药。” “我放了蜜糖,不会苦的。” “你也只会痛一小会,我保证。” 第41章 上香 谢承运一愣, 身子发僵。 听了朱允胤的话,立马剧烈的挣扎起来。 前一秒还黏黏腻腻的依偎在怀中,后一秒便视他为恶鬼。 好不容易脱力了怀抱,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被巨大殿门拦住, 用力拍打着。 声音里带着哭腔:“开门, 开门!” 朱允胤走了过来, 他的步伐缓慢, 衣摆在地上发出摩擦声,吓得谢承运止不住颤抖。 放弃了出门, 又在殿里乱跑起来,企图寻找一处安身之地。 朱允胤还在哄他:“阿云莫怕,我会陪着你,一会便好了。” 谢承运并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只想保护自己的孩子。 在角落蜷缩成一团, 护着肚子, 晶莹的泪水流下。 朱允胤站在他身前, 阴影笼罩着他。 无力阻拦,谢承运讨好似的拉着朱允胤的衣袖。 在他身上磨蹭着, 企图去吻他的手,脱下自己的衣服,露出白嫩的皮肉。 “他好不容易又回来找我了,留下他好不好, 好不好。” “求求你了,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会自己养他。” 朱允胤露出笑来:“阿云是个瞎子,脑子也不好使,要怎么养他?”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止不住往下流。 “不用你管,我会养他的。我会把他好好养大。” 谢承运跪在地上,朱允胤俯视着他,摸上了他的头发。 “阿云,你如今除了这身皮肉什么都没有。你养不活一个孩子,还是你想去摘星阁当…子。” 谢承运听不懂朱允胤的话,但潜意识依旧觉得是在羞辱他。 哭得喘不上气,脾气也上来了:“就算去摘星阁我也要养活他,他是我的孩子。” 朱允胤拍拍谢承运的脸,“那阿云便先好好服侍为夫吧,免得去了摘星阁,也没人愿意要。” 语罢便拖起谢承运的手,将他扔至塌上。 死死护着肚子,挣扎起身。 朱允胤又将他推了回去,嫩白的肌肤上泛起红痕。 将谢承运抱在自己身上:“阿云不是要留下他吗,怎么依旧这般不坚强。” 谢承运娇气的不像样,腰上桃花簌簌。红绳串着石头挂在颈上,眸子氤氲出泪花。 朱允胤拿起床头的药,玉勺搅动汤碗,发出哐当声响。 明明一句话没说,谢承运便又怕得扭动起来。 朱允胤端着碗,欣赏此间春色。 轻笑两声,“阿云真是惯会撒娇。” 拿起红绳上挂着的石头,塞进谢承运口中,堵住了泣腔。 含着石头,一句话都说不出,脸颊酡红,仿佛醉了酒。 汗水从额头流下,满室梅花香。 待到终于结束,什么力气都没了。 颤抖着倒在朱允胤身上。 因为含着石头,咽不下的涎水流的到处都是。 见朱允胤没有动作,便以为事情到此结束,天真的可笑。 依旧含着石头不敢吐下,在朱允胤脖颈上小心的蹭着。 那人好似心情大好,拿起帕子替他擦汗。 逐渐松懈下来,朱允胤扯着红绳将石头取出。 拉出一条暧昧的透明丝线。 谢承运的唇红得仿佛涂了胭脂,朱允胤蹂躏两下,便吻了上去。 明明累极了,依旧强撑着回应。 脑子晕眩,被吻得浑身发软。 趁谢承运不注意,朱允胤又拿起碗,压住他的胳膊。 捏着谢承运的脸,手速极快,猛的灌下汤药。 药已经凉了,顺着口腔滑入腹中。 自己的挣扎在朱允胤的压迫下显得格外可笑,浑身颤抖着,无言落泪。 一碗药终于灌完,朱允胤放下碗,又去抱他。 “阿云,我们在一起就行了,何必再添个孩子让你忧心。” 身下人愣着,仿佛依旧没有搞清楚状况。 朱允胤吻了吻他的脸道:“可能会有些疼,我知你娇气,到时候咬我就好。” 手放在肚子上,距离知道孩子的存在到失去,不过两个时辰。 感觉小腹有下坠感,鲜血直流。 谢承运呆呆摸了两下,血里好像还有血块。 这是他的孩子吗? 朱允胤拉过谢承运的手,柔声道:“别摸,脏。” 脏。 怎么会有人嫌自己的孩子脏。 谢承运剧烈扭动着,朱允胤不敢让他乱动,死死压制着他。 混乱中,谢承运给了他一巴掌。 手上还带着血,氤氲着腥气。 谢承运如发疯般去扯他的头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这也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甚至还未出生,还未曾见过这个世界一眼。” “你若厌烦我两,大可把我们赶出去。我不稀罕你,我讨厌你。” 朱允胤抓着谢承运的手,压制自己的情绪:“阿云,你累了。别说疯话,我不喜欢。” “谁管你喜不喜欢,我要走,我要走!” 如钳子般的大手将他压在床上,摸着他的肚子,等待里面的秽物排尽。 谢承运发起疯来,不管什么话都往外说。朱允胤听烦了,便拿起锦被塞入他口中。 感觉不再有血块,拿起床头挂着的忘忧香扭开,放在谢承运脸旁。 因为忘忧香吃了很多苦头,立马摒住呼吸,想要逃离。 “别惹我生气,吸气阿云。” 掐着他的脖子,扯出锦被,被迫喘气。 果然没一会,便安静下来。 韩慈之早已等候多时,把完脉,长叹一口气。 那一日之后谢承运便不愿理朱允胤了,如同哑巴了一般,不管怎么样都不愿再说一句话。 原本还好脾气的哄着,见没效果,自己也焦躁起来。 扯着谢承运的头发发疯,将他关进窄小的笼子里。 被迫弓着身子,曲着腿。 整整七日不给水也不喂饭,就这样干放着。 谢承运依旧一言不发,紧紧抿着唇。 面色苍白,整个人几乎要晕死过去。 肚子咕噜咕噜直叫,他的世界没有光,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饿得麻木,胃里泛出酸水。 依旧不肯低头求饶,说哪怕一句软话。 将自己的唇咬出鲜血,温热的血流入腹中,暖了暖饥饿的胃。 可是不够,哪怕将自己的唇咬得破破烂烂,依旧不够。 谢承运焦虑起来,奇怪的记忆涌入脑袋。 好的,坏的。 梦见自己杀了人,有人叫他偿命。 梦见至亲至爱之人在眼前死去,可是想不起来是谁。 梦见闪着荧光的电脑屏幕,上面写着千古第一帝。 梦见石释尼,梦见城门破。 梦见自己被砍下头颅鲜血直流,梦见跳进滁江水凉。 可是他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咬着自己的手指,将手啃的鲜血直流。 几乎要咬下肉来,吞食入腹。 感觉不到疼痛,焦虑的情绪要将他逼疯。 最后是朱允胤来了,被他这副模样吓得半死。 抱着谢承运,不停说着我错了,我错了。 谢承运面无表情,身上满是自己的血。暗想:你哪里错了,明明错的是我才对。 朱允胤将他抱出了笼子,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一连几日都未曾睡过好觉,刚沾上床,谢承运便昏死过去。 待到醒来,十指已经敷了药,被绷带缠住。 第47章 朱允胤端着粥,小心的吹凉。 “阿云,你多日未曾用膳。暂且吃些粥缓缓,待到好了,再吃别的。” 其实饿到最后便是不饿,谢承运闻到粥味就恶心,扭过身子,准备继续睡去。 朱允胤耐心的哄着,抚着他的发。 见不管怎样谢承运都不理人,便放下碗,拿起谢承运的手贴在脸上。 眸子一闭一睁,便流下不值钱的泪来。 “阿云,孩子没了我也很难受。” “可是他不能留,他若留下便是拿你的命去换,我舍不得。” 泪水沁湿了谢承运手上绷带,皱着眉,小心分辨着话里的真真假假。 朱允胤见起了效果,泪水流得更加汹涌:“你摸摸我的心,若你不信我,我便把它刨出来给你瞧瞧。” 谢承运仍旧不愿说话,但是小心摸了摸他的脸。 朱允胤扶起谢承运,柔声道:“阿云,我们不要孩子了,就我们两个好好生活着。” 谢承运垂着脑袋,不应声。 朱允胤又道:“至于之前那个孩儿,也是不幸来这人世走一遭。待你身子好些了,我们去神隐寺为他上香。奉长明灯不断,许愿让他去个好人家如何?” 榻上的人终于抬起眸子,里面发出洌滟的光。眉眼柔和,下巴削瘦。随手摸去,全是一把骨头。 朱允胤舀起一勺白粥:“但在这之前,阿云要好好吃饭,好好把身子养好。” “不然风一吹就倒了,叫我如何放心带你出门?” 终于张开了嘴,一点一点的吞着膳。 猩红的舌头与雪白的粥形成极致对比,看得朱允胤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谢承运好似感觉到了什么,迷蒙抬起脑袋。 强压下欲/望,摸摸谢承运的脸:“快吃吧。” 磨磨蹭蹭几乎半个时辰才吃完了一碗粥,朱允胤扶着他躺下。 “继续睡吧,别怕。” “那些都是假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旁。” 又是熟悉的香味氤氲开来,下意识感到恐慌,可谢承运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又昏睡过去。 朱允胤摸着他雪白的侧脸,露在外面小巧的锁骨。 再次塞了什么在谢承运嘴里,入口即化,眉眼舒展开来。 第42章 神隐寺 朱允胤信守了承诺, 等到谢承运身子好些了,便遣人准备去神隐寺。 被披风裹紧,只有一双眸子露在外面。 看不见路,死死抓着朱允胤的手。 有人唤他娘娘, 有人唤他谢相。 感受到身边无端多了许多人, 莫名觉得不安。 朱允胤小心将他扶上马车, 让谢承运靠在自己肩上。 拉着他的手, 问道:“怎么了?你不是很期待去神隐寺吗,怎么在路上, 反而不高兴了。” 谢承运摇摇脑袋,依旧不愿说话。 朱允胤低头望见了他消瘦的下巴,心疼的抚摸上去:“阿云要多吃些饭,瘦得只剩下骨头了。” 面色白得几乎透明,眉眼憔悴。 好似坐得难受, 直起身子想将脑袋靠在窗上。 朱允胤护着他, 重新将谢承运揽入怀中。 柔声道:“睡一觉吧, 到了我唤你起身。” 听话的闭起眸子,朱允胤垂眼数着谢承运的睫毛。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和他心意之人, 就连睫毛发丝都落在了他的心尖上。 几个时辰后,终于来到神隐寺。 谢承运还未醒,朱允胤便托起他的腰。 以一个托小孩的姿势将他抱起,往寺庙走去。 香火旺盛, 金刚怒目。 不知是不是烟火味过于撩人,谢承运蹙眉睁眼。 脑袋依偎在朱允胤脖颈旁,呼出来的气蹭的他痒痒的。 迷迷糊糊揪了下他的衣服,朱允胤道:“阿云,我们到神隐寺了。你是要现在上香, 还是先去休息?” 寺庙众僧双手合一,垂头等待。 听了这话,谢承运缓了缓神,便要下来。 朱允胤小心将他放在地上,牵起他的手,为他引路。 如果这个人不是谢相,如果他脖颈上没有挂着西域子石,如果他们不是来为未出世的孩儿祈福上香。 估计人人都要赞叹一句帝后恩爱,陛下情深。 来到地藏菩萨前,谢承运虔诚跪下,奉上亲手抄的地藏菩萨本愿经。 字迹歪歪扭扭,只依稀分的清: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掌心朝下,弯腰叩头。 又将掌心翻上,祈求超度。 长发束起,只露出恭顺的后颈。 白衣如雪,神态悲悯。 菩萨手持锡杖,身披袈裟,闭目高高在上。 朱允胤不拜神,就算要拜,也该拜谢相。 供奉上了长明灯,住持问他孩子姓名。 谢承运一愣,满脸迷茫。 他不知道孩子的姓名,他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紧紧攥着手,焦虑的思考这个问题。 朱允胤这才走向前来,将他的手打开,回道:“就叫慕赟吧,朱慕赟。” 夜色笼罩,他们在神隐寺住下。 朱允胤将谢承运放在床上,安慰道:“快睡吧,明日我们就回宫。” 月亮又大又圆,见谢承运睡熟了。朱允胤便悄悄下床,离开了厢房。 不一会,房里摸黑来了一人。 语怜怜已恢复成正常人模样,她拍打着谢承运的肩膀,轻声道:“谢相,醒醒,快醒醒。” 谢承运惊醒,被吓得躲进被子。 语怜怜去拉他:“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语怜怜,我来带你走。” 躲在角落瑟瑟发抖,下意识想要找寻朱允胤。 语怜怜看到了他空洞的双眼,伸出素手,将谢承运脖颈上挂着的石头扯下丢掉。 取下头上的步摇在谢承运耳边摇晃:“醒醒,快醒来吧谢相。” 铃铛声响,将谢承运唤醒。 语怜怜又捂住他的眼睛,不知念了几句什么。 放下手时,谢承运便恢复成了从前模样。 眸子乌黑如墨,微昂着头,看起来高高在上。 气质冰冷,一副只可远观的模样。 他看向语怜怜:“你又帮了我一次。” 语怜怜摇摇头,“我帮的不是你,是朱曌。” 伸手指向前方:“快走吧,谢相。朱允胤去找朱曌了,下了这山,你便自由了。再也不要回来。” 谢承运站起身披上外衣,毫不犹豫往外疾行。 语怜怜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青山在绿水流,我们终究会重逢。” “但是谢相,我宁可再也不要重逢,一切就此散场。” 朱允胤没有找到朱曌,几乎下一秒,他便明白了这是调虎离山。 迅速往山上跑去,几乎同时,神隐寺燃起大火。 朱允胤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火,比十三岁时相父带他逃出宫时的火还大。 朱允胤上山,谢承运下山。 他们擦肩而过。 没有马,只能靠双脚奔跑。 久病缠身,许久未曾运动。双颊酡红,喘不上气来。 脑袋眩晕,摔了一跤又迅速爬起,一点都不敢停留。 朱允胤发现了不对劲,遣人搜山。 无数人举着火把,足迹无法掩盖。 谢承运不由感到绝望,难道天要让他绝于此? 一刹那,电闪雷鸣。 轰隆降雨。 雨打在地上,将足迹冲刷。雨拍灭火把,大山漆黑。 将贴在脸颊的头发撩至脑后,一鼓作气往山下奔去。 满身泥泞可他并不在意,他要回家。 刚跑到山脚,还未露出笑容,就见前方有几人骑着高头大马。 为首那人弯下腰来:“哟,从哪儿跑来一只被雨打湿的小小鸟。” “真可怜。” 举起罩着玻璃的油灯,乌罕达深邃俊美的脸在黑夜里可怕极了:“原来是我们的谢相。” 想要转身往后跑,乌罕达却骑着马,围着他转圈圈:“阿云要往回走吗?我听说中原皇帝在山上找人,是在找谁呢?” 面色苍白,雨水将脸打的冰凉。 谢承运张口:“乌罕达,你到底想干什么?” 乌罕达挑眉,笑得不拘,露出一口白牙:“我在草原听说了一些东西,过于惊世骇俗,所以我决定亲自来中原瞧瞧。” “我原是不信的,谁叫中原皇帝一副不值钱的模样。如今亲眼瞧见了,反倒不得不信。” 雨水将谢承运的墨发打湿,面色苍白,站在雨里如同艳鬼。 将手移到袖中,露出笑来:“哪你准备怎么办,把我交给他?可是乌罕达,你要怎么解释你为何会出现在中原的地界上。” “哈哈哈哈。” 乌罕达笑得弯下腰:“阿云你还是这么幽默。” 第48章 坐在马上去摸谢承运的脸:“把你交给他,叫我怎么舍得。” “我早就说了让你莫要离开京城,可你总是不听我的话。” 已经捏住匕首,下一秒就要掏出捅入乌罕达胸腔。 乌罕达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一掌劈至脖颈后,将他捞上马。 白森森的匕首掉在泥地上,乌罕达抚摸谢承运的脸:“阿云,你是长生天给我的礼物。” “是我命定的可贺敦,可你总是不信我的话。” 策马离去,雨水将马蹄冲刷。 朱允胤搜了一天一夜也没找到人,他的相父,再次离开了他。 丞相再次变成逃犯,谁能找到他,赏黄金万两,爵位世袭。 朱允胤看着悬赏画像,真是熟悉的一幕。 上一次相父带着他,这一次是自己悬赏他。 淋了一夜雨,谢承运孱弱的身子又病了。 发起高烧,一只粗糙的手一直摸着他的额头。 又是喂药又请郎中,一夜未合眼。 好不容易高烧变成低烧,乌罕达拍拍他的脸:“阿云,我们该走了,最后再看一眼你爱的国家。” 脑袋眩晕难以睁开眼。 乌罕达和他的仆从是扮作胡族商人来的中原,替谢承运换上胡族女人的打扮,竟也不突兀。 浓艳的颜色和谢承运雪白的身子形成对比,将头发编成辫子,装饰上绿松石与鸽子血。 贵重的宝石挂在他脖颈上,他却比宝石更加耀眼。 乌罕达给他蒙上面纱,抱着他上了马车。 侍卫守在城门口不愿放人,仆从下马给了好处,好说歹说,这才勉强答应看上一眼再作决定。 拉开羊毛作的门帘,就见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躺在胡人怀中。 雪白的身子,乌黑的发。 胡人是健康的小麦色正与她十指交扣,细弱的手指无力的弯曲着。 察觉到守卫的目光,抬头看向他来。 无端的感觉到了杀意,后背发凉。 女人却在这时候皱起眉来,拧着衣裳,轻咳几下。 胡人立马低头又去摸她的额头,满脸心疼。 守卫听不懂胡语,只觉得夫妻恩爱。 殊不知谢承运却是冰火两重天,身子冷,乌罕达却像火炉。 不知喂了什么给自己,感觉身子在下方,灵魂却在天上。 守卫思索片刻,问道:“可否摘下面纱,让我看看她的脸?” 谢承运的手骤然收紧,又被乌罕达打开。 用胡语在他耳边轻声道:“阿云,他想看你的脸呢。” 感觉到气氛凝重,守卫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便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们走吧。” 车轮再次滚动起来,往边塞驶去。 一路昏昏沉沉,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刻。 等出了随州关,乌罕达才撑起他的身子,让他勉强可以睁眼看看上梁。 乌罕达抚摸他的发:“和你的国家告别吧,这是最后一眼了。此后你要随我居住在草原上,当草原的儿女。” “慈悲的大地之母不会亏待她的儿女,你会同我一起,享地母荣耀,受地母庇佑。” 谢承运半睁着眼,看着故土远去。 终于来到大漠孤烟,乌罕达下车抓了一簇沙土混在水里喂谢承运喝下。 传说外来人喝了本地的土,便不会生病,得到当地神明认可。 烧已经退了,只是依旧有些发烫。 乌罕达吻了吻他的唇,抱着谢承运看雄鹰大雁,草原一望无际。 “欢迎来到我的故乡,阿云。” “你要学会当草原的儿女,如何做一名好妻子。” “我们不会有孩子,子民就是我们的孩子。” 远方跑来几名小孩,见到乌罕达便笑着叫起:“世子。” 睁着大眼看向谢承运:“这是谁呀,长得和唐卡上的仙人一模一样。” 乌罕达拿起谢承运的手去摸小孩脑袋:“所以你要学会照顾我们的子民,当然,他们也会唤你母亲。” 第43章 阿尔喜 他拉着谢承运的手, 只觉得娇嫩异常。 扬起脑袋问道:“阿哥,你从哪把仙人带回来的?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去带一个回家。” 草原狼从幼时便知道想要什么得靠自己去争取,琥珀色的眼珠, 贪婪的瞧着谢承运的脸。 远方穿来声响, “阿尔喜, 不要缠着世子。” 围着围裙的女人匆匆而来, 看到乌罕达怀中抱着人也是一愣。 随即很快镇定道:“世子,这是?” 乌罕达拍拍谢承运的脸:“这是我的可贺敦, 大祭师在哪里?” 车马劳顿,乌罕达将谢承运抱进自己的帐篷,交代了刚刚的女人几句什么便匆匆离去。 乌罕达不怕谢承运跑,这里是草原,雄鹰在天上巡视。 女人方一进来, 就见谢承运挣扎着支起身子。 用手捂着嘴, 弓着腰剧烈的咳嗽着。 脸呛得通红, 几尽昏倒。 连忙将手在围裙上擦了几下,过去把谢承运的身子撑直, 免得咳着咳着被痰呛到。 他皱着眉,努力喘着气。 女人抚摸他的胸口替他顺气,却没有摸到隆起。 不由心疼起来,这姑娘不仅身子弱, 连胸脯都宛如幼女。以后要如何哺育孩子,在草原生活? 得好好滋补滋补身子,再宰只羊。 阿尔喜在帐篷外探出头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跟班。 “你说世子带了个仙人回来,仙人呢?” “阿尔喜, 你不会是在骗人吧,根本没有仙人。” 阿尔喜竖起手发出嘘声,“看到世子床上的人了吗,就是他。“ 安格日听到了小孩的声音,走到门口揪起阿尔喜的耳朵:“这里是女人呆的地方,都给我出去。” 赶走了小孩,又去挤了碗羊奶,这才回来。 谁知刚一进来,就见谢承运靠在床头,睁着眼看她。 安格日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人,难怪世子要千里迢迢将她从中原带回来。 甚至还未休整,就去找大祭师为她取名。 她眸子比黑曜石还黑,比星星月亮更加耀眼。 简直就像慈悲的大地之母。 谢承运没有说话,他的头还是晕乎乎的,浑身疲惫。 安格日则以为他听不懂胡语,便也未开口,只是扶起他的肩膀,要喂他喝羊奶。 谢承运被羊奶的膻味熏得反胃,连忙推开安格日,干呕起来。 呕完才察觉这个行为不礼貌,强撑起微笑,用胡语道:“抱歉,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谁知安格日却摇摇脑袋,见谢承运会说胡语,便也道:“中原很少有人喝得惯羊奶,但你刚刚小产过,多少喝点。羊奶对女人很有益处,养好身子才能生下孩子。” 谢承运一愣:“什么?” 安格日见她疑惑,解释道:“我生产过三次,我们都是女人,你不必害羞。你的裙子被血染湿,让我替你换下。” 谢承运见她误会,连忙道:“我不是女人,我是男的。” 安格日显然不信,只当谢承运在诓骗她。 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得拉起安格日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 话还未说出口,安格日的脸便红了。 没有办法,只得又扯开衣裳。 安格日瞪大了双眼,这时她才相信这不是姑娘。 可怎么会有男人好看成这样,男人又怎么会…… 眸子从胸口移到身下,谢承运确实小产过,还未养好身子就被强掳来草原上。 乌罕达没有朱允胤心细,一直流着血也未曾发现异常。 谢承运扶着头,“此事说来话长。” 又睁着温柔的眼看向安格日:“你叫安格日是不是,你可以替我保密吗?” 安格日有些犹豫,谢承运又道:“我毕竟是个男人,安格日。” 安格日知道男子要强,便点点头,又端起桌上羊奶:“那你要喝下它。” 看着谢承运皱着眉强行灌下,安格日又要去脱他的衣裳。 谢承运被吓到,连忙道:“安格日,我是男的。” “我知道,但世子临走的时候交代了我替给你沐浴更衣。” “你转过身去,我自己来。” 安格日停下了手,再次认真道:“你不必害羞,我生过三个孩子,我见过男人的身子。” 倒是谢承运羞得通红,他总不能说自己没见过女人的身子,也没被女人换过衣裳吧。 这也太逊了。 安格日看了看他,好似从他的脸上读懂了什么。 便去抱了一叠衣服来,拍拍手,有人推来灌满水的木桶。 推桶来的少年都在悄悄打量谢承运,而自己杀了骁勇将军,算是他们的半个仇人。 谢承运垂下头,企图遮掩自己,却不知这样更显柔顺漂亮。 甚至出去后,推桶的年轻人都在小声讨论:“中原女人都长这样吗?” 第49章 安格日背过身子,“你洗好了叫我。” 脱下衣服沉入水中,洗去一身疲惫。 谁知出来后却犯了难:“安格日,我要先穿哪一件衣裳?” “白色的那件。” “安格日,这衣裳怎么穿?” 安格日不由叹了口气:“你把裙子穿上,我来帮你。” 谢承运还未张嘴,安格日便知道他要说什么:“你的衣裳是世子准备的,我没有权力调换。” “好吧。” 谢承运努力穿好裙子,安格日熟练的替他穿起衣服来。 怎么会有男人的腰细成这样,简直比她的腰还细。 安格日觉得和他一比,自己更像男人。 又看向谢承运的脸,暗想:如果自己是男人,那我也要追求他。实在太端正漂亮了,就像工笔画。 换好衣裳,安格日又给他梳头发。 乌发如同绸缎,滑溜溜的怎么也抓不住。 只得用五彩棉线,一缕一缕的绑了起来。 又挂上红玛瑙,石榴石,蜜蜡。 草原人爱一个人,便是把自己最好的宝物挂在妻子身上。 乌罕达是胡人世子,好东西当然不少。 谢承运站起身子,只觉得身上,脑袋上都重极了。 乌罕达掀帘进来,看到谢承运这副模样也不由一愣。 将他抱在怀里,对安格日道:“谢谢。” 安格日看向谢承运的眼,什么都没说,抱起脏衣服,俯身退了出去。 阿尔喜在外等了许久,见安格日出来,立马道:“额吉,那仙人是不是特别漂亮!我要打败阿哥,让他成为我的可贺敦。” 安格日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说话。 乌罕达抱着谢承运,吻上他的脖颈:“阿云,你这副模样特别像草原长大的孩子。” 又拉起他的手,和我去见大祭师吧,请她为你赐名。 谢承运知道乌罕达有病,没有说什么,只是跟着往外走。 大祭师的帐篷在偏远处,日落西山,橙黄的光打在雪山上。 乌罕达掀帘,谢承运缓步走了进去。 大祭师年纪很大,满脸皱纹,看向谢承运的脸却露出笑容。 “好孩子,好孩子。” 乌罕达压着谢承运跪下,旁边有童子捧着铜盆。 “请大祭师为我的可贺敦赐名,让大地之母庇佑他。” 被迫跪在地上俯下脑袋,大祭师招招手,童子就奉着铜盆来了。 只见她沾了沾手指,将水洒在谢承运身上。 又抬起谢承运的脑袋,让他看她。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就是福薄缘浅。便随了我的姓,叫安珠吧——贤安珠。” 得了名,乌罕达便准备带谢承运走,却又被叫住。 “既然随了我的姓,便也要给份礼物,孩子你过来。” 谢承运犹豫走向前去,大祭师将手按在他头上,念了几句听不懂的经文。 语怜怜的咒语让谢承运重见光明,而大祭师的经文让谢承运感觉被暖光笼罩,不一会身子便轻盈了许多。 干枯的手还在头上按着,经文已经结束。 谢承运真心实意的俯了俯身子:“谢谢。” 出了大祭师的帐篷,已经是夜晚。 草地笨奔跑着,好似很喜欢谢承运,贴着他的腿磨蹭。 谢承运喜欢狗,便也蹲下身子摸了几下。 远处燃起篝火,姑娘围着火焰起舞,男子在喝酒。 乌罕达带着谢承运过去坐在中央,胡人热情,便也给他端了酒。 却被一只大手阻拦:“他还病着,把酒端回去。” 那人笑着收回,坐在谢承运身旁:“世子这样管着婆娘,都不问问她的想法,当心以后婆娘不要你了。” 乌罕达将谢承运揽进怀里,长长的发遮住了他半张脸:“不会的,他不敢。” 谢承运皱着眉要起身,却又被死死压制住。 獒犬过来舔了舔他的脸,要往怀里钻。 “狗娃子过来,别吓到人了。” 谢承运一愣,这么大的狗,居然叫狗娃子? 那狗也不动,只是摇着尾巴贴着谢承运。 “看来狗娃子很喜欢你呢。” 乌罕达摸着谢承运的发:“石榴石很衬你。” 围着篝火席地而坐的胡人表面喝着酒,实际眼睛都悄悄往谢承运身上飘。 皮肤比白雪更皎洁,绸缎般的发被编成辫子,身上挂满宝石。被世子圈在怀中,只能被迫俯下身子。 柔韧纤细的腰与臀形成完美的比例。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漂亮女人的毛头小子,只是这个人比他们见过的任何姑娘都漂亮。 乌罕达从怀里掏出一只耳坠,“这是我祖母留下的,说如果我遇到爱的人,便轻手为他戴上。” 婆娑着谢承运柔软的耳垂:“阿云,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谢承运看着那只绿松石耳坠,露出厌恶的表情。 伸手将之拍落,“乌罕达,我不是女人,更不是你的可贺敦。我不爱草原,更不爱你。” 气氛顿时凝重,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乌罕达露出嗤笑,大手扯着谢承运细弱的腕子:“你一个被自己义子玩弄过不知多少次的东西,也配这样和我说话?” 第44章 你的名字 拽着手腕, 往前疾行。 谢承运跌跌撞撞的跟着,时不时被绊,可乌罕达不理会他。 进了帐篷,将谢承运扔在地上。 厚重的羊毛地毯缓冲了力, 乌罕达扯着谢承运的衣领。 “谢承运, 你是不是还没有认清自己是什么身份?” “我不是朱允胤, 不会见你咳咳嗓子, 皱皱眉便心疼得七上八下。” 话还未说完,谢承运就伸手给了他一巴掌:“你给我滚, 从我身上下去!” 被打的侧过脑袋,乌罕达脾气也上来了,抬脚就踢。 胡人是吃牛羊肉长大的,这一下力道可不小。 谢承运疼得眉毛绞成一团,弓着身子。 乌罕达扯着他的手, 将他扔在床上。 跨坐在谢承运身上, 揉着他的耳垂, 强硬将耳坠穿上。 血流了下来,谢承运不知在床上摸到了什么, 抬手就往乌罕达脑袋上砸。 侧头躲过,却依旧被擦伤。 乌罕达捂着脑袋,笑道:“够野,你是不是还以为在上梁?” 说着就要去扒谢承运的衣裳。 腿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脑袋恢复清明。 架起胳膊肘,就往乌罕达小腹捅去。 却在半路被人牵制住了双手,他将谢承运的手束缚住,捆在床上。 “还未成婚,我不会碰你。” 谢承运不懂乌罕达脑子里在想什么, 但终归对自己有好处。 还未放松警惕,他又道:“但今夜你总得做点什么补偿我。” 修长笔直的腿,孱弱却依旧有着应有的爆发力。 乌罕达抚了上去,就像在摸上好的玉。 可他在大腿根部,看到了一道印记。 胤。 力道控制不住变得有些重,谢承运蹬着腿,企图去踢他。 乌罕达俯下身子:“阿云应该也很讨厌这道印记吧。” 谢承运一时没反应过来,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草原的夜晚很冷,帐篷里烧着炭火。 乌罕达将谢承运绑在床上,蒙住双眼。 过去不好的记忆重新在脑海浮现,谢承运剧烈扭动了起来。 “乌罕达,你想干什么?把绳子解开,解开!” 拿起铁钳在炭火里翻找着什么,寻觅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块稍小的红炭。 夹起,重新走到床边上。 眸子被捂住,手被捆绑。 乌罕达抚摸那个胤字,压住谢承运的腿,将左手塞入他口中。 另一只手夹起炭,往字上压去。 空气里传来皮肉烧焦的味道,谢承运昂着头,将乌罕达的手咬的鲜血直流。 腿上传来滋滋声,谢承运浑身都在颤抖。 乌罕达看见了他腰间桃花,不知在想什么。 谢承运怕他再来一次,咬着手掌发出呜呜声。 涎水流得到处都是,将乌罕达的手都含得亮晶晶的。 见他害怕,乌罕达将炭火丢进酒杯,钳子扔在地上。 摸了两下被汗沁湿的头发,拿出手与谢承运接吻。 大口的喘着气,腿依旧被压着。 乌罕达婆娑着他的脸,竟然有些许柔情:“别怕,我会请巫医为你治疗。他的医术,不比韩慈之差。” 谢承运扭过头不去看他,乌罕达又从新将他的头掰了回来:“谢承运,现在我是你的丈夫,你得顺从我。” 却被人讽刺道:“去你妈的,想当丈夫就找女人结婚去,我是男的。” 乌罕达并不觉得一朝一夕便能将谢承运驯化,也不在意他说的话。 绿松石在脸旁摇曳,嘴唇开开合合。 第50章 乌罕达吻了吻,起身拿过酒壶,将烈酒浇在谢承运被炭火灼烧过的地方。 “唔。” 痛苦的扭动着,大腿处火辣辣的疼。 站在帐篷门口不知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巫医便来了。 看见倒在床上被折腾得不成人样的谢承运,又看到了他的腿。 急急与乌罕达不知说了些什么。 谢承运感觉自己的下半身又在流血,烈酒刺得半条腿都在灼烧。 意识逐渐朦胧了起来,灵魂飘在天上。 巫医见谢承运流血显然也被吓到了,让人去接了一盆清水,为他擦拭。 又捣了不知什么草药,敷在伤口处。 守了整整一夜,直到谢承运醒来。 失血过多,面色白得几乎透明。 巫医显然想说些什么,谢承运却比他更先开口:“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能替我保守秘密。” 可巫医却摇摇头:“我什么也不需要,我会替你保守秘密。” 谢承运显然不信他的话,巫医又道:“如果世子知道你能生育,一定会让你诞下他的孩子。但如果诞下孩子,你会死的。” “我不想你死。” 还未反应过来,外面便有人端着药进来了。 阿尔喜小心翼翼企图去看床上仙人的脸,这是他用三块牛骨换来的好差事。 谢承运没有回答巫医的话,垂头看向阿尔喜。 长长的墨发披散满床,他躺在床边,憔悴的侧着脸,伸出手来。 “你叫阿尔喜对吗?” 巫医也回首看向他。 端着碗的手微微颤抖:“是,是的!” 谢承运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雪山初融,美得让人心悸。 “你的母亲是安格日?” “是的,你有事要母亲帮忙吗?” 谢承运摇摇头,巫医端过药。 拿起骨勺搅了搅,微微吹凉就要喂给他。 阿尔喜趴在床边,瞧着谢承运的脸,想碰却又不敢碰。 修长的手从巫医手里接过碗:“我自己喝。” 药的卖相都一样,谢承运闻了闻,是青草香。 不再犹豫,直接一饮而尽。 巫医递上帕子:“最近几日不要下床活动,免得伤口被摩擦到。” 谢承运点点头,沉默了半晌,见巫医还不走。 不由道:“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年轻的巫医摇摇头:“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谢承运不由觉得讽刺,直起身子将头发撩至脑后,露出整张脸来:“巫医,难道你不认识这张脸吗?” 如果说定远侯是胡人天敌,梦中都想战胜的对手。 那么远在京城替他据守后方,准备源源不断粮草兵马的谢承运,胡人多多少少对他都有些难以言喻的想象。 他们敬佩强大的对手,其中自然也包括谢承运。 “你被大祭师赐名,喝了羊奶,便是草原的儿女了。往日种种我们会忘,你也要忘,把草原当作新家。” 谢承运莫名觉得有些恶心:“您是不是忘了,我是汉人,我不想来这里。我是被你们世子强掳来的,我只想回家。” “大人,您还能回家吗?” 这话问得谢承运一愣。 “中原皇帝给您下了悬赏令,谁能把您带回他身边,赏黄金万两,封万户侯。” 巫医个子很高,影子笼罩着谢承运。 “中原发生的事情,我们多多少少也听闻过一二。您除了草原,如今还能去哪儿,还有谁能庇护您?” 伸出手来婆娑谢承运的发,无端生起旖旎。 “起码在草原上,您还可以看到天地广阔。我们不会将您困居一隅,甚至您依旧可以跑马射箭,我们不会亏待您。” 谢承运将他的手拍落,“你越矩了。” “抱歉。” 毫不走心的道歉,巫医跪下,将拳头放在胸口:“我叫贡布,安珠,希望下次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谢承运垂眸看向他,目光犹如冰霜。 贡布俊朗的脸露出笑意:“您的名字,早在出大祭师毡房时就已经飞向部落,这不是秘密。” “但我总想,由您亲口说出的感觉,毕竟不一样。” 站起身子,往桌上放了药膏:“如果不舒服可以遣人来叫我,部落的年轻人应该很乐意被您使唤,为您跑腿。” 贡布出了帐篷,正午的阳光将谢承运的头发照成金色。 阿尔喜依旧看着他的脸,问道:“你为什么不能下床?” “因为我的腿受伤了。” 修长的腿被羊毛毯子裹住,阿尔喜不明白是受了怎样的伤,连床都下不了。 不由有些心疼,握上谢承运的手:“世子对你一点都不好,你不要和他结婚了,来当我的可贺敦吧。” 谢承运被童言童语逗笑:“你这么小,我要怎么嫁给你?” “我不小了,胡人十八就可以娶妻,你等我长大。我会打败世子,成为新的可汗。” 摸上谢承运的脸:“新的可汗可以继承老可汗的一切,到时候你会属于我。” 谢承运将他的手拉下:“小子,别说大话。乌罕达是草原王最疼爱的儿子,他的实力,比历代草原王都强。” “可他会老,而我会长大。” “但是阿尔喜。”谢承运将他拉上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老,你会遇到新人。到时候,你便不会爱我了。” 谢承运并不把阿尔喜的话当真,谁年轻时没说过疯话。 阿尔喜靠在谢承运的脖子上,好香,是没有闻过的味道。比最名贵的香料还香。 他的身躯,莫名给了谢承运安全感。 谢承运开始思考,要如何才能离开这片草原。 一直到傍晚,安格日到处都没有找到阿尔喜,急得团团转。 最后是有人告诉她,阿尔喜进了世子帐篷。 拉开门帘,阿尔喜抱着谢承运睡得正香。 安格日不由有些不好意思:“阿尔喜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谢承运摇摇头,将孩子递给他。 听闻谢承运腿受了伤,安格日特意端了羊肉汤来。 小口喝着,安格日捏着围裙沉默半晌,最后还是道:“你何必惹世子生气,平白受苦?” 谢承运没有说话,安格日叹了口气:“我不是来当说客的,我知道你们中原人不喜欢离开家。” “但是安珠,你得把身体养好。身体养好了,才有可能。孱弱的躯体离不开草原,到时候你只能魂归故乡。” 谢承运喝完了汤,把碗还给安格日,真心实意道:“谢谢。” 第45章 萨拉河 乌罕达正常的时候对谢承运很好, 到了夜晚也只是抱着他睡觉。 倒是阿尔喜天天往帐篷里跑,这一次他带了一只小羊来。 乌罕达揽着谢承运的肩膀,嗅着发香。 见谢承运接过羊,抚摸着, 如同神女像。 阿尔喜望着他, 露出笑脸。 不由觉得他们仿佛是一家, 娇妻在怀, 儿子健壮。 乌罕达看着谢承运:“你喜欢羊羔?” 谢承运没有理会他,倒是摸了摸阿尔喜的头道:“谢谢。” 小羊没有东西吃, 嚼起谢承运的头发。 乌罕达伸出大手,解救他的墨发。 日子一天接着一天过去,伤口逐渐好了,婚礼也被提上日程。 乌罕达特意找了一天带他跑马,谢承运侧坐在马背上, 草原一望无际, 山脉绵延。 怕摔落在地上, 只能死死贴着乌罕达。 乌罕达一手护着他,一手指向天边。 “我们的土地没有边际, 你是自由的鸟儿。我不会折断你的翅膀,但是你得呆在我身旁,知道哪里才是家。” 当天夜晚,男男女女跳起舞来, 庆祝世子大婚。 胡人没有不能见新娘的习俗,谢承运坐在人群中央。 长发被挽成发髻,头上挂满了珊瑚琉璃与红玛瑙。 绿松石耳坠在脸旁摇曳着,腕子上圈着金银手镯,稍一抬手, 便传来叮当声响。 草原的夜晚寒冷,乌罕达将毡毯披在谢承运肩上,让谢承运靠着他。 五大三粗的汉子柔声问道:“你要不要喝点酒?” 谢承运还未摇头,后面便传来说话声。 “真是漂亮啊。” 仿佛觉得这话不清不楚,又补充道:“真是漂亮啊,谢相。” 谢承运回过头去,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他。 那人端着酒碗,席地而坐:“没想到有生之年,能亲身坐在您身旁。” 乌罕达哈哈大笑:“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甚至还会唤他嫂嫂?” 见谢承运不解,乌罕达解释道:“这就是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倒是和你们中原人很像。还会吟诗作画,如果你想家了,可以去找他。” 篝火的光照的谢承运的脸忽明忽暗,他突然拿过乌罕达的酒杯,喝起酒来。 第51章 那天夜晚,谢承运浑身发烫。 躺在草地上,看星星闪烁。 脸颊泛起红晕,眸子泪水氤氲。 乌罕达将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让谢承运抱着他。 人们已经离开,他们在山脚下的角落里。 被折腾到最后,谢承运昏死过去,却又被弄醒。乌罕达亲吻谢承运耳垂上的绿松石,哑着嗓子问他:“我与那中原皇帝,谁更厉害?” 脸顿时通红,侧过头去不愿理他。 乌罕达大笑,便也不再逼问他。 天蒙蒙亮,乌罕达用衣服裹着谢承运,回到了帐篷。 摸了摸他的脸,亲吻几下,便又抱着他替他沐浴更衣。 身子轻微颤抖着,还未从刺激中回过神来。 最后趴在床上,倒头就睡。 乌罕达信守了承诺,并没有困住他的翅膀。 谢承运经常与阿尔喜玩耍,从他那讨些骨头刀来。 刀子锋利,小孩不愿给他。 这么娇嫩的手,万一被划伤了该怎么办? 谢承运也不恼,带着青草味的风吹来,谢承运躺在山坡上晒太阳。 如果没有乌罕达,谢承运觉得这便是他想过的日子。 偶尔也会帮忙牧羊放牛,可谢爹啥都不懂,最后竟在草原迷了路。 把人吓得半死,一群人举着火把去找。 最后谢爹白着小脸,被牛带回了家。 乌罕达摸着他的脸,眼里晦暗不清。 到了夜晚,谢承运发现帐篷里多了根木棍。 草原狼如幼犬般伏在他身上,吻着他的脖子道:“我以为你要走,阿云,我很开心你选择了回家。” 乌罕达没有说方圆百里都有属于他们部落的牧民,如果谢承运选择逃跑,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就会被打包扭送回来。 而他,会用那根棍子,打断谢承运的腿。 让他以后都只能匍匐于床上。 谢承运的眸子在夜色里闪着光,他抚摸乌罕达的脸,问道:“你是真的爱我吗?” “当然。” “你确定不是因为看了那出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折子戏。想要模仿它?” 乌罕达露出笑来,深邃的五官,显得这个笑容邪魅狷狂:“阿云,那我们的这出戏应该叫美救英雄。” 拉过谢承运的手放在心上:“为什么你总不相信我是真的爱你?你不能因为我曾仿着戏文逗你玩耍,便否定我的一切。” 心脏怦怦跳动着,强劲而又有力。 朱允胤也曾让他摸着心脏,说爱他。 谢承运收回手来,躺在床上:“我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乌罕达从善如流的躺在他身旁,将手放在谢承运腰上。 到了第二日,谢爹又想去放羊玩,但是没有人愿意把羊交给他。 牧民露出淳朴的笑:“安珠,你去找草地笨玩吧,狗娃子就在哪。” 心里有些郁闷,但又不好说什么。 一路踢着石头,垂着脑袋。 谁知撞上了乌罕达。 乌罕达将谢承运抱起,笑道:“谁惹我们珠子不开心了?告诉我,我去揍他。”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抱着,谢承运不由觉得有些丢人,拍打着乌罕达结实的手臂道:“快把我放下。” 谢承运个高修长,可胡人天生体型雄壮。 乌罕达干脆让谢承运跨坐在自己肩膀上,自己扶着他的两条腿道:“坐好了,我带你去看萨拉河。” 谢承运俯下身子抱着乌罕达的脑袋,不再说话。 河水清澈见底,闪着波光。 乌罕达将谢承运放下,看着他脱下鞋袜站在河水中央。 河水将裤摆打湿,泥土湿湿滑滑。 小心翼翼的走着,结果还是摔了一跤。 半个身子都淋透了,衣服沾在肌肤上。 乌罕达被谢承运这副狼狈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来,等了半晌,见他还坐在水里。 只得走过去将谢承运拉起,又替他拧干衣服上的水,重新卷起裤摆。 让自己的珠子扶着手,在河水里走着。 “怎么样,我长大的地方虽然没有京城繁华,但也不错吧?” 谢承运停下脚步,看了看他。 眸子里装着山川河流,但是乌罕达透过眸子,看不清谢承运的心。 以为会被嘲讽,亦或者干脆不理他。 可谢承运望了望雪山春晓,萨拉河畔。耳旁仿佛还有少女的笑容,眼前浮现少年舞姿。 抓着乌罕达的手,继续往前走去,小声的:“嗯。”了一声。 乌罕达的心怦怦直跳,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初遇谢承运时,再也没有跳得这么快过。 激动的将谢承运的身子转了过来,抱着他转起圈圈。 转得谢承运头晕目眩,扶着乌罕达的腰不动了。 绿松石耳坠摇曳着,好似爱情的见证。 到了黄昏,谢承运是披着乌罕达的衣服回去的。 头发湿了一半,屁股还没把椅子坐热乎,就被招呼进去沐浴。 已婚的妇女望着谢承运直笑,用胡语道:“快去吧安珠,别让世子等急了。” “没想到世子还挺开窍,我以为安珠会吃苦,结果世子这么会疼人。” 见被误会,张嘴想解释什么。 但在一众我是过来人的目光中,选择了闭嘴红着脸去找乌罕达。 木桶里的水热气腾腾,谢承运将身子泡在里面,任由乌罕达在头上搓着皂角。 雪白的身子变成粉色,乌罕达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哑。 谢承运好似察觉到了什么,顶着满头泡泡扭过身子。 双手都带着一金一银两条手镯,更加衬得手腕纤细,一动一叮当。 难得笑了,趴在木桶边道:“要不要我帮你?” “你帮我?” 乌罕达显然有些质疑:“你要怎么帮我。” 嘴上说着话,眼睛却往水里瞟。 谢承运鞠起水,将水花打在乌罕达身上:“喂,我好歹也是个男人,你这是什么表情。” 话至于此,乌罕达终于将目光移到谢承运脸上。 皎月似的脸颊,他想象不出这张脸……的模样,他甚至觉得谢承运根本就不会。 如果与女子成婚,新婚之夜估计还要姑娘教他。 眼里的意味过于赤裸,谢承运觉得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被挑衅。 将手放到头上摸了摸皂角道:“你走近些。” 果然走了过来,贴在谢承运身上,去吻他的唇。 谢承运握住,借着皂角滑动起来。 乌罕达本钱很足,谢承运感觉桶里的水都凉了,还是没有结束的意思。 不由有些后悔,男人的尊严到这时候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了。 可能表情过于幽怨,乌罕达笑道:“你唤我一句夫君听听。” 谢承运不语,可他实在不想动了。 手被磨红,谢承运甚至觉得已经破皮了。 但夫君是不可能叫的。 最后谢承运靠在乌罕达肩上,梅香袅绕,小声道:“卿卿。” 脑海顿时一片空白,灼伤了谢承运的手。 谢承运起身,披着毯子在桶边洗手。 乌罕达给他穿衣服,将洗干净的人抱到床上。 抚摸着谢承运的脸,问道:“今天开心吗?” 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乌罕达又问:“那阿云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身子绷紧,谢承运猛的坐起看向乌罕达道:“你什么意思?” 一只大手轻轻抚摸着谢承运的肚子,越摸谢承运越脊椎发凉。 “我的阿云真是个宝贝,竟然还能生孩子。” 乌罕达的声音悠悠的,听不出喜怒。 只是手上的力气逐渐加大:“阿云真厉害啊,见过你的人都怜惜你,没有一个人与我讲实话。” “好好养身子吧,为我生个草原王。” 第46章 翻过山脉便是家 谢承运睁眼躺了一夜, 内心焦躁。 他想象不出自己大着肚子的模样,更想象不到日后会有孩童从他腿间爬出。 乌罕达睡在谢承运身旁,如高山般压迫着他 翻过身子,猛的与他对上眼。 乌罕达面无表情, 眸子在黑夜里是深蓝色。微卷的头发如海藻, 颇有些邪气。 让谢承运无端感到害怕。 他露出笑来:“生个孩子, 你便怕成这样?” 谢承运去抓乌罕达的衣领:“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个男人?” 乌罕达没有回话, 谢承运又要去踹他:“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男人?” 大手抓住了谢承运的腿,将他压在身下:“我把你当作妻子。” “我们的孩子, 会成为草原王。铁骑踏平中原,到时候你便可以回家。” 这话说得漂亮,可谢承运脑海里却是一片尸山血海。 起身一拳打了过去,咬牙道:“我被你这般折辱难道还不够吗?” 第52章 衣衫半敞,露出洁白的胸脯。好似被气极了, 剧烈喘着气。 没来由的感觉晕眩, 摇摇晃晃就要倒下。 乌罕达揽住他, 拍打着他的背,柔声道:“我们各有立场, 我不会强求认同。谢承运,我与你养的小崽各凭本事。” “就看他从你那,学到了多少东西。” 月光摇摇晃晃,谢承运从喘气变成了咳嗽。 弓着身子埋进怀里, 乌罕达起身要去端水杯。 雪白的帐篷顶,男人健硕的身躯,无一不在提示他身在异乡。 水杯就在嘴角,就着乌罕达的手小口喝下。 “我有什么不好,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 乌罕达说着说着, 竟兀自笑了起来:“你好像和亲的公主,我的公主,你带了什么嫁妆?” “殿下生下我们的孩子吧,我要扶持他当帝王。千秋万代,一统天下。” 氤氲出泪花,水杯落在床上。 挣扎显得可笑,这种事本就不被允许拒绝。 闭上眼,企图将精神与躯体分开。 到了第二日,谢承运又病了。 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端着凳子,坐在草地上。 这里的女人都怜惜他,知道他是被强掳,离开了家。 便叫孩子们抱着羊羔小狗去哄他。 乌发黑亮亮的,今天没有梳头,只是任由它们披散在肩上。 绿松石耳坠摇晃着,藏在发丝中若隐若现。 裹着毯子抱着胸,衣摆落在地上。 阿尔喜冲在最前方,他才十几岁,个子已经窜得很高了。 他是少年王,大家都愿意听他的话。 阿尔喜走过去,问谢承运:“你为什么不开心?” 苍白的脸勉强露出微笑:“我没有不开心。” “额吉说眼睛是心的窗户,你的眼睛不快乐。” 谢承运一愣,微微垂了垂头。 草原不重视辈分,阿尔喜唤他名字:“安珠,阳光这么好,牛羊这么壮。万物都在生长,我也在长大。你为什么要不开心?” 拉起谢承运的手:“我带你上山吧,去山上找花。” 狗娃子跟在脚边,嗅闻着他的衣裳。 怕他饿,阿尔喜回家拿了牛肉干和奶皮子。 刚准备往水壶里倒羊奶,便想起来中原人喝不习惯这个味道。 于是又倒了出来。 额吉说藏红花对身子好,翻箱倒柜找到,丢了一些进去,灌上热水。 还不忘从额吉哪拿了件衣裳。 谢承运站在羊群边等他,牧羊犬和狗娃子在打架,两只狗都想谢承运摸他。 摸了这只,另一只边吃起醋来,龇着牙恐吓对方。 大狗滚成一团,只是小打小闹,没有真的咬伤对方。 谢承运喜欢毛茸茸的动物,也喜欢狗。 见此不由露出笑来。 刚好阿尔喜背着包裹出来了,看见谢承运笑,不由愣住。 他身后便是山脉蜿蜒,传说是观世音菩萨的道场。 他站在哪儿,飞鸟展翅翱翔,划过风声。 羊群雪白似云朵,翠绿的草在发芽。 他就是大慈大悲的菩萨。 菩萨伸过手来,冲他微笑。 化解灾难苦海,带他走向光明未来。 “怎么收拾个东西,把人收拾傻了?” 谢承运敲了敲他的脑袋。 “安珠,有没有人告诉你男人的脑袋不能随便碰?” 阿尔喜脸颊泛红,发着牢骚。 谢承运好似觉得这句话有趣极了,蹲下身子去揪他的脸:“你是男人吗?分明是个小家伙。” “小孩,给叔叔笑一个,嗳。” 阿尔喜把他的手抓下:“安珠,你好……”好不要脸。 话还未说完,谢承运便举手投降:“好好好,你不是小孩,你是健壮的勇士,未来的狼王。” “哼。” 阿尔喜扭过脑袋,勉强算被哄好。 去扯谢承运的衣袖:“走吧,我带你去山上。” 草原的山与中原并不一样,愈走愈冷。 裹上了阿尔喜带的衣裳,一边走还不忘一边道:“你把你母亲的衣服给我穿了,她会不会生气?” 阿尔喜头也不回:“额吉不会在意的,我们又不是你们中原人。” 突然沉默,好似明白自己提到了不该提的东西。 阿尔喜转到谢承运身旁:“安珠,中原是怎么叫额吉的,是喊娘吗?” “嗯。” “我还没去过中原呢,中原是什么样?” “是不是很繁华?” 谢承运抿了抿嘴,开口道:“算是吧。” 好不容易走到山上,谢承运有些缺氧。 阿尔喜拿出奶皮子和热茶给他,让他缓缓。 谢承运扭开水壶,热气氤氲开来,里面黄澄澄的。 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藏红花,额吉说了,这东西很补的。快喝吧。” 谢承运不知想到了什么,吹了吹,缓缓饮下。 阿尔喜伸着胳膊,往东指去。 “看到了吗,翻过那片山脉,一直往前,就是中原了。” 谢承运望去,大山遥遥无际,他看不见故乡。 阿尔喜见他没有说话,便又道:“那个方向一直往前,有中原商人做生意。我卖了药草,便可以去找他们买东西。安珠,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谢承运露出笑摇摇脑袋,抚着阿尔喜的肩膀:“我们回去吧。” 到了营地已是下午,乌罕达在等他。 摸了摸手一片冰凉,替他把头发往后撩了撩,开口问道:“你去哪儿了?到处找不到人。” 谢承运还未回答,阿尔喜就替他开口道:“我带安珠出去玩了,采了花,还看到了鼠兔和梅花鹿。” 乌罕达摸了摸他的脸:“你开心吗?” 面无表情没有说话,乌罕达也不在意。 弹了弹阿尔喜的脑袋:“小子,你马上就会有个侄子了。” 谢承运的眉绞在一起,阿尔喜疑惑道:“谁家的?” 乌罕达拉着谢承运的手,去摸他的肚子,笑得邪魅狷狂:“我家的。” “小阿尔喜,有侄子你还不开心,还是你更期待要个侄女?” 谢承运忍着怒火没有发作,阿尔喜不懂看人脸色。 接话道:“我想要个侄女,侄子会和我抢人。” 乌罕达亲了谢承运一口:“可我想要个小子,”故意曲解谢承运生气的原由:“当然丫头我也喜欢。” “只要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我都爱。” 听到这句肚子,阿尔喜才发觉乌罕达没有说笑。 眨眼道:“可安珠是男的,世子。” 乌罕达笑了:“安珠是男的,但是安珠也能生孩子。” “阿尔喜,你说这算不算是长生天给我的礼物?” 阿尔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谢承运被乌罕达拉走。 安珠不喜欢世子,阿尔喜想,不然安珠不会不高兴。 那天夜晚安格日回来了,听说了阿尔喜带谢承运出去玩的事。 坐在椅子上思虑了半晌,最终还是道:“阿尔喜你过来。” “怎么了?” “你今天是不是带安珠出去了?” “对啊。”阿尔喜满不在乎的雕着什么东西,他要拿这个当诞生礼。 “阿尔喜。”安格日显然在思考该怎么与他解释谢承运与乌罕达的关系。“你下次不要带安珠离开部落。” “为什么啊,一直待在这里我也会无聊。”阿尔喜放下刻刀。 安格日只得隐晦的解释:“世子会不高兴的。” “安珠是中原人,倦鸟会想回家。最爱的鸟儿走了,主人不会高兴。阿尔喜,我不希望你被无端迁怒。” “我曾经有三个儿子,但现在我只有你了。” “我明白。” 狼崽将刀放到桌上:“如果我有了最爱的鸟儿,我也不想鸟儿离开我身旁。” “不,”安格日纠正他:“鸟儿要的是广阔天空,如果你爱他,应该让他离开。” “长生天在上,会庇佑鸟儿与你。” 第二日阿尔喜照常去找谢承运,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安珠的身体日渐虚弱。 明明之前还可以爬山,现在只能卧在床上。 世子身上常常带着伤,帐篷里传来摔碎东西的声响。 他们在打架,但大家都假装不知道。 阿尔喜趴在床边,看谢承运苍白的脸。 眼睛紧紧闭着,如琉璃易碎。 谢承运感觉到有手在摸他的睫毛,缓缓睁开眸子。 阿尔喜看着他,谢承运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阿尔喜,你帮我个忙好吗?” “什么忙?” “你去外面说我病了,帮我请巫医来。” 阿尔喜刚站起身子,谢承运便兀的抱住了他。 第53章 拥得紧紧的。 少年将心事藏在心底,此时脑海一团乱麻。 可谢承运不一会便松开了,躺回床上。 看着阿尔喜匆匆往外奔跑的身影,将刀藏在毯子下。 乌罕达嘴上说着放他自由,却只不过是从金笼变成了山脉做成的巨笼。 草原对外族人是天然的牢房,他也接触不到尖锐物品。 巫医来到,看着谢承运的脸什么也没说。 谢承运不想问乌罕达是怎么知道的孕子丹,事情已经发生,不是看说什么,而是做什么。 到了夜晚乌罕达回到帐篷,谢承运难得给了好脸。 仅仅弯了弯嘴角,便把人迷得找不着北。 谢承运坐在乌罕达身上,轻吻着他。 劲瘦的腰上蜿蜒着桃花,桃花在开,谢承运也在绽放。 到了后半夜,谢承运去踢他,不管说什么都要格桑花。 乌罕达以为这是在示好撒娇,便眯着眼披衣去了。 听到马蹄声远,谢承运坐起身子。 哪还有生病的模样,迅速将头发挽起,将耳垂上的耳坠丢到床上,翻出弯刀。 又穿上乌罕达的衣服,垂着脑袋出去。 阿尔喜因为那个拥抱一直到半夜都睡不着觉,辗转反侧,干脆起来吹风。 却看到一道修长身影,在马圈牵马。 以为是盗贼,悄悄往前走去。 那人却异常警觉,下一秒刀便架在了脖子上。 阿尔喜认识这把刀,因为这是他的。 他也认识这个人,虽然遮住了大半张脸,但这双眸子时常出现在他梦中。 “安珠。” 那人眼神锐利,闪着寒光。姿态高高在上,带着掌权者的威压。 如宝剑出鞘,这才是真正的他。 刀往前抵了抵:“不想死的话就安静些。” 阿尔喜沉默半晌,缓缓开口:“谢承运,你离开不了草原。现在把刀放下,一切都好商量。” 马儿喷着气,谢承运弯着眸子拍拍他的脸:“小子,别说大话。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拉弓为先帝保驾护航了。而你因为是草原王弟弟的遗孤,到现在还在玩过家家。” 世人皆知谢承运是丞相权臣,病体虚弱。 却忘了他是以永安侯之身考取的功名,爵位不是族荫庇佑,而是论功行赏。 若无法金榜题名当丞相,那他便是摄政王。 捂住阿尔喜的嘴翻身上马,他骑术极佳,不过几息便看不到部落营帐。 到了山腰,谢承运扯下阿尔喜的腰带将他手脚绑住丢在马背上,又堵上嘴。 老马识途,一鞭上去,马儿便往回跑。 谢承运毫不犹豫转身往山里去。 马背颠簸,阿尔喜想呕却呕不出。 不由又急又恼,他何时这般狼狈过? 马走走停停,回去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前方却传来又一阵马蹄声。 努力抬起头,是乌罕达。 乌罕达见他这个样子也是一愣,马上就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刚把嘴里的布扯下,阿尔喜就大叫道:“安珠跑了,谢承运跑了!阿哥,快带雄鹰和獒犬去抓他,快啊!” 第47章 木箱 马蹄扬起尘埃, 无数人举着火把。 雄鹰在翱翔,猎犬飞奔。 谢承运的衣裳被撕成了小块布料,作为引导。 草原的风很冷,道路陡峭。 谢承运站在山岗上, 遥遥看到了火光点点。 他要翻过这座山, 他记得这个地方。 但是现在来不及了, 乌罕达来的比他想的更快。 快速往山下疾行, 犹嫌速度太慢。 干脆俯下身子,将刀插在山坡上, 往下跳去。 紧紧攥着刀把,树枝刮破了衣裳。 到了另一边山脚,满身枯枝乱草。 胡乱拍打两下衣服,又往前去。 那里三三两两只有几只帐篷,再往前需要马, 谢承运一咬牙, 干脆过去拍了拍帐篷。 用胡语道:“我是路过的汉人, 请帮忙抓住狗。” 这是草原墨守成规的打招呼方式,客人站在门口总先说句请抓住狗。 一是给主人反应穿衣服收拾东西的时间, 二是免得真的有狗。 谢承运着急,里面传来细细簌簌声。 不一会便来了位高大青年,他拉开帘子。粗声粗气道:“怎么了,是羊丢了还是要东西吃?” 半夜起身本就不爽, 看到谢承运却是眼前一愣。 头发凌乱,脸上沾着灰和泥巴,却依旧可见俊雅。 “我得罪了西边的部落,他们在抓我,请您帮帮忙。” 草原空旷, 犬吠与马蹄声在远方。 这种情况下最好说原因,免得让落单的牧羊者心生警惕,先下手为强。 那人沉默半晌,用身子挡住门:“你是怎么得罪了他们,竟然如此兴师动众。” 谢承运好似有些不好意思,“我说给他们介绍中原的姑娘,姑娘跑了,他们便要找我算账。” 那人神情有些厌恶,原来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 他看了看谢承运:“你要我怎么帮你?” “请您给我一匹马,等我回到中原,必遣人送来谢礼。” “你倒是口气大。” 马无论在哪里都是重要物资,谢承运听到马蹄越来越近,又忙去摸身上有没有值钱的物件。 从手腕撸下金镯,递给那人:“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您帮忙。” 高挑的胡人看着谢承运一言不发,他能等,谢承运可等不了。 干脆不要马了,转身要走,却被拉住了手腕。 “你的刀,是从哪来的?” 一阵寒意从后背升起,打起哈哈来:“什么刀?” 那人健壮,谢承运动作快。 不一会便把他压在身下,用刀抵着脖子。 “你和小亲王是什么关系,他的贴身物件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谢承运没有答话,帐篷里还有女眷。 将那人手脚捆住丢进羊圈,跨上马便往前赶路。 山连山绵延不断,这座山却尤为高大。往里走去,太阳即将升起。 他得找一处地方休息,养精蓄锐,夜晚再继续赶路。 靠在山腰树上,浑身疲惫。 半睡半昏迷。 月明星稀,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谢承运翻了翻身子,却发觉自己枕在人的大腿上。 顿时脊椎发凉,疯狂转动大脑。 那人悄然俯下身子:“阿云,你是准备继续装睡,还是醒来同我解释?” 迅速起身,还未动作便又被一只大狗扑在地上。 发着低吼,牙齿尖锐。 乌罕达看着他,仿佛给台阶似的道:“我去问了巫医,若生下孩子,便是拿你的命去换。” “你不想,将前因后果好好同我说便是,何必这样呢?” 往日温顺的狗娃子压着他,口水流到了脖子上。 谢承运侧过脑袋,隐忍着并不说话。 乌罕达走向前,将他抱起:“我们可以在部落收养一个孤儿当你的孩子,安珠,我们回家。阿尔喜很想你。” 听到了阿尔喜的名字,谢承运抬起眸子:“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是我生长的地方,恰好我也足够了解你。” 谢承运闭了闭眼,冷声道:“乌罕达,我不喜欢你。要我和你一起一辈子,不如死了。” 乌罕达眯起眼睛,面色不善:“安珠,别开玩笑。” “我从不开玩笑,我也不是什么安珠,我是谢承运。” 本以为眼前人会暴怒,可他却松开了手,浅笑道:“好啊,你走。” 谢承运蹙起眉,分辨着这句话真假。 试探性的缓缓直起身子,乌罕达坐在原地依旧没有动作。 便开始往后退去,前几步还缓慢,后面直接扭身跑了起来。 乌罕达看着他的背影,站起身,拍了拍衣裳。 拿起准备好的东西,不慌不忙的跟在后面。 谢承运听到了脚步声,早就意料到那人不会如此好心,故技重施准备跳崖。 可他在山崖下,看到了阿尔喜。 阿尔喜冲他挥手,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安珠,我们回家啦,额吉给你煮了肉汤。” 立马扭头,乌罕达早已站在后面,抱胸看着他。 没有刀,谢承运选择欺负小孩。 还未来得及跳,乌罕达便抓住了他的衣服后领。提猫似的,将他扔在了旁边的石头上。 语气里听不出喜乐:“你倒是乖觉。” 头被划了道口子,乌罕达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对谢承运道:“咬着。” 谢承运不动,乌罕达也不逼他。 架起谢承运的身子,将他的手压在石头上。 难得有些慌张,急切道:“乌罕达,你要干什么!” 没有说话,手里拿着一根棍子。 第54章 对着谢承运的小臂,打了上去。 “啊啊啊!!!” 痛苦的哀嚎,骨头断了,扭曲成一个怪异的角度。 弓着身子,控制不住的生理性泪水汹涌流下。 乌罕达丢下棍子,去舔他的泪。 语气不慌不忙:“阿云,认清你自己的身份。” “今天我敲了你的左手,下一次便是右手,再下一次就是你的双腿。” “介于你是初犯,回去以后我会替你治疗。但下一次,我就不会再医治了。你知道的,我不在意你是不是残废,反正我会养着你。” 痛得几乎昏厥,乌罕达将他抱起,抚着他的头发:“阿云,不要给我机会。我甚至很期待你变成残废,终日只能呆在床上,做任何事都要求我。” 在山下等不到人,阿尔喜便上山来了。 刚好看见乌罕达抱着谢承运说话,手怪异的扭曲着。 阿尔喜走向前去:“你为什么折左手?“ “应该折右手才对,这样他就永远提不了重物,拿不起武器了。” 乌罕达将阿尔喜的刀还给他,回道:“这不关你的事,回去。” 谢承运对阿尔喜是有感情的,不然他不会放他回家。 早在离开部落时,就该杀了他。 如今听了这一番话,只觉不寒而栗。 草原王的血脉,果然全都是疯子。 哪怕有母亲教育,伪装的再好,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仙人堕凡,染了一身尘埃。 回到帐篷,安格日果然给他煮了汤,好似早已意料到他跑不掉。 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巫医在为他绑夹板。 她看到了,将碗放在桌上:“世子做得过分了。” 巫医头也不抬:“这样才会记得教训。” “什么教训?把别人强掳来,还要给什么教训?” 巫医不说话了,将谢承运的手放在床上,端起碗:“吃点东西吧。” 谢承运扭过头,满脸厌恶。 巫医也不恼,一边吹汤一边道:“安珠你可以和我摆脸色,但如果我是你,我会思考待会怎么过世子那关。” “你该不会以为,这便是结束吧?” 谢承运一把将碗掀了,指着门外:“你给我滚出去。” 乌罕达刚好站在外面,听到这话便掀帘进来:“阿云好大的丞相架子,可惜,这里不是上梁。” 安格日走向前:“世子。” 乌罕达也指着门:“你们都出去吧,我们两好好聊聊。” 人走了,便没有装的必要。 谢承运不想理人,冷着脸,躺回床上。 乌罕达将他抱去,在他耳旁道:“阿云走时,是不是忘了什么?” 依旧不说话,不愿看他。 乌罕达捏着绿松石耳坠,露出微笑:“你就这么讨厌我?” 谢承运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他的手拍开:“乌罕达你恶不恶心,给我滚,我看到你就反胃。” 没有预料中的辱骂与施暴,今天的乌罕达与以往完全不一样。 他拉起谢承运的头发,强迫他看他:“乌医给你的手处理好了吗?” 无端生起不详的预感,对危险下意识的恐惧。 乌罕达看到了手上绑的夹板,便拉着谢承运的头发,拖他下床。 此时谢承运才发觉是哪里不一样,帐篷里多了一只巨大木箱。 上面雕着复杂花纹,还镶嵌着宝石。 马上就要往外跑,可乌罕达死死抓住了他的头发。 谢承运大喊道:“安格日,安格日!” 乌罕达的眸子如同死海,要将谢承运溺亡:“你以为她能救你吗?这是你自找的,没有人能救你。” 捆住谢承运的手脚,怕他咬舌甚至还往嘴里塞块布。 疯狂扭动挣扎,乌罕达将手放在唇上,发出嘘声。 “阿云,小心别把手上的夹板弄掉。否则你就真的是残废了。” 临关上箱子,还不忘吻了吻他的额头:“等你什么时候看到我不恶心,什么时候爱上我,我便放你出来。” “大地之母会庇护你,我的珠子,好好休息一下吧。” 语罢,便关上木箱,漆黑一片。 留了呼吸的小口,却透不进光。 隔音效果极好,谢承运听不见一丝外面的声响。 而自己动作的声音,却被无限放大。 空间狭小,他只能弓着身子,抱着自己的腿。 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活动的余地。 安格日听见了谢承运的声音,犹豫半晌,还是来了。 站在门外,轻声道:“世子,安珠叫我是不是有事?” “没事。” “可不可让安珠同我说句话?” “安珠睡下了,回去吧安格日。” 阿尔喜也企图来找过他,但悄悄摸进来,却不见人。 没人会在这种时候触乌罕达霉头,阿尔喜忍了忍,还是选择先走。 谢承运被折磨的几乎发疯,他终于知道巫医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乌罕达坐在箱子上,慢慢算着时间。 熬鹰比的,就是这。 六岁时他驯服了鹰王,如今他也能驯服谢承运。 第48章 人生如云水 黑暗里分辨不清时间的流逝, 被朱允胤关在笼子时,好歹手脚都能活动。 因为痴傻,反而没有那么难受。 如今神智清明,五感被无限放大。 控制不住回忆起与朱允胤相处的一切, 甚至幻听到了有人唤他娘。 问他为什么不要自己, 黄泉森冷。 谢承运流下泪水, 又见顾悯忠抓着他的衣领, 质问他为什么要杀顾悯生,那可是他唯一的弟弟。 又问他定远侯去哪了, 害死了顾悯生还不够,难道还要害死周避疾吗? 企图用做梦逃离幻境,可是梦里更加可怕。 到处都是尸体,血将泥巴都染成了红色。 冤魂缠着谢承运,问凭什么死的不是他? 往后退却撞到了朱允胤, 他的小腹插着剑, 满身咒语。 摸着谢承运的脸笑得癫狂, 抓着谢承运的胳膊,不停重复:“我找到你了, 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远处语怜怜捧着朱曌头颅,提着双刀要杀他。 瞳孔灰白,满身伤疤字字泣血:“谢承运我们有哪里对不起你?你却害死了我们。我要杀了你, 偿命来!” 朱曌看着他,头颅竟然蠕动嘴角笑了:“谢相,答应你的事情,我全都做到了。我等以真诚待你,为何你要报以假意。” 往后退去, 脑袋猛的撞到箱子,终于清醒。 以为可以靠饥饿挨过去,可乌罕达趁他睡觉喂过饭食。 浮浮沉沉虚虚实实,庄周梦蝶骷髅幻戏。 他们都是地缚灵。 努力计算时间,抓着箱子将指甲都劈断。 终于在一次乌罕达开箱时,是醒着的。 光刺着眼,控制不住流下泪。 谢承运拼命摇头,含着布发出呜呜声。 感觉到他又要将箱子合上,不由发出一道凄惨的哀嚎。 乌罕达笑了,摸了摸谢承运的脸,将口中布扯下。 大口喘吸,努力呼吸新鲜空气。 乌罕达问他:“你爱我吗?” 见没有回答,便又准备将帕子重新塞入口中。 谢承运只得拼命往后退去,一边退,一边流泪道:“爱,我爱你。” “你爱谁?” “乌罕达。” 本以为已经过关,可乌罕达又问他:“哪你应该叫我什么?” 叫什么? 谢承运连忙转动大脑,他没有应付男人的经验,如果是作为战俘,他应该知道如何答话。 仿佛等的没有耐心,敲了敲箱子。 谢承运就如应激似的喊道:“檀郎,檀郎!” 大手滑至小腹,乌罕达在他耳旁一面吹气一面道:“哪你愿意给檀郎生个孩子吗?” 泪珠断了线,乌罕达一点一点吻尽。 “别哭,你把檀郎都哭y了。” 泪水依旧在流,小声得如同蚊吟:“愿…愿意。” 乌罕达终于将他揽进怀里,开始解捆着他的绳子。 “安珠比我想的坚强,你在里面呆了整整一月有余。” 一个月,难怪断手已经可以轻微活动。 绳子刚一松开,谢承运便拼命缠上乌罕达。 他需要看见活人,听见活人的心跳声。 好告诉他,那一切不过都是幻境。 谢承运不算矮,却努力将自己缩小,好蜷缩进乌罕达怀中。 结实的胸脯是温热的,有呼吸,他甚至可以靠在上面。 乌罕达对此受用极了,将他抱出箱子,按摩着手臂与脚。 按着按着,就变了味道。 谢承运没有拒绝,甚至算乖巧。 阿尔喜时隔一月终于见到了谢承运,可谢承运再也不理他。 第55章 端着骨头汤要喂他,可不管说什么都假装听不见。 抱着受伤的手,侧着脑袋。 阿尔喜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自己都还没生气,他凭什么这样。 便把汤放在桌上,发出“铛”的一声。 谢承运好似被吓到,望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阿尔喜便被灭了火。 好声好气的哄道:“安珠,额吉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喝了汤才好得快。” 可谢承运只焦虑乌罕达去哪了,怎么没有陪他。 阿尔喜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阿哥去处理军务了,叫我来陪你。” 放下碗,爬上床。 阿尔喜去拉谢承运的头发:“安珠,我和阿哥长得像不像?” 谢承运被骇到,一把将他推开。 阿尔喜滚到床边,也不生气。 只慢慢又往前逼:“那我与中原皇帝像不像?听说他是你养大的,我还小,长嫂如母。安珠,你把我当孩子怎么样?” 谢承运不理解这句话,拼命转动大脑。 被关以后他便觉得自己常常失忆,脑子全是空白。 阿尔喜将谢承运压在墙上,年纪小却已经比谢承运还高了。 这距离太近了,近得让他害怕。 “安珠,嫂嫂。” 一只手摸上肚子:“你真的可以生孩子吗?” “你给阿哥生了,可不可以也给我生一个?” 胡人有共妻的习俗,甚至可以继承父亲的妻子。 谢承运将他推开就要往外跑,却在路上摔了一跤。 白皙的腿被地毯划伤,又流下泪来。 乌罕达刚好回来看到了这一幕,谢承运连忙上前去抱住乌罕达的大腿。 阿尔喜冷眼看着,盘腿坐在床上。 乌罕达将谢承运抱在怀里,看着这个名义上的弟弟:“我是看他之前还算喜欢你,叫你来哄人的,不是为了吓他。” “他都能拿刀架我脖子,挟持我上马了,我凭什么不能吓吓他。” 谢承运孱弱的发着抖,长发倾泻。 乌罕达不欲与他多说,指着门道:“给我滚蛋。” 顺势走了,还不忘道:“汤还是热的。” 乌罕达将谢承运放在床上,吻着他的唇。 谢承运如小鸡啄米般回应着。 端过碗,小口喂他喝汤。 “阿尔喜做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下意识知道这件事不能同乌罕达说,连忙摇摇头。 乌罕达只当小孩报复,他知道阿尔喜喜欢这个嫂嫂,不会做得过火,便也没有追问。 “若他下次再欺负你,你便打回去。他敢还手,你就告诉我,我亲自去揍他。” 谢承运喝完汤,倚靠在怀里点点头。 阿尔喜站在帐篷外没有走,听到了这话更加生气。 恨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出生,又恨自己被当成孩子,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过了几天,谢承运便小心翼翼的抱着胳膊出帐篷了。 人人都瞧着他,人人都不敢靠近他。 谢承运被狗娃子一扑,吓出了阴影。 对狗失去了兴趣,这次是去看羊。 阿尔喜在远处,看他伸手,羊儿蜂拥而上。 漂亮的人就是有好处,连动物都看脸下菜。 乌罕达在一旁跟着,时不时亲吻几下。 谢承运没有拒绝,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阴影打在脸上。 莱茵山色秀丽,谢承运躺在石头上,后背被冻的发凉。 想起来却又被按下,乌罕达的身体死死贴着他。 绿松石耳坠不在耳朵上,乌罕达拉扯着,在谢承运耳旁低语:“我觉得这样更加漂亮,阿云,你在开花。” 颤抖着流下眼泪,可乌罕达毫不心软。 谢承运去推他:“我的手还没好,你不要这样。” 粗糙的手婆娑着脸庞:“阿云,这又能怪谁呢?” 求饶无用,直到夕阳西下。 乌罕达抱起他,让他去揽自己的胳膊。 眼睛都哭肿了,裹着乌罕达的衣服,由他拿着帕子轻敷。 小小的脸,如此柔弱。 泪痕未干,凄惨可怜。 乌罕达的心却酥酥麻麻,他放下帕子抱起谢承运。 “阿云,你爱我吗?” 谢承运抬眸去看他,眼里带着荒诞。 “乌罕达,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抬起身子,与他面对面。 “我们彼此都糊涂一点,对大家都好。” “我已经努力不让自己太清醒了,你也一样,最好别让我太清醒。” 风吹动墨发,这是从箱子里出来后,谢承运第一次与他好好说话。 乌罕达不语,谢承运也不去看他。 “怎么,我脑子没有完全坏掉,你很不满意?” “还是你又要继续把我关进箱子,直到菱角磨平?” 可谁知乌罕达却是哈哈大笑,笑得弯下了腰,捧着肚子。 良久后才道:“我还在想,你要装多久。” 随手将帕子丢在地上,风将它吹到山下。 “你乖巧的样子我很受用,但哪不是你。” 趴在谢承运肩头,莱茵山上常常挂着彩幡铃铛。 他指向远方,“阿尔喜只告诉了你这里会有中原商人。可在草原,我们才是掌管生杀的猎人。谢承运,你以为他们真的可以带你回家?” “我们不如把话说开,就算可以,你敢回去吗?” “你的崽子可没我好说话,他连你的尸体都敢玩,你还指望他能放下吗?就算你回到了周家帐下,天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周家的人,只剩下顾悯忠了吧。若被发现,你以为朱允胤会放过他?” 扭过谢承运的头,乌罕达与他额贴额。 “我不会放手。” “但你说的也没错,我们不如彼此都糊涂一点。我假装你爱我,你也试着接受余生在这里生活。” 彩幡纷飞,本是挂在树上,却不知为何飘落。 刚好落在了谢承运肩上。 谢承运推开乌罕达,拿起布。 上面是胡语,谢承运只会说,不会看。 乌罕达看着他,神情有些奇怪。 谢承运在里面读出了句话:原来你也有不懂的时候啊。 不由有些恼:“我是中原人,会讲已经很厉害了。又没学过,看不懂不是很正常吗?我拿四书五经给你,你不是也不懂。” 乌罕达忍着笑,“可是谢相,你把字拿反了。” 谢承运脸上挂不住,把布条丢给乌罕达。 他马上又黏了上来,贴着谢承运:“阿云想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吗?” 举起红布,山下是牛羊。 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谢承运听不懂。 “这是我们这的揭语,意思是:流水山下,片云归洞。人生如云水,既来则安。” 乌罕达抱起谢承运,天旋地转,谢承运连忙去抓他的衣服。 “这就是天意,留下吧安珠。我虽然讨厌了点,但我愿意为你改。你可以不爱我,但试着爱一下草原吧。” 第49章 梦难长 乌罕达抱着谢承运归家, 阿尔喜睁着眼看他。 篝火上烤着牛羊,谢承运面带笑意与安格日说话。 白皙的手腕挂着镯子,时不时撩一下散落的头发。 阿尔喜端着碗过去,坐在他身旁。 谢承运斜眸看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 安格日莫名感觉气氛不对, 却不知为何。 阿尔喜拉他:“安珠。” 谢承运将他的手拂下。 最后阿尔喜站起身来, 指向角落:“我们过去聊聊?” “阿尔喜!”安格日皱眉, 刚想训斥。 却被谢承运拦下,缓步走向前去:“聊聊。” 角落灯光昏暗, 更显人苍白透明。 谢承运看他:“怎么,难道就因为把你绑了,你便记仇到现在?” “安珠,到底是我记仇还是你在躲着我?” 谢承运没有说话,阿尔喜要去拉他的手:“谢承运, 你觉得我怎么样?” 往后两步躲过, 神情满是厌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 “谢承运, 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知道你会属于我。” “我身上也流着草原王的血, 我不比乌罕达差。” 步步紧逼,将谢承运压入死角。 见退无可退,谢承运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阿尔喜,论辈分我是你哥嫂。” 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你又不爱他, 何必拿这说话?” 谢承运一时有种有理也说不清的荒谬感,扶着脑袋:“我比你大。” “我娘也比我爹大。” “我是男的。” “我不在意。” 谢承运看着他,眼眸乌黑:“可是阿尔喜,我不爱你。” 阿尔喜没有说话,良久后伸手抚上谢承运眉眼:“没有关系, 你不爱阿哥,现在还不是只能呆在他身旁。” 第56章 “这样的话,我也可以。” “啪!” 瞬间一个巴掌打上了阿尔喜,不一会脸庞便逐渐浮肿。 谢承运喘着气,指向远方:“你给我滚!” 琥珀色的眼眸贪婪的看着他,因为生气,面若桃花。 嘴巴开开合合,舌头红艳艳的。 那一巴掌还带着梅花香,阿尔喜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干哑。 谢承运见阿尔喜看着他不动,一把将他拂开。 发丝飘过脸颊,阿尔喜止不住想:如果把他的长发扯住,谢承运是不是只能被迫回到他身旁? 那么长的头发,如果可以纠缠在他身上…… 下身发烫,阿尔喜连忙回到自己的帐篷。 安格日见只有谢承运回来了,不由疑惑道:“阿尔喜呢?” 谢承运还未消气,冷声道:“不知道。” 过了半晌又接了句:“可能先回去休息了吧。” 安格日叹了口气:“阿尔喜是遗腹子,从小就没有父亲。我的前两个儿子都去长生天了,我不免会惯着他些。安珠,你理解一下我。” 布满皱纹的手抚上谢承运的脸,谢承运看着她的眼睛,想到了自己母亲。 远处帐中,阿尔喜拿着谢承运的衣物,痴迷的呼吸着。 手在身下,空气里满是梅花与石楠花香。 想象菩萨跌入泥潭,染上瑰丽色彩的模样。 他那么白,会不会一掐一道红印子? 他会不会哭着求他,还是咬着牙忍耐。 自己到时候要不要慢一点,他身子那么弱,应该受不住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浑身被快感席卷。 谢承运抱着酒,蹲在篝火旁,满脑子都是安格日的那番话。 觉得自己真是幼稚,何必和小孩一般计较。 少年时说得话,有几句能当真? 乌罕达见谢承运喝闷酒,便来陪他。 火焰撩的人脸发烫,乌罕达拿着酒,不愿他多喝。 他们两蹲在一起,竟恍如回到了小时候。 谢承运抱着腿:“我还是觉得你少年时更讨人喜欢些。” 乌罕达也笑了:“你说巧不巧,我也这样觉得。” 那时年纪小,中原与胡族还交好。 谢承运端着酒杯,将酒倒在地上。 这是在敬周避疾。 谢承运问乌罕达:“马上清明了,你说会有人去祭奠他吗?” 星星闪烁,风动树梢。 谢承运又垂下脑袋:“我真是糊涂了,周家军与顾悯忠会回去看他。” 乌罕达揽住谢承运的肩膀,深蓝色的眸子如纳木措:“阿云,我们就这样吧。我不去进攻中原了,我在这里守着你,再养个娃娃。” “我们彼此一起长大,周避疾死了,我来陪着你。” 谢承运没有说话,眼泪缓缓流下。 他是奉天将军,你是承运权相。 原来天赐情盟,亦会散场。 是是非非枯骨梦,笑看痴文章。 乌罕达抚下泪水,指向远方。 天地辽阔,群山巍峨,人生不过沧海一粟。 “阿云,当你难过时便看看贺可蓝吧。你看他如此雄伟,你看他如此浩大。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要拘泥于过往。” 谢承运再也控制不住,用手捂着脸,埋进膝盖泪流满面。 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哭。 列祖列宗在上,会原谅我吗? 小皇帝已经长大,我能不能为自己活一场。 没有呜咽喊叫,只是一味的流着泪。 六亲缘浅,时至今日,身边竟然只剩乌罕达。 当年长姐拉着他的手,认下成王败寇。 甚至咽气前,依旧念着他。 可他回不去景山行宫,就像回不去梦中乡。 乌罕达抱着谢承运,让他靠在自己的衣襟上:“我们不再打仗,让子民休息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现在只想与你好好的。” 睫毛被泪沁湿,草原落下蒙蒙细雨。 谢承运站起身子,看向高山与远方。 穿着胡族的衣裳,面对故土跪下。 双手合一,虔诚得不像样。 他说的话,乌罕达听不清,可谢承运一边说一边流泪。 面色苍白乌发红唇,整个人诡艳异常。 最后用力磕了三个头,良久才起身。 看着乌罕达,缓缓道:“走吧。” 额头红肿,乌罕达知道他已下定了某种决心。 沉默半晌,便也跪下。 对着刚刚那个方向,也磕了三个头。 他的力气很大,甚至磕出了血。 用俚语说了一长串话,又快又急。 谢承运好奇问他,“你在说什么?” 乌罕达露出一口白牙,配上带血的脑袋,莫名有些好笑。 “我在向你母亲保证,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永远保护你。” “如果死了,便化身修罗,日日守在你身旁。” 谢承运被逗笑,没有说话。 乌罕达见他不信,便起身拉住了他的手腕:“我的祖母是草原最伟大的祭祀,这是她教我的咒语誓言,一定会实现的。” “我不是不信,乌罕达,我只是觉得我会比你先……” 话还未说完,便被捂住了嘴:“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们中原,不是还讲究要避谶吗?” 谢承运拉下他的手,最终还是没有多说话。 乌罕达一直看着他,眉眼深邃,一动不动。 小声道:“我这是在做梦吗?” “没有。” “我可以牵你手吗?” “可以的。” “那我可以与你在月光下接吻吗?” 谢承运看着乌罕达,其实很想说你不要这么过分。 但是看到那深蓝色的眼眸,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叹了口气,认命般道:“可以啊。” 话还未说完,一个急切的吻便贴上。 像个毛头小子,席卷着谢承运口腔。 这个吻亲了很久,就到舌头都麻木,但却毫无情/欲色彩。 乌罕达怕玷污了他,这是他少时便喜欢的对象。 他们情路坎坷,如今终于得到,居然不知道这么办才好。 只敢这样捧着,后悔做过曾经的事,还有谢承运的满身伤疤。 终于分开,谢承运揽着衣裳,开口道:“回去吧。” “嗯。” 洗漱完都快天亮,乌罕达死死抱着他,谢承运没有挣扎,只是安静的听他心脏跳动。 “乌罕达。” “怎么了?” “你不觉得阿尔喜奇怪吗?” “他今天同我说了奇怪的话,我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 乌罕达听了这话不由警惕起来,扯着谢承运的手,让他翻身看他。 “阿尔喜说什么了?” 谢承运蹙眉思考,他总不能说这小子喜欢他吧。 这样未免太自恋了,以乌罕达的性格,估计还要以为他没安好心。 毕竟他们哥俩的感情看样子很好,安格日也很照顾乌罕达。 沉默了半晌,最终犹豫道:“他说他要当草原王。” 乌罕达有些奇怪,思考片刻还是选择了没有多问。 拉着谢承运的手掌道:“那也正常,毕竟他是阿爸弟弟的儿子。” “当年他阿爸未死时,本是定下由他的儿子当王。旺赤,胡达纳两个部落轮流辅佐。这样才能平衡,世代兴旺。但老草原王如今年岁已大,而阿尔喜尚小,这才由我为世子。” 乌罕达抚摸谢承运的头发:“他年少,被人挑唆有这个想法也正常。反正我们不会有孩子,下一代草原王还是他。” 见谢承运依旧眉头不展,乌罕达道:“快睡吧,我也不是好脾气的家伙。如果他真的傻到分不清大小是非,我不介意给他涨涨教训。” 太阳已经透过白云,谢承运连忙闭眼。 他认可乌罕达的本事,话已经带到,便不再多想。 阿尔喜抱着谢承运的衣裳睡了一夜,梦里他们相拥耳鬓厮磨。 谢承运给他生了个儿子,他抱着娃娃依偎在自己怀里。病体纤细,温柔得不像样。 儿子唤他娘,将他生生世世绑在自己身旁。 可梦境太美好,反而更显现实荒凉。 阿尔喜想,或许这不一定是梦,而是未来的预兆。 大地之母不会一直亏待他。 第50章 野神 天光骤亮, 拨开云雾。 乌罕达婆娑着谢承运的脸庞,俯身吻下。 谢承运朦朦胧胧揽着他的肩膀,闭眼问道:“你要走了吗?” “嗯。” “要去哪儿?” “去处理一些庶务,然后告诉草原王, 给子民一些安歇的时间。” 谢承运睁开眼, 眸子漆黑如墨:“你真的愿意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乌罕达将他揽在怀里:“美人在塌, 总要付出些代价。” 第57章 耳鬓厮磨, 十指相扣。 “阿云,我总是很奇怪。为什么你这么怕我, 想要离开我身旁。” “别拿非我同族为借口,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不然当初你就不会救我,还拿我当好友。” 谢承运沉默半晌,周身全是乌罕达的气息。 最后道:“我不知道,我失去了很多记忆, 也忘记了很多事情。” “但冥冥中, 总有人告诉我要远离胡人。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你, 但确实很像。” “那个胡人伤害了你?” “因为他我跳了滁江。” 乌罕达骤然收紧臂膀:“不管你信不信,我不会这样。” “我所做之事, 只求你能呆在我身旁。” 谢承运吻上他的脸庞:“都过去了。” 阳光正好,一切都过去了。 乌罕达小心将谢承运放回床上,自己换好衣裳便走。 昏昏沉沉睡到晌午,谢承运扶着脑袋起身。 谁知在床边看到了阿尔喜。 不由蹙起眉来:“谁允许你进来的?” 阿尔喜恍如一切都未曾发生, 眉眼弯弯:“额吉让我叫你过去吃饭,阿哥怕你睡久了,嘱咐我唤你起床。” “嘱咐你?” “是和额吉说的,我顺路一起跑腿了咯。” 谢承运不欲与他多言,起身随便洗漱了一下, 披上袍子就要往外走。 反而是阿尔喜一动不动。 不由有些不耐烦,回过身道:“你不是说起床吃饭吗?” 门帘半掀,阳光打在谢承运身上。 雪白的袍子略微有些宽,懒懒挂在谢承运身上。墨发披散,眉目如画。 绿松石耳坠格外显眼,仿佛在人身上打上了印章。 “你穿的是阿哥的袍子吧。” 谢承运低头看了几眼,也不在意:“可能吧。” 阿尔喜站起身来:“你们和好了?” 可能觉得这句话不太准确,又补了一句:“还是你们在一起了。” 谢爹坦荡,走过去拍拍小孩肩膀:“是的,我们在一起了。阿尔喜,拿刀架你脖子是我不对,但如今你亦要唤我阿哥。我是中原人,不喜欢小辈叫我名字。” 阿尔喜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抓住谢承运手腕:“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情,也全都算了?” “谢承运,你贱不贱啊。” 谢承运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甩下他的手:“我的事,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语罢便拂袖而去,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还在做着挖墙脚的美梦,奈何墙角挖不动。 谢承运被气得出了帐篷,可望见雪山,便又消气了。 安格日在一旁生火煮饭,谢承运托着脑袋等。 “你怎么这样出来,连头发都不梳。” 谢承运对这种事向来懒懒散散,毫不在意的挥挥手表示你也别在意。 安格日叹了口气,舀了瓢水将手洗干净,便为他梳起头发来。 谢承运的头发又黑又亮,如同绸缎。 安格日一边梳头一边感叹:“你的母亲一定有头乌黑秀发,真让人羡慕啊。” 谢承运被饭香迷糊了,眼珠子死死盯着锅:“羡慕,羡慕什么?” “安格日,这饭到底什么时候才好,我饿了。” 三下两下就是一道发髻,又从自己头上摘下银簪替他挽上。 一动一摇晃,菩萨法相。 “好了好了,你看着锅,我去拿碗。” 头发梳起来以后确实方便多了,谢爹满脑子都是饭好了,马上就要去掀锅盖。 爪子刚伸一半,就被拉住了。 “你不怕烫啊。” 抬头望去,是阿尔喜。 谢承运不理他,继续低头看着锅。 阿尔喜凑到他身旁:“阿哥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您行行好,饶了我吧。” 谢承运看了他几眼,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就当我们扯平了。” 阿尔喜露出笑来,接过碗,给谢承运添饭。 羊肉肥不腻,下面埋着饭。羊油流到饭上,更显晶莹剔透。上面撒着松子坚果,光看就让人五指大动。 毫不犹豫端碗吃饭,虽然动作快。但是吃相极其斯文,一看就知道家里规矩重。 阿尔喜没有吃饭,拿着勺子道:“额吉。” “怎么了?” “我想去跟着阿哥做事。” 安格日抬起头来:“怎么这么突然?” 谢承运也看向他。 阿尔喜拿勺子从锅里又舀了几块肉放进谢承运碗里:“我长大了额吉,该学着做些什么了。” 安格日叹了口气表示理解:“那你去同你阿叔商量吧,这些事我一个女人也不明白。” 谢承运放下碗,显然有话要说。 阿尔喜把碗端回他手上:“和你没有关系,不要多想。” 乌罕达不知去哪了,一直未归家。 谢承运坐着高高的草坡上眺望远方。 风卷起衣摆与头发,阿尔喜站在帐篷旁看他。 又是三天过去了,谢承运无聊的抱着小羊喂草。 阿尔喜来找他,神态诡异。 像是想笑,但又拼命压制住了。 他蹲下身子拉着谢承运的手:“安珠,我要去找阿哥给他帮忙。你在这里等我,替我照顾母亲好吗?” 这话不正常,像离家的丈夫叮嘱妻子照顾好家。 阿尔喜没有等待谢承运回答,而是俯下身子,缓缓在他发间落下一吻。 温柔缱绻,随即转身上马。 马匹奔向远方,不知为何谢承运的心跳得极快。 脑子里闪回了什么画面,可他抓不住。 谢承运去找安格日,问她阿尔喜干什么去了?乌罕达怎么还没有回家。 安格日料理着牛羊,见谢承运着急,便给他端了杯青稞酒:“那是男人的事情,我们女人只用料理好家。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可以去问问巫医。” 谢承运喝了酒,确实平静一些了。 可世界摇摇晃晃,他连路都走不平稳,便想先回去睡一觉。明日再去找巫医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今夜没有月亮,风刮的很大。 本是躺在床上安安稳稳的睡着觉,可朦胧梦中来到了远方。 两方部落在缠斗,阿尔喜跟在乌罕达身边。 谢承运想走近些,却怎么也走不近。 好不容易战斗结束,乌罕达笑着揽着阿尔喜肩膀,说终于可以回家了,安珠还在等他。 身上挂着伤,却并不叫痛。 本是一片其乐融融,可阿尔喜拿出匕首,捅向了乌罕达。 一切在谢承运脑海里都如同慢动作般,颤抖着身子,就要去看乌罕达怎么样了。 可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脑海穿来声响。 “系统正在启动,请不要离开。” 已启动20%,正在加载中。 已启动50% 60% 80% 95% 100% “宿主您好,我是系统007。” 谢承运睁开眼,起身靠在墙上。 控制不住生理性的抖动,谢承运抱着头,脑海里不断闪回画面。 刚闪一点,又被急急撤回。 “宿主您好,我是系统007。” “宿主您好,我是系统007。” “宿主您好,我是系统007。” 机械的声音不断重复:“宿主您好,我是系统007。” 最后谢承运睁着眼,缓缓开口:“你真的是系统吗?” 声音瞬间消失,发出滴——声 它是系统吗? 它不是。 它不过是朱允胤前世召唤来的野神,它的作用是带谢承运重新回到他身旁。 声音沉默半晌,又开始不停重复:“你不该在这里,你要回到朱允胤身旁。不然即刻抹杀,即刻抹杀!” 谢承运站起身子毫不在意它说的话:“007,你是不是该把我的记忆还给我了。” 乱七八糟的声音骤然一卡,然后开始重复:“不能给,不能给。” “给了宿主会崩溃,会崩溃。” 远方穿来马蹄声,007瞬间安静,谢承运抬起头。 “宿主快跑。” “宿主快跑。” “宿主快跑。” 这四个字如刷屏般不断重复,谢承运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身子已经遵从指令动起来了。 裹上乌罕达的厚衣裳,拿起胡刀。 匆匆跨上马背,他看见远方朝他奔来的阿尔喜。 阿尔喜满身鲜血,手里捏着什么东西。 胡人目力极好,他看到了马背上的谢承运。 缓缓开口,说的却是中原话:“谢承运,你跑不掉的。” “阿哥死了,你是我的了。” 谢承运毫不犹豫一把火点燃了帐篷,风涨火势,瞬间燃了整个营帐。 握着缰绳,阿尔喜快速奔向他来:“贤安珠,你跑不掉的。乖乖站在哪别动,我可以当作无事发生。” 第58章 谢承运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怕。 阿尔喜往日都是束发,只有今日头发披散。 他散着头发的样子,竟然有八分像乌罕达。 只有瞳孔的颜色不一样,乌罕达是深蓝,他是琥珀。 身影重叠,他明白了,明白了! 害死他的人不是乌罕达,而是阿尔喜。 是他! 蹉跎他半生,害他不人不鬼的也不是乌罕达。 而是他。 阿尔喜急急过来,谢承运转过身子,驾马逃离这块地方。 周身景物变幻,谢承运只知道拼命挥舞马鞭。 他不能被阿尔喜抓到,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不能被阿尔喜抓到。 马跑的太快,半路猝死。 谢承运弃马,开始用双脚狂奔远方。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但要离开那个地方。 最后跑得双腿麻木摔倒在地,远处山岗上,坐着一只黄鼠狼。 身边传来孩童的笑声,谢承运喜欢娃娃。 不然不会一次栽在朱允胤身上,一次栽到阿尔喜身上。 黄鼠狼站起身子,朝谢承运奔来。 没有说话,但却有声音传入脑海。 “别跑了谢相,留下来吧。“ “留在这,我来陪你。” 第51章 报君恩 晌午阳光刺眼, 谢承运躺在山岗上半梦半醒。 风吹起墨发,遮住脸庞。 头一点一点的,眼见就要睡着。 突然有只黄鼠狼从远处跑来了,一下跳在了谢承运肚子上。 别看这黄鼠狼行动矫健, 吨位实在不容小觑。 谢承运瞬间便坐直了身子, 捂着肚子干呕。 黄鼠狼站在一旁, 嘴巴一张, 竟口吐人言:“我叫你出来打水,你竟在这儿睡大觉。谢承运, 你想不想吃饭了?” 谢承运顺势趴在草地上,懒懒道:“急什么,大不了不吃了。反正你也不会饿。” 黄鼠狼跳起身子给了他一巴掌:“什么叫大不了不吃了?谢承运我可是千里迢迢从中原跑来,就是为了你能好好的。” “是是是,小的知道您老知恩图报。讨了口封, 便要保我一辈子平安健康。” 黄鼠狼见他这死猪模样, 气得又踢他一脚:“若早知今日, 当年我就该换个上进人。说不定我也能跟着他,享享人世繁华。” 谢承运:“噢。” “噢?” 黄鼠狼气得青筋直跳, 谢承运趁他发火前连忙起身,拿起藤壶便要往山里去。 “我是噢你来晚了,若是十年前我还在当丞相,少说也封你个国师当当, 反正你是黄仙,专业也对口。” 黄鼠狼跟着他,摇晃脑袋:“若我真想当国师,哪用得着你?” “是是是,您老法力天下第一强。” 道路曲折, 谢承运身子差,恨不得走两步就休息一下。 黄鼠狼站在一旁恨铁不成钢:“当初我已经把你的身子恢复许多了,虽是先天旧疾。但好好养养,也能和寻常人无异。谢承运,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谢承运拿着藤壶扶着树,是啊,他也想问问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如今只是凭一口气吊着,若换个人,估计早就寻死觅活了。 叹了叹气,又往前走:“那能怎么办呢?许是我前世作恶多端,今生都是报应罢。” 黄鼠狼兀的不语,站在原地。 沉默良久才道:“谁说你前世作恶多端?你就是太心软,我要是你,就心肠狠些,把那些小崽子全都扼杀在摇篮。” 谢承运不接话,只是一味往前走。 黄鼠狼急了,不由道:“不会吧,重来一次,你不会还要对他们好吧。” 谢承运闭着嘴不说话,但黄鼠狼死活要他给个说法。 被逼得没法,谢承运只得道:“稚子无辜。” 这一下又给狼气得不清,站在原地破口大骂:“活该,谢承运你就是活该!” 好不容易来到小溪边上,谢承运刚把藤壶放下,就看见有个小孩昏倒在一旁。 不由有些疑惑,这是草原上不知哪块疙瘩。 谢承运初来时,抱着地图研究了半天,硬是没找到这块地方。这才安心留下。 旁边虽然也有牧民,但牧民三三两两都是熟人,怎么会出现个新面孔。 更别说还是个小孩了。 往前走两步,推了推他。 不碰不打紧,这一碰,小孩就猛的坐直了身子。 睁着眼睛看向谢承运,凶狠异常。 谢承运被吓一跳,忙往后退。 可这孩子是个自来熟,看到他的脸,嘴巴一撇就冲过来抱住了谢承运膝盖。 这小孩才及他腰,谢承运推他,推不开。踢他,踢不动。 感觉腿上的布料湿了一大片,低头一看,这娃娃竟然在哭。 一看就是混血儿,圆溜溜的眼,还有些婴儿肥。 谢承运没辙了,用袖子给他擦眼泪:“你哭什么啊,你爹娘呢?” “我娘不要我了,丢下我和我爹跑了。” 我靠,这是做了什么逼得人家姑娘抛夫弃子。 不会是家暴吧。 谢承运缩回手,小心翼翼又想跑。 可谁知这娃娃呜呜呜一边哭一边说着乱七八糟的话。 谢承运仔细一听,这娃娃竟然在叫他娘。 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不放,好像生怕他跑了。 “娘,我好想你啊。你为什么不回家?” “爹对我一点都不好,我不要爹了,我要跟着你。” 感觉旁边传来细细簌簌声,谢承运忙去捂小孩嘴。 这孩子也是个懂事的,谢承运一捂,他就不哭了。 眨着眼睛,看着谢承运不说话。 黄鼠狼从一旁跳了出来,看着谢承运,又看了眼奶娃娃。 什么话都没说,但谢承运已经从眼里读出声来了。 “谢承运,你怎么又在犯贱。” 连忙就要过去解释,娃娃不抱腿了,改成死死揪住他的袖子。 可怜谢承运一面跑,还要一面小心短腿娃娃别摔倒。 小娃娃看看黄鼠狼又看看谢承运:“娘,这是你养的吗?” 他其实并不喜欢黄鼠狼,但如果娘喜欢,那他也能勉强接受。 谢承运听了这话,只差跪下求他别说了,别叫他娘。 他一中年老男人,连女人手都没拉过,上哪搞一个娃娃啊。 看看站在地上等着他解释的黄鼠狼,又看看揪着袖子的奶娃娃。 谢承运颇有些头大。 蹲下身子,还未来得及说话,这娃娃就抱着他的脖子道:“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你扶着我,我带你回家。” 这下好了,谢爹一下子心又软了。 看着黄鼠狼,堆起笑来:“黄仙啊,您看,总不能把小娃娃独自丢在山上吧。晚上的山里,可会有恶狼。” “什么黄仙?娘,你为什么要和黄鼠狼说话。” 黄鼠狼没说话,站起身子就往回跑。 谢承运叹了口气,蹲下来看娃娃。 摸摸他带卷的发,又揪揪他的脸。 而他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 多好的娃娃啊,怎么就遇到他了呢。 “你说你爹对你不好?” “是啊,爹天天叫我骑马,射箭。还叫我读书,我不想读书。” 原来是个叛逆娃娃。 谢爹摸摸下巴又道:“哪你娘呢?” “娘不要爹了,爹一直在找娘。找不到就喝酒,喝了酒就抱着娘的衣服哭。” 原来是个痴情人啊。 谢承运难得八卦:“你娘为什么不要你爹了?” 小孩撇撇嘴,又要哭:“对啊,娘,你为什么不要爹和我了?你可以不要爹,但为什么不要我。” 哭得谢承运头大,只能竖起手指发出嘘声:“不许哭,再哭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几乎瞬间,小孩就闭起了嘴巴。 谢承运起身拿起藤壶,又拉起他的手道:“走吧,你先住我家。” 一路往回走,没有碰到人。 只是快到毡房时,又有一个娃娃来找他,手里捧着花,红着小脸。 小孩对漂亮的人天生就有好感,把谢爹丢娃娃堆里,他一路走,后面能一路跟一溜烟娃娃。 捡来的娃娃看着这个小孩不高兴了。 那小孩拿着花也不开心,问道:“安珠,你怎么又乱捡东西?” “好好说话,怎么能把人叫做东西?” 见小孩吃瘪,奶娃娃马上露出胜利者的笑来。 小孩看见了,更加生气:“我去外面采了花来送你,还在这吹了一下午风,你就这样对我?” “安珠,我讨厌你。” 语罢把花一丢就往远处跑。 谢承运捡起花,一个头两个大。 想去哄,但一想手边还有一个。便认命般叹了口气,决定先带这个娃娃回去换身衣裳。 第59章 黄鼠狼坐在桌子上看着他翻箱倒柜,家里没有娃娃穿的衣裳,谢爹只能把自己的衣服翻出来给他穿。 小娃娃抱着衣裳,小脸通红。 这衣服上,有母亲的气味。在家里时,爹从不让他碰母亲的东西。一碰便要打他。 谢承运拿着毛巾替他擦身子,一面擦一面道:“你先将就穿着,我待会去外面问问,看有没有小孩衣裳可以给我两件。” 谢承运懂胡语,不仅长得昳丽还有文化。 这里的牧民都很喜欢他,他甚至重操旧业,当起了教书匠。 见奶娃娃红着脸不说话,谢承运只当他害羞。 弹了弹他的脑袋道:“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谢,叫谢不离。” 谢承运身子一僵:“解?” “你是胡人,怎么会有中原名字?” 谢不离穿上衣裳,又要去黏谢承运:“爹说我是和我娘姓的。” “是哪个解?” “不知道,爹说我姓谢,那就是谢。” 谢承运的心跳得及快,黄鼠狼不知何时已经从桌子上下来了。 它趴在谢不离换下来的衣裳上,不知闻到了什么。 马上开口道:“走,快走!” 多年的相处,让他们有了默契。 谢承运把黄鼠狼捞进怀里,马上就要往外跑。 谢不离坐在床上,摇晃着小脚丫:“娘,你别跑啦。爹在附近看了你好久好久,见你过得快乐,便想让你最后过几天舒坦日子。” “娘,你跑不掉,跟我们回家吧。” “不离好想你,不离不想当没有娘的娃娃。” 谢承运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跑,要往山里跑。 外面火光冲天,尸横遍野。 刚刚来送他花的小孩,就躺在他房门口。 谢承运想跨过他往外跑,却狠不下心来,蹲下身子抱起娃娃。 小孩的身体很冰,谢承运抱着他,努力安慰自己他还有救。 路上摔了一跤,抬起头,阿尔喜坐在石头上看着他。 多年未见,谢承运简直没有一丝变化。 他总说他会变老,便丑,到时候他就不会喜欢他了。 可如今阿尔喜见到谢承运,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 阿尔喜站起身子,谢承运拼命往后退。 黄仙从他胳肢窝里跳出来,挡在谢承运身前。 “愣在哪干什么,还不快跑!” 谢承运连忙爬起,往深山跑去。 阿尔喜不慌不忙,反是笑了起来:“你就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只黄鼠狼?” “你连形都化不了,拿什么和我斗。” 第52章 恶业(可能有点点恐怖?) 帐篷密不透风, 香料氤氲。 谢承运只记得自己跑啊跑,用力奔向远方。 此时睁开眼,里面的摆件和从前一模一样。甚至床边还有离去时未饮尽的青稞酒,谢承运扶着脑袋, 思考他要干嘛。 他要去找巫医啊。 努力坐起身子, 烛火昏暗。 朦胧中床边坐着一个人, 谢承运看不清他的脸, 下意识便以为是乌罕达。 凑近环住脖颈,轻声道:“你去哪里了, 怎么这么久才回家。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可不知为何,乌罕达的身子崩的紧紧的。 谢承运睁开疲惫的眼,却猛的与乌罕达的头颅对上。 头颅挂在墙上,正在睁眼看他。 如果墙上的是乌罕达,那他此时抱着的是谁? 谢承运马上就要往后退去, 被一只大手死死揽住。 “安珠, 你在怕什么?” “是我啊。” “你看我是谁?” 琥珀色的眼眸在月色下微微有些发光, 明明笑得温柔,可谢承运却恍如见到恶鬼临世。 刚刚不曾注意, 此时才发现自己膝上躺着一只剥了皮的黄鼠狼。 血把衣服染成红色,甚至自己手上也满是鲜血。 “啊啊啊啊啊!” 谢承运尖叫着往后退去,蜷缩进被子。 泪水控制不住的往下流,划过下巴, 流进衣裳。 阿尔喜捡起黄鼠狼,慢慢往前压。 “安珠,你在怕什么啊。” “我以为你很喜欢这只黄鼠狼,特意带过来陪你的。” “他的皮毛真漂亮,我剥下给你做一顶小帽怎么样。” 谢承运浑身发抖, 连牙齿都控制不住发出“哒哒”声。 “疯子,你这个疯子!” 阿尔喜露出笑容,拉起谢承运的手:“我就是疯子啊,所以安珠,你疼疼我。” “你离开了这么久,可知我是如何度过的?” “长夜漫漫,我很想你。” 阿尔喜要去剥他的衣裳,乌罕达在墙上死死看着他们。 谢承运踢了阿尔喜一脚,就要拼命往外跑。 可刚跨一步出去,就被拉住了长发。 阿尔喜把他扔回床上,露出笑来。 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墙上的乌罕达。 大手拂上小脸冰凉,“安珠是在怕阿哥吗?” 阿尔喜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安珠莫怕,阿哥已经死了,你是我的。” 压住双腿难以抵抗,谢承运终于止住了泪,抬眸看向他:“乌罕达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知道吗?明明那天晚上,你看见我手上拿着他的头颅啊。” 阿尔喜扯着衣裳,将谢承运拉起,逼他去看乌罕达。 “你明明看见了,却还是要走。安珠,你没有心。” 终于崩溃,谢承运要去捂自己的脑袋。 阿尔喜抱着他,如同恶魔低语:“谢承运,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我放乌罕达天葬,让他可以去长生天,回到地母怀中。而你,吃下它,为我生个孩子。” 大手打开玉盒,里面甚至冒着寒气。 一朵红花在里面绽放,甜香荡漾,形状如同女人唇瓣。 面色惨白,谢承运缓缓开口:“这是什么?” “这是能让你平安生下孩子的东西。” 阿尔喜从玉盒里拿出花,掐住谢承运脸颊。 “你吃下它,怀上我的孩子,我让乌罕达天葬。” “如果你能平安生下我们的孩子,我便把这只黄鼠狼葬回中原的土地上。” “怎么样谢承运,这笔交易可是划算之至。” 长发散落满床,谢承运沉默良久。 就在阿尔喜决定用强时,谢承运接过了东西。 “阿尔喜,你说话算话。” “我说话算话。” 谢承运一口吃下,重新躺回床上。 就在阿尔喜准备俯身压下时,谢承运推开了他。 “把黄仙带下去,拿块布,把他的头盖住。” 阿尔喜嗤笑两声,还是下去照做了。 床榻和衣服上还染着鲜血,谢承运躺在上面,听阿尔喜叫人把那些东西都带下去。 谢承运侧脸看他,阿尔喜抚了上去:“怎么,舍不得?” 见谢承运露出厌恶的表情,阿尔喜吻上他的唇:“舍不得也没用,我可没有让人看我们云雨的癖好。我也不想你老是通过我,去看他。” “谢承运,乌罕达有什么好的。明明当初是他强掳了你,凭什么你可以接受他,却不接受我?” 无人答话,阿尔喜脱下他的衣裳,去强吻他。 发丝交缠在一起,修长的大腿被阿尔喜架在自己肩上。 皮肤白如凝脂,柔软嫩滑。 草原落下大雨,谢承运闭眼,侧耳听着。 雨滴下落,被逼出泪花。 阿尔喜掐着他的脸:“把嘴张开,我要和你接吻。” 用的力气太大,等到放开手,腮边全是红色指印。 谢承运被迫张开嘴,阿尔喜在吃他的舌头。 逐渐喘不上气,等到濒临死亡,阿尔喜才放开他。 “安珠,你好嫩。” 阿尔喜的手上满是透明涎水,恶趣味的擦在谢承运脸上。 苍白的脸氤氲出薄红,谢承运觉得自己几乎被钉在了床上。 他摸上谢承运的肚子:“快生个孩子吧,这样你也能少吃点苦。” “别管什么中原小皇帝,什么丞相谢承运,那都是前尘过往。” “好好呆在草原吧,当我的妻子,我的贤安珠,我珍贵的珠子。” 草原没有海,所以将湖称之为海子。 湖里不会有珍珠,便将最珍贵的宝物称之为珠子。 “谢承运,你就是我的珠子。” 支撑不住晕了过去,泪痕未干。 身上满是斑驳,青青紫紫。 阿尔喜再次舔上他的唇,冰凉,却又让人上瘾。 从遥远中原被掳来的菩萨啊,你是地母,落雨,月亮。 是来救赎我的济世仙人,我的承运,我的安珠。 第60章 阿尔喜死死将他揽进怀里,力气大得似要将他融入骨血,变成他。 在我乏善可陈的人生中,遇到谢承运。 命运,我只感谢你这一点。 谢不离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找回了母亲,却不让自己去看他。 他在帐篷外守了一夜,听见了母亲的凄厉哀嚎,听见了母亲悲鸣呜咽。 可是父亲没有手下留情,反而愈发兴奋。 太阳升起,谢不离知道父亲很忙。 果然,下一刻父亲便出了帐篷,嘱咐人给娘送去饭食。 他悄悄钻了进去,没有人敢拦他。 况且儿子去看娘,这是天经地义。 母亲穿着父亲的衣裳,头发凌乱,躺在床上。 空气里除了香料,还飘散着奇怪的味道。 谢不离拉起母亲的手,缓缓放在自己脑袋上。 母亲不理他,甚至连眼睛都未睁开。 谢不离又脱下鞋子上床,小心翼翼钻入母亲怀中。 母亲的肚子鼓鼓的,是怀孕了吗? 谢不离小心抚上,可母亲却皱起眉。 发出嘤咛声。 顿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席卷了他,谢不离控制不住,想再多听几句,母亲再多呜咽几声。 雪白的脸泛着红,修长的脖颈露在外面,全是啃咬过的痕迹。 睫毛如鸦羽,嘴唇殷红。 谢不离抱着母亲的脸,在他眼上缓缓落下一个吻。 他终于有妈妈了,他不是没有娘的野娃娃。 以后也会有一个人护着他,爱着他。 谢不离再次回到母亲怀抱,母亲当年也是这样生下了他吗? 阿布说怀孕是极辛苦的,母亲怎么可以舍得丢下他呢。 谢承运身上的梅花香给了谢不离极大的安全感,他拉起母亲的手环住自己,依偎在肩上。 没关系,他回来了。 阿爸把娘抓回来了,娘会生许多娃娃陪他。 不离是好孩子,好阿哥,好阿爸,不离原谅他。 不离要和娘在一起一辈子,再也不会分开。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黄昏,云后一轮血红的太阳,正照着他们。 谢承运悠悠转醒,却不知自己怀里何时躺了个娃娃。 几乎下意识就要把他推开,可仔细一瞧,那娃娃正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裳。 有什么东西正缓缓流下,谢承运羞耻异常。 娃娃还在睡梦,嘴里叫着阿娘。 谢承运怨恨他,因为他自己才被抓。 可谢承运也可怜他,这么小的孩子啊,他是怎么自己长大的。 伸出手去摸他带着稚气的脸颊,这是个漂亮娃娃。 混血儿的五官,卷翘的睫毛,高挺的鼻梁。 以后不知会迷倒多少姑娘。 也不知道阿尔喜是祸害了那家姑娘,既祸害了,还对孩子不好。 如何对得起辛苦生下他的娘。 谢不离方睁开眼,就见母亲睁着眼打量他。 几乎瞬间清醒,正襟危坐。 两人一大一小跪坐在床上,倒显出几分滑稽来。 母亲的头发长长的,乌黑秀亮。 谢不离想去抓,又怕惹人厌烦。 只小心的睁眼瞧着,对比母亲与自己的头发。 都说儿子肖母,可自己,却没有与母亲相似的地方。 谢不离抓起母亲的手,刚想说话。 阿尔喜便掀开帘子进来了,正正好瞧见这一幕。 谢不离看着他,这个眼神,阿尔喜太熟悉了。 他在这双眸子里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几乎瞬间走向前去,抓起谢不离的衣裳,就要把他丢出去。 谢承运见了,马上伸出双手要去护着他。 可是被压了一夜,自己尚且顾不及,如何再护一个娃娃? 谢不离一路又踢又叫,不停喊着:“娘,娘。” “我不要阿爸,我要娘!” “娘你救救不离,不离要和娘在一起。” 谢承运从床榻上摔下,阿尔喜终于把他丢了出去。 “谁告诉你他是你娘的?“ “你有哪里像他。“ 第53章 六弄书院校园论坛 818那个新来的谢院长 听说文学院换了个新院长大家知道吗, 怎么学期过半了还换院长啊。世界果然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ps.有谁知道这个新院长怎么样,管得严不严。 回帖区 ------------------------------------------ 1l 什么,居然换了个新院长吗。死老头天天针对我,终于滚蛋了哈哈哈哈, 简直大快人心。 2l 楼上别太高兴, 听说这新院长也是个活阎王, 家里还有关系。 3l 二楼有故事啊, 别藏着掖着快说来听听。 4l 顶 2l-3l 听说新院长才二十四,二十四就能当六弄书院的院长。不是靠裙带关系靠的是什么?啧, 和谢承运一个姓还就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5l 听说新院长来上班了,我去替诸君瞧瞧。 6l 一个小时过去了,五楼还回来吗。 7l 不会被新院长丑哭了吧…… 8l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校门怎么堵了。 (照片) 9l 这里面被围着的人好眼熟啊,有没有人有高清图。 10l 是谢承运, 新院长是谢承运啊啊啊啊啊。他被堵校门口了, 兄弟们快冲啊。 我刚刚被疯狗挤前面去, 不小心撞谢院长身上了。院长好香,好温柔, 还冲我笑。 11l 楼上你是被挤到前面去的,还是自己冲上去的心里有数。踩了我好几脚,还在这给我在这装绿茶,要不要脸啊。 12-10 楼主糊涂啊, 都进去了怎么还出来。话说院长皮肤是什么手感,滑滑的还是软软的。 13l hua d 14l 楼上不会是在开飞机吧我靠 15l 兄弟萌我带着图来了,【图片】,【图片】。 16l 我靠十五楼你是会拍的啊,院长的腰好细, 斯哈斯哈。话说你是怎么拍到谢院长锁骨的,我看到茱萸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17l-12l 再也不想当秒懂帝…… 18l 院长去食堂吃饭了,大家快冲。 19l 啊啊啊啊啊,院长的嘴红红的上面还沾了奶油,院长别吃蛋糕了来吃我…… 管理员 19l学生id:谢承运静夜思从小吃到大,黄牌警告一次 20l 报!!!院长现在在喝奶,有谁拍照技术好去偷拍几张。 21l 谢承运的著名私生狗仔居然没跟来吗,要是跟来了可以找他买图。巨巨巨清晰,甚至还可以看到皮肤纹理。 22l-21l 真的吗,求一个联系方式。 23l 私 24l 哪个傻缺在食堂门口挑事,有没有健身老哥去处理一下啊啊啊。万一谢院长因为这件事,觉得我们学院风气不好不来了怎么办。 25l 楼上你说晚了,院长听到动静往门口去了。 26l 有没有人去拦一下,食堂我没挤进去。 。。 27l 我去了,没拦住。院长的眼神太吓人了 28l 院长nb,一个巴掌就上去了。把人扇得摔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29l 院长你补药奖励他啊,来扇我,我专业年级前三。 30l 谢院长很少打人,蹲一波原因。 31l 楼上想被打就直说,我也蹲一下。 32l 有谁知道被谢承运打是什么感觉,嫉妒,扭曲,阴暗爬行。 33l 楼上应该去问谢承运著名狗仔,他被揍过。 34l 狗东西巨不要脸,挨揍之前天天骂我们院长,挨揍之后就变脸了。 35l 谢院长你补药奖励他啊啊啊,我怕他舔你手。 36l 我拍到院长手了,打人以后变红了诶。咦,我的手机屏幕怎么湿了。 37l 重金悬赏谢承运倒模,带价私。 下一个帖子 听说有很多人问我被谢承运打是什么感觉,我在这里郑重回答一下。 超,级,爽!!! 回帖区 -------------------------------------- 1l 死变态,滚。 2l 劳斯,你的神图可以发一遍吗。孩子想要高清版。 3l 收到了,图片里谢院长抽烟的样子超级魅。啊啊啊啊,院长你是怎么做到又仙又鬼的。 4l 听说学校禁止师生恋,我退学追求谢院长有机会吗。 5l 没机会,院长这种天之骄子怎么可能喜欢比自己差的。 6l 禁止师生恋的话,是不是代表…… 第61章 老师,您也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吧。要是我跟学校说喜欢你,猜猜会有什么后果。 我靠,口水流下来了。 7l 楼上别人的话你估计有机会,但你觉得他稀罕这份工作吗。他可是谢承运诶,谢承运!!! 8l 有人注意到吗,谢院长手腕上有被勒过的痕迹。都紫了…… 9l 说到这我也想起来了,今天谢院长的眼睛肿肿的,就像哭过一样。 10l 而且院长今天还带丝巾了…… 11l 我去院长办公室送东西的时候刚好听见院长骂人,听不清在骂什么,但是声音巨娇,还带着哭腔。 12l 院长是被欺负了吗,我淦。 13l (本人身高192)可能今天太热了,院长的丝巾松松垮垮,我在院长脖子上看到了针孔。 14l 楼上,造谣是要进橘子的。 15l 千真万确,造谣罚我一辈子看不到谢院长。 16l 很毒的誓言了…… 17l 而且青青紫紫一大片,牙印混合着针孔,巨吓人。 18l 我听家里长辈说,现在有一种针,打了可以让男人怀孕…… 19l 不会吧我靠,不过话又说回来,到底是谁糟蹋了我们院长。(磨刀) 20l 别人都可以,是不是代表我也行。 下一个帖子 急急急,院长叫我去帮他买可可,结果不小心喝了我的双倍浓缩热美式怎么办。 苦得院长眼角泛泪,差点直接吐出来…… 我该怎么做院长才会重新信任我啊啊啊,顺便怎么样才能让院长喝下我买的可可。 回帖区 ------------------------------------- 1l 直接拖出去斩了,居然敢喂院长浓缩热美式,还是双倍的。那和中药味烟灰水有什么区别。 贴主 我不是故意的啊啊啊啊,都是热的,店员用同样的杯子装了。我还特意做了记号,谁知道院长看见了问都没问,直接就拿去喝了。 3l 支持斩了,希望多来几个这种蠢货,然后我就可以去给院长跑腿了嘿嘿嘿。 贴主 可可现在还在我手里,有没有人知道怎么样才能给院长喝下啊。 5l 贴主这么着急让院长喝,不会在里面加料了吧。。。 6l 《特意做了记号》,细思极恐。 管理员 本帖已被封禁,禁止查看。 下一个帖子 马上学校运动会了,有没有人知道谢院长会不会参加。急急急 回帖区 -------------------------------------- 1l 贴主消息不行啊,昨天就有人拿到表了。说谢院长会来加油,但是不参与。 2l 毕竟身体不好,不能参加也正常。但是我真的好想看院长运动完,脑袋上满是细密的汗水,脸颊微红,伸着舌头张嘴喘气的样子啊啊啊啊。 3l 我也……如果穿的是白衬衫,衣服再被汗水打湿的话…… 4l 我突然有急事需要去厕所处理一下。 5l 谢院长后颈我狠狠吃一口,要是院长是omega就好了。只要找机会悄悄在后颈咬一口,把他标记了,他就一辈子离不开我了。 只能躺在巢穴里,筑巢,给我生一个又一个娃娃。 6l 奉劝五楼不要做梦,要是真的可以这样的话,谢院长的后颈估计会被人咬烂。。。 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被人拖去巷子标记,好不容易逃跑洗掉alpha的气味了,结果又被抓去咬一口…… 你说院长会不会一边给后颈上药一边捂着肚子哭啊。 7l 咬都咬了,我不信有人能克制住不让院长生娃娃……但生孩子好辛苦,我愿意当omega让院长咬脖子,给院长生足球队。 8l 楼上滚蛋,这种好事哪轮得到你?大白天就开始做梦了… ……………… 9l 话说今天运动会,怎么没看到谢院长啊。 10l 我刚刚路过教室的时候看见院长被压在角落里接吻,口水都拉丝滑到丝巾上了。 11l ?????? 12l 有看到脸吗,我要把那人套麻袋揍一顿。 13l 同上。 14l 支持。 15l 看背影好像是隔壁电影学院校草,狗崽子,手都伸进衣服里了。好想把他的手剁下来喂鱼。 16l 隔壁电影学校校草????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17l 除了那个人还有谁啊,电影学校什么时候有两个校草了。 18l 可我听说那个校草是他干儿子啊。 19l 这么大了还吃妈妈的嘴吗?(敲黑板)记住这种妈宝男不能要。 20l 楼上和小孩坐一桌去,少掺和大人讲话。 21l 我看见院长了,身上穿了件贼烧包的外套。丑死了…… 22l 院长的脸怎么这么红啊,我靠。 23l 不知道,院长怎么在椅子上动来动去的。求别扭,再扭我要y了。 24l 今天不是有游泳项目吗,有没有勇士敢把院长推水池里去。 我出赏金10w。 25l 院长湿身,求求了,就让孩子吃一口吧。我扛长枪大炮去拍照,绝对拍的美美的。实现一户一个谢承运。 管理员 此贴已被封禁,禁止查看。 下一个帖子 院长在台上讲话,突然感觉今天的阳光特别美好,空气特别清新。噢,院长,你就是我的□□。 回帖区 ------------------------------------ 1l 院长我突然有急事,您可以背过去一下吗。 2l 院长别理楼上智障,念稿子暂停,可以先喘两下段个句吗。我快了 3l 好想把院长变成泡芙啊…… 4l 劝删,最新线报:院长刚刚知道有校园论坛,现在正在研究怎么发帖看帖。 院长后台是可以看到你们真实学生id的。 本帖已删 404 请加载以后重新再试 第54章 不离 安格日马上就要过来护着孙儿, 谢不离知道母亲在帐篷里,母亲可以听到外面的话。 不带丝毫犹豫,下一秒便嚎啕大哭起来:“阿布,阿布!” “阿爸说他不是我娘, 不离要阿娘。” 谢承运在里面听着, 只觉得自己的心一阵绞痛。 他一手把朱允胤带大, 小皇帝从生下就娇生惯养, 任性胡闹。谢承运何时见过这般可怜的娃娃。 不顾摔得红肿的胳膊,努力起身往外爬。 阿尔喜理都不理装疯卖傻的谢不离, 重新走回屋内。 谢承运趴在地上,看着他。 “你既不喜欢孩子,何苦祸害人家姑娘?” 阿尔喜听到这话,倒是笑了起来。 “谁告诉你他是我的娃娃?” “可他唤你阿爸。” 阿尔喜重新将他抱起,“不过是从边塞随便捡来的孩子, 日子无聊便收养了他。我的孩子, 在你肚子里。” 谢承运不愿看他, 阿尔喜扭过他的脑袋,与他接吻。 舌头纠缠, 谢承运用力推开他。 阿尔喜露出不在意的笑来,探出手去摸光滑的大腿:“安珠,你还是多顾及你自己罢。” 又拉起谢承运脚踝,在上面落下一吻。 “我始终相信我是幸运的, 就像现在,我不仅是草原王,更是你的丈夫。” “安珠,你说这算不算人生难料?” 谢承运被摸得难受,努力扭动身躯, 想要逃离这片地方。 可阿尔喜却把他扛在肩上,世界颠倒,头晕目眩。 随手扯了件外衣披在谢承运身上,便去牵马。 秋日的草原一片金黄,风吹动长发。 可谢承运只能无力靠在阿尔喜怀中,低声重复:“停下来,停下……” 胡人身躯高大,谢承运披着外衣。远远望去,仿佛只是阿尔喜抱着衣裳。 马背颠簸,只能仰着头,难受的喘息。 “安珠可要抱好了,小心别掉下去。” 外衣里的躯体衣衫半解,皮肤就像白玉一样。 水涌山叠,行至小河旁。 身子软的直都直不起来,马儿在饮水。 阿尔喜轻轻抚上他的肚子,“我在哪里?” 大手摸到一块地方:“这里。” “还是这里?” 谢承运没有精力理会他,头靠在肩上,努力平复呼吸。 河道人烟稀少,准确的说是根本没有人。 阿尔喜将他放进水里,水波荡漾。 他就像是堕神像。 第62章 水把衣裳沁湿,秋水冰凉。 谢承运挣扎着就要起身,可阿尔喜又把他按下。 “阿云,你不知道你到底有多漂亮。” 阿尔喜癫狂得几乎疯魔,谢承运头发四散像花,肌肤白玉无瑕。 眼波流转,用力拉扯着他,连骂人都像情话。 阿尔喜如同信徒,虔诚跪下吻他。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阿云,你说书上说的,是不是就是你?” 小鱼游来,吻上手指纤细。 阿尔喜借着水,探进。 溪光摇荡月如钩,水波四溅。 谢承运再也看不清眼前景象,只觉得一贯冰冷躯体如同火烧一般。 脑袋下就是石头,谢承运甚至还有心思想,如果自己抓起石头砸向他,是不是一切便都可以结束了。 可指尖发软,腕子无力。这样的自己,真的可以砸死他吗? 如果他没死,自己又会是什么下场。 阿尔喜捏着他的肩膀,让谢承运看他。 只逼急时才发出几句呜咽,其余时候一声不响。 那双眸子乌黑洌滟,就像冰霜。 浑身湿透,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他。 就像河里溺死的水鬼,重临人间,拉人偿命。 阿尔喜看着这一幕,却觉得浑身酥麻。 他们要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哪怕是死,也不要分离。 不离,不离,不离。 再也不要分离! 重新吻上唇角,轻轻舔舐。 将他从水中捞起,跨马归家。 回去以后几乎马上便烧了起来,浑身通红,连喘息都氤氲着热气。 嗓子里宛如卡着刀片,鼻子也堵着,只能被迫张开嘴吸气。 以为又会有人追魂索命,可是难得,这一次却是极其安稳。 于是谢承运昏昏沉沉沉溺其中,不想清醒。 阿尔喜叫来巫医,巫医拿出烈酒,用力搓着他的肌肤。 酒香混着梅香,酒不醉人人自醉。 谢承运朦胧中看见天地相向,几乎快要合上。用力去抓,以为会抓到一片虚无,却是一人的手。 许是烈酒融进肌肤,病重糊涂。眼眸半磕,便流下泪来。 “我要走,我要走。” “带我走吧,我跑不掉,你带我走吧。” “一切不该是这样,到底是哪出了差错?” 贡布愣住,鬼使神差般捏住他的手,低头吻上温热的唇。 本想一触即离,却不知为何越吻越深,直到最后将他死死压在床榻上。 病重的人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甚至分不清压着他的人是谁。 贡布觉得自己像拥着宝藏的饿狼,垂涎却又不敢一口吞下。 缓缓直起身子,他爱他。 门外有人进来,谢不离看着贡布,不知为何他的脸比娘还红。 娘躺在宽大的床上,难受的拧着眉头。 胡袍笼罩,露出纤细的脖颈,透明的肩膀。 额头满是汗水,手臂落在床下。 谢不离走向前去,拉起母亲的手塞进被子。 又从怀中掏出帕子替母亲擦下绵密汗水。 身子烫的就像火炉,贡布走向前去:“小世子,请回吧,这里会有我照顾他。” 谢不离抬起脑袋,孩童言语天真,可贡布却不知为何从里听出了几分威胁:“巫医,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是照顾我娘时悄悄喝酒了吗?” 几乎瞬间脑子便清醒,什么旖旎幻想全都消失不见。 谢不离伸出小手:“巫医,你把东西给我吧,我来照顾我娘。你回去休息吧。” 不敢问他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将酒交给谢不离。 嘱咐他要把四肢和胸口搓热,再在被子里发发汗差不多便可以好。 说完,便匆忙退了出去。 谢不离将酒水倒在棉帕上,缓缓搓了起来。 粉红的肌肤变得更加红,谢不离没有喝过酒,好奇的舔了舔谢承运手臂。 甜甜辣辣,见他未醒,又轻轻唤道:“娘,阿娘。” 谢承运从梦中惊醒,见到谢不离,用手遮住脸,磕上眼。 缓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道:“你怎么来了?” 嗓子疼得连说话都像刀片划,谢不离连忙捧来水杯,可谢承运含着水,怎么也吞不下。 最后只得又把水吐进杯子,全当润润嗓。 谢不离去抱谢承运肩膀:“娘,你带我走吧。你不想在这,我也不想。” “我们去中原,哪里繁华。我可以努力赚钱养家。” 本就病重,原想随意糊弄糊弄小孩便安心躺下。 可听了这话,谢承运倒是觉得有几分意思,只是嗓子说不出话。 便把脸凑到小孩耳旁:“你要怎么养家?你自己都还是个娃娃。” 温热的气氤氲着香,耳朵酥酥麻麻。 谢不离感觉自己好似被抽走所有力气,只能靠在娘身上。 脑袋晕乎乎的,思考半晌才道:“我可以去跑堂,算账。” “我会长大,可以当镖客,卖画。” “娘,我很厉害的。我会好多好多东西,身有胡人血脉不能科考,但我可以从农从商。” 谢承运不想打击孩子幻想,现实太凄凉,反倒衬得这天真的话有几分希望。 “好啊,那等你再长大些,我就带你走。” 承诺信手拈来,日子总要有个盼头,不然怎么熬得下。 谢不离钻到床榻上,娘的身体就像太阳。 仰着脑袋看谢承运下巴:“娘,你要给我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吗?” 谢承运没有说话。 谢不离又拉起他长长的头发:“娘会喜欢弟弟妹妹吗?阿爸说我不是娘亲生的娃娃,因为我一点都不像娘。” “娘,我只是小时候不像,长大了便会像的对吧。” 谢承运脸上的温柔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变得面无表情。 谢不离这种自己摸爬滚打到大的孩子最会看人脸色,立刻转移话题道:“娘不喜欢弟弟妹妹也没关系,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他们?” “是呀,娘会生好多好多娃娃。我都会好好照顾的。” 谢承运几乎马上就要推开他,可谢不离死死趴着他的臂膀:“娘不喜欢弟弟妹妹,那娘喜欢我吗?” 谢不离是中原人与胡族的混血,脸小五官大。眸子就像桃花,几乎占据了大半张脸庞。 此时正期待的睁着眼他:“娘是喜欢我的对吧?毕竟娘第一次见面时便心疼我,可怜我,还带我回家。” 谢承运没有说话,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谢不离又顺着手臂往上爬:“没关系的,娘不喜欢不离也没关系的。” “不离喜欢娘,不离永远爱娘。” 两句话不断重复,仿佛自己催眠自己。 谢承运将他从自己身上扒下:“谢不离,你根本不是喜欢我,你只是喜欢你心里的那个‘娘’。” “你喜欢的是那个身份,按照中原习俗,我可以带你去找一颗古树,认她当娘。” “古树有灵,她会庇护你长大。” 话音未落,谢不离便含着泪跑了。 “你根本不懂我,你怎么可以如此践踏我。你不愿意当我娘,我还不稀罕呢。反正我有阿布,阿布会疼我爱我,我让阿布重新给我找个娘!” 第55章 回家 谢不离跑了出去, 谢承运无法去追他。 头疼得几乎裂开,下身毫无知觉,只得重新躺下。 谢承运不愿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能想。 他还要回家, 他不能身死异乡。 如果今生注定这样, 起码他要死在上梁的土地上。哪里有他的学生与爹娘, 他的灵魂会庇佑着家。 朦朦胧胧中, 阿尔喜回来了。 阿尔喜在吻他。 湿热的气打在身上,他说:“阿云, 你好烫。” 岁月一日一日过去,谢承运只觉得自己如同动物。 在欲海沉浮,几乎溺死,却不得渡。 厚重的帐篷透不过风,也进不来光。 未知时间流逝多久, 也未知前方。 阿尔喜把谢承运抱在怀里, 小口的喂着饭食。 纤弱伶仃, 面白如玉。 谢承运的头发又长了。 阿尔喜握住手问他:“安珠,昨日梳发惊觉, 我已经有了白发。原来我如今也快到了阿哥的年纪,原来我也要老。” “但是安珠,为什么你没有变化,依旧还是初见时的模样。” 谢承运没有回答他, 他只觉得自己好困。 阿尔喜不愿他久睡,这总给他一种谢承运会从此长眠不醒的错觉。 陋室空堂,绿瓦红墙。 姹紫嫣红看遍散场,如今却落得个凄凄惶惶。 谢承运从榻上支起身子,咳嗽呕吐。 第63章 本就没吃什么, 吐也只能吐出些清水。 脑袋晕眩,又从榻上滚下。 外面来了人,惊惊慌慌。 有人按压他的胸膛,有人去摸脉搏。 阿尔喜从外匆匆赶来,巫医已经把好了脉。 “可汗,安珠有喜了。” 他像个小子一样大笑,想要与谢承运分享。 谢不离站在人群外围,他觉得不该是这样,他不该站在这里,像个外人。 安胎药就像水一样被灌下,阿尔喜大部分时间都在陪他。 许是冬日草原风大,谢承运看着白茫茫雪花,意识难得清醒。 衣裘厚重,雪貂毛的小帽一圈笼罩在脑袋上。 阿尔喜将他抱在怀里,说这场雪多么的大,明年草场一定肥沃,子民可以幸福安康。 以为不会得到回应,可是谢承运却突然扭过身子看向他。 北风哗啦啦的吹,可谢承运的眸子却比寒风还冷。 身子往前,凑得极近好似想分辨他的脸。 阿尔喜难得有些惊慌,谢承运会不会觉得他变老了,不似年少时英俊潇洒。 毕竟乌罕达死时还没有白发,谢承运亦未见中原皇帝色衰。 他老了,可还有无数人觊觎着谢承运。 当年仗着年轻抢走了他,如今谢承运会不会被比他更年轻的人夺走。 可谁知谢承运只是看了他两眼,许久未说话的嗓子干涩,缓缓道:“阿尔喜,你说过要让乌罕达天葬。” 一时哽在原地,分不清悲喜。 “你就这么在意他?” 谢承运身板笔直,风吹衣摆,白雪落眉。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是重复道:“阿尔喜,你说过要让乌罕达天葬。” 难得同自己讲话却是说这个,阿尔喜又醋又恼:“我不葬又怎么样,反正你已经……” 话还未说完,谢承运就猛的奔向远方。 前方是冰河,石头湿滑。若在那摔一跤,阿尔喜想都不敢想。 连忙冲上前拉住了他,可谢承运依旧执拗的要走。 阿尔喜扯着他的衣裳:“你不是不喜欢他吗,为什么要为了他这样!” “肚子里又不是我一人的娃娃,他身上也流着你的血。你不是没有家人了吗,生下他,你就又有一个家。他是你的血脉,可以带着你的一部分永远活下去,他会陪着你。” 谢承运打下他的手,毫不犹豫又扇了一巴掌。 力道很大,阿尔喜只觉得眼冒金星,脸颊瞬间红肿流下血来。 “它是个孽障,如果不是因为你,根本不会有怪物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如今你还要奢求我爱它,阿尔喜,你搞不搞笑?” “这从始至终都是一场交易,你违背诺言在先,凭什么要求我遵守。” 谢承运抓起他的衣裳,把他按在冬日湿滑的石头上。 薄冰碎裂,阿尔喜头发湿漉漉的。 “你若不信守承诺,我有的是法子打了这孽种。信不信由你,但阿尔喜,躯体长在我自己身上。” 如同木偶般的人终于有了活气,阿尔喜贪婪的瞧着他。 红艳的舌,能接住雪的睫毛,苍白的手压着他的脑袋。 当年他列阵前一剑诛杀骁勇将军时,是不是也是这般模样。 鲜血淋身,那场面一定艳丽的不像样。 阿尔喜圈住谢承运的臂膀,强压下他。 觉得土地湿气重,让他躺在自己怀中。 按住脑袋吻上他的唇,如果不说这些让人讨厌的话,该是多么好啊。 天地苍茫,九州明月如今独照我。 争执后的第二日,谢承运亲眼看阿尔喜唤大祭师举行天葬。 乌罕达的在世亲人几乎全被斩草除根,遗体放在木架上。 周围没有人悲伤,在他们看来灵魂是不灭的,一切不过是轮回反复。 死亡是将灵魂与陈旧躯体分离,前世今生不停转化。 无用的皮囊拿去喂食胡兀鹫,这是最珍贵的布施。 向上融入天地,生命循环永不停息。 谢承运看着乌罕达,往日旧友还剩下谁呢。 蹲下身子行了个佛礼,愿你我来世再也不相见,从此不相欠。 身子渐渐重了,谢承运愈发懒散。 羊毛毡毯盖在身上,脖子上的蜜蜡与珊瑚不能给苍白的脸添丝毫颜色。 谢不离再次悄悄潜进来,将上师供奉佛前的手串掏出,轻轻戴在谢承运手腕上。 腕骨细得一只手便能圈住,上面还有未消的牙印。 谢不离捧着谢承运的手,跪在地上格外虔诚。 可突然手指动了两下,谢不离抬头,谢承运半睁着眼看他。 不知是不是因为肚子里有娃娃,此时的谢承运有一种母性的圣洁。 他看着腕子上的佛珠,缓缓开口道:“这是你给我的?” 谢不离没有说话,谢承运也不在意。 收回手,将身子往上靠了靠。 头发披散在肩上,眉眼温柔。 谢承运招招手,问道:“你饿了吗?” 谢爹不会做饭,如今却在洗手做羹汤。 谢不离蹲坐在一旁,盘算母亲是不是已经接受了他。 胡人会在帐篷里生火,谢承运用取暖的柴火煮饭。 说是煮饭,倒更像小孩子过家家。 谢不离蹲在一旁陪着母亲胡闹。 将羊奶倒进锅子,又扔了坚果葡萄干。 谢承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终归吃不死人就对了。 咕噜了一锅黑暗料理,谢爹瞧也不瞧,只是舀起来递给谢不离。 小孩也不挑,捧着碗拿起勺就吃。 这回轮到谢承运蹲在一旁边看他了,场面透着诡异,但二人都毫无知觉。 吃完后,谢承运接过碗放下,又仔细端详着谢不离的脸。 他问:“你不说不喜欢我了吗,为什么又要来给我送东西?” 谢不离答:“阿布说生娃娃很艰难,我不想你受苦,我也不想你因为这个去长生天。” 谢承运坐在椅子上,下面垫着羊皮。帐篷里柴火烧得很旺,所以他没有穿鞋。两只大腿交叉,谢不离个子矮,只能看见母亲小腿,却又忍不住想继续往里隐秘处瞟。 脚腕处青青紫紫,小腿有抓痕,连膝盖都有些擦伤。 正走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谢承运却突然伸出手来。 轻轻拉着谢不离,言语里充满蛊惑:“你想和我走吗?” 脑子瞬间清醒,他知道娘是什么样的人。娘愿意将计划告诉他,甚至还愿意带他走,一定是有事叫他帮忙。 果然下一秒,谢承运就俯下了身子:“你还记得那只黄鼠狼吗?你可不可以替我去偷他。” “你把它偷来,我带着你,我们回上梁。” “我会把你当作亲生孩子养大,你从此跟在我身旁,我们会是一家人。” 谢不离知道不应该信他,可是这句话太有诱惑力了。 我们会是一家人。 谢不离看着谢承运的脸,他真的会把自己当作是一家人吗? 眼睛往下,衣裳领口宽大,谢不离能看见脖颈与胸脯的吻痕。 可那人却毫无知觉,依旧一心蛊惑着他。 见谢不离没有反应,阿尔喜也该回来了。不由有些着急,捏住了小孩肩膀:“难道你不想和我走吗?” 想啊,当然想啊,他做梦都想。 谢不离拉住谢承运的手:“你确定你不会把我半路丢下?” “你确定你不会嫌弃我小,是个累赘?” “不会的。”谢承运抱住了他:“你年纪小,我身子差,我们可以相互扶持去往上梁。” 梅香熏着谢不离的脑袋,一时有些晕乎乎。 他小心伸出手,试探性的抱了抱谢承运。 见没有被拒绝,便放心环上。 “那母亲,你有没有什么计划。” 这句话问得谢承运一愣,他当然没有计划。 只是见小兔崽子来找他,觉得机会大好,也没成想他会这么快答应。 快得不像是被阿尔喜养大,倒像真是自己怀孕生下的孩子一样。 见没有回答,谢不离便明白了这不过是一时兴起来问他。 捧着母亲脸庞,缓缓开口道:“那便由我计划吧,我会带你回家。” “只是母亲,您不许丢下我。还要把我当成是你亲生的娃娃。” 第56章 孤狼 谢不离说完这句话, 将谢承运扶回床上便走了。 谢承运想叫住他,这么小的娃娃能有什么计划? 可是看着这小小背影,回想如今局面,竟也只能选择依靠他。 到了夜晚阿尔喜回家, 瞧见谢承运手腕上佛珠。 摩挲着他的手道:“那小子来找你了?” 谢承运一言不发, 转身就要睡下。 寒风呼啸, 烛火昏暗。 阿尔喜将谢承运双腿并拢, 卷发落在他身上。 第64章 伸出手去摸谢承运小腹,嗓音嘶哑:“我们的孩子怎么还不长大?” 俯下身子去舔谢承运耳垂, 湿热的气打在他脖颈上,不由觉得有些痒。 伸出手企图推开他,却又被压下。 巨刃挤入双腿,阿尔喜捧着谢承运脸庞,与他接吻。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谢承运觉得双腿发麻, 阿尔喜才勉强放过了他。 下床拿了软帕替他清理, 可动作愈发不老实。 谢承运拿起床边凉茶,泼在阿尔喜脸上:“要么睡觉要么给我滚出去。” 阿尔喜也不恼, 帕子一扔盖灭烛火。 环住谢承运重新滚到床上:“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与他这么要好了?” 手威胁似的扯了扯头发:“你更喜欢他还是更喜欢我?” 谢承运踢开他:“那是你养的崽子,和我没有关系。阿尔喜,你这是在干什么?” 阿尔喜难得一卡, 又黏了上去:“我只是觉得你很喜欢孩子,喜欢少年郎。” 语气里没有醋意,反倒透出几分凄惶:“我会老,可他会长大。” 话还未说完,就被谢承运扯着衣领从床上拉起:“阿尔喜, 你觉得我和你一样是变态吗?他还只是个孩子,甚至是你的儿子!” 玉面薄红,皱着眉头。 腕上带着佛珠,黑夜遮不住美人骨。 阿尔喜沉默良久,重新覆上谢承运的手。 垂首与他额贴额:“对不起,我错了。” 缓缓将手拿下,小心扶他躺回塌上:“快睡吧,明日我带你去看上师诵经。” 风声吹着帐篷往上,胡地偏远,不知家里怎样。 上梁的冬日,也会来得这么快吗? 顾悯忠会替他守着周谢两家与上梁吗? 可笑曾经钟鼎之家,如今却也只剩个空堂。 谢承运不知是阿尔喜在药里加了东西,还是自己身子又差了。 每日都在睡觉,却怎么也睡不醒。 直到那日谢不离背着包裹匆匆赶来,推醒睡梦的谢承运,给他看怀里抱着的黄鼠狼。 那只黄鼠狼被阿尔喜藏了起来,谢承运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 脸上荡出笑,献宝似的让他瞧。 “母亲,你要的东西我拿到了,我们快走吧。阿爸被上梁轻骑困在戈壁,我们可以奔向远方。” 谢承运的脑子还晕乎乎的,却猛得被这句话炸醒:“上梁轻骑?”起身抓住谢不离的肩膀,微微摇晃:“上梁轻骑怎么会来草原内部?” “我也不知道。娘,你抓疼我了。” 谢承运连忙松开手,起身去穿衣服。 谢不离一路跟在身后,小心翼翼护着母亲:“娘,您慢点。” “不要叫我娘!” 谢承运回过头,见谢不离被这句话吓得后退两步。 只得又把他拉回来,随意摸了摸小孩脑袋道:“我是男的,你应该叫我父亲,唤我阿爹才对。” 因为长久卧在床上,阿尔喜并不防备他。 不过也对,谁会防着一个怀着孕的人呢?生子艰辛,怎么可能还有余力逃跑。 谢承运翻出胡刀藏进衣裳,看着谢不离道:“阿尔喜被困戈壁,可这还有守卫。” “小子,你要怎么带我走?” 谢不离扬起微笑,牵起谢承运的手:“我和阿布说了,让娘带我出去玩。” “阿布可怜我,便同意了。” “母亲,这里没有人会阻拦我们。” 谢承运的眸子漆黑如墨,站在原地不知是在思考什么。 突然蹲下身子,捧着谢不离的小脸轻声道:“好孩子,你出去后同他们说你要练箭,我来替你瞧。我们把弓带上。” “为什么要带那东西,又重又不实用。我带了刀和打火石,我会照顾您的。” 谢承运竖起手指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一切听我的。” 裹着锦帽貂裘,谢不离死死贴着他。 一路无阻,唤人拿弓。 谢不离说是要射鸟,给母亲放到床边解闷。 谢承运看见了安格日,安格日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这样遥遥相望。 谢不离拉他走,谢承运看见安格日张口。 她说:“抱歉。” 草原在西,他们一路往东。 谢承运问谢不离,困住阿尔喜的骑兵穿的是什么轻甲? 谢不离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阿爹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 谢承运望向天边,因为他要确认,这是谁的军队啊。 是顾悯忠来救他,还是朱允胤遣人来囚。 路上磕磕绊绊,过往日子里谢承运真的吃过苦,他以为这小孩会抱怨会生气,没成想反倒是他一路照顾。 原想大不了半路分道扬镳,他找牧民送谢不离回家,可如今那孩子却在前方开路。 谢不离砍下带刺枯藤,小心扶着母亲的手。 山路崎岖,母亲又瘦了。 谢不离递给母亲野果,环住谢承运的腰,企图去听孩子心跳。 谢承运毫不在意,只当他是寻求庇护。 可谢不离却下定决心,他不要再让母亲受苦,他的母亲不该受苦。 躺在山洞里生起柴火,打火石上山时弄丢了,如今只能钻木取火。 将木头削成木屑,努力转动。 夜晚快来了,得在天黑前生起。 谢承运将头靠在壁上,谢不离一边搓一边道:“阿爹,岩壁湿寒。你过来,靠在我背上。 “我的身子是软的,还有些热气。” 头上冒着细密的汗水,甚至打湿后背,可火怎么也起不来。 谢承运浑身发软,没有一点力气。 脑袋晕乎乎的,滑落在地,又支着身子坐起。 用力喘气,可喘着喘着变成了咳嗽。 一边咳一边呕,却什么也呕不出来。 谢不离连忙扔下木棍,过来拍打谢承运后背。 谢承运跪在地上,什么也不清楚了,只知道好难受。 谢不离见谢承运面色愈发苍白,甚至嘴唇都有些发青。 匆匆过去打开包裹,黄鼠狼躺在里面,尸体不腐。 他只知道出来需要用钱,却不知会饥寒交迫。 泪水无用,所以他不会哭。 “不离,不离。” 谢承运好似好受些了,蜷缩在地上唤他。 谢不离连忙抹抹脸,又过去找他。 将母亲脑袋放在膝上,谢承运闭着眼,摸索到了谢不离的手:“我没事的,莫怕。” “我只是突然有些累,阿离,你把我的帽子放在脑下,让我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我说过我会带你走,我不会食言。我只是太累了。” 控制不住的泪水流下,谢不离去摸母亲苍白冰凉的脸。 明明叫不离,为什么稍一变化,就变成了阿离呢。 谢不离脱下自己的外衣垫在母亲脑后,又去生火。 天空已经变成灰色,火来吧,火来吧,火快来吧。 不管是谁,求求你了,给我一点火吧。 不知是神明听到乞求,还是努力有了效果,木屑终于冒起轻烟。 谢不离连忙捧起,虔诚的小口去吹。 呼。 呼。 终于有了微光,燃起柴火。 不顾满手血泡,谢不离过去背起母亲,将他移到火堆边上。 想靠近些,怕母亲会冷。 若靠近了,又怕火苗会烧了母亲衣裳。 好不容易移动到了一个他认为刚好的位置,谢不离跪在地上,如拜神般吻了吻母亲眼角。 撕下衣裳布料,包裹上木棍。 从外拖了枝丫盖住洞口,拿起弓箭往夜色去。 他终于知道谢承运为什么要带弓,陷阱太慢,长刀短刃都不方便。只有弓箭是最实用的。 他的母亲得饮血吃肉,那才最补。 可是冬日的深山,哪里会有动物呢。 谢不离捏着火把提着弓,一寸一寸的搜。 黑夜里,一双反光的眸子望着他。 谢不离看见它了,那是一只极瘦的孤狼。 狼也看见了他,发出低吼。好似在评估谢不离战力。 阿尔喜说是阿爸,其实是把他当狗养。 可他不是狗,他是草原狼。 谢承运如今不在,谢不离也不再伪装。 架弓拉弦,箭指孤狼。 一箭射偏,狼向他面门奔来。 谢不离干脆丢了弓,从靴子里掏出短刀与狼缠斗在一起。 孤狼的牙齿尖锐,口水落了谢不离满身。 他拿着刀,抵着脖子努力往下压。 谢不离年少,根本打不过这只成年恶狼。 可他身上的气势太骇人,瞳孔泛红,手臂冒着青筋。 孤狼有些害怕,想要逃跑。 可谢不离扯着它的皮毛,一下扑到狼身上。 用尽浑身力气压着它,捏着刀,努力往小腹捅。 狼发出凄厉哀嚎,逐渐不再动弹。 第65章 谢不离抱着它,滚在地上。 身上全是伤,他想休息一下。可又想到母亲还在等他。 谢不离摇摇晃晃站起,拖着狼的尸体,往家走去。 母亲在哪,哪里就是他的家。 柴火照亮山洞,里面如此温暖。 谢不离想割开狼的咽喉,放血给母亲喝,可他却摸到了莹润汁水的□□。 难怪那狼一直跟着他,原来没有食物的不止是他。 不知狼崽是否可以长大,但如今便宜他了。 从外面采了片大叶,卷成杯子。 挤出狼奶,小心翼翼捧给谢承运。 捏着母亲的嘴喂他喝,咽不下的汁水顺着唇角往衣服里流。 母亲喝完,嘴唇终于有了颜色。 这时谢不离才发觉自己好饿,浑身虚脱。 可他没有力气再去给自己烤肉,弓下小小的身子,去舔母亲未饮尽流尽脖颈的狼奶。 好甜啊,到底是母亲甜,还是狼奶甜呢。 谢不离并不去想,只是躺在谢承运身旁,依靠着他。 第57章 明夷 第二日清晨, 谢承运悠悠转醒。 碰倒了伏在他肩上的谢不离。 那孩子满身腥臭,衣衫褴褛。 谢承运摸了摸他的头,微微有些发烫。 想站起身去打水梳洗,却恍然发现山洞里竟有一只死狼。 是他打来的吗? 谢承运蹲下身子去瞧娃娃。 明明是在荒郊野地, 可谢不离却睡的安稳极了。 摸摸他的脸颊, 谢承运脱下衣衫盖在他身上。 扶着岩壁, 拿起刀子慢慢往外走。 没成想谢承运方一离开, 谢不离便立刻睁开眼坐了起来。 是不要他了吗,嫌弃他生病了, 觉得他不好养。 包裹还好好躺在地上,谢不离觉得谢承运真傻。 如果自己是他,他会带上东西再走,什么都不会留下。 心里凉凉的,脑袋又晕又烫。 谢不离努力去想回家的路怎么走, 怎么向阿爸交代他弄丢了娘。 山洞外的风吹动枝丫, 树上光秃秃的, 什么都没有。 几声鸟鸣,更显凄惶。 谢不离看着枯树, 觉得自己活着毫无意义。 根本没有人爱他。 阿爸养他是为了骗自己,阿布照顾他是为了阿爸。 他从出生就不被人期待,如今连娘也要抛弃他。 谢不离拿起小刀,又看看孤狼。 失去母亲的狼崽根本长不大, 就像他一样。 凄然一笑,就要自刎。 此时外面却传来脚步声响,谢承运用竹子做了水壶,抱着一堆药草回来了。 脑袋满是落雪,肩上挂着苍耳。 白玉般的手沾染了泥巴, 瘦削的下巴。 眸子如墨,原本凌冽,见了他却透出几分温柔笑意。 “你醒了啊。” 一面进来一面道:“我瞧你睡的正香,便没有唤你,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这时谢不离才惊觉母亲竟然还摘了果子。 谢承运没有问谢不离为什么拿着刀,只是捻起他的手,在掌心放了个红艳艳的柿子。 又不知从哪掏了块沁过水的布,蹲下身子给谢不离擦脸。 手冰冰的,动作却极其熟练。 谢不离捏着柿子想,他以前也曾这样照顾过别人吗? 人松懈下来,肚子便咕噜咕噜叫。 谢承运露出笑来,整个人都透着莹润的光。 是圣光吗? 谢不离饿的太久,有些呆呆傻傻。 摇摇脑袋,就要去分解那只狼。 谢承运拉住了他,“再休息一会吧,我来就好。” 这么柔软的母亲怎么可能会分解动物呢,刚想拒绝。可下一秒,谢承运就利落的剥下狼皮。 谢不离瞳孔微张,被这场面吓到。 他的动作实在太熟练了,剥皮,剔骨,分肉,一气呵成。 他想留狼血给母亲喝,所以并未放血。 此时谢承运脸上沾了血迹,他却毫不在意。 用带血的手胡乱抹了几下,就要去找树枝烤肉。 好似觉得一根一根折的太慢,干脆直接砍了树干回来。谢不离也没想到谢承运竟然如此……豪放。 那张脸实在太有欺骗性了。 直到谢承运把烤好的肉递到谢不离手上,他才缓缓回过神来。 拿着肉缓缓吹着,谢承运又开始忙碌。 往火里添柴,把竹筒放在小火上烤,又丢了几颗草进去。 拿起树枝搅和,配上氤氲血迹的脸,颇像久居深山的女巫。 谢不离把吹凉的肉递到母亲嘴旁:“您先吃点东西吧。” 谢承运摇摇头:“没事,我不饿。” 可谢不离依旧执着的伸着手,谢承运只得敷衍咬了几口。 便挥手示意他快拿走。 谢不离靠在岩壁上,贴着母亲咬过的地方继续吃肉。 一面吃,一面瞧着他。 火焰撩得面色微红,脑袋上有些细密汗水。 墨发贴在脸上,嘴唇微张。 一股奇妙的暖流在体内流淌,幼时阿布也曾给他讲过古老传说,民间童话。 谢不离想,他们此时像不像罔顾世俗私奔的情人? 世俗阻止他们相爱,可他们依旧在一起了。 下身突然起了反应,谢不离吓得连忙站起。 还好冬日衣袍厚重,根本看不出什么。 谢不离拿起母亲早间盖在他身上的衣服,匆匆往外跑:“阿爹,我去方便一下。” 倒是谢承运满脸疑惑,捧着药茶。 “且记快些回来,冬日东西凉的快。” 那药茶谢承运喝了一半,给小孩留了一半。 放在火堆边温着,一边剥柿子皮一边想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回家。 谢不离揽着衣袍,一路狂奔。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浑身燥热却不懂纾解。 山间白茫茫一片,可他却不觉得冷。 跪在地上,贪婪闻着衣袍上的梅香。 属于他了,属于他了,现在属于他了。 兴奋得浑身战栗,连手都在颤抖。 他要把那孩子养大,要和母亲组成新的家。 只要去往中原,阿爸就找不到他。 他什么都不要,他只要谢承运。 谢不离怕把衣服弄脏,将袍子挂在树上。 蹲在雪地用雪去搓衣裳,又去看河里的自己。 敲碎冰,捧着水洗脸。 过了好一会,那股兴奋的燥热才缓缓退去。 谢不离看着自己,他知道他很漂亮。 不然阿爸不会挑中他,甚至他真有几分肖似谢承运。 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扯下母亲衣袍盖在身上,往山洞里去。 谢承运在摸黄鼠狼,他企图重新为他搭上皮毛。 只要落叶归根,他就可以再度轮回。 肉/体腐朽,灵魂永存。 青山在,绿水流,他们会再次相逢。 谢承运把黄仙抱在怀里,喃喃自语:“黄大仙啊黄大仙,你要记得我的脸。” “下次讨口封时记得再来找承运,谢承运当牛做马报答你。” 乌黑的长发落到地上,谢不离看着他。 谢承运也听到了脚步声响,将黄仙放在膝上,朝谢不离招招手。 谢不离过来了,跪坐在母亲身前。 谢承运摸他湿漉漉的发:“你去河边了?” “嗯,身上一股味道。我去打理一下。” 示意谢不离去喝药茶:“我瞧你有些发烫,爱干净固然好,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谢不离捧着药茶,母亲这是在关心他吗? 沉默良久,谢承运又问:“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谢不离敏感,小心观察母亲脸色。 “是他吧?” 该来的还是要来,谢不离咬着唇,缓缓答道:“是的。”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谢不离放下捧在手里的竹筒,仿佛在等生死判决。 “你的名字是属于你的,不应带上长辈恩怨爱恨。小子,我给你改个名怎么样?” 谢不离眼睛亮亮的,黄仙在谢承运膝上。他张开双臂,将谢不离揽进怀里。 “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从,用晦而明。” 谢不离听着母亲心跳,他的怀抱如此温暖。 “你以后便叫明夷吧,依旧随我的姓,谢明夷。” 修长的手替他梳理头发,仿佛他们真的血脉纠缠。 “小子,你觉得如何?” 谢不离,不,应该是谢明夷扬起脑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环住谢承运脖颈:“我都听阿爹的。” 谢承运还是不喜欢与人太亲近,可最后还是选择了放松身子,去拍谢明夷肩膀。 轻声道:“等回中原,我会给顾悯忠去信。唤他将你的名字写入谢家家谱。” 第66章 谢明夷激动得眼睛泛红,他知道家谱,他的名字会和谢承运写在一页纸上。甚至谢承运死了,他的名字也会刻在他的墓碑上。这和婚书有什么分别? 但还是努力平复呼吸,生怕吓着母亲:“可是阿爹,会不会有人不同意。您认我就好了,我不求他人,我也不在意他人。” “没有关系。” 谢承运抱着他:“谢家人丁稀少,到如今,嫡系也只剩我了。” 谢承运的下巴磕在谢明夷脑袋上:“明夷,我把你带离了草原,带离了生养你的地方,我会为你负责。” “待我死后,你会继承谢家,继承我的一切。你虽有胡人血脉,但我会告诉顾悯忠你是我与胡姬生的,他会替我照顾你长大。” “你会衣食无忧,你会平安健康。” 谢明夷被谢承运话里描绘的美好惊到,他做梦都不敢这样想。 谢承运放松手臂,再次拿起茶递给他:“快喝了吧,已经不烫了。” 谢明夷坐在谢承运身旁,小心翼翼的靠着他,小口抿着热茶。 山洞外的雪停了,谢明夷带了地图,谢承运在看。 眉头微蹙,谢明夷凑上前去:“怎么了爹爹,是路途很远吗?” “不远,不算远。” 谢承运看向远方:“只是道路坎坷,不知这雪明日还会不会下。” “若下雪道路湿滑,只能在这继续等了,不然没有过夜的地方,你我会冻死在路途上。” “没有关系,”谢明夷放下竹筒,再次靠在谢身旁。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我会去打猎的,阿爹在这等我就好了。” 谢承运露出笑来,指了指远方:“你瞧那是啥?” 白日未曾发现,原来那枯树上还有一只鸟窝。 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大鸟飞了回来,正在一只一只喂着食物。 就像谢承运与他。 多么美好啊,一切就像幻境一样。 谢明夷不由觉得有些困了,黄鼠狼的尸体就在一旁,可他丝毫不怕。 他挤在母亲膝上,缓缓道:“爹爹,让我睡一觉罢。待到晚上,您再叫我起床。我给您帮忙。” 温热的手抚摸脑袋,如此舒服。 闭上眼,远方不知名的小调轻轻吟唱。 “最爱西湖二月天,桃花带雨柳生烟。 十世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百年修得, 共枕眠…… 第58章 山村(含入v公告) 白雪簌簌, 洒盐纷飞。 今年的雪格外大,连冬日都变得漫长。 谢明夷深一脚浅一脚飞快往家里跑,怀里抱着刚抓好的药。 这里是上梁与草原的交界小镇,他们在等文牒通关。 不知为何近日查防得格外严, 母亲的身体亦是每况愈下。 “谢家小哥, 又去给你爹抓药呀。” 旁边屋子有人探出头来:“快过来, 我这刚烤了栗子, 抓些回去给你阿爹罢。” 谢明夷本想快些回家,他放心不下谢承运。可又想到母亲今日害喜严重, 若能吃些栗子也是极好的。 便把药材塞进怀里,进了那户人家。 方一进,雪就全化成了水。 那姑娘正捧着帕子,往里装栗子。 直到再也塞不下,这才递给谢明夷。 伸手接下, 露出笑脸道谢:“谢谢阿姐, 改日家里做了点心, 我也给您送些来。” 语罢,便又要往雪里去。 “等等。” 李家姑娘在房里摸索片刻, 找了顶斗笠出来。 端端正正给少年戴好,才拍拍肩道:“去吧,再不回去你阿爹该着急了。” 谢明夷笑了笑,捧着栗子往家跑。 叩响柴门, 提醒阿爹自己回来了,又匆匆去厨房煎药。 药在火上热着,谢明夷将栗子倒进碗里,进了母亲卧房。 谢承运半睁着眼,昏昏沉沉。见是他来了, 立刻就要支起身子。 谢明夷连忙上前去,将热乎的栗子放进母亲怀中,拿起枕头垫在身后。 谢承运伸出手去摸他湿漉漉的发,冰凉的脸。 “外面风雪是不是很大?” “不大。”谢明夷拿起栗子,剥开壳就要喂谢承运吃下:“阿爹,您尝尝。” 谢承运摇摇头,示意他自己吃。 捏起衣袖就要替他擦去脸上冰霜。 憔悴瘦削,被腹中胎儿折腾得几乎不成人样。 谢明夷心疼得紧,不由分说便将栗子塞入谢承运口中:“您不吃东西怎么能行?就算不为我,不为腹中孩子,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 栗子很甜,可谢承运只想干呕。 勉强咽了下去,往里挤了挤。 招手示意谢明夷上塌。 谢明夷有些犹豫:“阿爹,我身子凉。” “无妨。” 谢明夷摸摸自己小臂,好像也没有那么凉了。 他贪恋母亲怀中温暖,脱下外衣,便小心翼翼爬上了床。 一路捧着栗子,所以手并不冰凉。 谢明夷去摸母亲小腹:“孩子会动了吗?” 谢承运闭眼并未答话,缓了片刻才道:“我叫你去抓打胎药,药呢?” 谢明夷撒娇似的去揽他肩膀:“阿爹,孩子都这么大了,便留下吧。明夷会照顾他。” 谢承运皱眉,谢明夷知道这是生气的前兆,又立刻道:“况且您的身体也不能打胎,若孩子没了,您也会去。此地偏远,没有好大夫。待到去上梁,待到去上梁再考虑此事好吗?” 谢承运叹了口气,将头靠在床沿上:“明夷,我不是怪物,我更不会生下孽种。” “他不应来到我腹中,如果一定要生下他,那我宁可死。” 谢明夷依偎在谢承运怀中,眸子深沉,不知在思考什么。 过了好一会才重新披衣起身,去厨房看药煮好了没有。 缓缓盛进碗里,端去给母亲。 看着谢承运小口咽下,把碗还给他。 谢明夷去洗了碗,重新钻回床上。 在这偏远之地,他们就是这样在一张床上相互依偎,相互取暖。 谢承运抚了抚他的脑袋,轻声道:“快睡吧。” 小孩是风的孩子,不怕凉,躯体热得就像火炉一样。其实谢明夷已经不算是小孩了。 少年孩子抽条长得极快,身高直逼谢承运。 他带出来的宝石无法变卖,银两都拿去换了药。 谢明夷有时甚至还要去山上打猎挖野菜。 但好在他学的快,还有李家阿姐教他辨认哪种能吃哪种不能。 朦胧中谢承运拍打着他的背,声音柔柔的,像是交代又像问询:“栗子和斗笠都是李姑娘的吗?” 李家阿姐对他极好,可谢明夷讨厌她。 谢明夷清楚这个眼神,李家阿姐喜欢他阿爹。 没有得到回答,谢承运推了推他。 这时谢明夷才极不愿意的:“嗯。”了一声。 “上次你挖的冬笋还有,明日还斗笠时,记得带些去给人家。” 谢承运顿了顿,思考了半晌:“算了,她如此照顾你,该是我亲自上门才对。” 谢明夷从被子中钻起,把谢承运按回榻上:“爹爹,您好好呆在家,我会去给阿姐道谢的。” 谢承运也不在意,翻了个身道:“好好好。” 可不说话,谢明夷又不乐意了。 靠在谢承运背上:“爹爹想好回家以后我们要干嘛了吗?” 谢明夷掰着手指,眼睛发光:“我想去拜见阿祖,去奉天,去看京城繁荣,看上梁是不是车如流水马如龙。” “爹爹,明夷想看您的家,想去看看生你养你的地方。” 谢承运背着他,眼角有泪流下。 离家太久,记忆里的上梁早已模糊的不像样。 谢明夷好似感觉到了什么,摸索着就要去捧谢承运的脸。 “回家爹爹不高兴吗?” “高兴。” 谢承运的嗓子微微有些发颤,“我只是太高兴了。” 爹爹的手有些冰,谢明夷拉着谢承运,让他去摸自己的脸:“明夷也很高兴。” “听说上梁医师高明,明夷带爹爹去看病。” 说到医师,谢承运又想到了韩慈之。 也不知道他还好不好。 朱允胤不会杀他,估计重新回到敬神山隐居去了吧。 想到那张暴躁又无可奈何的脸,谢承运难得勾起微笑。 谢明夷被晃了神,痴痴看着。 苍白修长的手罩住了谢明夷的脸,将他揽入怀中香气氤氲:“快些睡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多么美好啊,这一切多么美好啊,就像做梦一样。 彻底的寂静,给夜色增添了几分分量。 谢承运眠浅,鸟雀叽叽喳喳吵得他头疼。 窗外雾蒙蒙的,咸蛋黄似的太阳,羞羞躲在云中。 谢明夷还在睡觉,昨日在外边找药跑了一天,谢承运不想打扰他。 第67章 悄无声息下了床,去厨房看还有什么吃食。 掀起盖子,去烧柴火。 没有精米只有粗粮,谢承运倒水去煮。 烟火袅绕,被呛得直咳。 好不容易才把粥煮好,谢承运拿出两个碗来。 想到孩子还在长身体,把水沥干,一个劲往里添饭。 倒是自己那碗全都是水,米粒甚至不能将碗底覆盖。 回到房里,谢承运轻声呼唤:“明夷,明夷。” 谢明夷翻了个身,耍赖似的将头罩进被子。 谢承运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把被子从脑袋上剥下。 手心端着碗是温的,但手背却被寒风吹得冰冰凉凉。 谢承运坏心眼的拿手冻他:“快醒醒,别睡了。” “小明夷,太阳都要晒屁股咯。” 谢明夷顶着鸡窝似的头,坐起身来:“我不是小明夷。” “好好好,你不是小明夷,你是大明夷。”谢承运毫不在意,见他起身便推开椅子招手道:“大明夷,快来吃饭。” 谢明夷隐晦的瞧了瞧谢承运肚子,这才一面下床一面道:“爹爹,我说过我去做饭就好了。外面的雪那么滑,您要是摔倒了该怎么办?” “我又不是小娃娃,怎么会连路都不会走?” 谢明夷刚想反驳,谢承运就捂住了他的嘴道:“别说了,吃饭。” 温温热热,还带着香。 谢明夷其实很想舔一口,但是又怕吓着他。 只得含糊道:“爹爹今天吃什么?” “没有好东西,今日食粥。” 谢明夷这才瞧见自己的碗,说是粥,却把碗面堆出了尖尖。 像极了他在画册上看过的蜜沙冰。 谢承运此时正捧着碗小口去喝米汤,嘴唇红艳艳。 一粒米挂在壁上,便伸着舌头要去舔。 青春期少年刚起床就看到这幅画面,不由觉得嗓子有些哑。 抢过谢承运的碗急急道:“爹爹你不要这样吃饭。” 这话说的人一愣,谢爹满脸疑惑:“大家不都是这样吃的吗,为什么我不行。” “总之就是不行。” 谢明夷转过身子,去厨房给偷懒的谢承运拿瓢羹。 不一会便回来了,将自己碗里堆成山的粥粒舀了一半去给阿爹,这才坐下。 谢承运拿着勺子无奈道:“你怎么比我还讲究,全都是水,抱着碗喝不就好了。到时候还少洗两个勺。” 谢明夷又去端了两碟小菜,都是邻居家送来的。 “您快吃吧,碗待会我洗。再不吃的话粥就要凉了。” 听到不用洗碗,谢爹这才舀了口小菜,放在嘴里细细咀嚼。 谢明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我什么时候让您洗过碗?” 热衷逃避家务的中年男人如是说道:“现在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不管话说得多好听,但人总是会变的。” “那阿爹呢?” “什么?”吃的正香的谢承运满脸疑惑,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自己身上来了。 谢明夷把胳膊撑在桌子上,去望谢承运的脸:“人总是会变的,那阿爹会变吗?” “我当然不会变。” “为什么?” 谢承运吃饱喝足放下碗,如太皇太后般挪到塌上:“因为我是大人,我能为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负责。但你是小孩,你对现实的认知太短,所以你不能。” 第59章 天命已尽(三合一) 谢明夷背对着谢承运看不清他的脸, 背挺得直直的,只有瓷勺接触盘子的声音。 谢承运吃饱了有些犯困,歪在枕头上又要朦朦胧胧睡去。 谢明夷吃完饭去收碗,掀起帘子, 临走还不忘给阿爹盖好被子。 今日难得天气好, 要不要带阿爹出来走走? 老焖在屋子里也不行。 不想谢承运与李家阿姐接触, 谢明夷洗完碗便拿着斗笠挎着篮子带着冬笋去敲门了。 李姑娘打开门, 见是谢明夷不由有些失望,一面接东西一面道:“你爹爹呢, 还未起身吗?” 谢明夷扬起笑:“爹爹吃过饭又睡下了,近日天气不好,爹爹身子也差,只能睡觉打发时间了。” 李姑娘听到这话不由也笑了:“你爹爹真真跟黛玉似的,不过多少还是要起来活动活动, 免得愈发懒了。” 谢明夷道了声好, 便告辞回家。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 谢明夷来到塌上,去推谢承运。 “爹爹, 爹爹。” 谢承运睡的正香被人叫醒,不由觉得烦。打了打那只讨嫌的手,连眼睛都不愿睁开:“怎么了?大清早的叫叫叫,跟招魂似的。” 谢明夷扶起谢承运, 熟练的把爹爹裹成粽子:“今日天气好,又难得未落雪。爹爹起床,我们去山上走走。” “你不是说下雪路滑吗?” “我扶着您,有我在呢。” 谢承运这才勉勉强强睁开眼,他其实一点也不想出去, 但确实好久没有呼吸新鲜空气了。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谢明夷拉着谢承运的手,小心翼翼往前走。 这里的山其实并不高,道路平缓。 谢明夷带了毯子,披在地上。 扶着谢承运坐下,又取下自己身上的斗篷盖在他腿上。 谢承运抬眸,见他的脸被冻得红扑扑的,立马就要起身把斗篷给谢明夷穿回去。 谢明夷不从,按着谢承运的胳膊让他坐下。 后背靠着大树,低头便可将边境风光一览无遗,甚至可以看见上梁大地。 谢明夷跳了跳,跺掉靴上残雪,便也钻斗篷里。 谢承运心疼他,让他躺在自己膝上,拿手去暖他的脸。 谢明夷笑得开心极了,又往谢承运怀里拱。 梅香袅绕,树枝沙沙。 母亲就这样垂着脑袋看他。 古树挂满了红绸,随风舞动。 他想在树下,许个愿望。 母亲说古树有灵,会庇护他。 脸逐渐变烫,谢明夷抬起身子,指向远方。 “哪里就是爹爹的家吗?” 谢承运点了点头,“那是随州关。” 也不知道周家军还在不在那,周府怎么样了。 “看起来好漂亮呀。” 被人夸赞家乡,谢承运难免得意洋洋。 “随州一直很漂亮,既有边境风光,亦有京城繁华。主通贸易,又有信仰,哪里的人宽厚又善良。” 金色的光洒在雪地上,就像蒙了一层纱。 “我们还要多久才能过去呀,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谢承运握住他的手,温柔道:“很快了,马上就可以回家。” 在这坐了一上午,肚子不由觉得有些饿。 谢明夷拿衣服给母亲堆了个柔软的巢,像哄孩子般道:“爹爹您在这等我,我去找找有没有蘑菇野兔,晚上给您煲汤喝。” 谢承运拉他:“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啦。“谢明夷再次把他按下:“我速战速决,爹爹别来添乱。” 这时谢承运才反应过来自己肚子里还有个孽障,不再勉强,重新坐了回去。 快到晌午,李家姑娘听说谢承运出门晒太阳,便也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借着寻野菜的由头来山上找他。 古树上的红绸长长的,彩色经幡飞扬。 李茗言带了热茶,放轻脚步想去吓他。 红绸落在脸上,就像新嫁娘。 被蹭的痒,谢承运企图用手去抓。 却猛的被一双素手捂住眉眼,那人声音怪模怪样:“猜猜我是谁,猜对有奖。” 谢承运不由笑了:“李姑娘怎么来这了?” 李茗言从树后出来,坐在谢承运身旁:“你怎么知道是我?” 谢承运笑而不答,李茗言又从篮子掏出热茶,吹了两口递给他。 谢承运也不客气,接过便浅抿咽下。 李茗言的心跳得极快,她喜欢他。 哪怕他带着一个孩子,她要当后娘,她也依旧爱他。 伸出手替谢承运拢了拢衣裳:“上次你要与我说什么来着?” 这时谢承运才想起来上回未说完的话:“你的针线活怎么样?” 李茗言不由有些骄傲:“虽然我从未去过上梁,但我母亲曾是天工坊绣娘。我的绣工继承她,哪怕放在京城,也称得上是极好,不比宫里差。” 谢承运听到这话却是皱起眉头,犹豫了半晌,立起身子去拉李茗言衣袖。 “李姑娘,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眼眸真诚,手却有些凉。 许是快到下午,雪又开始下。 雾蒙蒙的,落了满头,像是白发。 李茗言心悦他,当然不会拒绝。 凑上前去抚下落雪,免得化成冰水流进衣裳。 “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若我可以,一定帮忙。” 谢承运有些难以启齿,倒是李茗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堂堂男儿怎么优柔寡断成这样?你不说话,我要如何帮忙?” 第68章 “那我说了,你不要害怕。” “哦?”李茗言坐回树下:“我倒要瞧瞧,是什么会让我害怕。” “你可不可以帮我把动物皮毛重新缝回身上?” “噗。” 谢承运以为她会害怕,结果倒是自己被人笑话。 “就这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李茗言笑得潇洒:“我们住在边境线上,许多士兵战死沙场。别说动物毛皮了,我缝过人皮,砍成一块一块的尸体,就为了让他们能活,能体面回家。” 谢承运听了这话不由心生敬佩:“如此功德,简直就是活菩萨。” “菩萨不敢当,你要缝的是什么?” “一只对我有恩的黄鼠狼。” “黄大仙呀。” 李茗言笑得开心,学他说话:“如此善心,你也能当菩萨。” 可谢承运却有些落寞:“他是因我而亡,可我手笨,连帮他缝上皮毛都无法,只能仰仗你帮忙。” “没有关系,”李茗言去抱他:“滁江流水滔滔不绝,花落地上又会变成花,你们会再次相见的。” “嗯。” 李茗言又笑了:“你想挂经幡吗?” 谢承运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得这样快,不由有些发愣:“什么?” 李茗言示意谢承运与她一起去摸这棵参天古树,它直上云霄,枝干交错。 “自我出生起这棵树就在这儿了。” “我们为她梳妆,在上面挂经幡与信仰。” 李茗言怀抱大树,就像幼时受了委屈过来依偎一样:“经幡上有经文,我们相信当风吹动它时便是将祝福与希望带向远方。我们乞求家国安康。” 谢承运学着她去抱大树,李茗言还在继续说话:“我们也相信自然的力量,如果感到不顺,烦闷,就来抱抱她吧。” 此次去往上梁谢承运是一心奔着求死去的,他想躺在自己家的陵墓中,父母怀抱他。 此时却难得心安,仿佛古树真的给了他力量。 他要不要打掉孽障,重新开始。 韩慈之会帮他,他带着谢明夷住在敬神山上。 喂鸡养鸭,当个好阿爸。 敬神山多毒虫雾障,只要他不想,便没人能带离他。 在那等黄仙来讨口封,一切都会回到最开始的模样。 若谢明夷长大,他就放他自己出去闯。 家国天下,世界那么大。 自己凭什么要因为几只疯犬,便放弃大好年华。 谢承运还未理清思绪,背后就传来声响。 “爹爹,您在干嘛?” 谢承运连忙从树上起来,李茗言见谢明夷来了,不由也觉得有些尴尬。 明明什么都没干,倒像是在树下私定终生了一样。 理理衣袖,招手道:“明夷回来了啊。” 谢明夷心中恼怒,那个位置原本应该属于他。 但却并不表现,挤出微笑道:“阿姐怎么来了?” 嗓音轻快,却把“阿姐”这两个字咬的尤其重。 就像在说你与我才是同辈,别想当我后娘。 谢承运是块木头呆瓜,天生少根儿女情长的弦。 以为李茗言是把自己当兄长,并不往别处想。 三个人三条线都不在一个脑回路上,姑娘心思细腻,当然知道谢明夷有意分隔谢承运与她。 却把这当作孩子怕有了后娘父亲就不要他,更是多加关照,企图用行动告诉他自己也会爱他。 谢明夷拿衣服包着蘑菇,里面还有一窝小兔。 李茗言没话找话:“这兔子真可爱,是在哪儿找到的?” 谢承运以为姑娘喜欢,直接伸手抓了一只递给她:“你若喜欢便拿回家玩吧。” 看看兔子雪白的毛皮又看看一身白的姑娘:“你们穿的都是一个颜色,好看极了。” 这话寻常,李茗言却羞红了脸颊。 谢明夷不想他们继续讲话,伸出手去牵谢承运胳膊:“爹爹我饿了,我们快回家吧。” 立刻就要往山下走,可谢承运却拉住了他:“等一下。” 李茗言来见心上人穿的漂亮,但漂亮衣裳一般都鸡肋异常。 双手通红,脸也红,强咬着牙才没有被冻得战栗发抖。 谢承运把之前盖在腿上的斗篷递给谢明夷,取下自己身上的干净斗篷抖了抖,这才给李茗言系在脖子上。 “冬日寒凉,女孩该多添衣裳。谢谢你的栗子与热茶,也谢谢你今天的一番话。” 谢明夷的脸更黑了,恼怒今天不该不干正事拉爹爹来山上。 好不容易等他说完这番话,立刻就要抓谢承运回家。 一腔怒火不敢对眼前人发,把谢承运推到椅子上,热了汤婆子叫他抱着,立刻去厨房杀兔子。 撸起袖子快刀斩乱麻,掏出瓦罐去煲汤。 谢明夷其实不会做饭,胡人也不讲究这些,东西熟了就好。 但爹爹吃饭挑食,就和猫儿一样。 为了能让他多吃些,自己竟也无师自通学会了。 中午随便吃了点垫肚子,晚上再喝汤。谢明夷要把兔子骨头煲化。 谢承运又在看那只黄鼠狼。 掏出地图,研究怎么走可以赶在肚子大之前去山上找韩慈之。 原本一副其乐融融,起码在谢明夷眼里是其乐融融的画面,却被敲门声打破了。 在爹爹注视下,极不愿意的磨磨蹭蹭去开门,来人果然是李茗言。 这回她穿了一身浅粉衣裳,怀里抱着谢承运的斗篷,云鬓香腮,娇艳异常。 谢明夷牙痒痒,怎么专门挑在吃饭的时候过来了。 谢承运听到了开门声,遥遥问道:“是谁呀。” “是我。”李茗言答。 蚂蚁般挪到一旁,李茗言带着款款香风就去找谢承运了。 谢承运早已坐在凳子上等她,桌子上放着黄鼠狼。 李茗言把斗篷挂好,从怀里掏出针线包:“就是它吗?” “嗯。” 已近黄昏,天色渐暗。 谢承运怕对她眼睛不好,又起身去点蜡烛。 红烛对影,李茗言穿针引线。 摸了摸皮毛,不由道了声:“奇怪。” 谢承运点好油灯摆在桌子上,问道:“哪里奇怪了。” “我原以为皮毛会干裂,需要糊上。结果这么久了,却还是和刚剥下来一样。” “甚至尸体也没有异味,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哪是他的功劳,这是一只真得道的黄鼠狼。 不然也不至于让阿尔喜恨到剥下皮毛,不能复活轮回。 李茗言拿起针,开始缝合。 这黄鼠狼从前最得意他油光水滑的毛发,死后却是干枯异常。 谢承运不由轻声道:“且记给他缝漂亮些,我可不想他来我梦里抱怨,骂我无用连皮都缝不好。” 李茗言听了嘴角荡出笑:“好,我一定缝得与他生前一模一样。” 手指如蝴蝶般飞舞,谢承运不由看愣了。 细密的针脚藏在毛发下,背面缝好,远远望去真真一如既往。” 谢明夷在厨房切菜,案板剁得震天响。 红薯落在地上,谢明夷捡起,又开始劈里啪啦。 原本想切成块好烤熟,现在却碎得像渣渣。 不能浪费,谢明夷把红薯渣堆进碗里,暗想今天就吃红薯粥吧。 瓦罐里还煲着汤,谢明夷死命往锅里加水,他就不信了,这两人不用去茅房。 房里只有他们二人,气氛有些暧昧。 李茗言抬头去看谢承运认真的眼,一不小心,手便被针扎破。 本就是来给自己帮忙,如今还受伤了。 谢承运一脸紧张,将手护入怀中,连忙拿帕子去捂。 “痛吗?” 李茗言不答,学习女工被扎是常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她痛吗。 以往人们都觉得女子天生就该会缝衣绣花,若被针扎便是学艺不精,心思不定。 就连娘也对她严格异常,娘要她好好学会一门手艺,这样便可以靠自己立足于世,不求他人奢望。 想到母亲心中柔软,隔着手帕去握谢承运的手。 “你喜欢我吗?” “什么?” 李茗言凑向前去闻梅花香:“我说,你喜欢我吗。” 谢承运“蹭”的一下站起,连忙往后退去。 “是我失礼了,还望姑娘见谅。” “不用见谅。” 黄鼠狼毛皮已经缝好,李茗言大大方方:“解留之,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她的眼睛在发光,脸红的就像苹果一样。 蜡烛忽闪,正是双十最美好的年华。 生长在边塞,自信又有力量。扬唇一笑,就连鸟雀亦要探着脖子去瞧她。 这么好的姑娘,却看上了半截身入土的他。 谢承运不由感慨命运无常,“别乱说话,我的年纪都能当你阿爹了。” 第69章 “你胡说,我阿爹比你年纪大。” “若你阿爹知道,该拿棍子来打我了。说我为老不尊,祸害了好人家姑娘。” “不会的。” 李茗言走向前去:“他喝酒,赌牌,打架。他巴不得我早点出嫁,去给他换钱花。” 谢承运以为她是要找个方式逃离家:“我可以给你银两,你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可我想去的地方就是你身旁,解留之,我们可以组成新的家。” “我会把你的孩子当成我的养大,我们可以不生娃娃,我会爱你和他。” 谢承运一个头两个大,不懂说伤人心的话,只能不停重复:“我真的都可以当你阿爹了,要不我带你去上梁,我会给你准备嫁妆,寻个好人家。” 说完,还不忘补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 谢明夷端着碗站在外边偷听他们说话,粥都快凉了。 挤了半晌才挤出个僵硬的笑容进门:“阿姐与爹爹在聊什么,声音好大。” 神兵天降,谢承运连忙去端碗:“留下吃饭吧。”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先吃饭吧。” 以后,哪来的以后。 李茗言坐在凳子上,看他去收黄鼠狼。小心拿锦布包裹,放到一旁。 谢明夷坐在两人中间,去舀兔子汤。 谢承运没话找话:“怎么今日全都是汤汤水水的?” “早上才喝了粥,怎么晚上又是这个。” 谢明夷面无表情:“粥可以帮助消化,爹爹,您喝不喝汤?” 谢承运懒得晚上起床,连忙摇头。 可拒绝无用,谢明夷早已舀好递给他。 谢承运头大:“既然这样你又何必问我?” “我来喝吧。”语罢,李茗言就要伸手去拿。 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气氛颇有些尴尬。 好在谢明夷又舀好了一碗,递给李茗言:“阿姐不要惯着他,如此挑三拣四,活该身子差。” 谢承运打了个哈哈,便低头去喝汤。 吃过饭,便没有理由再留下。 李茗言出门,谢承运送她。 打着伞,无论如何都要把人送到家。 没成想刚一开门,一个酒罐就砸来了。 李茗言闭着眼,好似早已习惯。 谢承运拉着她又退出来:“之前我见你阿爹,他还不是这样。” 李茗言不由觉得好笑:“天下醉鬼不都是这样吗?” “喝醉了又打又骂,醒来便百般讨好,生怕被丢下。” 谢承运难得有些脾气,拉着她,又往回走:“今日你先在我家住下。” “解先生不怕被说为老不尊了?两个男人把未出嫁的姑娘留在自己家。” 谢承运又停下脚:“我送你去王大娘家。” 李茗言去拉他:“我不怕,我不怕流言蜚语和闲话。解留之,你怕不怕?” 好似达成微妙共识,漆黑夜色下,谢承运举伞替她遮下风霜:“我当然不怕。” 谢明夷不明白谢承运为什么又把她带回了家,但还是去偏房收拾了被褥,好让人住下。 上了塌,谢承运去摸谢明夷头发:“我真想一直都这样。” 日子明明是朝着越过越好的方向去的,可不知为何,气象异常。 天上落下碎冰,砸碎池塘盔甲。鱼儿翻着肚皮从水中跳上岸,鸟雀叽叽喳喳。 老树并未长出新芽,只是愈发枯黄。 上梁繁华,人们一心往里闯。 可如今,却是里面的人一连串往外来了。 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谢承运拉了一个人问话:“上梁到底怎么了。” 那人瞳孔浑浊,咿咿呀呀,不停示意谢承运他饿了。 只得又让谢明夷回家拿吃的给他。 一个干裂开的馒头,那人狼吞虎咽吃下。 又灌了好几碗水,这才说道:“上梁爆发瘟疫,没有吃的,连树皮都被扒下来吃光了。甚至有人饿的去吃土,瘟疫没死,却被活活饿死了。” 谢明夷听说有瘟疫,连忙挡在谢承运身前。 可谢承运却呆呆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往事如烟,繁华梦渺。 只当故土依旧,怎会骤变成这样? 谢承运转动大脑,又去问他:“不是还有韩慈之吗?瘟病大乱,他怎会坐视不管。” 那人流下泪来,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所以才说天要亡我上梁啊,那韩慈之,早在半年前死于痨病殁了。” “但凡他再多活久一点,疫病都不至于此,我也不至于家破人亡,来到这偏远地界上。”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哀哀道:“他不是天下第一神医吗,他连谢承运的命都能吊着,怎么医不好自己?” 谢承运嗓子干哑,想去安慰他。 可那人看着谢承运又继续道:“先生啊,听我的莫去上梁,就呆在这吧。” “如今杜鹃血在抢皇位,顾悯忠大将军临阵倒戈,要扶襄王世子为帝揭竿而起。陛下满天下去寻丞相,银子白花花流出去了也不管灾民,康问道撞死在朝堂,苏迎席死于流民。” “这上梁,如今就和人间炼狱没啥两样。” 谢承运听了这话两眼一黑,竟直接昏死在地。 谢明夷连忙抱起他回家,拿起帕子,去擦额头浮汗。 此时谢承运却像梦魇了一样,泪水止不住流。 他觉得自己就像那抬轿的小太监,爹没了,娘没了,家也没了。 什么都没了。 一口鲜血喷在被子上就像烟花,摸了摸肚子。那孩子真顽强啊,不管怎么样都打不掉,就连现在亦是安安稳稳卧在里面。 谢承运嘲笑他,以为乖巧便可以被留下吗,如今只能和他一起去死了。 这样也好,起码黄泉路上,他们两人有个伴也不至于孤单。 他也算对得起这孩儿来人世一趟。 谢明夷急急端了药来,可谢承运早已心如死灰。 拉着谢明夷的手,泪止不住往下流:“谢明夷,谢明夷。我对不起你,你回草原吧。” “我回不去家了,我要死了。” “我只求你最后帮我一个忙,你带上那黄鼠狼,把他埋在上梁土地上,我也算对得起他。” 谢明夷听到这话也急了,去扯谢承运衣襟:“我带你逃离了家,我是叛徒,我只有你了!可如今你亦不要我,我该怎么办?” 鲜血往外呕,染了满床,修长的手就像玉兰花。 谢承运去抱他:“我给你信,谢明夷我给你写信。” “你带着我的信去找顾悯忠,若你不想回草原,他会护你一世安康。” 话刚说完,谢承运又要倒下:“他怎么会这样,我不在上梁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同丢了魂一般,呆呆重复这句话。 谢明夷心中绞痛,不敢再刺激他。 只能又扶着谢承运躺下,企图编织一个谎言,好让他有活的希望:“阿爹,一面之词不足以当真。您再坚持一下,我们一同去往上梁。” “我们去看看真假。” 谢承运听了这话好似被打动,喃喃道:“对,对,那不过是一面之词,一面之词。” 可任由谁看,他都已经灯尽油枯到极限了。 面色白得发青,痴痴傻傻。捂着胸口,去唤梦中乡。 谢明夷跑到山上,吹响长哨。 不一会一只鹰便落在他肩上。 这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他靠自己留不住谢承运了。 但是他不愿当坏人,这个坏人,便给阿爸去当吧。 把准备好的纸条绑在鹰腿上,他知道不出三天,阿爸就会来找他。 没有什么能阻止阿爸。 而他也只用再吊谢承运三天命罢。 不再怕被人找到,拿宝石去换最好的药。 人参灵芝跟不要钱似的往下灌,谢明夷四处奔走,反倒是李茗言一心侍奉病榻。 药吞进去了又吐下,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不知身在何方。 谢承运爱上梁,他像个女人一样深深爱着他的家。 他可以承受苦难,可以受三千业火,可以去死不入轮回,但他的家要好好的,还要和从前一样。 太阳要落下,天地就像染了血一样,可谢明夷还没有回家。 谢承运难得神色清明,掀开被子下了床。 能跑能跳,甚至还泛着红润的光。 身子许久没有这样痛快了。 李茗言被吓了一跳,连忙就要把谢承运扶回床上躺下。 可他却摇摇头,示意李茗言帮他磨墨。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李茗言想去劝他,可这人倔强的不像样。 只得如同哄孩子般拿了纸笔,希望速战速决,他快些回去休息罢。 笔走游龙,劲瘦挺拔。李茗言看不清他写了什么,只知道他写的快极了,就像早已在心中打好腹稿。 第70章 谢承运话少,仅仅几页纸便写完了。 细细封好,藏在枕头下。 谢承运安心了,他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到了晚上,谢明夷回了家。 李茗言知道该留空间给父子说话,提着衣摆,悄声出去了。 谢承运没有皱眉,难得睡的安稳。 风吹起纱帐,想往脸上挡。 谢明夷掀开,就要吻下。 今夜爹爹是他的新娘,爹爹最后一晚属于他。 摸着脸,愈吻愈深。 舌头纠缠,去抓谢承运衣裳。 好不容易停下,却蹲在床旁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谢承运朦胧中回到了家,周避疾在舞枪。 周家热闹异常,长姐追着朱允胤要打他。 还是团子的小皇帝往他身后藏:“小舅,小舅,你快拦着娘!” “不然阿胤的屁股要开花。” 顾悯忠被这话逗笑,去拍少年顾悯生:“你什么时候也给你哥生个娃娃玩?” 那人满脸不耐烦,把兄长的手拍下:“你烦不烦啊,若想要便自己生去。” “滚滚滚。” 周老将军坐在堂上,唤谢承运过来陪他下棋,别管周姬教训娃娃。 到了夜晚,谢承运和周避疾去翻墙。 他踩在周避疾肩上,努力往外爬。 乌罕达在下面接着他,还不忘环顾四周急切道:“快些,快些,庙会马上开始了。” 谢承运落入乌罕达怀中,明眸皓齿,去揽他肩膀:“你别急啊,避疾还在里面呢。” 周避疾很快也跳出来了,三个人勾肩搭背去看繁华。 祈福灯飘在天上,把夜晚照得如同白昼一样。 随州年年办庙会,登台必有牡丹亭。 人头涌动,周避疾是少年武将,乌罕达是胡人雄壮,谢承运长不过他两。 于是周避疾与乌罕达便商量轮流把他举在肩上,别人家举的是娃娃,他们举的是菩萨。 少年体态纤细,轻得就像棉花。 人间繁华,谢承运要在这里梦一场。 可突然梦碎了,睁开眼是瓦灶绳床。 谢明夷背对着他,用力哭着,就像奔丧。 谢承运很想说别哭了,别哭了,他的心好痛啊。 可他触碰不到他。 谢明夷好似哭累了,擦干眼泪挤上床。 死死抱着谢承运,不停反复:“爹爹,爹爹,明夷只有你了。” “明夷一无所有,明夷只有你了。” 过了一晚,天光骤亮。 谢明夷不知去哪里了,外面马蹄飞扬。 阿尔喜比无常更先找到他。 谢承运拉着纱帐起床,去摸信和黄鼠狼。 信还在枕头下,可黄鼠狼不见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谢承运什么都顾不上,跌跌撞撞就要去找李茗言。 赤着脚,披头散发。 就像被逼上绝路的恶鬼,谢承运反倒恨自己为什么不是鬼。 这样他就可以飞向家。 顾不上敲门,将李茗言从床榻拉起。 李茗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跟着他。 谢承运把她推到柴房,将信递给她。 “李姑娘,你要好好听我说完这段话,一个字都不要落下。”谢承运口齿清晰,说得又急又快:“我没有银两,只有几朵金花藏在后山古树下。你带上它当盘缠,去往上梁。去汉阳紫云郡找一个人叫顾悯忠,你把信交给他,他会在乱世护你安康。” 李茗言要去拉他:“你和我说这些做甚,你不是要回家吗?” 谢承运凄然一笑:“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李姑娘,你替我找找那只黄鼠狼,把他埋到法缘寺下。如果找不到也无妨,你要好好代我回家。” 李茗言已经回忆不清当时是什么画面了,她甚至不记得谢承运说的是带他回家,还是待他回家。 她只听见了谢承运的哀嚎惨叫,高大的胡人拉扯着谢承运衣领把他往里推。 谢承运要扇他,却被马鞭抽至床边上。 “你的胆子真是大,怀着孩子都敢往外跑,还敢来到上梁边境线上。” 脖颈处有道红印,更添脆弱。 阿尔喜去扯他头发:“谢承运你不怕死吗,你就不怕死吗!你知不知道上梁的瘟疫有多严重,别人都往外跑,只有你像个傻子一样。” 谢承运捏着他的手,从牙缝挤出一句话:“阿尔喜,我要回家。我讨厌草原,讨厌有你的一切。我原本已经接受在这里生活了,是你亲手打碎了它。” 阿尔喜没有说话,良久沉默后,便从愤怒争吵变成了哭喊。 带着喘息声,水声。 谢明夷站在窗外,睁着眼往里瞧。 此时李茗言才明白为什么谢明夷要这样对她,他竟然爱上了自己的爹爹。 如此违背世俗,罔顾人伦,难怪只能偷偷摸摸的。 从白天一直到傍晚,声音才渐渐消。 高大胡人用毯子裹着谢承运,别说肌肤,连半根头发都没露在外面。 以为他会径直上马,结果却在谢明夷身前停下。 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伸手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人扇到地上,谢明夷强撑着站起来,又去看他。 阿尔喜讨厌这个眼神,没人会喜欢年轻时的自己,特别自己还夺位不正,抢了珠子。 直接一脚踢到肚子上。 谢明夷滚到树下,支着身子爬起。他便又继续踢,如此反复。 直到有人来阻止,说安珠醒了无法交代,再踢下去人会死的。阿尔喜这才勉强放过他,抱着安珠回家。 见人走了,李茗言马上就要出去找黄鼠狼。 可谢明夷却走了回来。 李茗言不敢轻举妄动,又躲回柴垛下。 谢明夷一边走,一边唤:“阿姐,阿姐,李阿姐。” “阿姐你在哪儿。” “那人带着爹爹走了,你快出来罢。” “你别害怕,我是明夷呀。” 带着伤一瘸一拐连路都走不稳,脸肿了,却依旧挂着笑轻声呼唤她。 谢明夷里里外外转了两圈找不到人,笑容便瞬间消失了。 不再伪装,从箱子里掏出黄鼠狼。 随意拿着,嘴里不知道在说啥。 李茗言往外凑了凑,想去读唇语看清他说的话。 可谢明夷却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猛的回过头来。 李茗言心中一凉,谢明夷提着刀来到柴房。 盯着柴垛一言不发,又开始笑:“阿姐,别藏了,我找到你了。” 努力屏住呼吸,反复告诫自己谢明夷不可能发现她。谢承运把她藏的好好的,不可能有人会发现她! 见无人回应,谢明夷拿着刀捅向干柴。 一连捅数下,但好在没有捅到她。 谢明夷“啧”了一声,李茗言终于听清了谢明夷刚刚说的话:“让她跑了,真不走运。” “真不走运啊。” “居然敢喜欢我阿爹。” “我要杀了她。” “怎么敢,她怎么敢的!” 漂亮的五官扭曲成一团,提着刀和黄鼠狼,走到外边烧了生活几月的家。 谢明夷才不相信李茗言逃了,他前前后后把村庄翻了个遍,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只有可能是被阿爹藏起来了,被阿爹藏起来了。 谢明夷想,李茗言怎么就这么幸运呢? 幸运的让他嫉妒,他嫉妒得发狂。 见熊熊烈火燃烧,谢明夷笑得痛快极了。 幸运又怎样,如今还不是要死。 与其这么痛苦被活活烧死,倒不如直接出来让他一刀捅死来得畅快。 旁边来了人,弓着身子小心道:“世子,我们该走了。” 这时谢明夷才想起来他还要回家,阿爸不会让娘死的, 娘会躺在床上好好等他。 骑上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柴房里,火在蒸她。 李茗言从水缸爬出,信卷在手心,被高高举起。 手背被灼伤,但信还好好的。 李茗言往外冲,冲出火场来到山上。从古树下挖出金花。 谢承运好似早已料到会有如此劫难,包裹金花的布里,掉出一张纸条。 是谢承运早已写好的,属于她的。 他说:“祝你自由,祝你向上。” “祝你不拘泥于过往,祝你有个新的家。” 李茗言抱着这张纸条,娘死的时候她没哭,爹盘算要把她嫁给瘸子换三吊钱买酒喝时她也没哭。 可当她看见这两句话时却哭了。 树枝沙沙,好似在安慰她。 李茗言擦干眼泪,背上包裹,带上书信。 她要去上梁,她要去看看谢承运的家。 能孕育出这样神仙人物的地方,想来也不会差。 天空又落下雪花,可她丝毫不觉得冷。 第71章 因为路在脚下,她有了想去的地方。 她要好好活着,她不能辜负他。 第60章 醇酒 谢承运躺在马车中央, 毯子包裹着他。 阿尔喜将他护在怀中,没有说话。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翻过山岗。 意识朦胧,又回到了过往。 阿尔喜意外的没有再发脾气, 仿佛换了个人般柔声去哄他喝药。 因为昨日贡布告诉他孩子没有被打, 依旧在他小腹生长。 谢承运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谢明夷了, 他不知道阿尔喜是怎么找来的, 但谢明夷带他出逃,想来日子亦不好过。 明明没有求生意志, 却被一碗接一碗的药强吊起命来。 阿尔喜一路带他去看落日,孤烟,牛羊,就像他还是弟弟时一样。 一时兴起,甚至拿筷子沾了酒, 让谢承运舔了一下。 好香的酒啊, 谢承运觉得自己需要大醉一场, 便伸着手想去拿。 阿尔喜不给他,将酒杯高高举起。 谢承运努力去够, 却怎么也够不到,许是心中委屈,竟有两行清泪流下。 “如果是乌罕达,他一定给我喝个够。” 谢明夷站在远方, 遥遥去看母亲和阿爸。 许是太馋酒了,母亲甚至愿意为了杯中物去吻阿爸。 阿尔喜只给了小半杯,母亲抱着杯子一点一点的抿,真的好乖啊。 连阿爸将手伸进衣服里了,都浑然不觉。 母亲不仅贪杯酒量还差, 不一会便泛起薄红,什么都不知道了。乖的就像娃娃。 阿爸让他干啥就干啥,甚至还坐到了腿上。 白皙笔直的大腿露在外边,头靠在阿尔喜肩上。 喘着气,好像在说些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在哭。 眸子水光洌滟,母亲的娃娃会像他吗。 谢明夷暗自希望他生个姑娘,但又忍不住去想若生个小子就好了,这样可以和他一起永远困住娘。 看着看着便不知不觉从树后出来了,光明正大站在山坡上。 阿尔喜背对着他,谢承运看到了他。 蹙起眉头好似在思考,身子颠簸得不像样。 最终张了张嘴,无声吐出一句话:“快走吧。” “别被他发现了。” “你好好的,我就安心了。” 阿尔喜好似感觉到了什么,想转过头。 却被谢承运抱着脖子,凑向前去吻他。 狼被一个吻安抚,变回了狗,去啃咬他的骨头。 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回到了家。 一切一如既往,仿佛什么都不曾变化。 安格日看着谢承运,长长叹了口气。 她老了,她管不住阿尔喜了。 因为她的授意让谢承运跑了,阿尔喜一直记到现在。 安格日老了,如今她只想儿孙承欢膝下,她无法再继续帮忙。 她能感觉到地母在呼唤她,她希望到时候儿子能亲自为她举行仪式天葬,毕竟阿尔喜是她最后一个亲人了。 谢明夷回来了,从马背上下来,去抱安格日肩膀。 轻轻呼唤:“阿布,许久未见,我好想您。” 安格日去看他,布满皱纹的手去抚摸他脸颊:“不离,许久未见你长大了,已经是个大人了啊。” “阿布老了,阿布给你找个媳妇怎么样。” 谢明夷摇摇脑袋,笑晏晏的说:“阿布,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这一生只会爱他。” 春天要来了,迎春花开满山坡上。 明明代表新生,可谢承运却被囚在帐篷床上。 阿尔喜每日都会喂他半杯酒,喝过以后飘飘欲仙,不知身在何方。 不知为何今日阿尔喜走得格外早,一路匆匆忙忙,并未喂酒。 于是谢承运难得清醒,躺在床上回忆过往。 他不能忘了他的家,他不能被驯养。 谢明夷不知何时悄悄进来了,一路直奔床上,去抱娘。 身上沾了春风,怀抱冰冰凉凉。 谢承运拍打肩膀,小声问他过得怎么样,阿尔喜有没有为难他。 谢明夷前一秒还好好的,贪婪去瞧母亲脖颈吻痕,自己也想在上面盖章。 听到这关切的话,却是泪水直往下流。 阿爸踢他时他其实并不觉得疼,母亲一问却哭得打嗝,撩开厚重的衣裳让谢承运去看伤。 肚子青青紫紫,吓人极了。 谢承运颤抖着手去抚,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怎么敢,他怎么敢,阿尔喜怎么敢的!” “你和我姓,你是我的儿子。” “他怎么敢这样对你!” 声音猛的拔高,带着心疼。 谢明夷被奇异的快感笼罩,捧起母亲的手去抚摸脸颊:“爹爹,阿爸还打我巴掌。明夷不漂亮了,爹爹还会喜欢明夷吗?” 这时谢承运才注意到谢明夷脸上也带着伤,嘴角破了皮,可怜异常。 谢明夷曾为了他孤身去杀恶狼,山村生活多亏他照顾,才得以苟活到如今。 名字是他取的,姓也是他的。 在谢承运心中谢明夷已经和亲生的孩子没什么两样,甚至比他肚子里那个更加亲切。 心疼得一遍一遍抚摸,只恨伤不在自己身上。 却不知此时的自己在谢明夷眼中就和食人艳鬼没什么两样。 衣衫半露,长发散了满床,还穿着女人衣裳。 被母亲手指接触的地方酥酥麻麻,爽快极了。 谢明夷好后悔,后悔怎么没让阿爸多打几下,这样母亲会不会更加可怜他。 虚假的眼泪往下流,“好孩子”乖巧道:“没事的爹爹,明夷不疼。” “明夷看到您,就什么都好了。” “母亲要坚强,母亲要等明夷长大。” 探出手去摸母亲侧脸,顺着脖颈往下抚。 谢承运心思全在谢明夷的伤上,浑然不觉自己被吃了豆腐。 咬着牙,愤怒异常:“我要去找阿尔喜算账,他怎么敢这样对我儿子。” “我就你一个孩子,他怎么敢背着我打你。” “还伤得怎么重。” 明明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居然还企图护着他。 谢明夷露出笑,去蹭母亲头发:“爹爹别生气,来瞧明夷给你带了啥?” 便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花,谢承运已经许久未见了。 立马伸出双手去拿:“好漂亮呀。” 丝毫不觉明明自己人比花更娇,春色满床。 “我方才去山上,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一朵。” “我比对过了,它是开得最漂亮的。” 谢明夷摇着不存在的尾巴,去求母亲夸奖。 谢承运连手都带着被啃咬过的痕迹,捧着花,去摸他头发。 好一副慈爱画面,外面却传来了脚步声响。 是阿尔喜回来了! 谢承运连忙支起身子,去看哪里能把他的孩儿藏下。 可是周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塌。 自从谢承运跑过一回,阿尔喜便打起十二般警惕,帐篷里什么都未曾留下。 谢承运喝了许久的药酒,脑子已经不太好使了。 拉着谢明夷的手,竟要把他藏进被子里,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他。 谢明夷只得抱着母亲,努力安抚。 “爹爹没事的,你别怕。” 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谢承运更加焦虑,抱着谢明夷的脑袋,让他藏在自己怀里,企图掩耳盗铃。 谢明夷什么都不怕,他的娘这么爱他,他什么都不怕。 他才是赢家。 母亲怀抱温暖,花在惊慌中被揉成一团,汁液晕在被子上。 谢明夷亲了亲谢承运唇瓣,他愣了愣,父子会这样吗? 安安稳稳让母亲躺下,自己躲到了床底下。 方一藏好,阿尔喜就掀帘进来了。 谢承运还在思考那个吻,手指冰凉。 就连阿尔喜抱住他了都浑然不觉。 阿尔喜有些不高兴,捏着他的下巴,对着脖子吹气:“安珠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看见阿尔喜的脸,下意识就要质问他为什么要打谢明夷,还下这么重的手。 但好在开口前,脑子追上了他,想起他不应见过谢明夷。 眼前有个现成的发泄对象,谢承运把心中不安当成怒火,对着阿尔喜发。 “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阿尔喜把这当作了孕期情绪不稳定,将谢承运抱在怀里,柔声去哄:“你今天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 捏着谢承运的手,在他手心划着圈圈:“是谁惹你不高兴了,小崽子吗?” 说着,就要去摸他小腹。 谢承运的肚子已经微微有些隆起,只是他人瘦憔悴,就连孩子也跟着他瘦瘦小小的。 别人这个月份早已经腹大如球,而他看着却像吃多了,有些发胖罢。 第72章 手摸着摸着,就要往别处探去。 谢承运喘着气,阿尔喜在他耳边问道:“我们是不是还没有给孩子取名字?” “阿云,这是你亲生的孩子,你想给他取个什么名?” 谢明夷趴在床底,听出阿爸话里的恶意。 扣着羊毛地毯,神色阴翳。 不一会便传来了摇晃动静,母亲呜呜咽咽,就像猫儿叫。 不停说着:“滚出去,滚出去。” “不要,我不要了。” 估计还会哭得满脸泪水,阿爸一点一点的舔干净。 谢承运感觉自己站在云端,飘飘然然。 却又被人猛的拉着脚踝坠地。 摔得眼冒金星,脑子炸着烟花。 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他还记得谢明夷在床底。 捂住嘴,去啃阿尔喜肩膀。 阿尔喜喜欢谢承运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这样显得他们像是两情相悦的恩爱眷侣。 谢承运的脸都被憋红了,头发贴在脸上。阿尔喜皮肉硬,他咬不动,倒更像调情。 含着肩膀,涎水直往下流。 舌头舔在肩上,痒痒的,更让人兴奋。 谢承运受不了了,一推阿尔喜,就要往外面跑去。 可是腿脚发软,根本走不稳。 阿尔喜怕他被绊倒,连忙去抱谢承运。 结果变成两人带着被子,从床上滚到地下。 地毯是羊毛,微微有些粗糙。 赤身裸体躺在上面,后背痒极了。 谢承运想要起来,阿尔喜又把他按下,去亲他的嘴。 舌头纠缠,难受至极。 阿尔喜伏在地上,去蹭他肩膀:“阿云,我们是不是还没在这里……过?” 旁边就是床底,谢承运怕阿尔喜发现谢明夷,连忙就要去推他。 “我累了,我要休息。” 谢明夷看见阿爸去吻谢承运眉眼,嗓音嘶哑:“没事,你好好休息,我来努力。” 然后又是一阵呜呜哭泣。 谢明夷想,母亲真傻,任谁看到他这副模样,这种声音,都会y。 怎么可能放过他呢? 白玉似的腿蹬着,手无力抓着地毯。 扬起脑袋,咬牙侧过脸,却猛的与谢明夷对上视线。 自己恍如动物被压倒在地,可谢明夷却神色清明。 眼睛大大的,眸子如墨,正面无表情的瞧着自己。 许是察觉到谢承运的视线,谢明夷马上扬起一个笑脸,企图去逗母亲开心。 浑然不觉自己躺在床下,露出这个表情到底有多惊悚。 身子猛的僵硬,阿尔喜察觉到,亦俯下想要去看:“安珠怎么了?” “是床下有什么东西吗?” 这哪能让他发现,连忙环住阿尔喜脖颈:“这毯子蹭得我好痒,我们回床上吧阿尔喜。” 其实以谢明夷的角度刚好只能看见母亲,他一点都不想谢承运回到塌上去。 可是他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阿爸抱起谢承运,轻轻放回榻上。 谢承运去抱被子,背过身子不去理他。 阿尔喜不是迟钝的人,今天的谢承运极不对劲。 只是这副样子他受用极了,这才没有拆穿。 如今吃饱喝足,是时候研究研究到底为什么不对劲了。 他在被子上看到了晕染的花汁,这里不会有花。 谁有这个胆子敢进他的帐篷,还贴心带着花去讨人欢心,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阿尔喜如恶鬼般凑到谢承运耳边,轻声道:“谢不离过来找你了对吗?” 谢承运瞬间清醒,睁开眼睛。 阿尔喜将他扶起,拿被子裹住他的躯体:“他没有走,他还在这里对吗?” 谢承运已经控制不住有些发抖,阿尔喜欣赏他的恐惧。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他会在哪里呢?” 阿尔喜捏着谢承运的手指向周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看起来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啊。” 阿尔喜坏心眼的去吓谢承运:“所以那小子,是不是藏在床底?” 第61章 春至 谢承运浑身颤抖, 猛的直起身子,就要去打阿尔喜。 可阿尔喜的动作比他更快,直接把他掀至床中央。 大脑晕眩还未来得及反应,谢明夷就从床底爬了出来, 要去护着母亲。 阿尔喜看见他, 一脚将他踹至角落。 谢明夷躺在地上皱眉捂着小腹, 冷汗直流。 谢承运顾不得衣衫不整的自己, 裹着被子就要从床上爬起,去护着谢明夷。 谁料阿尔喜看到了更加愤怒, 扯着谢明夷的衣裳,把他的脑袋往地上撞。 谢承运吓得面色发白,手都凉了。 拼命去拉阿尔喜,却怎么也拉不动。 干脆整个人伏在谢明夷身上,用自己去护着他。 谢明夷的脑袋被撞破, 鲜血流了满脸, 骇人极了。 他已经比谢承运高大, 却被孱弱的母亲护在怀里。 用自己纤弱的身躯挡着他,企图替他挨下这顿打。 有谢承运挡着, 阿尔喜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误伤了他。 谢明夷抚摸母亲鬓边落发,挑衅似的安慰他:“爹爹别怕,我没事的。阿爸若要打我就让他打, 我骨头硬,我不怕。” 听了这话阿尔喜更是愤怒异常,不再收力,直接把谢承运从谢明夷身上扒下,上脚踢他。 阿尔喜力气不小, 这一脚直接把谢明夷踢得吐出血来,染红了地毯。 怕是不知道肚子里的哪个器官受了伤。 谢承运少时也曾带兵打仗,人哪里可以被这样踢,若再踢两下怕是真的小命不保。 不由也急了,扯着阿尔喜带卷的长发,扇了他一巴掌。 控制不住的泪水往下直流,谢明夷趴在地上,去抱母亲膝盖,就像初遇时一样。 “爹爹,你别生气,我没事的,没事的。” 扯着母亲衣裳直起身子往上爬,去摸小腹:“孩子还在呢,嘘,阿爸和阿妈没有吵架,只是在玩耍。乖啊,别害怕。” 气氛诡异极了,阿尔喜睨着眼去看他两。 谢承运毫不害怕,他护着谢明夷,坚定异常:“不许你打我的孩子,他是我的孩子,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打。” “你的孩子?” 阿尔喜一步一步往前压:“我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孩子了?” “谢相就这么喜欢认儿子吗?” 谢承运推他:“关你什么事?” “阿尔喜,我的事情,还轮不着你来管。” 阿尔喜又笑了,琥珀色的眼眸垂下,去看跪在地上装乖娃娃的谢明夷。 下意识感到不安,抬眼去看阿爸。 他们从来都不是什么相亲父子,一个把儿子当狗,一个把父亲当手刃对象。 谢承运以为阿尔喜又要发疯打人,蹲下身子将谢明夷护在怀里。 可谁知阿尔喜亦蹲下身子,去抚谢承运雪白的脸颊。 “你以为这小子是好人吗?” “还是你以为你养了个好娃娃?” 谢明夷猛的身子发僵,大声道:“别说了!我走就是。” “我现在就走!” 可是阿尔喜没有给他机会,嗓音愈发亲切:“我们草原,只有狼。” “谢承运,你猜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你藏了那么久都没被发现,怎么你想死了,我就来了?” 谢承运如坠冰窟,手脚发凉。 睁着眼去瞧谢明夷,他从不知道朝夕相处的人竟会变得如此陌生。 谢明夷去拉他的手:“爹爹,爹爹,您听我解释。” 谢承运不想听他解释,甩下他的手站起身子,缓缓往后退。 阿尔喜向前,扯着谢明夷衣领就要把他带出去。 谢明夷拼了命的往前爬,跪在地上,企图去扯母亲衣袍。 指甲掀翻,五道血痕在地上骇人极了,指尖血肉模糊。 可看到谢承运含泪的双眸,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呆呆任由阿尔喜拖走,摔在树下,拿马鞭抽他。 凄厉喊叫,痛苦哀嚎,可心软的母亲不再出来护着他。 午后的阳光多么温暖,斜斜打在人身上。 谢承运靠在床沿看着窗外雪山,脑袋晕眩,世界如幻影,天旋地转。 心如死灰后,是一阵长久的平静。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吗,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他只感慨,最后还是没有回到家,不知故土怎样。 站起身子,想给自己烧盘缠。 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身边人都比他先走。 倒是自己,是时候该赶赶路了啊,别让大家等得太久。 阿尔喜大方,脚踝手腕都挂着许多宝贝。只是这些东西地下可以用吗? 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 寻了半天,在床边翻到阿尔喜带来给他解闷的杂记闲书。 第73章 谢承运一页一页撕下,修长的手指,将它细细折成元宝。 虽不是黄纸,但拿去骗骗瞎眼的阴差想来也够用。 待回到中原他就去找韩慈之。 好歹也是一代神医,想来自发给他烧纸的人一定许多,再养一个自己亦是绰绰有余。 一面想,一面叠。 谢承运手巧,折的快极了。杂记厚厚一本,不一会元宝便堆了满床。 谢承运躺上去,想拿火点燃,连带自己都烧得干干净净。 却恍然发现帐篷里没有火。 不由露出笑来,可笑着笑着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乌发散落满床,谢承运觉得自己这一生就是个笑话。 当年策马游街入相阁,怎料会有今朝。 抬起手腕,想到初来时,六弄书院学子关切的小脸。 韩慈之提着药箱匆匆而来,为他把脉看病。 窗外桃花灼灼,暗香扑鼻春来到。 黛色血管蜿蜒,又是一年春至。 谢承运想:既然从这开始,便从这里结束吧。 摸到脉搏跳动处,用牙硬生生咬断了血管。 鲜血染了满床,手变得冰凉。 不够,还是不够快。 他听到谢明夷的哀嚎声渐渐低了,他要在阿尔喜回来找他前,去赴黄泉。 抬起左手手腕,用力咬下。 躺在床榻,等待无常来接他。 谢明夷躺在树下,后背血肉模糊。 阿尔喜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拉起来话:“若不是安珠喜欢,你以为你凭什么可以活到现在?” “谢不离,把你的眼神藏好。” “不要对不该的人起不该有的心思,否则我保证我会杀了你。” 像扔垃圾一样把他丢至一旁,去帐篷里看谢承运。 可谁知方一进去,就看到了满床鲜血。 谢承运闭眼躺在榻上,安稳的就像睡过去了一样。 手腕下垂,眉眼如画。 床上全是用纸叠的元宝,此时已经被鲜血染红。 阿尔喜愣在原地,想欺骗自己这是幻觉。 他不是好人,杀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此时却只感觉腿脚发软。 连滚带爬去摸谢承运脉搏,却只摸到满手鲜血,湿湿热热。 不敢去探鼻息,又俯下身去听心脏跳动。 虽然微弱,但还好,还好。 力气逐渐回来了,阿尔喜抱着谢承运大声喊道:“巫医,巫医呢!” 谢明夷躺在树下听见了阿爸叫喊,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也扶着树缓缓站起身来。 阳光如此温暖,春风拂面,他看见了浑身是血的母亲。 阿爸抱着他,发疯似的到处去找贡布。 贡布匆匆过来,接过母亲,将他带回了帐篷。 流了这么多血,手腕处模糊一片,他会死吗? 谢明夷一点一点的往前爬,阿布也来了。 安格日看到被打的几乎不成人样的谢明夷,心疼极了。 好歹也是一手带大的孙子,若说没有感情怎么可能呢。 唤人扶起谢明夷就要带他去疗伤,可谢明夷倔的和头牛一样,说什么也不愿走。 跪在地上去求安格日:“阿布,您替我去看看娘吧,他流了好多血,我好怕。” “我这辈子就这一个相依为命的娘,我不能没有他。” 又是一个讨债的催命鬼。 安格日没有办法,只能掀开帘子去找阿尔喜与谢承运。 帐篷里混乱一片,阿尔喜也恍如死了一般,呆呆跪在地上,去看床榻。 巫医在拿针线为谢承运缝上手腕的伤,歪歪扭扭,就和蜈蚣一样。 谢承运蹙眉未醒,浑身冰凉。 不过是一个上午,不过是一个上午。 安格日既可怜谢承运又心疼儿子与孙儿,看了两眼,又连忙退出去。 趴在地下的谢明夷看见安格日,眸子里闪着希翼的光:“阿布,母亲怎么样,他还好吗。” 安格日抱着谢明夷,柔声安慰他:“安珠很好,他很好。有你阿爸在呢,你跟着阿布,阿布带你去疗伤。” 可谢明夷听了这话却是变得面无表情,推开安格日:“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 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就要往帐篷里闯。 “我要去看阿妈,我要去看娘!” “你们都是骗子,全都在骗我。” 阿尔喜跪在床边,从佛祖求到菩萨。 可是眼前人依旧面色惨白,一动不动。 想伸出手去摸摸他,可又怕自己的触碰让奈何桥边的他走的更快。 谢明夷在外发狂,没有人拦得住他。 谢承运提着灯笼在漆黑中行走,一僧一道在前对弈饮酒。 他想走过去,僧道亦看到了他,笑言道:“施主快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谢承运问:“这是哪?” 无人回答他。 谢承运又问:“你们知道我该如何走才能回家吗?” 和尚站起身来,双手合一不知说了些什么。 道士静坐一言不发。 古树红绸飘荡,经幡飞扬。 最后他们二位一甩衣袖,自己就不知飘往何方了。 第62章 见佛 谢承运在云雾中翻滚, 滚着滚着滚到一尊巨大佛像前。 释迦摩尼佛端坐在莲花宝座上,正含笑看着他。 圣光普照,谢承运仆伏在他身下,抬头看佛:“随州关的人们说, 他们说你是现在佛。” “以‘诸行无常’, 点醒世人, 关照当下觉知。佛啊, 难道我如今所遭受的一切,亦是‘诸行无常’吗?” 佛含笑不语, 正当谢承运以为不会得到答案时,释迦摩尼佛从莲花宝座上缓缓站起身来。 所至之处步步生莲,眼神无比慈爱。 他看向谢承运,双手结着佛印。 佛说:“苦海无边。” 话音刚落,谢承运便潸然流下泪来。 苦海无边, 无涯无际, 我是行人, 永不得渡。 弹指间,谢承运便醒了。 阿尔喜跪在床下, 看见他马上露出欣喜的笑来。 想伸出手将他揽进怀里,却怎么也不敢。 只能讨好的看着他,去唤他名字:“阿云,安珠。” 谢承运侧过脸, 一言不发。 阿尔喜已经有好几天未曾睡觉,日日守在床榻边,生怕谢承运不知何时便丢下他去了。 带卷的长发失去光泽,毛毛躁躁垂落在一旁。 忙忙端了药来,柔声去哄:“阿云, 来喝药。” 谢承运不明白老天为什么不收他,既见现在佛,又将他打了回来。 阿尔喜见谢承运不理他,舀了一勺药,就要递到嘴旁。 下意识就要抬手打落,却发现手耷拉下来。 看着手,呆愣在床榻上。 阿尔喜连忙拉下他的手,捂在怀中:“你咬断了手筋,巫医为你接上了。一切都会变好,阿云一切都会变好的。” 这话像是哄谢承运,亦是在骗自己。 谢承运看着自己的手,努力思考。 下一秒便将小臂搭在阿尔喜肩上:“那个孽障呢,孽障还在吗?” 阿尔喜落下泪来:“谢承运,那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啊,你就这么不想要他吗?” “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狠。” 听了这话,谢承运猛的发起火来。 将药打翻,瓷片碎了一地。 黑色药汤洒在阿尔喜身上,皮肤不一会便红了。 “我心狠?” “阿尔喜,你让我生孩子的时候问过我的意见吗?” “我从来不爱它,我是男的。如果不是你们,我原本应该可以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最差也该是看别人儿孙满堂,然后去偷一抹光。” “你们毁了我,还把我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如今却问我为何如此心狠?” 阿尔喜去抱他,生怕他在惶急中又伤了自己。 “我从未这样想,我只是太爱你了。” “爱得可以不顾一切,一见到你我就什么都忘了。” 谢承运还是忘不了,还是忘不了他原本已经接受和乌罕达在一起了,是眼前人摧毁了向好的唯一一条道。 抬起手向指向门外,却发现自己连动手指都做不到。 只能大声嘶吼:“滚,你给我滚!” “滚出去!” 阿尔喜害怕,不知所措想留下。 可谢承运什么都不顾了,披头散发,红色血丝爬满眼眶:“你滚不滚,你不滚那我滚!” 说着就要翻身下床。 阿尔喜只得连忙站起身子,往外走去。 “你好好休息,我走就是了。” 雪白的帐篷顶,染血的地毯已经被人换下了。 谢承运将手搭在膝盖上,去看手腕的伤。 真的可以恢复原样吗? 谢承运觉得阿尔喜在骗他,这伤看着吓人极了。 第74章 黑色的线在手腕处攀爬,可他感觉不到疼痛,又或许是早已习惯了。 想去摸肚子,后悔刚刚没有问阿尔喜黄鼠狼哪去了。 是不是被他藏起来,好再次威胁他。 就在这时,外面来了位小姑娘。 莫约六七岁,扎着双髻,走路摇摇晃晃。 手里还端着一碗药汤。 谢承运已经受够了,每次都拿娃娃来骗他。 板起脸,想把人吓走。 可这小姑娘一见他便荡出笑来,还有两个梨涡,里面盛着甜汤。 她看着谢承运:“你好漂亮,为什么要不高兴呀。” “我若长你那样,天天都要笑着出去乱晃。” 谢承运侧过脸,无法答话。 因为这是个中原娃娃。 小孩舀起药汤:“有人说你生了病不愿喝药,一个大人,怎么能任性成这样?” 凑上前去看谢承运的脸,他的眸子里雾蒙蒙一片。 她想到了家乡的烟雨,好像就是这样。 “你怎么了,是药太苦了吗?” 谢承运不答,只是垂眸看向她:“你不是中原人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孩抱着碗,也沉默了。 过来半晌才又勉强挤出笑来:“天旱,家里没粮。” “爹爹和娘带着我出来逃荒。” 谢承运听到了爹爹和娘带她出来逃荒,不由露出欣喜的笑来。 这是不是代表他们知道上梁怎样,可以告诉他不在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连忙俯下身子,柔声问她:“那你爹爹和娘呢?可以让他们来见我吗,我想问他们一些事情。不会耽误他们忙,还会给报酬的。” 可小孩却是惨然一笑:“你可以问我,我爹娘全都死在了来草原的路上。我是一个人走来的。” 谢承运一愣:“怎么可能。” “我人小个子矮,还是最不值钱的姑娘娃娃。现在大旱缺粮,没人愿意多一张嘴。” “有人愿意就带我一程,没人愿意我就自己走。就这么大点地方,终有一天我会走到的。反正最差也不过是去见爹娘,我一点都不害怕。” 谢承运心里一阵酸痛,想去抱抱她。 可姑娘娃娃却不见悲伤,努力支着笑脸,去看谢承运双眼:“你呢,你也是逃荒来的草原吗?” “不是。” 谢承运嗓子有些哑:“我只是一个回不去家的可怜人罢了。” 小姑娘示意谢承运去喝药汤:“那你家里人一定对你很好吧,都这样了,还是想回家。” 药苦得让人蹙起眉头,真的好苦啊。 谢承运缓缓躺下:“确实很好,所以才想努力回去辨辨真假,看看是不是像别人说得那样。” 小姑娘像边境小镇的那个人一样劝着他:“不要回去了,别回去了吧。” “那里和地狱没什么两样,你回去了,会被人当成食物吃掉的。” 药里加了安神汤,谢承运有些意识不清,一时没有分辨出姑娘话里的异常。 闭着眼睛,不一会便睡着了。 小姑娘看着他,等了半晌,又去推了推他的肩膀:“大哥哥,大哥哥,你还醒着吗?” 见谢承运没有答话,气息愈发绵长。 这才放下碗,遵从那人的指令去瞧谢承运手腕的伤。 那伤口对于小孩来说骇人极了,可她却是面无表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没有说谎,她确实是逃灾来的草原上,爹娘也确实死在了半路上。 可她没有说她为了活命,去做了土匪的伥。 她人小个矮,还是姑娘娃娃,肉质最是滑嫩了。 上梁大旱,疫病频发。 人们易子而食,没有子嗣的,便只能盯上一路逃荒的灾民了。 毕竟逃荒路上死几个人,最是正常不过了。 她与土匪五五分帐,她去骗人进匪窝,土匪安全送她来草原上。 许是爹娘在天上庇佑她,土匪没有骗人,真的送她来了。 陆佳音依照那人的话,又摸了摸小腹还有没有娃娃。 摸到胎儿动弹,这才替谢承运盖上被子,端上碗走出去了。 谢明夷在外等了许久,久到他想不顾一切进去时,终于出来了。 “如何?” 陆佳音没有答话,只是伸出手来,示意谢明夷先给报酬。 满脸不耐烦,皱起眉头忍了又忍,这才从袖里掏出银两。 可谁知这小姑娘却不伸手拿:“我不要这个。” “那你要什么?” 陆佳音拿着药碗:“我要你给我找个爹娘。” 谢明夷不由觉得这话好笑极了:“我自己都没爹娘,要如何给你找?” 回忆起谢承运对他说的话,又道:“不如我给你找棵大树,你认树做爹娘吧。” 陆佳音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你们草原上,就没有生不了孩子,又想要孩子的人吗?” 谢明夷去瞧她,陆佳音确实长得粉雕玉琢,可爱极了。 因为吃过苦,想活命,所以格外能装。 不然他也不会选她去给母亲送药汤。 谢明夷抱起胳膊:“那得找。” “我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找。” “拿银两不好吗,为什么要再找个爹娘?他们又不一定会拿你当亲生的娃娃。” 陆佳音把碗还给他:“因为我靠自己没有办法在草原活下,就像你,你不也很在意他吗?” “我们是一类人,我听说里面的那个人,就是你的娘。你也不是他亲生的娃娃。” 谢明夷接过碗,露出笑来:“我和你可不一样,那不是我娘,而是我未来的妻。” “肚子怀的,也会是我的娃娃。” 陆佳音看着他,不由觉得后背发凉。 床榻上的那人,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会留下。 谢明夷再次看向她:“好了,我答应会替你找个靠谱的好人家。” “陆佳音,现在你是不是该回答我的问题。我爹爹,现在到底怎么样?” 第63章 你选哪个? 谢承运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晚上, 阿尔喜小心翼翼的回来看他。 二人相顾没有说话,月色洒在窗沿上。 阿尔喜缓缓走向前,去抚他毫无血色的脸颊。 蹲下身子,问谢承运话:“你真的宁可死也不愿接受我吗?” 谢承运的眸子漆黑如墨, 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他:“对。” 阿尔喜心中绞痛, 拉着他的手, 带他去骑马。 来到初遇时的地方, 草木再次发芽,背着谢承运去爬曾经爬过的贺可蓝。 没有打灯笼, 所以路上没有光。 谢承运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已经无所谓了。 来到高高的山顶上,阿尔喜指着上梁的方向。 “谢承运,你把孩子生下给我留个念想。” “我放你回家。” 听到这话猛的抬起头来,谢承运不信阿尔喜真能放下。 山上嘈杂, 虫鸣叽叽喳喳。 阿尔喜跪在谢承运身前, 就像乞求神明原谅:“我放你走, 求求你别死好吗?” 许是惊喜来得太突然,又或许是早已心死, 谢承运没有答话。 阿尔喜已经许久不曾这么无助过了,害怕异常。 树影摇晃,谢承运的手没有力量。 却还是执着的伸着,找阿尔喜还东西给他:“那只黄鼠狼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阿尔喜一愣:“什么黄鼠狼, 你不是把他带走了吗?” 谢承运观察他的神色不似作假,想到李茗言,估计是她拿走了罢。 便也蹲下身子,平视阿尔喜:“我最后信你一次,你要说话算话。” 对着地母把誓言发下, 谢承运不想看见阿尔喜,便独自住在山顶上。 每日都会有人送饭送粮,谢承运就等生下娃娃,他们两清回家。 不知过了多久,肚子愈发大了。 谢承运也愈发嗜睡,经常天还未暗就睡着了,直到晌午才醒。 身上总是出现莫名其妙的红痕与伤,谢承运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弄的。 最近老是心神不宁,杯子都不知道打碎了多少。 他留了个心眼,睡前关好门窗。 可身上的伤不仅不少,反而愈发多了起来。 谢承运又开始焦虑,咬着手指,暗想是不是自己日子过得迷迷糊糊的,把什么忘了。 看看桌上水壶,他记得里面以前装的是清茶,什么时候变成羊奶了? 天暗了下来,烛火把桌椅拉的和鬼影似的。 谢承运连忙上了床,拿被子罩住自己。 他在怕什么?他以前不会这样的。 寂静的夜色下传来脚步声响,有人叩响了门。 “咚咚咚。” “咚咚咚。” 那人极有礼貌,不急不缓,不重不轻。 可谢承运却吓得发起抖来,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第75章 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都在害怕。 谢承运抱着被子,猛的从床上跳下,想去看看哪里可以藏。 四周空荡荡,只有桌子衣柜和床。 谢承运犹豫了半晌,选择钻进床底下。 那人耐心等了许久,见没人给他开门,和鬼似的移到窗户下,探着脖子往里瞧。 谢承运捂住自己的嘴,不让那人的影子挨到自己分毫。 他关好了门窗,关好了门窗…… 努力想要安慰自己,把希望寄托在脆弱的木门和纸窗上。 谢承运摇摇脑袋,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阿尔喜送他来到山上,怎么会不派人保护他呢? 下一秒,寄托谢承运全部希望的木门不过三脚便被人踹开了。 那人走了进来,没有说话。 风呼呼的刮,谢承运只能看到他的靴子,上面绣着飞鸟与花。 他先是移开桌子,又拉开衣柜。 没有找到人,在房里转着圈圈。 谢承运松了一口气,还好他躲到了床底下。 可再抬眸时,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是走了吗? 不知为何心跳得愈发快了起来,谢承运想出去,可脑袋里有声音告诉他留在这里。 等到浑身发麻,谢承运想,他要去找阿尔喜给他换个地方。 可脑袋上的床榻,突然传来嘎吱声响。 有人在往床沿爬。 那人散着头发,五官艳丽异常。 倒着脑袋去瞧谢承运,露出大大的笑来:“母亲,您今天怎么不出来呀。” 谢承运瞪大双眼,拼命往里缩。 谢明夷直起身子跳下床,趴在地上去拉谢承运衣裳。 剧烈挣扎,他要衣裳谢承运就脱衣裳。 谢明夷露出无奈的表情来:“母亲不要调皮,要是着凉了该怎么办。” 便又去扯谢承运头发。 这一次谢承运不能不要头发,只能仍由谢明夷将他扯了出来。 面色惨白,发着抖却一动也不敢动,浑身僵直。 谢明夷去拉母亲的手:“您的手伤好了呀。” 想站起身子往外跑,可谢明夷好似早已预料到了他的想法。 摸着谢承运的腿,露出笑来:“上次您也是想往外边跑,可是您跑的太慢了。连门都没出,就被我扯着手拉回来了。” “作为惩罚我打断了您的腿,母亲还记得吗?” “您养了一个月的伤,我们也在榻上玩了整整一月。现在想想,还真是怀念啊。” 泪水控制不住往下淌,谢明夷伸出舌头舔下:“爹爹怎么哭了?” 抱起谢承运将他拖到床榻上,谢明夷俯下身子去听胎心。 “我真庆幸阿爸最后的交易是让你留下娃娃。” 谢明夷抬起漂亮的小脸:“爹爹,今夜你想玩什么?” “鞭子?” “木棍?” “女装?” “还是把你吊在房梁上?” 谢承运不停摇着头,可谢明夷依旧不为所动。 “肚子大了,还是有许多不便的地方。” “爹爹吃过冰块吗?” 谢承运听懂了他的话,想跑却又不敢,只能不停去问为什么要对他这样。 谢明夷对自己潜移默化的教育成果很满意,下床从带来的水壶里掏出冰。 “因为爹爹不听话啊,上次说好了要给我开门的,结果又躲起来了。” 谢承运觉得荒谬至极,因为他不记得自己答应过谢明夷什么话。 谢明夷拿着冰块又回到床榻上,用透明的冰去磨谢承运的唇:“爹爹舔一舔,让它化一化。” 冰块把他的唇冻得殷红无比,谢承运不想受伤,犹豫片刻还是伸出了舌头,去舔它。 神圣如菩萨的人因为自己变得如此放荡,谢明夷的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 冰块化的水流了满手,谢承运舔冰时也会舔到他。 酥酥麻麻,温温热热。 谢明夷想到了谢承运舔他时的感觉,不由心下一痒,把冰块丢至一旁,拉起谢承运的衣襟直接吻下。 他的舌头冰极了,谢明夷与他纠缠在一起。 不一会谢承运便双目氤氲,软软倒在谢明夷怀里。 谢明夷问他:“你想要吗?” 谢承运痒极了,缓缓磨蹭着他,却又害怕自己的身体变化。 谢承运想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谢明夷已经抱起他,来到窗户边上,让谢承运趴下。 山上的夜晚生起薄雾,好似一张大嘴要将他一口吞下。 谢承运颤抖着贴在谢明夷身上,小鸡啄米似的吻着他:“我们换个地方,换个地方好吗?” 苍白的脸染了欲望,谢明夷想到了那时他躲在他们床底下。 便又抱着母亲回到床上,让爹爹坐在自己身上。 巨大的肚子挡住了谢承运的视线,他看不见谢明夷在干嘛,只能感觉到有东西在顶他。 什么东西站了起来,谢明夷扶着母亲肩膀,哄他吞下。 谢承运不想,摇晃着脑袋,脸被泪晕得一塌糊涂。 谢明夷又去拿丢在床榻上的冰块冻谢承运大腿:“还是爹爹想试试这个?” 谢承运两个都不想,便又拿肚子当起了借口:“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怀着娃娃。” 谢明夷听到这话不由笑了,将手伸进谢承运口里,去搅他的舌。 “这个时候想起来你怀着孩子了?” “你跳崖逃跑时,可不是这样。” 又是一段不知道的记忆,涎水往下直流。 谢明夷不再折腾他,将谢承运压在榻上:“爹爹放松。” 努力想要放松身子,却还是感觉疼痛异常。 谢承运承受不住,手扯着纱帐就像玉兰花。 整个人摇摇晃晃,拼命躲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里才飘来石楠花香。 谢明夷一抹,就要往谢承运脸上擦。 “爹爹熟悉这个味道吗?” 这时谢承运才后知后觉想到桌子上的羊奶,不由一阵干呕。 谢明夷面无表情的瞧着他:“我真恨啊,爹爹身子怎么这么差。” “不然我一定要再让您,生一个属于我的娃娃。” “我已经有些像爹爹了,我们的孩子,会不会和您长得一模一样?” 谢承运无法回答,谢明夷见他呕了半晌也没呕出什么来,便又拉他躺回床上。 “睡觉吧爹爹,明日便又和从前一样了,我们继续捉迷藏。” 谢明夷倒出一粒药,逼迫谢承运服下。 还不忘道:“爹爹记得明天要给我开门哦,不然要挨罚。” 一面用手梳理谢承运的长发,一面让母亲抬头看他:“爹爹下次换个地方躲吧,不是衣柜就是床下,我都找烦了。” 月光摇摇晃晃,谢承运开始想,这日子怎么样才能到头呢。 第64章 命运是网 昨夜落风雨, 把门拍坏了。 谢承运起身,去等送饭的老妪。 高山壮阔,一望无际。 一只鸟雀落在谢承运肩上,企图去咬他头发。 叼起一缕, 用力往前飞着, 那是上梁的方向。 骤然起风, 飞鸟被掀翻, 摔落在地。 谢承运蹲下身子捡起,他们两两相望。 沉默了半晌, 最后用力一抛,让鸟儿回到天上。 可它不愿走,围绕着谢承运叽叽喳喳。 垂下眸子并不理会,他好饿啊,送饭的人为什么还不来? 谢承运想下山, 却发现没有路。 可没有路他又是怎么上来的呢? 大脑仿佛有保护机制, 阻止他去想。 肚子饿的瘪瘪的, 上面还有一道丑陋的疤。 好饿啊。 木屋里只有羊奶,谢承运讨厌它。 可实在没东西吃了, 只能忍着恶心咽下。 谢承运想:阿尔喜忘了他吗?他会不会饿死在山上。 又摇了摇头,不对,带他来草原的是乌罕达。 挪到床上躺下,准备靠睡觉保存体力。 可一旦闭眼就无端感到害怕, 仿佛会有恶鬼来追他。 揪着床努力回想,可揪着揪着就在塌上摸到了一只镂空银球。 银球精致漂亮,可谢承运却无端后背一凉。 手一抖,球便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到角落去了。 谢承运跟着它, 在角落找到一卷红绳。 莫约两指宽,上面还染着血。 吓得往后退,脑袋撞上床梁。 梁上有铃铛,一撞就叮当作响。 那只鸟还在外面拍打翅膀,啄着窗户,想往里闯。 不能进来,不能进来啊。 谢承运流下泪,隔着窗户对它说:“你走吧,快走吧。” “再也不要回来了。” 鸟儿听了他的话,忽然不动了。 高高飞起,徘徊天上。 谢承运以为它要走,连忙露出笑来,跪在椅子上冲它挥手。 第76章 “再见,再见。” “去自由的远方吧。” 可鸟儿却猛的俯冲下来,一头撞在窗沿上。 连最后一声悲鸣都没有发出,就摔落在地上,死了。 谢承运的笑容僵在脸上,甚至还保持着挥手的姿势。 那个画面在他脑中定格,不断播放。 猛的发出一阵凄厉嚎叫,砸破窗户,跳了出去。 这是他的鸟啊。 还未长出羽翼,谢承运就把它护在怀里,当作自己的孩子养大。 给它喂米汤,看着它长大。 他对自己的孩子都没有这样。 谢承运捧着鸟,泪水和不要钱似的往下落。 把羽毛沁湿,可他的鸟再也不会回来了。 冲他叽叽喳喳的叫,站在肩膀上,陪他看夕阳。 原来他说的不是再见,而是再也不见。 谢承运抱着鸟回到床榻上,拿自己的身体去暖它。 万一只是晕过去了呢? 努力往好的地方想,忽略鸟儿逐渐冰凉。 含着泪睡着了,连天黑都不知道。 有人哼着歌,从坏掉的门上跨过。 看到了一地玻璃渣,暗想昨天有在窗户边上折腾吗? 又看见床上睡着的人,心情愉悦极了。 脱下衣裳罩在谢承运脑袋上,随即欺身压下。 空气稀薄,谢承运从梦中惊醒。 颤着嗓子问:“你是谁?” “阿尔喜,乌罕达?还是朱允胤。” 无人回答他,床榻开始摇晃。 那人的动作凶猛极了,谢承运只能凭借这去猜谁在他身上。 腰上桃花蒙了一层细密的汗,仿佛染了晨间清露。 他去舔桃花,吻生命降临的地方。 谢承运难受极了,想把头上衣服扯下。 可那人不让,便只能拼命扭动着。 结果这一扭,铃铛就又开始响。 风从窗外飘了进来,吹散梅香。 这时谢明夷才发现谢承运的手里死死握着什么,想打开他的手,可谢承运说什么都不让。 他的手筋曾经断过,其实没什么力量,若要打开亦是轻而易举。 可谢明夷今天心情好,不想欺负他。 便不再去管了,继续在谢承运身上种花。 直到结束,谢明夷才把谢承运头上的衣服拿下。 他双目涣散,仿佛傻了似的。 谢明夷露出笑脸,耐心等待母亲反应。 头发乱糟糟的贴在脸上,瞳孔好一会才开始聚焦。 谢承运伸出没有握东西的手,去摸他脸颊,好似在确认真假。 脑海有声音一直在说快跑,可身体又在劝他留下。 谢承运听到自己说:“怎么是你?” “为什么是你?” 谢明夷握住他的手贴在身上:“爹爹忘了吗?你只有我了啊。” 谢承运不明白他的话,呆呆傻傻:“阿尔喜呢?” “他答应会放我回家。” 谢明夷不知想到什么,露出恶趣味的笑来。 凑近去看谢承运的脸,不打算放过任何变化。 “爹爹忘了吗?阿爸死了啊。” 把谢承运揽进自己怀里,发丝纠缠:“阿爸真的很爱你呢,他来找你,准备把你送回上梁。” “甚至还联系了周家人,约定将你还回家。” 谢承运还是不理解这句话:“那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不应该在上梁吗?” “因为,我杀了阿爸啊。” 谢明夷的声音很轻,桃花眼吞噬着谢承运:“阿爸死在你身旁,把你的衣服都染红了。” “你吓得半死,带着阿爸跑啊跑,然后摔了一跤。” 冰凉的手再次探进谢承运衣裳:“爹爹的心真软,都这样了还不忘带着阿爸跑。” 鼻息落在耳后,酥酥麻麻。 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慌:“爹爹,你都愿意带着阿爸跑了。那时阿爸来找我们,你怎么不带我躲他?” “你宁可去藏一个外人,都不愿意回来找找我吗。” 谢承运不知道该说啥,只能一味重复:“可明明是你,是你去给他通风报信的。” “那又怎么样!” 谢明夷猛的一推谢承运,他直直跌落塌下,就像摔碎的泥菩萨。 手被迫张开,扶着地板。 鸟儿也被摔落在一旁。 谢明夷看着这只鸟,想捡起细细端详。 可谢承运的动作比他更快,忙忙护在怀中央。 谢明夷哄他:“爹爹,这只鸟是死了吗?” 谢承运不答,咬着牙,不愿说话。 谢明夷见那鸟一动不动,脑袋上还有干涸的血。 居高临下的看着谢承运,摇着脚,露出笑:“这碍事的东西终于死了。” “我早就与你说了别乱捡垃圾,谁知道有没有病。” 谢承运呆呆看他,忽然开口:“谢明夷,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是被我捡来的?” 谢明夷下了塌,捻起鸟的翅膀丢出去,把自己挤进母亲怀中,去闻寒梅香。 “所以爹爹后悔了吗?” 谢承运想,他后悔了,后悔没有听黄鼠狼的话。 雨淅淅沥沥又开始下,山上的风和哀嚎似的,裹挟着雨水,一兜子浇在谢承运身上。 连带着鸟也变得湿漉漉的。 倒是谢明夷靠在谢承运怀中,和没事人一样 谢承运伸出手,掐上谢明夷脖颈。 他毫不害怕,神色如常:“爹爹是想杀了我吗?” “你死了,一切便都结束了。” 谢明夷去看狼狈的谢承运,问他:“真的可以结束吗?” 世上与他纠缠之人所剩无几,谢明夷死了,一切便都会与从前一样。 谢明夷好似预料到了他的想法,去摸谢承运小腹上的疤:“爹爹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一个孩子啊。” “他真可怜,从未吃过您一口奶。” “您宁愿养鸟,也不愿喂他。” 谢承运没有关于孩子的记忆,指甲把谢明夷脖颈划出一道道红痕:“你胡说!我根本没有生下孩子,就算生下了也该是个死胎。” “没有哦,他很健康,被我养在了山下。” 谢明夷的话里带着谴责:“谁叫娘一看他就和疯一样,一直在哭,还把脑袋往地上撞。” “我是他阿哥,也是他阿爸。” “我会好好养大他。” 谢承运听了这话,不知为何觉得熟悉异常。 “他会和您姓,也会姓谢,然后继承我的名字。” “母亲,我是大明夷,那他便是小明夷了对不对?” 谢承运想到山村生活时谢明夷说过的话,原来那时他就已经计划好了吗? 一切仿佛宿命轮回,谢承运觉得命运好似一张大网。 而他就是虫子,被困在网中央。 那些人就像往上攀爬的狼蛛,拿丝线包裹着他,一点一点将他肢解吞食。 却犹嫌不满足,无论轮回多少次,都要再次抓住他。 可他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 为什么还不愿意放过他。 谢承运落下泪来,沁湿了睫毛。 谢明夷替他擦眼泪:“爹爹别哭,你不喜欢孩子,明夷就替你养大。” “若你不愿见他,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他出现在你眼前的。” 谢承运掐着谢明夷的脖子,只能握紧,却无力。 就好像一双漂亮的装饰品。 谢明夷拉下他的手,去吻伤疤:“爹爹忘了吗?您把您的手筋咬断了。您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提重物,干伤害自己的事情了。” 谢承运瞪大双眼,猛的直起身子就要往外跑。 这对谢承运是第一次,可谢明夷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 熟练拉着后领将母亲扯回来,谢承运倒在地上,又要往外爬。 太痛苦了,活着太痛苦了。 他要离开这世上。 谢明夷跨坐在谢承运腰上,强压着他。 从衣袖掏出玉瓶倒出药丸,放在爹爹舌根处,捂住嘴逼他咽下。 谢明夷想,下次要不要换个开始,继续去当好娃娃。虽然这样很好玩,但他不想母亲怕他。 起身把谢承运抱回床榻上,捻起地上又湿又脏的鸟翅膀,皱眉扔到窗外。 泥坑溅起水花,肮脏的鸟,就像谢承运幻想中的家。 第65章 山崖 谢明夷醒来后没有在床边看见母亲, 外面的雨下了一夜,直到现在都还有些雾蒙蒙的。 无端感到不祥,谢承运的脑子已经被药侵蚀的有些坏了。 再吃下去可能真的变成傻子,谢明夷不想。 所以昨天是最后一次, 今天他们重新开始。 但是母亲呢, 母亲去哪里了? 谢明夷连鞋都来不及穿好, 飞奔出门。 木屋在山上, 没有下山的路,谢承运下不去。 如果找不到他, 那就只是一个可能。 第77章 浑身发软,来到山崖旁。一边发抖一边往下望。 薄雾阻挡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下面有没有人,或是尸体。 正当谢明夷试探着准备往下跳时,头上传来了树枝咔嚓声。 谢承运站在高高的树上, 浑身都湿透了。脸白得几近透明, 眸子依旧乌黑透亮。 谢明夷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去的, 现在的他更怕谢承运站不稳往下跳。 张开双臂小心翼翼来到树下,谢明夷露出笑来:“爹爹, 您怎么爬到树上去了?您把树抱紧,千万别动。” 可谢承运看到他的笑,原本平静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慌,攀着树, 又要往上爬。 谢明夷连忙收起笑来,在心里骂骂咧咧:都怪阿爸,都怪阿爸。 为什么要给母亲疗伤! 谢承运仿佛受惊的飞鸟,谢明夷一动,他就要往更深处藏。 站在树下看了半晌, 这时谢明夷才发现谢承运身旁有只刚做好的鸟巢。 一只肮脏湿透的飞鸟,被人小心安置在其中。 谢承运把自己当作大鸟,站在树上,护着它。 那棵树在山崖旁,高山陡峭,树枝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谢明夷还在哄他:“爹爹,你跳下来罢,我接着您。别害怕,千万别怕。” 谢承运好似明白了现在自己才是主导者,不用再怕他了。 歪着脑袋,松开了抱着大树的手。 谢明夷瞬间站起身子,没有穿鞋,脚上被石头划出一道道血痕。 树枝马上就要断了,马上。 谢承运在报复他。 谢明夷后悔给母亲喂了太多药,喂到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母亲还记得过往事有多少。 连装可怜都无从下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变成了自挂东南枝。 只能跪在地上,一声一声的去求,求母亲不要这样。 谢承运此时带着几分天真的残忍,第一次露出笑来。 雨还在下,艳鬼缓缓蹲下,墨发挂在树上。 他说:“谢不离,你在害怕吗?” “原来你也会怕啊。” 衣服沾在身上难受极了,谢明夷磕头,赌誓,甚至说要放他归家。 可谢承运再也不信他的话了。 衣裳雪白一如初见,连眉眼都未曾变化分毫。 时常让人恍惚他是不是真的仙人菩萨,来渡劫救世。不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不会老呢? 山川,河流,大地都在变化。只有他不会变,依旧让人怜惜,让人心恍。 谢承运说:“谢明夷,我不玩了。” “我想了很久,我在想怎样才能结束这一切。” “我杀不了你,我也不想杀你了。我要去见避疾和爹娘,我要去找慈之与乌罕达。” “乌罕达说他会化身修罗庇护我,会带我回家,我会魂归故乡。” 朝阳带来光,话音未落,谢承运就从树上跳下去了。 衣诀纷飞,迅速下坠。 就像昨日那只撞死在窗沿的鸟。 可谢明夷的动作比他更快,甚至看不清他是怎么动起来的。 他在空中揽住了谢承运的腰,和他一起往下落。 谢明夷说:“母亲,我不会放你走的。” “如果这次我死了,我会变成鬼来见你。我们不会分离,我们生生世世不分离。” 谢承运想推开他,却被迫十指交扣。 谢明夷让谢承运埋在他肩上,死死抱着他:“母亲,您别害怕。黄泉路上,有明夷在你身旁。” “若遇恶鬼拦道,明夷会替您解决它。到时候您想去哪就去哪,无常地母也不能把你带离我身旁。” 谢明夷不知想到了什么,浑身都兴奋的发抖,甚至比谢承运更期待死亡。 都说恶人自有天收,可恶到谢明夷这个地步,连老天都不想要他。 山崖处处都是树枝,缓冲了下坠的力量。 不一会就滚到了土坡上。 谢承运想,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谢明夷又凭什么这么命好。 谢明夷拿自己当肉盾,被石头树枝刮的浑身是伤。 眼见马上就要到山下了,谢承运一脚踹开他,结果自己滚到小溪中央,溅起一片水花。 鱼儿纷纷躲藏,谢承运的头撞在了溪石上,晕开一池红花。 谢明夷抓着山上的荒草,爬到谢承运身旁。 他别想独自死亡,就算要死,也得带上他。 谢明夷把谢承运背在背上,跌跌撞撞去往山下。 贡布再次看到了他,额上的血流了一路。 血线蜿蜒,那是他们来的方向。 明明自己伤的更重,可谢明夷说:“救他!” “你必须得救活他!” 谢承运刚躺到榻上,被贡布捂住伤,他便也晕倒在地上。 真是冤孽啊,到底前世造了什么孽障。 谢承运不知道,他也无法去想。 他只道山上春色正好,趁这奈何天,寂寥时,来到萨拉河旁。 站在河水中央湿了衣裳,却再也没人牵着他。 谢承运蹲下,他开始想,到底有谁曾经牵着他呢? 还未理出个头绪,阿尔喜就来找他了。 他说他是阿尔喜,是他的丈夫,他们还生了个娃娃。 可谢承运看着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像。 曾经的谢明夷,现在的阿尔喜走向前来,替他拢起墨发,温柔道:“安珠,你怎么站在这里,不怕着凉吗?” 一个小娃娃抱着他的腿,低声喊:“爹爹,天要暗了,我们快回家吧。” 那娃娃可爱极了,真真与谢承运十分相像。 谢承运下意识想抱起他,却不记得手失去了力量。 阿尔喜赶在他之前抱起娃娃,将谢承运牵上岸。 见他赤着脚,不由责怪道:“安珠,你怎么又不穿鞋到处乱跑。” 谢承运露出心虚的笑,去扯他头发。 “我记得我穿了的,可能是下河被冲跑了。” 谢承运的记忆乱七八糟,十句话里八句假,还有两句不知真假。 阿尔喜不由叹了口气,放下娃娃,示意谢承运坐在肩上。 谢明夷有胡人血脉,亦是十分高大。谢承运抓他头发,笑得露出八颗牙。 见他开心,阿尔喜也不由开心起来。把着两只修长的腿,问他在笑啥。 小明夷牵着爹爹垂落的衣袍,亦附声道:“是呀,爹爹你在笑什么?” 眼前就是菩萨道场,山顶白雪经年不化。处处都是经幡飞扬,红绸飞向远方。 有上师跪地祈福,乞求常落雨,牛羊壮,远灾厄,如意吉祥。 火红的夕阳洒在大地上,这里就是他的家。 谢承运去抚阿尔喜脸颊,又伸手去摸孩子肩膀。 他说:“常羡人间万户侯,只知骑马胜骑。如今草原看山色,争似骑牛得自由。” 谢承运不去问他是怎么来的,也不去问头为什么受伤。现在的生活太美好了,美好到让人不忍心打破。 哪怕处处都透着怪异,他也能欺骗自己忍下。 回到帐篷,阿尔喜立马赶他去换衣裳,半笑半责怪:“明明已经当娘了,怎么还是这样不端庄。” 脱下湿漉漉的衣裳,拿帕子去擦头发。 他不信那是自己生的娃娃,可肚子上又有一道明明白白的疤。 抚了抚,不似作假。 不断告诫自己别去问,别去想,接受眼前一切才是最好的。 换好衣裳,阿尔喜已经端着酒来了。 他被允许喝一点酒,因为酒后他会变成一滩泥,化成水,乖顺异常。 但是今天阿尔喜把酒藏在了衣柜上,他够不着,不由皱起眉来。 阿尔喜把他推出门,笑道:“现在喝的话太早了,我只是先端给你闻闻酒香。” 谢承运还在生气:“若闻不到我还不想喝,哪有拿到人眼前晃了,又不给人喝的道理?” 阿尔喜从不与谢承运辩是非,没人争得过这个曾经的丞相。 拉起谢承运的手,温柔道:“别气了,我把明夷丢到了别家,今天我们可以去山上。” 谢承运讨厌上山,不由道:“我不去,虫又多又痒,我才不去遭这个罪。” 天渐渐暗了,阿尔喜带着收拾好的包裹,不管怎样都要今天去山上。 谢承运扭不过他,只能跟着走。 一路耍着脾气,脸黑得可怕。 好不容易来到贺可蓝顶,谢承运依旧不愿理他。 阿尔喜抬起谢承运下巴,指向天上:“安珠,你看星星漂不漂亮。” 这时他才发现天空一望无际,群星闪烁,没有月亮。 阿尔喜掏出干粮与热茶,轻声道:“怎么样?” “漂亮极了。” 谢承运想去别的地方再仔细看看,一路后退,要去找那颗最闪耀的星星。 阿尔喜劝不住,只能护在身旁,不停提醒要看脚下。 第78章 可谢承运两只眼都望着天上,哪来的第三只眼去瞧地下? “噗通”一声摔到树丛中央,惊起一片萤火虫飞扬。 萤火虫围绕着谢承运,就像群星簇拥月亮。 谢明夷想,母亲哪里需要去找星星呢? 明明最闪耀的那颗,就是他呀。 第66章 真相 草原一望无际, 只是最近的人们好像很匆忙。 点盔甲,清兵马。 带着势在必得的傲,战旗飘荡。 小明夷拉着谢承运的手,带他去往山谷中央。 树枝刮着脸颊, 道路阴暗湿滑。 山谷带着回响, 却听不见鸟叫, 看不见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只有大风呼啸。 哗啦, 哗啦。 谢承运害怕,想要回家。 可小明夷依旧往前跑, 谢承运无法,只能一步一履的跟着他。 来到峡谷处,有水顺着岩壁往下滑。 谢承运问:“这是哪?” 可小明夷并不说话,只是站在两座山的交界狭缝。 他小小的,一边往深处爬, 一边唤:“爹爹快过来啊。” 谢承运想往后退, 小明夷又说:“爹爹, 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沉默半晌,谢承运跟上了他。 穿过交界狭缝, 小明夷站在两个土堆旁。 土堆一个大,一个小。 胡人天葬,土埋者,没有来生。 谢承运往前, 没有光。 小明夷问:“你想起来了吗?” 谢承运呆愣原地,他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 那时他在山顶小屋,谢明夷日日来找他。 谢承运不见,他就趁谢承运睡着, 撬门翻窗。 不知从哪弄来了安神香,做尽不轨事。 胆子越来越大,甚至做完后,直接躲在了床底下。 许是身体产生了抗药性,有次做到一半,谢承运便醒来了。 他不敢睁眼,他要去找阿尔喜换个地方。 他们曾经相依为命,谢承运不敢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好不容易等到房间安静,听到房门关闭,谢承运这才敢睁眼。 却见谢明夷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直直望着他。 “我早就知道母亲醒了,我只是在想,想您会装到什么时候。” “爹爹真可怜,睫毛颤得不像样。我一撞,您就怕的发抖。” 然后倒出药来,逼他吃下。 每日反复无终,直到有一天,阿尔喜来找他。 阿尔喜拉着谢承运的手,叫他快走。 草原有一场仗要打,在这之前,他要先送谢承运回家。 他从乌罕达手中抢走了谢承运,现在轮到他了。 顾家精锐就在萨拉河旁,当他们到时,只有尸体躺在河水中央。 阿尔喜毫不犹豫护着谢承运往回奔,跑倒一半,马被箭射中了,二人翻滚在地上。 谢明夷拿着弓,笑容一如既往,他说:“阿爸,谢谢你教我学弓,让我练就了好箭法。” 此事隐蔽,阿尔喜并未带人护他。 可两条腿,又怎么跑得过骑着马的谢明夷呢? 更别说他还带着个大肚子的谢承运啊。 谢明夷一箭射中了阿尔喜心脏,叫母亲跟他回家。 一切仿佛噩梦一样。 谢承运拉起阿尔喜,不停往山中跑。 借着植被,阻挡他。 阿尔喜捂着伤,说他活不了了,丢下他吧。 谢承运摇头,一路跌跌撞撞。 阿尔喜笑他,笑他如此心软。又流泪说抱歉,抱歉没有让他回家。 谢明夷追的很紧,拉着人的谢承运被藤曼绊倒。 肚子被挤压,然后就意识不清了。 他记得听到了孩子哇哇叫,又逐渐没声了。 他吃了太多药,受了太多惊吓,又被激素控制。 抱着死胎要喂米汤,为他歌唱。 “大风起兮云飞扬,客死他乡悲故乡。上梁春色美如画,我愿化鸟飞远方。” 抱得太久,死胎开始长尸斑了。 谢明夷要抢走埋葬,可一拿谢承运就哭,和疯了一样。 没有办法,他只能派人去找了个小孩。 哄骗谢承运哪是他的娃娃。 谢承运抱着活娃娃,问谢明夷这孩子为什么和他长得一点都不像。 谢明夷沉默了半晌,第二天,就换成小明夷了。 吃奶的娃娃一下子变得这么大,谢承运感到害怕。 可激素又控制谢承运要爱他。 于是他彻底疯了,拿头往地上撞,不停说要回家,要归去故乡。 谢明夷只得又给他换了个地方,来到另一座山上,取代了阿爸。 谢承运把溢出的爱给了那只幼小的鸟,捧在手心将它养大。 谢承运奇怪阿尔喜怎么变了模样,却又不敢细想。 谢明夷见谢承运喜爱那只鸟,不止一次想趁谢承运睡着时掐死它。 鸟儿的哀嚎被谢承运听到,谢承运护着它。 谢明夷抓着他的头发,恐吓他:“安珠,你是疯子,你什么都干不了。我只能养你不能养你的鸟,乖乖听话,把它丢了罢。” 谢承运问为什么,鸟又吃不了多少,他可以自己去抓虫子喂它。 谢明夷掐着谢承运瘦削的脸颊,嘴里说着不近人情的话:“你吃的太多了,我不想养。” 谢承运明白一个没有劳动能力的人是没有用的,他也离不开困着他的山上。 抱着鸟在外坐了一夜,谢明夷在房里生着闷气等他。 那鸟很乖,窝在谢承运心口,拿自己的体温去暖他。 亲昵的啄他手指,衔他头发。 谢承运说:“你乖,我不会把你丢下的。” 谢明夷以为谢承运要过来认错,说以后都会好好对他。 可他没想到谢承运抱着那只鸟,来到山崖旁,毫不犹豫就要往下跳。 三魂七魄丢了一半,谢明夷抓着他的衣裳把他拉回来了。 鸟已经会飞,围绕着谢承运叽叽喳喳。 谢明夷的手还在发抖,他不敢想万一没抓住的话会是什么下场。 大声去吼谢承运:“你疯了吗?为了一只鸟要去跳崖,况且那鸟会飞,但你会死的啊。” 话说了一半,才想起来现在的谢承运本就和疯子没啥两样。 谢承运被凶了也不害怕,鸟落在他肩上:“你说我吃的太多了,不想养我和它。” “可我下不了山,只能呆在这里被你养。” “所以我想了一夜,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谢承运的眸子里甚至还带着求夸奖:“我走不下去,跳下去不就好了吗?” 谢明夷听懂了他的话,蹲下身子去拉他:“可是安珠,你不是鸟,你跳下去就死了。死了一切就都没有了。”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谢承运喃喃道:“原来我不是鸟啊,原来我没有翅膀。” 把那只鸟从肩膀拿下,抱着它去远方:“你走吧,我不是你的阿妈。你快回家吧,别让它们等着急了。” 谢明夷以为谢承运听明白了他的话,可谢承运抱着鸟转念一想:“书上说,人死后可以轮回化身鸟雀。” 笑着把那鸟放到树上,又想去跳悬崖:“你在这等等我,等我变成鸟,马上过来找你呀。” 谢明夷明白谢承运是彻底疯了,把他拉回榻上,又去找药喂给他。 以为谢承运会挣扎,可他没想到谢承运会乖乖就着他的手吃下。 抱着枕头盘腿问他:“吃了药,是不是就不会悲伤了。” “谢明夷,我想忘了这一切。” “实在是太痛苦了啊,我一闭眼,就有无数冤魂找我索命。” 谢承运倒在榻上:“乌罕达骗我,他说会化身修罗保护我的。可我都这样了,他从没出现过。” 谢明夷站在床边上,谢承运翻了个身不去看他:“我累了,让我好好睡一觉吧。你想怎么样明日再说,去找明天的他。” “至少现在,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让我短暂的,去梦一梦我的家。 小明夷站在两个土堆旁,再次开口:“爹爹,你想起来了吗?” 谢承运明白了土里埋的是谁,颤着身子就要往后退,结果撞在了谢明夷身上。 谢承运背对着他:“你昨日带我去的山,就是我当时住的地方对吗?” “你继承了阿尔喜的名字,把你的名字给了他。” 谢明夷,你怎么如此残忍,甚至不愿让我继续去梦黄粱。 谢明夷抓着谢承运的手,柔声哄他:“安珠,我只有继承阿爸的名字,才能当草原王。” “草原人不会允许他们的王有个汉人名字,也不会允许汉人血统的人当王。我只能舍弃。” 谢明夷揽着他的肩膀,要带他回家。 小明夷跟在身后,无事人一样。 谢明夷说:“安珠,你不是要回家吗?我带你回家。” 第79章 上梁内乱,杜鹃血起义,胡马直驱。 一切都和先前一模一样。 谢承运在心里呼唤007,他问系统:“007,这就是我的命运定局吗?” “我逃不过它,无论我做了什么样的选择,结局还是一模一样。” 系统并不答话,依旧执拗的不愿放出记忆给他。 可他已经看到了,看到了他的终点在何方。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碎得劈里啪啦,继承了阿尔喜一切的谢明夷邀功似的让谢承运坐在床榻旁。 笑着捧出了黄鼠狼。 “安珠,我知道你念着它。我把它给你带回来了,让黄大仙陪着你,到时候你可以把他埋在上梁的任何地方。” “上梁马上就是我们的了,你依旧万人之上,荣耀归乡。” 可万人之上前还有一句话,是一人之下。 谢承运捧着黄鼠狼,又哭又笑。 “黄大仙啊黄大仙,我真后悔没有听你的话。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啊。” 外面马蹄飞扬,铁骑震天响。 剑指上梁,他的家。 将黄鼠狼抱在怀里,长长的墨发垂落在地上。 谢承运蜷缩成一团,肩膀可以看见骨骼,单薄得快要碎掉:“只是累你同埋孽网,与我翻血浪,救我黄泉旁。” 地府阴司我们再见罢。 第67章 苦海轮回 谢承运蜷缩于帐篷中, 只有一张薄毯。 他抱着黄鼠狼,分不清外面的状况。 有时是嘶吼,有时是胜利的号角。胡人唱着歌谣,围坐在一起喝酒吃肉。 高兴的说:打完这这场仗, 他们的儿女就再也不用受苦了。中原土地肥沃, 物产丰富, 他们的后代会幸福快乐。 谢明夷带着他直驱中原, 一路势如破竹。 白天上战场,晚上就来找他。 过去林中小屋的花样再次用在了他身上, 嘴里含着银球。浑身被红绳绑紧,吊在梁上。 谢承运支撑不住,想要倒在地上。可略微一动,身体里的东西也在晃。 发出难受的呜咽声,泪水流得满脸都是。 谢明夷去舔他泪花, 欣赏他难受的模样。 不再叫他安珠, 而是阿云。 “阿云, 你想不想轻松一下。” 被吊了一天,浑身都是痛的, 谢承运连忙点头。 谢明夷取下银球,将手伸进口中,搅动他的舌头。 好心的松了绳子,问他:“阿云, 你饿不饿呀。” 谢承运太熟悉他的家了,为了避免谢承运有心出逃,谢明夷将每日的饭食减到最少。 抱着谢承运来到床边,自己坐着,却按着母亲的头, 强迫他跪下。 眼里透着迷茫,直到什么东西拍在了脸上。 石楠花香在空气中弥漫,谢承运挣扎着要逃。 谢明夷压着他,轻声道:“阿云想不想去见见故人,杜鹃血与顾大将军联手,我在绥安看到了你认识的人。” 谢承运被揪着头发伏在地上,呆呆的想:原来已经到绥安了吗,怎么会这么快,这么会这么快! 颤抖着又要落泪,雪白的身子满是青紫红痕,可怜极了。 谢明夷不急,掀开衣摆,等待母亲去想。 谢承运许久未曾说话,嗓音干哑:“那个人是谁?” 谢明夷露出笑来:“这是惊喜,得阿云自己去看。” 听了这话,谢承运果然小心的爬了回来,匍匐在他腿上。 扶着他的腿,埋下脑袋。 谢明夷眯起眼,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可谢承运难受极了,几乎喘不上气,却还要努力讨好他。 谢明夷抓着谢承运头发,唤他:“阿妈,阿娘。” 话音刚落,就炸起烟花。 谢承运看着满地污浊,如梦初醒般战栗了一下。 浑身冰凉,要去躲他。 谢明夷还沉溺于谢承运口舌温暖,蹲下身子,问他:“阿云,你到底是在怕什么啊。” 谢承运往后退,他就往前压。 直到谢承运倒在地上,又想往外爬。 谢明夷这才站起身,将谢承运抱在怀里,为他裹衣裳:“阿娘,你别怕。我向来说话算话。” 仿佛想到了什么事情般,又道:“当年我说会带你走,不就走了吗?只是阿妈心狠,不愿实现自己的话。” 又拿出镣铐,锁住了谢承运的手,这才大步走出这个地方。 这是谢承运时隔多年再次回到家,变化太大,他几乎快要不认识了。 谢明夷穿过大街小巷,谢承运不理解,重要俘虏难道不应该关在他们住的地方吗? 谢明夷见他走神,轻抬下巴:“阿云,就是那。” 谢承运扭过头,看到了噩梦般的景象。 朱曌的脑袋与身体分成两半,身体跪着,头颅在地上。 长长的发染了血,变成一缕一缕的。 瞪着眼,怒视前方。 谢承运不由发起抖来,猛的剧烈挣扎。 “你们就是这样对俘虏的吗?” “你们知不知道她是谁,怎么敢这样对她!” 手腕被镣铐刮出血,谢承运疯狂想去看看她,确认真假。 谢明夷不让动,制止了他:“阿云,人不是我们杀的,而是中原皇帝。” 谢承运兀的不动了,他知道朱允胤恨她。 恨她们两救走了他。 上梁女性刑罚只有自缢与毒酒,朱允胤恨到连全尸都不愿留给她。 愣了半晌,谢承运又问:“语怜怜呢,她在哪?” 谢明夷难得心好,回答了他的话:“朱曌行刑时,她就跟着就去了。杜鹃血教徒现在是群真疯子,没有人能统领他们,他们甚至砸了未名神像。” 空荡的大街一个活人都没有,谢明夷去摸他头发:“阿云再睡一觉罢,等到明天,我们去渡滁江。” 谢承运闭上眼,脑海里全是语怜怜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谢相,青山在绿水流,我们终将会重逢。 但我宁可再也不要重逢了。 原来那时,她就已经明白一切了吗。 谢承运突然很想见见语怜怜,去问问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绝望。 过了半晌才想起来,语怜怜已经死了啊。 回到绥安据点,谢承运照例要去抱黄鼠狼。 不知是不是因为胜利就在前方,谢明夷心情大好,也不管他。 只是自顾自躺下,去揽谢承运肩膀,对他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也不会。你别想把我抛下,我对你的爱至死不渝。” “哪怕变成孤魂野鬼,我也要缠着你,把你带到地下。” 第二日天还未亮,就开始奔向远方。 谢承运终于明白为什么谢明夷说杜鹃血教徒如今是真疯子了,身上带着火药,不要命的往胡人中跑。 这般打法,却真的阻止了胡人脚步。 毕竟杜鹃血不要命,胡人还要命啊,他们要回家,家里还有人在等他。 滁江旁扎满了营帐,许是胜利就在前方,谢明夷并未捆住他,只是拿走了他的衣裳。 抱着黄鼠狼,谢承运又开始出现幻觉了。 无数人在他耳旁说话。 他甚至看见了朱允胤,但不是这个时刻的朱允胤,而是上一个轮回的他。 朱允胤死的时候已经比谢承运的年纪还大了。 谢承运坐在床榻上,呆呆望着他。 朱允胤捂住自己的脸,不愿让谢承运看见。 可这样自己也看不见相父了啊。 小心翼翼往前挪,跪在床边上。 谢承运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抚摸他,拉下他遮脸的宽大袖袍。 朱允胤曾对他说,说:相父,万万莫要弃我年少。 如今他却垂着头,挡着脸再次道:阿云,不要嫌我老态。 又流下泪来,曾经最引以为傲的脸,满是岁月风霜。 “我是在做梦吗阿云,我又见到你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可我却老了。” “我已经长的不像母亲了,你还会喜欢我吗,还会可怜我吗?” 谢承运颤抖着身子,揽住了他。 颊贴着颊,朱允胤不再害怕,露出笑来:“原来真的是在做梦啊,如果是真的阿云,怎么会愿意拥抱我。” “我毁了你,我把你拉入苦海,我们永不得渡。” 每说一句话,谢承运就一阵心疼。 还是小孩时就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长姐去了,又独自抚养他长大。 谢承运刚想说话,外面就传来的脚步声。 朱允胤瞬间不见,小明夷端着汤,站在前方。 眨眼问他:“爹爹,你方才在和谁说话?” 见谢承运不理他,小明夷又道:“爹爹,来喝汤。” 脑袋晕乎乎的,小明夷一勺一勺喂他。 一碗见底,小明夷看着谢承运,又问:“爹爹,阿爸死了,你是不是就是我的了?” 第80章 谢承运瞪大双眼,瞳孔缩成一个点。 小明夷露着笑,和谢明夷身影重叠:“战场暗箭难防,阿爸一定会死的快极了,到时候我就可以继承你。” “就像阿爸继承您一样,我们会是幸福的一家。” 谢承运不知从哪来到力气,抓着小明夷手臂,把他丢了出去。 小明夷在地上滚了几圈又坐起,一模一样的脸,让谢承运更加恐惧。 马上就回到床榻上,等待下一个人来找他。 可是没有下一个人了,007第一次主动开口:“宿主,您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好好做任务呢?” 谢承运抱着腿,不愿说话。 007不再是机械音,而是真的像人在说话:“宿主,我们重新开始吧。” 黄鼠狼活了过来,不是□□,而是虚影,在前引路。 它不是真正的黄鼠狼,而是007。 谢承运不愿去见城门破,不想谢明夷,不,现在应该叫阿尔喜,去毁了他的家。 站起身来,披上毡毯,跟上了它。 黄鼠狼一路穿梭,来到滁江边上。 无数人想要阻拦谢承运,却看见后面护他的乌罕达。 他曾是胡族最骄傲的世子,虽然死亡,但人们依旧爱戴他。 无数双眼睛看着他,谢明夷在远方大喊大叫:“拦住他,快拦住他啊!” 手里还拿着京城的小玩意,想要晚上去哄他。 东西扔在地上,朝母亲的方向飞奔。 墨发随风飘荡,谢承运想到了少年时的滁江。 怀瑾青锋,山河锦绣。 金榜题名风策马,观长安灯火,功高帝王侧。 得意相阁,又怎料今日,会跳入江中。 谢承运潇洒一笑:许是老天一番教训,好叫我收恨免嗔勿堕业火。 赤条条归去地府。 随着扑通一声巨响,谢承运就不见了。 谢明夷瞪眼望着滁江水滔滔,汹涌不断。 疯子般露出笑来:“母亲,您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我吗?” “你太天真了,就算化身为鬼,你也只能呆在我身旁。” 语罢毫不犹豫,跟上了谢承运。 下落,下落,不停下落。 朦胧中谢承运回到了家,裹着被子,抱着手机,笑得像个傻瓜。 “石释尼大大,我要一辈子追随你啊啊啊啊!!!” …… “大大求更文,不能坑,我还没看到结局,怎么可以坑文啊呜呜呜。” …… “妈的傻逼作者傻逼文,坑文我诅咒你穿到自己的小说里去当恶毒反派!” 电闪雷鸣。 睁开眼,又回到了最初。 窗外桃花盛开,陡峭春寒。 谢承运在六弄书院咬牙含泪:不应该是傻逼作者穿吗,凭什么是我啊啊啊啊。 带着一腔怨气,去御书房找朱允胤。 朱允胤捏着笔,看见相父来的身影。 歪头露出笑来,墨水晕得满手都是。 “傻相父,你以为我们的相遇是缘分吗?” “不,这是我机关算尽求来的重逢啊。” 第68章 庄周梦蝶 轻纱拂面, 蝴蝶落发。 谢承运被翅膀蹭得痒,将头枕进胳膊,要去躲它。 顾悯生叼着狗尾巴草,看着谢承运笑。 周避疾在一旁垂钓, 并不去管他俩。 倒是顾悯生见谢承运睡得香, 坏心眼的将手探进胳肢窝, 要去饶他痒痒。 没成想刚一碰, 谢承运就吓得跳起来了。 一连后退,掉进湖水中央。惊起涟漪, 残荷晃荡。 谢承运不会水,在湖里哇哇乱叫。 周避疾丢下鱼竿,来不及细想便一头扎进湖中,要去护他。 湖里有锦鲤,火红一片, 懒散的摇着尾巴。 顾悯生将狗尾巴草吐在地上, 盘腿坐下。 满脸无语:“你俩要不试着站起来呢?” 气氛顿时一片安静, 水面才及肩膀。 这是周家景观湖,午后闲来无事, 三人在这晒太阳。 昨日新学了功课,夫子讲姜太公。 刚好家里有湖,谢大少非要缠着周避疾去钓鱼,说要看看会不会真的有傻鱼上钩。 结果有没有傻鱼不知道, 倒是两个更傻的人掉进湖里了。 谢承运惊魂未定,马上就要往岸上爬。 周避疾托着他,发现他浑身冰凉。 顾悯生将他往上拉,一边拉一边道:“至于吗?吓成这副鬼样。” 谢承运倒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去掐他胳膊。 顾悯生疼得吱哇乱叫:“我靠谢承运你轻点!你信不信我去找顾老将军告状。” 谢承运这才确定了真假, 一脚将顾悯生踹到湖里去喝鱼汤。 “你去啊,要不是你,我会变成落汤鸡吗。” 顾悯生也是个不会水的,在湖里一通扑腾,还是周避疾把他扶正了。 谢承运气消,往前走,准备把人拉上岸来。 结果又被顾悯生拽着腿拖进湖里,像只八爪鱼,死死缠着周避疾腰。 最后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乐得哈哈大笑。 倒是周姬听到水声,匆匆跑了过来,被气得不行。 揪着顾悯生耳朵,抓着谢承运头发,对着周避忌柳眉倒竖:“简直胡闹,这池子里的水虽淹不死人,但风寒了可怎么办?” “你是怎么当长兄的?” 看周避疾乖乖听训,谢承运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来。 结果又被姐姐抓住头发:“我没说你是不是,你还敢笑?自己身子怎么样心里没数吗。” 秀甲微长,对着谢承运脑门指指点点:“他们怎么样我可以不管,毕竟皮厚身子壮,想来也没那么容易生病。你是怎么敢和他们一起胡闹的?” 谢承运连忙抱着周姬的手求饶道:“阿姐我错了,都是因为你老是揪我头发,搞得我在梦里也老被人揪着头发拖来拖去。” “还敢顶嘴?” 谢承运瞬间闭嘴,乖乖站直了。 周姬到底心疼他们三,不一会便放过了他们,跑到厨房去煮姜茶。 谢承运回房换衣裳,周避疾在屏风后问他:“昨日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谢承运一愣,探出脑袋:“什么事啊。” 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脖颈秀长。脸上还有水渍,明媚异常。 周避疾努力移开脑袋:“就是,就是昨日的事啊。” 谢承运三下两下就套好衣裳,又去问他:“到底是什么事,我忘了,你再说一遍罢。” 结果周避疾深深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谢承运回忆他的表情,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红着眼眶的朱允胤,撒泼打滚去要糖。 把房里方糖递给小家伙,朱允胤含着他的手指笑。 这时谢承运才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劲,周避疾哭了。 谢承运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后背一凉,更觉惊悚。 马上拉出满是口水的手指,理都不理又开始哭的朱允胤,要去找周避疾问个清楚。 结果一头撞上了来叫他去喝姜茶的顾悯生,顾悯生骂骂咧咧:“谢承运你是不是赶着去投胎啊。” 不欲多言又要走,刚走两步就想起什么般又退了回来。 满脸心虚去问顾悯生:“你还记得昨日避疾对我说什么了吗?” 顾悯生看着他,表情怪异极了。 挤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死渣男。” 谢承运刚想“理论理论”,顾悯生也跑了。 周姬皱眉端着姜茶,从厨房出来:“不是叫你们来喝茶吗,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见了?” 谢承运也想跑,结果刚走两步就被长姐喝住:“你给我站在那!” 谢承运不动了。 “过来。” 谢承运苦着脸乖乖过去。 周姬去摸他脑袋:“这才像样。” 将姜茶递到他手里,又命令道:“快喝了,一滴都不许剩下。” 让谢承运坐在石阶上,周姬拿了毛巾与梳子,替他束发。 姜茶辣辣的,谢承运实在喝不下。 周姬见他心不在焉,又道:“怎么了?是不是那两小子欺负了你,我替你教训他。” 谢承运摇摇脑袋,周姬手紧,束发每次都拉得他头皮疼。 不由道:“阿姐,你手松些,我痛。” “痛就忍着,束得紧才不会乱。你们到处野,又是翻墙又是爬树的,再加上乱糟糟的头发,像什么样?” 嘴里说着,手却松了不少。 谢承运靠在周姬怀中,抬着脑袋问她:“阿姐,你知道避疾昨日对我说了什么吗?我忘记了,问他他也不说,悯生也跑了。” 周姬眨眨漂亮的狐狸眼,去摸他脸庞:“阿云,我不是守旧的人,我是把你和避疾当亲弟弟看到大的。但有些话我还是得讲。” 谢承运疑惑,周姬还在替他梳头发:“这事,你得想好了。万一你们处不好,团圆还得回家,我不想你们见面尴尬。” 第81章 说了一堆不清不楚的话,就拿着梳子走了,甚至忘了去盯谢承运喝完茶。 谢承运乐得不喝,丢下碗,就跑出门去了。 来到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 乌罕达早已在这蹲了他许久。 周府密探来报,讲了昨日的事。他急得团团转,却又没法翻墙。 见谢承运出来,马上拉着他的手急切问道:“你答应他了?” 谢承运又是一愣:“我答应他什么了?” 见此乌罕达马上放下心来,拽着他的衣袖,往佛寺跑。 佛寺有棵古树,主姻缘,观未来。 谢承运不明白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来这的都是姑娘。 露出尴尬的笑,马上就要往回走。 乌罕达又拽住他:“你别走啊。” 谢承运纠缠不过他,认命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乌罕达跪下,谢承运满脸真是见鬼了。 但更见鬼的还在后边,乌罕达说:“佛祖在上,谢承运,我喜欢你。” 姑娘拿帕子捂住脸,眼睛冒光。 树上满是木牌红绸飘荡,檀香氤氲,古佛拈花含笑。 谢承运踹他:“你滚啊,这是什么新的捉弄人法子吗?” “我承认骗你吃蚂蚱是我的不对,但你也不至于这样吧。” 乌罕达刚想说些什么,谢承运早已拔腿就跑。 姑娘小声道:“快去追呀。” “去呀。” 乌罕达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天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万家灯火,炊烟四起, 谢承运跑啊跑,跑到主街桥上。 游船画舫,河灯飘荡。 画着漂亮妆靥的姑娘捧着荷花,簪着芍药,望着他笑。 挥挥帕子,瓜果入怀,香风袭人。 夜色下有人在放烟花,炸开一片繁华。 顾悯生一边点一边丧着脸:“我到底为什么要在这给人当月老?” 谢承运下了桥,一路往江边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花朝节大家都在卖花,几只蝴蝶一路跟随不愿离开。 铃铛又在响,混着江水声。 哗啦,哗啦。 巨大游船上,语怜怜和朱曌手牵手,与他遥遥相望。 朱曌眼里满是语怜怜,语怜怜却一直看着他笑。 好似不爽,朱曌上下打量他。 语怜怜扶着阑干,指甲肤色不再可怕,步摇在脸旁晃。 张开嘴,嘈杂声中,谢承运却听明白了她的话。 她问:“你现在幸福吗?” 奇异的感觉席卷了全身,想抓什么却又抓不住。 蝴蝶蝴蝶,你快入我梦里来。 谢承运快走两步,却被周避疾抓住肩膀。 “你想干什么,前方是江!” 滁江是上梁母亲河,滔滔不绝,源源不断,四通八达。 不知为何,一扭头她们就又不见了。 周避疾被吓到,将他揽入怀中。 头上还在炸火树银花。 这边是顾悯忠在点,他和弟弟不一样,满脸认真,甚至还在比对完美方向。 谢承运看着周避疾,去摸他脉搏,听他心跳。 又问:“怀瑾呢?” 周避疾脸红了一片:“什么怀瑾?” “我的剑啊,它是不是还压在周家堂上?” 周避疾拉他去看烟花:“你根本没有剑,又怎么会压在周家堂上?” 见谢承运心不在焉,又道:“若你想要,我去找人给你打一把。” “不用了。”谢承运摇摇脑袋,去看人间繁华。 周避疾悄悄与他十指相扣,见他不拒绝,又小心道:“阿云,你愿意与我好吗?” “什么?” “我说,你愿意与我好吗?” 我这一生,本就是为护你而来的。 谢承运闭眼,跟随自己的心,去瞧周避疾脸庞。 烟花还在炸,谢承运拂过他的发,吻上唇瓣,去够他肩膀。 犹记那时正年少,你爱舞枪我胡闹。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树梢鸟儿在叫。 我们手牵手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他要在这里,大梦一场。 第69章 山村if线(前一千字一样)^^…… 白雪簌簌, 洒盐纷飞。 今年的雪格外大,连冬日都变得漫长。 谢明夷深一脚浅一脚飞快往家里跑,怀里抱着刚抓好的药。 这里是上梁与草原的交界小镇,他们在等玉碟通关。 不知为何近日查防得格外严, 谢承运的身体亦是每况愈下。 “谢家小哥, 又去给你爹抓药呀。” 旁边屋子有人探出头来:“快过来, 我这刚烤了栗子。抓些回去给你阿爹。” 谢明夷本想快些回家, 他放心不下谢承运。可又想到母亲今日害喜严重,若能吃些栗子也是极好的。 便把药材塞进怀里, 进了那户人家。 方一进,雪就全化成了水。 那姑娘正捧着帕子,往里装栗子。 直到再也塞不下,才递给谢明夷。 伸手接下,露出笑脸道谢:“谢谢阿姐, 改日家里做了点心, 我也给您送些来。” 语罢, 便又要往雪里去。 “等等。” 李家姑娘在房里摸索片刻,找了个斗笠出来。 端端正正给少年戴好, 才拍拍肩道:“去吧,再不回去你阿爹该着急了。” 谢明夷笑了笑,捧着栗子往家跑。 叩响柴门,提醒阿爹自己回来了, 又匆匆去厨房煎药。 药在火上热着,谢明夷将栗子倒进碗里,进了母亲卧房。 谢承运半睁着眼,昏昏沉沉。见是他来了,立刻就要支起身子。 谢明夷连忙上前去, 将热乎的栗子放进母亲怀中,拿起枕头垫在身后。 谢承运伸出手去摸他湿漉漉的发,冰凉的脸。 “外面风雪是不是很大?” “不大。”谢明夷拿起栗子,剥开壳就要喂谢承运吃下:“阿爹,您尝尝。” 谢承运摇摇头,示意他自己吃。 捏起衣袖就要替他擦去脸上冰霜。 憔悴瘦削,如今的谢承运仅靠一口气吊着。 谢明夷心疼得紧,不由分说便把栗子塞进谢承运嘴中:“您不吃东西怎么能行?就算不为我,不为腹中孩子,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 栗子很甜,可谢承运只想干呕。 勉强咽了下去,往里挤了挤。 招手示意谢明夷上塌。 谢明夷有些犹豫:“阿爹,我身子凉。” “无妨。” 谢明夷摸摸自己小臂,好像也没有那么凉了。 他贪恋母亲怀中温暖,脱下外衣,便小心翼翼爬上了床。 一路捧着栗子,所以手并不冰凉。 谢明夷去摸母亲小腹:“孩子会动了吗?” 谢承运闭眼并未答话,缓了片刻才道:“我叫去抓打胎药,药呢?” 谢明夷撒娇似的去揽肩膀:“阿爹,孩子都这么大了,便留下他吧。明夷会照顾他。” 谢承运皱眉,谢明夷知道这是生气的前兆,又立刻道:“况且您的身体也不能打胎,若孩子没了,您也会去。此地偏远,没有好大夫。待到去上梁,待到去上梁再考虑此事好吗?” 谢承运叹了口气,将头靠在床沿上:“明夷,我不是怪物,我更不会生下孽种。” “他不应来到我腹中,如果一定要生下他,那我宁可死。” 谢明夷依偎在谢承运怀中,眸子深沉,不知在思考什么。 过了好一会才重新披衣起身,去厨房看药煮好了没有。 将药盛进碗里,没有立刻端去给谢承运,而是又从墙缝里掏出一个纸包。 里面是白色粉末,谢明夷倒进药里,轻轻搅动。 见粉末化开,才端去给谢承运。 扶着母亲肩膀,喂他喝下。 每次喝过药后谢承运都睡得极快,谢明夷说是因为见阿爹常常梦魇,便叫医师在里面加了些安神的东西。 孩子心思好,谢承运也并未多想。 摸摸母亲额头,瞧他睡沉了。便将窗子与房门紧闭,又往火盆里添了许多柴火。 谢明夷去买菜时,买到了一本书。 里面的内容解答了他许多问题,他想在谢承运身上试试。 母亲睡得极沉,谢明夷掀开锦被,小心去吻他的唇。 好甜啊,简直比蜜还甜。 一点一点顺着脖颈往下舔,呼吸愈发急促。 “母亲,母亲。” “承运,安珠。” 谢明夷稀里糊涂的唤着他,谢承运亦被挑起了欲望。 双颊酡红,嘴唇微张。 谢明夷看着母亲舌尖,粉粉的,好嫩啊。 将手探进口中,缓缓抽动。 谢承运难受得想要干呕,喉管挤压着谢明夷手指。 “母亲,你好色啊。” 第82章 涎水把手浸得亮晶晶的,谢明夷舔舔自己的手,又去摸谢承运大腿。 肌肤如同绸缎,谢明夷蹭着谢承运,去看他的脸:“母亲,母亲。” “您疼疼明夷,疼疼我。” 到了临界点,谢明夷看着谢承运唇瓣,听着母亲愈发急促的呼吸,瞬间丢盔弃甲。 弄了谢承运一身,谢明夷并没有急着收拾,而是摸着母亲肚子,去听孩子胎动。 他是大明夷,那孩子就是小明夷。 他们可以共用一个名字。 谢明夷一边摸一边道:“小明夷,小明夷。你不要调皮,你要对阿妈好一点。阿妈身子娇,若他不高兴,便不要你了。” 几个月的孩子那能有动静,不过是个死物。 但谢明夷依旧不依不饶,趴在谢承运肚子上:“你要叫我阿爸,你会继承我的名字。” “等你长大,我们一起把阿妈留在身旁好吗?” 谢明夷摸了摸谢承运衣上污秽,将手指挤入母亲口中,强迫他吞下。 “阿云好乖啊,你吃了它,孩子便也有我的一份了。” 谢明夷兴奋得浑身颤抖,又去吻谢承运的脸。 “真好,真好。” “只有我们,真好。” 谢明夷缓了许久,才压下兴奋。 下床替谢承运去换弄脏的衣服,却被腰间桃花吸引注意。 腰上有一层薄薄汗水,覆在桃花上,就如被雨打湿,落得满地残红。 谢明夷吻了上去,母亲没有丝毫反应。 他多么想,多么想理直气壮的在这具身体留下痕迹。 取代阿爸的位置,继承母亲。 可他不敢,不敢将自己肮脏的欲望暴露在日光下。 他知道母亲厌恶胡人,便努力去改自己从小认定的习俗。 如果母亲知道自己对他的想法,便会毫不犹豫将自己抛下。 他现在还没有困居母亲的能力,他还没有长大。 谢明夷光着上半身,去握谢承运的手:“您再等等,再等等我好吗。” 换下衣裳,又盖上被子。此时的谢明夷终于明白当时阿爸帐篷里奇怪的味道是什么了。 微微开窗通风,谢明夷依旧舍不得走。 干脆搬来凳子,趴在母亲塌旁。 还不忘在谢承运眼上落下一吻:“晚安,阿娘。” 第二日清晨谢承运缓缓睁眼,方一扭头就看见了谢明夷。 不知为何浑身酸痛,连嘴里都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皱起眉头还未来得及细想,谢明夷就醒了。 他起身倒了杯热茶,就要喂谢承运喝下。 谢承运摇摇头将茶杯捧在手里:“你昨日怎么是在我这儿睡的?” 谢明夷不慌不忙:“我怕阿爹半夜又梦魇。” 谢承运脑子里没有丝毫昨日的回忆,听及此,不由一愣:“我昨日又梦魇了?” “是的,”谢明夷看着谢承运的眼,坦坦荡荡:“您在床上大喊大叫,说要回家。” “我怕您摔下床,压着您给您喂药。您不停扭动,结果药全洒您身上了。” “我没有办法,只得又撬开嘴喂您喝。您安静下来了,我便去给您换了身衣裳。” 这时谢承运才发现嘴唇微微有些破皮,衣裳也换了。 不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抱歉道:“辛苦了。” “不辛苦,”谢明夷又要谢承运喝茶:“照顾阿爹一点都不辛苦,是幸福的。阿爹对我好,阿爹是除了阿布外唯一对明夷好的人了。” 谢承运不由有些触动,如果当初没有那些劳什子事,他与朱允胤应该也是这样吧? 伸出手去摸谢明夷的脸:“你瘦了,是生活很辛苦吗?” 谢明夷将自己的手搭在谢承运手上:“不辛苦,是阿爹辛苦。” 谢承运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我哪里辛苦了?” “阿爹生病辛苦。“谢明夷眼里泛真诚的光:“阿爹不吃饭,明夷心里着急,便也吃不下。” “所以阿爹,您就当是为了我,多少吃点东西吧。” 谢承运一愣,其实他此次去往上梁,便是一心奔着求死去的。 他知道谢明夷想要留下这个孽障,叫他去买打胎药亦是一拖再拖。谢承运只当他是想要有个伴,自己也无所谓,大不了带着这个孽障一起去死罢。 如今听了谢明夷的话,却难得心下触动,生起愧疚。 或许不该欺骗他。 谢承运将谢明夷拉到床榻上,他会好好安置他。 谢家家大,朱允胤纵然看他不爽,也会顾及这是他唯一的孩儿,不会为难他。 况且还有顾悯忠,周家老人。 他们都会护着他。 他只用受谢家祖荫庇护,世袭个爵位。娶妻生子,一世安康,万人之上。 外面风雪停了,谢明夷依偎在谢承运身上,他在想:今日要给母亲做些什么东西吃呢? 如果把……混在牛奶里喂母亲喝下,他会发现吗? 书里还描述了几个场景,他都想试试。 是不是该去药铺再抓些药来? 如果母亲有意识能动就好了,他想听谢承运说话。 母亲会不会恐惧的喊自己的名字,企图唤自己救他?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