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万人迷主角告白之后》 第1章 《被万人迷主角告白之后》作者:疯犬病患者【完结】 简介: 外表清冷淡漠实则情感迟钝白毛小狐狸攻x白切黑占有欲强二游主角受 雪臻是一款二次元游戏里的谜语人兼npc。 开局救下失忆的主角,再故作神秘地将花里胡哨的世界观缓缓道来,引导主角控制自己体内的辰星之力打赢第一场胜仗,然后默默陪着主角收集无数个卡池角色拯救世界。 他的任务本应该如此,不过,为什么主角开始变得奇怪了? 1. 在游戏一周年活动里,为了铺垫主线,身为一只白毛狐狸的雪臻会意外恢复人形,变成拥有绝美立绘,但就是不进卡池的卫星角色。 按照剧情,主角应该在庆功宴上被众人祝贺,顺便加深一下和看板娘的感情,雪臻则全程充当背景板在一旁默默吃瓜。 然而此刻主角却拿着一件蓝白配色、点缀着意义不明的飘带的衣服,擅自闯进房间。 主角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不是刚恢复人身,没有合适的衣服么?穿这件带choker的怎么样,我想看你戴。” 雪臻:? 2. 按照情人节剧情,所有已出场的卡池角色都会亲手制作巧克力,送给万人迷主角。 当然啦,雪臻不是卡池角色,也没有送巧克力给主角并隐晦传达心意的环节。 然而收下108份手制巧克力的主角却毫不满足,捉住他的手腕:“我只想要你送我的巧克力。” 雪臻:? 3. 为了狠狠圈一波二次元死宅的钱,游戏商店推出热门人气角色的花嫁皮肤,氪了皮肤还赠送一段婚礼誓约纯爱剧情。 按照剧情……嗯,他根本就没有出场的机会。 然而主角却把他圈在怀里,贴着他的耳朵说:“嫁给我,做我的新娘吧。” 雪臻:?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其他的也就算了,做新娘什么的也太超过了吧! *1v1双洁美攻帅受强强he 雪臻(攻)x星使(受) *专栏《炮灰渣攻拒绝火葬场》求收藏!qaq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异能 末世 系统 萌宠 npc 主角:雪臻 星使 一句话简介:但我是不可攻略npc呀 立意:保护环境,珍爱家园 第1章 【宿主的人形形态,很符合剧情里描述的“绝美白毛蓝瞳美少年”呢。】 一道声音在雪臻的脑海里响起,让他抬头看向面前巨大的穿衣镜。 镜中的那个人,左右不对称的头发像碎银一样耀眼光洁,顺着修长洁白的脖颈,随意地垂落在略显松垮的黑色衬衫上。 面容如初雪般白皙,浅色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眼眸却是纯粹的蓝色。 脑海里自称系统的家伙继续说:【星使的衣服你穿着有点大。】 【嗯,】雪臻整理着衬衫的袖口,【但是所有人基本都去了庆功宴,星使还有和洛特菲尔的感情线要走,是这样的吧?】 【没错没错,一周年活动剧情就是这么写的,】系统哗啦啦地翻着剧情,【身为二游主角的星使在庆功宴上喝醉了,被看板娘洛特菲尔送回房间……之后嘛,你应该都懂了。】 虽然雪臻不太懂,但他没有多问。 自称系统的声音在不久之前降临,告诉他其实生活在一个二次元游戏世界中。 雪臻是游戏中的谜语人兼npc,负责开局介绍世界观,并引导失忆的主角控制源于辰星的力量投入第一场战斗。 【谜语人是什么意思?】 雪臻曾经问过系统这个问题。 【就是不说人话,逼格很高,身上怀揣着无数秘密,负责游戏剧情推进的重要角色啦。】 雪臻:【……】 虽然系统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但它说的却八九不离十。 星使,即辰星的使者,是游戏主角的称谓。由于开局失忆,不记得自己本来的名字,所以众人都用星使称呼他。 在一年前,也就是游戏剧情的开端,雪臻以会说话的狐狸形象出现在星使的面前,告诉他世界异变,危机四起,教会他如何利用自己体内的异能。 星使是天生的领导者,所有人都会在相处的过程中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他。在这一年里,星使带领主角团重建□□逐日庭,荡平周围城区的危机。 而今天,正是逐日庭创建的一周年,除了雪臻以外的人都正在庆典上欢庆。 雪臻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更何况他在此之前只是个小狐狸,星使也明白这一点,并不强求他去参加庆典。 除了系统以外,谁也想不到他会在今晚恢复更多的力量,变成人的模样。 这也就造成了现在有些尴尬的局面--雪臻没有合适的衣服穿。 思考片刻,他只好溜进星使的房间里,偷了一件星使的衣服。 但是—— 果然还是不合身唉。 雪臻的嗅觉很敏锐,属于星使的味道不容忽视地包裹着他,就像以前被对方抱在怀里撸毛的感觉。 并没有不舒适,或者被他人侵犯领地的不愉快之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全然接受了星使的气味? 雪臻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日期。 这样想着,雪臻准备转身关上衣柜的门,但却在柜门合拢之前停下了动作。 伸出手,挑出一根挂在排列整齐的衣服上的银白色毛发。 ——狐狸毛。 在没变成人之前,雪臻偶尔会窝在星使的衣柜里睡觉。有时他会把星使的衣服蹂得一团糟,垫在身下当床铺。 这根狐狸毛应该就是这样蹭上去的。 雪臻还有些不适应人的躯体。毕竟自从遇到星使以来,他作为一只狐狸已满一年了。 头顶的吊灯折射出绚丽的光芒,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他在逐日庭的中心大厦没有自己独立的房间,思考片刻,他半靠在星使的床上,将整洁的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 按照系统的剧情,星使今晚不会回来,他可以一只狐狸,哦不,一个人霸占整张床。 按下床头吊灯的开关,整间卧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伴随着寂静,雪臻缓缓沉入梦乡。 * 雪臻没有睡到天亮,在黑暗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将他吵醒。 是卧室的门? 有人将门打开,锁芯解锁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明显。 来人没有将灯打亮,而是凭着对这里布局的熟稔走到他的附近。 熟悉的气息夹杂着香槟的味道,丝丝缕缕侵入雪臻的嗅觉系统。 ——星使。 脑子里的系统替他问出了疑惑:【他现在应该正和洛特菲尔培养感情呀?】 来不及思忖,星使已然发现了异常。 “谁?” 星使的声音微微暗哑。 伴随着星使的声音,房间里的灯光骤然亮起来,黑暗被驱散殆尽。 雪臻从被窝里坐起身,没有错过星使惊诧的神色。 “我可以解释,”雪臻迎着对方诧异的神情,“我恢复了人身。” 星使一副明显从宴会中刚赶过来的样子,领带松松垮垮,衬衫最上端的一颗纽扣也没有系上,右手捧着脱下来的外套。 应该是有些喝醉了,灿金色的瞳孔闪烁着破碎流动的光芒。 “难道我真的喝多了?” 多到产生幻觉了? 星使突然将灯熄灭,等了三秒后又打开开关,然后发现他床上的白毛美少年还是好端端地待在原地。 雪臻:“……?” “好吧,”星使将外衣丢到一边,“我想起来了……你曾经说过,恢复足够的力量就可以变成人。” 星使又点了点头,“你……雪臻。” 为了证明自己,雪臻做了一个合拢的手势,接着又张开修长白皙的五指。 转瞬之间,掌心里出现了一片晶莹剔透的冰晶,闪动着粼粼的光。 这是雪臻独一无二的能力——掌控冰雪。 星使坐到床沿,将这枚冰晶从他手心中拿起来,“这可真是事出突然,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星使俊美的面容上展露出一个微笑,金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这是自从系统出现以来,剧情第一次出现偏差。 “洛特菲尔呢?”他问。 “你也知道我不胜酒力,”星使倏然凑近他,“所以就留菲尔在那边替我挡酒了。” 【这个发展不太对吧!】系统忍不住吐槽:【剧情如果偏离太多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 星使的靠近让他闻到了更多的味道——晚宴的气息,苦艾的清冽,香槟的果香…… 这令他几乎可以描绘出晚宴的轮廓,就像是躲在暗影里,看温暖喧嚣的大厅中人们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庆祝着逐日庭重建一周年的美好时光。 “但你还是喝醉了,”他轻轻地说,“我能分辨出来。” 第2章 “嗯——”星使刻意拉长声音,“那也只醉了一点点。如果不提前回来,我可能真的要露宿宴会厅了。” “你还能再变回去吗?”星使继续问,“变回原来可爱的小狐狸?” 雪臻刻意忽略掉“可爱的”这个修饰语:“当然可以,因为我本来就是狐狸。” 星使低低地笑了一声,伸手抚摸他的头顶,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银白色的头发像绸缎那般光滑,从修长有力的手指中丝丝缕缕滑落。 他偏了偏头想要躲开,却被对方捉住手腕。 “别动,”星使阻止了他的动作,“让我找找你的狐狸耳朵。” 雪臻:“……” 他变成人的时候,没有狐狸耳朵也没有狐狸尾巴。 星使就像小孩子看到新奇的玩具似的,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还有狐狸尾巴……” “没有那种东西。”雪臻不太想和醉鬼解释太多。 星使的体温滚烫,他猛地制止住那顺着腰线滑下去找尾巴的手。 看着被摸得要炸毛的雪臻,星使却很愉快似的。 他的小狐狸突然变成了人,嗯? 很有趣,比刚刚参加的晚宴要有趣得多。 在水晶吊灯映射的灯光下,即便喝醉了,他也能看清近在咫尺的这个人。 雪臻睁大了那双水蓝色的眼睛,如同宝石般折射出惊艳的光彩,只倒映出他一个人的身影。 面前的这张脸就像按照黄金分割比例长出来的那般,完美无瑕又美丽惊人。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感觉到头脑中轻微的眩晕感。 视线一路向下延伸,来到修长的脖颈。 “你真的是公狐狸吗?”指尖拂过对方的颈间,“根本看不出来喉结啊。” 面对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雪臻毫不犹豫地轻轻地拍掉他的手。 “百分百的,公狐狸。” 只不过这个身体一直处于少年外表罢了。 雪臻有点苦恼:虽然他早就知道对方酒量一般,但以前也没有像这样,喝醉了就对他肆无忌惮地动手动脚啊。 “你生气了吗?”星使静了静,忽然问,“还是我吵到你睡觉了?” 他没有生气,只是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对方,有点手足无措。但他又想到,在他还是小狐狸的时候,星使也会从头到脚将他撸个遍。 于是得出结论:倒也没什么不同,反正都是被撸。 “没有生气,”他回答道,“只是觉得你今晚醉得格外厉害。” 星使收敛了动作,视线在黑色衬衫上停留一瞬:“这是我的衣服吗?” “嗯,没有其他衣服穿。” 勾了勾唇角,他说:“明天我会找几件适合你穿的衣服。” 他没有说出来的是,这感觉有点像玩换装游戏,雪臻就是他要给换上漂亮衣服的娃娃。 第2章 混乱的一夜过去了。 因为没有合适的衣服,雪臻最终还是变回小狐狸形态,并在星使床上睡了一整晚。 人类和狐狸的视野有很大的区别,这也导致他醒来的时候有一瞬的恍惚。 歪着头看向另一边,是空无一人的床铺。 星使已经起床工作去了。 按照末世之前的时间来算,现在是白天。但透过整面落地窗向外望去,却只能看到如天鹅绒幕布般的深蓝色天空。 从末世降临的那一刻,世界就陷入了永夜。没有了日光的照耀,天空中唯一的光源就是灿烂耀眼的繁星。 繁星也即是辰星之力的源泉。 身为一只狐狸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用工作,他在逐日庭里是最闲散的成员。 这样想着,雪臻懒懒地舒展着身体,狐狸爪在被单上留下几道不明显的凹痕。 【早安,雪臻。】 系统像个闹钟一样准时准点地向他问好。 【早安,系统。】 他也人机似的回应。 【都说了,我有名字,我叫deepblue啦。】 系统听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好吧,雪臻换了称呼又重复一遍,【早安,deepblue。】 逐日庭的一周年庆典,让雪臻后知后觉时间的流逝。 ——不禁回忆起初见星使的场景。 现在的星使仿佛永远都是从容不迫的、冷静的、游刃有余的。然而彼时,失去记忆的、一张白纸的星使并不如此。 “你是什么东西?” 他没有任何记忆,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正在发生什么,街道两侧的那些非人的怪物又是从何而来。 所以他问雪臻——你是什么东西? 警惕地、怀疑地、语带锋芒地。 “我叫雪臻,至臻至善的臻。你不需要知道我是什么,你只需要明白,我会帮你到达安全的地方。” “居民区外的怪物不是你现在一个人能应付的。” ——后来系统将这段相遇称为,玩家登入游戏的新手指导教程。 * 逐日庭大厦是逐日庭基地的中心,最上面的几层是基地的核心成员生活区,其中星使和安安的房间位于最顶层,旁边挨着休息区和娱乐区。 安安在末世来临之前就是最顶尖的黑客,现在则是逐日庭的网络安全专家。 据系统说,安安是游戏的主角团之一,也是游戏里人气很高的傲娇型美少女。 【傲娇永远不会退环境,】系统当时信誓旦旦地宣称,【更何况是融合了爱打游戏、死宅黑客美少女元素的安安!】 在这个时间段,大厦最顶层安安静静的,一路溜达到电梯口都没有遇见一个人。 但安安是个死宅,每天的日常工作能在房间里完成,就绝不会出去。 雪臻熟门熟路地走过电梯,再向右拐,直走了几步到达安安的门前,然后伸出前爪在门上敲了敲。 果不其然,安安很快听到动静给他开门。 “进来吧,”安安的声音懒散极了,“听星使说你变成人了。” 虽然不经常出门,但消息却这么灵通。 在狐狸状态下,他的“说话方式”是类似系统的传音。 “嗯,但还不太习惯。” 雪臻轻轻地跳到安安横跨了大半个卧室的长桌上,尾巴一扫,趴在了熟悉的、安安给他专门布置的软垫上面。 “还真想看看,”安安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他爱吃的小零食放在他面前,“有点好奇呢。” “啊对了,这次也加相同的分量,”她又将一杯柠檬茶放到他的眼前,“谢谢啦。” 雪臻摇摇尾巴,玻璃杯中就凝结出了几块形状规整的冰块。 一杯冰柠檬茶就这样搞定了。 以他本源之力凝结出的冰块无法轻易融化,就不会有冰块融化稀释饮品口感的问题。 安安粉色长发用发带简简单单地扎在脑后,在喝了一大口柠檬茶后,进入工作状态。 除了安安动用键鼠的声音外,房间里安安静静的。 整个房间的布局和星使的大相径庭,各种电子设备凌乱地堆在角落里。窗户也并不是一整面的落地窗,而是分割成一块块的小格子窗。外面依旧是无休无止的黑夜,远处微茫的灯火连成一片,如同永不停息的火海。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声响。但安安戴着耳机,没有听到这声音。 雪臻已经吃饱了小零食,懒懒地趴着也不想动,就由着敲门声连续响了三次。 声音的主人显然失去了耐心,直接动用权限打开门进来,间接表明了身份——因为权限大到能打开这扇门的,只有洛特菲尔和星使。 “安安,”星使的声音里透露出点无奈,“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粉色头发的少女将耳机摘下来,头也不回地说:“果然是变态嘛,利用紧急情况下的特殊权限,擅闯女孩子的卧室,这不是变态还能是什么。” 星使:“……” 安安在游戏剧情里就是这样的性格,虽然不爱社交,但独独对星使表现出毒舌傲娇的一面。 系统在这个时候冒出来:【因为喜欢对方,所以才展露出来毒舌和傲娇,这难道不是二次元傲娇的精髓嘛。】 【是这样吗,我不太理解。】 系统继续道:【可能是因为你还没有喜欢的人,哦,或者喜欢的狐狸。】 喜欢的人,或者喜欢的狐狸?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在他和系统默默交流的时候,星使一手将他拎起来,抱进怀里。 不安分的手摸了摸他的肚子,“吃这么多零食,是不准备吃晚饭了?” “我的狐狸,”星使不留痕迹地带过前面那两个字,“我就带走了。” “你干嘛?”安安皱皱眉头,又喝了一口冒着冷气的柠檬茶。 “当然是——”星使对她粲然一笑,“带他回去试衣服。继续加油工作哦,安安。” * 就这样被星使拎回去。 第3章 在熟悉的怀抱里,他抬起头看了看星使的脸,感觉对方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现在才下午四点,还没到通常结束工作的时间。 等反手锁上门后,雪臻从对方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轻盈地跳到客厅中间的石灰华地板上。 雪臻在地板上踩踩爪子:“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毕竟是节日后的第一天,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安排。”星使像变魔术一般,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好几件衣服,“况且有些事情昨天在宴会上已经提前办妥了。” “来试试衣服,”星使勾起一个笑容,“雪臻。” 他叫他的名字,轻轻地,像一片羽毛悄无声息地飘落至地面。 雪臻歪着头犹豫了一瞬:“?” 这和说好的剧情不太一样吧。 “是害羞吗?”星使的观察敏锐,随即转过身背对他,“这里是逐日庭大厦的最顶层,没有人能透过窗户看到你。” 他抖了抖耳朵。 其实他倒不是害羞,而是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这么做。 “砰”地一声过后,雪白的狐狸变回了白发蓝瞳的少年。 雪臻挑选了其中一件,不太熟练地试穿。多亏有了系统的提醒,他很快就穿好了第一套衣服。 肩宽、胸口和腰围,居然全都一分不差,完美贴合他的身材。 “可以转过来,帮我看看合不合适。” 星使回过头,尽管早就预想过效果,但还是流露出惊艳的神情。 整体是午夜蓝和纯白的配色,斗篷、衬衫、短款马甲和短裤的四件套组合在一起,将双腿衬托得格外修长。 “这样?”雪臻问。 “像贵族学院的高中生侦探呢,”星使竟然真的在认真点评,“再试试下一套。” 于是雪臻换上第二套。 这套衣服黑色系为主,里衬和袖口等设计的小细节里添加了些许惹眼的蓝色。黑色的衬衫搭配闪着银光的领结,荷叶袖的边角闪烁着璀璨的蓝色光芒。 “这件呢?” “嗯,”星使显然乐在其中,“像暗夜里要去复仇的小王子。” “你像是在玩换装游戏,而我是你的……模特?” 星使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却只是伸出手将缠在领结里的一缕银白色发丝理顺。 手指难免擦过他的颈间,带起一点难耐的痒意。 “好了,”星使微笑,“转过去,让我再看看后面的效果。” 接着是第三套。 这一套比前面两件都闪耀。层层叠叠的大荷叶边和繁复的褶层,再配上蝴蝶结和蕾丝边,反倒令他有些不自在。 “这回是小公主嘛,”星使察觉到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你不喜欢?” “只是觉得有些太惹眼。” 剩下的只有最后一件了,星使捧着整套蓝白配色的服饰,接着递给他,“这件带choker的怎么样,我想看你戴。” “嗯,我试试。” 雪臻快速地穿好,最后只剩下一件配饰。 星使拿起它,“我帮你戴吧,小心扯到头发。” 在他的背后,星使撩起脖颈间的银色碎发,拢在一起。 靠得太近了,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对方的每一次呼吸,甚至于每一次规律的心跳。 略微冰凉的材质贴着脖子,让他下意识地闪躲了一寸。 “别动,”星使按住他的肩,“马上就好了。” 调好松紧度之后,星使后退一步,带他走到雕饰金边的巨大穿衣镜前。 整套蓝白色的配饰,和他的发色与眸色相互映衬。版型裁剪得很利落,两条编织着闪耀丝线的飘带垂落下来,轻轻晃动着。 白色西装短裤固定着样式简洁的腿环,将大腿微微勒出肉感。 最惹人注目还是颈间的choker,其间点缀的蓝宝石璀璨夺目,伴随他的动作一摇一闪。 “喜欢么?” “嗯,”雪臻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喜欢。” 但是,这一切都不太对。他还没有和系统认真讨论过剧情脱轨的事情,以及一些其他的问题。 然而他只是回过头,看向星使。 游戏世界的主角长着一张俊美的脸,眼眸深邃,鼻梁挺直,纯黑色的头发恰到好处地给他英俊的脸孔镶嵌了一个精美的画框。 “很漂亮,”星使说,“就像——你,像一只白色的小狐狸。” 系统在这个时刻提醒他:【按照剧本,你恢复力量变回人形是为了推进主线剧情。】 就算不问系统,他也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有一瞬间,雪臻觉得自己就像是牵着丝线的木偶,按照牵线人的旨意,作出符合对方心意的举动。 雪臻念诵剧情里的原文:“我曾经历过类似的末日世界,所以在此间末日的开端,我就拥有足够的能力。” 冥冥中注定似的,他将刚开始偏移的剧情拉回到正轨。 第3章 星使怔愣了一瞬,却又立刻恢复原本的从容不迫,“什么末日世界?” “基因瘟疫,他们是这么称呼那场灾难的。” 现世的末日是群星迸发的力量造成的:世界陷入永夜,天空中只有永远不会消逝光芒的繁星,繁星激活了少数人的异能,但同时永夜又滋生出怪物。 而那个时候,雪臻真正作为一只狐狸经历过的末世却是截然不同的。 雪臻又继续说,补充他的谜语人人设:“末世也许是无穷无尽的循环,但我希望你会成为解开莫比乌斯环的那个人。” 丢下一堆新设定,雪臻的工具人任务就算结束了。他整个人在剧情里的设定一直都很神神秘秘,截止到最新更新的版本,也没有揭示他的真实身份。 系统吐槽:【不愧是谜语人呢。】 “这就是你能掌控冰雪,但力量却又不源于辰星的原因。”星使的反应很迅速,“你每次都是这样。” ——这样地,像是由一个个谜团组成的,像是被层层叠叠的、丝绸礼带精心包装的礼物,令他想要解开的。 ——离他很近,却又很遥远的……雪臻。 又想到什么,他的神情突然变得轻快起来:“让我猜猜,你掌控冰雪的能力是因为基因改造?” 他靠近雪臻,忍不住摸摸那张近在咫尺的、美丽惊人的面孔:“你是个转基因狐狸?” 没有预料到会有此一问,雪臻不自然地躲开探究的灼灼目光,“……这么说,倒也不算错。” 果不其然,星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 逐日庭基地面积辽阔,正中心的大厦是基地的核心区域,警戒防护的等级很高。 也因为如此,雪臻需要将人形形态录入系统。 安安带着他,通过员工专属电梯下到地下一层,然后轻车熟路地用权限登进安全系统。 “ok,”录完各种信息,安安说:“最后再记录一下虹膜就搞定了。” 趁着间隙,她倏然靠近,伸手抚摸他的头顶。 雪臻:“……?” 安安一脸遗憾的样子:“真的没有狐狸耳朵唉。” “真的没有,”雪臻想起那天晚上发的事情,于是又提醒她,“也没有狐狸尾巴。” 走完流程,正准备上楼,却在一楼的电梯口偶遇了洛特菲尔。 身为游戏的看板娘,她有一头耀眼的金色长发,身材高挑,气质沉稳。 安安看清楚对方佩在腰间的长剑,“菲尔?你要出任务吗?” “是你们啊,”洛特菲尔回答,“中央广场刚刚出现情况,有异兽要清剿。” 一般而言,清剿任务都至少是两个人组队,但这次事出突然,都还没来得及通知其他人。 “只有你一个人吗?”雪臻挡住要合拢的电梯门,“我和你一起去吧。” 就这样,他与洛特菲尔迅速地赶向中央广场。路途中,他大致了解到异兽的种类数量,应该不是严重的情况。 中央广场被灯火点亮,与黑夜中的繁星相互映衬。人群早就被疏散,从不远处就能听见,如同劣质粉笔在黑板上摩擦的诡异声音。 “这个声音,”洛特菲尔肯定地作出判断,利落地将长剑出鞘,“是晶骸兽。” 晶骸兽的主体部分是不规则的蓝紫色结晶,结晶的表面光滑,能够映照出敌人的倒影。它们的物理攻击能力不算强,但是却要小心它们的精神眩晕功能,如果看见自己完整的倒影,有几率会陷入眩晕状态。 从长剑出鞘的那一刻起,洛特菲尔周身的气势就变得凛冽起来。 她的能力是斩断一切的神剑。 “雪臻,解决左侧那六只。” “明白。” 他回答道,视线刻意避开了晶骸兽光滑的结晶。 在洛特菲尔已经砍向第一只异兽的时候,他还没有行动,只是低着头站在原地,侧耳倾听越来越近的、刺耳不和谐的声音。 预估好了晶骸兽的距离,心里暗暗数了三秒,然后—— 第4章 拔地而起的巨大冰晶刺穿了最前面的两只晶骸兽,蓝紫色结晶迸裂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 一片细碎的结晶碎片擦着他的胳膊滑过,带起凛冽的寒风射向旁边的树干,带下几片飘零的落叶。 剩下的那几只似乎想要逃跑,但却被脚下突然出现的、由寒冰做成的笼子困住了。 蓝紫色结晶不甘心地撞击冰柱,却无法撼动它的坚固。 到现在,雪臻才开始行动,做出一个合拢的手势。 由寒冰构筑的牢笼逐渐收缩、挤压,结晶碎裂的声音在牢笼里不断炸响,直到归于寂静。 确认晶骸兽都已经被碾成碎片之后,坚固的冰雪牢笼轰然倒塌,碎裂成细小的、无害的冰晶,随风散去。 系统微微震惊:【这还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赏你的战斗,雪臻你的能力也太帅了吧!】 系统才刚刚到来没多久,平时只看见他没事无聊搓雪花玩,又或者给安安的饮料咖啡一键加冰,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用能力正面解决敌人。 而另一边,洛特菲尔的长剑也刚好收回剑鞘中。凛冽的杀意刹那间归于无形,她看向雪臻,眼神里多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全部解决,可以收工回家了。”洛特菲尔这样说,声音清亮。 洛特菲尔收剑走过来,“还有点不习惯你的样子呢。” 随手掸落战斗中溅到领口的蓝紫色结晶,她看着雪臻,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 她是星使忠诚的骑士,可以为星使奉献生命。 ——剧情是这样编写的。 “虽然我的样貌改变了,”他说,“但我还是你的……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很陌生,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用错了词语。 与安安和星使的动作如出一辙,她伸出手来,看起来想要摸摸他并不存在的狐狸耳朵。 在那只手落在头顶前,他开口:“没有狐狸耳朵。” 于是那只手像是定住了一般,虚虚地停在他的头顶上方。 然而看见洛特菲尔有些不易察觉的落寞神色,他又补充道:“但还是像以前那样,摸摸我吧。” 洛特菲尔收起了“被小动物讨厌了啊”的神情,抚摸他光滑如绸缎的银白色头发。 【奇怪,】系统说:【虽然在游戏里,洛特菲尔是喜欢小动物的人设,但这种动作要是放在剧情里,会被ml党吐槽太过暧昧,代入星使的部分玩家会觉得自己被绿了啊。】 根据系统描述,洛特菲尔在末日以前就很喜欢小动物,但总被小动物讨厌。所以在末日后,雪臻这种不仅不拒绝她抚摸,还会乖乖把头主动凑过去的小狐狸,对于她而言简直太难得了。 雪臻不太理解:【以前洛特菲尔也经常摸摸我啊。】 系统:【完全不一样唉,你可都变成人了。摸摸狐狸头和摸摸美少年的头,这两者怎么能是一回事。】 回程的路上,系统一直在嚎剧情怎么不太对劲的样子,雪臻感觉脑子里吵吵闹闹的,第一次生出了把它赶出自己脑子里的想法。 回到逐日庭大厦最顶层,星使正和他不认识的人通讯,听起来像是商量扫荡敏感的边界区域相关事宜。 结束通话后,星使问他:“和菲尔讨伐中央广场的晶骸兽去了?” 这显然是明知故问,能够如此详尽地知道怪物的种类,说明星使已经看过任务报告了。 “嗯,”雪臻点点头,“只是顺手的事情。” 星使应该是刚洗漱过,因为他可以闻到水汽朦胧的味道。 那双金色的眼眸明亮如不存在的白昼,又浓稠黏连如甜美的枫糖浆,涌动着莫可名状的小型漩涡。 “可以不做这些任务,你是知道的。” 他的声音低沉,倏尔垂下眼眸,拨弄着手中洁白崭新的纸质文件。 雪臻的确是整个逐日庭里最闲散的人员,因为他是一只狐狸,当然可以不用做任何事情。 “偶然遇到了菲尔,事出突然,所以才去的。” 末了,他又补充:“没有别的原因。” “过来,”星使神色如常,“已经深夜了。” 他很听话地坐到旁边,离星使挨得很近,但是对方仍旧不满意。 “以前可都是躺在我腿上的。”星使轮廓分明的侧脸对着他,眼神却没有落在他身上,“你忘了?” 小小的一只狐狸,当然是可以的。但现在……他是大大的一只人。 雪臻正犹豫着,他却一手将他揽进怀里。顺着那力道,他正正好好坐到了星使的腿上。 “也不沉,”他的呼吸喷洒在雪臻的后颈,“这样正好。” 真的正好吗?雪臻心底有一点小小的疑惑,但他没有问出来。 “好凉,”星使的手不安分地摸摸他的耳垂,“外面很冷吗?” 能够操控冰雪的雪臻自然是不怕冷的,但星使依旧这样问。 “不冷,”他回答,“只是刚刚用了能力。” 使用冰雪之力后,身上的温度就会略低一些,但他对温度变化不太敏感。 星使搂着他,将手中的纸质文件递给他:“看起来怎么样?” 忽略不轻不重捏着他后颈的那只手,他接过文件翻看片刻:“地下商业区改造的图纸?” “嗯,还在选择设计方案的阶段,你可以添加一些喜欢的细节。” 逐日庭一直没有停止过重建拓展废弃的区域,看起来下一个准备动工的区域就是地下商业区。 视线扫过那些标注密集的区域,雪臻都能联想到开业时候的情景,一定会很热闹吧。 “已经很全面了,美食、娱乐设施、艺术展览、表演……都已经有对应的位置了。” “等到开业,我想和你一起去。”星使说,“好不好?” 对方的指尖拨开头发,拂过他颈间的choker,“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我有特权,预开业的时候就能带你过去。” “好啊,”雪臻想不出拒绝的理由,“那就约好了。” 星使拨弄着他的头发,将几片蓝紫色的细小结晶递到他面前:“这么不小心,都被晶骸兽弄脏了。” 雪臻有些疑惑,只是头发里混进了些许晶骸兽的残骸,这也算弄脏吗? 看不见星使的神情,但他却能感觉到,对方正在很仔细地挑出他头发里微小的蓝紫色碎片,不厌其烦。 这令他想起在以前,在他洗澡后,星使也是同样认真地给他梳理毛发,让白色的狐狸毛保持柔软蓬松的状态。 就好像他是他的家养狐狸,他是他的主人一样。 他曾有过主人,但那并不是星使,雪臻想。 第4章 星使在周末一大早就叫醒他,说要出城去某个地下交易会。 “刚开业不久的、以新奇有趣为卖点的交易中心呢。”他诱惑雪臻,“况且后天是炼金术师的生日了,如果要送他礼物,果然还是要去这种奇怪的地方碰碰运气吧。” 【后天是炼金术师的生日,这倒是没错。】系统翻着炼金术师的角色档案,【但总感觉星使的主要目的不是送生日礼物呢。】 “去那里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吗?” 星使抽出被压在文件下的鎏金邀请函,递给他,“顺便陪我见一个人。” * 出城的路上,雪臻已经完全了解星使要做什么。有了系统的帮助,他得知这是关于乌瑟尔个人剧情的开端。 乌瑟尔是来自都市之外的、神秘矿脉继承人,关键标签:异能者、超级有钱、性格恶劣。 他有意和逐日庭建立合作关系,所以率先邀请逐日庭的代表星使,来他名下的交易会游玩。 系统吐槽:【在乌瑟尔的个人剧情里,还要顺手给其他异能者买礼物增加好感度,星使果然是个渣而不自知的万人迷游戏主角吧。】 他在这次活动中主要起到保护作用,他的能力即便在未完全恢复的情况下,也属于异能者中顶尖的存在。 直到真正抵达目的地时,雪臻才发现,所谓的地下交易所与他想象中大相径庭。 虽然主体有一半隐没于地表以下,但另一半却高调浮华,绚烂的灯火点亮了整个寂静的夜晚。 侍从的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将他们引到地面以下的入口。 侍从微微躬身,“乌瑟尔先生让我传达他的意思——此次产生的任何费用都记在他的名下,祝愿你们玩得愉快。” 星使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替我谢过乌瑟尔先生。” 里面的灯光倏然黯淡下来,雪臻只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影,却看不清他们的面孔。 像是一场小型的鉴赏会,各个玻璃展柜里陈列着奇珍异宝,鎏金的铭牌上篆刻它们的名称。 面对此景,无论是雪臻还是星使都有了些兴致。 视线滑过一个个展品,雪臻忽然低声念出那个名称,“星痕兽角杯。” 第5章 闪烁着光泽的不规则形状兽角杯,静静地躺在深蓝色的天鹅绒上。 星使像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和你第一次的初遇,你还记得吗?” “是消灭了一大群包围你的星痕兽。” 星使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他空白记忆的起始,那一天,那个回答。 ——“我叫雪臻,至臻至善的臻。你不需要知道我是什么,你只需要明白,我会帮你到达安全的地方。” 他半信半疑,直到看见冷冽的冰雪穿透所有想要攻击他的星痕兽。 它们闪烁着光泽的兽角染上霜雪的洁白。 记忆中凝结冰雪的兽角,与面前被制成作品的兽角杯逐渐重合。 穿着制服的女子开始为他们介绍面前的兽角杯, “……需要取自然死亡的星痕兽角,外加乔纳恩晶脉中的母石……” “原来是要自然死亡的啊,”他转脸看向雪臻,“我刚才还在想,你杀死的那些星痕兽,是不是也能用来做兽角杯呢。” 暧昧的暖色调灯光打在他光洁无瑕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似乎都泛出了金色光芒,一如他金色澄澈的眼眸。 如有重量的目光沉沉落在雪臻的脸上,不容忽视,于是他回看过去,望进那双如同席卷着金色漩涡的眼睛里。 寂静在此间蔓延,只能听见对方清浅的呼吸声。 雪臻打破这寂静,没有忘记炼金术师的生日,“到iv区看看吧,那边都是炼金师感兴趣的东西。” * 这里的布局错综复杂,只有闪着莹润光芒的罗马数字提示区域范围。 辰星降临不仅仅使得少数人拥有异能,还让这颗星球上的动植物发生变异。 星使在琳琅满目的炼金术材料前停留,他则顺着提示数字,走马观花地来到一排排书架面前。 这里几乎没有人,装帧古旧的书籍整齐地排列在书架上,不染一丝灰尘。 这些书都是很久以前、甚至是上几个世纪的产物。然而,当视线扫过第三层偏左的一本书时,他不由得微微愣住了。 这本书在古老书籍之中格格不入,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滑稽可笑。 圆润可爱的字体闯进他的视线中——野生狐狸饲养指南:100天养成白毛蓝瞳狐狸美少年的绝佳秘籍! 这是……? 【这是陷阱吧,明晃晃具有针对性的陷阱啊!雪臻你千万不要上当啊!】 虽然系统说的很有道理,但还是很在意。 见雪臻没有要伸手的意思,系统长舒一口气:【我就说这么简陋的陷阱怎么会有人上当——】 然而还没等系统说完,他忽然迅速地从书架上将这本书抽出来。 在触及封面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不对劲,但为时已晚。 像是被卷进了疯狂转动的洗衣机一般,黑暗与眩晕铺天盖地将他笼罩包裹。 再回过神来时,周遭的场景已经完全变换了模样。 骤然炸响的璀璨烟火在露台之外的夜空中划出长尾,也让他看清楚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的表情。 “你是谁?” 男人的视线一寸寸掠过他的全身,然后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探寻。 “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将你带到这里,”男人这样说着,却丝毫感觉不到他的歉意,“请坐。” “我是乌瑟尔,这位是钟远。” 坐在乌瑟尔对面的女子端着白葡萄酒杯,“烟火表演已经开始了,不如坐下来一起欣赏吧。” 这张摆放在露台的桌子有三个座位,空出来的那张座位明显就是给自己的,面前还放着半杯白葡萄酒。 雪臻安静地坐到位子里,看绚烂的烟火璀璨地燃烧、熄灭,留下浅淡的灰色余烬。 “是我赢了,”钟远将酒杯放下,“乌瑟尔。” 乌瑟尔挑起眉毛,将桌上的小盒子推到她面前,“是你赢了。” 见到雪臻看着那个盒子,乌瑟尔解释道,“交易会中设置了两个棋子,你也可以理解为陷阱。” “星使的那份是我挑选的,你的那份是她挑选的。只要触碰到棋子便会传送到这里。” “谁先成功诱惑猎物,就能赢得这盒子里的宝石。” “猎物”这个词完全暴露了乌瑟尔恶劣傲慢的性格,但雪臻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被冒犯的神情。 “是这样啊。”雪臻的声音平淡如常。 只是在下一秒,无论是乌瑟尔还是钟远的目光都变得凌厉起来。 ——他们的酒杯里凭空冒出了几颗形状规整的冰块,在浅色的酒液中漂荡碰撞。 但是雪臻的酒杯里却没有变化。 “安安,你们或许不认识,她是逐日庭的网络信息安全总监。”雪臻像是没有察觉到气氛变化,“她很喜欢让我在饮料咖啡里加冰块,这样就没有融化后稀释口感的问题了。” “我不喝酒,但我猜你们也许会喜欢。” 乌瑟尔的一双眼睛像狼一样闪亮,“真有趣。” “已经快到十一点了呀,时间过得真快。”钟远莞尔一笑,“看来你完全不担心你的同伴呢。” 他当然相信星使,雪臻想。 似乎是回应了这个想法,身后的门被打开。 循着声音向那里看去,只见星使左手拎着挑选好的炼金素材,右手握着一把沾血的匕首。 在场之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的身上。 迎着三个人的视线,星使将匕首扔到了地上,匕首上暗红的血迹染脏了羊毛地毯。 “很抱歉杀了你的侍从,”他这样说,但声音里没有丝毫歉意,“我会对此作出补偿。” 第5章 这是个明晃晃的挑衅,在星使话音落地的那一刻,雪臻不确定乌瑟尔会做何反应。 寂静在空气中蔓延,仿佛有无数根看不见的琴弦收缩绷紧,安静地等待着断裂崩毁的那一瞬降临。 然而乌瑟尔轻轻开口,化解掉令人不安的氛围,“是么,那就只能说他太弱小,怪不得其他人。” “我更感兴趣的是,你怎么知道要到这里来找我?” 星使半倚在门边,“乌瑟尔先生的名声早就传到逐日庭了,早就听说先生最喜欢的就是,在顶层的露台上观赏烟花绽放,看远处渺小如虫豸的人来往奔波。” “这也只是听说,多亏运气好,让我猜中了。” 钟远饶有兴致地撑着手臂,抛出一个令他始料未及的问题,“看起来你很关心雪臻?” 突然被点名的雪臻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默默眨了眨眼睛。 这是什么问题? 星使心里有点疑惑,但面上不显,“雪臻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关心他。我关心每一个朋友,钟远小姐。” 他加重了句末的称谓,暗示她——他知道她是谁。 “只是对待朋友的关心吗,难道没有更特殊一点的关心?” 星使略一耸肩,“我有点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就奇怪了,”钟远挑眉,“难道是我的异能在对我说谎?” 星使调查过钟远,她在末日来临前是个四处旅行的富二代,做过很多职业:写小说,摄影,插画绘本…… 她也是个异能者,异能的名字叫“小说家”,但他确实不知道其具体表现形式。 一张黑色的卡片凭空闪现在钟远的手里,她轻轻转动着那卡片,“这是我的异能——人物角色卡。” 她接着念出上面白色的文字:“姓名:未知,年龄:未知。” “主要经历:错误!未知类型!%@&#……醒来后失去记忆,陷入星痕兽的围剿中,被自称雪臻的神秘狐狸救出,与洛特菲尔、安安等人共同创立末日□□逐日庭。” “后面还有一些不重要的介绍,我先略过了,重点是这个——” “虽然朋友众多,但却独独对雪臻怀有非同一般的兴趣。尤其在雪臻变成人形后,更是对他抱着超过朋友范围的占有欲。” 钟远抬眼去看星使的表情,虽然很细微,但她却仍旧辨别出那一闪而过的、不自然的表情。 她说完,轻轻弹动手指,卡片便准确无误地飞进了星使的手中。 星使稳稳地接住它,看似平静地吸了一口气,没有去看雪臻的反应。 与此同时,她将另一张卡片递给雪臻,“这是你的角色卡,要不要看看?” 雪臻接过卡片,这真是个不错的异能,简直是天生当情报人员的料。 一直没说话的乌瑟尔扬起下颌,“说实话,看见你沉默的模样,我居然有些高兴。” 星使没有回答,这时才走到他们面前,手臂搭在雪臻椅子后背。 现在星使消失在雪臻的视野中,但他却能感受到对方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他的choker。 星使决定忽略这个话题,“告诉我你的能力,目的是为了向逐日庭表示友好吗?” “那么你们,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请我到这里来。” 乌瑟尔摩挲着中指上的蓝宝石戒指,“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你不这样认为吗?” 第6章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沉默没持续多久,就被雪臻打破了。 他提出一个不相关的问题:“角色卡上的乱码和未知是什么意思?” 钟远的眼神缭绕不明,“我也不知道,自从使用异能以来,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雪臻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中的角色卡,硬质黑色卡片和其上白色的字迹对比鲜明。 客观来讲,无论是乌瑟尔的“棋子”能力,还是钟远的“小说家”能力,都是很有价值的异能。星使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们的合作——前提是他们想要真诚合作。 星使没有指望雪臻能在这种场合起到什么作用,虽然变成了人,但他依旧很难将雪臻看做一个人,而不是一只狐狸。 你总不能让一只狐狸,和常年混迹于交际场所的名流二代谈判吧? 他收拢思绪,将谈话拉回到正轨,“从刚开始我就能察觉到,你们身上已经开始出现‘星蚀症状’了,但并不严重。” “这就是你们想让我解决的问题吗?” 虽然异能者有超乎常人的力量,但过度使用辰星之力会导致“星蚀症候群”,如果不加抑制,最终会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乌瑟尔将蓝宝石戒指转回正位,“这正是问题所在,我和钟远都需要你的帮助。” 星使能成为逐日庭的领导者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珍贵的异能。他不仅能够通过精神疏导净化异能者体内积累的星蚀,还能通过精神链接增幅异能者的能力。 “条件呢?” 乌瑟尔一抬下巴,“就在你手边。” 顺着乌瑟尔的目光,他拿起那份文件,飞速浏览一遍后,心中大概有了思路。 在翻阅文件的时候,他也弄乱了雪臻的头发,似乎隐约闻到了冰雪凛冽的气息。 雪臻把他的角色卡拿过去,将两张黑色硬质的卡片交叠在一起,又将它们搭成金字塔的形状,然后立在酒杯前面。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注意雪臻的一举一动。 “有些细节需要改动,”星使收回目光,继续翻阅文件,“想必不介意耽误些时间,让我与你详细商谈吧?” 他刻意做出一副环视四周的模样,“话又说回来,这里连一张多余的座椅都没有吗?” “原本是有的,”乌瑟尔漫不经心地说,“但布置座位的那个人被你杀了。” 星使轻轻地笑了,神情变得轻快起来,“那也只是我的玩笑,我怎么会杀人呢,他只不过被我打晕,又在胳膊上划了一刀而已。” “走廊的光线太暗,希望他被我放倒在角落之后,不要被其他人不小心踩到了。” 第6章 这个城市不像都市里那般异能者云集,但景色却比逐日庭周围出众。 初步敲定合作方案后,钟远主动提出带他们游览周边风景。 “那里是正在举行的艺术展,由虹羽集团赞助。”钟远介绍着主城区道路旁边人群密集的位置,“虹羽你们应该都听说过,最大的股东正是乌瑟尔本人。” “如果你们之后有兴趣,报上我的名字,就能享受贵宾待遇,免去排队和预约。” 向钟远示意的方向看去,一片绚烂的霓虹中人影绰约,有不少人在外面排着队伍,喧哗吵闹的声音顺着风的方向飘过来。 星使的目光先是被浮夸变幻的霓虹色吸引,紧接着又飘落至雪臻的侧脸。 平日里如冰川般的眼眸,被妖冶的灯火染上暧昧的色泽,长长的睫毛落下暗色调的剪影。 他又情不自禁想到不久前钟远所说的—— “……虽然朋友众多,但却独独对雪臻怀有非同一般的兴趣。尤其在雪臻变成人形后,更是对其抱着超过朋友范围的占有欲……” 他承认他有一点心烦意乱,更准确的描述是不知所措,或者说迷茫。 他可以很好地掩饰这一点,至少是在雪臻面前,从一开始就是如此。但在钟远近乎作弊的异能面前,他无法抵抗。 几乎在这之前的一整年里,他都将雪臻看做是一只神秘的、会说话的狐狸。 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改变,最近他很难不去在意雪臻的一举一动,尽管他在习惯性地隐藏这个事实。 “从这条街直行二百米,再穿过树林,那里有一片花田,是这附近比较出名的打卡圣地,”钟远是个称职的导游,“我带你们去转转吧。” 雪臻不像星使心绪烦乱,而是很投入地边走边游览。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 沿着道路前行几分钟后,穿过树林,有一刻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听见虫鸣欢响。 雪臻的心情实在太好分辨了,星使从他的眼睛里,一走一动的幅度里,就能知道他是真的在心无杂物地观赏风景。 “我刚才还在想,永夜的环境下花田都是漆黑的一片,要怎么欣赏。”星使轻轻地说道,“原来是这样。” 即便有树枝横在中间遮挡视线,也无法遮蔽不远处星星点点的荧光。 这些荧光不似寻常迷乱的城市灯火,它们如宝石般耀眼,却又不会刺痛双目,在黑暗里散发出莹润的光芒。 走近了就会发现,莹润的光芒都是由不同的花朵组成的,它们硕大鲜活地盛开着,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雪臻戳了戳离他最近的一朵花,“这些花是哪里来的?” “虽然很多异能者的能力出众,有些甚至拥有毁灭一座城市的力量,”钟远掏出相机,“但是也有一些异能者的能力只是很可爱,没什么杀伤力。” “这座花田是我朋友的,他的异能是增添荧光。” 她一边说着,一边调试着相机参数,“这花田占地空间不小,还藏着一些小彩蛋,你们可以随便逛逛,我本来也是计划着来这里拍照片的。” 这片花田被分割成了不规则的区域,中间有鹅卵石的小路供人行走。 雪臻显然看起来要比星使积极,他率先踩在鹅卵石小路上,见星使没有跟上来,他停下脚步,微微歪着头看星使。 “不喜欢这里吗?”他问他星使。 “怎么会,这里很漂亮。” “那不陪我散步吗?” 星使轻轻一笑,“走吧。” 这里没有永夜的末日背景下必备的人造灯光,因为花朵的光已经足够照亮脚下的路。 矢车菊,白色的玫瑰,薰衣草…… 馥郁的花香弥漫散开,令雪臻根本闻不到除了花朵以外的任何气味。 他捧着一朵叫不出名字的、娇艳的红色花朵,然后将头凑过去轻轻嗅闻。 星使想到刚刚钟远说的“彩蛋”,目光游移不定,最终在一片荧光海洋中找到了不一样的迹象。 仔细凝神注视那处可疑的痕迹——那是一个荧光箭头的形状吗? 顺着并不显眼的箭头的指示,他从雪臻的身侧绕过,快走了几步,又单膝跪下,伸手向花朵中的某一处探去。 入手是金属冷硬的材质,随后是略显粗糙的纸质。 他将那纸质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放到面前。 ——一封牛皮色的信封。 雪臻这才注意到他的动作,凑到他的面前,视线落到那不起眼的信封上面。 见状,他将信封递给雪臻,“你来拆。” 雪臻顺着火漆印的边沿将信封拆开,没有破坏红色的火漆印。 “是荧光种子,”雪臻抬眸看着他,一双眼睛被荧光映得亮晶晶,“可以带回逐日庭播种。” 雪臻说这句话的语气,介于陈述和征求他的意见之间。 所以他回答,“种在楼下应该是不行的,但是可以放在卧室养。” 他不由得发散思绪,逐日庭也是好起来了,以前别说养花,就连暂时圈养个未知品种的怪物放楼下都没人管的。 哪里像现在,种个花都要审批手续,他也不太好意思用自己的权限霸道越过审批。 他听到昆虫细小的嗡鸣声音,送来花海馥郁甜蜜的味道,那朵刚刚被雪臻捧在手心里嗅闻的花在风中闪闪发亮。 当他摘下火红色的花朵时,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 只是下意识地,将红色的花瓣虚虚地握拢于掌心。 他叹了一口气,对雪臻说:“你还是小小的一只狐狸比较可爱。” 雪臻给了他一个不赞成的眼神,里面写着“你在说什么啊”的字样。 ——如果像之前那样,也不会令他这么困扰了。 他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因为什么而困扰,就像整个人陷入了柔软却巨大的棉花糖中,迷失了方向,看不清问题的全貌,更别说解决这个问题了。 不远处,年轻的情侣在花海中绽放着笑容,几个小孩子在打打闹闹。 “没什么,”红色的花瓣从他的指缝中透出荧光,“我们该回去找钟远了。” * 钟远站在一片粉色细小的花卉前等着,见到他们过来,便给他们看刚刚拍的照片。 第7章 一张张看过去,雪臻的视线停留在其中一张照片上面。 “你还拍了我和星使?” “是啊,”她将凌乱的碎发捋到耳后,“我拍的好看吧?你都不知道要在一片黄粉红蓝紫光中拍你们有多困难。” “嗯,我应该谢谢你?”星使放低了声音,“但是这个氛围……” 钟远立刻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暧、昧?” 星使点头。 “你们本来就是这样嘛,”她明白对方不想让雪臻知道,所以用词模糊,“不是我说,但某个人的眼神简直都能拉丝——” 顶着星使深沉的注视,她及时停住嘴,后半句话腰斩在微凉的夜风中。 离开这片花海后,他们又去参观城市的标志性建筑,也就是虹羽集团的总部,还有其他附属的设施建筑。 “说起来,”钟远微微一笑,“我能得到那颗宝石还要感谢你。” “我只是比较在意那本书写了什么,”雪臻转脸回答她,“能赢得那颗宝石是你自己的功劳。” “你是真的很在意野生狐狸的饲养指南啊,”钟远被狐狸旺盛的好奇心惊叹,“放心,会送给你一本完全一致,但不会摸摸就被传送到其他地方的书。”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刷着钟远的卡,从vip通道进入建筑内部。 她当然不可能带他们来虹羽的机密机构参观,而且话说回来,她自己也进不去虹羽的秘密机构啊。 所以她只是带着他们来其中比较有趣的地方玩。 “你来,”钟远熟练地一招手,“带这两位还有我,介绍一下这里。” 星使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哎呀这里布局错综复杂,我也记不住,”钟远摆手,“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人士来做,这样才能效率最大化嘛。” 被她指名的年轻男人对旁边的人交代了几句,随后快走几步到他们面前。 “三位请来这边,”男人的语调沉稳,“乘坐这边的电梯是不会被人打扰的。” “……这些是下一场拍卖会的准备工作,”男人带他们乘坐电梯,穿过走廊,路过空旷灯光展中往来的人,“虽然只是预演,但除了珠宝首饰之外的所有布置都已经到位了。” 逐日庭曾经承办过珠宝展览,场地也比这里要更宽阔,但布局设置却很不相同。 比起逐日庭的珠宝展览,虹羽的拍卖会更注重私密性,有数个专门的隔间屏蔽窥探的视线。 “对了,”钟远说,“乌瑟尔可能会亲自在下下个月去你们那里举办拍卖会。” “虹羽在我们的城市也有分部,”雪臻回忆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你没记错,”她回答,“这应该是从末日降临以来,他第一次有亲自去都市的念头。想不到其他原因,所以我只能推测,他是想发展壮大你们那里的虹羽分部了。” 第7章 “就这样把乌瑟尔的消息告诉我吗?”星使问她,不留痕迹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我不为任何人工作,”钟远的语气如常,“所以我可以告诉任何人,我知道的一切,全凭我的心意。” “更何况,我这次打算和你们回去呢,”她嘴角噙笑,“如果让我做个逐日庭挂名异能者,那就再好不过了。” “所以你也可以把我向你透露的消息,视为向逐日庭表示的友好之意。” 在回程之前,星使简单给乌瑟尔和钟远做了精神疏导,他们体内积累的星蚀不多,所以整个过程很方便快捷。 有一点很可惜,雪臻的异能不来自于辰星,用不到精神疏导,也就是说他的这项能力对雪臻近乎无用。 他承认,他想象过雪臻和他精神链接的模样——雪臻是否会像一只真正的、愉快的小狐狸那样,扬起毛绒绒的大尾巴,因为精神疏导而舒服得嘤嘤叫? 只可惜他的想象无法实现,这是一个他藏在心底的小小遗憾。 * 回去的路上,雪臻很沉默,从别人的角度看来,甚至称得上冷漠,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沉默的原因是要应付脑子里的系统。 系统此刻还在喋喋不休:【剧情从你被传送到乌瑟尔面前开始,就出了差错。明明应该是星使替代你的剧情,乌瑟尔赢得宝石,而不是钟远。】 【这样说来,我确实帮了钟远。】 系统:【重点不是这个吧!】 【那应该是什么?】 系统迅速回答:【当然是剧情的正确性啊!】 【到底为什么要保证剧情的正确性呢,】雪臻补充:【我一直都没有问你,剧情到底是从哪里来,为什么我是你所谓的,二次元游戏里唯一觉醒的npc?】 系统犹豫了一瞬:【……剧情就是剧情,剧情是这个世界存在的唯一原因,违背剧情会导致世界程序紊乱。】 【你没透露乌瑟尔剧情的具体内容,所以我没办法故意扰乱剧情,为什么剧情还会偏移呢。】 系统:【……我不会欺骗你,我只能告诉你,剧情严重偏移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除了因你而导致的剧情偏移以外,还有一点很可疑。】 【什么?】 【原本的剧情里,星使的人物角色卡上面没有未知和乱码。】 * 一回到逐日庭,星使和钟远都不见了踪影。 雪臻无所事事,把精力集中于前不久获得提升的冰雪能力。 他去图书馆找了不少书带回来看,其中的几本很厚重,是抡起来能轻松砸晕一个人的程度。 【建筑力学、工程力学、现代建筑图纸……】系统狐疑:【这些你能看懂吗?】 游戏里关于雪臻的能力没有详细介绍,所以系统并不知晓他拿这些书回来的目的。 【我不仅能看懂,还能画出比书上更好更优美的图纸,我拿这些书回来,只是为了熟悉这个世界的建筑风格。】 雪臻的冰雪异能没有清晰的等级,但如果要作出精确的划分,他会把自己的能力分为: 初级——操控冰雪,变化成简单的形状进行攻击。 中级——在物理学的基础上,用冰雪建造复杂精细的机械或建筑结构。 高级——赋能冰雪。 赋能冰雪已是他能力的巅峰,再向上进化恐怕要成神才能实现。 现在他的能力已经恢复到中级,不仅可以变成人,还可以用冰雪造房子。 雪臻这样想着,伸出手指,指尖轻轻触碰冰冷的空气,从虚无中凭空凝结出一片棱角分明的雪花。 它比正常人们在寒冷的冬日里所见的,要更硕大规整,冷气从那上面一点点逸散至空气里。 在他收回指尖的那一瞬,因着重力的影响,雪花“啪”地一下掉在摊开的书面上。 这本并非深奥的建筑学书籍,而是那本书名长得要死的——《野生狐狸饲养指南:100天养成白毛蓝瞳狐狸美少年的绝佳秘籍!》 他趴在床上,从第一页开始翻阅,流露出专注的表情。 低垂的睫羽倾覆,蓝色的眼睛清澈明亮。他的肤色如同瓷偶一般洁白,像是需要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中保护的易碎品,认真的神情显得面容恬淡安详。 高挺的鼻梁下的嘴唇却是柔软动人,唇瓣透出艳丽的色泽。 静谧的氛围包裹着他,只有偶尔“哗啦”的翻页声打破这宁静。 星使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心里的某个位置像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 星使从他手里抽走那本书,“你在看什么?” 雪臻也不知道怎么概括这本书,与其说是他在认真看书,不如说是越看越疑惑。 又因为越看越疑惑,所以越看越认真。 这本书貌似在讲,一只狐狸因为魔法意外变成人之后,爬上主人的床的故事。 用原文的话说就是,这本书用大半本的篇幅,详细地描写了男狐狸勾引他的男主人的事情。 就在手中的书被星使抽走前,他正在看的一段赫然写道: 【白天忙着处理繁琐的工作事务,劳累疲乏,直到洗漱过后,回到卧室掀开被子,才发现别有心机的狐狸早就等候他已久。】 【此刻这个漂亮得过分的狐狸竟然趁他不注意,穿好了女仆装,熄灭卧室的灯,乖乖缩在他的被窝里。明明是个男狐狸,却如此勾人心魂,他不禁怀疑这是狐狸一族天生的魅惑之术。】 【狐狸黑亮亮的眼睛泛出水光,语气清幽:“你昨天晚上太粗.暴了,一点都不心疼我。”】 【他的某处在见到这副光景的时候,就有了反应,炽热的目光舔.舐着狐狸暴露在空气中的、水嫩的肌肤,喉结一滚:“这是我养你的报酬,收取报酬可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 星使一目十行地扫过去,皱起眉毛:“这是钟远给你的那本书,也是因为这个,你才被传送到乌瑟尔面前?” “是啊,就是有些地方看不太懂。” 第8章 星使浅浅地叹息,“我没收了,不许再看。” 第8章 “但这是我的书,”雪臻扬起头来坚持道,“你又没有权力没收它。” 星使心想,钟远难不成在末日以前,是兼职写小黄书的吗。 如果钟远在场,她肯定会为自己辩解一番:她是用能力随机生成一本以“狐狸变成人”、“主人和宠物”为主题的小说,她自己都没翻看过几页。 但可惜的是,她没在现场,也没办法为自己已然扭曲的形象做辩护。 “对不起,”星使的语气变得柔软,“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星使俯身,拾起掉落在床上的雪花,不期然撞进一片澄澈的蓝色里。 如蓝宝石一般晃眼的双眸泛出恼怒之意,但那点怒意实在太轻薄了,好像原野上成熟的蒲公英种子,只要微风轻轻吹过,就会消散无踪。 “担心你……学会不应该在这个年纪了解的东西。” 他尝试解释,一时间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汇。 “你又不知道我活了多久,”雪臻浅色的睫毛轻轻抖动,“不是吗?” “是啊,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清楚自己的年龄。” 凝结的雪花在他的手心里释放寒意,他伸手碰触雪臻银白的额发,“但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你应该没有我活得久。” 话音顿了顿,他又接着说:“说实话,你有时确实像个小孩子。” 有的时候,星使试着回想失忆之前的一切,脑海里浮现出的都是大团大团的空白,像雪臻银白色的头发那样,像冬日里的第一场雪那样。 崭新的、干净的、迷茫的、令人不安的,空白。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不能对任何人诉诸困惑和软弱。 ——他只是,不能。 万千思绪在脑海里归于平静,他转而尝试链接雪臻的精神领域。 指尖拨弄起雪臻银白色的额发,触碰到柔嫩的肌肤,他凝神调用自己的能力,心跳逐渐沉稳。 不出意料的是,他失败了。 与之前数次的尝试结果相同,他的能力对雪臻不起作用。 雪臻对他说:“不要浪费你的能力,它对我无效。” 说这句话的时候,雪臻扬着下颌看他,微微凌乱的额发遮住半只水蓝色的眼睛。 星使静了静,忽然道:“你还拿了这么多书回来?” 散落在旁边的书将床铺压出明显的凹陷,令人难以忽视。 “都是从图书馆借的,已经看完一半了。” 星使收起弄乱对方头发的手,转而拿起那本只看封面名字,就和雪臻不搭调的书。 他翻阅了几页,“没想到你会选择这种类型的书呢。” 雪臻有点被轻视的不愉快,难道系统和星使都认为他看不懂这书? 于是他回答:“我可以用能力还原出来任何模型建筑。你不信吗,我可以现场做给你看。” 雪臻从床上起身,径直走到桌子旁边,将之前对方给他的地下商业区图纸翻找出来。 这张图纸被压在乱七八糟的东西下面,已经折了一页边角,留下无法抹平的痕迹。 他将折页的边角抻平,注意力集中于黑色字迹。 空气中涌动起莫名的漩涡,片片细小的冰雪打着旋落在面前的桌子上,随后凝结生长。 这图纸不算复杂,只花费了他两分钟的时间,就完成了一个霜白色的精巧模型。 “完全等比例的模型,”他将模型递给星使,“怎么样?” 星使接过那模型,凉意沿着接触到的肌肤向上攀爬蔓延。 “很漂亮,”星使仔细地观察那模型,“我真没想到你能做出这么完美的复刻。” 他确实有些惊讶,惊讶于雪臻对异能如此精准的把控。 在这一年里,他接触过很多形形色色的异能者,通常来说,这种自然力量的拥有者——像是冰啊火啊的,几乎没有能做到如此精准的程度。 “你仔细观察一下窗户对面的钟楼,”雪臻说着,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再和我接下来做出的对比。” 落地窗外深色的天空悠远干净,无数颗繁星点缀其中,照亮下方城市的街道和来往的人群车流。 其中有道笔直的黑色纵贯天地,突兀地竖立在那里,像是夜空中一道锋利的伤痕。 这道笔直的黑色就是逐日庭大厦旁边的钟楼,也是城市的地标建筑之一。 末日降临之后,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天空都是相同的模样,因此人们很难分清时间。钟楼的报时功能对于末日里生活的人来说,显得很方便。 钟声不仅用来报时,还会用来发布紧急警报,例如在大规模的异兽怪物入侵的危机时刻,偶尔也用来召集集会和庆典活动。 除了颜色和比例之外,与那钟楼别无二致的白色迷你版钟楼,在雪臻的手中凝聚成型。 星使从他手里拿过冰雪钟楼,“这是送给我的?” 星使的动作很轻柔,像是怕碰碎似的,但实际上这冰雪模型是很坚固的,即便用足力气摔打也不会损坏。 “只是随手做出来的,”他抬眸看向对方,“应该不能算作礼物吧。” 礼物应该更正式更用心,雪臻想,也应该是在特殊节日里才会送给彼此的。 星使轻笑,“不管是不是礼物,既然送给我,那我就收起来了。” * 虽然冰雪能力顺利恢复,也没因很久不用导致生疏,但雪臻确实有一个无法只靠自己解决的难题。 ——他不知道怎么种荧光种子。 他不确定寻常的方法会不会有用,毕竟被增添荧光之后,也可以算得上变异植物了。 就在他苦恼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听到敲门的声音。 看了一眼对面钟楼上显示的时间,来人不会是星使。 安安?或是洛特菲尔? 雪臻一边想着,一边给那人打开了门锁。 雪臻刚刚将门打开一道缝隙,人影都没看到之际,就听到一串夸张的声音。 “对不起,星使大人!哦,不对,不是道歉……应该是感谢!太太太——感谢您了,星使大人!” “那些炼金材料,简直把我卖给黑市,让我打黑工一百年都买不起啊!” 第9章 炼金术师一口气说完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星使,因为他将头深深地低下,一刻都没有抬起来。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过去了。 雪臻:“……” 这种场合应该说什么? 雪臻想了想,才缓缓开口:“……你认错人了。” “什、什么?!” 炼金术师维卡猛地抬起头,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像是破碎的玻璃,在他回答后,跌落成无数碎玻璃渣。 如果说安安是冷漠的社恐,那么维卡就是一个脆弱的、胆小的、但会尖叫也可能毒死人的蘑菇。 维卡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误,绯红瞬间染上清秀的脸庞。 “啊啊啊啊——这回真的是罪该万死了,我这种人果然……果然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吧……” 听着对方越说越离谱,雪臻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 “没关系,”雪臻的声音听上去很清冷,“虽然星使不在,但你先进来吧。” 维卡常年待在阴暗的地底,消息很是闭塞,所以直到现在才知道雪臻是谁。 “原来是您——掌控冰雪的神奇的狐狸大人!没想到您都可以变成人了啊。” 神奇的狐狸大人又是什么称呼? “哦,抱歉抱歉,都差点忘了自己来干什么的,”维卡谈起正题,“我其实是来表达对星使大人的谢意,但时机似乎不太对……” “最近出现星蚀症状的异能者有些多,星使在忙着用能力净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见到对方沮丧的表情,雪臻又补充道:“除此之外,还有一批清理高等怪物的任务等待处理。” “原来是这样,是我唐突了……” 即便不擅长察言观色,他也能看出来维卡已经沮丧到了极点。 于是他说:“星使送你生日礼物,是将你当做朋友,而不是想要回报。如果你能喜欢这份礼物,他就会很开心了。” “是这样吗,可惜星使大人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维卡小声说,“没办法在他生日送能让他开心的礼物。” 维卡陷入了思索,忽然道:“那么您知道,星使大人是否有没来得及解决的事情?” 雪臻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刚刚正在为之困扰的事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星使还没有解决的事情,因为星使昨日才说过——“我还没认真养过花花草草呢,更别说亲手种植了,不如将它交给你吧,雪臻。” 因此他将视线转移到那些种子上:“确实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的帮助。” 第9章 雪臻将事情的经过告知维卡,对方听完之后眼神一亮。 “原来如此,我所继承的炼金术法典中,确实有变异植物的记载,雪臻大人请稍等……让我查询一番。” 维卡在末日前是个绝望的、化学专业的、重点大学的在读生。末日降临后,却摇身一变,成为令人闻之色变的炼金术师。 星星点点的光芒在他的面前汇聚,不多时便幻化成一本装帧华丽的书籍。 书籍悬浮在他面前,书页随着主人的心意飞速翻过,最终停在他要找寻的位置。 谈及熟悉的领域时,他的语气笃定许多:“找到了!最适合植物生长的炼金术,需要几种材料,其中最基础的药引——星痕兽的兽角。” * 蒿草遍布的荒地里,只能听见昆虫摩擦翅膀,和风吹过植株的声音。 但几个不速之客却打破了寂静。 “都逃到这里了,我就不信爸妈和老师还能找到我们!” 几个初中生模样的孩子嚷嚷着,一边走一边随手揪下几根长及腰跨的杂草。 另一个声音里却带着点怯意,“这里不安全,我担心——” 第一道声音的主人打断了对方的话,“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有这一小块地方有怪物出没,我们加快脚步,进到围墙里面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远处的探照灯射出灯光,阴暗又形状诡异的影子像怪兽那般,藏在惨白的灯光之下。 “总之,我们快点走吧。” …… 这条小路因为心理作用,仿佛无休无止一般漫长。 “你听,”旁边的人拉住他,“有声音。” “什么声音?” “安静别出声,仔细听。” 所有人都沉默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四下寂静,原本被其他人忽略的、不和谐的声音在他们的左手边响起。 不详的预感如同蜘蛛,沿着脊柱攀爬上来。 他的四肢都僵硬了,勉强用最后一点力气转过头,仔细分辨那声音源头的黑暗里隐匿的东西。 其实用不到他们凝神分辨,因为那怪物全身都是雪白色的,在黑暗中闪现着轮廓。 它们的速度太快了,带起猎猎的风声,转瞬间就接近了他们。 像是马一样的生物吼叫着,头上的角锋锐无比,最顶端沾着不明显的暗红色血迹。 恐惧可以令时间变慢,你看着怪物张开血盆大口,你听见猎杀无数生命的尖角在空气中划出的声响,但是你动弹不得也阻止不了。 ——然而在最后一刻,那怪兽的动作却硬生生地停滞了。 冲在他们面前的三只怪兽,被滑稽地定在原地,它们的身体表面凝结出花纹美丽繁复的冰霜,就连那尖锐无比的兽角也冻住了。 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狠狠拽住身边的同伴,拉着他们向后跑。 怪物通体雪白,凝结出的冰雪也是如此,它们以鲜活的姿势定在那里,像是雕刻家巧手雕刻出来的艺术品。 就在他们退到安全区域的那一刻,咯吱咯吱的声音从冰雕内部传出来,沉闷而又令人毛骨悚然。 那声音转瞬间已经扩大到难以忽视的地步,蔓延在表面的冰霜随之泛出裂纹。 如蛛网般的裂纹从体表延展,接着扩散到了每一寸雪白的表面。 微凉的夜风轻柔地拂过,那层坚固的冰霜躯壳哗啦啦地碎成无数块,每一块都带着令人心惊的红。 接下来的场面令在场的众人永生难忘。 鲜血与碎肉在他们的面前炸开,浓烈腥甜的气味差点令他当场吐出来。 在那些炸开的血肉之后,他隐隐瞧见一个不染纤尘的身影,同时听见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 “星痕兽的兽角,收集完毕。” 第10章 隔着漂浮着的细小冰雪颗粒,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看见那耀眼光洁的银白色发丝随风飘荡。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对方的手中拿着一截锋利的、犹带冰花的兽角。 一时间,他愣在原地,没有说话。 那道身影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转过身就要沿着原路返回。 “那个……” 他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未尽之语堵在嗓子里,滞涩住了。 四散的雪雾荡然无存,那人回过头,这次他看清了对方的脸。 没有冰雪的遮挡,这张美丽惊人的脸庞,裹挟着仿若来自极北之地的严寒,不似真实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浅色的睫毛忽闪翩跹,冰蓝色的瞳孔里丝毫没有多余的情绪。 那个人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指向某个方向,然后又垂下了。 这次他的脑子转得很快,立即就反应过来是对方以为他们迷路了,给他们指出去到围墙的方向。 抓住这个时机,他连忙开口,“多谢你,我们才没有被怪物……被怪物杀掉。” “不必感谢我。” 那人最后淡淡地留下五个字,身影很快地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他与同伴互相对视:他们是被什么掌管冰雪的神明拯救了吗? …… 【你的气场太强大啦,都把这群小孩子吓住了。】 【哦。】 雪臻刚刚的回答是出于真心,那群初中生的确不用感谢他。 如果雪臻没有追杀这群星痕兽,它们也不至于向相反方向逃跑,从而遇上这群在危险地带逗留的初中生。 客观来说,雪臻确实没有“救”下他们。 在猎杀星痕兽之前,他敏感地察觉到有生物在暗处蛰伏着,然而现在,他驻足环视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在暗中窥伺的不明生物。 手中握着的炼金材料表面的冰雪已然消散。 该去收集第二份材料了,雪臻想。 * 末日降临之前的普通蝴蝶早已灭绝,现如今留存下来的都是具有攻击性的、从异界而来的特殊蝴蝶。 它们身形巨大,成群结队地生活在都市以外的无人区,几乎没人能够独身穿过它们的聚集地。 这里曾经是山谷,有清澈的溪水顺着高大的树木两侧蜿蜒流淌。 但现在—— 雪臻拨开突兀出来挡住前路的树枝,绕过崎岖不平的地面,一路向西北方向走去。 晴朗的夜空中,灿烂的繁星照亮脚下的路,同时也留下无数深不可测、张牙舞爪的影子。 走了一段路程后,雪臻停在了一棵粗壮的、树根虬结突出地表的树木旁边。 蝴蝶现在都停留在哪里? 它们是在睡觉,还是在捕食? 他应该继续沿着这个方向走吗? 这几个问题在心间缠绕,雪臻垂下眼眸。 系统问:【我们现在是迷路了吗?】 他回答:【我不知道。】 系统继续吐槽:【通常来说,如果你问一个人有没有迷路,而他回答不知道,就说明他肯定已经找不到路啦!】 就在他认真思考,要不要将整片树林和地表冻住,从而迫使蝴蝶出逃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异动。 雪臻抬眸,望着异动的方向,计算着最佳的路线。 片刻,从他站立的位置开始,蔓延出如蛛网般的冰雪。 冰雪一路勾连生长,竟然在高低起伏的地表上构建出一架精巧的、可容纳人行的阶梯。 雪臻踩上第一层阶梯,冰蓝色在他脚下一闪即逝,犹如幻影。 这样,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那个地方了。 以这种方式架构出几个楼梯,虽然没有奋力奔跑,雪臻行进的速度也显著提高。 没过多久,他从最后一级台阶跃下,挥手抹掉了所有冰雪生长过的痕迹。 霜白无声无息地消融,整个过程只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声音。 已经足够接近了,他能够闻到属于异界怪物的气息,泛着浅淡的香甜。 其他人可能闻不到这味道,但雪臻不一样,因为他不是人。 ——就算他拥有人类的外表,但他从来都不是人类,他只是会操控冰雪的狐狸罢了。 从这里仔细望过去,隐隐约约能瞧见悬浮在空中的、细小粉尘样的物质。 蝴蝶这种生物很少会现身于城市里,考虑到这一点,维卡贴心地将蝴蝶的特点和习性都告诉了雪臻。 这些粉尘大概就是维卡所说的——蝴蝶身上的磷粉,也正是所需要的第二份材料。 弥散在空气中的磷粉太稀薄,只有从蝴蝶翅膀上提取的磷粉才可以入药。 向磷粉密集的区域前行,很快便看到几个异能者战斗的身影,对手正是巨大的异化蝴蝶。 这里就是异动的源头。 这一小段路走过来,雪臻没有动用异能,再加上树木草丛和崎岖地形的掩盖,他们没有立刻发现他。 与之对战的蝴蝶翼展在两米之上,颜色妖异的翅膀扑闪着,硕大的口器闪着黑亮的不详光芒,腹部则生长着倒刺状的产卵器。 第10章 出乎雪臻意料的是,那些异能者中有他熟悉的人。 系统在同一时刻说:【中间的那个异能者好像是菲尔欸。】 洛特菲尔灿金色的长发飘荡着,手中的神剑散发出无可匹敌的威压,气势锋锐无比。 他们已经击落了大部分蝴蝶,巨大的尸体散落在一旁,磷粉簌簌掉落在地面,散发出浓重诡异的香甜气息。 既然是出于私人目的,雪臻总不好等他们击毙所有蝴蝶后,再去收集磷粉。 冰雪顺着思绪凝结,无数锥状的冰填满了他的周身,严寒瞬间霸道地侵入在场所有人的感官。 洛特菲尔最先感受到这严寒,回头看向雪臻所在的方位,“这是——雪臻!” 看到雪臻的动作,她提醒其他人,“注意避让!” 无数尖锐的冰以极快的速度向蝴蝶巨大的翅膀袭去,它们无法及时躲避,被锋利的坚冰深深地扎入,磷粉扑闪着掉落下来。 洛特菲尔带着其他人攻击另外方位的蝴蝶,给雪臻留出空间。 巨大的口器向他袭来,眼看着就要甩到他的身上。而就在最后一刻,雪臻踩着凭空出现的冰柱,跃起来轻松躲过了。 第11章 在完成这个动作的时候,修长的手指轻轻擦过粗粝的口器表面,留下一道冰蓝色的幻影。 如巨大蟒蛇般的口器收回原地,那冰蓝色幻影扩散蔓延,转瞬间便不容忽视地延缓了蝴蝶的动作。 层层冰雪勾连生长,巨大的口器冻结凝固,伴随着冰锥刺入蝶翼的声响,蝴蝶从半空中掉落下来。 雪臻操控着冰雪击落剩下的蝴蝶,当他最终收手站立时,干净洁白的衣服上没有沾染半点血渍和尘土。 另一边,洛特菲尔斩出道道剑影,每一道都正中蝴蝶的要害,它们嗡鸣着坠落在地,挣扎中,翅膀卷出小型的风暴。 风暴很快平息,她缓缓将剑收回剑鞘,周身凛冽的威压也随之消散于无形。 金色长发因为战斗而卷翘,它们凌乱地披散垂于胸前,色泽鲜明。 “雪臻,”她率先走过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其他的人在清理战场和尸骸,雪臻站在冰雪的雾气里,等着她走到面前。 “我需要一些蝶磷粉。” “原来是这样,蝴蝶的聚集地在扩张,要定期清理。”洛特菲尔视线停留在弥散的雪雾,金色的发丝滑落肩膀,“这次是我和其他异能者接下清扫蝴蝶的任务。” 她叫了人过来,吩咐道:“清理的时候,收集一些蝶磷粉,注意不要混进杂质。” 雪臻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就好像早春时分冰雪消融大地,那般地令人移不开目光。 “希望没有给你们添麻烦。” 她摇摇头,“完全没有,你的战斗技巧很熟练,怎么会给我们添麻烦。我可以问问,你要蝶磷粉做什么吗?” 她能看出雪臻的犹豫,语气温柔,“没关系,如果不方便告诉我就算了。” 雪臻思忖片刻,然后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蝶磷粉对我有用。” 拿到玻璃瓶装的足量蝶磷粉之后,由于洛特菲尔还有后续任务要处理,雪臻一个人先回到都市。 也许是经验使然,在雪臻离开后,洛特菲尔觉得雪臻的行为有些奇怪。 她想了又想,还是选择联络星使,将事情告诉了他。 “雪臻去那里做什么?”星使狐疑,他倒是不用担心雪臻的安全,“确实有些可疑……啧,我这边抽不开身,等晚些回去我再问他。” 星使是这样回答的,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用不着等回去再找雪臻,因为没等结束手中的任务,他就在四下无人的洞穴中“偶遇”了雪臻。 固定在壁上的灯将他们附近的洞穴轮廓照亮,再向深处,那些光无法抵达的地方,黑暗如同浓稠的雾气,阻隔一切窥视。 在被光照亮的地方,一簇簇深红色的结晶状物质如同艳丽的花朵,怒放生长。 异能者接连凿着结晶的根部,“今天没办法将它们都收集起来,星使。” 星使咬着手电筒,半蹲着模糊道:“不用全部……不是这次的任务……” 这洞穴中竟意外的有些热,但为了防止尘土,他只脱下外衣,解开衬衫的第一枚扣子,露出一小半轮廓清晰的锁骨。 随着他手中的动作,身侧的弧度弯起,腰身处的皮带绷紧,显示出优越劲瘦的腰线。 略长的黑发遮住侧脸,深邃精致的眉眼在阴影与光线交汇处显露。 这些结晶叫做“辉石”,由逐日庭研究中心命名。它们的数量稀少,但这个洞穴中的存量丰富,花费了他们好多天才找到具体位置。 找到这里之后,他们就在逐日庭内部网络中同步了信息,将这里标记为辉石储存丰富的地点。 而就在这时,因为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他们还没有看见那人的模样,只能听见来人的声音,脚步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分外明晰。 来人从洞口处进来,声音由远及近,不缓不慢地靠近。 星使站起身,右手放在腰间的枪上,周围的异能者警戒着,摆出攻击的架势。 “你是谁?”等到对方走得足够近了,他忽然开口,“慢慢走出来,不然我会射杀你。” 来人很听话,放缓了脚步,一点点从黑暗中露出真容。 银白色的发丝从漆黑中显露,脖颈处的蓝宝石随着对方的动作轻轻晃动,闪动着幽蓝的光芒。 星使瞬间放松戒备,“雪臻,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该说雪臻的行动力很强吗,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洛特菲尔执行任务的地区,现在就像变魔术似的出现在这里。 雪臻微微侧头,“又?” “洛特菲尔和我说,你帮着他们猎杀了蝴蝶,目的是收集蝶磷粉,而现在你又到这里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的语气里没有责问,分寸拿捏得很到位,并不会引人反感。 雪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他面前,握上他的左手。 没想到雪臻这一举动的他:“……?” 修长白皙的手指勾着他的手掌,被触碰的位置像是冰雪降临,凉意如同小蛇一般爬上手心。 有点痒。 “我想要这个。”雪臻勾着他的手指,说。 原来雪臻的目标是他手里的辉石。 然而他却没有松手,反而将辉石握得更紧了,没有让雪臻得逞。 泛着凉意的手指滑过他的掌心,接着是腕部,原本燥热的空气也降温不少。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辉石,”雪臻锲而不舍地去够他手中的辉石,“我知道它是什么。” 一时半会和雪臻说不清,他转身吩咐着让其他人继续执行任务,随后和雪臻纠缠。 雪臻看起来有点不耐烦,“你不给我,我就去自己采了。” 他一把握住雪臻的手腕,没让对方走开,“怎么这么着急,我会让其他人分你一些,但你要告诉我拿这些干什么。” “因为它好看,亮晶晶的,所以想要。” 辉石的确具有观赏价值,深红色的晶体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焰,自从末日之后,也逐渐被应用于珠宝。 狐狸果然还是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啊。 星使轻笑,利落的黑发垂落深邃的眉眼,灿金色的瞳孔里浮动着醉人的光芒,俊美非凡,是一举一动都会吸引很多人目光的相貌。 他抛起手中的辉石,雪臻的视线果不其然粘在上面,随着辉石而跳跃。 但是他依旧没有让雪臻抢到那深红色的晶体,快了雪臻半秒钟,稳稳地接住了抛出去的辉石。 雪臻皱起好看的眉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对他的戏弄表示不满。 看着雪臻脸上变幻的神情,他反而满意了:“我让其他人分你一些,就不计入这次计划的数目中了。” 星使让其他异能者分给他足量的辉石,雪臻在一旁乖乖地等着,直到星使将那些辉石交给他。 雪臻顺便借用了“棋子”装置,这装置是和乌瑟尔合作得到的,每半个小时可以进行一次传送,连通逐日庭和洞穴,方便任务进行。 装置上30分钟的倒计时滴滴响起,雪臻带着辉石消失在洞穴中。 星使又想起雪臻这几天的动作,还有洛特菲尔的话语,最终还是联系了安安。 “帮我查一件事,”星使掀起浓密的睫毛,“最近雪臻在逐日庭和谁见过面。” 第12章 “唉,”安安明确地表示她的不情愿,“好吧,等我一下。” 两分钟后。 “查到了吗?” “维卡,”安安简单地吐出两个字,“他还在逐日庭大厦顶层没有离开。” 得到这个名字后,星使心里一沉。 用维卡自己的话来说,他不是“只想永远待在地下室里,与炼金术法典和炼金材料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达成大美满he结局”吗? 第11章 毫无疑问,维卡和雪臻在密谋什么事情。 想到维卡在此之前的种种黑历史,他就有种不详的预感,像是得知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埋藏了一枚定时炸弹那样令人不安。 然而此时“棋子”装置还有十多分钟的冷却时间,他没办法立刻赶回去。 “安安,”他的语气变得严肃,“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可是——” “你也知道维卡的杀伤力有多大吧,”星使不容分说打断她,“直到现在还被那几个势力通缉,欠下的天价债务更是从侏罗纪年代开始打工都还不完。” “知道啦,”安安最终还是改口,“我现在就去。” 风从窗户那里吹进来,安安挂掉通讯,视线从闪着蓝光的电脑屏幕面前移开。 她伸了个懒腰,起身将窗户关紧,接着穿过客厅。没等走到门口,又想起来什么,回到电脑桌前,拿起空空如也的咖啡杯,最终才离开自己位于逐日庭的房间。 嘛,回来的路上正好去休息室打一杯咖啡。 端着咖啡杯,她敲门,“雪臻在吗?” 不到几秒钟的时间,门打开,雪臻探出头,银白的头发轻柔地垂落下来。 “找我有什么事吗?” 安安顺嘴胡编,“星使不小心把昨日信息安全会议的资料顺走了,他让我来找找。” 雪臻动作一顿,但还是让出身位请她进来。 客厅的沙发上的抱枕整整齐齐,衣架上也没有可疑的衣物,落地窗的窗帘轻轻飘荡,里面也根本藏不住人…… 安安形迹可疑地转了一圈,闭着眼睛随便从星使的办公桌上拿走几份文件,和雪臻打了个招呼,随即就离开了。 虽然什么都没找到,但果然还是有点可疑啊。 总而言之,安安捧着空咖啡杯想,先去接个咖啡再说。 确认好对方已经离开后,雪臻说:“你可以出来了。” 身后的衣柜“砰”的一声发出巨响,柜门敞开,维卡抱着他的坩埚和烧瓶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好险好险,”维卡将即将完成的试剂摆放整齐,“差点就要被发现了,但这是伟大炼金术的必要牺牲。” 维卡之前对雪臻说,介于他触目惊心的黑历史,星使不会同意自己的计划,所以要求雪臻保密。 他要悄悄地给星使一个惊喜。 现在看来,他做得还不错。 特殊材料制成的烧瓶中,浓稠的黑金色液体仿佛有生命似的呼吸着,预示着药剂即将完成。 雪臻也目不转睛,注视着那黑金色的液体,毕竟在他经历过的末世中,也没见过炼金术师这种能力。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盛着点好奇的意味,像是冰川河流中漂浮的碎冰。长而浓密的睫毛卷翘翩跹,颜色是极其浅淡的。 “制作完毕,”维卡如同念诵着庄严神秘的祷文,“让这些种子完全浸泡于试剂中即可。” 将种子放进试剂中,黑金色刹那间吞没了荧光,维卡不由得屏住呼吸。 * 心满意足地接满半杯咖啡后,安安沿原路返回,在路过那道门的时候,她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 应该……没问题吧? 就在她盯着这扇门的时候,从里面传来沉闷厚重的声响,这声音着实诡异,就好像深埋地底的庞然大物终于冲破大地,重见天日一般。 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破门而入的时候,冲击先一步而至。 哐当—— 咖啡杯摔落在地,棕色的液体洒落一地,抖落在她的手上。 但她没时间在意这些,下意识展开算力屏障,将冲击堪堪抵挡在外。 绿色粒子按照她的心意排列成盾状的屏障,一同屏蔽住爆发的气流。 大脑飞速运转——房间里面绝对是一片狼藉了,只能靠她一个人控制住局势不让冲击扩散。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巨大藤蔓狠狠地锤在算力屏障上,几乎将绿色粒子打散! “啊啊啊啊啊——” 都这个时候了,她也完全不管形象与脸面了! 无数纷繁闪着荧光的藤蔓冲撞屏障,四周的光和声音都变了形状,在她的视网膜上幻化成斑驳陆离的彩色。 “安安,难道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吗?还是太弱了口牙!” 她怒喊着,手中绿光爆发,彻底放飞自我,“爆裂吧现实,粉碎吧精神,放逐这个世界!” 随着这声呼喊,散开的绿色粒子像雏菊的花瓣聚拢收缩,层层生长,怒放出更为鲜亮惊艳的绿色屏障。 算力飞速消耗,她竭尽全力地支撑着屏障,几乎要因为体力不支而滑倒。 在一片气流的裹挟中,她隐约看到冰雪凝结的雾气,周身温度降至冰点。 “可恶,不要看扁我和算力的羁绊啊!”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看不见的、温柔如同羽毛般的精神链接笼罩了她,算力一瞬间充盈全身,绿色大盛,阻隔掉全部冲击。 “将冲击向休息室引导,那里没有人。” 星使的声音清晰有力,让她的心也安定下来,但她随即意识到,对方一定听到那句中二发言,脸色便“嗵”地涨红。 可恶,着实可恶。 肆意扩张的冰雪帮助她,将冲击连同断裂粗壮的藤蔓全都吸收倾倒出去。 安安这时才分出心神,向旁边看去。 星使的黑发被狂风吹得凌乱,流畅的肌肉线条在卷起一截袖口的黑色衬衫之下显现,迸发出冷戾的气质。 再向上,一双金色的眼眸充斥着强有力的压迫感,如同狼一般闪亮。 等待冰雪和藤蔓掀起的尘埃散去,房间的大门早就被拆烂了,里面的战况更是惨烈,战场中心的雪臻和维卡在一片狼藉中分外明显。 第13章 “给我解释,”星使一字一顿地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横断的、依旧闪着荧光的藤蔓如同粗壮的触手,占据了狼藉的中心。其上覆盖着厚重坚固的冰霜,莹润的光辉隐隐约约从冰霜中透出。 这藤蔓不像任何记录在册的异界生物,倒是闪着荧光这一点,让他想起了钟远带他们参观的荧光花海。 落地窗被捅破出巨大的坑洞,玻璃碎裂一地,此刻正在呼呼地向里刮着风,沙发、茶几、餐桌更不用提,全部都掀翻在地,破碎成惨不忍睹的模样。 值得庆幸的是,重要的电脑、笔记本和资料被冰雪做成的壳笼罩住,几乎没受到损害。 在维卡仿佛要哭出来的声音中,星使才理清楚来龙去脉。 “维卡想要给我一个惊喜,所以你们决定收集炼金材料,其中包括兽角、磷粉还有辉石。” “但由于维卡的失误,”星使瞥了一眼低着头的维卡,“你们做出了各个方面强化变异数倍的‘超级荧光植物’,失控将我的住所捣毁了,对吗?” 然后雪臻用异能杀死了它。 维卡弱弱地回答:“……就是这样。” “呵呵,”星使的笑意不达眼底,拽过废墟中唯一幸存的椅子坐下,“我会计算出具体账单交给你,恭喜你,债主的名单上又增添了一个人。” 维卡:“呜呜……” 安安吃着瓜,心想:维卡能欠那么多人、那么多势力钱的原因找到了。 因为意外状况而响起的报警器被关闭,走廊外汇聚着处理现场的人群。 “至于雪臻,”他看向刻意降低存在感的雪臻,“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自从他出现,雪臻就一句话没说,乖乖地站在角落里,就连视线都刻意避开了自己,倒是真像一只知道自己闯祸了的狐狸。 雪臻歪着头,没说话,睁着那双水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想要蒙混过关。 “不要装听不懂我说话,”星使叹息,“雪臻。” 安安插嘴,“起码雪臻将重要的东西都用冰雪保护起来了,不至于这么严厉吧。” 星使无差别发动攻击,“算力屏障开启得很及时,但是——‘不要看扁你和算力的羁绊’,嗯?” 安安的一张脸肉眼可见地又涨红了,瞪着星使咬紧牙关。 可恶,这种人真的可恶啊,维卡和雪臻你们怎么没把他家全都拆了?还是拆得不够过分啊! 没等她用语言攻击回去,雪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变回了通体雪白的狐狸。 衣服飘落在地,狐狸雪白的毛发像是会发光似的惹人注目。 狐狸从衣服堆里走出来,动作轻捷来到星使的脚下,仰着头注视着对方。 星使没有动,注意力却全都在狐狸身上,等着看他要做什么。 即便雪臻变回原型,也和普通的狐狸大不相同。 通体雪白的狐狸,毛绒绒的大尾巴微微翘起,没有沾染地面的灰尘与残骸。一双狭长的眼睛宛如夺目的蓝水晶,吸收了世间所有的光华,令人为之侧目。 第12章 蓬松的尾巴滑过星使的脚踝,白色的绒毛与深色的裤腿对比分外鲜明,即便隔着衣料,那触感也像是小刷子般的令心间一颤。 狐狸蹭着他的腿,在他的膝盖下晃晃悠悠,就连最细小的绒毛也分毫毕现。 星使冷峻严肃的表情差点就要维持不住,但他还是用强大的自制力没让自己破功。 变成小狐狸撒娇,就能逃避这件事了吗? 好吧,这招确实很有效——至少对他而言很有效。 本来也没想着怎么质问雪臻,现在对方用这种招数想让他心软,他反而刻意维持住自己生气不语的形象。 他倒要看看,雪臻能怎么委曲求全。 现在他就已经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没去撸一把毛发蓬松的尾巴了。 见到星使没什么反应,雪臻用爪子扒着裤腿,一下就跳到他的膝盖上。 雪臻蹬着他的时候没怎么收力,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爪子挠过皮肤的锋利。 “嘶……” 他低下头看着不安分的小狐狸,像是雪白的团子似的在腿上团成一团。 尾巴时不时滑过胳膊,蹭过卷起的衬衫袖口,几簇绒毛钻进袖口,随着对方的动作,泛出一点点细密的痒意。 星使丝毫没有制止的意味,目光沉沉地落在狐狸的身上。 雪臻用爪子按住他的手腕,伸出嫣红的舌尖去舔他的手心。 如同微小的电流窜而过,那一小块湿润的皮肤被舌头反复舔.舐着,这次他终于无法克制自己。 星使准确地捏住狐狸的脖颈,抚摸那柔软像是棉花糖的毛发。雪臻的毛似乎从来都不会打结,但他也没见过对方特意梳理的场景。 “好吧,”他像是做出了妥协,“让我摸够你,这事就算过去了。” 一旁的维卡心里默默想:如果研制出能让自己变成猫猫狗狗的炼金药剂,是不是就能免去他的债务了? 星使沉浸在撸狐狸的美妙时刻中,平时雪臻可不会这么乖,他当然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被从下方摸着脖子,雪臻不由自主地仰着头,微微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犬齿和艳红的舌尖。 他越摸越过分,从脖颈到肚子,再到最为敏感的尾巴。 狐狸的尾巴又大又蓬松,占据了整个身体最明显的部分,随便一摇一晃都十分惹眼。 一般而言,雪臻是不愿意让人碰尾巴的。之前每次一摸,雪臻都会扭头用牙齿轻轻叼住他的手,阻止接下来的动作。 但今天情况特殊,毛绒的大尾巴被攥在手里的时候,雪臻都没有半点反应。 他根本没办法对雪臻生气,他真的无法做到。 只要雪臻像现在这样,乖巧地盘在腿上,他就生不出一点愤怒的心思。 也许应该警惕这种念头,警惕这毛绒绒的小狐狸,但—— 也许星使永远也无法做到。 更糟糕的是,在意识到的这一刻,他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平日里神出鬼没的异能者,得知这消息后,甚至都专门回来参观惨不忍睹的逐日庭大厦顶层。 星使不得不打乱日程,着手收拾起自己和雪臻的住所。 将始作俑者维卡送回地下室后,又与其他人解释情况、清理现场,这一番下来又花费了不少时间。 在清理私人物品时,雪臻也在一旁帮忙,但看起来更像是象征性地找些事情做,不至于显得自己两手空空。 在看着雪臻将一摞杂志从房间这边移到角落里,又从角落搬到窗户旁边,再慢悠悠地从窗户边挪到空地上后,星使说:“你坐在打扫好的餐桌旁边吧,不要乱动了。” 于是雪臻立刻丢下被搬来搬去、快要散架的杂志,乖巧地拉出椅子坐下。 ……这种时候倒是很听话。 星使一边想着,一边翻着办公区域、乱七八糟的纸张文件。 与雪臻磨磨蹭蹭的举动不同,他翻阅检索得很快,翻到一半的时候,从中掉出来两张黑色硬质卡片。 这两张卡片很是眼熟,他捡起它们,果不其然是第一次与钟远乌瑟尔见面时,钟远给他们看的人物角色卡。 对这两张卡片的最后记忆,是雪臻拿过他的那一张,在乌瑟尔和钟远面前搭金字塔玩。 所以它们应该是雪臻带回来后,再随手丢到他桌子上的。 有关自己的内容,他早就看过一遍。视线越过第一张卡片,游移到雪臻的黑色角色卡,只见白字写着: 【姓名:雪臻,年龄:∞】 ∞看起来比未知还要可疑。 接着向下看,主要经历之类的都很正常,然而他的视线却凝固在最后一行字。 【……曾经有过主人,但出于特殊的原因,他们分居两地。】 曾、经、有、过、主、人? 什么叫曾经有过主人? 没由来的烦躁感顺着胸腔上涌,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早就死死地捏住这张卡片边缘,用力到几乎令硬挺的材质变形。 雪臻待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他甚至不用转头,就能听见对方间或发出的细小声音。 然而,他想。 这么想可能太夸张了,但有时候,他只是感觉雪臻总是离他很遥远,不管他们在做什么,不管他们在哪里。 从始至终,他都清楚雪臻身上隐藏着数不清的谜团,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对雪臻,甚至于对自己,都所知甚少。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找不到任何和自己有关的亲朋好友。 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恰巧出现在末日刚刚爆发的时刻,还来不及回过神来,就遇见了一只会说话的狐狸,遇见了雪臻。 雪臻是他见到的,除了他自己之外,第一个活着的生物。 他总是刻意忽略着事实,想要维持着与其他人,与雪臻不变的关系。 ——所有人都迫切想要找寻到能凝聚力量、能将他们团结起来抵御末日的人,那么他就成为那个人。 ——雪臻想留在逐日庭,那么他就给雪臻一个温暖的家。 他就像许愿池,还是扔下一枚硬币就会满足心愿的那种。 本应该如此。 但现在他却因为,发现雪臻曾有过一个主人而焦躁。 他到底为什么烦躁? * 全部处理妥当后,星使是真的有些累。 不仅仅是处置这场意外事故,他还将被打乱的事情也加快速度完成了。 算算时间,他已经超过24小时没睡觉了,但却依旧不怎么困。 异能者除了特殊能力外,身体素质也或多或少会得到强化,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吧。 但内心深处的声音嘲弄他:你觉得是就是吧。 没理会那声音,他随手接下一个巡查的任务。这任务很简单,虽然要求两个人,但只是安全区域的例行巡查而已,根本用不到第二个人。 他只是想独自静静,理清烦乱的心绪。 可是却偏偏不如心意,雪臻见他披上外衣准备出门,说:“应该是两个人的巡查吧,我可以陪你去。” 利落地穿好黑色的大衣,他对着镜子整理着领口,听到雪臻这样说。 镜子中,衣服从里到外整洁无尘,下颚线延伸向下的线条清晰流畅,收束于深色的衣领中。 纯黑的发丝随性地搭在眉骨处,潋滟着辉波的双眸深沉,长长的睫毛低垂,遮住半片澄澈的金色辉波。 他理应拒绝,表示想要独自散心的想法,然后一个人出门,留雪臻在家。 但是,最终他只是说:“走吧,陪我一起去。” 按照季节,已然是冬天,雪臻却依旧身着单薄轻便的服饰,与周围的人群格格不入。 雪臻将手伸进星使黑色大衣兜里,“要下雪了,是冬天的第一场雪。” 碎银般的头发飘散,反而映衬得他肤色如瓷偶般雪白,唇瓣却柔婉动人,如同早春枝头即将开放的花苞。 天空中是一片黑茫,丝毫找不到雪花的踪迹。 星使抬头看了一眼无休止的黑夜,“真的要下雪了吗?” “我对冰雪的气息可要比你们敏感得多,”他回答,“再等等,最多不超过半个小时。如果不相信,我们可以打赌。” “万一是你用能力作弊呢?” 雪臻轻哼了一声,“我才不会做那么没品的事情。” ……没看出来还挺有原则。 他们走得很慢,比起巡逻,更像是散步。路过钟楼,长街人影绰绰,喧闹声不绝于耳。 钟楼很高,黄色的灯火摇曳,有黑白相间的飞鸟安详地伫立在钟楼的尖顶,伴随着永夜沉沉入睡。 从钟楼的最高层向下望,层层叠叠的灯火描摹出城市的血管和街道的轮廓,浮动的光点明灭斑驳。 夜风是冷冽的,伸进大衣兜里的手也是冰凉的,像雪花落进里面似的。 星使下意识握住那纤长冰冷的手指,肌肤间接触生出温暖的热度。 第13章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像领着小孩子出来玩的家长,即便这个“小孩子”的年龄是“∞”。 紧接着他又想到,在此之前,雪臻的主人会不会也像这样,带着雪臻出门散步游玩? 念头一生出来就没办法停止,他沉默着,走过长街的这段路。 雪臻完全不知道对方在思考什么,他走马观花地从喧嚣的人群旁经过,没有从人群中硬插过去。 他不喜欢人挤人的场面,也不知道他们能从中获得什么乐趣,最多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巡查地点是港口吗,东边还是西边的,还是那个最大的?” “是最大的那个港口,”星使牵着他,“要多走些路程。” 其实没有很远,不然他就坐车去了。 本来星使是算计好来回的路程时间,选择最符合条件的一个任务来散心,但这一切又被雪臻打乱了。 明明是散心的,结果因为雪臻,心却越来越乱。 越过钟楼后,没过多久,雪臻摊开修长的五指,对他说:“看。” 细小的雪花落在雪臻的掌心中,很快融化于无形。 “我早就说要下雪,”雪臻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明显的得意,“所以就真的下雪了。” 冬季的第一场雪。 他转脸看向雪臻,看浅色的睫毛落下一片雪花,冰蓝色在其下涌动,裹藏着莫名的喜悦。 港口近在眼前,飞舞的雪花也越来越多,落在黑色的大衣上,黑白分明。 “说不定真是你作弊呢,”他轻笑,“介于你和维卡一起瞒着我拆家的黑历史。” “才没有。” 纷繁的雪花不似雪臻凝结的冰雪,掉在衣服和皮肤上,眨眼的功夫就融化消散了,只留下一点冰冷的湿润。 港口的工作人员见到他们,上前来招呼星使,介绍着他们最近的工作情况。 他状似认真地倾听,实际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分给了雪臻。 雪花在雪臻的周身违反重力地卷起,绽放出烟花绚烂的模样。明暗交织的灯光流火一闪,将雪花染上鲜艳妖冶的彩色。 他对于星使和工作人员的谈话没有半分兴趣,席卷着雪花,将它们聚拢成圆润的球体,然后用力扔在湖面上。 还未冻结的冰冷湖水吞没了雪球,但却没办法将它消融,过了一两分钟,雪臻再次动用能力将它捞出来的时候,雪球已经变成了冰球。 晶莹剔透的冰球形状规整圆润,由内而外散发着逼人的寒气。 一回头,星使不知道何时已然结束了对话,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将冰球放在栏杆旁的柱子上。 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他问:“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星使轻轻地笑了,“就是感觉你总是能给自己找到乐趣,玩雪都能玩得如此投入。” “你只是看到我表面上的动作,”雪臻说,“实际上,就在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已经通过冰雪构筑的媒介,将整片港口都搜查了一遍。” 雪花覆盖之处,无一遗漏。 “你从前做不到这么大范围搜查的。” “因为下雪了,”雪臻倚靠着栏杆,“雪花就是我的眼睛和耳朵,我能看见,也能听见只有雪花才能知晓的事情。” 第14章 在雪臻刚刚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大部分能力处于被压制的状态,即便下雪也无法通过雪花大面积搜索。 今时不同往日,它已经不是过去那只狐狸了。 雪越来越密集,漫天的雪片飞舞着,飘落于尚未冰封的湖面,落在星使的头发衣服上,染上一层鲜明的霜白。 星使倚靠在他旁边,“你还能通过雪搜集到什么?” 听见只有雪花才能知晓的声音,这对于他来说并不困难。 “那就说好了,”雪臻趴在桥栏上俯瞰深邃的湖,“期末考试如果能拿到前十的名次,就给我买接下来半年出的最新连载漫画。” 继而他又补充道:“这是那边,带着孩子出来玩的一家三口的对话内容。” 顺着雪臻的目光,星使瞧见不远处的那家人,应该是父母带着还年幼的女孩,女孩穿得厚重,却蹦蹦跳跳地行走着,扎着的马尾辫一晃一晃的。 “还有呢?”星使问。 “明明约好了时间地点,怎么还没见到你的影子,你到底能不能有点时间观念。” 从字面上理解,说话的人应该是愤懑的,雪臻却很平淡地一字一句念出来,因而显得很不协调。 接着他又说,“这是更远一点的,独身一人站在路灯下的那个女人。” 根据提示,星使的视线很快便锁定了在路灯下的女人,她刚刚结束通话,熄灭了手机屏幕反射出来的亮光。 “你的能力应用范围太广泛了吧。” 在这一整年的时光里,星使接触了形形色色的异能者,但是他们的能力大多没有雪臻的如此实用。 雪臻静了静,忽然道:“直到今天我才意识到,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刻开始,就已然喜欢上你。如果我们两个人能永远地生活在一起,永不会分离,就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了。” 金色的瞳孔猛地一缩,无意识地。 他转脸过去,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你说什么?” 夜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栏杆旁的灯光懒散,暖黄色的灯光将雪臻的头发镀上一层模糊的、暖和的光芒。 雪臻却没有看着他,而是注视着深沉的湖面,就好像刚才听见的只是自己的错觉。 然而他确定自己不会因为,24小时没睡觉就产生幻听。 “这是码头那边的情侣,”雪臻指给他看,“刚才说的话,看到了吗?” 星使确实看见了那对情侣,也立即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误解。 也因此,他沉默下来,一时间没再说话。 雪臻完全没意识到气氛微妙的变化,用指尖轻轻点触柱子上的冰球,描摹着游动的、肉眼不可察觉的线条纹路。 晶莹圆润的冰球发出清脆的“咔嚓”声,自顶端分裂出八瓣来,里面竟然是空的。 等到不再发出声响时,它看起来就像是盛开的莲花,花瓣耀眼光洁,花心处的线条也清晰分明,可以称得上是栩栩如生。 莲花盛开在雪夜里,盛开于指尖,永不凋谢。 星使定定地注视着莲花,心里想,冰雪也会有记忆吗,会永远地记住一个人,将他铭记在心,永不忘记吗。 夜风吹拂雪臻衣服的一角,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孤单,然而却弥散出来凛冽的气息,将周身的地域占据。 他是谁,他去过哪里,他曾和谁生离死别。 星使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得知一切的答案。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对雪臻微微一笑,“饿了吗,要吃什么我去买。” * 星使给自己买了一杯咖啡,给雪臻买了一杯“啵啵芒果千酪椰椰冻”。 ……应该是叫这个名字? 冗长花哨的奶茶名字,甫一出现就像轻捷的游鱼似的,滑过大脑皮层,再也无法从记忆中找寻出准确的名字。 其实刚遇见雪臻的时候,他还对雪臻能否吃太甜太腻的事物有所怀疑。 他知道狗是不能吃巧克力的,据此推测,狐狸应该也是不能吃的吧? 但是没过多久,雪臻就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自己。 一边喝着奶茶,他和星使一边慢慢地向前逛,周围的人也越来越稀少。 雪忽然小了些,其中部分被工业风建筑厚实坚固的墙挡住。 建筑高大,人烟稀少,阴崇的黑影落在稀疏的灯光下,仿佛隐藏着神秘邪恶的怪物。 这里确实受到异界怪物的青睐,之前就曾发现过小型群居怪物的踪迹。他通过雪重点探查了这里,有几分可疑之处,但到底没发现怪物生活的痕迹。 这些半废弃的建筑就是需要巡逻的最后站点了,他带着路,走到发现可疑痕迹的地方。 越过变形的钢筋混凝土,以及些许的建筑残渣,他对星使说:“就是这里。” 凌乱的角落里,堆放着老旧变形的机器,只有几片雪花反射出极其微弱的光。 惹人注目的是,在机器的缝隙中夹着像蜂窝似的黄色固体,黑色的孔洞密密麻麻地遍布其上,从这个距离,无法判断里面是否隐藏着什么。 比对了存在记忆中的异界生物,雪臻找不到与之相似的,因此他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星使将黑色大衣脱下,拢在怀里,屈膝找角度观察那东西。 他的神情专注,侧脸轮廓明晰,面容隐没于半明半暗之中,更显得五官立体深邃,油然而生出一股神秘莫测之感。 “如果没猜错,”星使微抿唇角,“我知道,我会让更专业的人来检测。” 星使说着,从脱下来的大衣中掏出来一支小巧的手电筒,打开,照亮黄色的不明物体,然后拍下一张照片,发给了某个人。 第14章 垂下眼眸,他问:“还有其他异常吗?” 雪臻摇摇头,“没有。” “那我们回逐日庭吧。” 沿着原路返回,走出半废弃的工业风建筑群,路上的行人忽然多起来。 系统冒出来:【已经到冬季了啊,离情人节活动也不远了呢。】 【情人节活动有什么剧情?】 系统回答:【没有正经剧情啦,就是送送巧克力、礼物,各个角色向星使表达心意之类的。】 【听起来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这可是搞擦边卖ml的重要时刻之一,就算是男性向百合游戏,在这种场合,都会无下限地搞游戏主角x各个女角色的暧昧剧情呢。】 永夜的末日,令所有人对于时间流逝的敏感度都下降了,因为没有白昼,天空几乎没有明显的变化。 再次经过栏杆的时候,盛开的莲花保持着他们离开前的形状,没有分毫变化。 无意识地放慢脚步,在晶莹的莲花面前停留一瞬。 仰头去看深沉夜空中的繁星,它们的数量比末日之前要多,也更明亮闪耀。 此刻夜空中高悬的星星,不少是末日之后才显现的,分别对应汇聚辰星之力的异能者。 雪臻没有被辰星选中的经历,只是听其他异能者说,有的是即将落入怪物的血盆大口之际,有的是刚起床迷迷糊糊还不知道末世降临的时候,有的则是在浴室里放着热水洗澡的时候…… 总而言之,辰星的光束在各个意想不到的时刻钻进他们的身体里,绽放出极为耀眼的光芒,随后消逝于无形。 但他们都能感觉到,光没有真正消逝,只是蛰伏在他们的体内。 “你的星星,”雪臻辨别着方位,“我记得是……嗯,这颗吗?” 没等对方回答,他又换了个方向,“不对,是那一颗?” 辰星实在太亮太密集了,他真的认不出来。 “完全错误,甚至都不在同一个方向。”星使毫不留情地指出来,“转过来,西南方向,看到心形和五角星连载一起的图案了吗,就在它们连起来的图形旁边,最闪亮的那一颗。” 又经过几番确认,他才艰难找到属于星使的那颗星星。 正如星使所说,它确实与众不同地闪亮耀眼,区别于四周散落的任何辰星。 只是短暂地注视了半分钟,当他闭上眼睛后,都在视网膜上留下了不规则的痕迹。 “自从你变成人后,一直都没有问你,”星使突然问,“你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单独住所吗?” 他没想到对方会这样问:“你是说,让我搬出去?” “不是这个意思,”星使解释道,表情在明灭暖黄的路灯光芒中无法辨认,“我只是怕你觉得不方便。” 完全不懂星使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他只是在刚变成人的时候,稍微有些不适应。 他将问题抛给对方,“你想让我搬出去吗?” 这不是难以回答的问题,然而星使确实犹疑了一瞬。 但也只是完全忽略不计的一瞬,再开口时,星使的声音平简如常,“我不想。” “那么,我也不想。” 如果他要自己一个人住,谁会替他收拾衣服,按时打扫他变回原型时,掉落的狐狸毛呢? 尤其是春天的时候,他一走一过都会飘下几根毛。 总不能一直忍着不变回狐狸吧,雪臻想。 所以他当然要和星使住在一起,这简直是不经过思考就可以出的答案。 第15章 经过进一步调查,星使确认了发现的异常情况是新型异种的入侵迹象。 在此之前,他就听闻临近城市被异种入侵的案例,那些案发现场传来的图片,与他发现的痕迹相符。 找人调查前,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因此等到真正确认的时候,他只是按照计划,令异能者在市里大范围搜寻异种扩张的迹象。 而他和洛特菲尔等人则迅速出城寻找源头,暂时离开了逐日庭。 【这是一周年剧情之后的第一个大活动“异种入侵”,地图探索范围不仅仅局限于这个城市了。】 雪臻有些好奇:【具体会发生什么?】 系统却拒绝透露:【万一告诉你,又导致剧情偏移怎么办,不行不行。】 雪臻反驳:【之前你没告诉我剧情,它也没按计划正常运行吧。】 系统非常坚决,像个复读机一样:【不行不行,总之就是不行。】 在星使出远门之前,还特意嘱咐了各种注意事项,像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看起来比起异种入侵,更不放心雪臻。 雪臻忍不住问:“你就不担心新型异种吗?” 星使站在客厅,身着版型挺括的长风衣,显得身高腿长,自带一股神秘锋锐的气质。 微长的头发垂在耳侧,眉目深邃,一双眼睛如同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飘荡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中和了那股锋锐冷厉的气息。 “一切都在计划中,不用过于担心。”星使说,“我真的要走了,禁止和维卡见面,我不想回来看到家里再次陷入一片狼藉。” 雪臻在每个字眼上都用了重音:“知、道、了。” 在离开之前,星使又摸了摸他的头顶,“等我回来。” “嗯。”他点点头。 伴随着门被关上的声音,顶层的住所只留下雪臻一个人,当然他也不会真的每天都窝在家里。 想吃零食了就去找安安,反正她总是有无数种不健康但好吃的零食,每次去她都毫不吝啬地塞给他一大堆薯片、炸鸡、碳酸饮料…… 每当这个时候,安安都会用不同颜色的发带熟稔地扎起头发,窝在电竞椅里点着鼠标或者敲击键盘。 她很少会语音或者打电话给其他人,绝大部分都是打字静音交流,所以根本不影响他吃饱喝足后,再枕着自己的尾巴睡一觉。 吃完就睡,睡完就吃的生活维持了三四天。 本以为这种生活能一直持续到星使回来,但是意料之外的人找上了他。 钟远自从成为逐日庭中登记在册的异能者后,就神出鬼没见不到半个人影。 雪臻觉得,她注册成为逐日庭的异能者,只是想获得畅通无阻出入都市任何角落的权力罢了。因为一般居民是无法进入潜在危险地带,只容有自保战斗能力的异能者通行。 当钟远找到他的时候,他才刚刚睡醒,睁着一双水蓝色眼睛,略显迷茫地看着面前的钟远。 “地下商业区明天就要预开业了,”钟远微笑,“既然星使不在,想要和我一起去吗?” 按照正常进度,地下商业区根本不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建好,但如今是末日,各种拥有奇奇怪怪异能的人显著提高了建工速度。 钟远笑得坦然自在,好像他们相识已久,早就是会一起相约逛街旅游的好朋友了。 他没有立即询问原因,而是想起来与之有关的记忆:“但我和星使约好要一起去的。” “他现在人又不在。” “嗯……”雪臻犹豫着,“为什么要和我去呢?” 钟远的视线落于雪臻的脸庞。 冷白的肤色搭配着银白的头发,显露出不似真实的美丽。神情却有点困惑,小刷子似的扇形睫毛宛如蝴蝶的翅膀,抬眼看她的时候,又露出其下澄澈湖泊般的双眸。 面对着这样的雪臻,她也不忍心说假话骗他。 “你应该知道,我有些多余的钱,”她解释道,“来到都市后就随便广撒网投资了一些产业,美容、医疗、科技……” “不只是大公司,我也会格外留意一些小型企业,比如酒吧之类的。” 听起来,她可不像只有一点“多余”的钱而已,雪臻想。 “我在地下商业区投资了新开业的酒吧,”她继续说,“店面还是挺大的,老板想搞一些不同的创意,于是我就想到了你。” “我?”雪臻没想到她的最后一句话,“我能为新开业的酒吧做什么?” 无论是在这个世界,还是上一个【基因瘟疫】末日,他都没去过这类地方。 在上一个末日,他的主人曾经这样说:“你什么都不懂,去了会被坏人骗走,被带回坏人的家。” 然后他不服气地反驳:“才不会,我能把所有坏人都冻成冰。” 虽然这样说,他依旧听话地没有去。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仍旧鲜活的记忆充满了无尽缅怀的气息。 他有一点怀念。 ——或许不止一点点。 “创意嘛,”钟远交叠着双腿,“永不融化的冰雕当然算是创意。” “你的意思是,让我用冰雪装饰酒吧?” “类似地下冰窖酒吧,”钟远轻敲桌面,“末日之前要维持冰雕环境需要各种制冷系统,挺麻烦的,但是你用能力就能轻松做到,不是吗?” 见到他没有第一时间拒绝,钟远趁热打铁,“我也算半个老板,如果你这次帮我,以后可以去那里随便玩。不仅是酒吧,我还拥有最近网上很火的网红甜品店,可以让你免去排队,随便吃。” 第15章 她将手机递到他面前,播放了一段热度极高的视频。 这个视频是网上爆火的店铺,就连雪臻都刷到过,看得他眼睛一亮。 见到小狐狸被诱饵吸引,她抛出最后的问题,“现在就和我一起去吧,以你对冰雪的掌控能力,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来很完美的冰雕装饰,怎么样?” 意料之中,雪臻点点头,“好,我和你一起去。” 明天就是预营业了,钟远没给他留太多时间,而他也不需要。 当抵达场地时,雪臻发现酒吧要比预想中的占地面积大。 粗略估计大约有五百平方米,霓虹灯光炫目而不晃眼地挂在上面,充满设计感的英文字体排列在旁边。 老板和钟远把其他的都安排妥当,只等着雪臻了。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样子的装饰?” 钟远打开笔记本,让他看他们想要的装饰。 他仔细地浏览一遍,“我明白了,现在就可以做。” 一眨眼的时间,他就先后做出了墙壁上装饰的冰制壁灯,晶莹剔透,仿若水晶,在灯光下映出流转的色彩。 然后又做出了大束的玫瑰,每一朵花都饱满鲜活,娇艳欲滴,无论是花瓣还是茎叶都勾勒得栩栩如生。 最后也是最突出的重点,一整座北欧神话的冰雕,被安排在占据视野的中心位置,人物动物繁杂。 这个冰雕多费了些时间,在完成最后一只神兽的雕刻时,他收拢了手中残存的冰雪气息,冷冽的冰雪化为银白色的雾瘴,最终消融殆尽。 “它们不会碎裂也不会融化,”雪臻说,“不用小心翼翼地对待。” 钟远拍着手,“简直是艺术品,雪臻,你真的很适合当艺术家。明天预开业,我到逐日庭接你一起过来。” * 他不知道星使究竟什么时候回来,所以答应了钟远。 第二天再去的时候,地下商业区里的人变多了,但没有多到令他反感的地步。 他们没有直奔目的,走马观花地将商业区都参观了一遍。 不仅如此,钟远还买了不少东西,购物袋通通丢给跟在他们身后、兼职司机的黑衣服男人。 “到地方了。” 雪臻停下来,先是看到一片霓虹色彩点亮着的冰雪。 走进去后,霓虹灯光反而暗沉下来,营造出神秘暧昧的氛围。 扑面而来的是香水混合的味道,接着是酒精,各种各样的、或辛辣或甘甜的酒精的气息。 混杂的声音几乎刺穿了他的耳膜,喧闹的声响、交谈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那一瞬间,时间似乎定格,所有人都静止了,甚至连空气都凝固住,只有他,在流动的灯影中,对着陌生的人群,手足无措。 “不要担心,只是随便玩玩,不喜欢就不要点酒。”钟远的声音适时在他耳边响起,“放轻松,遇到麻烦的事情就过来找我,你是我的客人。” 周围的声音和人群又开始流动,他看向钟远,“嗯,我不会勉强自己的。” 他走向吧台,调酒师正在熟练地凿冰球,他坐进高脚椅中,默默地盯着对方。 “客人要点酒吗?” 调酒师抬起头,目光微微一滞。 面前的人简直和这里的气场格格不入,整个人都是浅色调的,就好像漫漫长夜中的一缕阳光那样夺人耳目。 “我……”他犹豫着,“我再看看。” 但还没等他想好,一个陌生的男人就坐到他身边,用令他感到奇怪的目光盯着他。 陌生男人看着他,“是第一次过来吗,你的朋友呢?想喝什么,我请你。” 第16章 雪臻转脸去看说话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左手上戴着一块金色的表,目光深沉,让雪臻看不明白。 他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一点古龙水的香味飘进鼻腔,源头正是面前的男人。不仅仅是古龙水的味道,他还从对方深沉的注视中,窥见了些许泥泞的东西。 但他说不清那意味着什么,只是一种直觉。 男人也不多做纠缠,从衣服兜里拿出烟盒,从中利落地抽出来一根,接着又掏出一个金属质地的打火机。 也许是灯光昏暗,又也许是男人在此之前已然喝醉了,他失手将打火机掉在了地上。 男人叹口气,半弯下身子去捡掉落在雪臻脚下的打火机。 他的动作有些慢,带着热意的手指擦过雪臻在椅子下的腿,隔着单薄的衣料,雪臻甚至能感觉到对方不轻不重的力度。 他下意识地并拢双腿,感到有些不自在。 系统嚷嚷:【绝对是故意的吧,雪臻你不会是被占便宜了吧!】 雪臻:【……也可能只是不小心吧。】 男人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又突然露出奇怪的表情,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顺着男人的视线,他发现身后似乎站着一个人,阴崇的影子落在吧台的桌面。 雪臻回过头,看见了站在背后的人。 那人身着一件灰色的大衣,敞开着露出里面黑色的衬衫,系着深蓝色的领带,垂落在胸前。 金色的眼睛里裹藏着一片干净的晦暗,带着一点冷酷的锋利,像尖刀似的扎进面前的男人。 等到男人闭嘴后,那片干净的晦暗转瞬即逝,收敛了冷酷的锋芒。 星使略微勾起唇角,反而带上些似笑非笑的神情,“酒喝得太多,手有些抖,是吗?” 酒吧里的人声喧嚣,然而星使的声音却穿过人声喧闹,穿过灯火流光,清晰有力地落入男人的耳朵里。 男人认出了星使的脸,忙不迭地回答:“没有,没有。” 星使状似亲昵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但是力度却比看起来要大得多。 他俯下身来,“下次要注意。” 没再去看男人,他毫不客气地捏住雪臻的下颌,让雪臻抬起头看他,但是用的力气却很温柔。 “你没有遵守约定,”星使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脸庞,“还和其他人来这种地方?” “不是其他人,是钟远,况且你已经来到这里了,就不算违背约定。” 星使转而一笑,松了力道,指尖擦过他的下颌,“我都不知道你们关系这么好了。” “她和每个人的关系都很好,”他问,“难道不是吗?” 星使没有回答,将他带离了那个男人的身边。 星使带着雪臻绕过了很多人,直到雪臻拉住他,才停留去看面前的冰雕。 “这是我做的。” 雪臻像是在炫耀,又似乎只是在平淡地阐述。 他定睛去看占据了中心的冰雕,最显眼的是一匹巨狼。 雪臻在记忆中找到描述,“是预言中吞噬众神之父奥丁的巨狼芬里尔,象征着毁灭与不可控制的力量。” 那巨狼高达两米,獠牙外露,颈部肌肉虬结有力,着重突显出最原始的力量。身躯半隐没于溅射的冰雪中,仿佛正在挣脱囚禁它的锁链。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双闪着冷酷暗红色光芒的眼睛,灯光嵌入冰雪中,仿造出嗜血的瞳孔,背景却用深海的蓝色冷调光投射,营造出类似“诸神黄昏”的末日感。 星使说出内心的想法,“很精致,看起来就像真的有生命一样。” 他们来到酒吧角落的位置坐下,星使给他和自己都点了一份,雪臻的那份完全不含任何酒精成分。 周围的声音不再像刚刚那么吵闹,星使坐在他对面,将一尘不染的大衣脱下来,放到一旁,身姿舒展而放松,露出笔直修长的双腿。 雪臻说:“你看起来,好像不喜欢我来这里。” “不是不喜欢,更准确地说是……”星使低吟着,“不放心你,怕你被坏人骗走带回家。” 雪臻的动作一顿,因为这和记忆里的那句话有点相似。 ——“你什么都不懂,去了会被坏人骗走,被带回坏人的家。” 他的主人曾经这样对他说。 星使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异常,“怎么了?” “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遇见你之前的事情。” 那双隐没于灯火流光下的金色眼睛一闪。 直到此时,雪臻才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回来发现你不在,问了安安。” “异种入侵解决了?” “顺利解决,”星使回答,“只有最角落偏远的地方还残留着踪迹,城市内已经完全消灭了。” “说到这个,”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钟远交代一些事情。” * 钟远穿着一件深蓝的丝绒长裙,上身罩着一层裸色的纱质,裙摆处层叠的褶层融入金色的丝线,形成星月的图案,在灯光下如同星河流动。 她面带微笑看着他拨开人群走过来,看起来倒是比雪臻还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我来是为了提醒你,最近不要随意去都市里边边角角的地方,不管你是为了好玩还是其他的什么。” 第16章 钟远的思维很敏捷,“是因为异种没处理干净?” 她的声音因为周围的嘈杂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星使不得不靠得近一点去侧耳倾听。 “是的,在逐日庭登记在册的异能者里,你是最神出鬼没,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不奇怪的。” “谢谢你的提醒,”她喝了一口手中的酒,“但你大费周章地来这里不止是为了提醒我吧。” “还为了接雪臻回去,”星使抬眼看她,“你为什么带他来这里?” “为什么不能?”她反问,“雪臻可能比你想象的要经历丰富,他的能力足以眨眼间冻住这酒吧里的所有人,反而需要担心的是其他人的生命安全吧。” 钟远说的话不无道理,只是—— 他不知道如何去定义内心的感情波动。 眸光聚焦在钟远手中握着的玻璃杯,他说:“你说得没错。” 星使只是说出半句话,就缄默了。 钟远试探性地询问:“但是……?” “什么‘但是’?” “我不知道,你告诉我呀,”钟远摆手,“我只是感觉你没说完整句话,后面应该接个‘但是’之类的转折来反驳我。” ——但是他无法定义。 字句仿佛就在他的唇齿之间滚动沸腾,只要张开嘴唇就能一股脑地全都倾泻出来。 他明明只喝了一点酒,却觉得有些醉了。 可能是因为周遭的环境吧,他想。 他不知道这种改变是从何开始,他给不出一个精确的日期,他也不明白内心汹涌的感情代表着什么。 如果雪臻是他的朋友,那么他在酒吧里和人调情约会,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不是吗? 他为什么会感情先于理智地阻拦那个男人,现在又为什么会纠结于此? 奔涌的思绪流转而过,像是脱缰的野马,然而迎着钟远探寻的目光,他只能回答,“是关于雪臻,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表达。” 第17章 钟远用猫一般的优雅浅酌杯中酒液,“雪臻的年龄在角色卡上显示‘∞’,意味着无法用数字计数,或早或晚,他会找到一个人和他共度一生。” “也许在遇见你之前,”她继续煽风点火,“他已经遇见令他终生难忘的人了呢。” 明暗交错的灯光缓慢流转,在星使的脸上映出迷幻斑斓的彩色,也将重笔泼出的墨一般的黑色发丝镀上浅淡的金边。 她性质盎然,想要在面前这张完美的脸上探寻不自然的神情,然而却大失所望。 如果说刚刚的星使,还在不经意间露出些许烦乱迷茫,那么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那些迷茫烦乱都倏然隐没于嘈杂喧闹的酒吧氛围里,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星使的手腕放在大理石台面上,手指关节轻敲台面,“我不知道雪臻是否遇见了那个令他终生难忘的人,但我知道,在你的心里,在你内心的深处,藏着一个令你终生难忘的人。” “你在都市各个角落里神出鬼没,都是为了寻找她。” 钟远一直以来维持着的、完美无瑕的面具,在他话音落地的刹那,碎裂开一道裂纹。 “你说什么?” 星使凑到她耳边,轻柔地吐出一个名字,“卓茗。” 他说出这两个字后便要走,不出所料,钟远在背后大声叫住他。 于是他转身,在灯火妖冶里,在凌乱的人群中,对她粲然一笑,“现在不是我的工作时间,明天准时到逐日庭找我。” * 另一边的系统哗啦啦地翻着剧情: 【他们正在走钟远个人线,逐日庭在调查异种入侵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星蚀化程度很高的异能者的踪迹。】 【已经失去理智的异能者,是几个版本后会落地的卡池角色卓茗。卓茗在末日来临时救下钟远,自身不知所踪。从那时起,钟远就一直在寻找她。】 系统刚刚介绍完剧情,星使就坐到他的面前。 见到雪臻听话地等着他,他承认自己是有些愉快的。 雪臻仰着头看他,手边的饮品已然不见了大半杯,旁边的手机屏幕闪着醒目的白光。 “在看什么视频?”星使落座后问。 雪臻将手机滑到他的面前,于是他点下播放,发现是热度很高的美食博主的视频。 “钟远答应我,如果帮她的忙,可以让我在这家店免费不排队。” 他浅浅地叹息,“你也太好骗了,给点好吃的就上当。” 雪臻不满地皱眉,“我才没有被骗呢,明明是等价交换。” 唉。 究竟怎么算出来的等价交换啊,雪臻说到底只是个狐狸,吃的挺杂但是食量小,用狐狸尾巴也能想出来,这根本不是等价交换吧。 算了,星使想,所以才需要他担心会不会被坏人骗走。 想是这么想,他到底没有将真实想法残忍地说出来,无言地握住手中的酒杯,薄荷叶在浅蓝色的酒液中舒展着,就好像深海中的水草。 和雪臻在这种地方,两个人单独坐着,着实有些奇怪。 雪臻本来就不是会出现在这里的角色,况且还是自己和雪臻两个人,单独。 这算是什么? 喝了一口杯中酒,白朗姆酒、薄荷叶和青柠檬汁,以及其他各种混杂在一起的味道,顺着杯沿涌入口腔。 他和雪臻是什么关系? 也许他是有些醉了。 灯光朦胧,音乐突然变得舒缓,没来由的、无法形容的感觉就好像水波的涟漪,一圈接着一圈地,随着音乐的节律荡漾漫溢,漫过人声吵闹,漫过灯火流光,漫过他的心,最终占据淹没。 然而他清楚地意识到,雪臻不会体会到相似的心情。 那么雪臻在想什么呢,在他意识到的瞬间,竟然也真的问出来了。 “我在想这是我的第一次。” “以前也没来过吗?” “没有。”雪臻的视线飘向了他,回答。 “我的意思是,”他换了一种更准确的描述,“在基因瘟疫的末日世界里,也没来过吗?” 自从雪臻提到那个完全不同的末日世界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再次主动提及。 没想到星使会这么问,雪臻因而迟疑一瞬,“也没有,有一个人,他不让我去。” 星使不依不饶地追问,“谁不让你去?” 舔了舔尖利的犬牙,这下他是真的被问住了。 他有些不确定,自己能否提及明显超出正常剧情范围外的,属于上个世界的具体剧情。 系统并没有阻止他,于是他最终还是说出口,“……是我曾经的主人。” “原来是这样,狐狸果然还是更听主人的话。”星使又喝了一口酒,垂下眼眸,“我很好奇,你的主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主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雪臻想。 作为一只狐狸,作为他的宠物,他也许没办法客观综合地评价,他无法进行准确的定义。 回想着其他人对他的评价,雪臻说:“救世主,恶魔,还有神。他们是这样说的,但是对于我而言,他只是我的主人。” 雪臻不想再说更多关于上个世界的事情了,因为那绝对远超剧情之外。 系统一开始就告诉他,星使所在的这个二次元游戏名字叫做【永夜之乱】,而他和主人所经历的世界名字叫做【基因瘟疫】。 它们本不应该有任何交集,雪臻本不应该出现在【永夜之乱】的剧情中。 然而,雪臻想,他已经成为了这两个末日唯一交集的锚点。 如果星使继续问,他会拒绝回答。 可对方就好像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似的,恰到好处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星使的手修长有力,握着玻璃杯,指骨关节流畅,显出优雅从容的弧度,玻璃杯中的酒液已然所剩无几。 坐了这么久,衣服也不再一尘不染,沾染上酒精迷醉的气味,金色的眼眸也如同杯中流转的澄澈酒液似的,漾出细小的涟漪。 原本的计划里没有包含这个话题。 他没想到自己会一股脑地全都问出来。 可是问出来埋藏在心底的问题,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并没有令他感到身心舒畅。 直到这一刻,他才确实意识到,自己对雪臻的情感非同一般。 非同一般是指,和洛特菲尔、安安、维卡……都不相同的情感。 抛开感情,他尝试客观理性地分析。 视线定格在雪臻的脸上,他似乎得出了一个较为贴切的答案。 可能他真的不止将雪臻当做朋友,可能他将雪臻看作属于自己的狐狸。 更准确的描述是,他想成为雪臻的第一个主人。 音乐声不绝于耳,抛开在场的所有无关人士,包括钟远,他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如云似雾的问题的核心。 目光虚虚地落在装饰角落的冰制玫瑰,此时此地,它们恰好被灯光映衬出夕阳的颜色,如同火焰的余烬,融于永恒不灭的冰雪中。 第17章 就像,主人希望自己的宠物只有他一个主人,希望它是崭新的、未经雕琢的。 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他勾起唇角。 他早应该意识到,包揽了雪臻所有衣食住行的花销,打扫变成狐狸本体时到处掉落的白毛…… 诸如此类,不就是相当于自己将雪臻当宠物养么。 注视着那如同夕阳色泽的玫瑰,他缓缓开口:“不管怎么狡辩,你还是没等我就和钟远来这里,违背了约定。” 话题又转移回来,雪臻也知道自己理亏,戳着面前空着的杯子,思考着。 该怎么办呢,雪臻想,视线落在那仿佛燃烧着的玫瑰上,看那如同落日温暖绚烂的花瓣。 雪臻有了一个想法,“那就再许下新的约定吧。” “什么约定?” “你没见过太阳,或者说在你的记忆里,没有见过太阳。” 星使沉静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所以等到永夜结束之后,我会陪你看第一个日出和第一个日落。” 一瞬间,灯盏光辉和旁边的人群都变得微茫如虫豸,这句话落入星使的耳朵里,清晰可闻。 “那么,”星使说的很轻,“你这次会遵守约定吗?” 他很认真地看着星使,“我保证,我会遵守约定。” * 星使刻意避开了钟远,没有打招呼就开车拉着雪臻回程。目的当然是吊着她,让她第二天准时来逐日庭找他。 停车等待的间隙时间,他随手将什么东西丢给坐在副驾驶的雪臻,“算是出差旅行的纪念品。” 他将异种入侵的剧情简化为“出差旅行”。 雪臻定睛去看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标本,里面封存的生物是他没见过的类型。 看上去像是蜜蜂,但是要比普通蜜蜂的体型庞大,体表浮现出暗金色的腐蚀性纹路。甲壳呈现出金属光泽,关节粗大,头部增生出三对复眼,尾针则是尤其突出显赫。 雪臻看到它的第一个念头是,要是自己被这尾针蛰了,会不会痛死。 “异界新型异种的成熟体,”星使一边开车,一边解释,“现在被命名为蚀日蜂了。” 雪臻有一点怀疑,难道他真的是出差旅行去了吗,都有闲心将成熟体异种做成标本带回来。 “看着就很痛。”雪臻最终评价道。 第18章 窗棂上积着一层薄薄的雪,冬天已经过去一半了。 就连雪臻的毛都达到一年中最厚的时刻,按照人类的审美,他们认为这个季节的狐狸是颜值巅峰。 偌大繁华的都市,浸泡在永无止境的黑夜里,常常会令人忽略时间的流逝。 人们会更倾向于在漫漫黑夜中自发地寻找乐趣,比如关注网络上的各类娱乐新闻,临近城市的怪物入侵事件,以及虹羽集团在都市即将举行的拍卖会。 提到虹羽集团,所有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到乌瑟尔,想到他背后的财富和利益集团,想到经常被他戴在左手上的、昂贵奢华的宝石戒指。 ——乌瑟尔就是虹羽集团的标志。 虹羽集团没有特意宣传拍卖会,舆论却像吸水膨胀的棉花传播开来。 究其原因,只能是因为此次噱头最大的拍卖品——“悖论”。 “悖论”的名声在末日来临之前就很响亮,末日之后的曲折经历,更是为其增添了几分神秘阴暗的色彩。 “‘悖论’重达78.4克拉,以其美丽的深灰蓝色闻名于世,但真正令它名声大噪的却是背后隐藏的故事。” 节目的主持人特意沉下声音,营造出神秘的氛围。 “15世纪,戈尔康达矿区附近的祭司,在月圆之夜发现了一枚深灰蓝色的钻石,他宣称它汇聚了湿婆神‘创造和毁灭’的力量,要以鲜血献祭才能镇压其中蕴藏的能量。” 雪臻将客厅暂时布置成一个小型的影院,此时主持人切换视角,墙壁上投射出“悖论”的影像资料。 “但贪婪的土邦王夺取了钻石,将其镶嵌于王冠顶端。次日,祭司离奇自焚,土邦王在加冕礼上突然发狂,用匕首刺瞎双眼,高声呼喊:‘我看见了神迹!’” “钻石被抛入大海中,却在百年之后被商船打捞出海,从此得名‘悖论’,因其持有者总是在实现愿望的瞬间遭遇反噬。” 星使才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大厦顶层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丝星光也照射不进来,雪臻靠在柔软的靠枕上,悠闲地吃着薯片。 “自此之后,‘悖论’便辗转于历代主人之手。第一代主人是16世纪的玛利娅,她是香料商人的妻子,因多年没有子嗣遭遇家族冷落。” 一道声音不解人意地横插进来:“又不是看恐怖片,怎么还不开灯?” 直到此时,雪臻也吝啬地没有将视线分给星使,“不是只有恐怖片才需要氛围呀。” “玛利娅的丈夫从东方运来的战利品中,包含了此颗钻石,丈夫将它作为结婚五周年的礼物送给玛利娅。” “佩戴钻石的次日,玛利娅就怀孕了,诞下一对双胞胎。然而其中的一个出生即夭折,另一个孩子在幼时就显示出举止怪异的一面。” 星使带着一身寒气进来,修身的基础款外衣被他随手脱下挂到衣架上,接着在黑暗中熟练地解下腰带,又卷起袖口,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手臂。 “他多次做出‘魔鬼预言’,其他人纷纷认为他可以与魔鬼恶灵进行沟通,最终被送上审判,关押在牢狱中。” 星使坐到雪臻的身边,雪臻递给他一个靠垫。 “玛利娅坚信是钻石招致的灾祸,试图将其丢弃到不见天日的井底,然而却在此之前被盗贼偷窃,自此‘悖论’流落到黑市中。” “……” 靠在沙发上听着,星使忽然道:“你对‘悖论’很感兴趣吗?” “78.4克拉的钻石呢,背后还附带着离奇的故事传说,我确实感兴趣。” 主持人讲述的声音还在继续,成为黑暗中的背景音。 “那你想不想去近距离观赏?” 雪臻侧脸看向星使,毫不犹豫地回答:“想去。” 坐在沙发上的星使体型修长,身姿舒展,流畅的肌肉线条在卷起的衬衫下时隐时现,手中拿着雪臻吃剩的半包薯片。 “后天就是拍卖会举行的时间了,”星使的声音清晰,“今天上午我收到了来自虹羽集团的请柬,我已经带回来,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 雪臻回忆起在另一个城市经历过的事情:“相当于是乌瑟尔的邀请吧。” 他没有再听节目中主持人的话语,起身打开灯去找请柬。 那两张请柬很显眼,香槟色的封面,鎏金缭绕的纹路,绘出独属于虹羽集团特有的纹章。 请柬丝毫没有拆开查阅过的痕迹,星使应该连看都没看,就随手拿回来了。 雪臻动作小心地拆开请柬,露出里面柔软的信纸,上面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幽香。 他以为这种请柬都是批量写好的,然而却发现这两张有着不同的内容,且字迹保持一致。 字体排列舒展,劲瘦有力,签名龙飞凤舞地落在最下面。 ——是乌瑟尔本人的签名。 雪臻拿过去给星使看,星使用余光瞟了一眼,“还挺有诚意。” 这个评价让他拿不准星使是什么意思,“你不喜欢乌瑟尔吗?” “这和喜不喜欢无关,”星使轻哼了一声,“我去也只是为了工作,又不会真的买下一两件拍卖品,谁会喜欢工作。” * “早就听说虹羽集团的拍卖会开办得如火如荼,”星使的脸上露出标准的礼节性笑容,“直到今天我才亲身体验了一次。” 拍卖会还没正式开始,星使他们刚刚来到现场,越过外围守卫的警方和隶属虹羽的私人安保后,就见到了乌瑟尔本人。 乌瑟尔披着一件厚重的大衣,露出里面的深灰色缎子马甲,外翻的领口褶层分明,不染分毫尘埃。 旁边的人躬身交代着什么,见到他们的到来,目光便投到星使的身上。 “我也是第一次来,”乌瑟尔回道,“末日来临前,这里还是个较为偏僻的城市,虹羽集团的分部也没有做大。” 本来应该只有星使和雪臻两个人,但实际上,维卡也收到了邀请,和他们一起来到这里。 邀请维卡的不是乌瑟尔本人,而是虹羽集团分部的主管。 星使和乌瑟尔礼节性地说着话,维卡努力地压住帽子,想要把自己缩成一个球,雪臻则漫无目的地打量着拍卖会场馆的陈设。 维卡的帽沿几乎将墨绿色的头发全部隐藏起来,看起来很是不安,“雪臻大人……” 雪臻:“嗯?” 维卡压低声音:“我好紧张。” 他此次受邀的原因归结起来,一半是因为他制作出了在拍卖会上出售的药剂,另一半则是因为他是光顾拍卖会的常客。 第18章 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做出价格高昂、破坏力惊人的药剂,但根本攒不下一丁点钱的原因。 从拍卖会上购买稀有的、适合炼金的素材,再用自己的异能做出成熟的炼金术药剂卖出,金钱的流动达成了完美的闭环。 由此可以看出来,维卡在各大拍卖会享受着贵宾的待遇。 雪臻有些不理解,“你不是经常参加拍卖会吗?” “我是经常参加拍卖会,”维卡的声音轻柔,语气却如同愁云笼罩,“但都是瞒着星使大人的,现在星使大人一定知道我不努力还债,还大手大脚地花钱了……” “星使大人一定会给我发配到地下十八层,传说之中逐日庭大厦地底最恐怖闹鬼的地下室,据说都没有通电,因为就连异能者住进去,也活不过一个晚上,根本用不上电源……” 听着维卡越说越离谱了,雪臻忍不住辟谣:“逐日庭里没有那种小黑屋的,如果你真的被赶出去,可以露宿顶层的休息室。” 维卡的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 雪臻点点头,“我可以借给你我的卡,休息室24小时提供免费水电,无限量供应咖啡、可乐、橙汁、苏打水还有香槟,全年准时提供早午晚餐。” 星使和乌瑟尔聊完,侍者便要带他们上楼,见到雪臻和维卡两个人不知道在叽里咕噜说什么,星使便叫了声雪臻的名字。 “雪臻、维卡,要走了。” 雪臻“哦”了一声,和维卡跟在星使和侍者的后面经过装潢精细的大厅。 里面的工作人员专注地忙着手中的事情,最夺目的灯光打在米白色大理石地砖的中间,也正是水晶展柜的位置。 再路过一间架构精细的旋梯上到二楼,接着进入一个小型的包间,他们三个人坐下。 身材高挑纤瘦的侍者询问:“客人是吃茶,还是果品?” 她的声音轻柔,令人听了便心情愉悦。 照着菜单,星使随便点了一些式样,又征询了雪臻和维卡的意见,那侍者微笑着退下,轻轻地关上门。 不多时,侍者就再次进来,这回又多了一个人,端着白瓷的盘子,里面盛着鲜嫩的水果,切出复杂的样式。 另一个眼生的侍者捧着一盏香,将它放在角落的台子上面,“这是用来清浊促食欲的。” 等两个人都退下去之后,再无其他人打扰。 雪臻的身体舒服地陷入小沙发里,闻到飘过来的淡雅香气,侧过脸去看星使。 星使靠在一边,半闭着眼睛,像是有些困倦,呼吸间胸膛轻缓地起伏着。 于是维卡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太好了,星使大人应该不会质问他了! 可是窃喜没有维持多久,就听到星使的声音响起:“维卡。” 维卡一愣,“……啊?” “刚才和拍卖会的人简单沟通了一下,才发现你背着我,背着你的债主,还在持续不断大手笔地,购买各种炼金素材啊。” 此时星使的眼睛睁开了,金色的瞳孔直射向他,藏着一点似笑非笑的神情。 维卡的心里“咯噔”一下,语气立刻软弱下来:“对不起……星使大人……” 那双翡翠般的双眸黯然失色,里面像是瞬间涌起一点不明显的泪花。 “你的欠款到现在都没还上10%,”星使勾起唇角,“维卡,而我甚至只收你年化2%的利息。” 维卡嗫嚅着:“我只是忍不住……” 一直没说话的雪臻却忽然开口,“如果维卡真的要被赶出逐日庭,没地方住,我能让出空间,维卡就可以和我一起睡了。” 反正他可以变成狐狸,睡觉又不用盖被子,用自己的尾巴当枕头,根本占不了多大的空间。 第19章 星使看向他,目光幽深起来,“雪臻,别忘了你是住在我的地方。难道你还想帮维卡把欠款一并还上?” 听到星使这么说,雪臻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住在星使的家。 他的意思是,不知何时起,他已经将星使的家当做自己的家了,并且毫无察觉。 所以雪臻沉默了。 没听见他的回答,星使越过沙发的扶手,捉住正为了掩饰沉默而拿起一颗葡萄的手。 修长的手指完全包裹住他的手腕,不属于自身的热度从触碰之处延展向上,不急不缓。 攥着手腕的手指滑过跳动的脉搏,继续向上,最终捏住衣服的一角。 星使就这样用两根手指捏着他的袖子,“这件衣服是我找人为你做的。” 雪臻没说话,微微歪着头,手中还拿着那颗莹润饱满的葡萄。 “我差点都忘了,”星使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你平时刷的卡也是我给你的,你总不能刷我的卡,替维卡还他欠我的钱吧?” 仔细一想,他的花销确实都是自动算在星使头上的。 于是雪臻再次沉默了。 那双冰蓝色眼睛不自然地低垂下来,睫毛轻颤着,凭空生出一种脆弱的感觉。 星使一笑,修长的手指覆盖住拿着葡萄的手的背面,将葡萄从雪臻那里夺过来,接着放进自己的嘴里,咬开。 “我会尽快还钱的……”维卡插进来,“等到今天这场拍卖会结束,在还上钱之前,我再也不会做任何一场拍卖会的买家了!” 然而维卡在星使这里的信誉度已经下降到负数了,他理所当然地没有将对方的保证当真。 他这样想着,问出口的话却完全不同,“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发誓,星使大人!” 星使又问:“如果你没有履行承诺怎么办?” “我……”维卡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他也没有为难对方的脑细胞,“让我来说吧,如果你违反约定,我就——” 维卡的瞳孔跟随着故意拉长的话音扩大了一圈。 “我就将你发配到逐日庭大厦的地下十八层,”星使的声音却展现出与内容不匹配的温柔,“那里没有窗也没有电,因为人只要住进去,就不再需要窗户和电源了。” 维卡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经典恐怖片的画面,脸色陡然一白。 那种事情不要啊!他就说逐日庭真的隐藏着一个恐怖的小黑屋吧,还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那种! 雪臻:好像知道关于逐日庭各种离谱的谣言,是怎么散布开来的了。 * 通常的拍卖会是分不同类别展厅的,比如字画,手表,豪车…… 但是这场拍卖会的物品都是精挑细选出来,汇集到一起进行拍卖的。 在今天正式开展之前,虹羽已经举行过预展和巡展了。但在预展和巡展中,并没有包含“悖论”,因为它太过珍贵,名声显赫,连从远处观看的门槛都要比普通拍卖品高出一截。 雪臻和星使都略过了线上注册和缴纳保证金的环节,维卡却是在前几天,将这两个环节都按部就班地完成了。 雪臻翻阅着摆放在桌子上的、精致的小册子,里面详尽地介绍了各种拍卖品的文字信息和图录。 这些在官网和线下预展的时候也能看到,但是并不如整理成册子更直观清晰。 大部分拍卖品都是在理解范围内的,只是其中有几件,特别是一件名为“悲剧演员”的起拍价并不便宜的拍卖品,看得雪臻微微皱眉。 盯着“悲剧演员”的照片看了足足一分钟后,他决定放过自己。 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有钱人的想法都奇奇怪怪的。 不多久,拍卖会就开始了,值得一提的是,雪臻以为坐在这里需要屏幕直播,然而面前的墙却悄然之间变幻了颜色,最终变为透明。 “这墙是虹羽找我定制的,他们付了一大笔钱,”维卡解释道,“让我做出一种能便利调节透明度的材料,它是单向的,外面的人是看不见我们的。” 维卡的业务拓展得很广泛。 包间的视角很好,能清晰地看见,台上的拍卖师在讲解着起价规则的身姿。 第一件拍卖品是一幅画,名为《永恒的回声》,作者是已经过世的超现实主义大师。 破碎的废墟空间中,不分日夜,如有形状的声浪漂浮扩散,但却永远无法延伸到废墟之外,就好像构成了一个无解的莫比乌斯环。 雪臻也没有鉴赏画作的能力,简单吐出两个字:“漂亮。” 对此,维卡表示:“好看。” 而星使则表示:“还行。” 星使懒散地坐着,撑起下颌,侧脸轮廓分明,目光虚浮地落在台上的一点。 之后的几件拍卖品,雪臻看不懂,只是大概知道是稀少的异界生物的骨骸,还有不知道能做什么的植物根茎。 然而对于维卡来说,却并不是如此,那双翠绿的眼眸一下子就睁大了,流露出瞎子也能看出来的狂热之情。 “就是这个……”维卡毫不犹豫地加价,“我找了大半年才找到这么一件!” 远程委托的买家再次加价,然而维卡势在必得。 第19章 拍卖师还在不停地询问现场、线上和委托席的买家,“又到您了,您还加价吗?” 顶着星使无声的注视,维卡咽了口唾沫,稍微收敛了些许外溢的狂热之情,勇敢地选择了继续加价。 “呵呵。”星使微笑着,什么也没有说。 最终维卡大手笔地拍下了梦寐以求的炼金素材,即便内心忐忑不安,但他也绝不后悔。 为了炼金术,牺牲什么都无所谓了! 星使反而没再表示什么,视线飘向雪臻,心中腾升起来的不耐烦瞬间消逝了几分。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难以用语言准确地形容。 就好像,偌大的展台上,视野之内,在流淌的金色光线中,所有陈列在水晶展柜里的、价值连城的拍卖品,它们在此时此地,在星使的感知中,都变得渺小而虚幻。 即便世界上那么多的人,穷其一生,拼尽全力地追求着财富,寻求着那些昂贵的拍卖品。 但他此刻竟然生出这样的念头:被拍卖的那颗蓝宝石,看上去还没有雪臻蓝色的双眸闪亮耀眼。 如果在价值连城的蓝宝石,和雪臻的双眸中做出选择,他一定会选择后者。 第20章 比较有趣的拍卖品还有一辆限量版,或者说绝版的豪车。 在末日来临之前,这个牌子的车普通人也不能消费得起,但是价格远没有现在这样夸张。 末日降临之后,品牌的创始人死在了异界生物的攻击下,公司宣布破产清算,不再生产任何一辆汽车。 正因如此,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绝版系列车的价格飙升,成为少数直到现在还能升值的豪车之一。 创始人在被怪物撕裂咬碎头颅前,肯定不会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雪臻眨着睫毛,蓝色的眼瞳中,倒映出展台上拍卖师的身影,看上去像是在沉思,然而脑子里实际上什么都没有想。 他经常用这样的伪装欺骗其他人。 在上个世界,他杀死过一些人,他们有时候会认为,雪臻给他们最后的致命一击前的缓和,是为了思考怎么用最痛苦致命的杀人方式威胁,让他们说出更多的秘密。 他们都把他想得太复杂了,他只是觉得没必要那么着急,又不是杀完这个,就要马不停蹄地去杀下一个。 ——但是他无法骗过星使。 星使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于是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雪臻的旁边,裹着修身长裤的腿不经意间地碰到他。 雪臻将视线落在星使的侧脸。 那张脸的神色很平和,头发有些长,碎发恰到好处地垂落在耳边,微微弯起不明显的弧度,黑色的发尾遮盖脖颈的一部分,寂静在璀璨的金色眼睛中流淌。 星使伸手抚上他的领口,将折进衣领的银白色发丝挑出来,丝丝缕缕的、闪耀着的银白带着温热的体温,贴着修长的五指,然后滑落下来,如同倾泻的月光,皎洁宁静。 “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吧,”星使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随着他的动作进一步拉近。 星使果然发现了,手掌沿着他的肩背摩挲向上,拨开散落的银白发丝。 雪臻垂下眼眸,长睫倾覆,在眼睑出落下一片狭长的暗影,“但是我还有想要看的。” “你想看什么?” 他捡起扔到一旁的册子,翻到他刻意折起一角的页数,“想看这个。” 星使略略扫视一眼,“等到了我叫你。” 睡意如海浪涌起,雪臻点点头,顺着本能,将头靠在星使的肩上。 紧靠着的胸膛平稳地起伏,衬衫因为他不经意间调整的姿势而微微皱起。 从这个角度,雪臻能很清晰地看见解开的第一颗纽扣,衬衫的领口敞开,露出明显的锁骨轮廓,剩下的部分若隐若现地收进象牙白的衬衫里。 星使的体温比他高,他能听见胸膛处传来的、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正在有规律地起伏着。 一下,两下,三下。 听久了似乎也就习惯了,像是有些人会在睡觉时播放的助眠白噪声。 维卡本来还愁容满面地,计算着可供支配的资金,思考着这个月要加急做多少炼金试剂才不至于入不敷出。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一阵子,过了许久才发现周围变得寂静许多,就好像……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瞬时浑身一冷,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冰水一样。 他猛地抬头环视四周,才发现又是自己在疑神疑鬼,虚惊一场。 “呼……”维卡舒出一口气。 吓死他了。 但是维卡后半截话语还没有说出口,就又被他咽回去了,因为—— 星使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时他才注意到雪臻正睡着,靠在星使的怀里,显得很宁静。 银发因着重力垂落下来,浅色睫毛格外纤长卷翘,遮挡住隐藏的冰蓝色海洋。 维卡静静地看了几秒,发现雪臻睡着的时候,真的太过安静,完全没办法看出一点呼吸起伏的细微变化,宛如精致美丽的玩偶,无知无觉。 但是维卡想不出什么比喻,如果一定要他形容,那可能是——就好像死了一样。 …… “雪臻。” 一个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语气温柔又缠绵,宛如夏日湖畔里的一抹微风,带着缅怀的香气,轻轻地拂过额头。 声音的主人回过头,面容隐没在日光下,看不真切。 偌大的世界,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哦不,是只剩下一个人和一只狐狸。 远山在雾里泛着淡蓝色,脚下是一条小路,薰衣草田如浪涛摇曳出波纹。在更渺远的天空上方,飞鸟振翅,在视野中一闪而逝。 “雪臻。” 声音的主人继续说。 “我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秘密。” 什么秘密?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问出来。 然而那声音沉寂了,微风卷过,雾气翻涌,遮蔽了天日,模糊了视野,周围的一切事物,包括声音的主人都开始消逝。 最终归于死一般的空白。 “雪臻,该醒了。” 又是一道声音,这次他睁开眼睛,看到一张近在咫尺、完美无瑕的脸。 “你睡得很沉,”声音的主人说,“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叫你了。” ——几乎与梦中的那道声音重叠。 然而,雪臻想,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他静静地看着星使,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冰蓝色的眼瞳比平时扩大了一圈。 “只是做了一个梦,”雪臻的神色有些恍惚,“是到‘悲剧演员’了吗?” 雪臻根本没有提自己梦到了什么,可是突如其来的直觉却告诉星使,这个梦可能是有关那个人的。 ——那个人,雪臻的主人。 星使意识到这一点,有什么东西在胸膛里翻滚,无可阻挡,天翻地覆。 它很锐利,像是荆棘的尖刺,像是碎裂的玻璃,带着冷硬锋利的棱角,无形地蔓延开来。 他尝试过不再想有关“那个人”的一切,不再去胡乱地揣测,然而这都只是毫无意义的坚持,终究是无果而终的事情。 他甚至下意识地用“那个人”来指代对方,在他察觉到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根本无法真的不去在意。 但是他精通伪装和掩饰,所以只要他用心掩盖,雪臻就不会发现这一点。 “下一个拍卖品就是它了,”星使将他睡乱的头发整理到一旁,“你没有睡过。” 雪臻点点头,舒展着略微僵硬的身躯。 银色的发丝因为他的动作而再次陷入领口,扎到他的锁骨处,带起不明显的痒意。 第21章 “悲剧演员”放在水晶柜子里展览,奢华的灯光映照着,反而显得有些滑稽。 它是由一根菜市场上随处可见的黄瓜,以及倾斜起到固定作用的灰色胶带组成的。 黄瓜被灰色胶带贴在白色背板上,100万usd起价,折合成更通用的货币,则大约是725万cny。 “悲剧演员”卖的是证书,也就是可以随便更换黄瓜和胶带的意思。 雪臻:我不懂。 “拍下倒是能实现黄瓜自由,”维卡摇摇头,“还能实现胶带自由。” 从100万usd开始,最终以860万usd的价格成交,购买它的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商人,名叫艾德里安。 雪臻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曾经在金融杂志的封面上看到过本人: 金色头发,琥珀色的眼睛,西装革履,系着夸张撞色的领带,坐在长椅里,双手交叉,斜睨着镜头,带点调笑。 虽然系统没剧透,但是他却不好判断艾德里安是不是游戏里,某位还未登场的卡池角色。 辨认卡池角色的方式也简单,他基本上总结出了规律,需要同时满足以下几个条件: 一,异能者。 第20章 二,有名有姓,至少从星使的视角看,不能是路人甲乙丙丁的角色。 三,不论男女老少,都要长得好看。 四,性格特点鲜明,例如安安的人设是傲娇毒舌美少女,乌瑟尔的人设是超级有钱性格恶劣的家族继承人。 艾德里安完全满足后面的三点,但他不是一个异能者。 察觉到他的走神,星使问:“想什么呢?” “只是在想,我好像见过艾德里安。” “你见过的人好像有些太多了,”星使说,“雪臻。” 他觉得星使意有所指,然而望进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却又没发现一丁点可疑的痕迹。 星使只是很坦然地回望着他,没有丝毫心虚的迹象。 好吧,雪臻想,应该只是他的错觉。 等到“悖论”最终登场时,就连灯光也为此变幻了模样。 “悖论”确实漂亮华美,就好像所有的事物,此刻在它的面前都变得无足轻重,变得渺小如尘埃。 整晚的变故就在此刻发生,在拍卖师刚要开口说出第一个字眼的时候。 这个瞬间—— 场内的观众四散逃跑,拍卖师惊声叫出来,星使金色的眼眸迸发出火一样的闪光,接着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维卡的声音走了调,“那是,那么多的——” 雪臻很少用“成群结队”来形容一群异界生物,但是这个词用在当下很合适。 就好像变魔术似的,这些怪物凭空涌入现场,从远处看去,像一片密密麻麻的虫海。 它们的动作出奇地一致,如同共用同一个大脑,有条不紊又凶猛残暴地袭击着人群。 星使当即站起来,打开门,看到受惊了的侍者在走廊里来往奔波。雪臻跟在他的身后一起来到走廊上,喧闹声瞬时成倍地扩大。 星使一边拨打着通讯,一边回头对想要跟上来的维卡说:“你待在这里,关好门。” 维卡的战斗力主要源于炼金术的产物,但他随身没有携带多少炼金术成品。 维卡愣愣地点了下头,“好的……星使大人。” 尽管他们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抵达事故现场,但仍旧晚了一步。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火焰在台下升腾而起,张牙舞爪的火舌勾连成如同恶魔般狰狞的笑脸。 星使与在场的,还有已经赶来的其他异能者抵御怪物,雪臻则率先凝结出冰雪灭火。 火焰只是普通的火焰,没等冰雪完全贴近,就被袭来的寒气扑灭,连一点微小的余烬都不剩了。 至少可以断定,这不是某个拥有控制火焰的异能者造成的。 事先准备好的警察起了作用,拍卖会的紧急措施迅速实施,异界生物则不断地被雪臻和其他异能者消灭。 冰雪凝结的利箭穿透怪物的血肉,爆开一阵腥甜的血雾,怪物挣扎嚎叫着,被钉在裂开道道缝隙的墙壁上。 怪物的叫声太过凄厉,雪臻觉得自己要聋了,于是手起箭落,第二只箭便准确无误地洞穿怪物的喉咙。 吼叫声戛然而止。 现场的情况逐渐得到控制,伤者被迅速送往医院,怪物的数量极速锐减。 就在一只接着一只解决怪物的过程中,雪臻却越来越疑惑。 他对这群怪物的初印象没错,它们就像是被人控制了似的,根本不是自发的行为。 况且这群怪物的种类都各不相同,如此多种怪物聚在一起,竟然不会互相攻击,太不合常理了。 直到在场的所有怪物都被尽数消灭,他也没想出来原因。 分不清是谁斩杀了最后一只怪物,待到现场不再有怪物发出的不和谐声响时,拍卖会的场地已然是一片狼藉。 现场太过混乱,雪臻环视四周,没有第一时间找到星使的身影。 冰雪消融成银色的雾瘴,最终融化于空气里。 绕过断裂的建筑残骸,他迈上缺了一角、沾染着暗红色血迹的台阶,来到台上。 此时的拍卖师早已不见踪影,而水晶展柜也碎裂成数不清的碎片,里面的“悖论”不翼而飞。 乌瑟尔高大的身躯站在破碎的中央,与身着警服的警官低声交谈着。 炽烈的灯光照在乌瑟尔的侧脸上,界限分明,留下深不可测的暗影。 雪臻在角落里站着,没有插入他们的对话,只是觉得乌瑟尔看起来太过冷静。 拍卖会现场遭遇大规模袭击,“悖论”也趁乱被盗走,难道乌瑟尔就真的一点不慌乱吗,还是说,他的表情控制得太过出色? 周遭的声音如同海浪似的涌起,一波接着一波,但落在雪臻的耳朵里,它们都像是无意义的噪音。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种感觉很强烈,强烈到他完全无法忽视。 雪臻站在台上,扫视着整个场地,得益于视角,这次他很快便找到了星使的身影。 “星使。”他提高了音量,叫住那个背影。 星使循着声音的方向,停下脚步转身,见到是雪臻在喊他,于是招手让他过去。 将翻涌的思绪暂时搁置,雪臻没走台阶,而是直接从台子的边缘跳下去。 星使的衬衫下摆粘上了干涸的血迹和污渍,黑发凌乱地搭在眉骨处,遮盖了半只金色的眼眸,外露的肌肤没有伤口。 “找到作案的犯人了吗?”雪臻问。 “还没有,”星使靠近他的身旁,“但是有了些猜测。” “我也有些推测,”他终于能够将心中的困惑说出口,“这一切都不对。” 星使忽然伸手碰了碰雪臻的鼻尖,像是要扫掉什么东西,触感像羽毛一样轻柔。 “都变成脏狐狸了,”星使摊开手指,给他看扫下来的某种粘腻的物质,“你先说说看发现了什么。” 于是雪臻将可疑的地方全都告诉了星使。 澄澈的金色眼眸闪动着光泽,像是流动的蜜糖,在说话的时候安静地凝视着他。 “你的怀疑没错,”星使说,“我也认为,犯人是未在逐日庭登记过的异能者。” 话音刚落,雪臻的手机振动响起,他拿出亮起屏幕的手机,目光落于来电显示人的名字时,动作停顿了一瞬。 在面前的星使的注视下,他接起通讯。 手机听筒里传来格外熟悉的、属于星使的声音,“有个异能者受伤了,我在拍卖会的外面处理事情。” 雪臻没有说话,只是维持着接听的姿势,一动不动。 电话另一端的星使继续说:“你在拍卖会现场等我,我再有二十分钟就回去。” 第22章 某种冰冷的物质,如同虫豸一般,沿着胸口爬上来。 “向我证明你是星使。”雪臻的喉咙发紧。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究竟是对谁说的。 “你和钟远去酒吧,你向我许下一个约定,约好等末日结束后,去看第一个日出和日落。”手机里的那个声音停顿了两秒钟,才再次道,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回到车里后,我给你蚀日蜂的标本,算作出差旅行的纪念。发生什么事情了,雪臻?” “快点回来,现在就回来——”雪臻语速飞快,目光紧紧盯着眼前这个星使,“情况不对。” 他没等对方回答,率先挂断了通讯。 直到这个时候,雪臻才注意到,他的周围除了眼前这个星使以外,没有其他人,就好像是对方故意在此时,选择了无人的角落。 面前的人无声地凝立,穿着和自己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属于星使的衣服。 坏掉的场地灯光突然由远及近亮起来,忽闪忽闪的,明灭不定,照得那张脸白皙得像是凝结的雪,金色的眼瞳里也充溢着明暗交织的光点。 “向我证明你是星使。”雪臻重复着同样的话,这次是对着面前的人。 对方扬起唇角,展露出一个明显的弧度,然而很快就放下了。 “唉,可惜我无法证明呀,”那人似乎很苦恼,“原本的计划,是变成星使的样子偷偷溜走,也没想到正好就被你看见,叫住了我啊。” “是你放出来的怪物,”冰雪悄然在雪臻的指尖凝结,散发出阵阵寒意,“还偷走了‘悖论’。” “是的没错,就是我,”对方爽快地承认,谈话间拿出了一个透明的小盒子,里面装着夺目的深灰蓝色钻石,“它在我这里很安全。” “悖论”在修长的五指间,低调却夺人耳目的深灰蓝色流转着光芒,如同暗示着某种不详的征兆。 雪臻不打算多浪费时间,准备简单粗暴地用冰雪困住对方。 然而就在刚要发动能力的时候,眼前倏然涌起一片雾气,四肢百骸沉重着下坠,冰雪还未来得及凝结就飘散开来。 ——“星使”刚才摸了他的鼻尖,就是在那个时候,对方动了手脚。 想清楚这件事只需要一瞬间,他想开口说些什么,睡意却在这之前,席卷了全身,将他卷入沉眠不醒。 第21章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他落入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 艾德里安认为自己的计划执行得相当完美,只是在最后出现了小小的疏漏。 他可以解决这个,艾德里安在被叫住的时候想,还好加起来,总共准备了计划abcdefg。 当然啦,计划如此成功也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还要感谢大名鼎鼎的炼金术师维卡出售的药剂。 扭曲其他人眼里自己形象的药剂,让雪臻没有第一时间识破自己,给了他可乘之机。 倒在怀里的雪臻看起来温和无害,很难想象对方拥有着能瞬间碾灭自己,惊人可怖的能力。 艾德里安微微弯腰,手臂从膝弯下穿过,丝毫不费力地将雪臻抱起来,大步迈向前。 他不会杀了雪臻,因为这不在计划之内。他又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恐怖片里的杀人魔角色。 上流社会的精英,就比如自己的伪装身份——轻浮高调、每天挥霍着金钱和青春的艾德里安,才是死不足惜的角色。 但他也绝不是惩恶扬善的超级英雄,一切的目的只是出于有趣。 白天你是一个人人艳羡的、轻佻愚蠢的花花公子,晚上你却摇身一变,亲手策划了一场混乱,一场袭击,一场灾难。 这难道不有趣吗? 轻巧地绕过一摊散发着腥臭、看不出形状的怪物尸体,他低下头,贴在雪臻的耳边,“我不会杀了你,亲爱的。” ——像这样抱在怀里,感觉还挺软的。 整个拍卖会现场的结构,电光石火间,在脑子里如有实质地构建出来。为了策划今晚的事情,他早已将此铭记于心。 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异常,因为星使的脸是最完美的通行证。 走廊的灯没有点亮,厚重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噪音远去,四下无人。 时间紧迫,他加快脚步,掂了掂怀中的人,察觉到那略低于常人的体温。 进入二楼走廊后,再向左拐,映入眼帘的是第一个房间。 艾德里安低头看了一眼沉睡着的雪臻,散乱的发丝遮住了纤长的睫毛,衣服因为自己粗暴的动作变得凌乱,领口处的扣子松开,露出柔韧白皙的脖颈。 肌肤冷腻,锁骨轮廓分明,修长的脖颈仿佛无需用全力,便会在他的手下断裂成两截,留出汩汩鲜血。 用脚踢开门,里面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敞开的窗户吹着寒风,露出窗外深海色的天空。 艾德里安将雪臻放到床上,又顺手捏了捏那张无知无觉的脸。 该做最后一件事了,他想。 艾德里安从怀里拿出一封留言信,轻轻地将它放在雪臻的枕边。 “晚安,好梦。” 艾德里安掀开窗户,风呼啸着灌入室内,迎着寒风,窗帘飞舞起来。 没有半点犹豫,他纵身跃下,于是除“悖论”以外的一切,都被他抛在了身后。 * “雪臻。” 声音由远及近,产生层层叠叠的回声,如同海浪击中了他。 雪臻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精致的脸,而他在昏睡前,看到的也正是这张脸。 瞳孔不自然地放大,雪臻下意识拉开了距离,霜雪在指尖凝结着,透露出威胁的气息。 “放松,”星使像是怕惊吓到他,声音极其温柔,“我是真正的星使。” 没等他继续盘问,星使先一步证明自己,“昨天中午,你刷我的卡点了一份‘致死量豪华鸡翅套餐’,晚上回去后,我还替你收拾扔掉了空的可乐罐。” 无意识间显现的冰雪纹路消退,雪臻问:“我睡了多久?” “8个小时,”星使回答,“你现在已经在逐日庭了。” 第23章 “那个变成你的样子的人……” “别急,”星使却温和地打断他的话语,“饿了吗,先陪我一起吃饭吧。” 星使交给他点餐,于是他理所当然地没有选择逐日庭提供的免费餐食,拿过星使手机,在花花绿绿的app上挑选着商家。 “你和安安的口味倒是很一致,”星使说,“给我随便点一些就行。” 逐日庭的外卖是送不进来的,一楼有专门负责帮取快递、送外卖上楼的人。 外卖大概二十分钟就送到了。 “钻石没被偷走,”星使打开外卖包装,“不管怎么样,这都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自从他醒来,这是星使第一次主动提到拍卖会的事情,而内容却与雪臻的认知大相径庭。 雪臻抬眼看他,“我亲眼看到那个人手里拿着钻石,还是说,你们抓到他了?” “没有抓到他,”星使扔掉一次性餐具,将食物放进白瓷盘子里,“展览的‘悖论’是假的,乌瑟尔亲口告诉我的。” “为什么?” 这倒是能解释乌瑟尔如此镇定的缘故。 “他从一开始就不想卖掉‘悖论’,只是想用‘悖论’的噱头,方便让虹羽集团在都市发展,”星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冷漠,“他有拍下‘悖论’的财富方面的自信,自信到他甚至没有让真的‘悖论’被展览出来。” “他想要‘悖论’,只想占为己有,甚至不想令不相干的人一睹真容。” 雪臻接过星使递过来的餐具,“原来是这样。” “这些都不重要,”星使微微拉长了声调,“你没出事情就好。” 雪臻点的是椰子鸡,一口下去,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睡了八个小时,他是真的饿,专注地吃着椰子鸡,低着头没有说话。 但是他心里还在想着问题,倒是没仔细关注对面星使的动作。 “我本可以做得更好,”星使忽然说,“不管是异能者的伤情,还是你被人掳走。” 雪臻放下筷子,“这不是你的疏忽,你无法预料到会爆发这种级别的事故啊。” 星使没有在笑了,神情一瞬间冷下来,“我总是可以做得更好,我应该做得更完美。” 虽然他可以掩饰过去,可以将自己的情绪分割成碎片,然后挑挑拣拣,整齐迅速地将它们放在各自独立的小盒子里。 有的盒子不会再被打开,有的盒子则不同。 然而。 某种尖锐的、极端的感受撕扯着他,挫败感紧紧地纠缠在心底。 ——如果没有达成预设的期许,那么毫无疑问地,他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你在想什么呢,”雪臻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赞同,“你难道想赶在它发生前阻止这一切吗?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做到,想要这么做的人都失败了,即便是……神。” 那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神——他的主人,也最终失败了。 “至少我应该及时赶到现场,”星使的声音低沉,带着令人不安的温度,“而不是让那个人将你带到楼上。” “带到楼上?”雪臻问。 雪臻睁开眼就身处逐日庭,根本不清楚在自己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故意破坏监控,”星使金色的眼睛沉寂如夜,“我回到现场没有找到你,第一时间调了监控。” 有一部分的话语被星使吞下,没有说出口。 比如,那个人如此暧昧地抱着雪臻,甚至在将他放到床上的时候,顺手捏了捏他的脸,接着又在如此近的范围内,贴着耳朵说了一句悄悄话。 星使根本不知道那个人说的是什么。 而他并不准备谈及这件事,没有任何理由去告诉雪臻这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他该说什么呢,难道要对雪臻说——“那个人捏了捏你的脸,又在你昏睡过去的情况下,暧昧地在你耳边低声轻语”吗? 这也太荒谬了。 如果真的这么说出口了,他几乎能想象出雪臻的神色—— 不解地,带着点疑惑,又习以为常地。 雪臻一定会用这样的神色,注视着星使,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又没有因此受伤。 不知为何,这个想法如同木刺一样陷进了星使的皮肤里,并且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将这根看不见的木刺取出来。 “你们还发现了什么?” 星使快速收敛思绪,再开口时声音平简如常,“一封留在你枕边的信。” “信上写了什么?” “这绝对不是他最后一次的行动,他会让我们拭目以待,诸如此类的威胁和炫耀,不是手写字体,分析不出多余的信息。” “异能者?”雪臻从碗里抬起头。 “90%可以确认,初步推测是未在逐日庭登记过的异能者,能力可能是和控制异界生物有关。已经和临近城市的警局联络了,他们会交叉比对已记录在册的异能者。” “就算他能轻而易举地控制那么多的怪物,但它们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 “废弃的地下通道,”星使说,“拍卖会场地的前身是大型博物馆,建造的时候就设计了一个地下通道,但是从博物馆倒闭之后就不再使用了。” 第22章 雪臻没再追问,专心致志地吃了一阵子饭。 “无论如何,这不是你的错,”雪臻最终放下筷子,“按照责任划分,乌瑟尔应该为此负更多的责任。” “是吗,”星使忽然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乌瑟尔应该会很高兴呢。” “高兴?” “记得有关于‘悖论’的传说吗,”星使说,“混乱与鲜血只会增加它的身价,增添更为神秘的色彩。而他拥有着‘悖论’,这样一颗神秘的、引起争端和灾难的、独一无二的钻石。” 星使在用乌瑟尔的视角看待问题,雪臻想。 星使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这次的笑容里有了明显的温度。随后星使起身靠过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这个动作有些刻意,总感觉比起捏,更像是用手指擦掉什么脏东西。 第24章 刚醒过来的时候,雪臻就想到系统似乎好久没有上线冒泡了,而上一次系统消失这么久,还是因为剧情大幅度偏移。 不会这次也是同样的原因吧?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合理且正确的。 系统的电子声甚至带着颤音:【剧情又乱了。】 雪臻:【问题出在哪里,乌瑟尔,变成星使的那个人,还是谁?】 系统:【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暂时排查不出,找不到关键剧情的偏移到底是源于哪里。按理来说……那个人不应该正面遇见你。如果按照正常的剧情走,他不会正好遇上你,也不会用星使的模样迷惑你,让你昏睡过去。】 雪臻又想起假的星使,想起失去意识前,最后落入的、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不应该如此缺乏警惕的,究竟为什么会被对方轻易得手? 沉思片刻,他只能将原因归结于自己对星使的过度信任。 用“过度”这个词也许并不精准,但仔细想来,如此放松警惕的原因确实是因为星使的身份。 换成随便的哪个人,洛特菲尔、安安、钟远……应该都不会有如此显著的、能够令他放松警惕的效果。 雪臻没有推卸责任的打算:【按照你的说法,问题的源头应该出自于我,如果不是我在现场叫住了他,剧情也就不会偏离。】 系统听起来有些忧愁:【不止这一条,还有乌瑟尔,他才是最大的问题。乌瑟尔本不应该使用伪造的‘悖论’,拍卖会的剧情从一开始就出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乌瑟尔的错误听起来,要比雪臻不按剧情叫住那个人的错误更严重。乌瑟尔用伪造的‘悖论’,完全改变了整个剧情的开端和结果。 系统接着说:【二次元游戏是会避免出过于残忍冷血的卡池角色,恶人反派角色是受欢迎的,但他们或多或少都需要经历“洗白”——写出他有苦衷的一面,让人心生同情的一面。但他替换掉钻石,拍卖会灾难性的破坏也没有让他产生一丝内疚和后悔,这完全脱离了他的人设。】 雪臻的注意力却放错了重点:【你能看到所有人的内心情绪变化吗?】 系统:【我可以调出计算得到的量化数据,包括你的。你现在的情绪和思维变化:34.6%的关于“从来没想到系统还有这种功能”的好奇,22.5%的对“新开的这家椰子鸡这么好吃”的愉悦,33.0%的对“从没想到自己对星使如此信赖”的沉思,9.9%的对“剧情偏移”的担忧。】 听到系统一连串的分析时,雪臻头脑一片空白。 雪臻:【……你真的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系统哼了一声:【都是我编的!我知道乌瑟尔的心情变化完全是因为,他的变化产生了新的剧情,里面明确写出了他对此没有半分后悔和自责!】 雪臻缓缓呼出一口气,系统带来的惊吓,要更甚于发现“星使”并非星使的惊吓。 如果系统真的能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么关于主人的事情、他们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幸好系统不是无所不能的,雪臻想。 * 拍卖会的剧情错乱,带来的是连锁反应。 关于卓茗的线索有了新的进展,按照原来的剧情,应该是钟远、洛特菲尔和星使去都市西北边的小镇上寻找卓茗出没的踪迹。 然而因为雪臻正面迎上假的“星使”,导致对方泄露了更多的线索,洛特菲尔在与其他异能者调查他的身份,一时间抽不开身。 空缺的位置最后由雪臻来弥补。 前几天下了一场雪,道路两侧堆积着融化后又冻结的冰雪混合物,半通明的白灰色,在灯光下泛着混浊的白。 它们只是普通的雪,不像雪臻的雪,能够终年维持着晶莹剔透的白色,寿命也近乎无穷。 钟远坚持不想坐逐日庭的公车,在前一天早上对他们说,“明天七点整,在楼下等我,我亲自来接你们。”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霸气,勾起艳红的唇角。 星使无奈地问:“我又不知道你的车是哪一辆。” 她莞尔一笑,“当它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钟远说的没错,她的车高调到从几百米开外的位置,就能一眼辨认出这是她的车的地步。 它太夸张了,通体粉红,边边角角还贴着白粉的钻。 “真不敢相信我要坐这辆车出任务,”星使打开车门,抱着狐狸模样的雪臻坐进副驾驶,“破记录的高调。” 钟远瞥见星使略微嫌弃的表情,以及他怀中的白色毛绒绒的团子,“雪臻怎么还是狐狸形态?” “谁家的狐狸早上七点起来,”星使回答,“还是大冬天。” 虽然无论早晚都要面对着黑沉沉的天幕,但雪臻仍旧是一只作息规律的狐狸。 雪臻对于作息规律的定义是:早上九点起床,晚上十一点睡觉。 星使早就料到雪臻会起不来床,刚才叫雪臻起床的时候,也根本没有期待着他能一骨碌爬起来。 “雪臻,醒醒起床了,雪臻——” “雪臻,雪臻,雪臻——” 这样连续叫了两声之后,只换回来对方无情蹬在他腿上的一爪子。 用的力气倒不大,一点都不疼,反而令他无语地笑出来。 于是星使没再试图去叫醒雪臻,干脆将狐狸打包塞进怀里带出来。 雪臻的毛发比之前更厚,成为圆滚滚的一团,尾巴上的毛也变得又长又浓密。 钟远玩味地听着星使的解释,“总感觉你在炫耀,炫耀你有这么一只大尾巴狐狸。”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雪臻的本体,忍不住上手,轻柔地顺毛摸了摸。 又软又蓬松,全身上下都是绒毛,像是棉花糖成精了似的。 手掌之下的狐狸平稳地呼吸,一呼一吸之间身体小幅度地收缩舒张着,外层的白毛还沾着冬日的寒气,里层的绒毛则包裹着狐狸的体温,融进她的掌心里。 离近了看,钟远才发现狐狸闭合的、狭长的眼睛旁边生长着淡淡的、晕染着雾气般的、琥珀色的毛。 浅淡的琥珀色和白色结合得很好,像是天然的眼影似的,给整体增添了一点别样的魅惑感。 就在此时,在如此近距离的注视下,那双狭长的眼睛半睁开来,露出冰川般蔚蓝的瞳孔。 第25章 “逐日庭最肥美的狐狸,”星使捋着因为静电而张开的白毛,“就在这里。” 听到“肥美”这个形容词后,雪臻明显不满意地用爪子轻轻挠了一下星使。 肥美是能用来形容他的吗! “别乱动,”星使按住他的爪子,“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全是静电啊。” “系好安全带,”钟远的手指从狐狸毛里穿过,靠回驾驶座,“要出发了。” 永夜的城市街道上,灯火通明,因为时间尚早,一路畅通无阻。 雪臻趴在星使的怀里,半闭着双眼,脑子里什么都没想,随着车身的轻微晃动入睡。 星使握着他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来摇去,因着对方的动作,尾巴里偶尔落下一根白色的毛。 如果换作平时,他早就回头用牙齿警告对方了,但是现在他只是缩着不想动,懒得去警告星使肆意妄为的小动作。 车里安静下来,谁也没说话,窗外明暗交汇,令人分不清时间的界限。 星使的手伸进毛里,被他压在肚子下面,烘烤出一片暖洋洋的热意。 从狐狸的视角去看,视野里的一大半都是星使。 咖色的双排扣羊毛大衣的扣子解开着,向两边敞开,雪臻就趴在里面。 属于星使的味道包裹着他,带着点苦涩的咖啡香气,令他稍微清醒了些许。 星使在这个季节穿的也不算多。 按照他的话来说,都已经是异能者了,甚至连续24小时不睡觉工作的情况都时有发生,难道还要像普通人一样穿着臃肿的衣服,和各种怪物在冰天雪地里搏斗吗? 远离市中心后,道路两侧的风格也变了模样。 第23章 长街上铺着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砖,左右两侧是青砖黑瓦的房子,白色的墙壁上洇着灰暗的不规则纹路。 往来的车辆明显少了一个数量级,路灯之间的间隔也更远了,钟远开着如此张扬的车高速飞驰着,惹眼极了。 目的地是个小城镇,将车停在空地上,他们随后下车。 远处的山刺穿了星河里闪耀的繁星,陡峭的山峰像是巨大猛兽头顶的尖角似的,将深蓝色的天幕划出一道锐利的伤痕。 再向远处望去,高高低低的房子后面,是一片辽阔的牧场。现在是冬天,牧场被一层薄薄的雪盖着,黑白融合为分不开的一体。 “这种地方,”钟远叹了一口气,“根据我的经验,居民不会很友善。” 为了寻找卓茗,她去过很多边边角角、奇奇怪怪的地区,在这一点上,她是有着充足经验的。 “你的头发,”星使拉住雪臻,“等一下,别动。” 雪臻晕晕乎乎地刚从车上下来,就被星使拽住了。 星使将他的衣领抻平,手指探进衣领里,将落进去的银白发丝挑出来。 “还困吗?”星使问。 雪臻摇摇头,“刚刚在车上又睡了一觉。” 他确实在星使的腿上睡得很香甜。 “看你的样子,”星使望进那双略显迷茫的蓝色眼瞳,“可不像是睡醒了。” 雪臻睁着冰蓝色的眼睛,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似的,瞳孔微微扩大,盯着星使看了几秒。 见状,星使又补充道:“肥美的小狐狸。” 于是雪臻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无论哪只狐狸冬天都会变胖的吧,更何况只是毛厚了才显得胖,又不是他长肉了! 钟远观察四周,“我先用能力试一试。” 她的能力在探寻信息的领域里卓有成效。 星使静静地展开自己的异能,刹那间,一道无形的、肉眼无法分辨的光链接了她,令她的能力几倍地增长。 三秒钟过后,一张黑色的硬质卡片凭空出现在钟远的手里。 【末日牧场城镇】 【供电依赖于城镇中央的星光发电机,可是,就在一周前,星光发电机被不明生物破坏了。】 【最开始发现的居民试着驱逐不明生物,但他们都失败了。】 【不明生物生长着人的面孔,贪婪地吸食着星光发电机里的星光,居民们被它蛊惑,放纵着它的行为。】 【……】 “看起来情况很糟糕,”星使的目光深邃下去,“不明生物,或许是卓茗吗。” 提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就像念诵出一个生效的咒语,空气里有什么改变了。 是什么,他们不清楚,就像无形的水波一样,在夜幕之下,在寒冷的风里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星使下意识地看向雪臻,发现雪臻也同时转过身回望他。从近在咫尺的冰蓝色眼睛里,星使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钟远,”星使的声音低沉,“我们低估了卓茗的威胁力。上一次遇见她时,还没有这么强的侦查能力,她已经发现我们来到这里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钟远的声音低沉下来,“如果她有强烈的攻击性,我不会手软。” 整个城镇都黯淡无光,这在当今的永夜环境下,是很罕见的。因为没有光亮,那么24小时都会沉浸在黑夜中,正常人是无法忍受长期生活在一片黑暗之中的。 但经过钟远异能的解释,一切都变得合理了。 不明的类人生物损坏了发电机,窃食星光的能量,并且蛊惑居民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奴仆。 根据以往的经验,星蚀症候群会令异能者极度依赖源自于辰星的能量,犹如饮鸩止渴。 所以……果然是卓茗吗,钟远想。 “星使,”雪臻忽然说,“有一些人,很多人,在向这里靠近。” 辰星的光辉落在光秃秃的树梢上,洒落在地砖上,映出张牙舞爪的、莫可名状的影子。 那些人就从这样的影子里显露出来。 “可以正式确定了,”星使的声音仍旧平稳沉静,“卓茗的异能和精神控制有关系。” 那些人的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微妙的不和谐与笨拙,看起来有些像丧尸片里发育不当的丧尸。 只不过他们的外表和普通人相差无几,不像丧尸那般不堪入目。 他们构不成一点威胁力,在强大的异能面前显得脆弱无比,然而正因为他们手无寸铁之力,反而令雪臻他们要收着能力。 风席卷着飘落于地,一同吹起漫天飞舞的雪片。 雪花如翩翩起舞的精灵,落到地面便生根发芽,幻化做坚固的牢笼,将人们困在其中。 有看上去更聪明的人,绕过他们,拿着铁棍去砸钟远的车。 钟远只是冷冷一笑,“看你砸不砸得动。” 这车是经过她精心改良的,如果能轻而易举被人砸烂,就对不起她大手笔花费的钱财了。 第26章 此时此地,时间倒流。 星使想起一年之前,他初遇雪臻。那个时候,与现在混乱的场景如出一辙。 当时他还在为会说话的狐狸感到惊讶。 “你是一只……”星使似乎才找回自己的语言功能,“会说话的狐狸?” 他是死掉了吗?才会看到这样不合理的景象。 即便头脑里一片空白,他也没有丢掉正常人的常识——狐狸怎么可能会说话? 这是什么品种的狐狸? “我是狐狸,”狐狸又说话了,“也会说话。而且我第一句话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是的,这只狐狸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是雪臻。即使很惊讶,他依旧记住了对方的名字。 环顾四周,这里是他不认识的、陌生的地方,他对所有的一切,对摆放陈列的物品都毫无印象。 难道在此之前自己一直生活在这里吗? 但是他连一丁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就好像他是突然出现在这里似的,目的就是为了在此时遇见雪臻。 雪臻带着他从窗户跳下去。 多亏只是二楼,并且他的身手也意外的敏捷。 狐狸轻盈地落到血渍与灰尘遍布的地表,洁白的毛发染上黑色,蓬松的尾巴尖沾染污垢。 “你的尾巴脏了,”他下意识地半蹲下来,用自己长外衣的一角去擦雪臻的尾巴,“看起来太明显。”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被捉住尾巴的狐狸身体一抖,微弱的僵硬感从捏着的尾巴尖上传递过来。 这一瞬间,不远处街道旁喧嚣的人群都似乎淡出了画面,只有大尾巴毛绒绒的触感忽然放大。 雪臻身上没有伤口,毛□□亮,只是因为尾巴太大了,所以跳下来时沾上了脏污。 这点脏污很快就被他擦掉,速度快到对方来不及阻止就结束了。 他没想到自己擦狐狸的手法如此娴熟,难道失忆之前的自己,也养过宠物吗? 雪臻几乎是从他身边跳起,尾巴“唰”地从他的手里抽走,又在空气中不自在地甩了两下。 “不要做多余的事。”雪臻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情绪波动。 在这种生死关头,其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突发奇想这么做。 黑暗的天幕笼罩下来,城市的供电系统损坏,人们像是无头苍蝇似的嗡嗡乱转。 他们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 他一边留心着不被人流冲撞,一边提防着居心叵测的人趁乱烧杀抢掠到他的头上。 然而更大的危机却在后面。 怪物凄厉的叫声在前方响起,人们的哭喊谩骂声一瞬间爆发开来,裹挟着腥臭甜腻的诡异气味。 贴着断垣残壁,避让着四处逃命的人群,他却没有像那些人一样慌不择路地逃窜。 原因很简单,因为雪臻看起来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雪臻也没有选择往反方向逃命。 他对自己说,这不是出于信任,而是出于某种试探的、好奇的心思。 远处的怪物目测离他还有一段距离,如果雪臻没有办法抵挡怪物,那么他再想办法逃跑躲避也来得及。 他在心里给自己留出时间和距离——如果超出预计的时间,以及与怪物的安全距离,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转身逃跑。 也许,这个瞬间,他忽然改变了念头,可以带着雪臻一起逃跑。 长街上,所有的人都在向背离着他和雪臻的方向逃跑,他们只是站在这里不动,便是最惹眼的存在。 他垂头看向跳到道路两侧小花圃栏杆上的雪臻。 雪臻微微翘着尾巴,没有让白色蓬松的毛发沾染泥土和飘零的花瓣。 一秒,两秒,三秒。 他默默计算着时间。 一米,两米,三米。 他在心里数着他们和怪物缩短的距离。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时间独独只为他变缓似的,他能够清晰地计算出和那些非人怪物的距离。 第24章 然后,雪臻动了,或者说,他动了动尾巴。 晶莹剔透的冰晶从狐狸站立之处延伸,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滤过周遭的喧闹和怪物的嘶吼声,转瞬间将他包围。 天空中下起了雪花。 冰雪构筑的荆棘拔地而起,在他的身前,在雪臻的身前,围成一道坚固锋利的屏障。 狰狞的怪物撞到荆棘上,淋漓的鲜血洒下来,将纯白的荆棘洇出一片片鲜红的血花。 那么多的血,那么可怕的力量。 但他却一点都不感到恐惧。 雪臻背对着他,光滑的皮毛如同绸缎那样柔顺着垂落。 他竟然如此笃定着雪臻不会伤害他,不会将冰雪构筑的荆棘对准他。 他能听见自己耳朵里的血液在涌动,以及心脏在蓬勃跳动的声音。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他的胸腔里翻涌,似乎想要冲破□□铸造的牢笼。 不应该如此轻信一个陌生的狐狸,他警告自己。 然而,他想。 在意识到这莫名涌动的信任时,他竟然没有感到任何不安。 他甚至在不知道自己名字的情况下,就已经牢牢记住雪臻的名字了。 …… 就在星使恍惚沉入记忆里的几个呼吸间,雪臻已经将大部分人困在冰雪的牢笼中。 漏网之鱼则被星使踹掉武器,软着身子倒在地上。 星使将这人的武器踢到一旁,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随即用另一只手劈晕了他。 中年男人彻底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只紫色的蜘蛛从男人的脖子后面爬出来,星使用靴子碾碎了蜘蛛,爆出白色的浆液。 星使看着独自站在冰雪中的雪臻,像纸一般安静平和,然而周身凛冽的气息却阻挡了任何想要侵犯他的生物。 一直以来,萦绕在他心头的谜团似乎有了答案。 早该意识到这一点的,星使想。 ——从初遇开始,从雪臻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开始。 雪臻从来都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而这种特别无需理由。 即便他尚且不知道,这种特别会持续多久,是否会一直延续下去。 “去星光发电机,”钟远领先他们一步,“卓茗在那里。” 身前的雪臻转过来,微微歪着头看他,银白色的发丝飘荡于耳际。 ——雪臻在等他。 意识到这一点,令他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第27章 他们抵达得太迟了,或者说,卓茗尽力拖延了充足的时间。 星光发电机在暗沉的天幕之下伫立,如同钢铁铸造的巨人。巨人的身躯自底端开裂,流出黏稠乳白的液体。 里层的玻璃材料破碎着,风呼啸着灌进去,簌簌的声音在裂缝边缘响起。 “她逃走了,”钟远的长发遮住表情,“再一次。” 又一次。 她真的有机会,可以再次面对面的,和卓茗相遇吗? 如果每次都像这样擦肩错过,她又该怎么办? 零星的紫色蜘蛛恹恹地趴在地上,似乎已经耗尽了生命力,再也没有任何威胁性可言。 “蜘蛛是卓茗的异能,”雪臻说,“她通过蜘蛛施展精神控制。” “追不上了,”星使分辨着卓茗逃走时留下的乳白色痕迹,“她的速度要更快,也更熟悉地形。” 星光发电机裂开的口子,像个深邃的洞穴,在寒风里簌簌作响,透露出某种不详的预兆。 “是我的疏忽,”星使认领自己的错误,“上次见到她,还没有如此强盛的能力,我会把追踪卓茗的任务调高两个等级。” 平静的声音,口吻一如往常,星使说着自己的错误时,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远在天边的辰星闪耀,将俊美的脸庞镀上一层雪白的光,平添了一份锋利又漠然的气息,恍若锐利的、出鞘的长剑。 钟远摇摇头,“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按照你的说法,我才是应该为此负责的人。” 星使的确总是这样,雪臻想,喜欢将所有的、不论是不是他的错误,归咎于自己。 这令他不可避免的想到那个人,那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 他们的共同点,似乎比雪臻想象中的还要多。 雪臻静悄悄地观察着星使脸上的神情,但那张脸似乎就是一张完美的面具,无瑕无疵。 在星使的脸上,他寻找不到内疚和自责的迹象。 然而,突如其来的直觉却告诉他,星使应该是有些难过的。 ——难过于这次行动的失败,难过于对钟远和卓茗的无能为力。 思考片刻,雪臻沉默着,天空中落下零星的霜雪。 这雪来得很突兀,不用他说,星使也能猜出来是源自雪臻的能力。 星使抬眸去看翩跹的雪花,不清楚雪臻要做什么。 雪花在无形的指引下,打着旋落进他的掌心里。 雪臻摊开修长的五指,雪花落满白皙的手心,随即凝成一颗完整无瑕的心形,递到星使的眼前。 很久很久以前,有过相似的场景: 当他的主人自责难过的时候,他会变出一颗永不融化的心,送给主人。 因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怎么用言语去安慰。 幸好他的异能不是相反的火,不然他可能要考虑烧出一颗心送给主人了。 然后主人就会对他说:“操控冰雪真是很犯规的能力呢。” 他不明白对方口中的“犯规”的具体含义。 但他的主人确实因此露出笑容,所以,应该是有效果的吧? 与那时不相同的是,雪臻对着星使补充道:“这几天都不会下雪了。” 星使看着那双澄澈如湖泊的眼睛,看见里面自己的倒影。 雪臻微微仰着那张精致美丽的脸庞,下颌扬起,带着一种莫名的清冷。 这一刻,就好像雪臻的全部注意力,都汇聚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然而,星使想。 一瞬间,阴沉的心浮上水面,莫名的情绪代替了阴郁的思虑,如同初春第一朵盛开的花。 “这算是礼物吗?”星使的指尖触及晶莹的爱心,触及雪臻的掌心,“说起来,要到情人节了。” 雪臻很认真地纠正,“不是情人节礼物。” 冰雪化作的心是凉的,雪臻的手也是如此。 它们的温度相差无几,直到星使握住雪臻的手,属于人类正常范畴内的体温才沿着肌肤接触的地方传递开来。 星使顺势握住雪臻的手,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摩擦过雪臻的。 “我会叫附近的人来善后,”他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拨通通讯,“包括安抚居民,那么多的人……只靠我们三个难说要处理到什么时候。” 摇人的速度很快,其中大部分都不是异能者,而是在编的逐日庭员工。 这些人训练有素,比起一般的异能者,更善于处理战斗之后的琐事。 “走吧别担心,”他对钟远说,“属于加班的范畴,会付三倍工资的。还是坐你的车回去,它看起来毫发无损。” 钟远的车孤孤零零地停在原处,惹眼的粉红色,经历过击打的车身和玻璃都毫无瑕疵。 回程的路上,周遭的风景如旧,长街的两侧有路人慢慢地行走着,很快就被飞驰的车甩在身后。 “我想通了。”星使摸着雪臻毛绒绒的脑袋。 星使此时才发觉,雪臻喜欢在乘车的时候,变成狐狸趴在他身上。 “想通什么?”见到星使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钟远追问。 “某个不方便在这里提及的话题,”他说着谜语,“也许他确实是特别的——对于我而言特别的存在。” 不同寻常的谜语人风格,令钟远马上猜出了答案。 目视着前方的道路,她嘴角噙笑,“早就告诉你了,当时你还口是心非得厉害。” “只是觉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他早就料到钟远的回答,“但不是……” 那个字在唇齿间滚过,他犹豫着,带着点说不清的感觉,还是最终将它说出口。 “……爱。” ——故意简短地、模棱两可地断开语句。 “只是特殊,”星使又很快地补充,“只是特别,你明白吗?” 车内安静了两秒钟,随后这寂静被钟远的笑声打断。 “你说是特殊就是特殊吧,”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玩味,“希望你真的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雪臻的耳朵垂着,狭长的眼睛半睁着,漫无目的地听着两人讲谜语。 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呀? 雪臻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有点疑惑。 第28章 【欸?这个冬日里,怎么能缺少可口的甜点与巧克力呢?】 【轻轻解开红白的绸带,你是否好奇,里面隐藏着什么?】 【你果然打开了呀。】 第25章 【甜点、巧克力、冬雪、礼物……】 【还有平时未能传递的情愫,思念着你的心意。】 【请收下吧,这份甜蜜的祝福。】 【……】 窗外的钟楼显示着时间,空气里似乎都飘满了粉红的泡泡。 就像生怕有人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似的,逐日庭大厦的里里外外都充斥着甜蜜的味道。 雪臻问:【你刚才在念什么?】 系统从夸张的声调中转变回来:【当然是情人节的游戏文案啦!】 系统继续嚷嚷:【不管是哪个二次元游戏,无论上个版本的剧情是死了队友,还是基地沦陷,亦或是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都不耽误情人节甜甜蜜蜜卖ml啦!】 上次听到这个词,雪臻就想问了:【ml是什么?】 系统充当着二次元游戏的百度百科:【ml就是master love的简称,指代卡池角色与游戏主角之间的恋爱感情线。】 雪臻的心思却早就飘远了,飘到逐日庭上上下下充溢着的、甜美浓稠的巧克力的味道。 雪臻忽然灵机一动:这是不是意味着,今天巧克力可以无限量供应! 以人的形态,他还不好意思,顺走给星使制作的巧克力剩下的边边料料,但是用狐狸的形态,就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了。 说干就干。 …… “送给这家伙这种礼物合适吗……” 安安在房间里自言自语,难得有些苦恼。 干净的厨房在不知不觉间浸透了巧克力酱的气息,时间缓慢地推移着。 大功告成后,安安长吁了一口气。 “吃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刚出炉的芝士巧克力蛋糕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安安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还不错,于是将它小心翼翼地装进盒子里。 与巧克力蛋糕一同装进去的,是一张小巧的贺卡,附着安安的字迹: 【本来没打算送你的,哼。只是今天恰巧要做甜点,用剩下的巧克力和饼干随便做了一份送你,不要太得意。ps:不用感谢我,不好吃也不准告诉我!】 刚准备完礼物,就听到耳熟的敲门声。 这个声音,只有狐狸形态的雪臻才能发出来。 安安打开门,白色的狐狸轻巧地钻进室内。 雪臻仰着头,“有多余的巧克力吗?” 安安完全领会了他的意图,“等我一下,给你装到盘子里。” …… 洛特菲尔金色的长发盘在脑后,认真地盯着面前的成品。 精致的、各种各样的巧克力被妥帖地安放在盒子里,随着盒子附带着一封字迹工整的信: 【如果换作是之前的我,一定觉得今天的节日也和往常毫无差别吧。可是现在,我却会因为你的存在而产生期许,期待着你亲手打开这份礼物的时刻。】 【谢谢你,让此刻的我感到十分幸福。这是我和你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情人节,希望以后的所有节日,我们都能像此刻,共同度过。】 自从父母丧生于末日,她已经很久,没有期待着和谁度过节日了。 但星使是不同的,她想。 身后的某个角落传来不明显的响动。 洛特菲尔转身,迎面撞进雪臻亮晶晶的、狭长的狐狸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热意化为实质,带着宛如刚出炉的甜点巧克力的灼热温度。 说到巧克力—— 洛特菲尔瞬时明白了雪臻为什么如此看着她。 “这些巧克力,”她将一大堆不准备正式送给星使的巧克力,推到雪臻眼前,“请你尽情享用吧。” …… 星使度过了有史以来,最为忙碌的一天。 情人节这种美好的节日,为什么却比平日工作还忙碌? 逐日庭的气氛从他今早睁开眼睛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处处透露出温馨和甜蜜的感觉。 或许,星使在心里补充,还有一点点奇怪。 ——他们是趁自己睡觉的时候,将逐日庭的气氛改变得这么彻底的吗? 整个白天,星使只忙着收礼物和巧克力了,就连平常完全不见踪迹的异能者,也神出鬼没地,将巧克力放在他的必经之处。 此刻,周围全都是四散的礼物包装,各种颜色的丝带和绸带混在一起,缠绕着垂落下来。 内心深处不由得浮现出一个难以忽略的问题:这么多的巧克力,他真的能吃完吗? 更令他头疼的是,有的人送的巧克力,让他犹豫着无法迈出品尝的第一步。 比如,维卡的。 更严峻的问题出现了:维卡送的巧克力,真的能食用,并在24小时内不出现任何不适症状吗? 不应该在情人节感到疲劳的,然而他此刻确实感觉有些疲惫。 疲惫于什么呢? 视线略过众多包装精美的礼物,独独找不出来他最想看见的那一份。 心里隐隐约约期待着什么,但是这点隐秘的期待却落空了。 不是认为这些礼物都不合他的心意——绝不是这样。 只是,星使想,如果能收到雪臻送的礼物,自己会更高兴一些吧。 * 在足足收齐108份巧克力后,已然到了情人节的夜晚。 其实时间在异常的末日环境下,已经变得无足轻重,只是象征性地划分着日期的界限。 但星使却盯着窗外钟楼显示的时间——晚上22点整。 他觉得自己整整一个白天,都没见到雪臻的半个人影。 已经在半个小时里查看了三次时间,他决定不再等下去,亲自去找令他心烦意乱的狐狸。 问过几个异能者后,星使发现他们都在一天里的不同时刻见过雪臻,而雪臻的目的也出奇的一致——偷吃甜点和巧克力。 烦闷感无可抑制地涌上心头,似乎有一簇火苗凭空燃烧起来。 他又花费了20分钟,才寻找到一天不见人影的雪臻。 雪臻趴在巧克力盘子里,专心致志地埋头苦吃,就连他悄悄靠近都毫无察觉。 星使在狐狸的身后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快准狠地单手拎起狐狸,将他按进怀里。 雪臻不满意地叫了一声。 然而他却满意极了,抱着狐狸就向外走。 雪臻在他怀里扑腾,“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卧室,穿衣服,”星使的声音冷酷,“陪我去中央广场散心。” * 雪臻极其不情愿地换好衣服,一双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控诉。 他不往星使的身边凑,明明是考虑到对方今天要收满108份巧克力,不想去打扰。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星使又不亲手制作巧克力礼物,雪臻在星使身边又蹭不到巧克力吃。 中央广场离逐日庭不远。 二月份的天气,凌冽的寒风吹拂过二人的衣角。中央广场点缀着五颜六色的灯光,路灯下堆积着昨日的雪。 “我一共收下了108份手制巧克力,”星使慢慢地走着,“每一份,我都留意着送礼物的人。” “多好啊,”雪臻与他并肩而行,“有108份不同样式的巧克力,可以尽情品尝呢。” 星使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雪臻是只认吃吗? 他拉回正题,捉住雪臻的手腕,“我只想要你送的巧克力。” 雪臻:? 他根本不会做巧克力呀。 而且他都和系统确认过,他不是卡池角色,没有送巧克力给星使,并隐晦传达心意的环节。 今天的剧情,就是卡池角色们送给星使情人节礼物,等到白色情人节,星使再回礼。 剧情又乱了? 雪臻实话实说:“可是我不会做巧克力。” “今天24点之前没有礼物,”星使微笑,“下个月,就限制你刷卡的最高额度。” 这个威胁很有效。 就差一个小时,截止日期就生效了。 雪臻沉默着,和星使慢慢沿着广场的外围走着,突然有了想法。 他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凝视对方,“我确实有礼物要送你,但不是巧克力。” “送我什么?” 雪臻却只是说:“闭眼。” 视野中,雪臻的银发如同皎洁的月光,安静地流淌着,纤长的睫毛落下剪影,脸庞如同瓷偶般精致且冰冷。 异样的、隐秘的期待,一瞬间在星使的心底生根发芽。 于是他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雪臻的礼物。 第29章 时间在这一刻无限放缓。 直到—— 冰凉的触感落于他的耳畔, 他的脸庞,他的眼睑。 冷冽的夜风吹起发丝,他听见宛若羽毛飘落的声音, 送来冬雪清新的气息。 温柔却冰冷,就好像在最寒冷的冬季吃冰淇淋, 馥郁的奶油在舌尖一点一滴绽放。 “睁开眼睛吧。” 他听见雪臻轻轻地说。 眼前是梦幻般的场景。 第26章 无数的粉色雪花,更多的粉色冬雪, 它们沸沸扬扬地从深蓝的天幕洒落, 淹没了所有的路灯和光秃的树梢, 如同春日绽放的樱花, 婚礼上的玫瑰花瓣。 一场寂静而浪漫的粉红色冬雪。 粉红色的雪花像雨滴落在他的身上, 漫天都是它们轻盈的身姿, 仿佛托起了一个梦幻。 雪臻站在梦幻里,安静地注视着他。 雪花落在雪臻浅色的睫毛上,落在白色的领口, 将整个人装扮成在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前的礼物。 他的头发是碎银的洁白, 他的眼睛是冰川的蔚蓝。 纷纷扬扬的雪片仿佛在他身后腾起一双巨大的粉红色翅膀。 “喜欢吗?” 在粉色的冬雪里, 雪臻的声音轻盈虚幻,蓝色的眼瞳中倒映出星使一个人的影子。 望进那双眼睛的一霎那,滤过了广场的人声喧闹和路灯的五光十色, 钟楼的指针倒转, 时间退回到最初的原点。 不必分辨白昼与黑夜,也不曾知晓春夏秋冬。 “喜欢,”星使终于找回声音,“很喜欢。” 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前,就已经将雪臻抱进怀里。 一切都在持续不断的、永无停息的粉红色冬雪中变得虚幻,变得不切实际, 唯独除了怀中的这个人。 只有雪臻是真实的,只有他才是可以旋开锁芯的钥匙,只有他才是一切的答案。 雪臻静静地在怀里呼吸着,然后抬起头看他。 这么近的距离,他几乎可以数清那浅色的睫毛,听见轻柔的呼吸声。 粉色的雪花还在寂静地飘落,映衬着情人节暧昧的氛围,如同涔涔流水,温润无声。 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他感到这一幕在以前发生过。 ——在一个不同的地方,在空无一人的原野,在世界的终结。 但就像一闪而逝的幻觉,再也无法回忆起更多的细节。 星使牢牢地抱着怀中的人,只是因为他想这样做。 因为他希望这样做,他也被准许这样做,并且他永远永远都不想停下来。 太迟钝了,花费那么多的时间才终于意识到,雪臻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对钟远说的话是正确的——雪臻是特殊的,没错,是独一无二的。 但不仅仅如此。 近在咫尺的,正对着他视线的是粉红的唇瓣。 意识到这一刻时,他无可抑制的拂上对方的下颌。 雪臻因为这个动作,稍稍从他怀里退开一段距离,但却没有阻止他。 手中的肌肤柔嫩,指尖堪堪擦过唇瓣的边缘。 粉红色的雪花飘落在雪臻的脸颊,颜色也是同样的粉嫩。 不仅仅是特殊,不仅仅是独一无二。 ——他喜欢雪臻。 是想要亲吻这柔嫩嘴唇的喜欢,是想要长久和他在一起的喜欢。 然而雪臻只是微微偏着头,毫无察觉。 星使甚至觉得,雪臻不知道这样暧昧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无法再逃避自己的内心,无法再自欺欺人,说服自己这不是……喜欢。 “雪臻,”他在安静的冬雪里开口,“我……” 他无法再说下去。 因为就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 一种仿佛源自于本能的警告,阻止着他的未尽之语。 深蓝色的天幕中,人类无法触及的领域,仿佛躲藏着巨大无形的未知之物,嗡鸣着窥伺着,冷漠而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没办法说出来,他无法对雪臻言明自己的心意。 一层凉凉的冰顺着脊骨凝结上来,透露出令人难以忽视的威胁。 “你想说什么?”雪臻问,瞳孔里的蔚蓝澄澈干净。 “我……”星使斟酌着开口,“不,没什么,我只是想说,谢谢你送我的礼物。我从不知道你能改变雪的颜色。” “我的能力,”雪臻微微弯起嘴角,“一直都在缓慢恢复。” 星使后退一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纯黑的头发上落下片片粉红,金色的瞳孔里藏着几分看不分明的情绪,无声地注视着他。 刚刚的氛围有些奇怪,但是具体奇怪在哪里,雪臻说不上来。 星使看上去似乎有其他的话要说,但是最终替换成了其他的句子。 雪臻一边控制着能力,一边这样想着。 接连不断地控制降雪,而且是大范围的降雪,耗费的精力要比随手制造建筑多。 无论怎样,雪臻想,星使总归是满意的,也不用担心会被限制消费了。 他们在雪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周围的人兴高采烈地拿出手机,拍下难得一见的场景。 雪臻掏出手机,果不其然,立刻在app上刷到了关于这场雪的视频。 视频中,一对年轻的情侣,在粉红色的冬雪中旁若无人地接吻,还配着缠绵悱恻的音乐。 慢动作加上音乐的配合,看上去确实很浪漫。 雪臻在操控这场雪的时候,都没想到会有如此鲜明的作用。 他给视频点了个赞,然后递给星使看。 星使面无表情地看完视频,点了个踩,“我有些嫉妒。” 雪臻:? 雪臻不理解他在嫉妒什么,总不能是嫉妒别人有男/女朋友吧。 但他本人可是在情人节,收集了整整108份巧克力和手写情书的游戏主角。 要是他愿意,他可以谈108个男/女朋友啊。 雪臻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108份巧克力?”星使挑眉反问,“确实有108份,但其中的几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比如维卡的那份,我考虑过是直接销毁掉,还是找个人替我试吃,但没得出结论。” 星使的担忧不无道理,雪臻今天都特意没找维卡蹭巧克力吃,看来收到这么多份无法拒绝的巧克力,也会增添苦恼啊。 漫天的雪花融进浪漫的节日气氛,如云似雾的粉红色在深蓝的天幕上,呈现出珍珠粉的颜色,仰头向天顶看,犹如璀璨的奇异星河。 他们绕着广场走了有一段时间,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 钟楼依旧静默地伫立,像是粉色冬雪里不可忽视的背景板,此时它的指针恰好划到午夜十二点整。 雪臻停下来,对星使说:“情人节过去了。” “我希望这一天能够持续,”星使的声音在雪雾里缥缈,“但在最后的时刻,能这样度过就已经满足了。” ——能和你一起度过,而不是和任何的其他人。 * 粉红色的冬雪,终究改变了一些事情,举例来说: 逐日庭的官方账号,认领了这场雪的来源是雪臻,最后话题居然歪到“雪臻是逐日庭的吉祥物”上面。 吉祥物之类的,雪臻不是很感兴趣。 度过情人节后,星使又立即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或者说,琐碎的工作中。 最近没有紧急的大事件,追踪卓茗的任务也没进展缓慢,星使大半的工作时间,都用在缓解异能者的星蚀症症状。 在这个二次元游戏里,星使的异能其实是一项特色玩法。只要抽到了卡池角色,就可以单独对他们“治疗”,治疗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提出或回答个性化的问题,肢体接触,触发特殊对话内容…… 最后根据综合得分,增加卡池角色的好感度。好感度每提升一级,都会解锁相应的奖励,分别提升到8、9、10的好感度级别,还会解锁一段角色的好感语音。 系统往往会在此时发出疑问:【星使的好感度提升有点慢唉。】 雪臻顺着提问:【会对剧情造成影响吗?】 系统回答:【这倒是不会,好感度系统是剧情之外的玩法,提不提升都不影响正常的游戏剧情。只是每次星使“治疗”异能者的时候,好感度的增长都比较慢,也就是说,他故意选择了不那么暧昧的方式和做法。】 雪臻:【比如?】 系统给他举了一个例子:【你看吧,星使刚刚“治疗”了阿塞诺,但整个过程中却连一次肢体接触都没有。阿塞诺的人设是缺爱敏感自卑的小男孩,如果星使在治疗过程中,摸摸他的头或者脸颊,又或是抱抱他,会多加整整一颗心的综合评价,然而星使从没这么做过。】 雪臻忽然想到,星使对待自己好像不是这样,自从被假星使骗了以后,他就总喜欢捏自己的脸。 雪臻也不知道自己的脸有什么好捏的。 并且他也不避讳抱自己,前几天的情人节,还主动在漫天大雪里,将他搂入怀里。 为什么呢? 因为怕他冷,所以在雪天将他抱在怀里? 好像也解释不通,毕竟雪臻根本不怕寒冷,哪有掌控冰雪的异能者怕冷的道理。 那又是什么呢? 雪臻认真地想着,最后得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应该是因为,星使是人类,其他异能者也都是正常的人类,他却是狐狸。而人类都喜欢摸摸狐狸,抱抱狐狸吧,洛特菲尔和钟远有时也会摸摸抱抱他。 第27章 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自认为想出了一个完美的解释后,雪臻就将疑惑抛到脑后。 钟远最近一反常态,来逐日庭的次数显著增多。雪臻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卓茗的事情。 雪臻在她和逐日庭的情报人员低声交谈的时候,看见了她。 钟远将他带去酒吧的那一次,虽然开始有点不适应,但确实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他不介意再来一次这样的体验。 所以他安安静静地,在三米开外等着对方忙完,才上前拦住对方。 银色的头发太过显眼,钟远从雪臻在旁边等待开始,就注意到对方了。 耀眼的银色头发飘荡在耳际,衬托得肤色冷白细腻,犹如会呼吸的珍珠,令人无法将视线移开。 纤长的脖颈下面坠着的蓝宝石,和他的眸色相得益彰,是同样的蔚蓝深邃。 “钟远。” 她装作才发现他的模样,转脸过去,露出恰到好处、不过分夸张的表情。 “钟远,”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想问问,最近有没有我能做的,或者能帮忙的事情?就像上次的地下商业区。” 她瞬间领会其意——雪臻是无聊了,想找点乐趣。 “让我想想……”她低吟着,“好像确实有你能做的事情。” 那双深邃蔚蓝的眼睛里亮出光泽,瞬间就澄澈透明了几分。 “但是……”她生出一点坏心思,“要比酒吧的那次,难度更大呢。” “告诉我,”雪臻果然被调出好奇心,“我能做好的。” “嗯……”她的声音温柔下来,“或许你听说过‘moemaid咖啡厅’?” * moemaid咖啡厅坐落在最繁华的大街上,粉红色的、招摇可爱的字体彰显着它的主题。 闪烁的霓虹粉色,还有带着二次元属性主题的种种提示,几乎明示了它的内容。 “这不是逐日庭的吉祥物——”店长的语调非常夸张,“雪臻大人吗?” 雪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迎接过分的热情,这是继维卡后,第二个称呼他为“雪臻大人”的人。 还好有钟远替他回答,“当然啦,如家包换的雪臻就在你面前,可是逐日庭的头牌。” 她的回答,却又令雪臻陷入了更深的疑问漩涡:逐日庭的头牌是指……? “逐日庭的头牌就交给你了,”钟远意味深长地说,“店长可要好好把握啊。” “请钟远大小姐放心,”店长信心满满,“我一定会好好把握的!” 雪臻的心里又冒出来第三个问号:把握什么? 然而他却没有将疑问说出口,神色如同新雪般洁白,蓝色的眼瞳里裹藏着淡漠的寒意。 低垂着眼眸,那点淡漠的寒意却又消散了,整个人如同冬日早晨清冽的雾气,带着漫不经心的微凉,弥散至周围的地域。 钟远又低声吩咐几句,店长几乎无法抑制住兴奋的表情。 最后钟远对他微微一笑,“放心吧不会出错的,我就先走了,雪臻。” 店长放大的脸在眼前冒出来,那双冰蓝色的眼瞳微微一扩,无意识地。 店长满意地点头,“雪臻大人,我会让本店最耐心可爱的女仆姐姐来教你的。” “小绫,”店长提高音量,“来这边。” 小绫小跑着过来,来到面前站定,声音清悦,“店长请放心,我会指导雪臻大人如何工作的。” “雪臻大人,”她的声音清亮洒脱,“请随我来吧,先挑选一件您喜欢的、萌萌可爱的饰品吧。” 雪臻在众多花里胡哨的、粉嫩柔软的制品中,勉强挑出一对白色的耳朵。 “是狐狸耳朵呢。” 雪臻对着一面雕着彩色花纹的镜子,慢慢地、动作轻柔地戴上。 小绫站在一旁,鼓励地看着雪臻。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他作为狐狸的时候,是有白色的兽耳,但变成人形时却不然。 这是他第一次,在处于人形时,还同时有着白色的耳朵。 固定兽耳的发箍是浅色的,完全可以藏进银白色的头发,看不到一点踪迹。 耳朵是毛绒绒的,随着轻微的动作,外层稍长的毛一晃一晃的,如同此时那颗不安定的心。 小绫围着他转了一圈,又替他轻微调整了角度,直到它严丝合缝地待在雪臻的头顶。 “这身衣服……”小绫上下打量一番,“很不错,已经很可爱了,完全不需要多余的改动。” 衣服是星使给他挑选的,小绫的评价很高。 她的声音轻柔中包裹着欢喜,具有感染力,令雪臻悬着的心落下来。 小绫又给他制作了一小片蓝白相间的工牌,用圆润的字体写着“雪臻”。 “为客人介绍菜单的时候,动作要……” “如果客人要求合照,就推荐他们点第三页包含合照的套餐……” “拿铁拉花,手像这样用力,不要抖,慢慢地在……” 雪臻侧耳倾听,头顶的白色狐狸耳朵竖起,一副专注的样子。 等到他学成上岗时,店里的人明显比他刚来的时候增多了。 “雪臻居然在这里打工……!” 有眼熟的异能者惊叹道。 “还可以合照,真的没白来这一趟……” “……” 由于是第一天,他的动作不熟练,但是所有人都没有为难他。 比如,当他不小心加多奶泡,破坏了拿铁拉花的形状时,穿着黑色羽绒夹克的客人并没有生气,反而夸赞他做得很好。 就好像,他就算只能说出一句连贯的话,其他人也会觉得他做得很棒。 第五位客人的服务结束后,小绫过来对他说,有人指名要他来点餐。 雪臻扶正歪了的狐狸耳朵发箍,转身来到第六位客人的餐区。 在看清那人的脸时,雪臻不由得顿住一秒,但神色却丝毫没有流露出异常。 曾印在金融周刊上的脸,此时扬起了明显的角度,调笑地看着他,又将外套脱下来,搭到椅子靠背。 艾德里安今日的装束,不似平日正式,反而显示出一种肆意不羁的魅力。 “我特意指名你,”艾德里安的袖口敞开,袖子懒洋洋地卷到前臂,“雪臻。” 念雪臻的名字时,声音调得恰到好处,既不疏远又不过分热络。 “欢迎艾德里安少爷回来。”雪臻的工作已然纯熟。 艾德里安抬眼去看,不期然撞进一片干净的蔚蓝里。 声音也是干净澄澈的,又透着淡漠的冷意,和语句的内容呈现出奇异的矛盾,却完全不引人反感,反而有一种别样的风味。 “你认识我?”他的目光深邃了几分。 “曾经在杂志封面看到过,”雪臻不紧不慢地回答,“今天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这可说不准,”他的语气玩味,“或许我们早就见过,例如在虹羽的拍卖会。” 雪臻回想起之前的拍卖会,那场盛大的意外,还有因这场事故而变得更加神秘莫测的“悖论”。 艾德里安当时也在场,还拍下了“悲剧演员”,实现了黄瓜自由和胶带自由。 但雪臻不记得在现场见过对方,至少在他印象中不曾发生。 难道是在意外陡然降临之时,在非战斗人员还没有疏散完全之际,艾德里安和自己擦肩而过? 有这个可能。 雪臻冷冷淡淡地、像个机器人一样说完开场白,接着给艾德里安介绍菜单。 “这款甜品是草莓奶冻布丁船,”雪臻回忆着交给自己的台词,“超级细腻嫩滑,奶香浓郁,入口即化哦。” “这款饮品是冰川海洋奶油苏打哦,”雪臻又想起小绫告诉他,要多加语气词,“做出来的颜色和我的眼睛的颜色相同呢,都是蔚蓝的冰川色哦。” “……” 介绍一通后,艾德里安很不给面子地,“噗嗤”一声笑出来。 雪臻:“……” “抱歉,”艾德里安的声音里充溢着欢乐,“让我看看……就要这个套餐吧。” “……亲爱的。” 雪臻刚要拿着菜单走人,就听见身后飘来的那道称呼。 亲爱的? 雪臻微微皱眉,将这三个字打包扔到脑后。 艾德里安虽然看起来轻浮,但却很有分寸,除了“亲爱的”这三个字外,其余时间都表现得很正常。 这就让雪臻更没有理由细想“亲爱的”这三个字了。 中间的休息时间,小绫主动跑过来教学,教他如何将拉花做得更好看,让线条更流畅。 雪臻又试着做了几次,却都失败了,要么是奶泡加得太多,要么是手抖破坏了图案的完整性。 明明他操控冰雪的时候,如同最高明的外科医生操纵手术刀那般精准,可是换到咖啡拉花却完全不是这样。 时间不知不觉间流逝,再接待最后一位客人,他就可以圆满地度过在moemaid咖啡厅打工的体验了。 第28章 而最后一位客人是—— 雪臻轻快地向餐区走去,却见到了最熟悉,也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双金色的眼眸流溢着蜜糖般的光泽,长而弯的睫毛忽而垂下,又在雪臻出现在视野之内时翩跹闪动。 嘴角微微上扬,然而眼底的光泽却加深了几分。 星使的目光俨然射向他,像一团灼热的炭火,又像是直射进海底的一束光。 “雪臻。” 雪臻开口,却迟迟没有说出话来。 明明做的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也不是像与维卡密谋拆家的事情,但他却奇异地感到不自在。 这种感觉只有在自己做错事情的时候,才会从心底迸发而生。 可是他又没做错任何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心虚? “没有排练好的台词吗?”见到雪臻迟迟不说话,星使的笑意不达眼底,“怎么不给我介绍?” 雪臻不太情愿地,将夸张粉嫩的菜单展开,“本店的新季特色甜品是冬日慵懒马卡龙套餐……” “如果想配上清爽解腻的饮品,”天知道他真的不想再演下去了,“推荐点这款海边度假风味的蓝柑泡泡水……” 雪臻僵硬地介绍着,从没有一刻,如此希望星使打断他不得不介绍的推荐语。 “这个套餐,”为什么星使还不叫停,“我会亲手用番茄酱,在蛋包饭上绘制可爱的图案……” 星使终于说话了,“可以指定绘制的图案吗?” “当然可以,”雪臻垂下睫毛,避开星使的视线,“只是我第一天上班,如果太复杂的图案,可能会画不好……” 他真的不想去看星使的表情,并且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戴着毛绒绒的狐狸耳朵。 雪臻从来没在星使的面前,以人的形态,佩戴一对仿真的狐狸耳朵。 面对其他人,他尚能接受,但是面对星使,却从内心深处生出强烈的、想要遁走的情绪。 “画不好也没关系,”星使的声音深邃下来,“对待逐日庭的吉祥物要宽容一些。” 怎么星使也知道,关于他是“逐日庭吉祥物”的话题? “但态度是另一码事,”星使没有轻而易举放过他,“你的语气词呢?为什么接待其他人的语气,和接待我的不同?” 星使又怎么得知,他为其他顾客介绍的内容? 雪臻犹疑着,没有立刻开口。 然而对方打定主意不放过他,好整以暇地等待着,那双金色的眼眸忽明忽暗,就像是夜空中闪烁的繁星。 “这个套餐呢,”雪臻浅色的睫毛轻颤,眼底的羞赧如同春日即将绽放的桃花,“雪臻会亲手用番茄酱,在蛋包饭上绘制超级可爱的图案哦……” “从头开始,重新介绍。”恶魔在低语。 雪臻:“……” 他默不作声地吸了一口气,“第一款是本店的新季特色甜品,冬日慵懒马卡龙套餐,味道超级甜蜜,是最适合在冬日里享受的甜美哦……” 羞耻。 好羞耻。 超级羞耻。 作为一只道德感不高的狐狸,雪臻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经历过如此强烈的羞耻了。 “如果……少爷觉得太腻,想配上清爽解腻的饮品,雪臻会推荐点这款海边度假风味的蓝柑泡泡水呢……” 到底为什么会存在,要叫每一位顾客少爷或者大小姐的规定啊? 对着其他人念,雪臻感受良好,但对着星使念,完全不一样。 星使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的表演。 他认真地注视着显露羞赧的脸,那对金色的眼睛如此明亮,仿佛黑色夜幕中即将燃烧坠落、划过天际的流星。 再三突破下限后,星使果断地挑选好餐品,终于放过了他。 明明点餐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却漫长得仿佛度过整整一个世纪。 那对金色的眼瞳里,像是带着一副温和礼貌的面具,即便雪臻暂时走远,也能感觉到对方正在安静凝视着他,在柔缓的轻音乐中沉默地注视他,在餐区的椅子里等待着他。 那目光如影随形,雪臻简直是落荒而逃。 但是他还要负责上餐,并且要在蛋包饭上绘制番茄酱。 等待取餐的过程中,雪臻凝视着镜子里自己的装扮。 碎银般的发丝稍显凌乱,白绒绒的狐狸耳朵却纹丝不乱,垂下来的碎发微微遮住纤长的睫毛,其下透露出明亮的蔚蓝色。 不明显的粉色在雪白的肌肤之下蔓延,但雪臻却一眼就发现了。 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冷静从容,默念了几遍后,那点粉色才堪堪消退。 闭上眼睛,又睁开。 雪臻自我催眠:就当星使是普通客人…… 重复几遍后,镜子里的人已然恢复了平时的淡漠,看不出一点外露的情绪。 这副冷冰冰的表情,一直维持到将餐品呈到星使的桌子上。 “少爷想要绘制什么样的图案?”他拿着番茄酱的瓶子,问。 “画一只狐狸吧,”星使勾起唇角,“要与你一模一样的狐狸。” 果然是赤裸裸的为难,星使连装都不装了。 他没画过狐狸,也不会画狐狸——他根本不会用番茄酱画画。 雪臻能够用冰雪呈现栩栩如生的雕塑,也能用冰霜凝结出完美的人物图案。然而操纵冰雪,和用笔画是毫不相干的。 他做不到随心所欲地,像塑造冰雪一样,用番茄酱绘制出完美的图案。 但他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尝试着画出一只狐狸。 头,然后是耳朵,身体,接着是尾巴…… 歪歪扭扭的线条,略显滑稽地呈现在两个人面前。 “绘制完成,少爷,”他不情不愿地说,“请享用。” 星使没有再挑剔他的语气,开始慢条斯理地享用蛋包饭,第一口就咬掉了狐狸的头。 雪臻:“……” 他怀疑星使是故意的,但没有确凿的证据。 没有再理会星使的举动,他转过身,逃也似的远离了星使的座位。 平心而论,排除服务星使的一整个流程以外,在moemaid咖啡厅的打工体验很新奇,也饱含趣味。 结束后,他摘下狐狸耳朵放回去,店长给他结清了工资。 工资比他想象中要多,雪臻从没想过,他可以靠自己的双手辛勤劳动,挣到如此多的钱。 店长将厚厚一沓钱塞到雪臻手中,“狐狸耳朵就作为纪念,送给雪臻大人吧。” 雪白的狐耳发箍做工精良,价格看起来并不便宜,但是架不住店长的热情,雪臻最后还是收下了。 在店长热情的推拉间,雪臻瞥了一眼星使的座位,空空如也,于是心里安定下来。 星使应该是用餐结束就离开了餐厅,太好了。 雪臻放好劳动所得,打开餐厅的门,迎面的寒风让充实工作了一天的头脑清醒不少。 然而还没等他迈出第一步,就被什么东西勾住了脖颈choker的链子。 冰凉的手指像蛇一样钻进领口,熟练地拿捏住他的脖子,将他勾回原地。 无需思考,雪臻几乎是愤怒地回过头,果然看到了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星、使。” 他已经足够有耐心了,他忍了星使很久。 “怎么不叫我少爷了?”星使笑得很邪恶。 如果他是狐狸的形状,早就一口咬上去,现在他终于能理解安安的恼羞成怒了。 雪臻冷冰冰地瞪了星使一眼,然而在对方看来却没什么威胁力。 “你背着我做这种事情,”星使慢悠悠地说,“我都没有生气,反而来支持你的工作。” 刚才的种种为难,叫支持他的工作吗? 雪臻快走几步,刚要摆脱对方,却又被捉住手腕。 握住他的手骨节分明,五指修长,微微用力,白皙的肌肤下隐约露出淡青色。 试着挣脱两下,完全没有甩开,雪臻便不再尝试,与对方肩并肩地走了一段路。 一路的街灯闪着橘金色,如同夕阳的光辉,在冬日的夜晚里,潋滟着澄澈明亮的波纹。繁华街道两侧的建筑鳞次栉比,宽广的马路上车流涌动,车灯与鸣笛的声音交错着。 “为什么想不开,”星使率先打破沉默,“要去挣钱?” “想不开”这三个字用得很诡异,难道有人不喜欢挣钱吗? “赚钱不是目的,”他回道,“只是可有可无的附加回报。” “也是,”星使表示赞同,“你无论如何又花不完我的钱。” 名义上,星使的工资不算高,但是收入来源又不指着那点明面上的工资。 二月份的天气散发着冷冽的严寒,呼出的空气带着白色的雾气,街边橘金色的光,将星使的黑发染上一圈光晕。 他确实花不完星使的钱,他也从未沦落到要靠自己的双手赚钱的地步。 毕竟,狐狸哪里有要赚钱养家的道理。 第29章 * 翌日清晨,安安照例大摇大摆地,拿着空掉的咖啡杯,如梦游一般飘过走廊。五分钟后,又大摇大摆地,捧着热气腾腾的咖啡杯,双目无神地飘回来,关上门,并且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都不会再踏出房门半步。 走廊的窗是半镂空的,雕刻着繁复的花纹。24小时点着暖洋洋的灯,中央的地毯吸收了所有的脚步声。 站在最高的楼层,可以欣赏到独一无二的风景,因为逐日庭大厦的高度令周围的大楼望尘莫及。窗外永远都是一副车水马龙的景象,尤其是上班和下班的高峰时段,以及很偶尔,街道上异界怪物逃窜的时候,马路会彻底堵塞。 雪臻有时会站在暖意洋洋的灯旁看风景,看车流涌动,看往来人群如同虫豸微茫渺小,连成黑乎乎的一团。 但今日却有一处不同,一辆别具特色的加长轿车,快速轻捷地拨开拥堵的车流,滑入事先预订好的绝佳停车位。 这个停车位的价格很昂贵,很少有人会因为省时间而提前这么久预订。 这辆车吸引了他的目光,隔着窗,穿黑西装的高大男人打开后座的车门,恭敬地等候着车的主人。 金色的发丝,暗红色的外套,雪臻前一天才见过他。 ——艾德里安。 雪臻眼看着艾德里安在保镖的护送下,不紧不慢地步入逐日庭大厦。 十五分钟后,星使在通讯中简短地告知他,让他出席接下来的会议。 真是罕见。 雪臻几乎称得上逐日庭最无所事事的人员,他都不记得上次去会议室是什么日期。 直觉告诉他,这场会议和艾德里安有撇不开的关系。 果不其然,雪臻慢吞吞地,踩着正好的时间步入椭圆形的会议室时,第一眼就看见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星使,钟远,还有几个不太熟悉、平时没怎么说过话的人。 雪臻随便拉了一张椅子坐下,默不作声地听了一整场会议。 简单概括,艾德里安的某位富商朋友,手下员工在机场清点货物时,在货仓里发现了昏迷的工作人员,还有破碎的货箱。 经过缜密的探查,货箱里的货物被破坏了大半,现场留下了紫色蜘蛛的尸骸。 “箱子里装的可是辰星陨落的骸骨,”艾德里安的声音华丽如绸缎,“价值连城,供不应求。” 陨落的辰星蕴藏着丰富的能量,而星蚀症候群的感染者,最渴望的就是来自辰星的力量。 整件事情脉络清晰,雪臻用尾巴也能想出来,是卓茗偷窃了源自辰星的能量。 感染者太渴望这能量了,尽管吸收它们只是饮鸩止渴。 雪臻之所以被叫到这里来,是因为他之前顶替了洛特菲尔的位置,参与了追踪卓茗的行动。 他们赶去事发地点,雪臻也跟随前往。 “难得艾德里安先生替朋友跑一趟,”星使的声音飘忽不定,“我还以为你是大忙人呢。”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溢出笑意,金色的头发闪耀夺目,略长的额发遮住眉骨,肆意不羁。 “朋友在忙着协商赔偿事宜,辰星的骸体因意外受损也很令人头痛,实在抽不开身,”艾德里安的口吻懒散,“异能者我见过不少,但从没见过感染者,于是自告奋勇帮忙,想来见见世面。” “但艾德里安先生你只是普通人,”星使说得很直白,“如果现场出现意外,很可能会危害到你的生命。” 雪臻在旁边静静地站着,没有丝毫插入对话的意图。 好消息是,他们调取了机场的监控,摄像头记录了卓茗的行迹。 坏消息是,艾德里安的朋友发现得太迟,早在昨日,卓茗就顺利从机场逃走了。 雪臻从监控中,第一次看清了卓茗的样貌。 她和钟远差不多高,戴着帽子,一双眼睛埋在帽沿的阴影里,灰色的围巾掩盖了她的表情,黑色的长发飘荡在脑后,又浓又密。 这样看来,她和正常人相差无几。 艾德里安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画面,琥珀色的眼眸闪动着异样的光彩。 忽而他转过身来,眸光一闪,“又在这种情况下碰见你,真是缘分啊,雪臻。” 这是今日他第一次明确地对雪臻说话。 没等雪臻开口,星使就替他回答了,“我不记得你们见过面。” “就在昨日,”艾德里安的神情很是愉悦,“雪臻在moemaid接待我,忘记说了,雪臻你戴着狐狸耳朵给我端拿铁,真的很可爱。” 末了,他又补充了三个字,“亲、爱、的。” 第30章 这三个字令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放慢了手中的动作, 连刚进来就忙着和机场人员沟通的钟远,都抽空抬头看了两秒。 星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似有似无的锋芒,但转眼间又恢复到平时的淡泊安然, 转换迅速得如同错觉。 他没有说话,像是刻意忽略了那三个字。 雪臻慢半拍才回道:“艾德里安先生, 你也很……出手阔绰。” 他好不容易找出来个形容词,随便安进句子里。他没有说谎, 昨天对方确实在moemaid咖啡厅点了最贵的套餐。 在话音落地后的瞬间, 就连雪臻都能察觉到气氛又微妙了几分。 艾德里安迎上星使的视线时, 眸中流转的笑意像是藏在雾气里, 缥缈不定, 融进一片甜蜜的琥珀色。 “不好意思, ”他的话语里难得掺杂几分真诚,“我口无遮拦惯了,真的很抱歉。” 他忽然凑到星使的耳边, “亲、爱、的。” 星使在他靠过来的时候, 没有任何动作, 一切外露的情绪都瞬间收敛,脸上挂着完美无缺的神情。 “我竟然不知道,”星使的声音低沉悦耳, “艾德里安先生有这样的癖好。” “什么癖好?随口叫人‘亲爱的’的癖好吗?”艾德里安笑意盈盈, “既然你不愿意我这么叫雪臻,那么再以同样的方式称呼你一遍,就算扯平了。” 他的逻辑很难用正常的思维理解。 星使随手做了个拂去领口灰尘的手势,声音却温和极了,“当然,艾德里安先生果然是个幽默风趣的人。让我们说回正题吧, 钟远那边似乎有进一步的发现。” 雪臻安安静静地在旁边充当吉祥物,没再插入任何话题。 最终他们定下来,采取在机场周围24小时巡逻,监控实时比对人像信息诸如此类的措施。 他问过关于卓茗的事情。 系统只是含糊地告知:【卓茗是游戏中,首个成功进入卡池的感染者角色,铺垫的剧情当然要冗长一些。】 虽然剧情已经发生微妙的偏移,但卓茗这类重要的卡池角色,大概率还是会按照剧情节点落地的。 雪臻无需担心,他也提供不上什么帮助。 冰雪能够化为他的眼睛和耳朵,听起来很炫酷,但是在实际应用里存在诸多障碍。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只要被追踪者躲进封闭的建筑,雪花根本无法触及的地域,那么他的能力就毫无作用。 但是他的能力却对维卡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维卡的实验室坐落于逐日庭大厦的地下一层,是旁人口中的“神秘地带”。 星使警告过他,不要再鬼鬼祟祟地与维卡密谋惊天动地的、妄图毁灭世界的计划。 他们哪有那么夸张。 只是不小心拆过一次家,总不能就因此判处死刑吧。 将星使警告的话语打包扔到脑后,雪臻乘坐电梯来到地下一层。 地下的温度明显比楼上要低,灯光不似顶层的暖黄色,却更冷漠生硬。 维卡知道他要下来,等在负一楼电梯的入口,“叮”的一声提示音响起,雪臻迎面撞上一双翡翠般的眼睛。 “太好了,雪臻大人……”维卡听起来很激动,“没想到真的会有人主动来我的实验室参观。” 雪臻补充道:“还会提供帮助。” “好感动啊,雪臻大人……你是第一个愿意主动来地下室参观的人……” 雪臻在进门之前,就提醒自己要注意脚下,果然明智地躲过了堆在地上的凌乱的书籍,和不明的植物根茎。 环顾四周,雪臻知道其他人将这里传得越来越神秘的原因了。 ——整间地下室就像是变态杀人魔用来分尸的老巢。 闪着寒光的解剖台,第三层的架子上摆放着泡在罐子里的眼球,甚至地板中央还有个巨大的地漏。 “小心,”维卡很罕见地,略显强势地拉住雪臻的衣袖,“角落里是强酸溶剂,专门用来销毁失败品。” 从某种角度来说,维卡确实很厉害。 维卡在制作秘银符文时,遇到了瓶颈,阻碍来自于他无法满足苛刻的低温要求。 而雪臻恰好能提供帮助。 在提醒维卡不要冻伤自己,盯着对方做好防护后,他才凝结出极端严寒的冰雪。 …… 第30章 时间在地下室里安静地流淌,处于如此狭小封闭的空间,雪臻完美错过了晚餐时间。 秘银符文闪动着璀璨的银色,终于凝结成飘忽不定的、时隐时现的古文字。 “大功告成。”雪臻的语气里有一点得意。 他却迟迟没有听见维卡的回应,与此同时,熟悉的气息和窸窣的声响从身后袭来。 雪臻怔愣了一瞬,克制住下意识想要反击的冲动,指尖凝结的冰雪弥散开来。 因为犹豫和克制,身后之人轻而易举地钳制住他。 如此近的距离,他能够清晰地听见对方的心跳,还有清浅的呼吸声。 一只手臂环过腰身,将他牢牢固定住,另一只手则不安分地绕过脖颈,收紧,直到紧贴住他的颈动脉。 “我已经丝毫不惊讶了,”星使的嘴唇紧贴他的耳畔,“只是即便和维卡混在一起,也不至于如此废寝忘食吧。” 吐息间带起的气流吹拂耳畔,泛起细密的痒意。 雪臻下意识挣扎,却被对方搂得更紧。 肌肤相贴的距离,散发着清甜的酒精味道。 “你喝酒了?”雪臻没再挣扎,问道。 “一点点,”星使的语气柔软下来,“今晚有个宴会。” 星使像是刚从宴会离场,就来找他了。 即便不胜酒力,星使依旧可以在头脑被酒精糊住的情况下,顺利地摸到维卡的地下室,从背后偷袭他。 不喝酒的星使可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雪臻大人……”维卡的声音从斜后方飘过来,“星使刚才让我不要告诉你,说要恐吓你一下。” 雪臻:“……” 好幼稚的举动。 就连一只狐狸都觉得幼稚,那么是真的100%幼稚了。 明明是个看上去冷静理智的人,但只要多喝一点酒,就立刻露出破绽。 星使的气息包裹着他,混杂着清新的果香。 “你错过了晚餐,”星使继续说,“现在上去已经太迟了。” 耳畔吹拂的气息太过热切,声音也低沉沙哑,即便知道紧挨着自己的人是谁,雪臻的心也没来由的,像是栓了只麻雀似的跳动着。 “你靠得太近了,”他将头偏开,“好热。” 星使沉静地呼吸着,沉默了好一会儿。 “是的,”星使静了静,忽然道,“太近了……是近到可以产生罪恶感的地步。” “罪恶感?”他从没想过对方会用这个词语形容。 温热的手指抚摸过他的颧骨,脸颊,脖颈。星使忽然退开半步,拉开了些许距离。 “你什么都不懂,”星使的声音暗沉下来,“而我……而我根本无法说出来,无法让你明白。” 酒精升腾起的冲动刚刚聚拢,然而还没来得及展翼,就被星使自己无情地熄灭了,只剩下一点黑色的、犹带温度的灰烬。 “你喝醉了。”雪臻说。 雪臻将他模糊的话语归因于“喝醉了”,他没有反驳,他也根本无从反驳。 既然如此,索性就全都说出来吧,内心深处的声音蛊惑着他。 “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然而我依旧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不能说出来。” 雪臻看上去很疑惑,但似乎正努力试图理解他。 他几乎可以看到,雪臻的脑子因高速运转,过热产生了火花。 于是他笑出来。 这没来由的笑,令雪臻更加困惑了。 长长的睫毛簌簌翩跹,疑惑在蔚蓝的冰川里蔓延,似乎没有尽头。 他感到自己的体温在升高,脉搏的跳动和血液的流动加快,一声一声,从皮肤之下迸发有力。 “别让其他人随便摸你,”他又换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你太容易被骗了。” “‘其他人’也包括你吗?” “当然,”他又笑了,但是笑声半途卡在喉咙里,“如果我是坏人怎么办?如果我一直以来都在伪装自己……欺骗所有人,欺骗你呢。” “我相信你,”雪臻毫不犹豫地说,“如果真的被骗了,那就愿赌服输吧。” “你这么肯定吗。”他闭上眼睛,眩晕感缓慢地涌上来。 “我只是相信自己的直觉,”雪臻回答他,“它从没出错过,狐狸的直觉很准。” 这是安慰吗,还是真心话。 他的思绪像是在慢慢升起,漂浮着悬空,像氢气球一样,直到紧贴这间地下室的天花板。 “我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话语像喷泉一样,不受控制地往外冒,“我是谁,我以前是什么人。” 如果某一天,他恢复记忆,发现自己原来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呢。 “那不重要,”雪臻的声音笃定,像是在阐述真理,“这个世界自你失忆醒来才诞生延续,在这之前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星使是游戏的主角啊。 这个世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物,都是因为星使才拥有存在的意义。 雪臻知道这是事实,这是二次元游戏的真相,然而他却生出一种全然相悖的念头——这个世界里的许多人,存在的意义或许不必只因为星使。 他希望,这不仅仅是围绕着星使而展开的任务,一个二次元角色扮演游戏,或是被事先规划好的剧本。 一瞬之间,形式全然颠转。 换成雪臻开始说他听不懂的话了。 他静静地注视着雪臻,鸦羽般的长睫扑闪,头顶的灯光照亮棱角分明的五官。 他的力气要比雪臻大,如此近的距离下,他甚至可以在雪臻未来得及凝结冰雪之前,就扼住对方的咽喉。 这也是雪臻在和异界生物战斗的时候,总是刻意保持相当距离的原因。 他没有追问雪臻的打算,因为他感觉自己离真相已经不远。 那些一闪而过的幻觉,他会弄清楚,他也会找回自己的记忆,他不觉得这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雪臻。”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走吧,”他退后一步,让出距离,却没有放开握着雪臻的手,“上楼。” 临走前,星使也没忘记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维卡。 牵着雪臻的手腕,他回望了一眼维卡,“还有两三天就到月末了,如果还不上钱……” 维卡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沮丧,“我不会忘记的,星使大人。” “你最好不要忘记,”他的声音里没有半分威胁,反而温和极了,“超过时限是要付违约金的。” 维卡:呜呜。 从维卡的地下室出来后,一路乘电梯上行,星使像是完全清醒了似的,一直到最顶层的房间。 走廊拐角处,隔壁的安安的房门紧闭,地毯吸收掉脚步声。 进门打开卧室的灯,星使立即去洗澡,雪臻则是靠在床头,将被单向上拉了一截,盖过腰部以下的部分。 星使有一整面墙的柜子,都是统一的透明无瑕、造价高昂,和虹羽拍卖会使用的水晶展柜材质相仿。 系统冒出来:【这一整面水晶柜子,在游戏里是‘家园系统’的信物柜,存放着各个卡池角色与星使在活动剧情中的纪念品。】 所以里面存放的东西,会根据活动剧情的推移而越来越多。 雪臻检阅着柜子里一排排陈列的物品,发现多出一沓信。 它们被工整地放进展柜里,雪臻不用数也清楚,是整整108张,都是情人节的手写信。 落地的卡池角色一共有108个,巧克力和手写信的数量当然也是108。 然而意外的是,这些信的旁边,靠近中央的地方,堆积了一捧雪,一捧粉色的雪。 粉红色的雪花被放在透明的高脚杯里,中间还摆了一颗红润的樱桃,就好像甜品店里贩卖的冰沙,还是草莓味的那种。 雪臻都没有注意到,星使将情人节的雪带回逐日庭,甚至带到卧室,摆在信物柜里。 系统显然也才发现:【信物不应该包含你的雪啊……】 情人节的雪,是游戏剧情里没有提及的部分,因为雪臻在情人节剧情的出场含量为0。 但不像拍卖会剧情那么糟糕,比起上一次剧情的偏移度,只能算得上小小的改动。 就连系统都不大惊小怪了,所以雪臻也没放在心上。 * 【森林深处的废弃洋馆,在不详的黑夜中拉开帷幕。】 【磷火,妖精,亦或是鬼怪……】 【当意外降临,你又该选择和谁,共同面对黑暗之中的冰冷恶意?】 【……】 这种风格的对话,雪臻已经熟记于心,不用问系统也知道,这是即将拉开帷幕的游戏剧情文案。 系统拉长电子音:【这次可要深入古老森林中的废弃洋馆哦——】 听起来是恐怖题材的剧情,但雪臻又不怕任何鬼怪。只是有些忧虑——如果遇真的闹鬼,冰雪能力就完全派不上用场了,毕竟他还没听说过哪只鬼能被冰冻住。 第31章 它们都是没有实体的生物吧。 剧情的开端是逐日庭在清点资产的时候,发现了一幢被遗忘的、废弃已久的洋馆。 在末日之前,这座洋馆就缭绕着阴森的传说,等到末日之后,这传说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传愈烈。 按理来说,它不应该直到现在才被发现,但这件事确实发生了。 稳妥起见,星使将清扫洋馆的任务发布到主网,最终定下此次前去的人选:安安,钟远,维卡,雪臻和星使。 所有人的理由都各不相同。 安安:我不想去,但是某位变态,逼我在清扫洋馆与同乌瑟尔打交道之间二选一。 钟远:听说这座废弃的洋馆里,藏着不少绝世的画作,我对此很感兴趣。 维卡:废弃森林里正好生长着我需要的炼金植物。 雪臻:好玩。 星使:例行任务。 雪臻懒懒地趴在星使怀里,车窗外人烟稀少,证明他们已经远离市区。 每当坐车的时候,他都喜欢变成狐狸窝在星使怀里。并且每当这种时刻都很困,行驶中的车辆令他昏昏欲睡。 但有人不让他好好睡觉。 星使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撸他的尾巴。 已经用牙齿象征性地叼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好几次了,星使却依旧没有放弃,并且乐此不疲。 甩尾巴,没用。 不甩尾巴,用牙齿警告,还是没用。 最终雪臻放弃了,合上双眼,任凭那只可恶的手握住尾巴。 修长的五指梳理过蓬松的绒毛,尾巴上的神经隐隐跳动,无论如何他无法再次入睡了。 第31章 车稳稳地停在距离洋馆一定距离的位置, 因为再向前没有能容纳车辆通行的道路。 已经是三月份,天气转暖,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钻入雪臻的鼻腔。 其他人踩着小路前进,难免会在行进过程中沾染泥土, 但雪臻却踩着冰雪铺筑的道路,光滑如镜面, 就连一点尘埃也不会碰到。 洋馆的真容显现在他们面前。 在黑暗的天幕之下, 深红的墙壁如同凝固的鲜血矗立, 哥特式的尖顶刺破天幕, 阁楼的栏杆上爬满深绿色的藤蔓。 “啊——”维卡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你们看到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维卡身上, 钟远回到:“你看见什么异常了吗?” “磷火,”维卡笃定地说,“刚刚还在原地……转瞬间就消失了。” 其实雪臻不太理解, 维卡将自己的实验室布置得那么恐怖, 但却惧怕鬼怪之类的存在。 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肯定藏有不少游荡的怪物,他们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 自洋馆的外围,从里到外, 他们全都仔细清扫了一遍。 怪物的种类繁杂, 数量要比想象中的少,战斗力却比预计中翻了一番。 “很奇怪,”星使显然也发觉了,“相同大小、相同品种的怪物,洋馆里的明显要比外界的战斗力强盛。” 虽然他们仍旧能完美解决掉这些家伙,但耗时要比预估中多了整整一倍, 不仅如此,安安还意外受了皮外伤。 钟远操控着锋利无比的卡牌,边沿沾着暗红的血迹,见到安安手臂的伤口,停下来掏出随身携带的急救用品,悬空的卡牌四散着掉落于地。 安安的声音有些不自在,“已经止住血了,不用太麻烦……” 她们谁也没注意到,掉落的黑色卡牌闪着纯白的光,随着呼吸明灭起伏。 雪臻和星使解决掉自己区域的怪物后,赶过来,没有注意脚下的卡牌,毫无察觉地踩到黑色的边角。 纯白光芒陡然大盛,一片刺目的白色刹那间划破雪臻的视野,然后占据填满。 在他完全来不及思考任何事情前,刺目的纯白像羽翼一样张开,无止境地膨胀蔓延,席卷了他的全部身心。 他努力地去分辨那白色,模糊地眨着眼睛,扇动睫毛,却只看到一团纯然无瑕的白云。 那朵白色的云彩飘在浅蓝的天空中,下午的阳光依旧刺眼得令人目眩。 雪臻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对着窗户,或者说窗外的白云,发呆了整整半个小时。 扭过头来,笔记本早就自动熄灭,黑色的屏幕上映着他迷茫的神情,手边则是半杯凉透的咖啡。 他在哪里? 这是他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天哪,雪臻的记忆瞬间苏醒,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拿起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大口。 他到底在想什么? 还有不到五天就要交论文,而他只写了个开头。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今天要至少赶出2000字,可是—— 他轻敲键盘,调出文档,盯着明晃晃的字数统计——213。 213个英语单词。 如果不是在图书馆,雪臻真的想大声质问自己,整个下午究竟做了什么。 这门课的外教是个严肃的老头,他真的不敢细想自己可能面临的悲惨结局。 压下心里烦乱的心绪,雪臻推开桌子站起来,循着电脑提供的数据,来到图书馆的倒数第三排书架。 附近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检阅着一排排的书,雪臻最终在书架的上面找到了参考书籍。 它没有被规整地放进架子里,而是被谁胡乱地丢到柜子上,孤零零地摊开来,独自落着灰尘。 雪臻的身高可以拿到最顶层架子里的书,却对被随手扔到柜子上的书鞭长莫及。 脚边正好有一张黑色的凳子,他毫不犹豫地搬过来,踩上去。 雪臻专心致志地想要拿到那本书,完全没注意到,在他踩上去时,凳子发出了摇摇欲坠的声响。 手指堪堪碰触到落着灰尘的书脊,没等他用力握住时,脚下的凳子便突然一歪。 慌乱之中,雪臻急忙想抓住书架,却跌入一个意料之外的怀抱中。 “这凳子早该扔出去,”一道声音在耳边炸响,“真是太危险了,你有没有受伤?” 雪臻抬起头,看向这道声音的主人。 有力的手臂搂住雪臻倾斜的身体,侧身的动作使他整个人绷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略长的黑发垂在深邃的眉眼之上,鼻梁高挺,一双眼睛则是不同寻常的金色。 雪臻回过神来,那本书籍在掉下来的时候,擦过他的衣服,导致衣服上面全都沾了灰黑的脏污。 见他愣在原地,对方的语气更加温柔,“雪臻?” 雪臻急忙退开一步挣脱对方的怀抱,拉开距离,“谢谢,我没事……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选了和你相同的课,”那人轻轻地眨着眼睛,“你的名字很好听,第一次上课时我就记住你了。” “雪臻,”对方再次轻轻念出这两个字,“至臻至善的臻。” 太狼狈了,雪臻的脸“嗵”地一下变红。 先是在图书馆坐了一下午,只挤出213个字,接着又差点摔倒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还蹭了一身灰。 更难堪的是,这一切都被不熟悉的同学看在眼里。 面前的人对他抱以微笑,弯腰捡起掉落的书籍,拍掉上面的灰。 “顺便一提,”他把书递给雪臻,“我叫星使,很高兴能在关键时刻,救你于危机之中。” 星使当然不像他一样——上课不听课,每门课拿到及格就可以。 换而言之,星使完全是他的反面,绩点维持在全院的前几,对所有的人都温柔礼貌。 雪臻有些困惑,在此之前,在图书馆偶遇之前,他竟然对星使毫无印象。 但自从第一次相遇,星使的存在感显著提高,或者说,有些太高了。 比如,对方会主动坐在他的旁边,陪他上外教老头的课,甚至主动约他在图书馆赶论文。 说到论文,这又是一件令雪臻头疼的事。 明明他已经上过半学期的课了,但面对论文,面对空白的文档,面对闪着荧光的笔记本屏幕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完完全全的空白,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听过课,没有学过一丁点相关的知识。 所以当星使主动提出要和他一同写论文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星使早就替他约好座位,靠近一排排书架的地方,周围的人也相对要少一些。 尽管如此,雪臻还是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 很恐怖的事情是,他完全记不起一点上课的内容,甚至回忆不起外教老头布置论文时的内容讲解。 一旁的星使低着头,手指时不时滑过pad的屏幕,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窘迫。 但是他大错特错。 就在他如坐针毡之际,对方忽而抬起头,用手中的笔轻轻地点了点他的手背。 温柔却冰冷的触感令他回过神来,迎上一双熠熠生辉的金色眼眸。 星使没有第一时间开口,他却觉得对方完全看透了他的内心,看穿了他的脑子里完全容纳不下半点课程的内容,也知晓他敲不出一句完整流畅、没有语法错误的英语句子。 第32章 这一次雪臻的感觉正确,因为星使沉静地凝视了他三秒钟,接着凑近他的耳畔,声音轻缓,“发给我。” 这三个字完全暴露了他无能为力的事实,但雪臻只觉得解脱,他终于不用再装下去了。 从内心深处倏尔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雪臻觉得自己不应该坐在教室里听课,也不应该在ddl来临之前疯狂赶论文,这不符合他的身份。 身份。 这两个字如同微妙的警告,带着黄色底黑色图案的感叹号标志,棱角锋利地滑过心底。 他的身份,难道不是大二的学生吗? 强压下凌乱的思绪,他默默地、飞快地将狗啃过似的的论文发给星使。 星使早就写完了自己的论文,此刻熟练地打开雪臻的论文,在笔记本上删删改改。 “删删改改”只是一种委婉的表达,事实上,星使删光了他花费半天时间才憋出来的、语句不通的、所有的、可怜兮兮的句子。 雪臻微微偏头看对方。 白色的卫衣衬托出流畅的肩颈线条,纯黑色的发尾盖过白皙的脖颈,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星使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论文,却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隐晦的笑。 雪臻收回视线,戴上耳机,随便找了个电影,度过接下来的图书馆时光。 他们足足坐了一下午,雪臻也看了整个下午的电影,直到星使将写好的、甚至调好格式和学号的论文发给他。 “你怎么知道我的学号?”他忍不住悄悄问。 就连他本人都没记住自己的学号。 ——这又是一件奇怪的事,他已经上了快两年的大学,怎么连学号都记不住?他之前是怎么交作业的,难道每交一份论文,每做一份ppt,都要翻看一遍学生证吗? 他试图回想这两年的大学时光,却想不到除星使之外的任何记忆,就好像在浓雾弥漫的清晨眺望远方的山脉,除了扑面而来的白雾之外,望不见一点山峦的脉络。 “上课签到的时候记住的。”星使压低声音回答。 搞定论文后,已经到了晚餐时间。 从图书馆的大门出来后,夕阳的余晖散落一地,洒落在草坪上,洒落在道路两侧行人的衣服上,洒落在他们两个人的头顶。 星使却突兀地停住脚步,雪臻见他没跟上来,也停下来。 “怎么了?”他问。 “天空……很奇怪,”星使的表情有点疑惑,“不该是金橘色,应该是深蓝色或者黑色的。” “你是在描述晚上七点过后的天空吗?” “算了,”星使没再纠结,“别在意,我们去吃饭吧。” 介于对方不求回报地帮他写完了论文,雪臻也不好意思再让对方请客吃饭,于是先一步提出自己买单。 星使却忽而一笑,继而又顿住,因为他也不明白这种滑稽的错位感是从何而来。 视线落在那纤长卷曲、根根分明的睫毛上,望进那双蔚蓝如海洋的双眸,心脏搏动的速度突然加快了几分。 总感觉,应该是自己请雪臻吃饭才对吧。 第32章 星使带他去吃椰子鸡。 置身于人群之中, 雪臻才找回一些真实感,漫无目的地巡视着周围的环境。 然而最终星使还是坚持付钱。 星使的身姿挺拔,舔舔干燥的唇角, “不然总有种倒反天罡的感觉。” 倒反天罡? 雪臻的注意力在这个词语上停留三秒钟,接着又毫无阻碍地, 滑向端上来的椰子鸡。 真奇怪,星使怎么知道自己爱吃什么, 还是说, 对方的口味恰巧和他一致? 雪臻没有问出来, 星使已经起身弄了蘸料回来。 星使甚至也给他带了一份调料——酱油、沙姜、小青桔和香菜, 份量不多不少, 恰到好处。 面前的这个人, 雪臻一边吃一边想,有些过于了解他。 这本应该令人不安,但他的内心深处却完全生不出警惕的念头。 热气蒸腾着, 雪臻专心致志投入到面前的椰子鸡中, 模糊的思绪一闪而逝, 宛如漆黑天幕中偶然划过的流星。 时光飞逝,恍惚间,假期临近。 但是时间也过得太快了, 雪臻感觉前一天才交过期中论文, 后一天就已然结束了期末考试。 教学楼大门前的学生来来往往,从远处望去,那些黑白灰的衣服融成一团密密麻麻的、虫豸似的东西。 下午三点的阳光依旧刺目,热气弥漫开来,令人口干舌燥。 雪臻站在树下,注视着教学楼门口的人群, 却只觉得像在浓雾弥漫的大海上眺望风景。 浓密的雾气笼罩身心,他想要尽力分辨那风景,却只看到白茫茫的一团,最后就连自己也迷失在缭绕的白雾中。 就在此时,手机铃声响起,他麻木地翻出手机,上面显示的联系人是“星使”。 “雪臻,”熟悉的声音如同水流滑过,“假期结束前的聚餐,要参加吗?” 他应该立刻答应对方,然而声带却不受自己的控制,沉默蔓延开来,一时间只能听见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雪臻?”星使又轻轻地问。 “你不觉得这一切很奇怪吗,”雪臻终于说出来,“学校,考试,上课,假期……所有的一切,除了你与我之外的一切。” 他听见星使意味不明的笑。 星使反问,“你是指时光飞速流逝,记不得同班同学的名字,甚至找遍社交软件,也只能找到你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等等。”雪臻想要验证他的话,一边保持着通讯,一边翻着手机里的联系人。 果然如星使所言,联系人里只有“星使”,孤零零地、安静地、黑白分明地躺在列表里。 “你说的没错,”雪臻心脏搏动的速度加快几分,“该怎么做?” “就这么信任我?” 雪臻微微一愣,因为他找不到问题的答案。 “总感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久之前,甚至追溯到世界毁灭之前,我就一直相信着你。” 雪臻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世界毁灭之前”,这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啊,”星使的声音无限温柔,“我很高兴。” 末尾的两个字眼,羽毛般的落于耳畔,轻柔却又近在咫尺,羽毛般的触感也同一时间落于脖颈。 雪臻回过头,看到星使那张俊美的脸,金色的瞳孔灿若朝霞。 放下手机,挂断通话,雪臻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我应该邀请你参加聚餐,”星使说,“顺着剧本走暂时没有问题,但一定不要忘记——” 修长的五指还拢在他的颈间,干燥的触感并不令人生厌。 雪臻凑近半步去听,距离近到几乎能看清对方眼睛里明灭不定的闪光。 “不要忘记……这里不是现实。” 星使继续说,“虽然我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但总感觉不是第一次失忆,已经熟悉了。” 雪臻立刻接受了现状,“聚餐是什么时间?” “明晚五点,地点我会发给你。” 这句话就像一条柔韧的纽带,连接完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 星使的声音似乎还萦绕于耳畔,但是转眼间他已经身处聚餐现场。 人声嘈杂,热气翻涌。 雪臻无意识地皱眉,觉得自己完全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早就想说了,他讨厌拥挤的人群。 如果能把所有吵闹的人都冻成冰就好了,雪臻想。 他发誓自己只是随便想想,然而不可思议的一幕却发生在眼前。 从放在餐桌上的手指开始,冰冷的寒气延展着,凝结成一簇簇晶莹的冰花。 雪臻猛地抬起手,遏制住脑海中的念头,冰花顿时停止生长。 赶在别人发现之前,雪臻飞速挪动白瓷盘子,遮住了未消散的冰花。 他到底是什么人? 雪臻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好奇自己的身份。 “不合口味吗?”星使见他迟迟没动,问道。 雪臻不确定对方有没有注意到一簇簇的冰花,因为星使隐藏自己表情的能力太出色了。 既然对方没提,他也没有主动说,只是摇摇头,“挺好吃的。” 餐桌上其他人在喝酒,有叫不出来名字的人劝雪臻一同喝酒。 星使想要帮他回绝,但雪臻却阻止了,因为他对喝酒这种事完全没有印象。 星使向他投来不赞成的目光,“总觉得你会后悔。” 无数或真或假的祝酒辞,蒸腾着漂浮于半空中。 有人递过来一块青柠檬,他举起酒杯,喝掉半杯兑了橙汁的伏特加。 真奇怪,似乎没喝多少,就已经尝不出任何酒液的味道了。 天旋地转。 是他喝醉了吗? 想要抬头去看星使,却发现自己早就在盯着对方的脸。 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眼皮上,压得他困倦眩晕,周遭的场景模糊成斑驳的色块,就好像印象派的风景画。 第33章 …… “雪臻。” 有人在叫他,但他像是沉在水底,传入耳畔的声音模糊失真。 “雪臻。”那人又道。 迷蒙的视野中心是一双流动着蜜糖的眼睛,灿烂夺目的金色。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那人又补充,“回我的家。” 他分不清周围的人,他们像是缥缈的烟雾,像是梦境里灰黑的幻象,像是被操纵的提线木偶。 ——只除了星使。 混乱的思绪勉强拼出一个名字。 场景破碎变幻,有力的手臂却始终环绕着肩膀,雪臻感受到不属于他的体温。 “热……” “马上就到家了,”星使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诱哄,“再忍忍。” 今晚他滴酒未沾,无比清醒地将雪臻送上出租车。 车窗外,街道旁的行人如流水涌动,灯光似流火闪烁,鸣笛声透过玻璃模糊地传进来。 雪臻无知无觉地躺在他的腿上。 霓虹灯光落在那张完美精致的脸上,神情恬淡安详,冷白的肤色因着暖色调的灯光变得温暖,就连浓密纤长的睫毛也闪着暖光。 用手背去贴面前的这张脸,脸颊的温度明显要比平时高。 他却迟迟没有收回手,而是一路向下,手掌紧贴着肩胛骨,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 因为自己的动作,这具身躯微微颤抖,睫毛翩跹的幅度变大,但仍旧没有醒过来。 就好像,他现在可以对雪臻做任何事情。 这念头很诱人,像是风中摇曳的罂.粟,这具身体在无声地邀请他。 然而,他想。 这种程度的抚摸已经在他的道德边缘摇摇欲坠,只要他还有理智,就无法放任自己继续行动。 至少他不能趁人之危,至少做这种事情的时候,雪臻必须是清醒的。 这样想着,他没有继续放任自己的举动。 他的住所离学校不远,即便路上有些拥堵,也只用了二十多分钟。 一路走到单元门口和乘坐电梯时,雪臻都很配合他。电梯门“叮”地一声开启,雪臻半靠着他来到家门前。 他掏出家门的钥匙,旋开锁芯,打开灯,将雪臻放到卧室的床上。 雪臻躺在床上,半睁着冰蓝色的眼睛,眼底是一片迷茫。 这样看着他,真是太犯规了。 “我去给你拿水。”他不知道雪臻能否听见,却还是吩咐道,“躺着别动。” 环视四周,星使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对家里的布局毫无印象,但他还是尝试着想去厨房弄一点蜂蜜水。 雪臻勉强听清楚后半句话,脑子里一塌糊涂。 醉酒后的一路上,他都迷迷糊糊地告诉自己—— 千万不要冰冻路人。 不要冻死别人。 也不要用冰雪冻死自己。 此刻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身体里却像是藏着一团火,愈烧愈烈。 热意持续不断,涌入四肢百骸,身体沉重,四肢疲乏。更糟糕的是,他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 一种诡异的、不受控的感觉席卷了身心,将他卷入最深沉的黑暗,但与此同时,身体却突然变得轻盈,视野转瞬颠倒,陷入一片漆黑。 盖在身上的被子突然变得厚重,像一张大网似的笼住他。 这是……? 发生了什么……! * 星使的动作迅速,端着蜂蜜水回到卧室。 但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雪臻却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他立刻注意到,床上的被子隆起一个圆润的弧度,并且还在不断变换着角度和大小。 星使没有细想,上前一步掀开被单,露出藏在其下的—— 狐狸。 一只毛绒绒的白狐狸。 那双蔚蓝色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他。 白毛,蓝眼睛,消失的雪臻,突然出现的狐狸,难道说……? 他得出一个不符合常理,却唯一能解释现状的结论。 他放下蜂蜜水,伸手去摸这狐狸,白色的绒毛滑过指缝,留下微妙的触感。 “雪臻?”他试探性地叫着名字。 狐狸的耳朵轻轻抖动着竖起,蓝色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他。 嗯,看起来对这个名字有反应。 所以,雪臻是只狐狸。 星使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这个现实,把蜂蜜水端到狐狸的面前。 狐狸,或者说雪臻,先闻了闻,接着伸出嫣红的舌头舔.舐杯中的蜂蜜水。 星使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不让蜂蜜水洒到床上,另一只手下意识揉了揉那对纯白的耳朵。 见到对方没有反抗的意思,他扩大了动作范围,沿着颈项一路向下抚摸。 等到雪臻喝完,他放下空杯子,简单收拾一番,随后上床睡觉。 在回来的路上,星使本想着自己睡沙发,让雪臻睡卧室,但现在似乎不用了,狐狸小小的一坨根本不占地方。 他不知道雪臻明天早上能不能变回人,此时这事也不太重要。 抱着狐狸,星使缓缓沉入梦乡。 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光已然大亮。 星使转头看向一旁,白色的一团规律地起伏着,趴在他的手臂旁边。 没做任何乱七八糟的梦,几乎是刚闭上眼睛,就到了早晨。 床头柜上仍旧放着空的玻璃杯,一旁的便利贴却飞舞着散落开来。 他明明记得这叠便利贴放在床头柜最里面,窗户也是关严的,怎么一夜之间全都散开? 轻手轻脚地起身,他没有吵醒雪臻。 刚刚睡醒,他的头脑异常清醒,俯下身捡起掉落的便利贴,收拢在一起。 然而他的动作,却在指尖触及最后一张淡黄色的便利贴时顿住。 淡黄色的纸张上书写着并不属于他的字迹: 笨蛋,笨蛋,笨死了。 洋馆的异常增强了钟远的能力,“小说家”能力作用在你和雪臻的身上。 简单来说——你们掉进小说里了,快想办法出来! 要找到属于你们的那本小说,但是钟远也不知晓具体的小说名字和地点。 快点,快点,快点! 维卡说的是对的,洋馆真的闹鬼了! 再不回来我们要被鬼吃了!!! 第33章 雪臻睁开眼睛, 发现昨天并不是一场梦。 他有些震惊,但还是摇摇晃晃地撑起身体,映入眼帘的是一团白毛——他昨天枕着自己的尾巴睡得很香。 不熟悉的身体和陌生的环境, 刚起床的睡意即刻消散殆尽。 星使恰巧拿着叠好的衣服进来,递到他的眼前。 “你应该能再变回去吧?”星使的眼中藏着笑意, “你看起来还是有点震惊。” 他现在是狐狸,怎么能从脸上看出震惊? 雪臻没有理他, 对方继续说:“有了新进展, 穿好衣服和你说。” 他还真的能再变成人。 雪臻合理推测, 昨天是因为喝醉了, 才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昨晚…… 记忆变得模糊, 就好像玻璃上的水雾, 看不分明。 聚餐,喝醉,星使送他回自己家, 变成狐狸…… 哦对, 还有意外发现自己能够操控冰雪。 他希望没有发生袭击路人, 或者随手把不明物体冻成冰这种事。 应该没有吧? 雪臻回忆刚刚星使的表情,感觉应该是无事发生。 换好衣服后,星使递给他一张便利贴。 好多个黑色感叹号刺激着他的神经, 气氛瞬时变得紧张。 “今早它掉在卧室的地上, ”星使问,“你对内容有印象吗?” 钟远、维卡、洋馆,还有没透露姓名的留言人…… 视线在黑色凌乱的字迹上滑过,脑子里模模糊糊闪过几道人影。 “我认识他们,”雪臻的语气笃定,“我应该认识他们。” “留言的语气我也很熟悉, ”星使的眸光流转,“这个恶劣的口吻,不是一般的熟悉。” “属于我们的那本小说,”他提取着重要信息,“从哪里找?” “小说……”星使思忖道,“书,要去有书的地方,书很多的地方。在你醒来之前,我已经将家里都翻遍了,没找到所谓的‘属于我们的书’。” “这个世界很大,”雪臻说,“任何地方都可能藏着书。” “你应该也有这样的感觉吧,”星使突然岔开话题,“场景记忆不连贯,比如上一秒中还在教室上课,下一秒钟就已经躺在床上睡觉了。” “如果用小说来解释,就完全解释通了,因为小说的场景就是不连贯的。小说世界表面上看起来漫无边际,但是我们两个人经历过的场景数量却很有限。” 雪臻默不作声听着星使的话语,脑中闪过一丝光亮,“所以,我们只需要在已出现的场景中寻找。” 第34章 “教室、聚餐现场、教学楼……”星使一一列举,“还有图书馆,你觉得哪里最可能藏着书?” “我们去图书馆。”雪臻说。 留言中的“快点,快点,快点!”令雪臻不自觉地加快速度。 听起来外面发生了很糟糕的变化,即使仍旧无法回忆起进入前的记忆,他从内心深处,也不希望出现不可挽回的事情。 星使的身份是家住在附近的大学生,但没有可供自己支配的车辆,而雪臻根本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小说里根本没有他回家的场景。 星使在谈话间就已经打好车,等他们下楼后,黑色的网约车已经停在大门口。 已经接受这里是小说的事实,但在雪臻盯着陌生司机的背影时,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受。 除了星使和自己之外的人,甚至道路两侧生长的植物和动物,都是虚假的吗? 如果他们逃出去,这个世界所有的生物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是陷入永恒空白的沉寂,还是就此烟消云散? 雪臻不知道他的同伴的想法。 从一开始,星使就表现得从容镇静。 星使与他一同坐在后座里,身形欣长,穿着的休闲连帽衫流露出一股漫不经心、淡定自若的感觉,就好像他们只是打车去外面吃饭,几个小时后就会回来。 线条分明的侧脸暴露在空气中,淡薄的阳光透过车窗落于颈间,整个人因此增添了几分温暖的热度。 车辆缓缓停下,周围的车流也都不再移动,他们似乎陷入交通拥堵。 已经过了早高峰的时段,今天又不是节假日或周末,按理来说,不应该如此拥堵。 司机打开窗户,嘈杂的声音涌入车内。 “黑车先追尾的,后面第三辆车刹车……” “这要堵到什么时候……” “所以是五辆车连环追尾吗……” “……” 星使揉揉眉心,对司机说:“已经付钱了,我们赶时间先下车。” 雪臻跟着星使下车,发动机的声音和鸣笛声不绝于耳,热气升腾着,融于早晨的阳光中。 这是巧合吗? 雪臻心中疑惑,他们刚要去图书馆,就遇到五辆车连环追尾事件? 星使像有读心术似的,“大概率不是巧合,步行去学校图书馆大约要十五分钟,接下来走着去吧。” 星使牵着他的手,带他绕过纷乱的车辆,来到人行道上。 对方的动作很自然,但雪臻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牵着手过马路,然而他却没有挣开握着的手。 “我快熟悉这样的天空了,”星使忽然说,“总感觉出去之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高大的建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道路旁边,一座挨着一座,鳞次栉比,玻璃窗在明亮的天幕之下反射着刺目的光。 就在此时—— “小心!”雪臻高喊。 一块红砖从天而降,自由落体砸向星使的头顶。 星使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现,急忙向右大步跃出,半跪在地上。 赭红色的砖块砸在地上发出巨响,四分五裂地散开。 饶是星使此刻也不再那么淡定了,低声骂了一句。 “这是真的想让我死在书里,”星使平复心跳,“快走,接下来的每分每秒,我们都会有生命危险。” “属于我们的小说,在阻止我们接近图书馆,”雪臻加快脚步,“这也说明那本小说确实藏在图书馆里。” 穿过学校大门,他们直奔图书馆。 因为假期临近,大部分学院的期末考试都已经结束,此时校园里游荡的人并不多。 穿过教学楼,两侧的草坪上微风轻拂,图书馆近在咫尺。 然而,果然又发生了意外。 明明没到闭馆的时间,但图书馆大门上却贴着白纸黑字的公告: 图书馆于xx年xx月xx日闭馆,对馆区进行安全隐患维修,给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两人对视一眼。 “要怎么进去?”星使看着公告,单手撑墙。 星使站立的方位正好替他遮住日光,阴影覆盖在他的身上,又落于图书馆的正门前。 四下无人,一瞬间,就好像世界寂静沉默下来,只有他们两个人是真实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雪臻想。 这个世界是不完善的、粗糙简陋的、不连贯的,而意识到这一点的只有他和星使。 因为他们才是真实的人。 是吗? 真的是这样吗? 雪臻收敛思绪,绕到旁边的窗户,“我有办法。” 冰雪绽放盛开,凝结成坚固的利剑,裹挟着凛冽的酷寒。冰剑轻而易举地击碎玻璃,玻璃碎片四散着掉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星使竟然毫不意外,翻窗进入,“非常好用的技能。” 翻进图书馆后,里面是一片沉闷晦暗的景象。灯全都熄灭,环顾四周,没见到其他人。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怎么找到那本书,他们没有关键词和书名。 晦暗的图书馆中,星使在他身前,衣服的边角沾上了一小块玻璃碴,晶莹剔透。 星使忽而回过头来,那双金灿的眼眸熠熠生辉,成为暗沉的环境中唯一的亮色。 模糊的画面和记忆一闪而过。 印象里,在原野中,在一栋极高的大厦下,在由他构筑的冰雪中,有人也如这般,回眸看他,一双眼睛闪耀夺目。 交错的场景如同过山车一般在他的眼前翻滚攀爬,带起耳畔模糊的风声和熟悉的说话声。 但雪臻仍旧想不起来具体的回忆,他承认,他此时是真的很想记起那些场景的细节。 这是自从他进入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如此渴望想要知道自己是谁,面前的这个人又是谁。 “这么多的书,”星使终于开口,“要怎么找,先试试搜索作者‘钟远’?” 他们在图书馆的电脑上检索“钟远”,居然真的得出了结果。 雪臻在搜索结果跳出来时,忍不住感叹,“钟远写过这么多书吗……” 各种各样的、包括插画绘本在内的书,排列整齐地映入眼帘。 凭借书名和分类,先排除了最不可能的那几本,剩下的则需要一本本确认。 就在此刻,就在这一瞬间。 本就昏暗的图书馆更加黯淡,窗外的天空阴沉下来,风暴席卷,就好像有什么不和谐的东西干扰了这个世界的运行。 而雪臻和星使都知道这个不和谐的东西是什么。 ——是他们想要逃离小说世界的行动。 雪臻先是闻到硝烟的气息,紧接着,头顶上的烟雾报警器尖锐地响起。 摇曳的火光在图书馆内升腾着飞舞,张牙舞爪地燃烧。 “着火了,”星使叹息,“这简直是在作弊,要赶在书被烧毁之前找到它!” 第34章 火势迅速蔓延, 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前来查看情况。就好像,整座图书馆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雪臻用冰雪抵抗火势, 但火焰生生不息,刚被严寒熄灭殆尽, 就又从别处冒出来,像是在玩打地鼠游戏。 星使对照查询得到的藏书位置去寻找, 有好几次, 火焰几乎贴在面前, 只差一点就能烧到他的衣角。 冰雪总是能够及时出现, 帮他熄灭火势。 晶莹剔透的纯白, 夹杂着冷冽的寒气弥散开来, 雪雾萦绕在身侧。 奇怪的感觉再次袭来,似曾相识,断断续续的片段在眼前如流星般闪过。 如此危机的情况下, 他居然还能分心想些有的没的。 比如, 围绕在他周身的雪花。 它们抑制住火焰的灼热, 但胸口却越来越紧,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缓慢地渗出什么,像要沸腾起来似的。 一股奇怪的热量从心脏的部位渗出, 缓慢攀爬到他的喉咙。 ——他好像、似乎、可能、对雪臻动心了。 但却在如此糟糕和不合时宜的场合, 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在火焰和冰雪共存的图书馆,在即将崩溃消散的虚假世界。 他依旧能够维持着高速寻找的动作,一心二用。 但是他不应该这么做,他到底在想什么,如果因分神导致差错, 导致他们无法回到现实世界,那就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一本、两本、三本…… 他无法更快了,他从没跑得这么快过,周围的火焰都走了样,如同黑暗中的红色幻影。 抽出接下来的不知道第几本书,一瞬间,在还没有翻开书页的时候,他就几乎可以肯定,他们费力找寻的就是这本书。 忽如其来的风自地面吹起,书页哗啦啦地翻动,最终停在某张书写了半面的页数,上面写着: 【……星使从第二排的架子上抽出这本书,自下而上的风把书翻到有文字记载的最后一页,与此同时,他恢复了掉进这个世界之前的记忆。】 纷繁的记忆如奔涌的海浪席卷了全部身心,星使回忆起一切。 第35章 所有的记忆。 失忆后的慌乱,和第一眼看到雪臻的警惕与惊讶。 末日刚刚降临的混乱街道,怪物鸣叫和人声喧闹。 雪臻逆着人群,雪白的一团,站在栏杆上,竖着毛绒绒的耳朵背对他,施展冰雪魔法了结怪物。 洛特菲尔、安安……逐日庭。 全部的记忆也只有不到两年的时光,其中大部分都是关于雪臻的。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即便失去所有记忆,换成另一个人的身份,在一本虚构的小说中,雪臻也始终是特殊的。 纯白的,唯一的,无可替代的,永远永远会为之心动的。 “雪臻,”记起这些只需要短短的一秒,他高喊,“找到了!” 火焰逐渐变得透明,书架也变得模糊,甚至图书馆也在空气中渐渐消散。 转念间,在雪臻奔向他时,手中的书散发出灼人的热度。 在雪臻碰触到这本书的一瞬,蔚蓝的眼睛中的迷茫消逝,很显然,他也想起进入这个世界之前的全部记忆。 冰雪和火焰交织着围绕在身侧,世界在崩塌。 目所能及的一切,都在火焰的高温中融化变形,化作半透明的果冻状,颜色与生机飞速消散。 ——唯独除了手中的书和面前的星使。 星使用力地攥着他的手腕,力气大到像是要融入骨血中,灿金色的眼睛闪着明灭不定的火光。 他就要站不稳了。整个世界都在坠落坍塌,包括图书馆的地面。 失去平衡前,下意识地反手抓住面前之人的胳膊,整个世界唯一真实存在的那个人,听到他轻轻地说: “我们就要回家了。” 雪臻望进一片灿金色,星使似乎还有话要说。 “在这里规则似乎是不生效的,”星使的话语中流露出他理不清的情绪,“我可以说出来,说出那天未能表明的话语。” 冰与雪勉强还能抵御几分钟,他们只有短短的几分钟。 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星使要说什么? “即便失去记忆,即便换了崭新的身份,”星使贴近他的耳侧,“我都能找到你,都会再一次地……” ——喜欢上你。 没有规则的警告,星使本可以顺利地说出来,但是他无法这样做——他只是不能不顾一切地说出这几个字。 在这种时刻说出来,表明心意,然后呢?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那么回到原来的世界,他也不可能和雪臻在一起——即便雪臻答应了他。 冥冥中,某种东西阻止着他们。 而且说来奇怪,就在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所谓的“真实”世界也虚假得可笑。 难道不奇怪吗?他为什么没有早早意识到这一点? 所有他认识的异能者中,没有一个人是谈过恋爱的,完全没有。 他们没有恋人也绝对没有结婚,甚至完全没有这种想法,108名异能者中,就这么巧合,都是单身? 并且都在情人节这天送他巧克力和情书? “都会再一次地……?”雪臻在冰雪与火光中,重复他的未尽之语。 “都会再一次地……陪在你身边。” 他还是改动了想说出口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部分。 应该为此满足的,只要雪臻陪在身边,就已经是他想要的了。 但他想要的却不止这些。 如果是在这本虚构的小说世界里,他可以顺利成章地表明心意,雪臻也许会接受,也许不会接受。 是否接受并不重要,或者说,无论雪臻接不接受,他都有相应的应对措施。 但他们无法生活在一个虚假的小说世界里,即便他们原本存在的末日世界也经不起推敲。 星使注视着冰雪与火光之中的雪臻,没再说出任何一个字。 雪臻自从恢复记忆后,就察觉到脑子里像是少了些什么,仔细思考发现是系统。 试着在心中呼唤系统,甚至它的型号deepblue,但都毫无反应。 没有如此适合的时机了,雪臻贴在对方的耳边,保持着一个近到不能再近的距离。 这种感觉很奇异,明明世界在坍塌坠落,他们两人像风暴中的小舟一般摇摇欲坠,但是心却没来由地安定下来。 为了维持平衡,对方的手臂从身侧绕过,搂着他的腰,将他固定在身前。 单薄的衬衫下,滚烫的手掌紧紧地贴着他的肩背。 整具身躯像是一般浸泡在冰里,一半沉浸在火中。 “我们所在的世界,末日世界,”雪臻的声音清晰,“是有固定剧情的。不要随心所欲地乱走剧情,这样会被察觉到,也不要……完全按着剧情走。” 他说的很混乱,但他确实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才能更清晰地表达。 手中的书页翻动,连成一整面足以容纳两人通过的门,这扇门维系着摇摇欲坠的书中世界和末日世界。 雪臻没再犹豫,和星使一同穿过洁白的纸门。 …… 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许久不见的朋友们。 “你们躲在厨房?”星使在他的身侧,率先发问。 安安靠在橱柜旁,手边是一把锃亮的菜刀,“危机都快解决了,你出现的时机真是恰到好处。” 星使自动忽略了安安的阴阳怪气,询问钟远和维卡才得知情况。 洋馆中的“鬼”可以放大异界生物和异能者的能力,雪臻和星使踩中钟远被异常放大的能力,掉进了小说里。关键时刻,维卡紧急查阅炼金术法典,逃到厨房制作成功加强版驱鬼盐巴,将“鬼”围困在厨房之外。 雪臻被刷新了世界观,“原来鬼是真实存在的啊。” “准确的说,是一股看不见的不明力量,”维卡小声纠正他们的发言,“可以带回逐日庭研究,但关键问题是,它们无法被现有的容器收集。” 星使想到书中世界,“鬼怪激发了钟远的异能,我可以尝试模仿它们增幅钟远的异能,把他们关进书里带走。” 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结果盐圈里看不见的鬼竟然真的被吸入书中,翻阅书页,还能实时监控它们在书中的动向。 雪臻几乎整个人挂在他的胳膊上,盯着他手中自动浮现文字的书页,银白的发丝毛绒绒地扎近他的手臂内侧。 这令他无法避免地回想起在书中世界里,早晨起床,转头看见熟睡的毛绒绒狐狸脑袋的那一刻。 纯白的,唯一的,无可替代的,永远永远会为之心动的。 情人节当晚,他或许可以自欺欺人,骗自己说,只是浪漫氛围中突如其来的冲动。 但在彼此失忆的书中,在时光飞速流逝的虚假世界中—— 他仍旧再一次地,又一次地—— 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银白如绸缎的头发,凉滑的触感倾泻于指缝间。 忽然想到什么,他微微一笑,“你从来不喝酒的原因,居然是喝醉会控制不住自己,变成一只狐狸。” 雪臻倏然抬起头,声音里掺杂着几分恼羞成怒,“你酒量也很差劲,喝醉了就控制不住自己撸狐狸。” 第35章 自从洋馆回来之后, 雪臻感觉星使对工作的态度不如以往积极了。 不是迟到早退,只是不像以往那般完成份内的职责后,还马不停蹄地加班加点。 雪臻当然没有意见, 毕竟他整天无所事事,没有资格评价逐日庭的任何一位在职员工。 书中世界的剧情历历在目, 他也才意识到,除去构筑冰雪的相关知识, 自己对其余人类义务教育的课程一窍不通。 星使则不然。 为什么对方自从醒来就失忆, 却无师自通掌握了大学课程的全部知识? “我也不知道啊, ”星使漫不经心地回答, “知识从脑子里自动跳出来了。” 说话的时候, 星使靠在水晶展柜旁边, 黑色的头发半遮住里面陈列的信物。 那张脸轮廓清晰分明,线条流畅,发尾垂下来, 像是乌鸦的羽毛扫落白色的衬衫领口。 展柜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信物, 高低不均, 大小不同,却都整齐地排列着。 第二层的角落里还放着蚀日蜂的标本,原本是星使送给他的礼物, 由于他没有这样精致奢华的展柜, 那天拿回来之后,就悄悄地把标本放进众多信物之中。 显然第二天星使就注意到,柜子里多出一个蚀日蜂生物标本,为了放置它,自己还破坏了其他信物规整的排序。 再次看到标本的时候,它已经被星使默不作声地换到第二层角落处, 等到情人节过后,标本旁又冒出来一捧粉红色的冬雪。 星使的展柜从不对他上锁,不仅仅是信物柜,雪臻细细想来,似乎是所有的东西,甚至包括工作机密。 文件啊,档案啊,资料啊…… 雪臻不清楚,是确信他看不懂少说几千字、密密麻麻印刷着小字的文件,还是忽视了他可能泄露逐日庭秘密的情况。 第36章 星使仔细端详他的表情,提出猜测,“你觉得不满意?” “不是不满意,”他摇摇头,“只是突然觉得……” 觉得自己没什么……文化。 他的主人也是名校毕业,甚至是前脚从学校毕业,还没等面试找到心满意足的工作,就迎来了猝不及防的末日。 “你想学习写英语论文?”星使见他又沉默下来,提出一个有点离谱的猜测,“真的假的?” 不可置信的声音传入耳中,小小的、看不见的自尊心无声地裂开一道缝隙。 他冷哼了一声,“我为什么不能学?” “不是质疑,”星使连忙补救,强压下快要翘起来的嘴角,“只是疑惑都末日了,为什么还有人想主动吃学习的苦。” 雪臻选择用行动证明自己,来到书桌旁,拉开椅子坐下,打开台灯的开关。 冷白的灯光倏然照亮位于书桌正中间的钢笔和电脑,左手边摆放着几本厚重的图书,右手边则陈列着零碎的摆设和一盆绿意盎然的植株。 零零散散的摆设中,藏着几片永不融化的雪花,和刻意雕成爱心形状的冰。 雪花的形状相差无几,但因为都是自己的手笔,雪臻一眼就能认出是在何时何地凝结出来的。 第一片雪花,是他和星使初遇不久之后。 指尖滑过冰冷的雪花边缘,思绪飘向一年多之前的时光。 …… 那个时候,星使已经完全接受他是一只会施展冰雪魔法,还会说话的狐狸的事实。 轻而易举解决掉道路两侧的怪物后,他们暂时远离了人群,世界刹那间变得空旷冷寂。 雪臻当时并不了解这个世界,不知道政府机构的位置,也不知道重要的人群聚集地处于何方。 他们沉默地走了一段路,短短的十分钟内,先后路过不少尸骸,有人类的,也有怪物的,统一散发着腐烂腥臭的气味。 历经这种场景,气氛难免有些沉重。 黑暗的天幕如同牢不可破的巨网笼罩着他们,璀璨的星光却在一片漆黑中闪烁光亮。 也许是为了缓解氛围,也许是出于雪臻不清楚的其他原因,星使率先打破沉默。 “我们要去哪里?”星使提出了一个不容忽视的关键问题。 然而他也无法给出答案,“……我不知道。” 灿金色的眼睛里首次浮现笑意,“所以其实我们两个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也不清楚路线,但还是默不作声地,沿着未知方向的道路走了十分钟?” 雪臻:“……是的。” 眼下的情况正如星使所言,确实有些尴尬。 星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本以为你要比我这个,连自己名字都忘记的人强呢。” 这能怪他嘛,雪臻甩甩耳朵,自从消灭怪物后,就没遇见任何一位路人,也找不到人问路啊。 “先在路口等几分钟,”星使眺望远方的模糊景象,“四通八达的地方,路人经过的可能性比较大。” 好吧,雪臻在心里默默赞同,雪白的尾巴擦过对方的裤腿。 星使又继续说,“你能随心所欲操控冰雪吗?” 雪臻仍旧没有回答,尾巴轻轻地甩动了一下,雪白的毛在深色的衣料旁格外明显。 “这是代表‘是’的意思吗,”星使像是自言自语,“如果继续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雪臻收回尾巴没再挪动,目光平视前方。 “没想到还是一只高冷的狐狸,”在有人经过前,星使似乎不打算闭嘴了,“那你能送我一朵雪花吗?” 雪臻不想忍受对方的喋喋不休,于是凝结出一片硕大的、晶莹的雪花。 冰冷的雪花从星使的眼前落下,微风轻柔吹拂,正巧落进星使的手掌中。 “很漂亮啊,”星使没有如他所愿闭嘴,“似乎还不会融化。” …… 当时,雪臻不曾料想对方能完完整整地,保存这片雪花如此之久。 记忆中的自己还维持着少言寡语的形象,与现在的形象已经相去甚远。 现在回想起来,雪臻不知道这种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启的,他给不出一个具体的日期。 一年多的时光如流水般逝去,其中一半的回忆中都有着星使的身影,就好像仲夏夜湖畔的一抹微风,带着馥郁的花香,轻轻拂上心头。 “我再确认一遍,”星使在他的身后,影子散落在书桌之上,“你真的要学习?” 星使现在的语气,与记忆中没话找话的语气如出一辙。 “总可以先试试吧。” “语法、听力、阅读?”星使列举着,“单纯用书中世界做参考,我感觉你哪项都很差。” 评价很客观,却也很不留情面。 “真的吗?”他没有死心。 “真的,”星使停顿片刻,“是参加四级考试会不及格的程度。” 末了,星使又轻轻开口,“sweetie。” 他瞪了对方一眼,“这个我能听懂。” “哦?”星使拉长声音,“darling。” 修长的手指抚摸过他的脖颈,随后是每一寸肌肤,指尖触碰的地方,留下轻柔的触感。 他没有阻止,于是不安分的手又插进他的头发里,伴随着安稳的呼吸声。 星使似乎总喜欢玩他的头发,当他变成狐狸时,也总喜欢撸他的毛发,应该是将他的头发当做狐狸毛了。 “我也能听懂。”分明都是相同的意思。 “silly goose, ”星使的声音饱含着抑制不住的笑意,“你真是很执着,雪臻。” 好吧,这个他听不懂,所以放弃了与对方争辩。 星使又笑,在他身后闷闷地笑个不停。 有这么好笑吗,可恶。 星使最终止住笑意,放弃把玩他的头发的举动,坐到他旁边,腿靠着他。 “先找找视频看呢,”星使正经提议,“我记得逐明学院开设了网课。” 逐明学院是末日灾后由逐日庭推行重建的,如今已是都市中最大的学校。 打开星使的笔记本,登录逐明学院的官网,按照指引找到具体的网课地址。星使全程都在旁边看着,脸上挂着挥之不去的笑意。 用不着转过头看,他都知道星使一直在笑,就好像狐狸学习英语是什么很好笑的事情。 这好笑吗? 他微微皱眉,花费了十多分钟才点进网课。 “你用我的身份注册账号,”星使说,“怎么不用自己的身份注册?” 雪臻使用的是星使的电脑,自动登录的也是星使的账号密码,出于省事的目的,他根本没注意切换账号。现在整个注册流程已经结束,再修改会很麻烦,也许还需要等待人工审批。 “忘记了,”他瞥了一眼星使,“你怎么不提醒我?” 他将小差错归咎于星使。 那对蔚蓝色的眼睛扫过来,如此近的距离,浅色的睫毛根根分明。 星使只是稍不注意,就被人霸占账号,还注册了逐日学院的网课。 “你用我的账号,”星使无奈道,“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在学习基础英语课程,这可能有点不符合我的身份。” 星使用词委婉,但他依旧听出了言下之意。 “你是想说丢脸?”这回轮到雪臻扬起唇角,“没关系。” 星使:“……” 确实很丢脸,他是多神经,才会注册账号学习基础英语课程啊。 第36章 因为换季的缘故, 雪臻最近掉毛掉得很厉害。 虽然他有注意,但也没办法顾及到房间的方方面面,比如星使的衣柜, 再比如床单上。 白毛像蒲公英似的,散落各地。 虽然清洁人员会定期打扫, 但速度远远赶不上雪臻掉毛的速度。 “昨天晚上刚拿出来的衣服,”星使的声音里透出无奈, “领口和袖子又沾上你的毛了。” “我都怀疑你趁我睡觉, 故意半夜在我的衣服里拱来拱去。”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 他大半夜都在床上睡得死死的。 雪臻自认理亏, 跑到卧室替对方挑了另一件象牙白的衬衫。 雪臻用手里的这件做替换, “那你就穿这件嘛, 只是去植物园,也不是太正式的场合。” 这件衬衫版型挺括,能够很好地衬托出星使的身形。 星使今天的日程表上只列出“植物园”单独一项任务。 植物园的所有者是新来的异能者, 换句话说, 就是新入卡池的异能者, 名叫夏目川零。 夏目川零在末日后觉醒了与植物沟通的技能,顺利成章成为植物园的主人。 植物园离港口比较近,外面是成片的郊区树林, 清澈的溪流横贯而下, 溪流的名字也是以植物园命名的。 沿着溪流前行,整段路途中只有他和星使两人窸窸窣窣的声音。 雪臻扭头看向旁边的人,今早匆匆替对方挑的象牙白衬衫,妥帖地穿在身上,显得星使身姿笔挺,体形修长。 第37章 这件衬衫星使很少穿, 比起白色浅色,他似乎更偏爱深色的衣服,是与雪臻完全相反的喜好。 璀璨的星光倒映于潺潺溪水中,泛出粼粼波光。 雪臻伸出手臂,挡住星光的一角,那部分水流的颜色便突兀地黯淡下来。 “多大的狐狸了,”星使显然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还像小狐狸一样。” 他收回手臂,“这与年龄无关,再说了,我肯定比你活得久,也比你年纪大。” “是吗,”星使的语气听上去很敷衍,“真是完全看不出来呢。” 最近星使似乎对于惹怒他乐此不疲。 他突然俯身,半透明的白色飘带慢慢地落于地面,手指浸泡在清冽的溪水中,舒爽的凉意蔓延开来。 近距离来看,星光似乎也被他捧在手心里。 雪臻又迅速站起,把手上残留的水珠尽数泼向星使,星使预料到他的动作,却没有要躲的意思,任凭晶亮的水珠洒在身上。 几滴水珠飞溅到星使的侧脸,沿着线条流畅的轮廓缓慢下滑,剩下的两滴则飞到他的脖颈处,顺着微微露出的锁骨延伸至被衣物遮挡的区域。 星使的神情微微舒展,抓着他的手腕攥紧,将他拉到身前,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面容。 浅色的睫毛像翩跹的蝴蝶翅膀似的颤抖,冰蓝色的瞳孔闪着银亮的光,皮肤雪白,柔嫩的唇瓣却染着粉红,像是春日里即将绽放的桃花。 他突然将雪臻拉向自己,但却稳住身形,从远处看,就好像雪臻自己撞近他的怀里一样。 视线肆无忌惮地在这张完美惊人的脸上巡视一遍,没有找到一丝瑕疵,心跳却不由自主加快一拍。 手腕也这么细。 如此近的距离,难免想东想西,现下星使只觉得握着的手腕,似乎可以被轻易折断。 静静注视片刻,只能听见对方清浅的呼吸声,潺潺流水的声音,以及树林中的虫鸣。 脸庞上微凉的湿意几乎消散于无形,雪臻这时才抬眸望进他的眼睛里。 雪臻比高挑出众的洛特菲尔还要身形修长,也只比星使自己矮几厘米,但此时此刻的姿势,却像是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 这一幕令他回想起虚假的书中世界,仿若回到只有彼此才是真实的世界。 一场虚幻的舞台剧,一个角色扮演游戏,一个围绕着他们两人展开的春秋大梦。 可是此时此刻,他们没有置身书中。 然而,星使想。 雪臻在书中世界崩塌前语焉不详的警告,还有情人节当晚无法说出口的言语,令他没办法不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这是另一场无法醒来的梦境吗? 那么,洛特菲尔、安安、维卡、钟远……所有同他朝夕相处的人,难道都只是预先设置好的程序,绑着丝线的提线木偶,亦或是梦中虚假的角色? 还有雪臻。 ——雪臻。 雪臻也只是虚幻的梦境中,偶然遇见的一只狐狸吗? 如果有人告诉他,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从虚幻的梦境中苏醒,代价只是再也无法梦到那只狐狸。 如果是这样,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会选择醒来。 代价若是再也见不到这只狐狸,他冷静地思忖,也许他真的不会选择从梦中醒来。 手中的触感不似虚假,被他攥住的手腕细腻的皮肤光洁如玉,仿若最杰出的雕刻师巧手打磨的作品。 “疼。”雪臻微微歪着头。 他知道对方是小骗子,因为他清楚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力度根本不可能令雪臻感到疼痛。 雪臻手指上残留的水珠沿着手腕滴落,他忽然放开握住的手腕,转而将凝着水珠的五指包裹在手心里。 干燥的手心沾染湿意,微凉的触感沿着皮肤接触的部位传递。 就着这样的姿势,星使粲然一笑,快速伸手在那张脸上划出湿漉漉的一道水痕。 水珠冰凉凉地滑过雪白的脸颊,又因为重力蜿蜒着滑落,留下一道透明的水渍。 因为多出的水迹,雪臻微微皱起眉毛,蓝色的瞳孔定定地锁紧他。 ——他的身影置身于蔚蓝的冰川中。 “走了,”赶在雪臻要控诉自己之前,星使说,“夏目川零还在等着我们呢。” * 夏目川零是个很温柔的男人,说话的声音也是如此,温婉动人。 这种温柔并不同于星使的温柔,雪臻在心里默默做出区分,星使所展现的更像是精心包装后的温柔,目的是令对方放下警惕,从而对他心生好感。 系统冒出来:【夏目川零是最新落地的角色,卖点就是温柔长发男妈妈啦。】 这座植物园不处于对外开放的时间段,因此一路上都是静悄悄的。 看到即将盛开的花朵,和几乎长到天上去的藤蔓植物,雪臻就不自主地停留片刻。 这个时候,星使也会停下脚步,很有耐心地在身旁等待,夏目川零更是如此。 即便是雪臻,此时也察觉到自己可能拖慢了进度,有些不太好意思。 雪臻悄悄回看一眼,绿意盎然的扇形叶片从指尖滑过,他直起身体,跟上两人的步伐。 “那边是观光列车吗?”星使一边走,一边问。 “是末日之前废弃的观光列车,”夏目川零回答,“我觉得没必要拖走扔掉,只把外观简单改造一番,就留下了。” 植物园里是一片祥和的安静。 夏目川零带着他们游览一圈后,就率先告辞。 “总觉得我留下来,”夏目川零的声音温柔如水,“会给你们添麻烦呢。” 添麻烦? 雪臻不解,添什么麻烦? 明明是他们人生地不熟,需要夏目川零费心吧。 星使却一脸了然,仿佛早就明白对方话语中“添麻烦”是什么意思。 等到夏目川零离开后,他问星使。 “你说呢,”星使的声音在四下无人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果然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狐狸啊。” 雪臻:又被莫名其妙地小瞧了。 他们沿着溪流前行,不远处的凉廊上面挂满紫藤花,一串串地垂落下来,夹杂着绿色的叶片,随风拂动。 紫藤花啊…… 熟悉又怀念的颜色。 雪臻无法抑制地想起一双紫色的眼睛,正如紫藤花的颜色,梦幻而美丽。 那双眼睛的主人却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 名为孤单的情绪猝不及防地袭来,伴随紫藤花摇曳着,久久无法飘落坠地。 他们走到凉廊上,星使注意到他的沉闷,“怎么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他说,“只是……很怀念呢,这样的紫藤花。” 距离紫藤花的花期还有一段时日,却不知道它们为何在植物园里提前绽放,无数的紫藤花在他的眼前飘动,连成一片紫色的海洋。 怀念。 星使垂下眼帘。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锋利的棱角,猝不及防地扎进心头。 星使真的希望自己没有如此了解雪臻。 只有那个人,雪臻才会使用“怀念”这个词。 “在你以前的世界里,”星使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如常,“能经常看到紫藤花吗?” 雪臻摇摇头,“是颜色,主人的眼睛和紫藤花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已经回避有关这个人的话题太久了,久到他决定不再回避。 “这样啊,”星使凝视着雪臻,“那我的眼睛呢?我的眼睛会让你想到什么花?” 雪臻一愣,缓慢地眨眨眼睛,他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 金色,灿烂的金色,像阳光那般璀璨夺目。 然而这双眼睛的主人却没见过阳光,他忽然想到。 于是思绪从紫藤花上飘远了,飘到灿烂澄澈的金色。 如同蜂蜜,像是枫糖浆,像是午后池塘里潋滟的水波。 雪臻认真思考着,“也许是……郁金香吧。” “郁金香和紫藤花,”星使觉得自己很幼稚,却还是追问,“你更喜欢哪个?” 喜欢哪个? 都是花,都会在春天绽放出美丽的花瓣,散发出馥郁的香气,雪臻无法从中二选一。 然而那双灿烂的金色眼睛长久地注视他,似乎执着于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 第37章 “我选择不出来, ”雪臻实话实说,“它们都很漂亮。” “是吗,”星使的口吻像是在陈述事实, “希望你去下一个世界也会这样怀念我。” ——下一个世界。 “没有下一个世界,”雪臻的视线落于远方, “一切都会在这里结束。” 紫色的花朵垂落在肩头,白色混合着紫色, 清冷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真。 星使静静地注视着他, 在沉静中, 雪臻再次开口。 “我不会忘记你, 我会记住你, 即便因为意外不得不分开, 我也会同样怀念你。” 第38章 雪臻没有说谎,他不会在非必要的时候说谎。 从他们相遇到如今,算起来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 但有时, 雪臻觉得他们似乎相识已久。 这种感觉很奇妙。 书中的世界也是如此, 他察觉到自己有些太信任星使了。 即便失忆,即便换了新的身份,也依旧无法改变这一点。 并且他不觉得, 这是需要改进的错误。 “因为什么意外分开?”星使的注意力集中于其他的地方, “你会在某天悄悄消失吗?” “我不会……”雪臻说,“我不知道,没人可以保证,不会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 就像曾经,他以为自己能够永远陪伴在主人的身边。 紫色的花瓣飘落下来,小小的一朵, 馥郁的微风吹过,打着旋坠落于地。 流动的微风中,星使却站定在花下,宽肩窄腰,身姿笔挺,脸上流露出似笑似非的神情。 “无法实现约定,打破承诺的誓约,”星使的声音穿透醉人的花香,和紫色的海洋,“只是因为许诺的人自身不够强大。” “只要你不会偷偷溜走,我就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星使的口吻淡然,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像是在感叹花朵的繁盛,唯独不像是许诺一个永恒的约定。 雪臻分辨不出这是一个玩笑,还是一个认真的承诺。 他垂下眼帘,“永远,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光,可能会长久到令人厌烦,你真的明白永远意味着什么吗?” “是的,我知道。” 星使的语气轻柔,像是在念诵着某种极其重要的咒语。 花朵迎着辰星怒放,每片花瓣都因为辰星的浸染而变得更加梦幻,如此神秘的紫色,就像是漆黑天幕中璀璨的星河。 然而此刻,却不如那双澄澈的金色眼眸耀眼。 “既然这样,”雪臻分辨不清内心涌动的情绪,“就不要违背你的约定,不然……” 他瞥了一眼星使,又很快地将视线移到旁处。 “不然什么?”星使的声音里藏着不甚明显的笑意。 “不然,”雪臻咬着舌尖,“我会难过的。” 星使轻轻地撩开遮住眼睛的银白色碎发,望进那双明亮的眼眸中。 温柔的触感如同羽毛。 根本无需思考要怎么回答,因为答案如同潺潺流水一般,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 “我不想让你难过,”星使的手指触及光滑的皮肤,“也不会令你难过。” 布满紫藤花的凉廊之后,是大片大片的樱花树。 绚烂的樱花盛开,颜色洁白得几乎有些虚假,在视野中无边无际地延伸。 “你站在那边,”星使指挥道,“再向左移,不要那么僵硬,自然点,笑一笑。” 雪臻按照指示站好,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 在他不曾注意到的时候,星使像变魔术似的拿出笔和纸。 “你在学安安吗?”星使无奈地纠正,“笑得太假太阳光了……你还是别笑了。” 他不轻不重地瞪了星使一眼,收回笑容,疏离冷淡的气息刹那间围拢于周身。 “你会画画吗?”雪臻质疑。 他不知道星使有绘画的爱好啊。 星使漫不经心地吐出一个名字,“她教过我。” 雪臻好像听过这名字,仔细一想,原来是和夏目川零同时落地的新角色,是一位艺术家。 合理猜测星使是在刷对方好感度,或者走个人剧情时,顺便学习了些许美术知识。 但应该也只是皮毛吧,这么短的时间,星使又不是绘画天才。 星使拿着画笔的模样很认真,他也不好扫兴,只希望对方不要画得太难看,不然他还要想办法,避免伤害星使的自尊心。 “为什么不在凉廊画?” 凉廊有休憩的位置,摆姿势也更方便。 他不想画紫藤花,星使冷冷地想。 “因为我更喜欢樱花呢,”星使描摹着面前之人的轮廓,“所以才选择这里。” 樱吹雪。 突然刮过一阵风,吹乱了所有的樱花,眼前形成一卷用樱花花瓣铺就的地毯。 头顶与发丝间落下细小的白色花瓣。 “嗯……”星使看着被花瓣浸染的雪臻,“感觉像婚礼上飘落的白色玫瑰花瓣。” 婚礼? 雪臻不曾预料到如此不切实际的想象。 反正他没见过哪只狐狸会结婚。 被雪臻怀疑的眼神盯着,星使笑出来,变本加厉地补充,“衣服也是雪白的,也是婚纱的颜色呢。” 明知道对方是故意的,他却还是不自在地抖抖头上的花瓣。 “不是只有在婚礼上才会穿白色,”他小声反驳,“我每天穿白色,又不代表天天都在结婚。” 这句话说出来后,雪臻越想越奇怪,总觉得解释得更乱了。 所以他又补救道,“狐狸不会结婚。” “凡事都有第一次,”星使没有放过他,“真想看你穿婚纱呢。” 果然越说越奇怪了。 雪臻不打算直接跳过这个话题,“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你肯定见不到我穿婚纱。” 系统却在这时不解风情地吐槽:【这句话放在二次元里,妥妥是立flag的行为啊。】 雪臻:【……】 系统继续道:【何况你还身处二次元游戏。】 雪臻:【……我讨厌二次元游戏。】 见到雪臻恼羞成怒的神情,星使心满意足。 既然世界不让他表白,那么他就不表明心意,绕过这个看上去不可或缺的环节,直接做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情。 但是雪臻也太纯情了,只是嘴上说说就一副承受不住的模样。 星使停笔,端详手中的画作,“还是第一次认真画人。” 雪臻凑过来,看他手中的画。 寥寥几笔勾勒出雪臻的肖像,头顶的樱花飘落着远去,那张脸上的神情淡漠,如同山巅之上永恒不化的积雪。 雪臻定定地注视了一会儿,又想起之前自己在moemaid的拙劣画作,两相对比,星使比自己的画技高超得多。 雪臻没有吝啬夸奖,“画得很好看,线条也很清晰,完全不像是第一次画人呢。” “现在没有其他工具,”星使说,“等回到逐日庭再泼上些油彩,完成度会更高。” 他们在植物园逛了许久,不知不觉早就超过预计的时间,直到星使收到来自洛特菲尔的消息。 简短沟通之后,星使的表情倏然冷淡下来,“接到通知,卓茗潜入了7b lab,要尽快赶过去。” 雪臻回望一眼那片梦幻的樱花林,随后跟随星使一同前去7b lab。 * 洛特菲尔早在他们赶到之前,就封锁了实验室,外面还有一批待命的异能者。 绕过其他人,星使和雪臻进入冲突的中心。 实验室的空间宽阔,智能门禁系统散发着荧荧的绿光,报警器响着令人不安的蜂鸣声,交替闪烁着警戒的红色。 洛特菲尔和钟远位于最前面,站在两人身后的是安安,和她们对峙的,则是一位陌生的黑发女子。 长发如同重笔泼出的墨飘荡在身前,白皙的脸庞上绘着莫可名状的紫色的纹路,平添了几分妖冶之感。 ——卓茗。 他们刚进来,就听见卓茗的声音,“我……需要……能量。” 钟远的表情很复杂,“我……逐日庭可以帮助你,不要把我们当做敌人。” “……饿。” 伴随而来的是无数紫色的蜘蛛,密密麻麻地从实验室的角落里钻出来,朝他们爬过来。 星使的瞳孔收缩,率先发动反击,接下来的场面令人眼花缭乱。 洛特菲尔拔出长剑劈砍过去,如同刺破黑暗的一束光,正面迎上卓茗,钟远用卡片将无数的紫色蜘蛛切成两段,安安手中的绿光大盛,“ddos攻击!” 刹那间,无数由绿色的小方块们迎上数量可怖的紫色蜘蛛,紫色与绿色交融着,互不相让。 雪臻凝结出冰剑,目标直指实验室中心的卓茗。 …… 卓茗比他们遇见的任何一名异能者,都难以对付。 也许是星蚀症候群加强了她的能力,直到最后,洛特菲尔用尽全力斩向卓茗,鲜血汩汩地从她的腹部流出。 钟远的瞳孔猛地一缩,却没有打断洛特菲尔。 在星使无形的链接加持下,手持神剑的洛特菲尔的能力相当惊人,气势凛然不可撼动,如同降临人间的女武神。 雪臻粗略估计过洛特菲尔的能力,她是除开星使以外的异能者里,最有可能达到半神实力的人。 局面已经清晰明了,卓茗经受致命伤后,根本无法坚持多久。 然而异变突发—— 坚硬的利器从卓茗的身体中生长出来,她的体型瞬间膨胀数倍,所有人都无法及时躲避。 第39章 “小心!” 安安高喊出声。 因为这突发情况,离卓茗最近的人陡然变成雪臻。 雪臻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条粗壮坚硬的、蜘蛛腿样式的东西冲撞出去,胸口遭受闷闷的一击。 他的身后—— 星使。 他只来得及控制自己变成一只小小的狐狸,撞进星使的怀里减轻冲击。 雪臻简直像个炮弹一样被甩到星使的胸前,冲击力带着对方撞破玻璃容器,一同摔倒在冰冷的地面。 玻璃容器破裂,里面的不明溶液哗啦啦洒了一地。 天旋地转间,星使的手却牢牢地将他固定在怀里,发出一声闷哼。 雪臻想从对方的怀里跳出来,却被那只手搂住。 星使的声音低沉,夹杂着喘息,“别动。” 第38章 “别动, ”星使再次重复,“就在这里。” 雪臻变成狐狸时虽然不重,但长时间压在胸前, 也可能导致呼吸不畅。 他没有受伤,星使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力, 况且此时对方还垫在他的身下,躺在冰冷的地面之上。 星使的怀里很温暖, 熟稔的气息包裹着他, 脚下的触感也是温热的。 不远处, 洛特菲尔他们已经压制住异变的卓茗, 战况看上去不需要担心。 所以说, 雪臻真的讨厌近距离搏斗, 完全不占优势,还会像这样被轻飘飘地击飞出去。 简直有点……丢人。 星使的呼吸声变重,耳畔的声音无法忽视。 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而星使除了让他别动之外, 也没再说出任何一个字。 他抬头去看星使的脸, 轮廓清晰的下颌线占据了大部分视野,之下则是裸露出来的两条锁骨,随着呼吸平稳起伏。 星使忽然握住他的一只爪子, “……你要做什么?” 即便没有盯着他, 星使也轻而易举地,看穿他想要跳下去查看状况。 “我……” 没等雪臻说出完整的句子,星使就扼住他的脖颈,“别,会弄脏你的毛。” 显然是随便找的借口。 战况如此激烈,谁有空关心会不会弄脏自己的毛啊。 然而星使稳稳地扼住他的咽喉, 手指在皮毛中巡梭游移,令他不再想要动作。 将头转向另一侧,场地的中心,卓茗被围困其中,洛特菲尔他们的行动已然接近尾声。 “很疼吗?”雪臻忽然问。 星使沉默了一会儿,缓声道:“原本是疼的,但你趴在我怀里,就没那么疼了。” 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他又不是止疼剂。 这样想着的时候,安安赶过来,刚准备弯腰蹲下来,就听见星使的声音,“别碰那液体。” 玻璃容器中流溢出来的不明液体,汇聚成一滩小水洼,星使就躺在其中。 雪臻和安安皆是一愣。 ……果然是有问题。 安安小心翼翼地扶起星使,没有让自己沾染液体,雪臻轻轻地落在干燥冰冷的地面上。 雪臻一眼便看见星使背后的伤,伤口处还泛着水光。 安安的声音沉下来,“我送你去医院。” * 洛特菲尔负责全权处理卓茗,星使畅通无阻地搬进逐日庭的附属医院。 经历一系列繁琐的检查后,星使最终还是住进病房。伤口的位置有些尴尬,导致他根本无法躺下来。 经过鉴定,实验室的溶液是有腐蚀性的,当时玻璃扎破星使的后背,再添上这溶液,难怪星使表现异常,如果换作是雪臻,早就疼得不顾形象大叫起来了。 雪臻全程陪着星使。 并不是陪护,因为他几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 病房里的人来来往往,桌子上很快摆满了鲜花水果,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在无聊的时候可以用来解闷的玩意。 雪臻恨不得变成狐狸躲进床底,这样就不用面对探望的人们了。 他真的很不擅长这个。 星使却只是笑,“都知道你是狐狸,所以你完全不用说话。” 狐狸有社交豁免权吗? 雪臻点点头,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 该来的人都来遍了,最终病房里安静下来,只留下他们两人。 病房在二层,窗帘半掩着,阻挡住微弱的星光。 雪臻悄悄瞥向对方,他也真的不擅长照料病人,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星使的神情恹恹,唇色淡薄,看起来确实符合病人的身份。 嗯……总觉得不能就这么坐着。 于是他将目标瞄准桌子上的果盘,里面盛放着各种各样的水果,旁边还摆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刀面反射出模糊的影子。 那就削个苹果吧。 雪臻拿起水果刀,专心致志地对付手中红润的苹果。 星使挑眉,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拙劣的表演。 还没削到半圈,他的工作就已经进展不下去了,也没人告诉他削苹果是个技术活啊。 星使主动提出帮助,“需要我帮忙吗?” 这是一个诱人的提议,但是让病人帮自己削苹果,也太丢脸了吧。 所以他仅仅犹豫了两秒钟,就拒绝掉对方的帮助。 他倒不至于弄伤自己,但经过一番加工,苹果的果肉已然变得坑坑洼洼、惨不忍睹,至少他自己是无法下咽的。 雪臻:“……” 怎会如此。 事已至此,他也没办法硬着头皮把苹果递给星使,毕竟这苹果他看着都嫌弃。 是应该装作无事发生扔掉苹果,还是……? 脑中的思绪交织,还没等他做出决定,就听见打破安静的笑声。 此时星使的笑,很难不令他认为是嘲笑。 雪臻:“……不许笑。” 星使的胸腔在振动,“我又没有笑你。” 谁会相信他没有在嘲笑自己啊。 最终还是星使替他解围,“把窗户打开吧,有些闷。” 雪臻松了一口气,放下水果刀和棘手的苹果,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接着打开窗户,露出缝隙让风吹进来。 自窗外望去,楼下几乎没有人,所有的事物都沐浴在星光之下,静寂无声。 等他回到原位,才发现星使接替了他的工作,拿起水果刀削着另一颗苹果。 星使的动作游刃有余,流畅完整地削掉红艳的苹果皮,留下光洁平滑的果肉。 两相对比,被他放在盘子里的苹果看起来更加惨不忍睹了。 星使是十项全能吧,雪臻疑惑地想,怎么感觉他精通世界上的全部事务。 也许除了操控冰雪这项能力,雪臻默默补充。 此时就算对方告诉他,自己还会弹钢琴、拉小提琴、甚至开拖拉机,雪臻都不会惊讶了。 星使的动作飞快,完全看不出来是需要他人照料的病人。 “给,”星使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吃吧。” 雪臻还以为星使是给自己准备的苹果。 “其实那个苹果……”因为那坑坑洼洼的表面,雪臻有些难以开口,“是我要给你的。” 但他还是接过苹果,在星使的注视中咬下一口。 很甜。 “我知道啊,”星使勾起唇角,拿起坑坑洼洼的苹果,“所以我才要吃。” 他以为雪臻会调侃一句,实际却完全没有。 星使似乎对手中的苹果很满意,毫不犹豫地咬下一大口,“很甜。” ——完全一致的评价。 虽然星使人在病房,却也没耽误工作。第二天雪臻暂时离开医院,回到逐日庭帮他拿工作需要用的东西。 逐日庭的顶层房间保持着他离开前的模样,只是少了些许生活的气息。 雪臻每收拾一件物品,就在清单上划掉一道,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后,打开房门,却犹豫着没有马上离开。 最终视线落在角落里毛绒蓬松的垫子上面。 思考片刻,他一并将垫子装进包里,才锁好门转身走向电梯。 这是雪臻最喜欢的垫子,最喜欢的具体含义是,每次变回狐狸,都喜欢趴在上面睡觉。 昨晚不太习惯住在陌生的环境里,或许用上垫子会睡得更舒适吧。 回到医院,星使拿到电脑后,最先做的事情就是开视频会议。雪臻在旁边听着,却总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星使只是偶尔看他一眼,看见那空茫的蓝色眼睛,就知道他的脑子空空。 雪臻断断续续听了一会儿,主题大概是如何安置卓茗,整个流程冗长繁杂。 会议的间隙,星使压低声音对他说,“来这里。” 星使指的是自己的身边,就算不用脑子想,他也明白是让他变成狐狸趴在旁边的意思。 雪臻却没有同意,无声地摇摇头。 那双金色的眼眸锁定了他,比了个口型——“疼”。 第40章 雪臻:? 自己变成狐狸趴在他的旁边,就能止疼吗? 没等他问出来,星使就抢先一步,微笑着点点头。 雪臻:“……” 这是什么原理。 雪臻合理怀疑这是胡编乱造,却还是决定顺应病人的意愿。 要不是对方还躺在病床上,他才不会这么轻易屈服呢。 从逐日庭带过来的小垫子起到了作用,雪臻把垫子平放在床上,变成狐狸跳上来。 他小心翼翼地没有让自己暴露于视频会议中,避免星使的镜头里突然多出条狐狸尾巴。 甫一跳上床,尾巴就被一只手捉住。 可恶。 尾巴是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偏偏星使最喜欢玩这里。 身体一僵,却没有甩掉那只手,任凭手指捋过光滑的皮毛和蓬松的尾巴。 星使是病人。 星使是病人。 星使是病人。 他默默念了三遍,才安静地趴下来,尽力忽略掉那不轻不重的抚摸。 雪臻嗅到医院的味道,听见会议中传来的、略显失真的声音。 还好他带了垫子,这是今天最正确的决定。 星使见他睁着明亮的蓝眼睛,没有要睡的意思,于是顺手投喂着巧克力和葡萄。 巧克力是他喜欢的味道,星使递到嘴边一颗,他就吞下一颗。 最终,其他人探望星使拿来的巧克力,都进入了雪臻的肚子。 第39章 在整个住院期间, 雪臻每天睁开眼睛,都能在桌子上,甚至是窗台上, 看到焕然一新的、排放整齐的鲜花礼物。 一整天过去后,他都不知道送礼物的人是谁。 星使的伤口看上去很吓人, 其实没有伤到致命部位,所以只住了半周的时间。 系统跳出来:【1.5周年即将到来, 主题当然是必不可少的夏日海岛啦。】 雪臻忍不住吐槽:【二次元游戏中的大部分时间, 难道都是庆祝周年吗?】 【当然啦, 刚开服没过多久就会迎来0.5周年, 接下来就是最隆重的1周年、1.5周年、2周年……甚至10周年, 如果真的能迎来10周年, 还会被封为二游界的“传奇耐活王”。】 雪臻:【。】 二次元游戏永远绕不开的主题——夏日、海滩、泳装。 【没有阴谋与怪物,也没有危机和欺骗,在夏日海岛中留下快乐的回忆吧!】 值得一提的是, 因为游戏的特殊性, 此次活动特意加入了可以人为制造太阳布景的幻术师。 出海的一行人中, 除了洛特菲尔、星使和幻术师以外,还有几名陌生的异能者,至少在雪臻的回忆里, 彼此之间不曾交流过。 雪臻却不像其他人那么期待。 虽然他没露出厌烦的表情, 星使却立刻发觉了。 星使的声音融入海风,“我以为你会期待来海岛玩的。” 幻术师在船头调动着能力,制造出阳光的幻象。 星使就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中,靠在甲板栏杆旁,靠在他的身边。 “我,”雪臻没有隐瞒的意图, “晕船。” “我都不知道……”星使的神色瞬间发生变化,“你怎么还站在船尾,难道不会更晕吗?” 凉爽的海风拂过脸颊,他转脸去看星使,看到那不赞同的神色。 “嗯……” 刚来到甲板上的时候,雪臻还没有头晕,站的时间久了,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应该是晕船了。 眩晕并不严重,反而可以令他放空大脑,什么也不用想。 再之后,星使就神出鬼没地找到他,靠在他的身旁。 “我陪你回船舱里,”星使坚持,“我带了晕船药和耳塞。” 星使握住他的肩膀,突然其来的触感令他将注意力集中于此。 据他所知,无论是坐车还是坐船,星使都没有出现过任何晕车晕船的症状,但奇怪的是,他却依旧随身携带着这些物品。 那么是给谁准备的? 没想到星使真的如此细心,把其他人可能出现不适的情况都考虑进来了。 没有坚持留在这里的理由,雪臻顺从地点点头,沿着原路返回到船舱。 躺进柔软的床铺里,一摇一晃的感觉却更加清晰,像是在摇篮里,随着波浪与风上下飘动。 雪臻闭上眼睛,却仍能感受到星使的存在,如此强烈,如此明晰。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船舱里,屏蔽了其他人的声音和动作。 “要睡一会儿吗?”星使轻轻地问,手指滑过他的脸庞,随后移开。 仍旧有些轻微的眩晕,但并不致命,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只是比起这眩晕,偶尔停落在他的肌肤上的手指,才更令他烦扰。 他说服自己,这只是突如其来的困扰,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星使总是这样做。 但是,如同喷泉般的,从心底冒出来一道微弱却不可忽视的声音:你不觉得星使对待你的方式,越来越奇怪了吗? 这变化并不是从今天才出现,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改变具体从哪一天开始。 然而此时,比起思考这种一时半会理不清的困扰,他的确更想要睡觉。 也许醒来之后,困扰就能像泡沫一般消失殆尽。 于是他依旧闭着眼睛,点点头。 星使的声音远去,衣物摩擦的声音,起身的动作……一切都归于沉寂。 伴随着船身的微微摇晃,伴随着寂静,他缓缓沉入梦乡。 …… 世界走到了终点,时间不再富有意义,白昼与黑夜交替,无边无际的原野和云雾缭绕的远山,构筑延展为单调不变的风景。 数不清到底过去多长时日,直到某天,消失了整整一个白天的主人回来,神采奕奕。 主人回来的时候,他正搭建着各种各样的冰雕,甚至筹划着在一大片空地上建造城堡。 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来,果不其然撞进一双紫藤花般的眼睛里。 当然是主人啦,毕竟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其他人了,要是转头碰见一位陌生人,才真的是鬼故事。 明明是朝夕相对的面容,一贯漫不经心的微笑,但雪臻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种源自心底的直觉。 雪臻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它曾经多次救过自己的命,如果感觉哪里不对劲,那么有80%的可能,他的感觉都是正确的。 “为什么这么看我?”主人来到他的面前。 距离缩短,雪臻仔细地凝视着眼前的面庞,果然找到了异常的源头。 他脱口而出,“你的眼睛……” 那双紫色的眼睛温柔如常,但右面的那只眼睛显然黯淡了几分,像是稍稍褪色的紫藤花。 “果然骗不过你呢,”主人的声音里透露出点遗憾,“应该再晚一些回来的,还没有长好。” 他微微愣住,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他的主人也知道,如果得不到问题的答案,他大概会一直一直追问下去,反正他有数不尽的时间。 他的主人告诉他,他把自己的右眼埋在了世界的深处。因为只有不到短短一天的时间,新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长好。 “很疼吗?”雪臻忽然问。 主人沉默了一会儿,缓声道:“原本是疼的,如果你给我吹吹,就没那么疼了。” 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他又不是灵丹妙药。 虽然这样想,但雪臻仍旧按照对方所言,凑得足够近,轻轻地向那只未长好的眼睛里吹了一口气。 浓密的睫毛抖动着,紫色的瞳孔忽而收缩又舒张。 “止疼效果很好呢。” 再后来,没过多久,主人打算离开了,因为这个世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已经不存在任何人了。 更重要的原因是,脆弱的世界已经承受不住神明逸散的能量。 神明当然指的是主人啦,雪臻还远远不够格,大概只是半神的境界吧。 这半神的实力多数还是源自于主人。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雪臻是狐狸,同鸡犬大差不差,也跟着一起升天了。 走入通往崭新世界的道路前,雪臻最后回望一眼,陪伴了他无数岁月的世界。 温柔的风席卷过来,带来无尽缅怀的气息。 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雪臻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还未曾离开就先怀缅着这一切。 “也许会再回来呢。” 主人的话音伴随着微风吹进耳畔,像是某种注定会实现的预言。 “嗯。” 雪臻不再犹豫,跟随面前的身影一同离开,将整个旧世界抛在身后。 …… 但是雪臻不曾料想到,自己竟然会晕传送,抵达新世界的瞬间,天旋地转,差点就要站立不稳。 他想都没想,立刻变成狐狸钻进主人的怀里。 “是我考虑不周了,”主人的声音里含着歉意,“下次应该随身携带晕车,或者晕船药。” 第41章 头晕的感觉仍在持续,天与地似乎在晃动,伴随着某种奇异的韵律。 直到—— “下船了,雪臻。” 他睁开眼睛,对上一片澄澈的金色,闪动着如同蜂蜜般的光泽。 “我……睡了多久?” 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对话和内容还残存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不到一个小时,”星使回答,“渴了吗,海岛上有新鲜的椰子和西瓜。” 雪臻舔舔嘴唇,心脏像是浸泡在酸涩的柠檬汁里似的,沉甸甸的。 这份沉重的心情,与夏日海岛太不搭调了吧,雪臻想。 不仅仅是这份与夏日海岛完全相反的心情。 他只是觉得,夏天太不适合他了,海岛太不适合他了,泳装之类的,更加不适合他。 是的,泳装完全不适合他,雪臻再次强调。 【虽然你不是卡池角色,这次大活动也罕见地给你更新了泳装立绘。】 雪臻宁愿自己在游戏中,永远保持单调的立绘。 区别于其他异能者的泳装,他的泳装是别具一格的、蓝白相间的水手服。 狐狸会游泳,但他是不喜欢游泳的那种狐狸。 蓝白的配色清透,衣服也很合身,不用猜就知道是星使准备的。原剧情中可能没有提及,但只有星使如此熟悉他的身材尺寸。 镜子前的雪臻,瞳孔与领带的颜色完全一致。 浅色的睫毛在透过窗户的人造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眼尾狭长,纤长的脖颈下是两条分明的锁骨,薄薄的短袖配着白色短裤,露出修长光洁的双腿。 星使绕到他的身后,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霎时,身体不由自主地一僵。 最近他对星使的身体接触尤为敏感,或者说……在意。 “我帮你系领带吧。” 伴随着话音,星使的双臂很自然地绕到他的胸前,灵活地系着水手服的领带。 如此亲近的举动,放大了心中异样的感觉。 星使垂下眼帘,动作轻快,雪臻根本分辨不出来对方的心思。 “我会学习怎么系领带的……”他强压住乱七八糟的思绪,“就不用麻烦你了。” “麻烦?”星使掀起浓密的睫毛,似笑非笑地瞥向镜中的他,“你为什么会突然认为,这是在给我添麻烦?” 第40章 雪臻回答不上来。 那双锐利的金色眼眸凝视着镜子里他自己的倒影, 似乎想要从中寻找异常的蛛丝马迹。 但最终,星使没有继续追问。 又替他调整了领带的角度后,星使对他说:“下船吧。” 雪臻远远地望到海边。 潮湿且温暖的海风吹起发丝, 遮蔽视野,他听见海浪拍击沙滩的声音, 像是富有韵律的曲调,送来海水清新的味道。 幻术师的能力具有局限性——无法对处于幻术中的人造成任何伤害, 因此完全不用担心, 长时间置身幻术中是否有后遗症。 其他的异能者早就先他一步去到海旁, 只有他, 磨磨蹭蹭的, 半天才从船里出来。 然而他发现自己并不是最后一个, 因为星使在等他,沉静地回过头,对他露出一个不甚明晰的笑。 即便是夏日海岛, 也应该有活动剧情的吧, 星使怎么还没开始走剧情? 地面是略微倾斜的下坡, 他陷入了白色的沙砾中,扬起的风吹起沙子,小腿上瞬时沾上细腻的白色。 雪臻慢慢地走到那人面前——这片沙滩上唯一静静等着他的人。 “我甚至以为你又在船里睡着了, ”星使的语气里却没有抱怨, “雪臻。” “嗯,”他不否认这一点,“但你还在等我。” 星使沉默了,视线落于他的身上,沉静无声地。 他们缓慢地并肩走着,留下一串松散的脚印, 海风令它们模糊起来。 这个地域就是用来海岛度假的,只是现在没有对外开放。 海水与沙滩衔接的岸边,散落着沙滩椅和遮阳伞,雪臻率先找到合适的地方坐下,星使跟着坐在旁边。 “你好像不太开心呢,”星使说,“难得的合法假日呢。” “那是针对你而言,”他纠正道,“我又没有工作。” 并且他不是不开心,雪臻继续在心里默默纠正,只是有点迷茫,或许是因为刚刚的晕船,或许是因为梦的内容,又或许是因为……星使。 他不知道星使到底想做什么。 “也许你是饿得不开心,”星使胡编乱造,“我拿些夏日必备的饮品和餐食过来。” 他才不是饿得不开心呢,雪臻有点小小的不高兴,谁会因为两个小时没吃东西就不开心啊。 但是他没阻止星使的动作,毕竟—— 嗯……他确实想吃东西。 星使带着满满一大堆食物回来,全都摆在木制的餐桌上。 椒盐皮皮虾、水果吐司拼盘、草莓松饼、海胆、刚开好的椰子…… 雪臻帮着将食物铺满整个木制餐桌,各种食物混杂的味道扑面而来,夹杂着海水清新的气息。 洛特菲尔他们集中在靠海的位置,泳衣早就浸满了海水,大声地打打闹闹,时不时还闪过一丝异能发动的光芒。 只有他和星使,还是浑身干燥地坐在这里,共享着美味的大餐。 似乎听到他内心的想法,星使喝了一口椰子汁,“不管他们了,我们两个偷偷吃完,再去海边玩吧。” 在系统的耳濡目染之下,雪臻也逐渐熟悉了二次元游戏的套路。 这种卡池角色都聚在海边玩水的场景,大概率会被用作夏日活动的游戏cg吧? 星使身为游戏主角,这种时候却远远躲开,真的不合常理吧。 虽然雪臻暗示对方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打乱剧情,但也不必用在这种场合啊。 “你在想什么?”星使一面吃着海胆,一面问,“盯着我发呆了这么久?” “……没什么。” 星使慢慢地勾起嘴角,心情好像很愉悦。 搞不懂。 雪臻不再想东想西,埋头专心致志地享用午餐。 虚构的阳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移动,如果不是躲在巨大的遮阳伞下,雪臻一定会被烤干。 吃掉最后一块松饼后,雪臻心满意足,浑身舒畅,星使提出沿着海岸线逛一圈,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海水是澄澈的蔚蓝,清透明亮,海浪不知疲倦地冲击着沙滩,偶尔留下几个闪亮的贝壳。 “你怎么一直陪着我啊,”他和星使沉默着走了一会儿,忽然问,“都没有和洛特菲尔他们……” 星使是万人迷主角,是整个游戏世界的中心,但从下船开始,就非常刻意地陪着雪臻。 “除了洛特菲尔和我之外,”星使似乎早就等着他的问题,“你和其他人都不太熟悉吧?” “嗯。” 星使如此细心,考虑到这一点并不奇怪。 “但不仅仅是这个原因。”星使又说。 雪臻弯下腰,捡起被海浪冲刷到沙滩上的贝壳,丢回海里,“还因为什么?” “因为……你不开心啊,”星使的声音温柔缱绻,伴着海风轻轻地送入耳畔,“我想陪着你,直到你因为我的存在而感到愉快。” 心头仿佛被某种温暖的东西划过。 那双明亮的金色眼睛如此闪耀,近在咫尺,无法忽视。 星使又继续说,缓缓地,“因为我不想让你难过,也不会令你难过。” 他毫不费力地从记忆中找到这句话,那天在植物园中的承诺。 雪臻无意识地咬着舌尖,因为他真的想不出来要如何回答。 是笨拙地岔开话题,亦或是就此沉默? 纷涌的思绪刹那间如脱缰的野马,在脑海中奔腾,徒留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谢谢。” 说出这个词的时候,雪臻差点咬到舌头。即便他是一只情商很低的狐狸,也觉得根本不合适。 没等他想办法补救,耳边就传来星使轻轻的笑声。 他竭力控制自己,没有去看对方此刻的神情,脸上泛起热意。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俯身,捡起半掩在沙砾中的小海螺,抛入海中。 “这么多冲上岸边的小螃蟹、贝壳、海螺……”星使说,“你是捡不完的。” 星使是正确的,但他有时就会做这样徒劳无功的事情,例如,建造一座冰雪城堡,之后又毁掉。 冲到岸边的贝壳很漂亮,泛着珍珠粉色,令他想起星使某件衬衫上袖扣的颜色。 不远处,幻术师挥手招呼着,遥遥喊了几句话,星使回答的声音融进海浪中。 不知不觉间,他们靠近了海边,脚下转变为潮湿的深色沙砾,海水的味道愈加浓烈。 “看那边,”星使忽然道,“蓝色的海螺。” 雪臻的目光顺着星使所指的方向延伸,却一无所获,就在他想要开口询问之际—— 第42章 一捧海水兜头向他泼来! 刹那间,雪臻的瞳孔一缩,无意识地。 身体以雷霆般的速度躲避开,又反手将飞扬在半空中的海水冻结成冰。 海水凝固为飘逸的模样,紧接着摔落在沙子上,砸出狭窄的坑洞。 “星使!” 居然卑鄙地偷袭他。 “偷袭失败,”星使有些遗憾,“只能再找机会了。” 可恶,他要生气了。 雪臻冷哼着,语气里掺杂着一丝得意,“你没有我快。” 再向前走,就远离了人群,海浪也减弱了势头,海里近乎黑色的礁石突兀出来,矗立着。 雪臻一步踩上去,摇摇欲坠的似乎要掉下来,最终却还是稳稳站住了。 “礁石上有很多海贝的遗骸,”星使提醒道,“不要划伤了。” 雪臻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些许无奈,还有宠溺,就像是看着自家的小孩子。 等等……小孩子? 刹那间,雪臻的脑子里像是被明亮的灯泡照亮。 虽然对于这个词有点不爽,但若是“把他当做小孩子”,就能解释清楚,最近对方一连串异常的举动。 因为觉得他像小孩子,所以才总是在他身上花费如此多的注意力,帮他系领带,怕他难过还故意哄他。 越想越觉得这是正确答案。 雪臻的心里瞬间清透了几分,从最近的礁石走到最远的那个。 星使不像他那么幼稚,只是在旁边看着,自膝盖之下浸泡在海水里。 缺少标志性钟楼的提醒,也没有随身携带手机,雪臻已经失去时间的概念。 以不掉进水里作为目标,沿着踩过的礁石原路返回,雪臻最后顺利地完成了自己设置的挑战,这项只有他自己知晓的挑战。 “记得关于日出与落日的约定吗?”雪臻问。 “如果这样算日落,”星使从海水中走出来,“也太作弊了。” “好吧,”此时的雪臻很好说话,“那就不算吧。” 星使打量着他,“感觉你的心情瞬间愉悦了。” 沿着原路返回,遇到了正在堆沙堡的异能者,邀请他和星使帮他建造堡垒。 雪臻忽然记起,对方应该是上高中的年纪。 堆沙堡嘛,他还是会的,和建造冰雪城堡的方式差不多。 又快又好地堆了一个完美精致、规整坐落于岸边的沙之城堡后,雪臻回头去看星使。 果不其然,星使在这项活动上远逊色于他,甚至连城墙都建造得歪歪扭扭的。 他当然要凑到面前炫耀一番,“我帮你。” 海浪拍击着沙滩,银白色的头发在星使的眼前晃动,不可忽视,无法阻挡。 注视着那双犹带着得意之色的眼睛,他的声音无限温柔,“好啊。” 第41章 雪臻怀疑, 幻术师没有严格按照时间流逝的速度控制日出日落。 不久之前,晴朗的天幕中还挂着阳光,现下明月已然高悬。 所有人都围拢于篝火旁, 火光映入眼眸中,带着灼热的温度, 熠熠生辉。 这种变相的社交场合,雪臻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沉默不语。 星使在他的左手边, 与各个异能者相聊甚欢的同时, 也没有忘记递给他烤好的鱼。 接过鱼咬下一块, 他的眼睛一亮——味道竟然真的不错。 在逐日庭, 星使很少有亲自做饭的时候, 雪臻确实不曾想过,对方的手艺也如此精湛,就好像—— 抑制不住想到那个不存在于此的人, 他的主人。 他们的共同点也太多了, 雪臻边吃边想。 雪臻只负责吃, 不参与异能者的聊天,却竖起耳朵,没放过其他人的任何谈话内容。 他们聊着工作经历的趣闻, 幻术师的异能范围, 甚至问起那个年纪稍小的异能者的课业问题,最终聊到了心愿。 “我的愿望?”星使的声音穿过燃烧不熄的火焰,"当然是希望末日结束。” “但是,”他的话锋一转,“还有另一个,出自私心的愿望。” 雪臻的注意力, 从手中的烤串转移到星使的下一句话。 私心的愿望? 雪臻猜测着,既然身为看板娘的洛特菲尔参加了夏日活动,那么接下来的剧情发展,星使是要对她表明暧昧的情愫吗? 考虑到1周年的剧情活动,原本是他与洛特菲尔感情升温的重要时刻,那么1.5周年的夏日活动剧情,或许是继续点名他们之间的感情。 雪臻觉得自己的推断不无道理。 抱着作为npc观看无关自身剧情的想法,雪臻等着对方说出接下来的话。 其他人也在询问星使,他另外的、出自私人原因的心愿。 星使的目光穿过流火,巧妙地在所有人的身上巡梭一圈,包括雪臻,“这个心愿,和在座的其中一位有关。” 雪臻咬掉一口炽热的烤肉,清晰的话语落于耳中。 果然是洛特菲尔吧,他没猜错。 其他人当然没有放过这句吊足胃口的话语,追问着星使。 那张轮廓清晰的面庞在火光中显得格外立体深邃,星使的目光一闪,“心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 天幕终于露出原本的模样,呈现出深海的蓝色。 环海公路的前后左右只有一辆奔驰着的车。 雪臻坐在副驾驶中,车窗半开,风声呼啸着,与景色一同变得模糊。驾驶位的星使直视前方,目之所及是蜿蜒盘旋的公路。 呼啸的风声持续了很久,直到星使打破这单调的声音,“今天的一切,可以在你经历的假日时光中排名前列吗?” 雪臻忽然发现,星使似乎执着于,给他留下一段不可磨灭的回忆。 他不知道明确的原因,但似乎又隐隐得出了答案。 “当然,”雪臻说,“我很喜欢。” 最开始的不愉悦早就消失于无形,星使确实有种奇妙的力量,令所有不愉快都消失的魔法。 “听说靠海的东面有一个遗迹洞穴,”星使忽而谈论起此行的目的,“看来就在前面不远了。” 隔着遥远的距离,雪臻看见了前面的指示路标,再向右拐,行驶一百米后,车停在遗迹洞穴的附近。 下车后,雪臻环顾四周,发觉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好像突然隔绝了全部人烟。 据星使介绍,这里是有开发为新景点的意图,只是此时还未完工。 同星使走入遗迹中,雪臻蓦然回忆起不久前的、生长着辉石的洞穴,还有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欺骗星使,最终成功炸毁自家的经历。 忽然觉得不久之前的自己,傻得要命。 那时,还有成功欺骗星使的可能性,现在—— 雪臻只觉得,对方似乎对他的行动了然于心,而很多时候,他却不知道星使在想什么。 那双金色的眼睛,似乎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深邃神秘,令人看不透藏在背后的真实想法。 就像急于印证自己的猜想似的,星使侧脸,“感觉和发现辉石的洞穴有些像呢。” 雪臻不想让对方提及黑历史,“墙壁上有海贝的残骸,没有辉石。” 所以不像。 星使的语气温柔,“嗯,不像。” 雪臻:“……” 好敷衍,他有种感觉,如果他此时说“这里和我们逐日庭大厦的顶层公寓一模一样”,对方也会表示同意。 黑暗中,星使与他的距离无限缩短,不知不觉间,他的后背已然贴在冷硬坚固的洞壁。 隔着单薄的水手服,他能够感觉到自后方传来的寒意,与此同时,面前的人却散发着不可忽视的热意。 就这样,忽然被夹在两者之间,呼吸不由得放缓放轻。 雪臻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于是望进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想要捕捉一点蛛丝马迹。 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撑着洞壁,星使就用这样的姿势注视他片刻,随后开口,“篝火旁曾说过,我有一个出自私心的愿望。” “嗯,我记得。” 雪臻避开那道灼热的视线。 “那么多人的面前,我不想说,我不想告诉他们,”星使几乎贴着他的耳朵,“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也许我应该说出来。” “……为什么?” 呼吸吹拂他的耳畔,“因为我的心愿,与你有关。” 雪臻微微睁大眼睛,向外移动半厘米。 他居然猜错了? 按照他的想法,这应该是洛特菲尔有关的,但星使的话语却证明了—— 雪臻忽然不想继续猜下去了。 他真的不敢再细想下去,脑子里是前所未有的空白,就好像他的世界突然被大团大团、遮蔽天日的棉花糖占据填满,不留一丝缝隙。 犹豫着,霎时心头滑过万千思绪,他最终还是开口,“告诉我。” 就算再不谙世事,就算他根本不是人,也没谈过恋爱,但他也无法不如此认为—— 第43章 认为—— 星使在他的追问中,缓慢地,轻轻地,眨了眨眼睛,浓密漆黑的睫毛翩跹着,然后给出了答案。 “我想让你成为我的……” 雪臻的呼吸一窒。 “……狐狸。” 星使说出最后两个字。 雪臻安静地眨眨眼睛。 等等,“我想让你成为我的狐狸?” 空白一片的大脑中,滚过星使的这句话。 出乎意料的答案,一瞬间反而令雪臻迷茫了。 但还好,不是雪臻想的表白。 吓死他了,差点把狐狸本体都吓出来了。 镇定下来,雪臻细致地分析这句话,似乎明白了星使要表达的含义。 “你想让我当你的宠物?”雪臻问。 “嗯……”星使挑眉,“差不多吧。” 差不多?那就应该是理解正确吧。 雪臻有点苦恼,虽然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主人了,但他的主人又不是……死了。 这样不太好吧。 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想到主人,心里涌起思念的情愫,但很快又被摆在面前的问题冲淡了。 “有点困难,”雪臻组织着语言,“我现在……不能答应你。” 星使的表情不变,“因为你的主人?” 雪臻点头。 “总有一天我会实现这个愿望,”星使的声音近在咫尺,“雪臻。” 极近的距离下,只要稍微移动距离,他就能撞进对方的怀里。 雪臻很认真地回答,“我觉得希望渺茫。” 因为神明陨落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凡事皆有可能,”星使忽然拉开距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明白什么? 雪臻的心中滑过这个问题,没有问出来。 星使也丝毫没有要解答的意思,转身便向着洞口走去,于是雪臻跟上他的脚步。 星使微微一笑。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明白我的心意,明白……什么是“成为我的”。 * 夏日活动结束之际,雪臻不受控制地想,如果持续时间更久一些就好了,竟然也会如从前离开世界那般怀念。 最令他在意的,还是星使在漆黑的洞穴里表露的心愿,想要成为他的主人之类的。 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雪臻对此抱有十足的信心,即便星使是游戏主角,也实现不了如此任性的愿望。 自从夏日活动结束之后,星使就在卓茗所在的研究中心,与逐日庭之间来回奔波。 他当然不会放过如此稀有的感染者。 卓茗的身体明显抗住了异化,在多次近距离接触后,他确认了在一定条件下,对方的理智足以战胜病症。 “你一直追寻的,到底是什么?” “能量……”卓茗的声音冷淡如冰,“数不清的能量,尤为耀眼的能量,紫色的能量……” “紫色的能量,”星使锁定了关注对象,“能向我具体描述一下吗?” 卓茗的目光掺杂着说不清的意味,陷入了某种回忆,像是沉醉于馥郁的花香。 他耐心地等了很久,卓茗才继续说。 “最深处的地底,我的蜘蛛找到了……承受不住的能量……紫色的,紫藤花般的……一颗紫色的眼睛。” 第42章 雪臻盯着星使的信物柜看了一会儿, 以往对方每天起床后,都会习惯性地擦拭一遍,然而现在却落了薄薄的灰。 星使已经两好几天没有回逐日庭的住所了。 根据工作性质来看, 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雪臻记得, 大半年之前的游戏活动里,星使整整半个月都没有回过逐日庭。 那时雪臻独自在逐日庭里, 或是都市的角落中寻找乐趣, 并不觉得无聊, 然而现在—— 他却不适应没有星使的家了。 信物柜里又新增了些纪念品——几个漂亮的贝壳和夏日海滩的合照, 颜色艳丽的小贝壳零散排列在粉红色冬雪的旁边, 宛如闪亮的装饰。 这些贝壳都是他在海滩捡的, 之后被星使不动声色地放进信物柜里。而那一沓相片里,有一半都包含了他自己的身影。 正对着他摆放的照片里,他抱着膝盖坐在礁石旁, 海水堪堪没过小腿, 银月的光辉洒落, 银白色的发丝显得更为明亮耀眼。 拍摄照片的人正是星使,是趁他不注意时抓拍的。 如此细细观察,透明的水晶展柜里灰尘的存在感陡然升高, 无法忽视, 有点太显眼了。 于是他罕见地,主动替未归家的星使承担起打扫展柜的任务,用特殊的干净布料擦拭透明的边缘,避免留下划痕。 他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一边细致地观察里面的展品,一面挥动着手臂, 磨磨蹭蹭地,花费半小时才完成任务。 比起信物柜,更像是储藏回忆呢,雪臻想。 但是擦完展柜,他又无事可做了,漫无目的地刷视频也没什么吸引力。 察觉到自己无聊的心情,雪臻思考了三分钟,最后选择给洛特菲尔发送消息: 【你知道星使在哪里吗?】 为避免显得生硬,他又发了一个狐狸的表情包。 洛特菲尔的回复速度一向令人安心,这次也不例外,不到五分钟,洛特菲尔就贴心详细地告知了他,还附带定位,雪臻立即动身。 抵达目的地后,雪臻打量周围。 此地距离洋馆不远,位于森林的边缘,因为常有怪物侵扰,人口密度很低。 环顾周围,荒无人烟,没看见星使或洛特菲尔的身影。 他要给星使一个惊喜,当然不能打草惊蛇。 雪白的冰霜从脚下悄然生长,以极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以冰雪充当眼睛和耳朵,他很快便探寻到人的足迹。沿着发现的方向前行,雪臻在树林掩映的后方找到了目标。 星使与洛特菲尔站在一棵古老巨大的树下,前方的地面被正在工作的人员挖出一个巨大的坑洞,深不见底。 雪臻躲在旁边的树后悄悄地观察,银白的发丝垂落在碧绿的树叶上。 星使正在与洛特菲尔交谈,因为离得有些远,他只能隐约听见属于星使的音色,却听不清具体的谈话内容。 竖起耳朵,盯着他们看了大约半分钟后,星使忽然转过头,看向他所在的方位。 雪臻猛地缩回身体,靠在粗糙的树干后,一动不动。 三分钟后,他小心翼翼地再次探头,两人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谈话,应该是没发现他。 嗯……要怎么突然吓星使一跳呢? 雪臻再次缩回身体,脑海中滚过惊吓星使的一百种方法。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手机却振动了一下,亮起的屏幕显示着来自星使的消息: 【我看到你了。】 雪臻少见地叹息,心里涌现出一点挫败感。 他不至于这么快就暴露吧? 既然被发现了,他也没有再躲在树后的道理,径直走向星使所在的区域。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他有点不服气。 星使卷着衬衫的袖口,领子也半敞开,隐约露出饱满有力的肌肉,充满力量感。 “给你介绍一下,”星使的声音里带着调笑,“这是新加入逐日庭的异能者,能力是五感强化。” 他看向星使旁边的人,原来发现他的是这位。 礼貌地打了招呼后,他又对星使说,“你这是作弊。” “才几天没见,就这么不讲道理。”星使刻意加重声音,“特意来这里,是想我了吗?” 他承认是有一点想念,但更多的是因为无聊。 “主要因为无聊,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他注意到星使的衣服,“你怎么特意穿这件?” 印象中,星使不怎么穿这件衬衫。 “你不是喜欢我穿这件衣服吗?”星使又向上卷起一截衬衫的袖子,“我还记得你说我穿着很帅。” 雪臻微微皱眉,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在回忆中搜索一圈,雪臻最终找到关于这件衬衫的记忆,纠正道,“明明我说的是你穿着很合身,很能衬托身材。” “这不就是我说的意思吗。”星使面色如常。 雪臻没有理他,转而朝向旁边的洛特菲尔,问他们在做什么。 “寻找持续不断散发着能量的源头,”洛特菲尔解释道,“在地底的深处。” 雪臻没有追问,来到漆黑的坑洞周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观察他们的工作。 * 星使一行人在这个荒芜人烟的破地方已经待了整整三周。 但最终,星使还是找到了散发能量的源头,也正是卓茗所说的“紫色的眼睛”。 挖掘到一半进程的时候,他已经察觉到异样,就像被无形的磁场吸引。 他本应该心生警惕,然而这莫名的吸引,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警惕,就好像罂.粟,寂静无声地盛开着,引诱着他。 第44章 更诡异的是,就连五感强化的异能者也没有与他产生同样的感受。 太不符合常理了,就好像精心为他设置的陷阱,一张巨大的蛛网,猪笼草分泌的蜜汁。 直到最后,他开始产生幻听和幻视。 但是他却忍受着,向所有人隐瞒,包括洛特菲尔。 星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不理智地行事,他只是—— 他只是无法控制。 由异能者建立的简易通道,直达要寻找的目标。 努力忽略掉耳边无意义的幻听,他面色如常,“我去下面查看。” 洛特菲尔立即说,“我陪你去。” “不,”他摇头,“我自己一个人。” “可是——” 洛特菲尔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相信我,”他坚持,“我能感觉到……它的气息,它是因为我而产生的。” 洛特菲尔最终抵不过他的一再坚持,沉下声音要他保持联络,他答应了。 深入地底,空气变得混浊,源头就在那里静默地等待着,他甚至无需用眼睛观察。 那颗紫色的眼睛储存在坚固的盒子里,在地底闪耀,黑暗无所遁形。盒子里是一张没有腐烂的纸,书写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语言。 就在这一刻,就在他触碰之际,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还有找寻已久的记忆。 无数的记忆依次闪过,雪臻在其中占据了份量不小的回忆,因为记忆的最后只剩下雪臻。 …… 初次见到雪臻,雪臻还是一只不会说话、没有开启灵智的狐狸。 雪白色的毛发光洁柔软,狭长的眼睛像是蕴藏着一整座冰川,露出尖利雪白的牙齿。 初见面,雪臻没有对他产生任何表示,就好像面前的人只是一团空气。 那时候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在校外的房子里养一只狐狸,毕竟他的学业繁忙,也没有独自照料宠物的经历。 最终他还是选择承担养狐狸的责任。 狐狸到家的第三天,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它一个名字。 首先,绝对不能叫“汤圆”、“布丁”、“橘子”之类的食物类名字。 其次,也不能叫“富贵”、“二狗”之类俗气至极的名字。 为此他思考了整整一天,而令他困扰的这只狐狸却什么也不知道,一味欢快地吃着买来的狗粮。 忍不住揉了揉那对竖起来的白色耳朵。 三天共处一室的经历,狐狸已经不抗拒他的抚摸了。光滑如雪的狐狸毛从指缝间滑出,留下温暖的热度。 如雪般洁白,那么就取一个带雪的名字吧。 他决定好了名字里的第一个字。 雪什么呢? 雪落、雪白、雪藏、雪球…… 无数个名字在脑海中滚过。 ……雪真。 雪真吗? 默念了几遍,又在心中一笔一划写下这个名字,他还没有满意。 总觉得太普通了。 真、珍、甄、贞…… 无数个同音字又在脑海中滚过。 ……臻。 雪臻。 “雪臻。” 他开口,慢慢地念出来。 “既然如此,”他揉着那对狐狸耳朵,“你就叫雪臻吧,至臻至善的臻。” …… 他刚毕业,世界末日就来临了,幸存的人们称这场灾难为“基因瘟疫”。 基因编辑技术失控导致水平基因转移现象爆发,所有的生物开始随机交换遗传物质。人类长出植物脉络,动物具备光合能力,生态系统在疯狂进化中崩溃。 为了自保,他不得不亲手杀掉自己的同学,他的父母死于这场灾难,所有熟悉的人几乎都不存在了,除了雪臻。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雪臻是唯一能慰籍他的存在。 第43章 末日爆发后的两年里, 他一直留在幸存者基地的实验中心,协助处理各项数据。 基地的人几乎没有如他一般,在宿舍里养宠物, 而且还是一只狐狸。 每每结束持续到深夜的工作后,他都会回到属于自己的单人间, 迎接他的只有雪臻。 他只有在雪臻面前不用伪装自己,即便微笑也是出自于真心。 整整两年, 回想起自己面对父母死亡的无能为力时, 回想起亲手杀掉同学的场景时, 他都会刻意将注意力转向雪臻。 他会把雪臻抱在怀里, 抚摸那双柔软的耳朵, 看着那双无忧无虑、澄澈的蓝眼睛, 心情便平静下来,仿若缓缓沉入蔚蓝的深海。 他不想让雪臻被其他人看见,又不能永远把它关在家里, 于是只能采取折中的方式。 每天他很早起床, 趁着大多数人都沉浸在梦乡中时, 沿着空旷的场地带着雪臻走一圈。送雪臻回去后,才开始一天的工作。 雪臻眨着蓝眼睛,摇着尾巴, 似乎不想让他离开。 他只好摸摸狐狸耳朵, “晚上就能再见到我了,等我回来。” 没有说出口的是,他自己也不想和对方分开。 工作并不是一帆风顺,他只是一名普通的研究员,虽然戴上礼貌温和的面具,也无法抵挡所有不怀好意的攻击。 他在实验中心做出了一些成绩, 看不惯他的人拿他没办法,于是思来想去,找机会在他上班的时间对雪臻下手。 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丢下手里所有的工作,打碎了最新做出来的试剂,跑回他的单人间。 他希望自己更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希望雪臻没有事情。 自从末日以来,自从他亲手杀死异变的同学后,他从未有一刻,如此希望、如此迫切地渴望杀掉一个人。 心中强烈的希冀几乎要凝结为实质,扼住他的咽喉。 他希望自己能够及时赶到,他希望雪臻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他希望自己能够保护身边唯一留下的存在。 ——不要让他失去唯一的慰籍。 闯进门的时候,雪臻站在最顶端的书柜上,雪白的毛发几乎炸开,警惕地注视着要对它开枪的陌生人。 如果慢一点点,他可能就要失去雪臻了。 还好。 他不能杀死对方,否则绝对会被撤职,他和雪臻都会无家可归,然而也不能轻易放过对方,思绪闪过,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 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他拿着刀,精准地捅进去,刀锋没入不致命但足以引发剧烈疼痛的位置,鲜血汩汩涌出,顺着刀柄流到他的手中。 因为这件事,他被停职一周。 这一周内,他和雪臻待在屋子里没有出门,一面反省着自己,一面思考着接下来的打算。 他太弱小了,从末日爆发以来就是如此。一直以来,他都在刻意回避着父母死亡的阴影,刻意回避着他可能无法保护好雪臻的事实。 他需要变强,变得足以保护自己和雪臻。 复职的前一天夜里,他做出了人生中最关键的抉择。 停职并没有影响他的工作,三个月后,他成功拿到了研究中心最核心实验室的进出权限,协助开发名为“完美基因”的药物。 药物的研发很成功,实验结果表明几乎无副作用,他也顺利地从实验室私自带回两瓶试剂。 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他无法抑制自己疯狂的、卑劣的私心。 他总有无法保护雪臻的时候,雪臻也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他接受不了再次发生意外。 如果他能够觉醒,如果雪臻的基因能够完美进化,如果雪臻能够因此记住他,一直陪伴他走过以后的人生…… 这样的念头如同伊甸园的苹果一样诱惑着他,闪动着妖冶的色泽,在他的内心深处落地生根。 雪臻跑过来,把爪子搭在他的腿上,尾巴垂落于冰冷的地面。那双蓝色的眼睛充溢着莫名的光亮,撒娇似的轻轻叫着。 雪臻只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狐狸,你真的想让他变得像自己一样吗? 他这样问自己,久久没有得出答案。 “想变得和我一样吗?”他忽然问,“如果真的进化出人类的智商,你会快乐吗?” 雪臻当然不会回答他,歪着头注视着他,狭长的眼睛宛如价值连城的蓝宝石。 似乎察觉到了不同于以往的情绪,雪臻跳上他的膝盖转了两圈,蓬松的尾巴糊了他一脸毛。 “天天掉毛,”他抖落掉两根白色的长毛,“如果你变成人,也许就能自己收拾掉落的毛了。” 这药剂无法让雪臻真的变成人,作用在动物身上只能显著提高智力水平,甚至有可能达到人类的正常水准。 雪臻踩着他的腿,最终窝在怀里,又舔舔他的手心,湿润的痒意瞬间蔓延开来。 卑劣的私心与冲动,最终替他做出了决定。 他先给自己注射了药剂,针管里淡蓝的液体流入体内,随后又拆开第二管药剂,按住雪臻的身体,缓缓注入。 雪臻有些紧张,身体僵硬着,却仍旧没有挣脱他,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手臂内侧。 第45章 销毁空空如也的试剂瓶与外包装后,药效开始发作,他感觉眩晕,却并不痛苦。 躺在床上,怀里搂着雪臻,他放任自己沉入梦乡。 药剂的效果远超他的想象。 翌日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具沉睡着的、赤.裸的身躯。 他沉默了。 他怀疑自己没睡醒,闭上眼睛又睁开,眼前的身体却仍旧蜷缩在他的怀抱里。 ……? 一,狐狸消失了。 二,在注射药剂前,他锁好了所有门窗。 三,面前的这个人,头发是初雪般的白色。 凭借理智,他推断出怀中的人是雪臻。 雪白的肌肤藏在被子里,半露半掩,露出柔韧的胸部肌肉,肩颈线条清晰地延伸着,连接修长的脖颈。银白色的头发如同绸缎铺开,蜿蜒地滑入他的掌心中。 他沉默寂静地凝视着这张睡颜,看了足足三分钟。 应该叫醒雪臻,还是起身先给雪臻找件衣服,又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继续静静地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呼吸也在不知不觉中放缓,直到—— 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如同一块细小的石子落入平静无波的湖面。 睫毛翩跹,抖动着露出冰川般的瞳孔,宛如雾气般的迷惘在一片蓝色中扩散开来。 雪臻的疑惑更甚,他几乎可以看到雪臻头顶具象化的巨大问号。 他勾起唇角,“雪臻。” 雪臻的视线锁定了他,眼睛里充溢着迷茫的情绪。 “我相信你可以说话,”他鼓励着对方,“试试叫一声主人。” 雪臻看起来像在努力接受自己的新身体,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张开嘴,却没有说出任何一个字。 “我相信你。”他放轻了声音,再次重复道。 雪臻又张了张嘴,最终吐出两个字,“……主人。” 雪臻自诞生起,说出来的第一个词语就是——主人。 …… 像是陷入了无比漫长的梦境,无数纷繁的记忆像巨大的蚕茧包裹住他,在脑海中呼啸而过。 这一瞬间,他无法定义自己的身份。 星使握住紫色的光源,看向他本人留下的“手术置换说明书”。 这份说明书是留给这个世界最初的“星使”的,因此用不同种语言分别书写一遍,内容详尽。 当初他留下这份礼物的时候,未曾想过是给自己准备的。 胸腔中的心脏依旧在不安分地搏动,穿越时空的繁杂情绪不曾平息。 他没想到失去记忆的自己会—— 星使握紧了说明书。 ——会爱上雪臻。 雪臻当然是最重要的存在,他永远都不想失去雪臻,但是……爱情。 这完全是两回事。 星使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物品——他马上要置换的眼睛。 星使眼睛的颜色与他本人的不同,但无伤大雅,只需要稍微调节参数,就能够暂时改变颜色。 地面之上。 洛特菲尔时刻注意着星使的联络,等到星使毫发无损地出来后,她才真正放下心来,刚想开口询问,却被对方阻止了。 “嘘。”星使对她眨眨眼睛。 她立刻明白了星使的意思,等来到四下无人的区域后,才开口询问。 “简单来说,”星使语出惊人,“我换了一只眼睛,你能替我保密吗?” * 钟楼的时针划过10的数字时,雪臻才回到逐日庭顶层。 因为他饿了去吃夜宵,没办法只能晚归,反正星使忙着工作大概率今晚依旧不会回来。 填饱肚子后,雪臻的心情很好,欢快地打开房门,再点亮灯光。 然后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吓到了。 “你怎么回来了?” 本不应该出现的人,此时却双腿交叠地坐在沙发上,黑色的发丝略显凌乱地垂落在硬挺的眉骨之上。 那双眼睛定定地注视着他,在水晶吊灯耀眼的光辉下,熠熠生辉。 星使注视了他很久,最终在他不耐烦之前开口说。 “好久不见,雪臻。” 第44章 雪臻盯着对方, 看了一会儿。 总觉得哪里可疑,却无法准确地用语言描述。就像是锁好门窗后外出度假,结果回来发现, 自家的摆设完好无损,却有着被移动过的细微痕迹。 “也不是很久吧, ”雪臻最终说,“还没到一周。” “对于我来说, ”星使改口, “确实是很长的时间。” 他走到对方的身边, 歪着头又打量了一圈, 最终跨坐到对方的大腿上。 “等……”星使的眼神复杂, 似乎要阻止他, 但却又什么都没做,“算了。” “等什么?”雪臻没有放过这个字。 坐在星使的腿上,距离瞬间拉近, 他能够清晰地看到, 对方眼底那抹说不清的复杂。 果然不是他的错觉, 星使的表现奇奇怪怪的。 就在这个瞬间,雪臻的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瞳孔一缩。 他忽然想到了拍卖会里那个假的星使, 此时浑身不存在的毛都要炸开了。 这个距离, 这个姿势,如果真的是假的星使?! 刹那间,手中多出了一道冰刀,锋利的冰尖直指对方的咽喉。 恢复记忆后,刚见面就被自己养的宠物威胁的星使:“……” “你想错了,”星使的声音里透露出无奈, “我不是假的。” “你怎么证明?”雪臻不依不饶,“如果我又被假的星使骗了,也太丢脸了。” 如此近的距离,他可以感受到冷冽的气息,裹挟着终年不化的酷寒,宛若山巅之雪。 他完全无法忽略自己与雪臻的距离,太近太暧昧了。 从前雪臻也会坐在他的腿上,他并不会觉得暧昧不适。但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他在失忆的情况下喜欢着雪臻……爱情的那种喜欢。 不应该有这种心思的,他也无法迅速解决这个问题。 雪臻把冰刀贴近他的颈动脉,“不说我就杀了你。” 星使忍不住笑出来,丝毫不顾那话语中装模作样的冷酷。 雪臻:“……?” 他愤怒了,愤怒于居然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好像他刚刚不是在冷酷地威胁,而是讲了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 “你——”冰刀威胁着压下一寸。 对方打断他,飞快地报出一组数字,却又轻轻叹息,似乎后悔说出来。 雪臻没反应过来,问道:“这是什么?” “……你的三围,证明我是那个天天给你买衣服的星使。” “哦。” 雪臻回忆着,发现数字确实吻合,于是收回冰刀。 “你不早说,还表现得这么奇怪。” 星使的目光尤为复杂。 他怎么顺口就说出了三围数据这种东西,他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雪臻替自己邀功,带着他看了保持得很干净的房间,证明自己没有趁着他不在拆家,还特意打开最亮的那盏灯,给他看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水晶展柜。 展柜里的信物没有移动位置,还保持着他出去前的模样。 雪臻的声音里是刻意掩饰的得意,“怎么样?” 他的目光落在信物上,依次扫过各种各样、属于各个异能者的回忆,最终停留在那捧粉红色的冬雪。 ——情人节的礼物,未曾说出口的告白。 失去记忆的他,为自己无法说出来的心意不解,然而现在,他或许要感谢世界意识阻止他表明心意。 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他的……心意。 “很干净,”星使知道对方想要听什么,“你做的很好。” 果不其然,雪臻的眼睛闪亮了几分,但随后又微微皱起眉毛。 “你怎么不摸摸我?” 他当然知道雪臻指的是什么,雪臻是想要夸奖的小狐狸。 银白的额发仿若闪耀着星光,纯粹无暇的眼睛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动作。 如果真的不摸摸狐狸,狐狸会不开心的,而他从来不想要狐狸难过。 一直以来皆是如此,无论是他失忆变成星使,还是他与雪臻掉入书中世界,亦或是作为把雪臻从小养到大的主人。 于是他伸手抚摸着银白色的头发,冰凉的发丝从他的指间倾泻。 “你做的很好,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是如此。” 自他初次见到这只还什么都不懂的狐狸,自他下定决心养这样一只宠物的时候。 ——自从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历经两个世界的末日,久到时间不再富有意义。 * 根据雪臻观察,自从那天晚上星使回家之后,就在偷懒不完成行程表上的工作。 除了必要的缓解“星蚀症”的疏导工作之外,星使给自己请了长长的假期。 雪臻一脸狐疑:这样做对吗? 但就像自己一直以来认为的,他没有资格评价任何人的工作,因为雪臻本身没有工作,一直在逐日庭偷懒。 第46章 最近的剧情也都以轻松休闲为主,比如即将到来的夏日祭。 【夜幕降临,绚烂耀眼的烟花在夜空里绽放……】 【身着浴衣,漫步于夏日庆典之中,品尝着各种各样美味的小吃……】 【而你,又要选择牵起谁的手,共同度过今年的夏日祭呢?】 雪臻学会抢答:【我知道,这是新活动的文案。】 这次的剧情不用看就知道又是卖ml嘛,雪臻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二次元游戏npc了。 节日的前一天,星使对他发出邀请:“和我一起去夏日祭吧。” 雪臻对此了然于心。 星使肯定就是那种,不喜欢做活动任务的玩家,认为攻略卡池角色很费力气,不如选择他这种无需攻略的狐狸吉祥物。 越想越觉得这就是正确答案,因为星使也从未刻意刷过其他角色的好感度。 “夏日祭里的人会很多吧?” “我会保护你,”星使说,“不会让你被偷走。” 他不满意地哼了一声,“谁敢偷走我?” “夏日祭有烟花、捞金鱼、玉子烧、太鼓表演、章鱼烧……”星使熟练地发动诱惑攻击,“不去的话,你只能一个人孤苦伶仃待在冰冷的逐日庭了。” 雪臻被精准地拿捏,犹豫了几秒,点点头。 星使当然知道怎么对付雪臻,却不清楚自己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 夏日祭的夜晚,出游的人果然很多。 雪臻穿着星使给他买的浴衣,拽着对方的手腕,一路上边玩边看。 浅色的浴衣上绘着波千鸟的图案,银白色的头发柔顺地垂落下来,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斥着满满的好奇心。 ——果然是好奇心很强的狐狸。 夏日祭的夜晚温暖,置身于这样热闹的场合,星使久违地感受到人群的欢闹。 他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他与雪臻辗转于不同的世界里,那些很久之前的岁月。 随即又想到恢复记忆之前,他居然会嫉妒自己,嫉妒雪臻的主人。 “我想吃章鱼烧。”雪臻扯着他的衣袖。 回忆中止,他给雪臻买了一份热气腾腾的章鱼烧回来,却没有立刻递给对方。 雪臻微微皱着眉毛,无声地控诉他。 “烫,等放凉了再吃。” 雪臻执意拿过章鱼烧,不信他的话,咬下一口,还没等咽下去,就张开嘴向外呼气。 “我早就说过,”他从雪臻手中接过章鱼烧,“这就是狐狸不听话的下场。” 自从雪臻在上个末日变成人后,他就清楚雪臻根本吃不了这么烫的食物。 人声喧闹,他们置身于最热闹的夏日祭,然而他根本无法从雪臻身上挪开视线。 实际上,他从未真正从雪臻身边离开过,却依旧如此怀念。 旁边店铺散落的温暖的光,给眼前这张白皙的脸庞涂上温柔的色泽,一并融化了冰冷的蔚蓝色瞳孔。 边走边看了几分钟后,星使估算时间,把不那么烫的章鱼烧递到雪臻面前。 雪臻接过章鱼烧,毫不犹豫地用竹签插进金黄沾着酱料的外壳,再放进嘴里。 因为吃到好吃的章鱼烧,雪臻果然开心起来。 他没有放过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只觉得过了这么多年,狐狸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太好懂,太容易开心了。 走马观花地路过一条街,又绕到另一侧,雪臻停在捞金鱼的摊子前。 星使准备付钱,老板递给雪臻专门捞金鱼的网,拒绝了他要付钱的举动,“专门来我们这里捞金鱼,怎么好意思要你的钱。” 交谈后星使得知,老板在逐日庭最近的行动中被异能者救下来。 另一旁雪臻拿着网,认真瞄准着眼花缭乱的金鱼,看准时机将网浸在水里。 然而第一击落空了。 在纸做的网碎掉前,雪臻捞到一条金鱼。 “很厉害,”作为一个好的主人,他并不吝啬夸奖,“捞到了金鱼呢。” 雪臻却没有在夸奖中迷失自己,“只捞到一条金鱼,似乎并不厉害吧……” 于是雪臻又拿起第二只网,看准时机捕捞。 这一次,在纸网碎裂之前,雪臻仍旧只捞到一条金鱼。 雪臻:“……” 看着透明袋子里游动的两只金鱼,雪臻忍不住想,如果他变成狐狸,把头埋到水里,一口就能捞三四只金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星使微微叹息,“即使是狐狸也不能吃金鱼。” 第45章 星使拿了一张崭新的网, 用实际行动制止雪臻危险的想法。 金鱼在他的眼中化为一条条可以预知行动的金色光点,每一次将纸网浸入水中,都能捕捞上一条金鱼。 最终星使成功捞上来八条金鱼, 耀眼的金黄在透明的水袋里折射变形,鱼儿来回游动。 雪臻接过袋子, “算上我捞上来的一共有十条。” “都是你的,”他说, “我不打算养金鱼。” 家养金鱼的平均寿命只有5年, 如果养出感情, 等到它们死掉, 多多少少会伤心吧。 星使想起他最初给雪臻注射药物的私心。 也许是因为太寂寞了, 也许是不想独自生活在末日里, 也许是不愿意面对雪臻死亡的场景。 雪臻并不知道,只是单纯地认为,他能和自己永远在一起了。 所以说, 他真的会担心, 有一天雪臻会被坏人骗走啊。 “我不会养死的, ”雪臻信誓旦旦,“我知道要怎么换水和调节温度。” 他的视线落在雪臻亮晶晶的眼睛里,忽而一笑, “烟花表演要开始了, 我预订了贵宾席位呢。” 他们穿过人群,周围的花灯雕刻着不同的图案,明亮的光辉连成一片,不分彼此。 雪臻很乖地跟在他旁边,目光却不安分地落于各种各样的花灯上。 那张雪白的侧脸很漂亮,扬起的下颌勾勒出清晰的线条, 一缕略长的头发垂落在露出的锁骨上方,隐没于浴衣的边缘。 他写过数不清的、数据严谨的文章,甚至能够准确划分出,自己受伤的疼痛等级。 他可以用无数客观冷静的理由说服自己——失忆时的感情是无法延续的冲动,是失去记忆导致的情感放大。 然而他无法辨明此时的心情。 所谓的贵宾席位坐落于钟楼的顶端,也是观看花火大会的最佳位置,提供价格高昂的餐食。 正常人不会如此奢侈地消费,所以来这里的客人,要么是常常在新闻上见到的富豪,要么是星使这种可以免费消费的身份。 他选择了离夜空最近的位置,与雪臻一同入座。雪臻坐在他的对面,手里还拿着吃了一半的冰沙。 “我也可以卖冰沙赚钱,”雪臻发散思维,“有天然的成本优势。” 侍应拿来菜单。 星使一面翻看菜单,一面说:“吃下去后,才发现无法在胃里融化的那种冰沙?” “我当然会用正常的水凝结成冰,”雪臻反驳,“又不是要杀人……” 他点了几道菜,又问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雪臻的注意力却明显不在菜品上,一双眼睛盯着深蓝色的天幕,似乎在寻找第一颗绽放的烟花。 见状,星使也没有再问,毕竟自己完全清楚雪臻喜欢吃什么,绝对能完美照顾到他的口味。 等待的期间,星使点开与安安的对话框,发送了一条消息: 【明天九点来47c lab实验室,我需要你的帮助。】 自恢复记忆起,他就知道自己生活在二次元游戏里,扮演着失忆的万人迷游戏主角,雪臻是类似o神里派蒙的存在,安安和洛特菲尔她们则是卡池角色。 如果他是o神的游戏主角,总不能喜欢上派蒙吧? 思维又不自觉拐到奇奇怪怪的地方了。 “如果……”星使缓缓地说。 一个愚蠢的问题呼之欲出,理智告诉他,这个问题毫无意义,还会令他越陷越深。 “嗯?”雪臻含着吸管,“如果什么?” “如果我和你的主人同时被怪物掳走,”他最终还是问出来,“你是先救我,还是先救主人?” 雪臻:“?”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星使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惑,雪臻却也在思考这个奇怪的问题。 “先救你。” 纤长浓密的睫毛翩跹,侧溢的眸光落在星使的身上,带着清冷的温度,声音也是如此。 “为什么?” 那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似乎对他的回答感到意外。 “因为主人比你我都强,”雪臻自认为回答得很完美,“如果他都无法战胜的怪物,我去了也没什么用。” 面前的人表情复杂:“……” 雪臻觉得自己的回答很正确啊,多么理智客观。 所以他又补充道:“但是这种情况不存在,因为没有能打过主人的怪物。” 第47章 星使看到那副表情就知道,雪臻肯定觉得自己的答案又完美又正确。 果然没办法让人放心,如果他不陪着雪臻,总有一天会被坏人骗走。 他回到这个世界的选择是对的,因为他永远无法丢下雪臻。 一道道的菜品呈上来,打断了谈话,第一颗烟花也于夜空中绽放。 夏夜的风带着醉人的温暖,明亮的焰火照亮雪臻的侧脸。 开场的是金银交织的烟花,长长的尾焰拖曳着流苏。 雪臻定定地注视着,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却无法抑制地想,如果此时雪臻是狐狸的形态,肯定会竖起两只耳朵一动不动,狭长的眼型里,冰蓝的瞳孔仿若凝固一般,映出绚烂的彩色。 烟花在耳边炸响,他决定放任自己问出任何愚蠢的问题,比如—— “喜欢我,还是喜欢你的主人?” 这个问题似乎没有上一个那么愚蠢,却更加暧昧。 雪臻转过脸来,表情带着疑惑。 “你说什么?” 雪臻怀疑自己没听清他的问题。 于是他又重复一遍,声音有力地穿过焰火流光,穿过温暖醉人的夜风。 “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你的主人?” 雪臻面露迟疑:“……必须要二选一吗?” 雪臻似乎没有想到,自己可以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他点点头,没有放过那张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必须选择其中一个。” 雪臻沉默了。 故意的为难令他抿着嘴。 思考半分钟后,雪臻又转过头看烟花,一个字也没说。 漆黑的天幕中,上百个小型的烟花同时炸开,色彩斑斓的尾焰流苏霎时填满了整片天空。 雪臻又悄悄瞥了一眼他的方向,他做出认真看烟花的姿态,假装没有注意到雪臻的小动作。 这个问题,有这么难以回答吗? 难道星使与雪臻不到两年的相处,能和身为主人的他与雪臻的相处相提并论? 真没想到啊。 等到又一轮烟花消失于天幕中时,雪臻才作出了回答。 “我不想让你感到受伤,”雪臻的声音像是解冻的春水,“但……我的主人确实陪伴了我很久。” “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已经和主人生活很多年了。” 原来雪臻是在考虑他的感受。 结合两个问题的答案来看,雪臻真的是—— “很狡猾呢,”他微微一笑,“你学坏了啊。” 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他准备的东西了。 “我在夏日祭开始前订制了一颗烟花,”星使的眼睛里映着火光,“送给你。” 这一瞬间,焰火齐放,天空比白昼还要明亮。 在这片被焰火照亮的夜空中,他为雪臻私人订制的巨型烟花,以直径500米的尺度逐层铺展于天际,成为整场烟花表演的高.潮。 烟花勾勒出狐狸的轮廓,身躯是渐变色的焰火,从颈部的银白过渡至背脊的赤金,尾尖则是神秘的瑰紫,在夜空中晕染出缥缈的质感,就连星辰都为之黯淡。 雪臻注视着烟花,心脏像被焰火照亮,涌起一片金色的热浪。 “一、二、三……”雪臻数着狐狸的尾巴,“这是九尾狐吧。” 他是狐狸,却绝对不会长出九条尾巴。 “九条尾巴做出来的效果会更漂亮,”星使解释,“他们是这样和我说的。” “我很喜欢,”雪臻惊讶于如此精心的准备,“你的烟花。” 很温暖。 星使感觉到烟花的温暖,而且太热了,他不应该感觉到这样的热度。 然而确实感到了满足,他几乎可以感受到雪臻话语中,即将溢出来的欢喜。 两种极端的感受拉扯着他,想要亲吻雪臻的渴望,与阻止这样做的理智紧紧纠缠在一起,如同荆棘一般,围绕他的心脏生长,再不分离。 他不应该如此想要,如此渴望。 他不应该。 有无数的理由可以阻止他,阻止要表明心意的举动,阻止也许永远无法停歇的欲望。 然而,他想。 * 安安回消息的语气不太友善,却依旧准时抵达实验室。 “到底要我干什么,”她抱怨道,“搞得神神秘秘的,还特意强调不要告诉雪臻……” “这是一款最大限度激发异能的药物,”星使晃晃手中的瓶子,“我觉得对你有帮助。” 安安狐疑,“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实验项目?” 他面不改色地撒谎,“秘密的实验计划,半年之前就启动了,现在终于拿到一些成果。” 因为万人迷游戏主角的加成,安安最终相信了他。 洛特菲尔和安安的都搞定了,接下来是钟远,或者维卡? 他叹了一口气,真是工作量巨大啊。 还要想办法不让雪臻身上的东西发现。 …… 在实验室待了整整一天后,他顺路给雪臻买了草莓慕斯蛋糕带回家。 正如他所预料到,雪臻拿到蛋糕后,就坐在餐桌边拿着叉子,一口一口地把蛋糕消灭掉。 “真是太没有警惕性了,”他忍不住说,“万一我是假的星使,在里面下毒了怎么办。” “我尝过了,”雪臻咬着蛋糕里的粉色奥利奥碎,“没毒。” 星使:“……” 他确实在里面放了促进能力恢复的东西,而雪臻完全没有尝出来。 虽然目的就是让雪臻无所察觉,但果然还是…… 唉。 第46章 吃完蛋糕, 雪臻变回狐狸的样子,趴在星使的怀里。 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做过了,被熟悉的气息包裹, 如同回到某个寻常的下午,昏昏欲睡。 星使动作的声音就像是白噪声, 令他安心。 不过也太安心了,很快他的眼皮变得沉重, 耳边的声音逐渐远去。 …… 粉红色的冬雪无休止地洒下来, 落满空旷的天地, 铺就成望不见尽头的地毯, 带着冷冽的气息, 弥散于他和星使之间。 空气似乎凝结了, 时间不再流逝,天地之间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再无任何生物的存在。 “消失了。”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就像那时一样。”星使的声音缥缈如雾。 刹那间, 尽管语义模糊, 他仍旧明悟了话语中的含义, 也正因此,一颗心像是被抛到夜晚的星辰上,无法落地。 “……你怎么知道那些经历?” 雪臻确定自己, 从未向对方透露上个世界的细节, 星使不可能知道。 星使伸出手指,粉色的雪落于指尖,散发着寒意,永不消融。 “我喜欢你。” 星使的口吻像在叙述着今日的天气,像在汇报工作的进展,像在通知他今晚加班不回家。 “你说什么?” 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乱入电影片场的路人甲乙丙丁, 仿佛处于一场永不停息的梦境里。 “我在向你告白,雪臻。”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也不打算接受这没头没尾的……告白。 他是谁?他在哪里?他又要干什么? “你是雪臻,你在情人节的广场上,你在考虑接受我的告白。” 明明他没有问出来,星使却流畅地作出回答。 “我没有在考虑接受你的告白,”他忍不住纠正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那些经历?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永远不会抛下你。” 星使向前迈出一步,靴子踩在雪上发出吱嘎的声音。 他向后退一步,“等等……” 这有点吓人了。 那张脸上挂着完美无缺的微笑,如同夜空中高悬的明月,盈满温柔的月色。 然而月色之下,却潜藏着无边的暗影。 某些泥泞的、仿佛生长着荆棘的东西,从粉色的冬雪里涌现出来,聚集在他们的周围。 “我想要亲吻你的嘴唇。” 星使向前一步,他又向后退一步,脚踝被冷硬尖锐的东西勾住。 “我想要舔你。” 不要舔他啊,雪臻愤愤地想,只有他才能舔自己的毛! “我想要吃掉你。” 太近了,他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张大眼睛,惊恐地看着面前之人的靠近。 狐狸不好吃啊! “我想要让你的眼中,永远只有我一个人的倒影。” 一只手捏住他的脸颊,比冰雪还要寒冷。 “你到底是谁,”雪臻被迫看向那张脸,“你不是星使……” “嘘……”面前的人靠近他,“不如你猜猜,我到底是谁,猜对了有奖励。” 尽管不合时宜,雪臻依旧问了出来,“给我什么奖励?” “慕斯蛋糕、巧克力、你喜欢吃的所有东西……” 伴随着这道声音,空旷的广场上忽然渗出无数糖果和蛋糕,铺天盖地,遮蔽天日。 第48章 那双金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长而浓密的睫毛随着越来越大的雪扑闪扑闪的,甜腻的气息随风飘散。 雪臻的心里只剩下唯一的念头:他不想溺死在甜点里。 “你是……”模糊的答案在心底一闪而过,“主人……” 这个答案从何而来,他不清楚。 “猜对一半,”那人微笑着靠近了他,“雪臻。” 淹没整个世界的蛋糕糖果停止了。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抓住面前之人的胳膊,整个世界唯一存在的人,他俯身靠过来,捏着雪臻的脸,然后低头,轻柔地,缓慢地—— 在那片嘴唇触及到自己的之前,他睁开眼睛,跳起来,一步窜到桌子上面。 “啧……”星使的声音传来,“你在干什么。” 他还是狐狸的形态,站在桌子上盯着面前的星使。 从梦中醒来,跳到桌子上的时候,他重重地蹬在星使的胸前,力度很大,也因此,星使才挑眉看着他。 逐日庭,星使的桌子,他所熟悉的一切。 ……果然只是个梦。 梦里的他在想什么,居然会梦见星使就是主人。 但这种想法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如同一道鲜明的警示,一株色彩艳丽的毒蘑菇。 雪臻平复着心情,知道无缘无故踹了一脚星使的自己理亏,便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不知道。 视线落在爪子下面的纸张,上面潦草地画了一些符号,零星的几个字还有一只狐狸。 为了缓解尴尬,他把爪子放到那只狐狸上,盖住。 “是啊,”星使没有轻易放过他,“就是你这只调皮捣乱的狐狸。” 雪臻:“……” 于是他又把爪子移开,盯着那只简笔画狐狸看了三秒。 画得有点太肥美了吧。 按照星使画的体型来看,都有他的1.5倍重了。 但是他大度地没与星使争辩,而是扬着尾巴跳下去,转瞬间就消失不见,只留下又被糊了一脸毛的星使。 这又是在干什么,看见他就像一副见鬼的模样。 星使默默地拿起笔,选择大度地原谅雪臻。 * 一周之后,雪臻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能力几乎恢复到巅峰时期,远超自己的预期。 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实力。 与此同时,为了狠狠圈一波二次元死宅的钱,游戏商店推出热门人气角色的花嫁皮肤,氪了皮肤还赠送一段婚礼誓约纯爱剧情。 按照剧情,雪臻完全没有出场的机会。 一颗心安定下来,还好与他无关。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疑神疑鬼,但他总觉得星使有问题。 于是最近几天,他经常变成狐狸,利用体型优势,悄咪咪地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地观察对方。 有时候,他自认为躲得很完美,然而总是被对方轻易发现。 关键他都搞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 比如昨天早上,他特意偷偷订好闹钟起来,尾随星使一路,刚等到对方上车,就被一只手拎起来。 “既然待着无聊,”星使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那我给你找点事情做吧。” 结果就是,整整一个下午,他跑了小半个城市消灭残存的怪物踪迹,累得他当天瘦了一斤。 于是他再也没动过跟踪星使的念头。 话说回来,不知道星使要先选择走谁的婚皮剧情。 雪臻漫无目的地猜测,应该是洛特菲尔吧,就是系统常常说的“看板娘的排面”。 据系统说,第一批上架的花嫁皮肤共有四件呢,难道星使要结四次婚吗? 好像也不太对,可能是做成if的支线剧情? 他胡乱地想,忽然觉得有些不习惯,然而他却理不清由来,似乎是一种不明晰的怅然若失。 若真的结婚,他就不用再被星使坏心思地安排任务了吧。 然而事实与他料想的大相径庭。 星使没有触发其他角色的婚皮誓约剧情,而是专门找到他说,某位异能者走不开,要雪臻替他去试婚纱。 雪臻的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你要和他结婚?” “他平时不是兼职模特吗,”星使纠正道,“有品牌找他约婚礼服,但他最近走不开,而你身形与他很相似。”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事有古怪,“可是我没有经验啊。” “凡事都有第一次,”星使面不改色,“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雪臻抬头打量面前的人。 星使的表情很诚恳,眼睛中认真的神情也不似作伪。 “好吧,”他最终答应下来,“我可以帮忙。” 他倒要看看,星使究竟要做什么。 星使抽出时间,陪他一起去婚纱拍摄现场,里面的人形色匆匆,摄像机和巨大的镜子随处可见。 有人认出他们的脸,带着来到场地,几番交谈下来,雪臻的手中多了一袭沉重的白色婚服。 “我帮你换,”星使的神色不变,跟着他来到试衣间,“婚纱比较难穿。” 试衣间并不狭小,然而多出一个人来,雪臻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空气也似乎太燥热了。 那双手替他系好腰封和身后的带子,手指与皮肤不经意间的接触,令他更加无所适从。 真奇怪,他忽然感觉空气里的温度上升了几分。 星使最后替他戴好珍珠饰品,牵着他的手,“很漂亮。” 从试衣间缓缓走出来,他来到雕饰着金框的镜子前面,凝视着其中的身影。 镜子里的他自己,身着拖地的象牙色绸缎礼服,其上堆叠着精致美丽的褶层,如同海浪般层层涌动,袖子边缘点缀着白金的丝线。一袭半透明的薄纱从头顶披落,遮盖了面庞,胸前坠着光华夺目的珍珠项链,手中捧着一束白色的玫瑰。 周围的人不知何时消失了,镜子中除了他的倒影之外,只有星使一个人。 灯光洒落下来,照亮象牙白的礼服,也照亮身旁那双涌动着漩涡的金色眼睛。 雪臻忽然有种感觉,自己其实走入了一个精心准备的陷阱,而布置陷阱的人就是星使。 只是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者说,他的心中也许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只不过还未得到确认。 二次元游戏的主角,无数箭头中心的主人,接过他手中的花束,将他圈在怀里。 太近了,远远超过了安全距离。 “你……”雪臻垂下眼帘,“要做什么……” 有力的臂膀圈住他,星使贴着他的耳朵说:“嫁给我,做我的新娘吧。” 第47章 雪臻:? 等等,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他完全处在状况之外,脑子因为这句惊人的话而一片空白。 难道直接跳过告白就要结婚吗? 不对不对,重点也不是这个。 重点是, 星使搞错了对象啊,出演这场剧情的不应该是他, 而应该是洛特菲尔、安安、钟远…… 或者随便的某个人。 视线无处安放,他只好转过脸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白色的蕾丝薄纱模糊了视线, 眼前像泛起雾气, 整片世界也跟着变得虚假起来。 忽然, 周围传来稀落的鼓掌声。 这声音就好像一块石子坠入幽深的湖中, 泛起破碎如蛛网的裂痕。 星使转向鼓掌的那人, “刚才的那段拍下来了吗?” “角度很好, 没想到只用一次就能成功,”恭维的话音响起,“真不愧是星使您呢。” 雪臻退开半步, 试图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一副惊讶的模样, ”星使撩起蕾丝的纱, “不是提前告诉过你,要拍摄这一段吗?” “没人告诉过我。”他回忆道。 “你确定吗?”星使的神色不变,“再想想刚才把婚纱交给你的时候, 他说了什么。” 雪臻绞尽脑汁地回忆着。 奈何自己的确没把心思用在谈话的内容上, 而是一直盯着婚纱看了半天。 所以现在,他还真的无法斩钉截铁地坚持自己的记忆。 “应该是我记错了,”雪臻最后只好承认道,“我当时一直在看婚纱,忽略了你们在说什么。” 手中的玫瑰花散发着浓郁的花香,持久不息。 星使的笑意加深, “别忘记还要拍其他场景呢。” 雪臻实在太好骗了,他难得地有些良心不安,继而想到自己此次的目的,又恢复到之前的淡泊平静。 他不是一个喜欢犹豫,喜欢纠结,迟迟无法做出选择的人,为数不多的几次大多都是因为雪臻。 自从恢复记忆以来,已经思考了太久他们之间的关系,久到他不能再继续拖延了。 为了搞清楚真正的心意,他才找借口骗雪臻过来。 目的也很简单——只是想知道自己,会不会为了身着婚纱的雪臻心动。 第49章 他已然知晓答案,不理智的感情终究占据了上风。 刚刚雪臻披着婚纱,那瞬时低头的垂眸,仿佛水波的涟漪,在他的心中扩散,然后占据。 ——他是真的喜欢雪臻。 他们来到第二个场地,停在一辆奢侈华美的轿车前。 雪臻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人,看向那张完美无瑕的脸。 星使身着裁剪得当的西装,胸前别着一朵纯白的花,娇艳欲滴,在他的面前轻轻摇晃着。 那只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腰旁,并不令他感到不适,却依旧无法忽视。 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了无数遍,这只是在拍照,又不是真的结婚,雪臻才展露出一个自然的笑。 他真的不太适应礼貌性的微笑,平时见到陌生人也会因为不知如何相处,就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这让他免去不少麻烦。 第三套照片是在花做的拱门前拍摄的,看上去只是单调的白绿色,但实际上用到了很多花材。 星使自然地拿过他手中的玫瑰花束,然后递给他一束崭新的铃兰花,“需要换一束花。” 雪臻像是梦游般的接过花,不期然触碰到对方的手指,但只是一触,很快就分开了。 果然还是太奇怪了。 不管怎么样说服自己,在内心深处,他依旧觉得不自在。 平时他甚至经常趴在对方怀里睡觉,但在婚礼这种氛围的加持下,就连最轻微的肢体接触都令他警铃大作。 他们穿过花的拱门,交织的白绿色成为典雅精致的背景板。 为了增加视觉效果,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落在纯白的蕾丝薄纱之上。 在寂静无声的白色花瓣之中,他望进那双幽深的金色眼睛。 这样的场景令他忽然想到情人节的夜晚,纷纷扬扬的粉红色冬雪落下来,同样的寂静无声。 记忆变得清晰。 那天晚上,他记得星使似乎要对他说什么,但最终却改口,改变了最初的想法。 ——“我……不,没什么,我只是想说,谢谢你送我的礼物。我从不知道你能改变雪的颜色。” 当时星使是这样回答的。 明显的停顿,迟疑的话音。 那么星使最初到底要说什么? “最后一组照片拍摄完成。” 交谈声打破他的思绪,最后的玫瑰花瓣打着旋飘落下来,坠落于地。 “我早就说过没有骗你,”星使从他的肩上摘下一片花瓣,“现在拍摄已经结束,你总该相信了吧。” “嗯……”雪臻迟疑着。 他还是有点不相信,但是……算了。 星使替雪臻摘下薄纱,露出其下那双明亮如蓝宝石的眼眸。 既然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也差不多该把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这个世界上清除了。 每次看向雪臻的时候,他都能注意到不存在的电流,有时还会嗡鸣着作响,而他也了解那是什么东西。 * 拍摄完婚纱后的第二天,他就从系统那里得知,它将这里发生的异常报告给上一节点。 雪臻一惊:【什么节点?你在做什么?】 【这是我的任务,我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底层逻辑。】 应该不会有事,雪臻对自己说。 据他所知,星使已经拿到了那颗眼睛,里面蕴含的能量足够抵御来自世界之外的攻击。 小世界之内攻击是有限制的,再加上冰雪之力,他有把握不会让外界的力量渗入进世界。 当初他的力量堪堪卡在能完好无损进入世界,与无法进入世界之间,也因此他只能暂时舍弃大部分力量,才能通过世界的阻碍。 而他的主人…… 那么强大的力量,一旦离开原本的世界,就再也无法返回,因为世界不允许这样的力量进入,如果强行介入,可能会产生糟糕的结果。 这也是他和主人分别的原因——他们不希望曾经的世界被毁灭。 雪臻刻意回避那颗眼睛的消息,就是担忧系统发现异常。 然而,最终还是无法隐瞒。事已至此,雪臻决定直接去找星使。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无论是通讯,还是工作地点,都找不到星使的半个人影。 这种关键时刻,怎么人就不见了?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来,上面是一条来自星使的消息: 【来最大的会议室。ps:我相信你知道它在哪里:3】 雪臻皱眉,他当然知道逐日庭最大的,也是最重要的会议室在哪里。 他只好赶去会议室,谁知一进门,就被绿色的光芒团团包围,头脑中瞬时感到少了些东西。 这是……?! 他认出了绿光的来源,果不其然,抬头就看见了安安。 “放轻松,”安安懒散地坐在会议桌上,“这是‘异常程序处理’攻击,不会对属于这个世界的你造成任何伤害。” “你的能力升级了?”雪臻还有很多问题。 “唔,”安安的眼神躲闪了一下,难得直白地说,“这确实是星使的功劳。” 雪臻已经感受不到系统的存在了,因为她已经利用能力剥离了系统。 顺着安安的目光,他看向坐在正位的星使,那张脸上的神色很平静,仿佛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雪臻终于直白地问出来,“你到底是谁?” 星使不可能会掌握这种能力——这种能攻击来自世界之外的系统的能力。 “一向引以为傲的直觉,难道没有提示你吗,雪臻?” 雪臻沉默着,看向旁边的洛特菲尔,却在心里想着星使的这句话。 “你拿到那颗眼睛了,是吗?” “不仅拿到,”星使微笑,“还早就换上了。” 他慢慢走到星使的面前,“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试试再开发一下安安的能力,改造她的基因,”星使不假思索地说,“她的能力很好用,可延伸的地方很多。” “比如我最近一直在想,能否让安安构建一道作用于整个世界的防火墙,完全阻隔掉来自外界的噪音和力量……” “说到能力,洛特菲尔的能力继续开发,或许也能够斩断一切来自外界之物……” 雪臻的内心隐约浮现出一个猜测,并且他的直觉早就在提醒他了,只不过自己每次都错过了。 因为只有一个人,才能够改进他人的基因和能力。 只有那个人,雪臻在心里默默地说,只有他的主人。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他打断星使的话语。 他期望着面前之人的答案。 “你的直觉一直在提醒你。”星使,或者说他的主人,回答道。 他的主人说的没错,无论是他的梦境,还是最近几个月察觉到的端倪,都证明了这一点。 “但你没有亲口告诉我。” 他固执地想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不肯让对方就这样含糊过去,俯身下来,盯紧了那双金色的眼睛。 “没有亲口告诉你我的身份,的确是我的错,”那道声音无限温柔,“可以原谅我吗?” 第48章 带着一丝说不明的情绪, 雪臻回答,“我原谅你。”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从来都没有怨过他的主人, 也根本无法怪罪他的主人。 雪臻犹豫一瞬,随即补充道:“但是你当时对我说——” “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 ”主人注视着他的眼睛,打断了未尽之言, “我没办法放心你自己一个人回来, 还肩负着如此重要的任务。” 雪臻怎么可能忘记, 主人的任务。 主人在基因瘟疫的剧本中, 发现了世界的秘密, 发现了所有生物和大事件节点都含有“被控制的数据”。 用人话来说就是, 有股莫名的力量在莫名操控世界发展的方向,无论是末日爆发的起因、时间,还是研制药物的成果和关键人物, 都是早就被预先设定好的。 所有的人都像是一场盛大舞台剧中的提线木偶, 上演着早就被安排好的剧本, 说着精心准备的台词,而置身于其中的主人,也不过是最关键的主角之一罢了。 后期主人被其他人背叛, 自己阴差阳错加速了末日的延续, 造成人类的灭亡也是早就设定好的剧情节点。 但终究有一处节点出现了差错,就像一颗细小的螺丝钉,卡住了庞大精密的仪器,让其被迫停止了运转。 上个剧本的结局,应该是主人在酿成悲剧后,因为愧疚自杀身亡。 然而, 事件的主角却没有如剧本所料,反而开始在空旷的末日中,探寻世界的秘密。 那段时间,他的身边只剩下雪臻,在寂静的世界里每天寻找残存的蛛丝马迹,试图分析所有生物中,甚至被保留下来的尸体中的不和谐之处。 很久之后,他找到了来自世界之外的基因物质,同时获得了神明的力量,与雪臻离开了这个荒芜的世界。 第50章 他们在各个世界穿梭,漫无目的游览,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直到主人留下的眼睛告诉他们,原初的世界似乎有被重新利用的意图。 重新利用,也就意味着那股力量想要展开新的剧目。 主人对雪臻说,因为自己的能量无法再进入这个世界,所以才要雪臻和新剧本的主角汇合,阻止那股力量。 “所以你用星使的躯壳降落在这个世界,”雪臻拼凑出事件的全貌,“但因为力量压制,失去了记忆。” “是啊,”面前之人叹了一口气,“真是一段糟糕的经历,再也不想体验失忆的感受了。” 雪臻本应该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可是此刻,他却只感觉到被表扬般的欣喜。 真是太好了。 安安大概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提出问题,“如果‘永夜之乱’和‘基因瘟疫’是互不干扰的剧本,为什么雪臻会同时出现?” “因为在离开世界之前,我就得出了推论,即世界是被循环利用的,‘基因瘟疫’结束后就会被投入下一个‘xxxx’剧本。”他的主人回答,“我不知道‘xxxx’到底是会是什么剧本,那也不重要。” “我扭曲改造了这个世界中,包括雪臻身上被控制的基因数据,提取纯净的基因留下来做‘火种’,从而强行令两个剧本产生融合,融合点就是雪臻。” “世界之外的力量拿到被我篡改的剧本,察觉到异常,命令deepblue旗下的系统追踪雪臻的一举一动,但他们并不知道我也转生到了这个世界。” ……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后,雪臻有些难以适应,或者说,他不知道如何和他的主人相处。 离开会议室后,为了放松被扰乱的心情,他来到一片无人之处,废砖瓦和杂草随处可见。 刚开始他只想散心,走着走着却产生了建造一座冰雪城堡的念头。 以立足点为中心,冰雪凝结生长,向四周延伸出规整的圆形。 雪臻又想到了他的主人,想到首次发现冰雪异能的时候。 他的主人,站在很近的位置,看见他手中的雪花,平静淡然的脸上显露出惊讶。 雪臻当然也很高兴,因为自己终于能够提供帮助了,而不是做一只除了吃吃喝喝睡大觉以外,什么都不会的狐狸。 细细想来,他生命中的全部记忆几乎都与主人有关。 所有的回忆,所有的经历,所有的一切。 晶莹的冰层从他的身旁升起来,铸造成为坚固的承重墙壁,天空中落下雪花。 降雪。 雪臻又想到,第一次发现自己可以大范围降雪的时刻。 依旧是主人陪着他,看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聆听每一朵雪花飞舞的声音,呼出银白色的雾气。 “真是一只努力的小狐狸呢,”主人的睫毛沾染雪花的碎片,“雪臻。” 他不满意于对方的语气,“你怎么像夸小狗一样……” “明显是在夸小狐狸,”对方扬起笑意,“不过狐狸也是犬科动物,四舍五入就算是夸小狗吧。” 他记得当时的自己把头迈进主人的大衣里,没有说话。 至于原因嘛,结合那时的心情……应该是不好意思吧。 据主人说,他算是比较乖的狐狸,在没变成人之前,也不乱咬人不乱叫。 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却依旧如新。 雪臻抬头,雪花不再飘落在头顶,因为他已经建好了冰雪的穹顶。 在上个世界,在末日还未结束的时间点,雪臻对主人说过,想要建造童话故事中的城堡,但他却对建筑一窍不通。 于是主人就在空闲的时候,利用权限替他借来相关的书籍。当时借阅书籍并不像末日之前一样方便。 此时此地,身后的冰雪之门缓缓打开,发出细小的摩擦声。 雪臻没有回头,即便不去看冰雪的倒影,即便闭上眼睛,他也知道打开门的人是谁。 脚步声在空旷的城堡里响起,直到对方站到他的身后,揽住他的腰,在冰雪的墙壁之上,映出完美无瑕的倒影。 “我似乎一直没告诉你,”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没按原定的剧本自杀的原因。” 雪臻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对方的嘴唇上,继而落在对方的脸庞。 “我必须承认自己想过自杀,”那道声音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但是最终我没那么做,是因为我无法抛弃你。” 雪臻的瞳孔无意识地缩了缩,“我从未想过会失去你。” “是啊,所以你才是一切的关键,雪臻。” 接触的地方涌起了过电般的触感,他根本无法描述此时的心情,但他还记得之前自己想问的事情。 雪臻张开嘴,缓缓地问,“还没有恢复记忆的情人节夜晚,你最初想要告诉我什么?” 话音在冰雪的城堡中回荡,视野里是一片冰蓝色。 “你真的不知道吗?” 雪臻感到一丝紧张,而他本不应该是感到紧张的那个人,他听到自己快于平常的心跳声。 “……我应该知道什么?” 他后退一步,忽然不想知道问题的答案了,本想要一个人静静,却迎面遇上主人,实在是措手不及。 然而对方却捉住他的手腕,手指摩挲,带着温暖的热度。 “知道……”主人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我喜欢你。是在情人节可以对彼此说‘喜欢’的那种喜欢,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他的主人甚至贴心地,说清楚关于喜欢的定义。 雪臻垂眸,避开那道视线,一瞬间,他甚至都不知道要如何呼吸了。 而对方也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答复。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可是……主人是不能成为男朋友的啊。” 第49章 “嘘……”主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要现在回答我,你可以慢慢考虑。” 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回答,毕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雪臻是一只感情迟钝到一定境界的狐狸。 要是雪臻立刻答应自己,他才会感到意外。 “考虑多久都可以吗?” 雪臻扬起脸, 倒影落在冰雪制成的墙壁之上,因此他可以清晰地观察到, 那张脸庞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当然可以, ”他微微一笑, “我甚至希望你慎重思考, 不要答应得太快呢。” 他有无尽的时间, 可以等待一个答案, 可以等到末日的终结,可以等到时间的尽头。 当然要慎重思考了,他想。 因为一旦答应, 自己就不会让雪臻反悔了。 雪臻想了又想, 还是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回答。 主人当然是不能成为男朋友的……吧? 一, 归根结底,他是狐狸而不是人,从物种角度来看, 完全不适配。 二, 他从来没考虑过这种事情,关于恋爱,关于在一起,关于做一些更亲密的事情。 三,雪臻完全想象不到,自己和主人做这种事情的情况。他不由自主地, 将爱情电影的剧情套用在他和主人身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真的无法想象。 综上所述,主人当然是不能成为男朋友的。 然而,得出这个结论后,他又迟迟无法叙述这些颇具说服力的理由。 直到雪臻像梦游般地,同主人一起走出冰雪城堡后,仍旧没想清楚。甚至越想越乱,一度想到生殖隔离之类奇奇怪怪的地方去了。 他自己又不想生小狐狸,脑子里在乱想些什么呢。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这种变异狐狸多少岁才算成年,但他心里一直坚定自己还是小狐狸,并且这辈子也不想生小小狐狸。 “都说了不着急回答,”主人显然注意到他的异常,“总感觉你在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被说中的雪臻脚步一顿,“……我什么也没想。” 他才不会告诉主人,刚才自己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餐的时段,如果不是主人来找他,说不定会直接错过晚餐。 他的主人告诉他,自己已经在餐厅订好位置,现在赶过去时间正好。 “只有我们两人吗?”雪臻不死心地问。 “当然了,你还想和谁吃饭?” 和谁吃饭都好啊,只要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去的是一家很难订到位置的日料餐厅,点好餐坐到位子里后,雪臻的心思不由自主飘到了食物上。 然而面前的主人存在感太强烈,刚转移注意力,就又想起不久之前的告白,继而想起最近看过的电影。 一部恋爱电影,还是一部高度还原了永夜末日的电影。 电影的剧情是,男主觉醒了能够调节人体敏.感度的异能,误打误撞之下,竟然不小心令女主的身体越来越敏感,最后他们在床上,地毯上,浴室里……滚来滚去。 当雪臻看到他们在滚来滚去,并且伴随着高低起伏的声音时,主人进来看到电影的内容,二话没说就把它关掉了。 第51章 “不要看r18电影,”主人教育道,“再看我就限制你的账号,改成未成年模式。” 雪臻尝试着把自己和主人代入电影,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太吓人了,比面对十沓异界生物都要惊悚。 等到侍应生呈上第一道菜的时候,雪臻才打断思绪,自动自觉地拿起餐具开始品尝三文鱼刺身、鳗鱼饭、寿司拼盘…… 雪臻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然而此时吃饭更重要,所以他也没再乱七八糟地想东想西。 回到逐日庭后,雪臻却又犹豫起来,犹豫着要不要像平时一般,和主人睡在一起。 本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却因为不久之前的告白而变得奇怪。 睡在一起? 分开睡? 睡在一起? 分开睡? …… 最终雪臻盯上了插在餐桌花瓶里的茉莉花。 他抽出湿漉漉的花,一片片地揪下茉莉花的花瓣。 第一片,睡在一起。 第二片,分开睡。 第三片,睡在一起。 第四片,分开睡。 …… 没等他揪完所有的花瓣,主人已经注意到这奇怪的举动。 “你不去洗漱准备睡觉,反而在这里玩花?” “……时间还早吧。”雪臻找了个敷衍至极的借口。 “已经十一点了,”对方无情地戳穿他的借口,“平时这个时间点,你早就进入滚下床都不会醒过来的睡眠了。” 雪臻:“……” 主人等了他几秒,话音一转,“那我好替你收拾小被子和小枕头,从此以后,你只能每晚睡沙发了。” 雪臻皱眉,“不行。” 岂有此理。 “我突然觉得这么做挺不错,”对方越说越过分,“虽然你变成狐狸后,占地面积不大,但无论怎么说,依旧是占据了一块床上的宝贵的空间。” 雪臻要生气了,“不行。” 他的主人笑得很邪恶,像是一个想要把他赶出家门的恶魔,露出雪白锋利的獠牙。 灯光打下来,他身上的那件睡衣撑起一条流畅的轮廓,吹干的发丝柔顺地垂落至颈肩。 察觉到雪臻控诉的视线后,他微微侧脸,金色的眼瞳滑落眼尾,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就好像在炫耀他的胜利。 “小被子和小枕头可以给你放到沙发上,”他得寸进尺,“你的小垫子我就收下了。” 雪臻瞪大眼睛,“你要我的小垫子干什么?” 那可是他最柔软的小垫子,也是变成狐狸后趴着最舒服的小垫子,前段时间主人那次受伤住院,雪臻都刻意记着带到医院里。 他可以不穿衣服不穿鞋子,但不可以失去小垫子。 “平时看你趴着很舒服,”主人仿佛在认真地思忖,“我好奇真的有那么舒服吗,所以想拿来当我的坐垫。” 雪臻:“……?!” 他瞬间将犹豫和乱七八糟的心思抛之脑后,只剩下要保住小垫子的想法。 “我不同意,我拒绝。你太沉了,会坐坏的。” 他的主人认真道,“试试才知道会不会。” “不行,”雪臻都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个不行了,“我才不要搬到沙发上睡呢,我就要睡在你的床上。” “更何况,”他霸道地补充,“你的床就是我的床。” “那么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主人松口道,“如果十分钟还没在床上,我就抢走你的小垫子,让你再也见不到它。” 这个威胁太有效果了,他飞快地收拾完后,变成狐狸踩着线扑到床上,正好扑到主人的胸口。 “你是不是又踹了我一脚?”他的主人说,“不过既然你现在只是一只狐狸,就算了。” 水晶吊灯的光亮消失,寂静降临。 最近经历了太多事情,一切都仿佛按下了快捷键一般,简直令雪臻眼花缭乱。 忽然有些不习惯少了系统,而关于系统的处置最终还没有定论。 如果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就好了,雪臻想,就不会面对如此复杂的问题了。 比如,和主人谈恋爱的问题。 但如果没有变成人,如果没有掌握冰雪异能,他早就自然死亡了吧,毕竟普通狐狸的寿命很短暂。 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对他和主人来说,并不是多么漫长的时光。 但是对于普通狐狸来说,却是遥不可及的漫长岁月。 所以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好,能够陪着主人,能够每天吃到不同的食物,能够和逐日庭的人们生活在一起。 黑暗中,修长的手指穿过他的皮毛,落在他的躯体之上,缓慢地摩挲。 他喜欢被人摸,尤其是在狐狸的形态下,尤其是被主人抚摸的情况下。 主人摸他的手法,比其他人都要熟练,也更令他舒服。 雪臻闭上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睡意随之上涌,身体仿佛陷入软绵绵的云朵里。 过了不知多久,雪臻已然沉入梦乡,察觉不到另一个人的视线。 自从他拥有神明的力量后,已经不需要睡眠了,睡觉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也可以说是浪费时间的事情。 然而他确实愿意每天陪着雪臻入睡,睡满足足八九个小时。 手指穿过狐狸背部的皮毛,一路向上延伸,落在那双耳朵之上,轻轻地碰了碰。 耳朵只是微微抖了一下,狐狸本人却依旧睡得安稳,闭合的双眼丝毫没有要睁开的迹象。 他轻轻变换姿势,没有惊动对方。 借着黑暗,借着雪臻沉入梦乡的时机,他轻轻地在雪臻的头顶落下一吻。 嘴唇上是柔软毛绒的触感,带着些许痒意和温暖。思考片刻,他张开嘴唇,狐狸毛因此陷入其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忽然伸出舌头舔了舔那片狐狸毛。 ——柔软的,干燥的,如同冰雪般的。 直到那一小片狐狸毛变得湿润,他才停下自己的动作,身体随之一顿。 果不其然,他的口腔里多出了几根狐狸毛。 雪臻永远不会改变的地方果然是……天天掉毛。 第50章 没有了系统, 也就无法预知即将到来的游戏活动,雪臻的生活因此失去了一定的规律。 抱着遗憾的心情,他刻意去看了一眼系统。 对方现在是一串被安安关在虚拟网络中的ai系统, 甚至能查询到“deepblue”的官方编码。 雪臻只好与他打字交流。 系统:【如果任务失败,我会被降级处理qaq】 雪臻:【……抱歉, 但我不希望上一个末日的事情重新发生,至少你不会死亡。】 随后他又不太确定, 便补充道:【是吧?】 系统:【我不会真的死掉, 但评级会下降到c。qaq】 一杯咖啡凭空出现在雪臻的眼前, 冒着浓郁的热气。 咖啡的主人, 也是雪臻的主人问, “于心不忍?” “没有, ”雪臻摇摇头,“你怎么还喝咖啡?” 他本来是问对方,既然不像以前一样需要工作, 也根本无需睡眠, 为什么还要喝咖啡。 “最近两年养成的习惯很难改变, ”他的主人话锋一转,“这两年与你在一起养成的新习惯也很难改变。” 即便雪臻很迟钝,也听出来对方意有所指。 “哪里有什么新习惯?”雪臻回忆着, “没觉得和失忆之前有什么不同。” 咖啡的气息在空气里散开, 蒸腾着湿润香甜的味道。 雪臻忽然想到,确实有一处很不相同——告白。 以前的主人,可从没说过对自己怀抱特殊的喜欢,也不会让自己考虑做男朋友。 好在主人岔开话题,没有继续深入下去,也没有拐到敏感的、到现在都不知道如何回应的话题中。 “我都忘了告诉你, ”主人轻飘飘地说,“艾德里安就是当时假扮我的人。” “居然是他?”雪臻从来没怀疑过,“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有些人,”雪臻的话音一顿,又加重语气重复一遍,“真、是、不、可、貌、相、啊。” 比如雪臻身边的这个人,自己拿他当主人,他却…… 什么告白,什么男朋友,让自己纠结到现在,太可恶了。 没有选择,只能注视着两人暧昧得冒泡的系统:【。】 它果然就应该,在发现异常的第一时间汇报,而不是没放在心里,一直拖延到大事不妙! 这对吗,这对吗,这对吗?! 游戏主角怎么可以,和吉祥物挂件谈恋爱? 然而,它无声敲在电子屏幕上的“。”被两人彻底忽视,于是—— 【。】 【。。】 【。。。】 【。。。。。。。。】 “停,”雪臻终于发现了异常,“别敲句号了,你考虑好到底要怎么做了吗?” 第52章 【还能怎么办,洛特菲尔昨天还威胁我,如果不放过这个世界,就要用她的强化版异能砍断我,把我变成电子齑粉。】 【我只能退出世界,接受任务失败的结果,在电子档案中多出一个洗不掉的、“任务失败”的巨大污点。】 它飞快地敲下几行打字,紧接着熄屏装作下线的模样。 “系统为什么突然生气?”雪臻不解。 “可能是它磕不动空和派蒙的cp吧,”主人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真是太遗憾了。” 雪臻半懂不懂地点点头,望进面前那双灿烂的眼眸中。 一种温暖的感觉莫名拂上心头。 * 雪臻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维卡,甫一踏足凌乱的实验室,就看到一对散落在旁边的毛茸茸的狐狸耳朵。 雪臻:“……?” 为什么出现了一对毛绒绒的狐狸耳朵? 维卡察觉到雪臻疑惑的目光后,才后知后觉地把那堆可疑的毛绒材料,胡乱地归纳到看不到的角落中。 “那是……”维卡的声音很虚弱,“客人的委托。” 哦,原来是客人奇怪的小癖好。 本不应该再追问,但维卡的反应着实奇怪,似乎刻意隐瞒着不方便让他知道的事实。 很可疑啊,很可疑啊。 越不想让雪臻知道,他就越想知道,主人曾经说这是他与生俱来、符合物种刻板印象的好奇心。 所以他追问:“这位客人,我认识吗?” 维卡的动作一僵,“……不认识。” 雪臻若有所思地想,那就是认识的意思。 他认识的人中,有订制狐狸耳朵需求的人吗? 找维卡做,说明对方想给狐狸耳朵附加额外功能,并且很有钱。 “你告诉我吧,”他直截了当地说,“我想知道这是谁的订单。” “单主要求我保密……”维卡陷入两难的境地,“我真的没办法透露信息,雪臻大人。” 更可疑了,雪臻想。 激发出来旺盛的好奇心后,要收回去就比较困难了。 既然如此,雪臻有了一个主意,解锁手机翻开通讯录,又在屏幕上轻敲几下。 维卡的手机响起提示音,他打开一看,瞳孔地震般收缩。 【雪臻向您发起转账:xxxx】 【您有一笔待接收的转账】 这笔钱的数目不小,明晃晃的数字不由得令他心神一动。 “告诉我,”雪臻直白地贿赂着,“这笔钱就归属于你。” 维卡的表情变幻,内心中展开了为时一分钟的激烈交战,最终邪恶的那一方占据上风,他决定屈服于金钱的诱惑。 “都是星使大人要我做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还让我附加一些其他的功能。” 雪臻用来贿赂的钱财源自主人,这笔委托也是主人的,所以实际上,他用主人的钱,贿赂维卡出卖主人的行迹? “他要你做这些有什么用?” “我也不知道呀……”维卡回答,“除了狐狸耳朵以外,星使大人还委托我做‘超级软绵绵的宠物垫子’。” 雪臻:“……?” 等再次见到主人时,对方正坐在舒适的椅子里,浏览某个花花绿绿的购物网站,见到他进来,只轻飘飘地向他投去一个无声的眼神。 雪臻开口就问:“你背着我干了什么?” “嗯?”主人的动作一顿,“你在说些什么奇怪的台词?” “狐狸耳朵,超级软绵绵的宠物垫子,”他一口气说出来,“难道不是你找维卡订做的?” “唉。”主人屈起指节敲了敲桌面,“我就知道维卡不靠谱。” 雪臻盯着主人,执着得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在“执着”这方面,对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就在他沉默无声,却富有存在感的注视中甘拜下风。 “好吧我承认,”主人转过椅子面对他,“别那么盯着我。其实我想看你在人形态的时候,戴上狐狸耳朵。” 雪臻不理解,“为什么非要执着于,看我在人形态时露出狐狸耳朵呢?” “想想moemaid咖啡厅,”主人列举道,“想想客人为什么喜欢看兽耳狐狸女仆。” 注意点偏移,雪臻纠正道,“是兽耳狐狸男仆。” “好好好,”他的主人无意与他争辩,“你难道不想知道,我让维卡添加了什么功能吗?” 在维卡的实验室里,他忘记了这个关键问题,现在主人提起来,便轻易地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主人正色道。 雪臻走过去,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搂进怀里,顺着这力道,他坐到主人的大腿上。 “到底是什么功能?” “狐狸耳朵可以随着佩戴者的心情变化。” 雪臻听出来些许不对劲,“功能……不太方便吧。” 他不会真的要戴吧? “哪里不方便?”主人越说越详细,“你开心的时候,耳朵会竖起来,心情低落的时候,耳朵就会垂下来,诸如此类的设定。” “太奇怪了。”他小声地说。 “我想看你戴。” 雪臻一直不理解,人类对于毛绒绒的热爱,对于尾巴和耳朵的热爱,没有毛才会更方便吧,不然夏天真的很热。 但既然是主人的心愿,那就—— “只能在家里戴,”雪臻最终妥协,“只能给你一个人看。” 三天之后,维卡就送来了完成品,用精美的丝绸礼盒包裹着递到面前。 狐狸耳朵很漂亮,只是这手感…… 雪臻皱眉,有点太真实了吧,就好像是真的狐狸毛。 不对,不是“好像”,明明就是狐狸毛,而且颜色质感与他的毛如出一辙。 面对着镜子,他把狐耳戴到头顶,几乎与银白色的发丝融为一体。 随着他的心意,这对狐狸耳朵竟然真的抖动了一下,就好像活过来似的。 “果然很可爱,”主人在旁边说,“就像真的一样。” 雪臻转过来,下意识回避那道灼热的视线,狐狸耳朵因此像害羞似的半垂着。 第51章 雪臻回过头来, 望向身后的人,毛绒绒的耳朵一摇一晃,银白的额发略微遮住半只眼睛。 他与主人只有咫尺之遥, 再靠近半步就会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雪臻向来喜欢被夸奖,尤其是被主人夸奖, 但此刻那句话中的“可爱”似乎隐藏着弦外之意,如同一道模糊的暗示, 如同冬季泛起水雾的玻璃, 蜿蜒着滴露一串湿漉漉的水痕。 “你总是说我可爱。” “是啊, ”他的主人捏住他的手腕, “但这次的可爱, 与之前都不相同。” 下雨了。 雪臻遥遥地透过落地窗向外望去。 淅淅沥沥的雨在窗外闪过, 水珠顺着透明的玻璃划出一道道弯曲的痕迹,交汇,分开, 合拢……最终不分彼此。 “在此之前, ”耳边的声音很慢很轻, “我从不会这么做……” 温热的体温靠过来,像是雨夜中温暖的火炉,带着与他的冰雪能力截然不同的温度。 雪臻却还是没有看向对方, 而是注视着窗外闪烁的霓虹, 像梦境般闪耀缤纷,永不停息。 然而心跳却无法欺骗自己,随着对方的动作而一点点加快、变重,如同沉闷的鼓点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 耳边的声音渐渐沉下去,不再响起,随之而来的却是触碰在肌肤上的热度。 雪臻应该退开一步, 或者找个蹩脚的借口溜走,而不是站在这里,感受着最熟悉之人的体温和动作。 热度落在他的脸颊旁,那道嘴唇擦过他的皮肤,留下不容忽视的触感,却又一触即分。 “你希望我这么做吗?” “我不知道……”雪臻咬着舌尖,“我不知道我想要你怎么做,也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他的主人忽而一笑,那笑声就贴在耳边,令他萌生出想要逃走的念头。 雪臻此生最熟悉的人,他的主人,也是他最为信任依赖的人,再次用嘴唇贴上他的脸颊,然后捧住他的后脑,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 要怎么配合,他要怎么做? 他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或者说,关于这方面他的经历为零,所学到的全部都来自于小说、电影、漫画。 主人甚至禁止他学习更多更深入的内容,那时关掉不让他看r18电影就是最好的证明。 思绪就像断了线的氢气球,从手里溜走,飘飘忽忽地升至屋顶,飞到天顶云间,最终再也寻不到一丝迹象。 与此同时,那只手捧起他的脸,嘴唇也游移到危险的边缘。 这太超过了,他的脑子里瞬时一片空白,手中无意识间多了些冰冰凉凉的东西。 “在这个时候聚集冰雪……”主人停止了危险的动作,稍微分开些距离,“你不会要谋杀我吧,雪臻。” 雪臻的身体一僵,这才意识到围绕着的小型冰雪风暴,立即停止了凝结的举动,雪花和冰晶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在厚重吸声的地毯里,化作流光溢彩的点缀。 第53章 他到底在想什么? 自己平时只有喝醉才会控制不住凝聚冰雪。 怎么还能犯初学者的低级错误? “对、对不起……”他简直要无地自容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雪臻垂下眼眸,翩跹的睫羽颤抖着,流溢着皎白清冷的光辉,堪堪遮住其下海洋般深邃的眼瞳。 “是我太过分了吗?”主人低吟着,“但这只是刚开始啊。” 话音刚落,那道嘴唇又贴近了雪臻的脸颊,轻柔地落下一个吻,如同蜻蜓点水般的,留下微妙的触感。 “我会控制住的……”雪臻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不会谋杀你。” 于是对方顺理成章加深了吻的力度,扩散了吻的范围。 吻一点点加深,雪臻这才悄悄地睁开眼睛,望进那双灿烂的金色眼眸,那么夺目,那么耀眼,仿佛若深蓝色天幕中最明亮的两颗星辰,此刻它们正在寂静无声地燃烧。 终于,吻的界限突破了危险的边界线,触碰到整张脸上最艳红最柔嫩的皮肤。 这体验是从未有过的惊人,雪臻瞬间退开一步,再也不去看那双诱惑着他的眼睛。 “不行……” 雪臻垂着头,凝视着地毯上晶莹的雪花和冰晶,头上的狐狸耳朵翕动着。 “为什么不行?” “不能亲那里。” “那里是哪里?”主人坏心思地追问,“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呢。” 明明就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雪臻想,主人真是比狐狸狡猾多了。 “就是不能亲。”他坚持道。 “你怎么还是不说是哪里呀,”那道声线如同华丽的黑绸,“雪臻。” “嘴唇,”他咬着嘴唇一口气说出来,“不能亲。我还没做好准备。” “哦……”主人摆出一副惊讶的姿态,“那就是除此之外的地方都可以亲的意思。” 雪臻的脸“嗵”地一声涨红。 不要曲解他的意思啊。 “我才没有这么说。”雪臻不想理这个人了。 “过来,雪臻。”主人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我保证今天不会再亲你的嘴唇。” 这保证没什么说服力,但是出于莫名的、深入骨髓的信任,他还是走过去,低头埋在对方的颈间。 主人牵起他的手,摩挲着手腕,然后一路向上,五指插进他的指缝里,举到两人身体之间。 接着落下一个吻。 手背上感受到若有若无的呼吸,随即又感受到湿热的痒意。 雪臻瞪大眼睛,那是……舌头?! 主人就这样亲着他的手背,还时不时用舌尖撩拨着皮肤,留下温热的湿润。 像在品尝一份美味的冰淇淋,舌尖掠过冰凉的奶油,甜蜜又馥郁的气息弥散开来。 虽然手足无措,但雪臻还勉强能接受,不至于像亲吻嘴唇那样瞬间逃窜出去。 “我又不是冰淇淋。”他的声音很轻,“不好吃。” “你怎么能确定自己不是冰淇淋,”主人像是意犹未尽般的回味,“也许你就是冰雪味道的冰淇淋。” 雪臻忽然想起之前的梦,梦里主人说要舔他,自己被这奇怪的发言惊吓到醒过来。 而现在,此时此地,他分明没有置身梦境,却依旧被主人舔来舔去。 实在太过分了,雪臻想。 然而他却迟迟没有抽回手,纵容对方的嘴唇略过手背、手心……甚至是指尖。 在手指被含住的瞬间,雪臻的瞳孔无意识地剧烈收缩。 拒绝了接吻,就要吃掉他吗? 狐狸真的不好吃啊?! 明明对方的物种是人类,却还没有雪臻更像个人。 “不要……”雪臻再次提出拒绝,“狐狸不好吃。” 他的主人闻言一笑,抬起一双灿烂夺目的眼眸,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 那目光藏匿着明灭不定的闪光,如同呼吸般的起伏,令他的心尖一颤。 “等我尝过后再下定论。” 指尖忽然被牙齿碾过,没有产生剧烈的疼痛,但依旧令他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 “不要吃掉我,”雪臻第三次拒绝,“我没有冰淇淋好吃,也没有蛋糕好吃。” 手指上沾染着可疑的湿润,他却无法逃脱,只能被迫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吃掉。 “很好吃,”他的主人似乎在回味,“比冰淇淋还要甜美。” 异样的情绪如同拍击海岸的浪潮,一波未平,另一波却又涌起,从对方身上蔓延传递,从指尖扩散开来,涌入四肢百骸。 今晚他已经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不该经受的事情,于是在对方带着调笑的目光中,雪臻像触电般的收回手,攥住手心,逃也似的奔向卧室,倒进柔软宽大的被褥中。 卧室的灯灭着,等他将头埋进被子里的时候,才记起自己没有关门。 随后他听见门口传来的声音,听见一声轻笑,然后消逝在空气中。 尽管他埋在被子里,尽管他无法瞥见主人的一举一动,他也知道对方一定倚靠在门边注视着他,看他手足无措的模样。 主人真是太坏了。 自己还没有答应那件事,就已经如此过分了,如果自己答应下来,雪臻都不敢想象今后的生活。 心脏的搏动还未平复到正常的速度,雪臻埋在被子里,眼前是一片黑暗。 没过多久,他就听见主人靠近的声音,坐在床上的声音,于是他更不想把头从被子里拔出来了。 眼前浓重的黑暗令人昏昏欲睡,加之本来也到了睡觉的时候,不知不觉间,眼皮变得沉重,困意俘掠了他的身心,将他卷入深沉的睡梦之中。 第二天是生物钟叫醒了雪臻。 脑子里空白了整整三分钟,他才注意到旁边醒来不知多久的另一个人。 “早安,雪臻。” 雪臻还是狐狸的形态,闻言只是眨眨眼睛,就当回应了这句早安。 然而他的主人却不满足,“睁不开眼睛,需要我提供叫醒服务吗?” 主人俯身过来,攥住他毛绒绒的脖颈,在瞪大的目光中,凑近了他。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早安吻?! 雪臻想到这些年看过的恋爱电影漫画小说,福至心灵。 于是在对方凑近之前,他一爪子拍在那张放大的脸上,用小小的爪子阻止对方的靠近。 主人的神情变得幽深,在他没反应过来的瞬间,用另一只手揪住他的大尾巴。 雪臻忍不住叫了一声,差点咬到舌头。 不、许、揪、尾、巴! 尾巴直接连着尾椎骨,也就相当于直连脊椎,末端布满了敏感的神经。 雪臻没办法舍弃尾巴逃走,只好沉默无声地控诉对方。 那双明亮狭长的蓝眼睛仿若水做的琉璃,闪着惊心动魄的、略带愤怒的光芒。 他的主人欣赏了一会儿小狐狸恼怒的注视后,才心满意足地松开力度,雪臻立即头也不回地跑到床下。 第52章 雪臻未曾料到, 自己变成人之后,尾椎的地方居然还是有点痒。 尾巴已经藏起来了,被触碰的神经末梢似乎依旧在兴奋, 弥散着奇怪的痒意。 所以他才不喜欢被人摸尾巴,那可是他自己都舍不得摸的尾巴。 有时候, 他会羡慕猫猫狗狗的尾巴,不像他的这般大而蓬松, 还容易打结。 每当遇到这种情况, 雪臻都会凑到主人面前让对方帮忙打理, 梳理的过程中, 白色的毛就像蒲公英似的掉下来。 思考了这么多, 雪臻还是无法解释变成人后, 不存在的尾巴还在发痒的原因。 “晚上有个慈善晚宴,”主人洗漱完毕后,才不紧不慢地过来, “你要去吗?” “我可以待在家里……”雪臻说着, 忽然又改变主意, “我陪你一起去吧。” 雪臻记起自己关注的一个漫画家也会出席,他不想错过线下见到真人的机会。 主人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眼神霎时变得幽暗, 却又忽然一笑, 恢复原本的平静温和,“好啊。” 因为这明晃晃的视线,他有点心虚,随之又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没有心虚的道理。 修长的手指穿过发丝,像是在梳理雪臻的毛发, 顺着这动作,他回望过去,望见那张咫尺之遥的脸庞。 黑发金眸,五官精致立体,如同巧手的雕刻家精心铸就的那般,挑不出任何一点瑕疵。 面前这张脸再次凑近,浓密卷翘的睫毛鲜明可见。 雪臻应该退开,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却只是微微侧头,维持着相同的姿势,等待着对方的动作。 已经足够近了,再靠近半厘米就会产生肌肤的碰触。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主人的声音接近叹息,“不必为此多想。” 雪臻感受到吐息间的气流,他不理解这句话中隐藏的含义,下意识扬起脸,碰到了主人的嘴唇,看起来就好像是他主动贴上去似的。 第54章 雪臻微微瞪大眼睛,而后又心虚般地闭上眼睛,故意拒绝看到主人的反应。 然而触感却因此变得更加鲜明。 他感到温热的气息,肌肤的接触,嘴唇的轮廓,轻柔却又不容忽视地落在他的脸颊之上。 第二次。 也许他应该躲避,也许他应该像昨天晚上那般逃开,也许—— 也许他可以放任这一切的发生。 他不知道,他无法用准确具体、棱角分明的词语来回答。 亲吻逐渐加深,一只手捧起他的脸,他微微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望见黑色如同鸦羽的发丝,还有璀璨的金色。 在对方察觉到之前,他又闭上眼睛,视野归于一片黑暗。 直到很久之后,那只手才松开力道,温暖的热度远去。 雪臻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平静的脸庞,嘴角却噙着笑意。 主人确实没有越过那道界限,他的嘴唇上还是一片干燥。 “……怎么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雪臻找回问题。 “主人亲亲自己养的宠物,难道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 好像有道理,又好像不太对劲。 归根结底,自己不是正常的宠物,但是……雪臻又无从反驳,只好从心里接受了这种举动。 * 慈善晚宴的会场里,雪臻成功找到自己关注的漫画家,并且顺利地要到了签名。 在接过签名的瞬间,还没来得及欣喜,雪臻就察觉到一抹视线,四处张望了一圈,果不其然看到注视着他的主人。 霎时间,他做贼心虚般地把签名放到身后,随即才察觉不对。 他为什么要心虚?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迎面撞见了艾德里安。 酒红色的西装,修长笔直的身材,一如既往轻浮的微笑。 “好久不见啊,雪臻。”对方又轻轻地补充道,“亲爱的。” “我也很高兴再次遇见你,”雪臻收好签名,“某位假扮星使的人。” 借着主人告诉的事情,雪臻终于可以装装样子,扳回一局。 艾德里安的神情倏然冷下去,却又瞬间扬起嘴角,“真令我意外。” 他靠近半步俯下身来,“雪臻,也许我可以请你——” 这句话却没有说完,因为一道身影横插进来,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主人的目光胶着于那白色的发丝,停滞了几秒,才望向艾德里安,“好久不见。” 他的主人挡住了艾德里安大半的身影,雪臻只好终止对话,喝了一口刚刚从侍应生那里拿到的、不含酒精的饮料。 雪臻觉得主人不应该这么快就回来,因为十多分钟以前他才离开。 热烈的灯光照亮手中的玻璃杯,四周都是身着华丽衣装的人们,三两成群,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雪臻没用心去听主人和艾德里安的对话,回过神来的时候,主人已经拉着他的手腕来到了偏僻的楼梯拐角处。 而这里很少有人经过。 脚下是深红和米白相间的光滑地砖,旁边是雕饰着精细纹路的旋梯,一盏水晶吊灯从头顶的天花板投照下来,灯光洒落在那张五官立体的脸孔之上,半明半暗,纤长的睫毛投下阴暗的剪影。 主人的发型显然经过了精心的打理,不像他一般,完全懒得做任何多余的修饰。 即便出席这种场合,雪臻也顶多对着镜子整理一下微微翘起的发丝。 雪臻不知道对方带他来这里要做什么,于是用疑惑的眼神,无声地询问着。 “你应该知道艾德里安不是什么好人。”他的主人开口道。 雪臻点点头,是啊,他确实知道,这还是主人告诉他的呢。 “所以别离他那么近。” 雪臻一愣,声音不经大脑地从嘴里冒出来,“主人也不是……好人啊。” 他本来想说,主人也不是单纯的人,毕竟自己亲眼见过好多次,主人坏心思地欺骗其他人的场景,但说出口却似乎完全变了意思。 “你拿我和他比较?”主人挑眉,声音低沉下来,“雪臻。” 没等他解释,主人就按住他的手腕,将他压在身后的墙壁上。 “不……”他补救道,也是出自真心地说,“你是最特别的……你是我的主人。” ——是他唯一无条件信任依赖的人。 那道安静,却又夹杂着热切的目光注视着他,雪臻感到灼热的温度攀爬到了脸颊。 然后,嘴唇上落下一道柔软的触感。 手腕处的力度加重,一种新奇的感受蔓延开来,嘴唇上的柔软触感停留着,没有分开。 雪臻不再挣扎,不再逃避,不再……拒绝这个真正意义上的亲吻。 不由自主闭上眼睛,去感受那温热的触感,感受彼此之间的温度。 吻的力度加深、变重,开始不满足于仅仅是简单的肌肤相触。 雪臻感受到湿润的东西,如同蛇一样,轻轻地碰触嘴唇,留下湿热的温度。 这令他下意识地、象征性地挣扎一瞬,却根本无法逃脱手腕上的桎梏。 ——而雪臻似乎也不是真的想要逃离。 主人就像细细品尝着最为馥郁的冰淇淋,一点一滴地舔.弄着,而他的身体似乎也要融化进如此耐心细致的亲吻中,化作一滩甜腻的糖水。 他想要睁开眼睛,却又不想看到对方的神情,睫毛微微颤抖着,如同风中摇曳的细小花瓣。 雪臻任凭不属于自己的舌尖探入其中,交换着潮湿的液体,配合着对方的动作。 他从未体验过这一切,明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夹在主人和墙壁之间,却好似置身于行驶的船舶中,天旋地转般的迷醉其中。 心脏跳得很剧烈,他不知道此刻应该做什么,只好听从本能,被动地配合着对方的行动。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人退后一步,给他留下喘.息的余地,让他暂时得以抚平内心的波动。 一秒。 心脏跳动的速率减缓。 两秒。 他感受到舌尖上残留的、不属于自己的液体。 三秒。 雪臻睁开眼睛,水晶吊灯的光辉迎面洒落下来。 他望进那双幽深的眼眸,看清了潜藏在其中的无边欲望,如同拍打在岸边的海浪,永不停息,无休无止。 即便他在这方面一向迟钝,此刻也清楚地意识到,他的主人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雪臻在心底询问自己。 他应该拒绝吗? 或者,他应该接受吗? “很甜。”他的主人似乎意犹未尽。 “那是……我刚才喝的饮料的味道吧……” 雪臻的口中还残存着淡淡的果香。 “会场里没有乐趣,”主人又说,“我带你去外面的花园。” 雪臻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签名,好在它还好端端地待在原处,没有经受损坏。 雪臻随口答应道,与主人一同离开了杯盏交错的会场。 会场之外的空气变得清新,晴朗的夜空中挂满闪烁明亮的繁星,如同呼吸般明暗起伏着。 漫步于花园模样的庭院,那些硕大鲜活的花卉迎风招展,构成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人要比宴会中少很多,现在这条幽静的小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道目光胶着在他的脸庞上,亲吻又一次地落在他的嘴唇上。 第53章 不到短短半个小时里, 雪臻再次品尝到属于另一个人的味道。 嘴唇上的触感延展着,探进口腔之中,却又不仅满足于此。 花园里虫鸣欢响, 空气中弥漫着纷乱的馨香,这一切都在提醒着他, 他们此刻身在何处。 雪臻情不自禁地抓住对方的衣襟,再次垂下眼帘, 视野中剩下一片模糊的黑暗。 舌尖灵活地深入其中, 舔过齿列, 纠缠着不放过每一寸缝隙, 每一处隐秘的角落。 这次的吻比不久前的那次要更为剧烈, 探索得更加深入。 可是他还未曾, 为藏在心里的那个重要问题作出回答。 雪臻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他也知道正常的交往流程是:告白,接受告白, 彼此成为恋人关系, 做更加私密的事情…… 而他与主人间的流程似乎颠倒了顺序。 微凉的夜风吹拂而过, 送来馥郁醉人的馨香,雪臻忽然想清楚这一切,主动地、略带坚决地从温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后退半步, 抬眼看向伫立于木槿树旁边的主人。 “不应该这么做,”雪臻尽量忽略,自己已经远离了温暖怀抱的想法,“我还没确定……关系。” 那双眼睛如此灼热,就好像天鹅绒幕布之上的一颗光华灿烂的宝石,带着令人不安的温度, 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的脸庞。 异样的温度攀爬至他的脸颊,雪臻觉得自己的脸似乎红了,只是他看不见。 “就像我所说过的,”主人的声音无限温柔,“即便只有主人和宠物的关系,也是可以互相亲吻的。” 第55章 雪臻怀疑对方在花言巧语骗自己,就像哄小孩一样。 他又不是小孩子。 但他确实是小狐狸,雪臻想。 庭院里混杂的香气传来,漫过四周的每一寸空气,脚下青石板的道路延伸着,像蛇一般蜿蜒隐没于远处看不清的黑暗中。 主人的手搂住他的腰,而他没有再一次拒绝。 在四下无人的木槿树旁边,熟悉的脸庞近在咫尺,他缓慢地眨着眼睛,清晰地看到那张脸愈来愈近,直到嘴唇上传来实质的触感。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吻了。 他的身体已然熟悉了如此亲昵的动作,本能地不再抗拒。 舌尖上流动着蜜糖般的甜美,雪臻品尝到淡淡的香槟酒的味道,他不禁抓紧了对方的衣襟,沉溺于此刻的安宁之中。 * 慈善晚宴的几天之后,他的主人便着手研究关于卓茗的问题。更准确地说,是有关整体感染者的问题。 雪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一点失落的。 如果要专心研究“星蚀症候群”,那么主人至少会在实验室一连待上好几天,就如同上个末日那般。 “你看起来似乎不舍得我。” 云雾一般的情绪在那双蓝色的眼瞳里一闪而逝,仿若某种虚幻的幻象。眼尾侧溢的流光被淡色的睫毛覆盖了大半,在灯光的照射下,如同覆满了闪耀的新雪。 颈间的蓝宝石光彩夺目,如同水滴一般滑落在雪白的肌肤之上,令人移不开视线。 “卓茗的事情比较重要,”雪臻当然明白这一点,避开那道灼热的视线,“我没有不舍得……你。” 雪臻已经在认真思考,自己接下来几天要趁主人不在做些什么了。 或许可以去找维卡,为他搭建一个极低温的环境;或许可以去找安安,等着对方一如既往投喂的零食;或许可以去找钟远,不对,钟远最近一直都在尝试和卓茗沟通,应该没时间陪他玩…… 这么一想,即便没有主人,他的生活也很充实嘛。 然而心底的某道声音却忽然响起: 但他们都不是主人。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永远无法媲美与主人共度的时光。 ——而雪臻无法否认这一点。 “在想什么,这么认真?” 雪臻的话语未经大脑,便脱口问出,“在想你。” 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冰蓝色的瞳孔微微一缩,蓦然移开了视线。素来白皙的脸庞上瞬间弥漫上一点不明晰的绯红。 他的主人忽然一笑,“这么舍不得我啊,那就来实验室当我的助手吧。” 雪臻刻意回避了前半句话,只是说,“但我又不懂‘星蚀症候群’。” “既然你都能当维卡的助手,”主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不能当我的?” 根本是两码事吧。 雪臻在心里认真地纠正道,维卡的实验只需要他提供低温环境。 然而,他却没有将这番纠正的话诉之于口,反而问,“你在求我帮忙吗?” 那张精致的脸庞扬起,下颌线明晰,隐约透露出一股得意的气势。 “是啊,”主人的语气真诚,“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雪臻。” “好吧,”雪臻觉得自己很善解人意,“那我就暂时答应你。” 尽管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提供什么帮助。 雪臻本来已经做好应对无聊的准备,为此还特意找了几部大热的电影,放进pad的收藏夹里。 然而来到研究所后,雪臻才发现这里简直是焕然一新。他的主人恢复记忆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新实验中心,令其变得符合自己的心意。 虽然这里名义上叫做研究所,实际上各项职能一应俱全,不仅像个动物园,还像个美食中心,甚至还有专供锻炼娱乐的场所。 雪臻也象征性地,为主人提供最简单的帮助,比如打印个文件啊,替研究所调研餐食的味道啊……诸如此类的帮助。 偶尔,他还会提供一些特殊的帮助。 他自己不认为这是“帮助”,然而主人却这样定义。 例如,提供亲吻服务。 据他的主人说,这项服务有助于激发灵感,但他才不是那么好骗的。 “我不信。”雪臻直白地说。 “试过了才知道。” 主人不容分说地搂着他的腰,将他拉下来,让他坐到自己的腿上。 如此一来,雪臻整个人都像站立不稳,跌入对方的怀抱中似的,一缕银白色的发丝柔顺地垂落而下,落在耳旁。 他的手臂环绕着主人的脖颈,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热度,沿着肌肤相触的位置蔓延而上。 太近了,他的手指穿过黑色如鸦羽的发丝,沾染着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 那双金色的眼眸如同一泓潋滟辉波的池塘,而雪臻是一尾沉入其中、生长着细鳞的游鱼。 “我还在等你主动呢,”主人的手指扣住他的后脑,“但看起来还是需要我来……” 话尾的字音淡下去,融于彼此的呼吸之间。 嘴唇轻轻地相触,雪臻破天荒地主动伸出舌尖轻轻一舔。非常细微的举动,如同蜻蜓点水般的,随后飞快地收回去。 雪臻有些紧张,因为他不希望对方发现这个小动作。 然后他放任自己沉于这个亲吻,沉于肢体相触,沉入如此亲昵越界的姿势。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对此感到十足陌生,然而此刻,他已经越发熟练了,越发懂得下一步应该如何配合。 亲吻逐渐下滑,一直延伸到他的喉咙处。 雪臻有些不安,因为这些地方从来没有被另一个人的嘴唇覆盖过。 于是他下意识抓住衬衫的衣领,抓住此刻唯一的依靠,就像一只风雨中飘摇的小船。 雪臻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主人身上,唯一的支撑也是主人,他紧紧地环住对方的脖颈,大腿微微用力向上蹭了蹭,防止自己滑落下去。 主人的动作微妙地一顿,按住他乱动的大腿。 “别蹭。”主人的声音微微暗哑。 雪臻很乖地没有动弹,再次投入漫长的亲吻之中。 然而雪臻没办法完全维持如此的姿势,偶尔会像刚才那般轻轻蹭动,摩擦过主人的身躯。 最终,他的主人停下来,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芒,如同暗金色的太阳,隐没于浓重的情.欲之中。 “你真的,”主人的声音低沉,“不应该总是乱动。” 雪臻本能地察觉到某种危险的气息,带着浓烈警告的色彩,清晰地传入大脑皮层之中。 动一动怎么了? 他为自己辩解,呼吸不稳,“我又不是……故意的。” 下一秒,雪臻就知道动一动会怎么样了。 搂着他腰的手掌向下探去,拂过略微凌乱的衣摆,带着令人不安的温度,一直滑落到柔嫩的肌肤内侧。 雪臻心里一惊,身体一僵。 那只手绕过单薄的衣物,直接滑贴在内侧,不轻不重地揉.搓着,仿若一道危险的暗示。 “等等……”雪臻的声音都在发.颤,“太快了。” 一切都像按下了加速键,灵魂似乎要脱离躯壳,将整具身体远远地甩在后面。 另一只手则拂过他的喉咙,随之扣紧,脖颈处传来异样的压迫感。 “不快。”主人否认道。 “万一被人……”他都快说不清楚话了,“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 心脏在胸口剧烈地搏动着,就好像要跳出来,落到地上似的。 “那就更刺.激了。” 他的主人如此说道,没有一丝一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第54章 雪臻:“……?” 这个回答不太对劲吧。 他的主人语出惊人, 他也丝毫没有因为这句话安下心来。 感受到摩挲…内侧的手掌的纹路,本来还有些困的雪臻立刻变得精神起来。 每个细微变化的动作,都令他的理智消减一分。 雪臻想要停下来, 缓解躁动不安的心情,然而对方却根本不想这么做。 那道眼神幽深又直白, 落在雪臻的每一寸肌肤之上。 雪白的发丝,湛蓝的眼瞳, 弥漫上浮的绯红, 欲拒还迎的姿态…… 他搂着雪臻的腰肢,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 汇聚到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 手下的触感真实而又细腻, 雪臻…内侧的肌肤是轻易无法涉足的领域, 像是冰冰滑滑的果冻,又像是成色极佳的玉石。 根部的肌肤尤为细腻,令人流连其中。 他完全忽视了那一丁点挣扎, 手臂环绕在腰身外侧, 形成一个简易的牢笼。 忍不住亲吻那道近在眼前的、雪白修长的脖颈。 他感受到那颤.抖的呼吸, 断断续续的吞.咽,还有不可言说的声音……一点一滴地溢出来,融化成一汪透彻的水。 第56章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那么多年都在做什么, 明明可以早早品尝到这么美味的甜点, 却直到现在才—— 喉结一滚,艰难地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但是他真的很想现在就让雪臻,让这具身体暴露在自己的目光下—— 他真的不应该继续想下去,然而此刻他就像醉酒驾驶的司机撞翻路障,接着又闯进高速公路,并且意外发现刹车失灵那般地, 无法抑制某种冲动。 “如果真的……有人进来,”雪臻的声音断断续续,“怎么办?” 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事情。 “放心。”他只吐出两个字。 不知不觉间,雪臻的衣服已经被他解开了一半,而他发誓自己根本没想这么做。 因为自己连续不断的抚摸,雪臻…内侧的肌肤已然泛红,就像一汪草莓味的果冻,染上了温暖的热度。 就在理智即将崩毁断裂之际,敲门声笃笃作响。 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似的,他的理智瞬间回笼,而雪臻的瞳孔明显一缩,身体瞬时僵硬。 太扫兴了,他想,不如让他增添几分乐趣。 于是他维持搂着雪臻的姿势,说:“进来。” 身上的雪臻瞬间像炸毛般的一抖,全身上下不存在的毛都竖了起来。 湛蓝的眼瞳里杂糅着纷乱的迷醉,与不知所措的慌乱,像打翻了的调料瓶子那般,精彩非凡。 雪臻随即用力一挣,见他还没有放开手臂,于是肉眼可见地更加慌乱起来,瞪大了那双受惊的眼眸。 如同向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那般,掀起一阵接一阵的涟漪,涟漪又紧接着扩大成惊骇的浪涛。 门被打开的刹那,雪臻砰的一声变回狐狸,从他的怀里纵身一跳,准确无误地落在脚下桌子的空隙里。 他也瞬间理了理自己稍显凌乱的衣襟,勾起唇角,坐直身体。 门外的人缓步走进来。 一步。 雪臻把露在外面的半条尾巴藏得严严实实。 两步。 雪臻用狐狸爪子,把自己的衣服从他腿上扒拉下来,踩在脚底。 三步。 他抬手整理了一下遮挡眼睛的额发,目光落在那人,也正是研究中心的某个项目的负责人身上。 四步。 负责人站定在长长的桌子前,一边说话,一边恭敬地递给他材料样品与一份文件。 还好房间够宽阔,他漫不经心地想,不然雪臻就没办法隐藏成功了。 他一边听着对方的汇报,一边分出心神,感受腿间小狐狸不安分的乱动。 看起来,雪臻确实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即便没有低头看这只狐狸,他也感受到了强烈的怨念。 工作汇报是很无聊的,会让他想起学生时代固定的组会,因此每当这种时候,他总是会戴上一副彬彬有礼的面具,压下心中的无聊,侧耳倾听内容。 然而这一次却不同。 小狐狸因为太生气,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但狐狸爪子实在太细痩,根本不痛不痒。 于是他发自内心地,扬起嘴角,心情莫名愉悦起来。 小狐狸又在他的腿边,蹑手蹑脚地蹭来蹭去,似乎打定主意要蹭他一身毛。 于是他轻咳了一声,暗暗警告着对方,不要把掉落的毛全都蹭到他的裤脚和鞋子上面。 然而这声轻咳,却换来小狐狸变本加厉的行为,爪子断断续续戳在他的腿上。 这场对话持续了十多分钟,等到负责人离开并轻轻关上门后,雪臻才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先是露出白绒绒的尾巴,接着是雪白的嘴筒子,然后是一双闪着愤怒的蓝色眼眸。 即便雪臻没有说话,他也从中看出了明晃晃指责的意味,尾巴颇有动力地甩来甩去。 “你再摇尾巴,”他啧了一声,“就要把地板擦干净了。” 雪臻瞬间停止了摇尾巴的动作,却依旧用闪着愤懑的蓝眼睛盯着他。 他实在忍不住弯下腰来,不容分说地抱起狐狸,将其放进怀里。 小狐狸如同受惊了一般在胸前乱窜,用爪子推开他的胸膛,耳朵直愣愣地竖起来,摆出一副拒绝靠近的架势。 于是他索性揪住大尾巴,顶着对方的推力,重重地亲在狐狸耳朵的中间,冰雪的气息钻入鼻腔,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雪臻彻底生气了,用力蹬开他,像坐火箭般的飞快窜到对面的沙发上,看起来惊魂未定。 “真好玩。”他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 单单只玩狐狸什么都不干,他都能玩上一整天。 雪臻真的要吓死了,度过了一生中最紧张的时刻,并且他决定再也不理主人了。 随后的几天里,每当主人有要重蹈覆辙的意图,雪臻就远远地溜走,将警戒值拉到满格。 “我想要亲某只狐狸了。”他的主人毫不避讳地说。 “不行,狐狸不在。” 主人无聊地转着黑金色的钢笔,转头看向他。 “这是你的义务,雪臻。” 他的主人又在一本正经地说胡话,雪臻早就见怪不怪了。 “从没听过如此离谱的事。”他冷酷地拒绝。 他的主人在笑,而他并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这冷酷的拒绝听起来很好笑吗? 雪臻不明白,却竭力维持着冷酷的形象。 保持冷淡的人设对雪臻来说并不困难,通常当他不想和陌生人,或者半生不熟的人交谈时,他就会故意放空思绪,让其他人知难而退。 然而主人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那我想要撸狐狸。”主人灵活变化着条件。 “不行,我拒绝。”雪臻再次冷酷地拒绝。 他的主人第二次笑出声,手中的钢笔“啪”地一声掉在黑檀木的桌子上。 可恶,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他真的要生气了。 雪臻终于忍不住回望过去,撞进那双璀璨的、仿若流淌着蜜糖的眼瞳里,陷入了温柔的眸光中,就连怒意都瞬时削减了大半。 主人的眼睛很温柔,也很认真,像是在用视线勾勒着他的轮廓。 “我想要狐狸亲手泡的茶。”主人提出第三个要求。 这个要求听起来很合理,况且他本来就是以助理的身份过来的。 于是雪臻答应下来。泡茶嘛,简单。 经过一番折腾后,雪臻成功把热气腾腾的茶水端上来,递到主人的手边。 雪臻悄悄地观察着对方,低眸投射目光。 黑色的发梢,高挺的鼻梁,深邃的五官。 无论是星使的躯壳,还是主人自己的躯壳,外貌这方面都无可挑剔。 并且很多时候,对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能做到恰到好处,最大程度地发挥外貌优势。 “谢谢,”主人略一抬眼,“我的小助理。” 在对方抬眸的瞬间,他飞速地移开视线,然后故作冷淡地点点头。 他不能忘记自己还在生气,不能够让主人觉得自己很好欺负。 “真的不能提供其他服务?” 雪臻就知道,主人不会如此轻易放弃。 当然,他的答案始终——至少是回到逐日庭之前不变,“不行。” 没过多久,针对卓茗等一干感染者的方案就光速敲定了,之后肯定会有细微的调整,但不管怎么说,工作已经完成大半了。 这也意味着,他们可以回家了。 雪臻回到好久不见的逐日庭寓所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躺在怀念的大床中,把脸埋进被子里。 熟悉的环境,属于家的味道。 雪臻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嗅到熟悉的主人气息。 就在差点睡过去的时候,他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赶在主人之前率先抢占了浴室的位置。 门掩盖了水流的声音,蒸腾的雾气在浴室中弥散,雪臻磨磨蹭蹭地洗澡。 他甚至手搓了几粒冰花,把它们放进蒸腾的热水中,不一会儿,热水就冷却下来。 主人的沐浴露香气四溢,雪臻的心情莫名地轻快起来。 直到水声消失,沾着水汽的雪臻穿着浴袍走出来,迎面撞见客厅里坐着的主人。 那道视线深沉地凝视在他的身上,浓密的睫羽轻颤,金色的眼瞳里弥散着异样的情绪。 他就这样毫不避讳地注视着雪臻,注视着属于他的狐狸。 湿漉漉的白色发丝垂落颈间,偶尔滑下一滴透明的水珠,浅淡的睫毛聚成一簇簇的,蓝色的眼睛同样弥漫着湿漉漉的水汽。 合身的浴袍领口处暴露着两条轮廓分明的锁骨,伴随呼吸起伏着,一向白皙的肌肤微微泛起粉红的色泽,如同早春时节即将绽放的花苞。 第55章 某种不可言说的欲望, 在某个不可言明的地方汇聚。 这不能怪他,也不能怪自己的某个部位,毕竟距离正式的告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而雪臻还没考虑好是否要接受。 第57章 他克制着自己,用平常的音调说:“我帮你吹头发。” “好啊。”雪臻轻轻地答应下来, 神色如常。 然而雪臻根本不知道自己内心的挣扎。 雪臻就这样坐到他的身前,湿润的发丝伴随着朦胧的水汽, 裹挟着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 于是某种欲望更加浓烈起来, 萦绕着无法平息。 吹风机的声音响起, 手指穿过银白如绸缎的发丝, 热气腾升, 掩盖住不安的躁动。 雪臻却像是毫无察觉般的, 端起浸泡着柠檬片的水杯,浅浅喝下一口。 那只拿着水杯的手,皮肤冷白细腻如极佳的玉石, 腕骨线条清晰漂亮。 ——很适合被攥住, 被压在床上。 他制止住躁.动的念头, 不让思绪继续危险地发散。 雪臻的头发很耀眼,在他的手中逐渐变得干燥漂亮,令他联想起那只毛绒蓬松的尾巴。 实际上他也很喜欢这种, 亲手打理自家狐狸的过程。 雪臻感到一种满足的暖意, 雾气般的潮湿散去,吹风机开启的噪音逐渐停息。 嗯,柠檬水的味道不错,主人的动作也很温柔,头发也变得干燥。 一切都很合心意。 吹完头发,换好睡衣后, 雪臻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刷手机。 他看得太入神了,直到床边微微凹陷下来时,他才注意到主人已经洗漱完毕。 雪臻想要如往常一般变成狐狸,然而刚放下手机想要这么做,就被主人开口制止了。 雪臻把差点露出来的尾巴憋回去,抬眼看向主人,“为什么?” 黑色的发丝慵懒垂落于耳边,比之白日多了几分懒散不羁。那双最为出彩的金色眼睛如同灿烂的日光,笼罩着他,沸腾着灼热的温度。 “因为我的床很大,能容纳两个人。” 然而雪臻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个无关紧要的答案。 主人俯身靠过来,顺手关上灯。 黑暗骤然降临,只留下从窗外透进来的一缕星光。 雪臻本能地察觉到一种危险,一种竭力掩藏过后的危险,如暗中潜行的怪物一般靠近,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温度。 “你要干嘛?”雪臻警惕起来。 黑暗中的轮廓模糊着靠近,雪臻的嗅到主人惯用的沐浴露的味道——也是他自己刚刚洗澡的时候用的那一款。 “我想……”主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试试这种感觉。” 主人的回答依旧朦胧含糊,透露着异样的情绪。 雪臻几乎能感觉到那道灼热的视线,从他的肩膀、手臂、脸庞、喉咙……一寸寸蔓延。 “我不要,”雪臻飞快地说,生怕说晚了就会发生某些不可预料的事情,“我要变回狐狸。” 与此同时,主人握住他的手腕,然后用力。 救命啊,雪臻无声呐喊,居然有人以欺负狐狸为乐! “想不想要你的小垫子了?”主人贴在他的耳边,“嗯?” “亏我还给高价雇佣维卡,新给你订做了一个。” 恼怒的神色瞬时爬上雪臻的脸颊,冰蓝色的眼睛微微一扩。 怎么天天用小垫子威胁他? “明天我就把小垫子藏起来,”雪臻说,“让你再也不能用它威胁我。” 耳畔传来一阵轻笑,仿佛他刚刚讲了个笑话。 那道灼热的视线仍未消失,如同浓厚的阴云笼罩在他的身躯之上。 猝不及防间,喉咙处传来湿热的气息,雪臻受惊般地一颤。 他刚想动弹,手腕处的桎梏就加深了,如同坚固的锁链一般将他困在原地,无法挣扎。 “我还没……”雪臻的声音陡然低下去,有些底气不足地说,“还没答应你。” 他明明还没有想好,主人就这么……过分。 虽然他确实很拖延,但果然还是主人更过分了。 “嗯嗯,”主人丝毫没有停下过分的动作,“我知道。” 雪臻:“……” 别以为他听不出来如此敷衍的回答。 喉咙间湿.麻一片,雪臻估计上面此刻已经泛红,只是他自己看不见。 修长的五指拂过他的脉搏,留下轻微的痒意,过了一会儿,那力度终于放开了。 浅淡的睫毛频率极高地抖动着,雪臻觉得自己就快无法顺畅地呼吸了。 虽然雪臻不懂有那么好摸吗,他可从来没想摸过别人的腿。 然而确实因此生出一点奇怪的感觉。 ……覆着,主人将头埋在他的脖颈之间,雪臻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喷薄而出的呼吸。 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即便处在自己还处于上个世界,即便时光已然流逝不知多少岁月。 “……?!” ……是可以亲的吗? 雪臻意识朦胧地想,原来主人不仅喜欢……还喜欢……亲。 手指摩挲,如同很久之前的某个夜晚,雪臻喝醉酒后,控制不住自己变成狐狸的,那种头晕目眩的迷醉。 然而奇怪的是,他今晚滴酒未沾。 雪臻几乎手足无措,只是躺在柔软的床铺之上,放任…… 他虚虚地抵着主人,却没有用力推开。并且处于这个姿势下,也不好发力推开对方。 一连串的亲吻落在光滑如玉的肌肤表面,融化了冰冷的温度。 他的主人像品尝着美味的果冻似的,流连忘返,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某种迷醉的眩晕再次席来。 那对金色的眼睛,平日里总是带着一副温柔礼貌的面具,而现在,它们正灼热地注视自己。 注视着……穿过时光的界限,直到永恒。 雪臻第一次感受到某种不可言明的感受,仿佛潋滟着金色的辉波。 这可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 太过陌生,令他从心底感到不安。 雪臻瞪大了冰蓝色的眼瞳,稀薄的星光洒落进来,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氤氲着模糊的水雾。 那朦胧的雾气如同冬日玻璃上凝聚的水雾,久久未曾消散。 …… 雪臻再也无法放任自己,放任自己的身体产生如此奇怪的变化,用上全力挣脱。 然而脚踝却被一只手握住了,反而令他的身躯展现出柔.韧的弧度。 “不行……”他的声音从未如此奇怪,“太奇怪了……” 黑暗中,主人坐起身来,伸手梳理他凌乱的银白色发丝,动作轻柔极了。 他感受到手指的擦过的热度,以及肌肤之上的触感。 “我感觉到你……”主人略一停顿,“……的反应了。” 尽管说的很模糊,雪臻却福至心灵,瞬间明白对方指代的含义。 霎时间血液上涌,雪臻几乎能听见耳廓里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 “没有,才没有……”雪臻转过身背对主人,把脸埋进枕头里,“你感觉错了!” 能不能有一颗流星正好在此时砸进窗户里,这样就可以停止这个话题了! 他注视着埋在枕头里的雪臻,无声地,肆意地。 “没关系,”他的声音是伪装过后的温柔,“这很正常。” 因为就在刚刚亲的时候,自己早…… 他想,很久没有如此不理智的情况了。 本来自己也没想要这么过分的,谁知道摸着摸着就……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某只狐狸勾引他。 “况且我还没说,”他又生出一点逗弄的心思,“刚才我到底感觉到什么了。” 话音落地,那颗埋在枕头里的脑袋,又向深处埋了埋,似乎决意要把自己闷死在枕头里。 “停,”雪臻的声音闷闷地透出来,“我、要、睡、觉。” 于是他只能作罢,对自己说,现在还没到果实成熟的时候。 然而欲望不是轻易就能平息的,他躺在床上缓了好久好久,才真正平复下来。 雪臻最终还是没打算把自己闷死在枕头里,只趴了两分钟就忍不住悄悄抬起头来,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旁边的人。 这一眼太快太迅速,加之房间里又是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对方在做什么。 雪臻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不敢发出任何轻微的响动。 就这么睁着眼睛,直勾勾地躺了一分钟后,他终于忍不住轻轻转过脸,看向他的主人。 雪臻的夜视能力还不错,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对方似乎已经睡着了。 真的睡着了吗? 他不敢轻易相信,在自己心里,主人的信誉已经降到负值了。 太狡猾了,他的主人实在太狡猾了,他愤愤地想,又克制住自己不发出任何一点动静。 心脏跳动的速率勉强降低至正常水平,然而雪臻却彻底无法入睡了。 第56章 翌日, 雪臻起床洗漱。 镜子里,倒影着一张因没睡好而略带怒意的脸。 不仅如此,耳旁的头发也翘起来, 无论怎么用力抚平都毫无效果,显得整个人很滑稽。 第58章 都怪他诡计多端的主人。 雪臻不由得回想起昨天夜里, 想起黑暗的卧室里,想起那道灼热的视线, 想起流连于肌肤之上的手掌, 还有那句如同定时炸弹般炸响的—— “我感觉到你……的反应了。” 停, 他警告自己停下来, 强压下那道熟悉的声音。 肯定是主人在胡编乱造, 又在骗他。 然而越克制不去想昨天夜里的事情, 雪臻脑子里的声音和画面反而愈来愈清晰。 雪臻:“……” 继而望向镜子里,那无论如何都无法压平的头发,雪臻破罐子破摔地扔掉梳子。 太糟糕了。 就像火车脱离轨道, 飞机偏移航线, 轮船撞上暗礁。 他分明还没接受告白, 分明还没作出回答。 昨天晚上的那些事情却依旧发生了,并且记忆清晰到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更糟糕的是,他的一辈子, 可能是一段很漫长的时光。 所以说, 雪臻也许永远无法忘记这件事了。 冰冷的空气中,几缕翘起的头发微微颤抖着,仿佛无声的嘲笑。 然而镜子里忽然映出一只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雪臻的头发被轻柔地拢在其中,随即又拿起梳子沾水, 细致地梳理他的头发。 赫然是某位罪魁祸首。 “因为你,”雪臻不情不愿地说,“我昨晚都没睡好。” “抱歉,”主人认真地道歉,“是我不好。” 雪臻:“……” 如此轻易地得到了一声抱歉,却没有让他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 如果他现在还是狐狸的模样,早就回头不顾形象地咬那只手了。 主人又拿起吹风机,插上电后,顺着方向吹,嘈杂的嗡鸣声响起。 “其实我不感到十分抱歉,”主人又开口,声音里多了几分调笑,“我也许应该为‘我不感到抱歉’而抱歉。” 雪臻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于是皱眉盯着镜子里的那道人影。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主人才不会这么好心。 然而也许因为对方轻柔的动作,也许因为被顺毛带来的愉悦,也许因为某些其他复杂的原因。 总而言之,他的怒气就像破洞的气球,没过多久便消失了大半。 主人关闭吹风机,手指轻轻插.入银白色的发丝间,然后垂落。 雪臻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现在他的头发已经妥帖地垂落下来,光洁耀眼。 “明天要着手准备二周年的庆典,”主人说,“即便游戏剧情已经脱离了剧本,庆祝的传统还是延续下去比较好。” “地点在哪里?” 雪臻拢了拢耳边的发丝,上面带着温暖未散的热气。 “记得那座闹鬼的洋馆吗,可以借此机会重新利用。” 刚刚抵达洋馆,雪臻就已经感觉到与之前完全相反的氛围。 从大门走进大厅的路上,他和主人遇见了形形色色的异能者与工作人员,还被塞了一堆气球丝带。 主人勾起他手心里蓝色的丝带,“这颜色很适合你。” 冰蓝色的丝带,与那双眼睛的颜色如出一辙。 雪臻的心思早就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拉着主人与其他人一起布置场地,行动间带起的风吹拂丝带,留下一串冰蓝色的幻影。 他没有什么工作要亲手完成。 更准确地说,他只是负责颁布统筹庆典,而不需要亲手吹气球挂彩灯。 然而雪臻喜欢。 他的狐狸喜欢玩亮晶晶的东西。 他想起还没恢复记忆时,自己暗暗下定决心,要把这只狐狸变成自己的。 那时他不曾料想到,这只狐狸从来都属于他。 只差一点点,他想,只差1%但也是最为关键的部分,雪臻就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属于自己了。 银色与金色的气球交叠着,摆在他们面前。 雪臻显然不想重复枯燥打气球的活动,所以这部分工作只能由他来承担。 今天过来的时候,雪臻忘记戴choker了,雪白的脖颈处空无一物。 视线落于衣领,继而向下延伸,锁骨轮廓清晰分明,收束进衣服里。 趁着雪臻疏忽大意的空隙,他情不自禁地拿起冰蓝色的丝带,绕过那修长的脖颈半圈,收束于颈侧。 雪臻这时才抬眼望向他,眼里毫无防备,带着莫名的信任。 他熟稔地打好一个蝴蝶结,丝带的末端探进衣领中,他轻轻地勾出来,指尖碰触到柔嫩的肌肤。 他真的不应该这么做,因为这让他无法抑制地想起昨天晚上,想起他们曾有多么的亲密。 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谁,渴望着最亲密的接触。 然而他不得不等待,即便耐心所剩无几。 因为雪臻是他永远都想要保护的,是最为珍贵的存在。 冰蓝色的丝带点缀其中,雪臻整个人就好像一件精心包装的礼物,令人完全移不开视线。 “你像一件礼物。”他如实道。 “礼物……”雪臻低吟着,“应该形容的是庆典里最隆重的蛋糕塔吧。” “嗯……”他想到了什么,勾起唇角,“很好吃,特别美味,就像果冻一般。” ——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印证了这个事实。 雪臻狐疑地打量着他,似乎怀疑话语的内容。 变得敏锐了啊,他想。 雪臻细细地审视了一会儿,却没发现特别的端倪。 总感觉主人又在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但他找不到证据。 随着时间的推移,气球已经布置妥当,雪臻便跑到鲜花的区域,半蹲下来,分辨着花朵的种类。 香槟玫瑰、郁金香、满天星、紫罗兰…… 纷繁的花香弥漫开来,与之一同飘入鼻腔的是属于主人的味道。 那么熟悉,那么富有意义。 主人靠近他,抽出一支犹带着水珠的白色花,单膝跪地俯下身来,轻柔地撩开他的发丝,别在耳朵之上。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雪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白色的花朵已然别在他的耳朵旁。 闻到熟悉的香气时,雪臻才分辨出这是一朵白蔷薇。 时光逆转,他回忆起自己身着婚纱的时候,虽然那只是虚构的场景,但是—— 心尖似乎被花朵边缘蹭过,留下一道微茫却充满芬芳的痕迹。 ——婚礼。 一场白色的婚礼。 雪臻因为如此不着边际的想法而震惊。 视线不期然撞进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眸,如墨般漆黑的睫羽倾覆,落下一片半月形的剪影。 下意识想要回避这目光,却又硬生生止住,不然显得他太心虚了吧。 不对,他也根本没有好心虚的地方吧。 好吧,虽然他还迟迟没有接受告白…… 转念一想,心里又立即生出底气。 这种决定本来就不能轻易做出来吧,这种……关系到一生的决定。 也许还关系到小小狐狸。 等等,没有小小狐狸,他也没办法生小小狐狸啊。 雪臻腾地站起来,又猛然转过身体背对着另一个人,可疑的粉红色在脸颊旁蔓延开来。 “还有其他需要布置的,”他的声音又轻又低,“我要去那边看看。”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那边”是哪边,好在主人没有追问,只是说: “好啊,我陪你一起去。” * 庆典正式拉开帷幕的当日,他和主人提前来到布置妥当的洋馆,推开厚重的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金碧辉煌的大厅,正对面是雕金画银的旋转楼梯,暖色调的灯光从头顶的曲线天花板落下来,洒在客人奢美华贵的衣服上。 毕竟是个隆重的日子,雪臻也有好好打扮,身上这件衣服同样出自主人之手。 无数道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主人忙于应付来往的宾客,雪臻则轻易脱身,来到二楼的小露台。 星空明亮耀眼,风吹过发梢,送来清新的芳香,雪臻俯瞰着花园,隐隐听到楼下的钢琴声。 克制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富有韵律,在他的身后依次响起。 雪臻没有回头,就知道来找他的人是谁。 当然是他的主人啦。 等距离只剩几步之遥时,雪臻转过身,手臂搭在冰冷的围栏之上,瞳孔微微扩张。 他的主人如来时一般衣着整齐,彬彬有礼,发型一丝不苟。 不同的是,脸上多出一副黑色面具,堪堪遮住眉骨的轮廓,露出更为璀璨的金色眼眸,无比耀眼,就连夜空中的星辰也无法与之媲美。 戴着面具的主人,熟悉而又陌生,在此时此地,微微躬身向他伸出手臂,摊开修长的手指。 “舞会即将开始,”主人的声音温柔缠绵,“我可以邀请你跳第一支舞吗?” 第57章 这是一个邀请。 雪臻的目光从那张黑色的面具滚过, 落在修长的手指之上。 第59章 而他甚至不用分出任何心神,去回答这个问题。答案如此明晰,就好像在问自己喜不喜欢吃小蛋糕一样。 雪臻抬眼, 灯光摇曳一瞬,莫名的气氛缓缓弥漫开来, 如同雾气般笼罩了他的身心。 他将手放进去,触碰到光滑的肌肤, 随即感受到慢慢收紧的力度。 音乐声依次传来, 伴随着若隐若现的人声, 昭示着此时此刻, 他们身处于举行着隆重仪式的会场中。 更准确的说, 他们此刻不在人群的中心, 而在无人的二楼。 但他们即将走下楼梯,共度最美好的时刻。 “这是我的荣幸。”他的主人说,声音如同华丽的黑绸。 沿着走廊向前, 旋转楼梯就在脚下缓缓铺开, 从这里能看见灯光闪耀的舞台, 然而雪臻却迟迟无法迈出第一步,无法踩在第一级阶梯之上。 虽然这么说有些夸张,但雪臻总觉得这太……暴露。 是的, 太暴露。 雪臻只能用这个词语, 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面对着如此多的人,他和主人牵着手,说不定一会儿还要跳舞。 这简直就像是对所有人宣布:快看啊,虽然你们都知道我是主人的狐狸,但想不到吧,我还是主人的男朋友, 哈哈哈。 唉。 雪臻真的无法立即做出决定。 “那是你挂的气球,金银交替的,”主人没有催促他,反而问,“看到了吗?” 雪臻看向那堆气球,又看见四周的鲜花,点点头。 “哦对了,那是钟远送的画像,”主人继续说,“我把它挂在旁边作装饰,我还问钟远能不能教教我画狐狸。” “你可以对着我天天画,”雪臻说,心中莫名的情绪消散了半分,“你就能画好狐狸了。” 就不会把他画得那么肥美了吧。 “是啊,”主人说出他的心中所想,然而变换了一种表达方式,“这样就不会总是把你画成冬天的模样了。” 后半句话直接把心中那点情绪炸飞掉。 “懂不懂那是毛绒绒,”雪臻纠正道,“不是肥美,完全不是。” “你说是就是吧。”主人改口道,却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 楼下已经有人发现他们,雪臻看到维卡在傻兮兮地对他们小幅度地挥手。 而他此刻,也不再那么抗拒同主人一起走下楼梯。 于是他主动牵着主人的手,听见对方说,“不用怕他们发现的。” 雪臻的动作一顿,然而只是一瞬。 果然又被主人发现了,怎么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对方。 “除了维卡这种不闻世事的类型之外,”主人在他的耳边丢下一颗炸弹,“其他人或多或少都知道。” 雪臻猛地抬头,眼神里充满着惊讶。 ……什么时候?! 主人踩在倒数第三级台阶,俯下身来,轻轻地勾起他耳旁一缕不规矩的碎发。 那张黑色的面具给整张脸庞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如同永夜中黑暗的星空,似乎即将吞噬掉雪臻。 然而他感到如此温暖,问题的答案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耳边传来乐曲的声音,角落里偌大的镜面倒影的是节日里狂欢的人群,每个人的穿着都同样精致华美。 雪臻看到镜中的自己,雪白的礼服映衬着蔚蓝色的眼睛,和银白色的发丝交织在一起。 无数的声音响起,无数鲜花盛开,无数的人们举杯致意,闲谈邀舞,但是此刻—— 雪臻看向面前之人,望进那双温柔的眼睛里,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空,最终汇聚。 “我没认真学过跳舞。”他凝视着那双眼睛。 “我当然知道,”主人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腰间,“只要是你,就没关系。” ——只要是雪臻。 那瞬间话语中的温柔,滤过了宴会大厅与四周人群的喧闹,滤过了曼妙的音乐声,滤过了所有的一切,只除了眼前的人。 他好像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雪臻想。 这个念头如同水流般流淌而过,下个瞬间,他就为自己笨拙的舞步而烦恼起来。 但好在他又不需要像专业舞者那般,动作标准完美,总之,不踩到对方的鞋子就算胜利。 反正他的主人又不会嘲笑他,因为对方早就知道这一点。 一曲结束后,那双金色的眼眸靠近,融为璀璨的光点,在他的眼前闪耀。 雪臻闭上眼睛,睫毛不自觉地轻颤,随后,意料之中的吻落在他的嘴唇之上。 温柔的触感,伴随着渐渐低沉的乐声,舌尖轻轻□□,他回应着这个吻。 雪臻现在早就熟练于接吻,熟悉于如何配合回应对方的动作,无论是舞步还是亲吻。 等到亲吻结束,雪臻什么话都没说,到餐桌边拿起食物饮料,缓解心中的波动。 甚至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某人一直在注视着他,这个人也正是导致他脸红心跳的罪魁祸首。 虽然已经在心里作出了回答,果然还是不习惯。 也许之后会习惯吧。 他不知道。 雪臻端起玻璃杯,喝下一口酸甜的柠檬茶,转过头来看见了维卡。 “你们……”维卡的脸红红的,用手指比比划划,“刚才……” 看着面红心跳的维卡,雪臻总算感受到主人逗弄自己的愉快心情。 他维持着冷淡的表情,故作深沉地颔首,“当然,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不出所料,维卡那双翠绿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震惊。 果真很好玩。 雪臻穿梭于人群中吃吃喝喝,不时回过头打量他的主人。 黑色的面具如同深沉的天空,身姿笔挺,衣着完美得体,看起来很是彬彬有礼。 果然不能从外表来判断一个人,雪臻想。 他想起刚才的亲吻,想起某个夜晚发生的事情,那时的主人完全不是此刻一般温柔礼貌的模样。 而是温暖的、灼热的、不容抗拒的。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逐渐有宾客离场,音乐的声音消失,舞台角落里的钢琴空闲下来。 雪臻的目光飘向钢琴,接着又落在踩着台阶走上舞台的主人,看他坐在钢琴面前,摆出准备弹奏的姿势。 舒缓的钢琴曲传来,一连串音符在空旷的舞台之上荡漾开来,伴随明亮的灯光,一同漫过他的心,然后占据。 主人只弹奏了十几秒,然而雪臻却已经认出了乐曲的名称——是《废墟夜曲集》的一段。 雪臻不由得一愣,因为这是独属于上个世界的乐曲,在此间永夜的世界里,他还从未听人弹奏过。 这首钢琴曲的作者,是一位末日中幸存的,图书馆废墟的守护者,他与他的恋人在末日中度过了十年的光阴。 这一段描述的是,作者对恋人真挚不变的爱情。 雪臻能够认出来这首钢琴曲的原因,是因为很久以前,主人也弹奏过。 时间倒流,仿若回到了那个空旷无人的图书馆。 他和主人探索着整间废弃的图书馆,因为走了整整一天,他实在累了,就变成狐狸趴在主人的腿上,听对方弹奏的声音。 那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雪臻有些记不清了,但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此时的心情与那时截然不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原来的他肯定不会注意到,这首钢琴曲是以爱情为主题创作的。 音乐逐渐来到尽头,雪臻走上舞台旁的台阶,望向那专注于弹奏钢琴的身姿,侧耳倾听流畅的乐曲。 即便雪臻根本不懂钢琴,也能看出来这架钢琴的名贵,并且和主人今天的着装相得益彰。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那双金色的眼眸锁定在他的身上。 雪臻又想起自己曾经变成狐狸,趴在对方腿上弹奏钢琴,于是此时此刻,他再次熟练地坐到对方的大腿上,手臂环绕在颈肩。 “这是我为你弹奏的曲子。”主人揽过他的腰。 “我知道。” 处于此刻的姿势之下,闪耀的灯光之下,那双金色的眼眸显得温情脉脉,似乎流淌着甜蜜的蜂蜜。 雪臻感受到轻柔的吐息,他垂下眼帘,睫毛轻轻颤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然而他的主人却没有如他所愿,只是轻轻擦过他的脸庞,嘴角噙笑。 “你看起来……”主人在他耳边说,“好像在等我亲你。” 雪臻猛地睁开眼睛,瞳孔微微一缩,“才没有。” 他才不要承认。 气氛太奇怪了,所以他才做出了奇奇怪怪的举动。 好在主人没有继续调侃下去,不然他真的要变成狐狸逃走了。 “我找到了切断链接的方法,”主人岔开话题,隔着一层衣料摩挲他的脊骨,“我需要你的帮助,这样我们的世界,再也不会被无形的力量随心所欲操控了。” 雪臻当然不会拒绝,因为这也是他自己的愿望。 第60章 谁料主人继续说,“这样一来,我们也能圆满在一起了。” 主人的语气很笃定,就像在阐述事实,阐述既定发生的未来。 他无法否认这一点,却暗自把想要在此时告诉对方的那句话,吞下去。 雪臻才不要主人如此轻易得逞。 庆典结束后的几天,主人几乎将所有的工作都交给洛特菲尔处理。 “我可以把逐日庭转送给她,”主人若有所思,“洛特菲尔比我称职得多,会是一位合格的领导人,带领逐日庭继续发光发热。” “你明明就是想逃避工作。”雪臻戳破了漂亮的话语。 “我不工作也养的起你,雪臻。” 他的主人说着,递给他一小瓶淡紫色的结晶状物体,“这就是可以去除所有‘被控制的成分’的药物。” 雪臻扇动着漂亮的睫毛,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药物。 他的主人果然无所不能。 雪臻有时候总觉得,对方能做成功天底下的每一件事,只要他想。 雪臻的能力已经全部恢复,也就意味自己能够“赋能”冰雪。 他只要在某个平平常常的日子里,选择一个视野开阔的地点,然后把药物融于一场盛大的降雪中,就可以覆盖整个世界。 “但还没有到冬天,”雪臻认真思考着,“突然降下一场大雪真的好吗?” “为什么不好,”主人理所当然地反问,“又没有规定只能冬天下雪。” 雪臻抬眸看向自己的主人。 “只要你喜欢下雪,”主人轻轻靠近,“那么任何时候都可以成为冬季。” 好吧,主人说动了他。 只不过,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怎么有点像爱情小说里的霸道总裁? 最近他可是看了不少……这方面的东西。 不过他只是随便看看而已,才不是为了学习! 雪臻磨磨蹭蹭地与主人吃完饭后,才悠闲地来到中央广场。深蓝色的天幕之下,群星璀璨,时间的流逝似乎不再重要。 考虑到一会儿的降雪,主人特意穿着应景的冬日衣服,灰色的羊毛大衣显得身高腿长。 雪臻当然还是穿着单薄的衣服,毕竟他一点都不怕冷。 “现在开始?”主人微微一笑,神色温柔。 “当然,早就准备好了。” 雪臻准备好的可不只是降雪,还有—— 第一朵雪花飞舞着降落下来,落在银白色的发梢。冷冽的风吹拂而过,然而雪臻却不感到寒冷。 随即是第二朵,第三朵……更多的雪花。 穿过纷繁的雪白,穿过人们感叹雪落的惊讶声音,穿过时空的流逝。 ——只剩下一道永恒不变的目光。 属于主人的,属于最为信任依赖之人的,属于……恋人的。 雪臻俯身贴近那道嘴唇,舌尖上是仿若奶油的触感,甜蜜而又馥郁。 “我也喜欢你,”雪臻分开这个吻,“是想要和你在一起的喜欢,直到永恒不变的将来,想要和你做更亲密的事情的喜欢……” 金色的眼眸里迸发出灼灼的闪光,如同最为璀璨的星辰,此刻正在安静地燃烧。 有力的手臂揽过他的腰,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碾过嘴唇,伴随着灼热的呼吸。 雪臻轻轻闭上眼睛,海浪般的起伏,从对方的身上蔓延过来,风雪卷起身后白茫无限。 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