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万岁》 第1章 《友情万岁》作者:饭宝六【完结】 简介: 杨嘉树和顾琢成是铁哥们儿,大学建立起的革命情谊 杨嘉树活泼外向,顾琢成老成稳重 大多数时候他们互补,像胶水一样紧紧黏在一起 大学毕业,他们在同一座城市打拼,经常在加班后相约大吐苦水 革命友情进一步升级,他们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多年后,杨嘉树工作调动去了另一座城市 顾琢成则辞职创业 有一段时间他们不再联系 一切从顾琢成发现杨嘉树的“暗恋日记”开始 原来,杨嘉树有个暗恋十年的人 他姓顾,叫顾一帆 杨嘉树总是喜欢用“顾”指代他 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写 一个“顾”字重复十几页 顾琢成难以置信,拿着笔记本去质问杨嘉树:“你就这么爱他?” 杨嘉树没说话,默认了。 “可他……是个男的。” “有什么关系?” “你是……gay?” “我不是。我只是爱他,无关性别。” ——杨嘉树是个在日记里都会欺骗自己的人。其实根本就没有顾一帆,那个“顾”,是顾琢成的顾。 前期是单向暗恋,后来双向暗恋~ 内容标签: 都市业界精英 成长 日常 暗恋 主角:杨嘉树 顾琢成 一句话简介:爱你,以朋友的名义 立意:爱需要勇气 第1章 杨嘉树在新疆阿尔金山保护区拍摄藏羚羊迁徙,不慎从高坡上摔下来,小腿骨折,人躺在若羌县人民医院接受治疗。 同事来电慰问,杨嘉树只说不严重,打两星期石膏就好了。实际上他是胫骨骨折,恢复期漫长,可能未来半年内都不能从事剧烈运动。 通电结束,杨嘉树的助理小刘端着从医院食堂打的盒饭走进来:“杨老师,这盒饭比我们在管护站吃的好多了,你看,还有肉呢!” 杨嘉树一看,两菜一汤,菜是青菜和白菜,白菜里零星拌着几颗肉粒,确实有肉。他问小刘:“你吃了吗?” “我吃了。”小刘把小桌板搭好,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杨嘉树,“杨老师,待会儿我就要坐管护站的车回保护区了,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吗?” “嗯。”杨嘉树说,“不是有护工吗。” “好的。”小刘说,“那你就好好休息,后续的工作不用你操心,有杜老师在……”话说到一半,小刘意识到不对,这项目杨老师跟了半年多,每天都在阿尔金山的高原上追着藏羚羊跑,怎么能不操心呢?他挠挠头,心里有点歉疚,“还是要操心的,我会及时把进度同步给你……杨老师,你腿还疼吗?” “没感觉。”杨嘉树说,疼痛到了某个峰值,确实就感觉不到痛了,只有麻木,“那只小羊还好吗?” 杨嘉树说的是刚出生的小藏羚羊,他就是为了救幼羊才从山坡上摔下来。这只羊估计是在迁徙途中跟羊群走散了,腿部和腹部都有伤口,趴在两块石头中间静静等待死亡。 “保护站的人接走了,还在救治……”小刘说,有点于心不忍,“但他们没回信息,我估计,情况可能不太好。” “哦。”杨嘉树说。那也没办法,毕竟该做的努力都做了。 小刘前脚刚走,后脚杨嘉树领导的电话就来了:“小杨啊,你的事我听说了……”先是慰问,而后安抚,接着询问工作交接问题,一切谈妥后,杨嘉树多了三个月的休假,带薪的。 挂完电话,杨嘉树躺在狭窄的病床上,长长叹了口气。 得,这是上天提醒他该休息了。可爱的藏羚羊,再见!工作,再见! 杨嘉树拿起手机,对着自己打着石膏的左腿拍了张照,发朋友圈,配文:“伤了,休息!” 杨嘉树的朋友圈对谁都开放(除了家人),没一会儿列表就多一堆亲切问候的,杨嘉树挑着回,最后实在回复不过来了,在朋友圈底下自己给自己评论:“感谢大家的关心,伤势不重,不耽误约饭哈,只要你诚心,我拄着拐杖前去赴约!” 一直到晚上,杨嘉树都还在陆陆续续回复消息,他的朋友很多,知交却就那么几个。这其中有个叫赵靖的,杨嘉树大学就跟他玩得好,两人是同寝室友,情谊从那时延续到现在,一直没变过。 赵靖是做软件开发的,刚迈过三十岁大坎就被公司给“优化”掉了,恰逢他妻子怀孕生产,没人照顾,赵靖就在家当起了全职主夫,一直到现在。 视频里,赵靖穿着和怀里的婴儿同款的棉纱睡衣,头上戴着一条女款蓝色发带,逗女儿往手机屏幕上看:“西西,快看嘉树哥哥,哦不,是嘉树叔叔~” 杨嘉树从“哥哥”变成“叔叔”,也就这半年的时间。 杨嘉树是个好看的人,这点只要见过他的人都不会质疑。他个子不高,一米七八,和所有在身高方面格外执着的男同胞一样,他往外报身高的时候都会四舍五入,说自己一米八;有时候也会虚荣心作祟,再往高报个两三公分,反正他垫鞋垫,除非是光脚,否则没人非要挑这几厘米的刺。 杨嘉树的好看是那种协调、舒服的好看,其实单拎出五官来说,他长得都一般,单眼皮,唇有点厚,耳尖向上像招风耳(不过杨嘉树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己耳型的正确叫法应该叫“精灵耳”,看着大,其实特显脸小)。 杨嘉树的鼻子应该是五官中最好看的,他特意拿某巨星的侧脸照片对比过,别无二致,就连鼻尖上翘的弧度都一模一样,杨嘉树认真地考虑过给自己的鼻子上保险这件事,可惜去咨询保险公司,被无情拒绝了。 这么爱美的杨嘉树主动向台里提出要跟“发现·壮美西北”项目,从甘肃的沙山到宁夏的火石寨,再到新疆的帕米尔高原、阿尔金山保护区,两年的时间,杨嘉树从一个精致、昂扬、向上的青春男孩变成一个粗糙、沧桑、忧郁的中年大叔——其实,这倒不是一种坏的变化,从前那个看上去有点稚气的杨嘉树变成了成熟、可靠、有韵味的杨嘉树,怎么看都是向好的变化吧。 赵靖凑近手机屏幕,盯着杨嘉树的脸看了很久,说:“你这不是有韵味,是有气味吧,头发多久没洗了?” “……”杨嘉树扒了扒和鸟窝相差无几的头发,气得瞪起眼睛,“这里的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高原上哪来的水洗头?有的喝都不错了,我内裤都是一个星期才换一次,晾在外面晒个几天再继续穿——” “咦咦咦!”赵靖连忙捂住女儿西红柿的耳朵,露出嫌弃的表情,“在西西面前,你能要点脸吗?!” “嘿嘿。”杨嘉树笑得很流氓,其实这话倒也不是编,他带去的一次性内裤用完之后,还真有一段时间是这么过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玩笑时间过,赵靖担忧地说起正事,“你那腿得好好休养,要不你回北京去三甲医院再看看?骨折不是小事,闹不好要留下病根的。” “可能没那么快。”杨嘉树说,其实早就打算好了,“我跟组里同事一块儿回去,一个月后吧。” “那你现在腿受伤,有人照顾你吗?” “有,请了护工。” “新疆人?” “嗯。”杨嘉树说,“新疆人。” 结果晚上杨嘉树才知道小刘请的护工是个外地来新疆打工的大叔,人很轴,手脚又重,帮他翻身的时候一双手像扛钢筋水泥一样粗暴,杨嘉树忍不住说:“大叔,你以前在工地干活吧?” 大叔憨憨一笑,说:“小伙子,你咋知道?俺以前是干工地的,俺们包工头卷钱跑路了,俺就跟俺老乡来新疆打工来了。这里工地少,都是国家的,轮不上俺,俺就来这干护工来了,帮人擦屎擦尿,一个月也能挣不少钱。” “……”杨嘉树憋着一口气,松也是不松也不是,最终他说,“大叔,我想尿尿,你扶我去厕所吧。” “好、好。”大叔把他从床上扶起来,掐他的咯吱窝,一摸一手细瘦的排骨,“咦,小伙子,你咋这瘦?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杨嘉树让他掐得咯吱窝疼,不过没敢吭声,让人说瘦就算了,要是再加上弱,那可就真没一点男子气概了。 “我明天多给你打点饭,你多吃点,多吃才长肉。”大叔热情地说,还要帮杨嘉树上厕所,杨嘉树赶紧说不用,让大叔出去。 大叔摸着脑袋犹豫了会儿,走了。片刻后,杨嘉树又在里面叫他:“大叔,你能进来一下吗?” 杨嘉树单腿站不住,老往一旁倒,最终还是让大叔帮忙了。 夜晚,杨嘉树疼得睡不着,在床上轻轻地翻身,大叔蜷缩在折叠床上睡着了,鼾声震天。杨嘉树坐起来,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手机响了,有人给他打视频,杨嘉树以为是哪个熟人同事,顺手就接了,等看清里面出现的人是谁之后,他屏住呼吸,整个人都愣住了。 第2章 “嘉树?” 杨嘉树用力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说:“顾琢成?” 那张脸对杨嘉树来说非常熟悉,熟到只是一个轮廓、只出现整张脸的二十分之一,杨嘉树都能迅速认出来的程度。 “嘉树。”顾琢成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大概刚下班,身上的西装外套还没来得及脱,“你受伤了?严重吗,什么时候回北京。” 一连三个问题。以杨嘉树对顾琢成一贯的了解来看,他着急了。然而即使着急,顾琢成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太大变化,他只是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好像在看杨嘉树那张历经沧桑的脸。 杨嘉树揉了揉脸颊,说:“是啊,伤得不重,过段时间回北京。” 然后就进入短暂的沉默。 顾琢成在家,可能是刚下班,身上的西装还没来得及脱。穿西装是顾琢成参加工作后养成的习惯,他的第一套西装还是杨嘉树陪他去买的呢,杨嘉树记得很清楚,一套深蓝色暗格西装,白色衬衫,棕红色领带,顾琢成一直穿到两年前……现在不知道有没有扔。 “卡了吗?”可能是见杨嘉树一动也不动,以一种奇特的姿势对着摄像头,顾琢成就以为是他卡了,皱着眉去切换手机网络。 一晃而过的手腕上,杨嘉树发现一个了不得的东西:“顾琢成,你现在都戴上劳力士了?”准确地说,是劳力士蚝式恒动宇宙计型迪通拿铂金腕表——冰蓝色款,杨嘉树一眼就看出来了,曾经他许愿要在赚下人生第一个一百万后拿下它——十年过去了,杨嘉树距存款百万相差也不多,就区区九十万而已。 倒是顾琢成,这个他认识的人里物欲最低、消费观念最保守的人,竟然也开始穿名牌、戴名表了。 还是赚到钱了,杨嘉树心想。 顾琢成看了眼自己的表,说:“是啊,随便买的。” ——随便买的。 “呵呵。”杨嘉树咧开嘴笑了两声,“挺好看的。” “你喜欢?”顾琢成说,“我送你。”然后就放下手机,开始摘表带。 “……” 第2章 杨嘉树卡住了。 那张削瘦许多的脸在屏幕上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眨了。顾琢成摘下手表,放在茶几上,用手指碰了碰屏幕上杨嘉树的脸:“你怎么老了那么多?” “啊?”杨嘉树的网络又好了,他忽略这个问题,回到上一个问题,“一百万的手表,你说送就送啊。” 顾琢成纠正他:“不到一百万。” “有区别吗?” 顾琢成说:“你要不要。” 杨嘉树承认自己心动了,那可是冰蓝迪,他的梦中情表——关键时刻,杨嘉树很好地守住了节操:“我不要。” “好吧。”顾琢成说,拿起茶几上的手表,又戴了回去。 “……”杨嘉树张了张嘴,没忍住,“你就不知道坚持一下?” 顾琢成说:“你自己说不要的。” “哦。”杨嘉树有点生气了,“我确实不想要。” 顾琢成忽然展开嘴角,笑了笑,就像是春风吹开一朵花那样,他的脸变得温柔起来:“开玩笑的。这块表我戴了很久,有点旧了,回头我送你一块新的。” “……哦。”杨嘉树看向一旁呼呼大睡的护工大叔,“送块便宜的就行。” “什么时候回北京?” 杨嘉树又忽略了顾琢成的这一个问题,回答顾琢成的上一个问题:“我老了很多吗?”他把自己的脸放在屏幕正中央,凑得很近,把手机摄像头当成镜子使用,“没有吧,其实只是瘦了而已。我现在只有120斤。” 杨嘉树看见,顾琢成的眉毛几乎在一瞬间深深皱起来:“怎么这么瘦?平时没有好好吃饭?” 杨嘉树不是故意要卖惨的,可是在新疆确实条件不好,尤其他们整天要深入保护区跟拍藏羚羊,为了不打扰羊群,他们都会事先在某个地方埋伏好,一动不动地等藏羚羊路过,有时候一天下来连口水都喝不上,更不要说吃饭了。 杨嘉树说了一些工作上的辛苦事,确实不容易,但是顾琢成从他脸上没有感觉到抱怨,而是一种幸福、满足,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他的工作。 最后,杨嘉树说:“我跟同事们一块儿回北京,再过一个月吧。” 顾琢成说:“怎么这么久?你不能先回来吗。你现在在医院,有人照顾你吗。” 杨嘉树说:“一起出来的,当然要一起回去。有护工照顾我,放心吧,是个心地很好的大叔,干活也仔细,再说我现在不能走路,这样去赶飞机多难受啊。” 顾琢成想都没想,说:“我给你包个机。” “……”杨嘉树眯起眼睛,轻轻地笑了起来,“谢谢你,霸道总裁,但是我已经决定好了,我们一个月后再见吧。” 顾琢成没吭声,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们好长时间没联系了。” 杨嘉树怔了怔,“是啊。”三个月。最近一次的聊天记录是4月1号,顾琢成问杨嘉树什么时候回北京,出去聚聚。杨嘉树没回。 这不是第一次了。顾琢成的很多消息,杨嘉树都没有回,刚开始是存心的,到后来确实就是回不了——高原上没有信号。 “哦。”顾琢成勉强相信了这个解释,“那你就不知道主动给我发吗?有信号的时候。” 杨嘉树说:“我有给你发啊。有次我们在祁曼塔格山行进的时候,抓拍到一只特别可爱的雪豹,我当天晚上就把照片传给你了,你没睡,我还跟你聊了一会儿。我说你别看这家伙可爱,他可是能单挑野狼的存在。然后你说你也想来新疆玩,我说等我工作结束,我带你来,我现在对这儿可熟悉了……” 顾琢成打断他:“你记错了吧?你什么时候给我发过雪豹的照片。” 杨嘉树愣了愣:“有啊,就在去年七月份,”他意识到什么,点开聊天记录,找到去年七月份——没有,是空白的。杨嘉树抬起头,对顾琢成笑了笑,“我想起来了,那天本来要给你发的,但是信号太差一直发不出去,我就睡着了。然后我可能是在梦里跟你说的这些话,哈哈哈哈。” 顾琢成哼了一声,皱起眉头:“不诚心。假如真的想我,就算走也会走到信号塔下面,你只是不想理我而已。” 杨嘉树这会儿已经笑不出来了,但是多年来在顾琢成面前他早就练就出一种本事,一种随时随地都能笑出来的本事,“你自己来新疆一趟就知道了。而且,就算我们是好兄弟,你也要尊重兄弟的事业吧,你知道这个项目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可能关乎我的前途——” 顾琢成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通了一样,对杨嘉树说:“好吧,我原谅你了。” ——“原谅”。他用了这两个字,杨嘉树一时间哑口无言。 “好了,我要睡了。”杨嘉树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沁出一些泪水,“回北京再见吧,你也早点休息。” “……哦。”顾琢成说,“那好吧,晚安。” 杨嘉树躺在床上,很久都没有睡着。 他和顾琢成总是这样,这些年来不管是闹矛盾、吵架,还是误会、彼此厌烦,冷静一段时间后,又能和好如初。杨嘉树有时候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想一想,他20岁的时候和顾琢成认识,从此两个人就像两条麻绳一样紧紧缠在一起,现在他们30多岁了,人生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一起,心也连在一起,在他心中,顾琢成早就超越任何人、成为他生命中的第一顺位,即使……这种关系有时候会让他非常痛苦。 杨嘉树翻了个身,腿动不了,他就把上半身调转方向,看向窗外的月亮。 新疆的月亮和北京的月亮不一样,站在北京的夜空下看月亮,好像隔了一层轻纱一样,月亮是模糊的。新疆就不一样了,就连月亮的影子都特别清晰,杨嘉树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因为北京的空气太差的缘故。 杨嘉树直到凌晨四点钟才睡着,五点多被隔床病人的呻吟声惊醒,这人刚做完骨瘤切除手术,可能麻药效果刚过,疼得受不了,咬着被子角轻轻地叫,听上去挺揪心的。 杨嘉树坐起来,护工大叔也被吵醒了,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大叔受不了了,听得心里难受,叫那人:“大兄弟,你去叫护士给你打一针止痛针吧?你那么叫,听得俺心里怪不好受的。” 那人抽了一口气,压抑着口中的呻吟,说:“没事,现在还早,等、等护士上班了再叫吧。” 大叔出去给杨嘉树买早餐。杨嘉树蓬头垢面的,已经很久没洗头洗澡了,早上就连刷个牙都困难,腿被裹成了一根坚硬的柱子,杨嘉树没法自己下床。 吃完早饭,杨嘉树收到小刘的消息,是个好消息:“杨老师,他们说小羊救活了。” 杨嘉树还没来得及高兴,小刘又说:“但是后腿伤得太严重,兽医当场给他截肢了。他可能以后都回不去草原了。” 第3章 “哦。”杨嘉树说,“挺好的,起码捡回一条命。” 跟小刘聊了几句,大叔把早饭也买回来了,粥和玉米面馒头,一小盒萝卜丝榨菜。大叔顺便给隔床病人也买了一份,隔床没人陪护,大叔就问杨嘉树:“小兄弟,你手好好的,能自己吃饭不?能你就自己吃,我给他搭把手,”大叔指着隔壁床的老大哥,“你看他多可怜。” “行。”杨嘉树说。 天一亮,这所医院忽然就忙碌起来,开始不停有大夫、护士、家属进进出出,这间病房有三个床位,旁边两个都是刚做完大手术的,这么看来杨嘉树反而是伤得最轻的。但是,就算这样他也要住院两个星期,一个月后拆石膏,这期间都不能下床运动。 太无聊了,杨嘉树开始给自己找事做,先是把能骚扰的朋友、同事都骚扰了一遍,其实这才是杨嘉树的性格,他喜欢热闹,有人陪着自己会开心很多,否则一个人就容易东想西想,心情不好。 下午的时候睡了几个小时,护工大叔也在一旁跟着打盹,中午吃饭的时候杨嘉树跟他聊了两句,大叔说自己没家人,这辈子没结婚也没生孩子,就是老家有个弟弟,弟弟一共生了五个孩子,夫妻俩养不过来,大叔就跟着一起养,“反正是俺弟的孩儿,跟俺的也没区别。” 杨嘉树听到他说过年的时候也没回家,在给人家新家刷墙漆,心里挺不是滋味的,问他过年为什么不回家,大叔说:“没挣到钱,面上无光,回去给侄儿们的红包钱都没有,回去干啥。” 杨嘉树说:“那工头欠你们的钱没给你们?” 大叔叹了口气,说:“说是今年开年给,给到现在都没影儿,俺也不指望他了。” “多少钱?” “五万多。” …… 睡到下午五点,杨嘉树坐起来的时候感觉头有点晕,还有点轻微的耳鸣,缓了好久才缓过来。大叔出去了,说去给他买点水果,补充维生素。杨嘉树靠在床头上看了会儿手机,忽然间,心里产生一种奇怪的直觉,他抬起头,盯着病房那扇掉漆的木门发呆。 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顾琢成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只果篮。 杨嘉树瞪大双眼,彻底愣住了。 第3章 顾琢成一进门就看到了杨嘉树,不过这个杨嘉树跟他印象里的杨嘉树差了好多,完全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顾琢成走近了一点,站到杨嘉树床头,把果篮放到床头柜上,紧紧盯着杨嘉树的脸:“你瘦了。” 杨嘉树几乎从顾琢成进门的一瞬间就开始保持呆滞状态,直到顾琢成走近,他才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惊呼:“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顾琢成在杨嘉树的病床上坐下,期间视线一直停在杨嘉树的脸上,他看见杨嘉树的脸像是被高原上的阳光烤干水分似的,变得干巴巴、又粗又红,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两年前刚和杨嘉树分别时、杨嘉树的样子: 那时候杨嘉树刚满30,但是完全看不出他已是而立之年,还和年轻时一样白嫩。是的,“白嫩”。顾琢成的语文成绩一般,想不出什么高级的词汇形容杨嘉树,但是杨嘉树小时候(指20岁)就很水灵,一双眼睛像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脸也白,胖的时候脸颊会像仓鼠一样鼓起来,很可爱。如果顾琢成有弟弟,大概就是像杨嘉树这样子。 两年过去了,杨嘉树从“弟弟”变成了“叔叔”,顾琢成有点不太能接受。而且他瘦了好多,白t恤下明显能看到突出来的锁骨、肩胛骨,更别说瘦得凹下去的脸颊了。 “你这两年都在虐待自己吗?”顾琢成说,眉头深深地皱起来。 “……”杨嘉树张了张嘴,还没有从“顾琢成忽然出现”这个惊喜中回过神——不对,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呢。 小腿传来的疼痛把杨嘉树的理智唤醒了,他看着顾琢成的脸,张开嘴,梦游一样地说:“不是我虐待自己,是工作虐待我……你怎么过来的?坐飞机?” “嗯。”顾琢成说。 从北京到若羌没有直飞航班,要从乌鲁木齐中转,飞行时间七个半小时,从楼兰机场开车到医院还要2个小时…… 杨嘉树不知道自己此刻从心脏里弥漫出的情感应该叫什么,但他好像又回到某个令他感到熟悉的空间,那个地方狭小、憋闷——那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箱子,他被关在里面,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出去,都只能看到顾琢成。 这一刻杨嘉树感到很沮丧,他明明把那个箱子砸碎了的,为什么,为什么它又出现了? 见杨嘉树在发呆,顾琢成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见到我太惊喜了吗。” “呵呵。”杨嘉树扯开嘴角,配合地笑了两声,“是啊,你怎么没提前说一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为什么提前说。”顾琢成忽然盯住杨嘉树,从他的鼻尖看到头顶,又从头顶看到下巴,然后,像是嘲笑一样地说,“那我就看不到这样邋遢的你了,你有多久没洗头?头发又干又油的,好像个鸡窝。” “……”杨嘉树几乎在一瞬间无地自容,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知道顾琢成说这话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而已,但是,还是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尤其是跟现在光鲜亮丽的顾琢成比——他长大了,也成熟了,身上的衣服看上去价值不菲,还有手表……杨嘉树抬起顾琢成搭在床沿上的手,故意用泛酸的语气说,“你都戴上这么贵的手表了,这一块表都够我在老家买套房了——顾琢成,你现在怎么变得那么物质啊。” 顾琢成配合地递出自己的手腕:“我没想买的,而且我本来戴电子表,但是想起来你说过这款表好看,就买了。确实挺好看的。” “……”杨嘉树放开他的手,感觉自己现在有点透不过气,“不要再说了。”他不知道看哪里好,就看着那小小的冰蓝色表盘,“我嫉妒,你现在正把我的梦想戴在手上,你知道吗。” “那你拿去吧。”顾琢成把手表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来,戴到杨嘉树的手上。 杨嘉树挣了挣,没挣开,一眨眼的功夫,一百万就到了自己手上。 顾琢成拿着杨嘉树的手腕看来看去,摇头:“不好看。你戴蓝色不好看,不适合你。” 杨嘉树说:“是吗?那什么颜色适合我。” 顾琢成想了想,说:“绿色。” “哈哈。”杨嘉树笑出了声,“我最讨厌的就是绿色了。” “不。”顾琢成看着他,很认真地说,“绿色是树的颜色,你叫嘉树,其实我一直觉得绿色适合你,因为很有生命力——你一直是个生命力旺盛的人。” 杨嘉树看着顾琢成,忽然有些难为情,他的手还在顾琢成手里,跟顾琢成的大手相比,他的手小了一圈,而且还黑,又粗糙,关节的地方甚至有些起皮,这块价值百万的表戴在自己手上瞬间成为某种廉价商品——这样看来,蓝色确实不适合自己。 杨嘉树把表脱下来,还给顾琢成:“给你。” 顾琢成没接:“你戴着吧。” 杨嘉树说:“你不是要买块新的给我?我想要新的。” “哦。”顾琢成接过表,说,“行。”他把表戴了回去。 蓝色是适合顾琢成的,尤其是冰蓝、浅蓝、海蓝,只要是蓝色,都跟顾琢成挺搭的。 “公司怎么样?”杨嘉树和他聊了起来,“你现在也是总裁了吧,年薪多少?还是拿分红?你自己一间办公室?有配助理,或是秘书吗?” 顾琢成说:“还行,我们计划两年内上市。” “哇哦!”杨嘉树夸张地瞪大眼睛,“好厉害!” 顾琢成弯起眼睛,笑了笑:“还行吧。” “所以你现在有秘书吗?几个?” “一个。” “哦。”杨嘉树想起三月份顾琢成在朋友圈发的一张照片,身边站了一个很得体干练的女性,以前顾琢成说过,他们公司都是男的,后来才多了一个女性——45岁,会计。所以杨嘉树猜测这名女性应该是顾琢成的秘书,或者助理之类的,看起来更像秘书一点。他说,“男的还是女的啊。” 顾琢成:“男的。” 杨嘉树立刻松了口气:“哦。” 顾琢成奇怪地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杨嘉树说:“你工作那么拼,我怕你再把自己累死,关心你有没有助理帮你分担一下工作啊。” 顾琢成笑了,眼睛都弯成两枚月牙:“谢谢啊。我这个助理还挺能干的。” “那就好。” 又聊了几句,护工大叔回来了。他见老板病床上坐了个像电影明星一样的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哎呀,小兄弟,你朋友来看你啦?”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床头柜放,看到那里放着的豪华果篮,顿时觉得自己买的苹果香蕉有些寒酸了,他把香蕉和苹果藏进底下的柜子里,干笑着说,“我去给你打饭,你吃馍馍还是干饭?” 第4章 杨嘉树说:“有粥吗?我想喝点粥。” 大叔说:“有、有,等着啊。” 顾琢成在旁边插嘴:“晚上吃粥不会容易饿吗。” 杨嘉树摇头:“我没胃口,只吃得下白粥。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明天下午。”好像现在才聊到正事,顾琢成扭过头,看杨嘉树那条打了石膏的腿,“你的腿怎么样?严重吗?” “还行。”杨嘉树也跟着看过去,“胫骨骨折,折得不严重,就一条缝儿,打一个月石膏就好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顾琢成皱起眉,看着杨嘉树的眼睛里带了几分责备。 每次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杨嘉树都有奇妙的感觉,好像自己是顾琢成的某种责任似的,他甚至自作多情地把顾琢成的话理解成这样:“为什么把自己弄伤,你的身体也属于我,你这样随便对待自己,我会不开心。”可当他想到,顾琢成的“属于我”可能只是家人间的互相属于,那颗滚烫的心瞬间就被冰水浇灭了,索然无味。 杨嘉树说:“工伤啊,我也不想的。”他原本想要跟顾琢成分享自己救了一只小羊的事,可是这会儿莫名心情低落,什么都不想说。 “下次小心一点。”顾琢成说,“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操心。” “哈哈。”杨嘉树听得想笑,事实上他也笑出了声,“你现在说话的口气真是了不得,跟我爸似的。”话一出口,杨嘉树想到自己的爸已经死了,心里头不是滋味,他低下头,不再吭声了。 顾琢成拍拍他的肩,想说什么,又觉得现在的杨嘉树可能并不需要安慰。 大叔端着饭盒进来,顾琢成看见,说:“叔叔,你把饭给我吧,我来喂他。” “诶,好。”大叔走了。 顾琢成拆开一次性餐具,看着饭盒里令人毫无食欲的菜,面露嫌弃:“你每天就吃这个吗?”这里头唯一看得顺眼的可能就是那碗白米粥了,他舀起一勺,递到杨嘉树嘴边,“怪不得你瘦成这样,营养不良了都。” 杨嘉树吃了两口顾琢成喂的饭,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伤到腿,又不是伤到手,他接过顾琢成手里的勺子,说:“我自己来吧。” 顾琢成对杨嘉树腿上的石膏感兴趣起来,他指着上面一行用马克笔写的字,说:“这谁写的?” 杨嘉树定睛一看,“祝杨老师早日康复”,旁边还用红色签字笔画了一颗空心的爱心。杨嘉树笑了笑,说:“是小刘,我助理。怎么样,是不是挺好玩。” 顾琢成说:“是。我也要写。” 杨嘉树看着他站起来找笔,觉得有点好笑:“你都三十多了,公司老总,能不能稳重点。这都小孩子干的事。” 顾琢成去护士站借了根笔过来,特别认真地在杨嘉树腿上写了几个字。 等他写完退开,杨嘉树眯起眼睛看了半天,也看不清上面都写了啥:“你写的什么啊,能不能大气点,字小得都看不见。” 顾琢成说:“祝杨嘉树早日康复。多朴实的祝愿。” 杨嘉树放下勺子,说:“那你也帮我写一下。” “好啊,你想写什么?” “就写:希望杨嘉树以后买东西都打骨折。” “哈哈。”顾琢成看着杨嘉树笑,然后把这句话写了上去。 晚上,顾琢成要陪杨嘉树睡医院,他的意思是他睡在护工大叔原本要睡的折叠床,然后给大叔在旁边宾馆开间房,大叔吓了一跳,说:“你要睡就睡嘛,我去过道睡,没得关系,反正睡这只是为了看着他,”大叔指指杨嘉树,“万一他晚上要起夜啥子的。” 顾琢成的关注点偏了:“怎么不给你插个尿管?这样拖着石膏走路多不方便。” 杨嘉树汗:“没这个必要吧,我是瘸了,又不是瘫了。” 顾琢成摊手:“好吧。” 杨嘉树:“而且你没必要睡这陪我,你睡觉跟昏迷似的,我怕我晚上需要帮助的时候叫不醒你,你还是自己去住宾馆吧。” 顾琢成静了静,说:“好吧,我明天早上再来看你。” 第二天一早,顾琢成带着早餐过来的,宾馆楼下有卖鲜虾馄饨的,顾琢成吃完觉得味道不错,像是杨嘉树老家那边的做法,他打包了一份带上来,杨嘉树正在吃医院的早餐。 顾琢成过去一看,又是白粥,加几片菜叶。他把馄饨摆上去,把医院的餐盒撤走,让杨嘉树吃他这个:“你以前那么挑嘴,现在竟然也吃得下这个。”他看着餐盒里黏黏糊糊的一坨青菜,好奇它是什么味道,就用杨嘉树用的筷子夹起一片尝了尝——意外地还可以,没想象中的难吃。 杨嘉树用勺子搅着馄饨,散热:“还行吧,就是看上去难看了点。” “行是行,但是没营养。”顾琢成说,“其实你可以回北京修养,住我家,我给你找个营养师,天天做饭给你吃。” 杨嘉树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会儿:“行啊,等回去再说吧。” 吃完饭,顾琢成坐着就开始处理工作,杨嘉树见他一会儿一个电话,就叫他要不回宾馆得了,在医院人来人往的也不方便,顾琢成放下手机,说:“很快就好了。” 过了十分钟,他忙完了,拉着杨嘉树和他聊天。 杨嘉树说聊什么呢,顾琢成就说聊聊你在西北都遇到哪些趣事。然后杨嘉树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从刚到宁夏银川开始说起,一刻不带停的,说了两个多钟头。 期间顾琢成偶尔插一下嘴,他发现杨嘉树根本就没变,还是一样话痨,杨嘉树以前就爱说话,如果别人一天只有十分之一的时间在说话,那杨嘉树就是五分之一,他的嘴巴很容易寂寞——准确地说,是他本人比较怕寂寞,需要人陪着。顾琢成常说,要不你就在家养条小狗吧,汪汪汪的,你说什么它都会回应。杨嘉树不要,养狗多费劲啊,你知道的,我很懒,可不想顶着风吹日晒出去遛狗。 ——有时候,杨嘉树对自己的认识也挺深刻的。有一段时间,顾琢成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得罪杨嘉树了,才让他故意疏远自己。要知道,以前杨嘉树即使生气,也不会超过一天,更不会无缘无故不回消息超过三天。但是自从他来西北,整个人就跟失踪了似的,经常不回消息,顾琢成问他,原因无外乎那两个:忙,没信号。顾琢成不信,回忆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到杨嘉树了,可是他找不到原因。所以最后他认为不是自己的原因,而是杨嘉树的——可能他真的很热爱自己的工作吧。 照顾完杨嘉树吃午饭,顾琢成就得走了,他公司还有事情,急着回去处理。 “哦。”杨嘉树坐在床上,表情有些呆滞,“好的,那我就不送你了。” 顾琢成听得想笑:“你怎么送我啊,腿都这样了。” 杨嘉树瞪他:“目送,不行吗。” “行行行。”顾琢成说要走,已经磨蹭一会儿了,他坐在杨嘉树的床上,觉得今天的杨嘉树比昨天的还要沧桑,尤其是面部的皮肤,粗糙很多,他忍不住上手捏了一把,是干的,还有些油,“你这两年都经历了什么。以前你可是奶油皮肤,手一掐感觉就要化掉了,现在粗得跟牛皮似的,”他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回北京好好保养一下吧,我担心这样下去没姑娘看得上你了。” 杨嘉树打掉顾琢成的手,佯装生气道:“什么奶油皮肤,你恶不恶心啊。男人就是该粗糙一点,这叫硬朗,懂不懂。” 顾琢成好脾气地笑:“确实硬朗。我该走了,回北京见。” “嗯。”杨嘉树点点头,等他离开。 顾琢成坐着不动。 杨嘉树用眼神询问他:“怎么还不走?” 顾琢成说:“你现在不工作了,应该有空聊微信了吧。” “……”杨嘉树说,“有啊。” “那以后不要再不回我信息了。”顾琢成皱起眉头,像是埋怨一样对杨嘉树说,“虽然工作重要,但是也不要忽略了兄弟。” “……”杨嘉树被他打败了,“好的,兄弟。你快走吧,晚了赶不上飞机了。” “好好照顾自己。” 顾琢成走了。 护工大叔搬了个凳子坐在杨嘉树床边,给他削苹果,一边削一边说:“小兄弟,那个是你朋友啊?大老板?看起来真有钱。” 杨嘉树坐在床上发呆,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大叔的话:“是啊。是我的好朋友。” “那你朋友对你可真好,专门从北京过来看你,待一晚就走了。”大叔呵呵地笑,“有这样的朋友,可得好好珍惜啊。” “是的。”杨嘉树点点头,认真地说。 五点多的时候,顾琢成给他发微信,说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让他回北京的时候提前跟他说一声,他去机场接他,还有:“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跟我说,我在新疆也有认识的人。有空的时候我会再来看你。” 杨嘉树回他:“好的,霸道总裁。握拳/。” 第5章 他抬头,看向窗外晴朗的天空,眼睛一花,他好像看见一架飞机,上面载着从新疆飞往北京的顾琢成。 辛苦了啊,顾琢成。 杨嘉树咬着苹果,从冒水的果肉里品尝出了一丝苦涩。他的眼睛酸胀,感觉正有一些泪水在眼睛里形成,马上就要落下来了。护工大叔在帮他拆开果篮,收拾水果,有些易坏的要先挑出来赶紧吃掉。 杨嘉树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哭了,更不想因为只是见到顾琢成就难受得想哭,这会让他非常地怨恨、看不起自己。所以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一点,拼命眨动眼睛,想让眼泪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他盯着自己打了石膏的腿,忽然发现哪里有点不对劲。 那上面有三行字,一行是小刘留下的、特别大也特别显眼;另外两行小得像蚂蚁一样的字是顾琢成用签字笔写的,可是—— 为什么一行那么长,一行那么短呢? 这家伙到底在自己腿上偷偷写了什么啊。 杨嘉树叫大叔:“大叔,你帮我看下,我的腿上,那行很长的小字……我朋友给我写的,他都写了什么?太远了我看不见,你帮我读一下吧。” “哪里?”大叔转过身,走到床尾,弯下腰认真地看杨嘉树腿上的字,“嘉树,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否则你受伤,我不在你身边,你就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后面这是签名吗?花里胡哨的,俺看不懂。” 大叔转过头,憨笑着看向杨嘉树:“幸好俺识字,要不然……小兄弟,你、你咋哭了啊?” 杨嘉树擦去眼睛里的泪水,很快地,又有一行新的泪水流了出来,他就这么一边啃苹果一边擦眼泪,然后对大叔说:“我没事,大叔,是苹果太酸了。” 第4章 杨嘉树一开始跟顾琢成的交情并不深,是认识一段时间后才熟络起来的。 大一分宿舍,杨嘉树跟一群计算机系的分到了一起,他来的比较晚,抢到靠门边的床位,对面的床铺空着,杨嘉树问舍友:“还有一个还没到吗?” 舍友说:“不知道,可能晚点到吧。” 这个人就是赵靖。人都会有一点雏鸟情结,对自己在陌生环境第一个搭话的人有种特殊的好感,杨嘉树顺理成章地和赵靖成了铁哥们儿。 晚上聊天的时候,杨嘉树才知道一寝室四个,有三个都是计算机系的,只有自己是中文系的。 赵靖问杨嘉树介不介意,要不要跟辅导员说换下宿舍,杨嘉树说:“不用啊,挺好的,而且我也懒得再搬了。” 杨嘉树是广东人,汕头那边的,平时特别讲究,光衣服都带了两大箱,还有一些瓶瓶罐罐、收纳用的盒子架子之类的。他见对面床铺一直空着,空了一个星期,就问赵靖那人是不是不来了。赵靖说:“啊,是的,他是我同班同学,叫顾琢成,他上学期住亲戚家,不来了。” 杨嘉树就把自己的东西都堆在了对面床铺上,上面堆不下,就堆在下面的桌子上。赵靖每回路过,都觉得十分壮观,有时还会手贱去摸两下:“哇,国际名牌,这是抹脸的还是抹身体的?我妈也用这个。” 杨嘉树看了一眼,说:“是抹眼睛的。” 赵靖说:“啧啧,真精致。你家一定很有钱,我听说广东那边都很富,你平时生活费多少啊?” 杨嘉树说:“五千。” 赵靖张大嘴巴:“哇!” 杨嘉树补充:“一个星期。” 赵靖亲热地挽住杨嘉树的胳膊:“中午可以请我吃饭吗?我想吃东门对面那家火锅很久了,同学们都说好吃,就是吧,有点贵……” 杨嘉树在这方面挺大方的,反正零花钱多,好像怎么花都花不完,有时候莫名其妙还能省下一点。他计划下学期用省下来的钱买台相机,练习摄影。 宿舍另外一个室友,叫何永平,是个老实人,平时挺沉默寡言的。杨嘉树不知道是不是理科生都这样,不擅长社交,反正他们文科生不会,热爱交友,并且很随和。 杨嘉树比较少待在宿舍,更多时候都去找自己班的同学玩,要么就是在图书馆看书,期末了就成天泡在自习室,背书刷题,睡觉的时候才回宿舍。不过他跟赵靖的关系倒是挺好的,赵靖这人有点呆,有点虎,但是很仗义,大一上学期回了趟家,还特意给杨嘉树带了很多家里的特产,说感谢杨嘉树平常请他吃饭、喝饮料什么的,杨嘉树就记住了赵靖的好。 下学期,对铺的那位还没来,杨嘉树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什么东西都往那上面扔,有时候连吃完来不及扔的泡面碗都会扔到上面。他自己是不觉得乱的,因为东西放在哪里,他心里都有数。 刚开学没多久,杨嘉树用过年攒下的压岁钱买了一台专业版徕卡,整天脖子上挂着一台相机满校园乱晃,热衷于给同学们拍写真。而且,他受赵靖的影响,开始玩起lol,赵靖玩adc,他就玩奶妈,跟在赵靖后面给他加血。 不过杨嘉树从来不自己一个人去单排,因为他只会玩奶妈,而且经常被骂,骂多了他就不愿意玩了。 何永平也玩lol,有时候会和赵靖一起叫杨嘉树三排,杨嘉树也会加入。但是杨嘉树刚入门这个游戏,操作还不太熟练,经常失误,他玩奶妈,总是在关键时刻按不出技能,害自家c位被对面刺客打死,何永平就说他:“杨嘉树,你怎么回事啊,好呆!”说一回杨嘉树不介意,可是第二回、第三回,杨嘉树就开始在意了,他实际上是个很敏感、有点小心眼的人,从此只要打lol,何永平在,他就都找借口婉拒了。 下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杨嘉树终于见到对铺那位神秘的兄弟。 一天他正在宿舍洗头,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在敲门,谁啊?忘带钥匙了吗,他想,然后就顶着一头泡沫去开门。 外头站着一个特别帅的帅哥,不认识的,杨嘉树愣了一下:“同学,你找谁?” 帅哥说:“我来放东西的。” 杨嘉树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提了一只箱子,他还没反应过来,放什么东西?帅哥已经绕过他,进去了。 杨嘉树愣愣地盯着他,不懂他在搞什么:“同学,你找错地方了吧?” 帅哥的目光在几个床位上来回转了转,然后停在杨嘉树的对铺、那个被各种杂物填满的床板上:“这是我的床位,”帅哥指着床板说,“我叫顾琢成。” “啊?哦。”杨嘉树反应过来,愣愣地说,“是你啊。那个,抱歉这上面都是我的东西,你等等我,我马上来收拾!”然后他就跑去火速把头冲干净,草草擦了下就回来了。 顾琢成对着满床、满书桌的杂物,一副无从下手的样子。 杨嘉树特别尴尬:“那个,同学,我来吧。”他找了一个塑料袋,开始装自己的东西,装着装着,他发现其实有些东西自己根本就不用,可以丢掉了,于是又找了个丢垃圾的塑料袋来。 顾琢成见他顶着一头湿发忙活,身上的t恤都被淋湿了,就说:“同学,要不你先把头发吹干再收拾吧,我不着急。” 杨嘉树抬起头,一边说话、一边手上还在忙活:“没事的。对不起啊同学,我以为你这学期也不来了。” 顾琢成站在宿舍中间,打量这间屋子,很宽敞的四人间,上床下桌,有单独的阳台。四个书桌,除去被当成公共区域的、自己的桌子,其余三个都摆得满满当当,其中要数靠门口的那张最乱。书桌上有个竖起来的pad,桌面上好多缠在一起的数据线,有几袋面包、苏打饼干,一包敞开的薯片,还有喝了半瓶的汽水。 还有一台正在充电的相机。 顾琢成把目光转向那个正在踮着脚收拾东西的人,心想,八成是他的桌子。 果不其然,杨嘉树装完一个袋子,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把桌面上的东西一股脑拢到角落,薯片和汽水扔到垃圾桶,“咵叽”一下就把塑料袋砸在桌面上,顾琢成怀疑是不是有玻璃瓶在里面悄悄碎掉了。 杨嘉树的手脚麻利,一会儿就把床板上的东西收拾完了,接着是桌子。太多了,他收拾的时候整个人都特别尴尬,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放这么多东西在人家的地盘上,现在好了吧,当众处刑,真的好丢脸!杨嘉树觉得这是自己二十年来最尴尬的时刻。 尤其是,他从人家的抽屉里翻出一包上学期买的辣条…… “呃。”杨嘉树的脸红了,“那个,都收拾好了同学,你等等,我拿块儿布给你擦擦灰尘。” 杨嘉树一阵风似的跑到阳台,从阳台的栏杆上拿了一块黑乎乎的布过来。顾琢成眼睛尖,看见那块布上面有些疑似铁锈的污渍,他连忙阻止:“不用了同学,我明天来了自己收拾。我先放几件衣服……对了,这个是我的衣柜吧?里面好像被塞满了。” “呃……”杨嘉树更尴尬了,“那个,你的衣柜被我用了……对不起,我现在就给你收拾出来!” 他的社死就是这么彻底。外套、裤子、t恤,还有冬天的大棉袄,甚至内裤、袜子,收拾出来没地方放,杨嘉树一股脑都扔到自己床上。 第6章 “好了,同学。对不起啊,占用了你的位置。”杨嘉树摸着脑袋,感觉非常的不好意思。 “没关系。”顾琢成说。把自己的衣服挂进去,他的衣服不多,只占了一个小角落。他回头,看见杨嘉树局促地站在床边,脸上写满了愧疚。 顾琢成想了想,说,“同学,要不你还是把衣服放我这边吧,反正我衣服不多,占不了多少位置。” 杨嘉树张了张嘴,有点发愣:“这、这不好吧。” 顾琢成说:“没关系,不然,”他看着杨嘉树那张堆成山的床铺,“你的衣服也没地方放,不是吗。” 杨嘉树回头,看着自己那些无处安放的衣服们,挠了挠头,说:“嗯……好吧,谢谢你啊,同学。” 一切收拾完,杨嘉树才去吹头发。 等他出来时,顾琢成已经走了。 人还挺好的,杨嘉树心想,明天该怎么报答他呢。 第二天中午,杨嘉树上完课顺便去食堂打包了一份鸭血粉丝汤,回宿舍吃。顾琢成正好刚铺完床,踩着楼梯从床上下来。 杨嘉树提着午饭进来,很自然地说:“顾琢成,你来了啊。” 顾琢成愣了愣,看着杨嘉树手里的饭盒:“吃饭啊。” “嗯。”杨嘉树放下饭盒,简单收拾了下桌子,然后就一边吃饭一边看顾琢成收拾东西。 床已经铺好了,杨嘉树发现顾琢成的床单是那种没什么特色的,灰色的棉布床单,不像自己,是米白色的,有哆啦a梦的印花图案。这个男生应该挺讲卫生,床叠得很整齐,书桌也是,书本、水杯、电脑、充电线全都待在自己该待的地方,一目了然,整洁清晰。 杨嘉树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桌子,嗯……放在一旁的古代汉语课本被溅出来的汤汁弄脏了,杨嘉树抽了张纸巾,仔细擦干,心想自己是不是也得收拾下乱成一团的书桌了。 等他吃完饭,顾琢成也刚好收拾完,看他打算出门,杨嘉树问他:“你去吃饭啊。” 顾琢成说:“是。” 杨嘉树说:“早知道我就不打包了,跟你一起去食堂。” 顾琢成站在门口,看着杨嘉树,有些犹豫地说:“那要不,你要跟我一起吗?” 其实杨嘉树只是想报答他昨天没有嫌弃自己的恩情的,如果两人一起去食堂的话,他就能通过请他吃饭的方式来报恩了。可是,现在自己都吃饱了……还去食堂干什么。 “不了。”杨嘉树说, “我已经吃过了。” “哦。”顾琢成说,“那我走了。” “等等。”杨嘉树叫住他。 “怎么了?”顾琢成停下来。 杨嘉树把自己吃完的饭盒放回塑料袋里,系好,递给顾琢成:“帮我丢下垃圾,嘿嘿。” 顾琢成没说什么,提着垃圾袋就走了。不过,心里对杨嘉树有了个大概的印象:少爷,娇生惯养,不太讲卫生,自来熟,有点莫名其妙。 第5章 杨嘉树想着都在一个宿舍了,那报恩的事就不急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但是他没想到顾琢成是个非常爱学习的人……早上杨嘉树还没起床,顾琢成就收拾整齐就出门了,到了晚上杨嘉树睡着了他才摸着黑回寝室,轻手轻脚地洗漱、上床睡觉。连续大半个月都是这样,杨嘉树好奇地问赵靖:“他干什么去了啊,神出鬼没的。” 赵靖说:“打acm去了——哦就是一个国际性的编程比赛,跟队友们训练去了。” 杨嘉树说:“这个是什么?很厉害吗。” 赵靖说:“很厉害,我们凡夫俗子就不要试图去理解大佬的世界了。” 杨嘉树说:“好吧。”但是他私底下去偷偷打听过了,顾琢成在整个学校都挺出名的,问女生,她们记住的是他出色的外貌,问男生,他们说有在篮球场上跟他交过手,打前锋很厉害。当然,问计算机学院的,那可就人人都认识他了,明星人物,天才级别的存在。 怪不得呢,看上去有点高冷。 杨嘉树也不再执着非要去报恩了,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稀罕。 下学期快放假的时候,顾琢成出现在宿舍的时间多了一些。好像是比赛打完了,但是很多时候杨嘉树见他在宿舍,要么是敲电脑,要么是拿个本子在那里写来写去,或者做题集,看网课,总之,几乎没见他有什么娱乐活动。 有天,杨嘉树下课早,想着回宿舍休息下,刚好看到顾琢成在宿舍,敲电脑敲得噼啪响。杨嘉树扫了一眼他的电脑,黑不溜秋的,有些字母和数字在上面跳来跳去,看不懂。 他爬上床,戴起耳机看了会儿电视,打算上个厕所来睡一会儿,结果下去就发现顾琢成不见了,连带着电脑一起。真是个怪人,不喜欢舍友打扰他学习吗? 不过连续这样几次类似的情况出现之后,杨嘉树忽然反应过来,他不是嫌弃宿舍有人打扰他学习,而是怕自己敲键盘声音太大吵到别人了啊! 为了验证是不是这样,这天杨嘉树回宿舍没有直接上床,而是先在自己的书桌上坐了一会儿,假装看书。果然,他看见顾琢成又要收拾电脑走人了,杨嘉树连忙叫住他,说:“顾琢成,你是不是怕声音太大吵到我啊?没关系,我在宿舍很少学习的,我都戴起耳机在看剧的。”他说,举起自己的手机晃了晃。 顾琢成人都起来一半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是……” 杨嘉树站起来,把自己早就洗好的水蜜桃递给他:“你吃桃子吗?很甜的。” 顾琢成没接:“不用了……” 杨嘉树还以为他是在客气,直接把桃子放在他的桌子上:“尝尝吧,甜的。” 顾琢成终于背着电脑包站了起来:“那个……” 杨嘉树看着他的动作,不解:“我都说了你不会打扰我了,你怎么还要走呢?” 顾琢成说:“我等下有课。” 杨嘉树:“……” 顾琢成:“快迟到了。” 杨嘉树赶紧让开:“哦、哦,那你快去吧!” 好尴尬啊。目送顾琢成出门的杨嘉树拍了拍自己的脸,把顾琢成桌上那颗水蜜桃收回了,算了,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不过顾琢成大概是把那句话听进去了,待在宿舍的时间变长了,有时候杨嘉树还会听到顾琢成跟赵靖、何永平聊天,他们是一个班的,会聊些课程、比赛,或者作业方面的事。杨嘉树发现何永平貌似对顾琢成挺崇拜的,跟他说话时总是小心翼翼,带了一点讨好。 那天杨嘉树下课回宿舍,居然发现顾琢成在和赵靖、何永平他们一块儿打lol,杨嘉树觉得很稀奇,站在顾琢成后面看着他打。他玩剑魔,操作很熟练,把对面的刀妹压着打,杀了她好几次。杨嘉树看了一会儿,也想玩了,直接说:“顾琢成,你玩剑魔好厉害啊,能带我一起打吗。” 何永平立刻说:“不要不要,杨嘉树太菜了!” 杨嘉树有点尴尬,转过身瞪了何永平一眼:“你厉害,那你怎么还0-7呢?” 何永平说:“总比你0-10强。” 杨嘉树摸摸鼻子,不想玩了。 游戏结束,跳到结算画面,顾琢成的剑魔是mvp。他看了眼时间,回头叫杨嘉树:“上号吧,我还能再打一把。” 杨嘉树立刻高兴地去开电脑,但是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这把何永平抢了卢锡安,这是个很脆弱的射手英雄,必须要辅助全程跟着保他。杨嘉树选了奶妈,何永平回过头看了杨嘉树一眼,不太信任地说:“杨嘉树,你可别坑我啊。” 杨嘉树没理他。 到了线上,卢锡安和卡莎对a,杨嘉树本来想帮卢锡安占个视野,防止对面来抓他。但是对面辅助总是过来骚扰,还是杨嘉树不太会应对的曙光女神·蕾欧娜,杨嘉树第一次被单杀时,何永平阴阳怪气地说:“杨嘉树,你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怎么保护我啊。” 本来死了就不开心,还阴阳他。杨嘉树心里有气,操控着英雄快速去到线上,寸步不离地跟在何永平身边。何永平的技术其实挺菜的,一直q不到人,还总被卡莎消耗,杨嘉树也没说他什么,只是默默给他加血。打着打着,对面打野来抓射手,杨嘉树第一时间开控制技能保他,但是这时候蕾欧娜突过来,配合打野直接把卢锡安给秒了。 何永平丢开鼠标,大叫一声,说:“杨嘉树,你看看对面辅助!” 杨嘉树也死了,和卢锡安头对头、脚对脚,模样十分凄惨。他说:“我怎么了呢,是你自己站位太靠前的。” 何永平暴躁地敲着电脑键盘,说:“你就不该玩奶妈,随便玩个硬辅都比奶妈强!算了算了,你去跟别人吧,别跟我了,我自己还好打一点。” 杨嘉树本来都快到线上了,听了何永平的话,立刻掉头就走,打算去上路找赵靖。 这时候顾琢成说:“杨嘉树,你来跟我,去抓人。” 奶妈在原地转了个圈,听话地往野区走:“好的。” 第7章 顾琢成玩剑魔打野,刷野速度很快,刷完野就去下路抓人,杨嘉树跟在他后面,还没到战场他就把对面卡莎和蕾欧娜双杀了。杨嘉树看他动向,以为他要进对面野区,就提前往那边靠,没想到对面打野在那里蹲他,杨嘉树直接被削得只剩下一点血皮。何永平明显没帮他的意思,顾琢成自己也残血……算了算了,杨嘉树懊恼得很,后悔跟他们开这把游戏了,他站在原地不动,默默等待死亡。 令他没想到的是,顾琢成竟然没有直接卖掉他,而是顶着残血过来救他,杨嘉树那一瞬间感动得不得了,以为剑魔会秀操作来个丝血反杀……然后,对面打野双杀了。 杨嘉树立刻回头,刚好跟顾琢成的眼神对上,顾琢成说:“抱歉,cd还没好。” 杨嘉树:“。”心里开始对顾琢成有了好感。 他不愿意再跟着何永平了,剑魔去哪他就跟到哪,后面顾琢成装备起来了,一个三段q直接砍到对面水晶,不出意外,他们这把赢了。 打完顾琢成就走了,听说接下来有什么集训,有半个月都不会回宿舍。 期末,杨嘉树感觉自己的古代汉语要挂科了,天天抱着课本复习功课,连最爱的摄影都很少玩了。在宿舍的时间一多,碰到顾琢成的机会也就越多,有天杨嘉树刚背完一个知识点,打算出去觅食,顾琢成和赵靖一块儿从外面回来,商量着要去吃什么。 杨嘉树就说:“带我一个呗。” 赵靖说:“你请客?” 杨嘉树很大方:“好啊。请你们吃火锅。” 他带赵靖和顾琢成去南门对面吃潮汕牛肉火锅。依他格外挑剔的味蕾来看,这家是附近最好吃的火锅店了,食材新鲜,服务用心,勉强可以打个四星的程度。 杨嘉树一坐下就点了很多菜,鲜切牛肉一下子点了四盘,然后还要生打牛肉丸、牛板筋和生牛小排,看样子还要继续点,赵靖连忙说:“够了吧,点这么吃得完吗?” 杨嘉树看了眼顾琢成,说:“男生吃得多嘛……没事,吃不完我让老板退掉,慢慢吃。”他还点了一扎冰啤酒,夏天快到了,空气中已经有了一些暑气,杨嘉树喝一口冰啤酒,打了个小小的酒嗝,“好爽啊!” 赵靖看着满满这一桌子食材,无奈地说:“人傻钱多啊。其实我刚刚就是那么一说,不让你请客,一会儿大家aa。” “干嘛。”杨嘉树哼了一声,“看不起我啊。” 赵靖:“没有,谁敢看不起你,大少爷!” 顾琢成一直没有说话,杨嘉树觉得他是个好人,善良,又讲义气,只是太慢热,可能不太擅长社交。于是他主动跟顾琢成攀谈:“顾琢成,你的名字好好听啊。翩翩君子,美玉琢成,给你起名字的人一定很有文化。” 顾琢成挑起眉毛,对杨嘉树会吐出这么有内涵的话感到有点意外,不过他很快想起来杨嘉树是中文专业的,说话这么有内涵实属应该,是他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家了。他冲杨嘉树点点头,说:“名字是我爷爷取的,‘玉琢成器’,他希望我以后成大器。你的名字也挺不错,嘉树,美好的树,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杨嘉树很开心,第一次有人这么认真地夸他的名字好听,他举起杯子,跟顾琢成碰了一下:“谢谢你啊,顾琢成。” 赵靖看着锅里沸腾的汤、还有汤里上下翻浮的肉,问他俩:“可以吃了吗?两位大佬。” 第6章 杨嘉树慢慢和顾琢成熟悉起来。 有的时候他们会一块儿玩lol,人多的时候就三排、或者五排,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就双排。杨嘉树喜欢跟顾琢成双排,因为顾琢成玩射手很c,他就选个奶妈跟着他,不用怎么操作就能躺赢,安逸得很。 杨嘉树还加了顾琢成的微信,有时候不想去食堂,就会让顾琢成顺路帮他带饭。不过杨嘉树也不让他白带,会请他吃零食,或者喝奶茶。可是顾琢成好像对零食奶茶不感兴趣,这些东西最后都进了杨嘉树的肚子里。 放假前几天,杨嘉树跟顾琢成聊天,问他要去哪里玩。顾琢成说:“不去哪里玩,我报了个暑期夏令营,去俄罗斯集训。” “哇。”杨嘉树崇拜地看着他,“你好厉害啊。” “……”顾琢成觉得杨嘉树有点夸张了,其实只是一般般而已。他说,“没有很厉害。” 杨嘉树却觉得顾琢成是在谦虚,不过,这样倒也不讨厌,“我觉得你很厉害。”他把椅子挪到顾琢成的桌子旁边,问他是不是第一次去俄罗斯。 “是的。”顾琢成说。 “不知道好不好玩。好玩的话你告诉我,我也想去玩。我还没去过俄罗斯呢。” “那你都去过哪里?”顾琢成很自然地跟他聊起天来。 他觉得杨嘉树的脾气真的挺好的,好像跟谁都聊得来,人也大方,没什么坏心眼,跟他相处很舒服。 杨嘉树说:“我去过香港、澳门,台湾,日本……噢对了,我还去过美国呢,不过那时候我太小了,对那边没什么印象。我爸说我在美国差点走丢,给他吓得心脏病都发了,从此对美国有了心理阴影,哈哈。” “你家是做什么的?” “我家啊。”杨嘉树顿了顿,说,“我家是开玩具厂的,主要做婴幼儿玩具,给人家代工,自己也有产线——你家要是有弟弟妹妹,告诉我,我送他们玩具啊。” “我没有弟弟妹妹。”顾琢成摇头,“我是独生子。你呢?” 杨嘉树说:“我不是,我还有一个弟弟。”他不太愿意谈论这个话题,到时间了,就约顾琢成一块儿去吃午饭。 暑假,杨嘉树待在家里整天打游戏,他迫切地想要提升自己的辅助技术,不要总是给顾琢成拖后腿。但是单排太难打了,有些人嫌弃奶妈辅助,想要硬辅,于是杨嘉树就尝试着玩了几把牛头,真难,比奶妈还要难,被人追着加好友骂,杨嘉树就放弃了。 杨嘉树的弟弟,杨嘉苗,这会儿还在上初中,有点被家里惯坏了,经常出口成脏,对着杨嘉树也“傻嗨”来、“傻嗨”去 ,杨嘉树不想理他,对于弟弟热情地一块儿玩游戏的邀请总是置之不理,让杨嘉苗哪里来的滚哪里去。 杨嘉苗就跟他妈告状:“妈,你看哥哥放假老是在家里打游戏,是不是上学的时候也没好好念书,都在玩啊!” 杨嘉苗的妈妈就从房间里出来,顶着做了一半的造型说杨嘉树:“杨嘉树,你就带带弟弟嘛,别叫他出去乱跑,现在外面很危险的。” 不得已,杨嘉树就带着杨嘉苗一块儿玩。刚玩一把,杨嘉苗就赤果果地嘲笑杨嘉树:“大佬,你好菜啊!我第一次见有人玩奶妈那么呆的,站着不动让人家打,你哪怕放个技能呢……诶诶诶,你干嘛!哇哇哇,妈!杨嘉树打人了!杨嘉树打人了!爸!妈!救命啊!!” 杨嘉苗被杨嘉树殴打了一顿,不过杨嘉树也被老爸骂了一顿,扯平了,从此杨嘉树的卧室就对杨嘉苗永久性关闭了。 快开学的时候,杨嘉树偶然看到顾琢成游戏在线,就尝试拉他打排位,顾琢成接受了。杨嘉树很高兴,直接在公屏跟顾琢成聊了起来:“你培训完了?” 顾琢成说:“是的。” 杨嘉树说:“好久没跟你一块打游戏,想你了。” 顾琢成:“微笑。”然后顺手锁了一手薇恩。 杨嘉树跟着选了奶妈。他发现顾琢成不管玩什么英雄都很厉害,主要是心态稳,不管弱势强势都冷静对待,被抓了也不会心急,寻找机会默默发育。有这样的队友实在是很安心,不过……杨嘉树这把有点拖后腿了,对面是他的宿敌——曙光女神·蕾欧娜,杨嘉树被打怕了,看到蕾欧娜心里就发怵,躲在顾琢成后面不敢出去。顾琢成发现了,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位躲技能补兵线。 打到一半,队友在公屏骂杨嘉树,说他怂,菜,“连个奶妈都玩不明白,回去玩你的连连看去吧!” 杨嘉树很生气,要是单排被骂也就算了,可是跟顾琢成一起,被骂让他很没面子……他骂回去:“你才菜呢,你1-6,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对面说:“这游戏又不看战绩,懂不懂啊你。” 杨嘉树说:“不懂的是你,你就是菜。” 对面:“菜狗别叫了,等下出去就举报你。” 杨嘉树气得要死,在公屏里输入一大堆脏话,都是平时跟杨嘉苗学的,然而还没发出去,他就看见顾琢成在公屏说:“打团三次大招全空。石头人,请你自重。” 对面不说话了。 杨嘉树感动得要死,在心里说,谢谢你,顾琢成。 游戏快结束的时候,玩石头人的那哥们儿说:“vn,我承认你确实挺牛的,但是下次能不能带个聪明点的妹子,别让她出来祸害人了。” 杨嘉树:“?”你是不是嫉妒了啊,石头人。在石头人举报他之前,他先把石头人给举报了,理由是:侮辱他人人格。 第8章 组队界面,顾琢成问他能不能开麦,杨嘉树说可以啊,顾琢成就创建了一个语音房间,邀请他进去。杨嘉树把耳机带上,打开麦克风,说:“喂喂,能听见吗啊?顾琢成。” “可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哇,声音好好听啊,顾琢成。杨嘉树说:“我可以。你今天可以玩多久啊?” “玩到晚上吃饭。” 杨嘉树看了看时间,现在才下午两点呢。太好了!杨嘉树站起来把窗帘拉上,免得耀眼的日光影响了他的发挥,然后回来摩拳擦掌道:“那我们继续吧!” 这把选英雄的时候,顾琢成对杨嘉树说:“其实琴女也挺厉害的,操作还简单,你想不想试试?” 杨嘉树立刻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委屈地撅起嘴巴:“你也嫌弃我菜?” 顾琢成顿了顿,说:“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把阵容适合玩琴女,你不想玩也没关系。玩奶妈跟我走下路。” “……那我试试吧。” 杨嘉树玩了一下午琴女,顾琢成建议他玩别的英雄他也不要,就玩琴女,还说终于找到适合他的英雄了!但是等遇到一把很会玩的奶妈之后,他又开始想玩奶妈了,顾琢成说:“可以啊,你玩吧。” 杨嘉树特别感动地说:“顾琢成,你真好。我这么菜你还愿意带我玩。”还让我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坑了也不怪我,呜呜,这也太天使了吧! 顾琢成说:“还好,没有很菜吧。” “一丢丢菜?” “……” “没关系啦。”杨嘉树说,“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多打几把就好了。” “那你说,我玩剑魔打野怎么样呢?我看你玩得好厉害,教教我可以吗。” “呃。”顾琢成这下犹豫了,婉拒道,“时间到了,我要去吃饭了。” “好吧。”杨嘉树依依不舍地说,“那什么时候可以再带我双排?” “明天吧。” “晚上不可以吗?晚上我也有时间。” “……我看看吧。” 听得出来,顾琢成有点勉强。 杨嘉树立刻说:“没关系,你要是没空那我就自己打打匹配,练英雄。你喜欢什么硬辅啊?我也可以玩硬辅保护你的。” 顾琢成说,有点无奈的样子:“你先把软辅玩好吧,吃完饭我叫你。” “好的!” 接下来几天,杨嘉树打游戏打了个爽,现在他才终于发现这个游戏的乐趣,怎么就那么好玩呢,都有点沉迷了。尤其是被顾琢成带飞的感觉,有时候杨嘉树甚至会拿辅助混个mvp,别提多有成就感了! 就是有一点不好,经常有人说他们是情侣,甜蜜双排什么的,甚至都默认杨嘉树是被带的那个,有骂他的,也有羡慕他的。有次杨嘉树解释了下,说自己跟顾琢成都是男的,队友立刻就说:“哇,基佬啊!” 杨嘉树笑嘻嘻地说:“是啊。我们是基佬,对不对,老公?” 顾琢成带着笑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来:“别闹。” 好像就是这样关系慢慢变好的。杨嘉树微信跟顾琢成聊天,问他哪个哪个英雄要怎么玩,顾琢成都会耐心地解答。然后杨嘉树渐渐就不再只聊游戏了,也会分享自己的生活,比如今天妈妈做了什么菜,爸爸出差回来给他带了什么礼物,还有弟弟如何讨人嫌……不管他说什么,顾琢成都会很温柔地回应,这时候的他就没有面对面那种强烈的高冷感了,而是说不出的亲切。 杨嘉树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有天晚上,他顿悟了,因为顾琢成是个长得很帅的帅哥啊!帅哥也是有分类型的,有的帅看上去很疏离,是因为他面部骨骼棱角分明,横看成岭侧成峰,不笑的时候就显得严肃、有距离。 但是有的帅呢就很温暖,像杨嘉树,虽然他是单眼皮,但是眼睛很大,笑得时候弯起来,像狗狗的眼睛。顾琢成的帅是跟他截然相反的帅,不过,杨嘉树已经从顾琢成那冰冷的外貌看透他火热的心了,这就是一个外冷内热、十分温柔的家伙。 顾琢成是东北人,这点杨嘉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因为顾琢成讲话没有东北口音,关于这点,顾琢成是这样解释的:“我是南北方混血,妈妈是南方人。” “哇。”杨嘉树说,“那你妈妈是哪里人?” “广东人。” “老乡啊!”杨嘉树特别热情地说,“下次你妈妈回广东,我请她吃饭啊!” 顾琢成说:“她已经去世了。” 杨嘉树呆住了。很快,他的心中生出一种跟顾琢成同病相怜的情绪来,“这样啊。”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就直接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 “哇我也是明天!你坐飞机还是火车?” “飞机。下午两点到北京。” “那咱俩时间不一样,我五点到。”杨嘉树说,“你可以在机场等我吗?我们一起回学校。” 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顾琢成说:“不可以。” 杨嘉树觉得自己在顾琢成心中的地位还没有很重要,因为要是换成他两点到,他一定会在机场等顾琢成的,两人一起打个车回学校……看来是我对他还不够好。杨嘉树开始反思,并且琢磨怎么才能在下次发生这种类似的情况时,顾琢成能心甘情愿在机场等他。 第7章 大二开学,杨嘉树明显和顾琢成黏糊了很多,连赵靖都说:“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去的?” 杨嘉树嘿嘿一笑,说:“是他先追求我的,我本来不愿意,但是,他说要带我上钻石,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你现在是什么段位?” “黄金啊。” 赵靖拍拍他的肩,光明正大地内涵道:“多请顾琢成吃几顿饭吧。” 杨嘉树现在已经不在乎别人说自己菜了,只要顾琢成不说他就行。 一天下午,杨嘉树下课早,打算先回寝室洗衣服,新买的衣服还没到,他要没衣服穿了。进寝室,只有顾琢成和何永平在,而且,他们在打lol。 好像没人发现自己,杨嘉树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有点不舒服。主要是何永平好像在玩辅助,跟着顾琢成,特别大声地夸顾琢成厉害,什么“顾琢成,这样你都能躲掉,反应好快啊!”,还有,“顾琢成,你伤害好高啊!一套就给他秒了!”,“这把躺赢,全靠你顾琢成,来来来继续!我还给你辅助!” 杨嘉树闷闷不乐,收拾完衣服就打算出去了。 到门口的时候顾琢成叫住他:“杨嘉树,要不要玩?” 杨嘉树脚下一顿,心说现在已经有人给你辅助了,还叫我干什么,“我不玩了,我要去洗衣服。” “哦。”顾琢成没发现他的异常,应了一声就回头继续游戏了。 洗完衣服回来,何永平不见了,只有顾琢成。杨嘉树不想理他,进门就上床,戴上耳机开始听音乐。 没一会儿,顾琢成走过来,敲了敲他的床沿:“去吃饭吗?” 杨嘉树摘下耳机,说:“你怎么没跟何永平一起?” 顾琢成说:“他跟朋友约好去校外吃,先走了。” “他不跟你一起,所以你才叫我的吗?” “?”顾琢成看着他,有点不解,“没有啊,我本来就要叫你一起的。” 杨嘉树说:“你自己去吧,我不饿。” “好吧。”顾琢成说,然后就直接走了。 他竟然,直接走了!杨嘉树拿起床上的小猪玩偶,把它当成顾琢成,疯狂地戳他的眼睛。 太过分了!竟然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 杨嘉树不是个小气的人,他讨厌何永平,也只是私底下默默讨厌而已,从没有当面怼过他,也没有背地里说过他的坏话,只是……既然你是我的好朋友,都看不出来我讨厌何永平吗。还跟他一起打游戏,这不是背刺我吗。 那你以后就跟何永平玩儿好了,不要再来找我了。 杨嘉树生了一通闷气,已经在心里计划好要怎么慢慢疏远顾琢成了,千万不要让他看出来,以为我多么小心眼呢。 手机忽然响了,杨嘉树打开一看,是顾琢成问他:“嘉树,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带点回去,不吃饭对胃不好,清汤牛肉粉好不好?” 还嘉树。叫得这么亲切,跟谁学的啊。杨嘉树没控制住自己,回了他的微信:“你吃的什么?” “香辣牛肉面。” “那为什么给我吃清汤的。” “你不是不吃辣吗。” 难得,还记得我不吃辣。杨嘉树咧开嘴笑了笑,心情慢慢好转了:“我吃,我也要吃香辣牛肉面。” 他还没忘记顾琢成刚刚“背刺”自己的事呢,打字问顾琢成:“你为什么让何永平给你辅助。” 顾琢成:“?他刚好有空,就一起玩了。” “他辅助厉害还是我辅助厉害。” “差不多。” 第9章 杨嘉树特别讨厌这个回答,不理顾琢成了。 顾琢成果真给杨嘉树带了香辣牛肉面,除此之外,还有一只草莓冰淇淋。 杨嘉树本来都想好了拒绝顾琢成的话,他预想中是这样的:“谢谢你帮我带饭,但是我不想吃了,帮我扔掉吧,钱我一会儿转给你。”但是看到那只草莓冰淇淋,他一时忘了自己刚刚的打算,问顾琢成,“这是什么?” 顾琢成正在脱外套,听到杨嘉树的问题,很随意地转过身来:“哦,我刚刚路过便利店的时候看到他们买了一个新的甜筒机,想着你爱吃冰淇淋,就给你买了一只。先放进你的小冰箱里,刚好吃完牛肉面再吃冰淇淋,可以解辣。” 霎时间,杨嘉树有什么气都消了,高高兴兴地坐下来吃面。 顾琢成还是有把我放在心上的! 杨嘉树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该对顾琢成占有欲这么强,难道就因为他俩是好朋友,就要限制人家交朋友的自由了吗?他应该做一个大度的人,而不是想把某人的友情据为己有的、自私的人。 正当他这么想、决定大度成全顾琢成和何永平的时候,顾琢成走了,去上海参加一个国际性的大学生编程比赛,什么亚洲区预选赛,听说要在那里待上将近一个月。杨嘉树不理解,什么比赛要去这么久啊。 赵靖说:“我也不太了解,去集训吧。” “好吧。”杨嘉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那他集训的时候能玩手机吗?我想给他打电话。” “干嘛,你就这么想他?”身为杨嘉树在2608寝室第一个交到的好朋友,赵靖有点吃醋了,“我发现你现在跟顾琢成走得比我还近,怎么,现在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吗?” 杨嘉树很认真地想了想:“这个倒没有。” 赵靖说:“那可真是谢谢少爷了。” “但是以后说不准。” “……”赵靖冷笑,“呵呵。” 杨嘉树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赵靖,不要这么小气,大度一点。你对我的爱太沉重,我也会有压力的。” 赵靖要踢他,杨嘉树闪得很快,拎着一只保温杯就跑没影儿了。 顾琢成不在寝室,杨嘉树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经常躺在自己床上望着顾琢成空着的床铺发呆。这天晚上,他实在受不了相思之苦,给顾琢成发微信:“琢成,上海好玩吗?你怎么不给我发微信。” 他以为顾琢成不会很快回的,谁知道刚发出去就收到顾琢成的回复了,甚至连聊天界面都没来得及退出来。顾琢成说:“没出去玩,在酒店待着。正要打算给你发。” 杨嘉树喜滋滋地说:“你打算给我发什么啊?” 顾琢成说:“给你看看上海的夜景。” 他发了一小段视频过来,是从酒店的窗户往外拍的,杨嘉树一眼就看到耸立的东方明珠塔,还有周围和它交相辉映的璀璨建筑群,但是,这个视频的拍摄角度莫名熟悉……杨嘉树灵光一闪,问顾琢成:“你是不是住在xx酒店!” 顾琢成说:“是啊,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来过!我高考完去上海玩了半个多月,就住在这家酒店,我还发过朋友圈呢,你等等,我给你找出来!”杨嘉树果真去找了,一模一样的角度,不过他的是照片,顾琢成的是视频。 他把照片发给顾琢成,顾琢成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过来:“好巧。” “没准我们还是同一个房间呢,”杨嘉树兴奋地说,“你的房号是多少?” 顾琢成:“xxxx。” 杨嘉树内心有点小失望:“不是啊,差一点点……我在你楼上。/龇牙。” “那也挺巧的。” 杨嘉树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嘿嘿笑了两声:“是啊。我也觉得咱俩有缘分,要不怎么我一眼就相中了你的床呢!把你的床给占了,哈哈。” 虽然但是,顾琢成提醒他:“那时候好像宿舍就一个空床。” “嗯……”是这样没错,但是,杨嘉树说,“那为什么他们不占你的床,偏偏是我占的呢。” “因为你的东西最多。” “那为什么我的东西最多呢。” “因为你是富二代?” “呃。”杨嘉树汗,“我是想说,总之我们就是很有缘分。” “龇牙/。”顾琢成说,“承认。” “那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顾琢成似乎想了一想,才说:“挺好的,善良,讲义气,脾气好,爱干净,跟你相处很舒服。” “爱干净?”杨嘉树嘴角的笑容凝固了,“你确定这个不是在反讽吗?” “怎么会?”那头的顾琢成笑了笑,“你只是不擅长收纳,爱乱放东西而已,其实你本人很注意卫生。我有时候一天见你去洗两回衣服,还有鞋子,你总是在天晴的时候蹲在阳台上刷鞋子,袜子也是当天换了当天就洗,不像有些人,爱囤在一起洗,很不讲卫生。” “哇。你观察得好仔细啊,顾琢成。”杨嘉树惊叹。 “还行吧。”顾琢成说。 “你说的那个经常把袜子囤在一起洗的人,不会是何永平吧。” “我可没说。” “他确实做了。” “嘘/。知道就好。” “哈哈。”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杨嘉树躲在被窝里打字,虽然此时何永平可能已经睡了,但是他依然有种背地里说人坏话的心虚感,“你嫌弃他不讲卫生,那你干嘛还和他一起玩游戏。” “有关系吗?” “当然有!”杨嘉树发出去,才发现讲不讲卫生和一不一起玩游戏好像确实没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顾琢成开玩笑,说,“污染峡谷的空气吗。” “哈哈哈哈哈。”杨嘉树躲在被窝里偷笑,“好好笑啊,顾琢成。” “偷笑/。” 杨嘉树没忍住,跟顾琢成说:“上次看见你跟何永平一起撸,不带我,其实我可嫉妒了,我还生气,为什么你要跟我讨厌的人一起玩。” 顾琢成:“沉默/。” 顾琢成:“什么叫一起撸?” 杨嘉树嘿嘿一笑,说:“就是一起撸啊撸。” 顾琢成:“请说:一起玩英雄联盟。” “切,我才不信你有这么纯情。”杨嘉树在被窝里哼哼,“好兄弟一起撸怎么了,撸撸更健康。” “你说我跟何永平一起撸,有点怪怪的。” 杨嘉树想象了下,确实,何永平那么丑,跟顾琢成放在一起实在有碍观瞻,“那咱俩一起撸好了。” “好啊。”顾琢成说,“等我回去。” “嘿嘿,那我这段时间先好好练练英雄……” 第8章 杨嘉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跟顾琢成这么投缘。 顾琢成在上海的这段时间,他俩几乎天天聊天。杨嘉树不管上课下课都捧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敲字,老师在上面讲课,他就在下面开小差,跟顾琢成聊lol新出的英雄要走哪路怎么出装的问题。 聊完游戏,也聊别的,音乐,电影,动漫,老师同学们的八卦……杨嘉树发现自己跟顾琢成在某些方面还挺相似的,比方说,他们都喜欢《约会大作战》里的时崎狂三,杨嘉树知道顾琢成居然会看后宫番时,十分惊讶:“你还会看这个啊?” 顾琢成说:“怎么了,最近没什么新番可看。” 杨嘉树惊叹:“没想到学霸竟然也和我们宅男一样,喜欢萌妹纸!” 顾琢成:“酷/。” 杨嘉树:“话说,宅男比较容易找不到女朋友。你现在有聊得来的妹纸吗?” 顾琢成:“没有。最近只有聊得来的汉纸。” 杨嘉树:“不会是我吧?” 顾琢成:“你猜。” 杨嘉树偷笑:“顾琢成,你好闷骚啊。” 顾琢成:“一般般。” 杨嘉树:“可惜我不搞基,不然……” 顾琢成:“不然什么?” 杨嘉树:“不然你挺帅的,我要是喜欢男的,我就追你,哈哈。” 顾琢成:“惊恐/。” 顾琢成:“我是直男。” 杨嘉树笑得在床上打滚:“搞得像谁不是一样。不过你是宅男这件事让我很惊讶,帅哥的经验一般不是很丰富吗?换女朋友像换衣服一样。” 顾琢成:“没有吧,我很少跟女生接触的。” 杨嘉树:“为什么?” 顾琢成:“我喜欢学习,对女生不感兴趣。” 杨嘉树:“……”切,谁信啊。 顾琢成:“你喜欢爬山吗?” 杨嘉树:“不喜欢。抠鼻/。” 顾琢成:“我从小就喜欢做数学题,大点又迷上了编程题,因为解题的过程就像爬山一样,翻过着一座山,前面还有更高的山等着,仿佛没有尽头,我喜欢这种总在挑战的感觉。至于女生,恋爱什么的,我一点都不感兴趣。” 第10章 杨嘉树:“那你还看后宫番?” 顾琢成:“有冲突吗?” 杨嘉树:“额,也许是现实中还没有出现让你心动的女生。” 顾琢成:“大概吧。可能我也只是怕麻烦而已。” 杨嘉树不理解:“恋爱怎么会麻烦?不应该非常甜蜜吗。” 顾琢成:“你恋过?” 杨嘉树:“没有……” 顾琢成:“那你怎么知道是甜蜜的。” 杨嘉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顾琢成:“等你真的恋爱就知道了。” 杨嘉树不服气:“你恋过?” 顾琢成:“我也没有。” 杨嘉树忽然好奇:“那你还是处男吗?奸笑/。” 顾琢成反问:“你是吗?” 杨嘉树:“我都没有谈过恋爱,我当然是!” 顾琢成:“少爷居然没谈过恋爱,好稀奇。” 杨嘉树:“我平时很乖的,是个死宅,非必要不出门,没有认识女生的机会……” 顾琢成:“你们文学院那么多女生,不是到处都是机会吗。” 说到这个,杨嘉树也感到很苦恼,文学院是女生多,甚至他们班上就他跟另外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其他都是女生。女生多的地方并不一定好,意味着为数不多的男生都是劳动力,而且,女生通常都不会把他们当成男生,而更像是,闺蜜……杨嘉树就交了很多女性朋友,天天聊天都是美容护肤,服装潮牌,要么就是八卦,到期末或者写读书报告、论文的时候才会讲几句正经话,而且还都是哀嚎……所以,女生多的地方并不一定意味着机会多,很可能机会都被扼杀了。 顾琢成听完,评价道:“男人还是要主动一点的。” 杨嘉树想了想,说:“暂时还没有想主动的对象。” 顾琢成要去训练,聊天暂时就结束了,但杨嘉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有什么重要的问题被他给忽略掉了…… 杨嘉树沉迷和顾琢成聊天,在学业方面就有些懈怠了,书也不看了,作业是会拖的,期中论文至今连题目都还没有,杨嘉树说顾琢成是魅魔:“都怪你,害我作业都要交不上去了。” 顾琢成很无辜:“跟我有什么关系?” 杨嘉树说:“你不是在训练吗,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时间跟我聊天。” 顾琢成:“我都是训练结束跟你聊的,你没发现我都是上午、晚上有空才回你消息的吗。” 杨嘉树挠挠头,好像还真是,那他们聊天的效率还挺高,方方面面都涉及到了。 杨嘉树开始临时抱佛脚,让顾琢成不要再回他消息了,一定要监督他好好写作业。 顾琢成说:“好的。” 到了晚上,杨嘉树整理作业思路,一口气把大纲顺好了,神清气爽地给顾琢成发消息:“大纲搞定,离作业写完不远了!” 顾琢成没回他,并且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回。 杨嘉树很纳闷,问顾琢成:“你为什么不理我?” 顾琢成还是没回。 搞什么啊,在参加比赛?一直到晚上,顾琢成都如此无视自己,杨嘉树有点生气了,质问顾琢成:“你为什么不回我?在外面有别的狗了吗。” 顾琢成说:“你自己让我不要理你的啊。” 杨嘉树说:“那是为了不要让你耽误我的学习!这种聊天并没有耽误。” 顾琢成:“你的作业写完了?” 杨嘉树心虚:“没有,只是大纲搞定了。” 顾琢成在那头深深地皱眉:“杨嘉树,你的自制力也太差了。” 杨嘉树看着这条冰冷的消息,心也跟着凉了。虽然本人自制力差是事实,但是,也不想想是谁造成的。杨嘉树心里有气,敷衍地回了句“我现在开始自制”,就把顾琢成的聊天消息给屏蔽了。 杨嘉树这段时间很沉默,不同寻常的沉默,说他在认真看书吧,有时候也会盯着书本发呆,好像被什么人给伤害了似的。赵靖路过,说:“你怎么这么丧?跟顾琢成吵架了?” 杨嘉树抬起头,表情有点阴沉:“你怎么知道?” 赵靖翻了个白眼,说:“这不是很明显吗,你俩如胶似漆,天天看你拿着手机笑得跟朵花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搞网恋呢……” 杨嘉树哼地一声,表情有点愤怒:“那现在我们分手了!” “真的啊?”赵靖兴奋了,拉了把椅子过来,热情地靠着杨嘉树坐,“那可以恢复我正宫的地位了吗?” 杨嘉树斜着眼睛看赵靖,作思考状:“我考虑一下。” “还用得着考虑?”赵靖哼哼,“论资历,我比他先进宫;论感情,我与你更深厚;论忠心,顾琢成长那样一看就花心,见一个爱一个,我嘛就比较踏实,爱你的心始终如一,非海枯石烂不可转移……” ——对此杨嘉树不敢苟同,发出真心的疑问:“谁说我跟你感情更深厚的?” “……”赵靖捂着胸口,好像被杨嘉树的嘴箭给射中了似的,“你37度的嘴是怎么吐出这么冰冷的话的?我跟你感情不深厚?苍天可鉴,如果这世上你爸第一爱你,你妈第二爱你,再加上你弟弟第三爱你,那么我就是第四爱你的人!这还不够深厚,那什么才叫深厚?” 杨嘉树看着赵靖,欲言又止。 赵靖:“?你选谁。” 杨嘉树无辜地眨了眨眼,说:“抱歉……” 赵靖“哗”地一声站起来,转头就走:“我懂你意思,再见,跟你的小三好好过去吧!” 可惜小三本人没赵靖这么有觉悟,自从那天过后,他就再也没有鸟过杨嘉树。 杨嘉树也不理他,以示公平。但是有的时候总是心痒痒,很想去质问顾琢成,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是打算绝交吗? 杨嘉树是个自尊心很强,同时又非常敏感的人,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全身心警惕,他认为顾琢成是故意冷落自己,因为觉得他自制力太差了?不配和他做朋友。或者真的就只是有了更喜欢的朋友,一起训练的人之类的。 杨嘉树这样想,心里就难受得要死,尤其是他看见顾琢成竟然若无其事地发朋友圈,说和小组的人一起去庆功,吃日料,心里更难受了,笃定是顾琢成有了更要好的朋友。 他一气之下,把顾琢成的朋友圈也给屏蔽了,还是双向屏蔽,当晚就叫赵靖和另外几个玩摄影认识的朋友一起去吃饭唱k,玩了个通宵。 第二天上午还有课,杨嘉树头晕眼花去上课,差点在课堂上晕过去。他坐在靠角落的位置,低着头正难受,手机响了—— 是顾琢成,真够让人惊讶的。他说:“你作业做完了?” 什么作业,都百八十年前的事了。杨嘉树把手机扣下,打算无视顾琢成。 手机又响,在手心里猛地震动了一下。 杨嘉树等了几秒钟,还是没忍住,打开手机—— 是别人,问他周末有没有空去逛街。 杨嘉树再度打开和顾琢成的聊天框,咬紧下唇,心说你就发这一条,就没有别的了?我不回你,你竟然也不知道再追问一句,就不想问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吗? 等了又等,顾琢成依旧没有动静,杨嘉树彻底生气了,愤怒地敲字质问顾琢成:“做完了。” “干嘛?” “有事吗??” 顾琢成:“晚上一起撸啊。” 谁要跟你一起撸。杨嘉树瞪着手机屏幕,觉得顾琢成好不要脸。 第9章 觉得顾琢成不要脸的杨嘉树最后还是接受了顾琢成的邀请,跟他一块儿玩lol。 只不过杨嘉树全程不说话,也不开麦,终于,顾琢成发现杨嘉树的不对劲了:“你怎么了?”他在组队语音里问杨嘉树。 杨嘉树躲在草丛里,打字:“没怎么啊。” “怎么不说话?” 杨嘉树说:“在宿舍,不方便。” “他们两个在学习?” 杨嘉树:“没有。” 顾琢成也不说话了。 这把赢了,但是杨嘉树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喜悦,结算的时候顾琢成在麦里说:“还要玩吗。” 杨嘉树默默地退了游戏。 他呆坐在电脑前面,内心只觉得委屈。是你叫我一起玩,玩了一把又问我还要不要玩,好像一起玩游戏这件事并不怎么重要似的,既然这样,干脆一开始就不要叫我啊。 杨嘉树脱了鞋子,爬上床,戴起耳机开始听音乐。 灯关了,寝室里漆黑一片,只有阳台上依稀透进来的一些月光。杨嘉树听着耳机里陈奕迅孤寂又哀伤的声音,内心也像被这忧伤的声音填满似的,说不出的烦闷。 这时微信铃响,杨嘉树切进去一看,愣住了。 是顾琢成。 他心里别扭,不想接,可又想听听顾琢成要跟他说什么,道歉?他有这觉悟吗——假如真的是道歉,那我要接受吗。杨嘉树胡思乱想了一通,手指不小心误触,接通了—— 第11章 顾琢成的声音很清晰地在耳机里响起来:“嘉树,你今天怎么了?不开心?” 杨嘉树发现顾琢成还是有点东北人的血脉在身上的,普通话很标准,声音也爷们儿,他莫名感到脸热,什么生气不生气一时也忘记了,“没有啊,我刚上床准备休息的。” 顾琢成表示怀疑:“才九点,你平时有这么早睡吗。” “呃……”杨嘉树弱弱地说,“今天不舒服,想早点睡。” “哪里不舒服?” 杨嘉树轻轻翻了个身,说:“就——心情不好啊。” “为什么不好?” 杨嘉树沉默了。 为什么不好——这个问题问的好。还不是因为你不理我,可是,究其原因,是我让你不要理我的,我因此而生气,是不是显得我很小气。 杨嘉树又翻了一个身,还是沉默。 耳机里传来微弱的电流声,过了一会儿,顾琢成轻轻地说:“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们来聊天啊。” 声音听起来有点温柔,杨嘉树保持着侧卧的姿势,朝下的那只耳机杵进耳朵深处,好像身体里住了一个顾琢成,正在跟他说话似的。杨嘉树在被窝里纠着自己睡衣的衣角,说:“聊什么?” “你想聊什么?” 杨嘉树瞪着对面顾琢成空荡荡的床铺,说:“我也不知道。” “你今天打游戏挺厉害的,全靠你关键时刻把血给我奶满,不然我们就要输了。” “——真的假的?”杨嘉树表示怀疑,怀疑顾琢成是在哄自己开心。 “真的。”顾琢成说,语气笃定。 杨嘉树感觉没有那么闷了,甚至有一点点开心:“那说明我这段时间的练习还是有用的。” “你怎么练习,单排?” “对啊。” “那你遇到的adc一定没我厉害。” “噗。”杨嘉树笑了,这下眼睛都眯起来,“你好自恋啊,顾琢成。话说我前几天还真遇到一个特别厉害的adc,玩德莱文,拿着一把斧子跳来跳去,我总是跟不上。不过最后他自己也打赢了,好像根本就不需要辅助一样。” “那他厉害还是我厉害?” “嗯……”杨嘉树说,“那还是你比较厉害吧。” “——这么给面子啊。” “你知道为什么吗?”杨嘉树自己问,然后又自己答,“他只顾自己冲锋陷阵,不管我的死活。可是你不会,你就算残血也要来救我,哪怕给对面送双杀——这点我觉得你比较厉害。”而且,除了你也没别人会这样做了。杨嘉树在心里补充。 “呵呵。”顾琢成在那头笑,声音很轻快,“只是一个游戏而已,输赢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体验啊。开心就好。” “你的心态好好。”杨嘉树感叹,“我一早就发现了,有你这样心态的人干什么不会成功——对了,你比赛怎么样?” “第一名。”顾琢成说,语气很平淡。 “哇!”杨嘉树激动地从床上坐起来,“你好厉害啊,顾琢成!” “……还行吧。” 杨嘉树又“哇”了一声:“得第一有什么奖励?奖金多吗?还有——”他说,声音变小,里面隐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羞涩,“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奖金是组员们平分,没有很多。我下星期就回去了。” “嗯……”杨嘉树说,“那我去机场接你?” “不用了吧。”顾琢成说,听上去有点犹豫,“学校安排了人来接机。” “……哦。”杨嘉树摸摸鼻子,觉得有点尴尬。特意去接什么的……会不会太多情了,“那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饭,庆祝你得冠军,嘿嘿。” “谢谢。”顾琢成也笑了,“我请你吧,我拿奖金了。” “……哦。”杨嘉树说,抑制着内心疯狂冒出来的喜悦,“那我先想想吃什么——” “叫上赵靖和永平一起。”顾琢成说。 ——一点都不夸张,这句话像一盆冷水一样浇到杨嘉树的头上,一下子把他给浇懵了。 “……啊?” “怎么了?” “赵靖?”杨嘉树难以置信地拖长音调,“永——平?” “……”顾琢成沉默了几秒钟,说,“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了!杨嘉树重重翻了个身,生气地鼓起眼睛:“你什么时候跟何永平关系这么好了?”还永平,过几天是不是就要叫小平、阿平了。 “没有。”顾琢成解释,“这不是叫得顺嘴么。” “我不想跟他一起吃饭。”杨嘉树闷闷地说。 “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他!” ——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就像扔掉攥在手里很久的垃圾似的,杨嘉树心里一阵轻松。 “……为什么?”顾琢成说,“因为他把袜子攒起来洗?” “当然不是了!”开了一个头,杨嘉树吐槽(告状?)起来就格外顺畅,“因为他瞧不起我!他觉得我有钱,臭显摆,就处处针对我,说我像个女人,就差早上起来描眉画眼了,还总说我打游戏菜——明明他自己也玩得不咋地。” “——他真的这么说了?”顾琢成说,语气有点严肃。 “对。”杨嘉树扁扁嘴,平时深藏在心里的委屈在这个时候潮水一样涌出来,“还有更过分的,我就不跟你说了。” “那是他的不对。”顾琢成说,“回头我找他聊聊。” “不!”杨嘉树从床上坐起来,整个人如临大敌,“千万不要说,他讨厌我,我一点都不在乎,我也不想跟他关系变好,因为——我也讨厌他!” “……”顾琢成沉默了。都是一个宿舍的,何必讨厌来讨厌去。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杨嘉树是个很敏感的人,经常不知道什么原因就生气了,有点难办。 其实,杨嘉树说完就有点后悔了,背地里说人坏话毕竟是小人行径——他懊恼,小心翼翼地问顾琢成:“那个,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很小气啊。” “怎么会?”顾琢成说,“这是你的性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 脾气可真好。杨嘉树闷闷地躺回去,想说话,又觉得顾琢成的“大气”衬得自己愈发小气,于是他闭紧嘴巴,不打算再说话了。 见他沉默,顾琢成说:“累了?要睡觉吗。” 睡觉=挂电话。杨嘉树心里一紧,连忙说:“我还不困。那个,聊聊你的家庭呗。” “可以啊。” “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他……是我们当地教育局的干部。”顾琢成说,有点犹豫。 “哇。怪不得你那么优秀,原来是家里教得好啊!” “不。”顾琢成摇头,“他平时根本就不管我,他爱普天之下的学生胜过爱我。” 杨嘉树愣住了。 顾琢成也沉默。他现在坐在酒店的沙发上,对面就是黄浦江畔的夜景,很繁华。他平时是个内敛的人,不会轻易对人袒露内心的想法,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氛围正好,也许是太久没有和人交换心事,这么一冲动——就说了。 杨嘉树躺在被窝里,很久没动,他感觉自己的心也狠狠揪起来,他理解这种不被重视的感觉,甚至感同身受,分外难受。“也许……你爸爸只是不会表达,男人嘛,都比较内敛。”他轻轻地说,试图安慰顾琢成。 “可能吧。”顾琢成看着东方明珠塔流转的七色灯光,无声地、缓慢地叹了口气。 “那,你妈妈呢。”杨嘉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顾琢成没有说话。 杨嘉树这才觉得懊恼,他恨自己嘴快,就这么不管不顾问出来了,“对不起,你……狠狠地无视我吧。我有时候就是说话不过脑子。” “没关系啊。”顾琢成扯起嘴角,轻轻地笑了笑,“她是在我小学的时候去世的,病毒性心肌炎,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 “见到她最后一面了。让我好好学习,不要让爸爸操心。”顾琢成说,“还让我不要经常想她,如果有了新妈妈,就把她忘了。” “……”杨嘉树捂住嘴巴,两颗大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滑落,心里难受得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你怎么不说话?” “我……”杨嘉树一开口,把自己吓了一跳——声音沙哑,带着哭腔,“额,对不起……”他感到难为情,干啊,怎么听别人的伤心事听哭了! 电话那头的顾琢成很是意外:“你哭了?” “……”杨嘉树连忙把手机话筒捂住,从枕头旁边的抽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狠狠擤了一把鼻涕,然后松开手,“我没有。” “……”顾琢成哭笑不得地说,“杨嘉树,你撒谎太明显了知不知道。” “那你干嘛要拆穿我。”杨嘉树感到颜面尽失,有心想使气氛轻松一点,“那你爸爸给你找后妈了吗。” 第12章 “没有。” “……哎。”杨嘉树叹了口气,“那你爸爸还是爱你的。” “何以见得?”这一点顾琢成不敢苟同:“也许他只是工作忙,没空谈恋爱。或者还没遇到合适的对象而已。” “不是的。”杨嘉树说,“男人都一个样,总得找个人过日子,旧人没了就找新人。”他感觉一股情绪在胸中翻涌,搅得他胸闷、心疼,忍不住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什么?” 杨嘉树说:“其实,我不是我妈亲生的……我现在的妈妈,其实是我后妈。” 第10章 这是杨嘉树深藏在心中的秘密,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在7岁以前,他一直都以为自己的家庭是完整的,爸爸是亲爸,妈妈也是亲妈,他小时候很调皮,是方圆十里出了名的恶霸,凡是有孩子的家庭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他家那时候还不富,甚至有点穷,爸爸是个卖玩具的小业务员,妈妈在商场卖衣服,两人甚至连一套郊区小三房的首付都付不起。为了省钱,一家三口住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杨嘉树的妈妈叫章芝仪,发音跟章子怡很像,长相也有点像,尤其是一张标准的心形脸,走到哪里都能被人多看两眼。 章芝仪的脾气不好,在家经常发火,不过她的火来得快去得也快,最迟一个晚上也就散没了。杨嘉树在不知道章芝仪不是自己亲妈的时候,不怕她发火,他会一哭二闹三耍赖,把章芝仪气得在家里狂揍老杨(杨嘉树的爸爸);而当他知道章芝仪不是自己的亲妈之后,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消失了,变成一种如履薄冰、如临大敌的小心翼翼。 发现这个秘密,其实很凑巧。 那时老杨供职的玩具厂濒临倒闭,章芝仪打工的商场也关门大吉,两口子正愁前路茫茫呢,一个消息打得他们措手不及——章芝仪怀孕了。 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挣扎过后,两口子最终打算把孩子生下来,老杨辞职,夫妻二人一起去章芝仪表舅的钢厂里打工——在北方,所以杨嘉树如何安置就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夫妻二人关起门来商量这件事,老杨说:“把小杨带上吧,他是个男孩子,吃点苦是应该的,正好治治他的顽皮……” 不等他把话说完,章芝仪就狠狠瞪了他一眼:“亏你想的出来,冶钢厂——不是别的什么厂,工作有多累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环境很差,杨嘉树享福享惯了,能吃得了那种苦?再说了,北方干燥,杨嘉树细皮嫩肉的,去那待一个冬天就得掉层皮,你也真狠得下心啊。” 老杨看着章芝仪已经有些鼓起来的肚子,叹了口气:“他去了,还能照顾你,你大着肚子……唉。”老杨是个很感性的人,想到刚怀孕的老婆和正要上小学的大儿子、还在娘胎里的小儿子都要跟着自己吃苦,一时间百感交集,欲语泪先流。 章芝仪捶了老杨一下,眼圈也跟着红了:“男子汉大丈夫,掉眼泪像什么样子。就熬过这两年,我表舅说了,给你安排个班长的岗位,待个两年再往管理层走,等以后条件好了再把杨嘉树接过去。他现在正好要上小学,一个南方娃娃去北方上学,搞不好还要被同学欺负。就让他先待在奶奶家,我们定期给她汇款,放假了把孩子接过来玩——也没区别,在奶奶家还舒服,不用跟着我们受苦。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杨让她说得动摇了:“我再考虑考虑……” 这时候的杨嘉树正躲在门外面偷听,他以为爸妈背着自己在偷吃好东西,正打算推开门吓他们一吓,让他们知道背着孩子偷吃是不对的—— 谁知道就听见爸妈说要送自己去奶奶家,杨嘉树可不干,爸妈去哪他就去哪,谁也不能把他们一家分开,他就要冲进去大喊大叫,谁知道接下来爸妈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把他整个人都劈懵了: 老杨忽然对章芝仪有了一种揣测,一种不好的揣测,他看着章芝仪,欲言又止。 “怎么了?”章芝仪奇怪地问。 老杨支支吾吾,眼神闪躲:“芝仪,那个,你是不是因为我们有了小宝,就、就想扔掉大宝……” 章芝仪瞪大双眼,嘴巴也微微张开,震惊之情溢于言表:“杨保发,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杨嘉树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他才一岁大我就开始带他,跟亲生的也没区别了!这孩子刚出生就没了妈,见我第一眼就扑上来管我叫妈妈,可怜得要命,我就算苛待小宝也不会苛待他!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她说着,声音哽咽了,胸脯随着呼吸剧烈起伏,恨恨地瞪着老杨。 老杨连忙上前安抚她:“我错了,是我误会你了……” 章芝仪甩了他一巴掌,扭头就要走。 老杨连忙站起来,抱着她哄:“芝仪对不起,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是我一时糊涂……” 接下来的话杨嘉树就听不到了,脑袋里复读机一样重复播放着一句话:“我不是我妈亲生的、我不是我妈亲生的……” 从此,这个秘密就像一颗种子一样种在了杨嘉树的心里,种子发芽,变成树,树生树,变成一片森林——杨嘉树心里的秘密森林,第一次对除自己以外的人开放,这个人就是顾琢成。 顾琢成听完后,沉默了很久,久到杨嘉树都以为他睡着了:“你……怎么不说话?很无聊嘛。”他的声音夹着浓浓的鼻音,因为无力,还显得有些虚弱。 顾琢成说:“没有……你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你爸妈也不知道?”他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七岁的孩子,怎么可以把这个惊天动地的秘密隐藏得这么深的?他不会感到害怕、难过的吗? 杨嘉树说:“不知道。” 他怕说了,爸爸妈妈就真的不要他了。 有一段时间,大概在杨嘉苗快出生的时候,杨嘉树总是做噩梦,哭着醒过来,嘴里不停地叫着妈妈。章芝仪很担心他,甚至觉得是未出生的杨嘉苗跟哥哥的八字犯冲,为此她特意顶着大肚子带杨嘉树去庙里请大师化解,大师取来几张符,对着它们又是诵经又是做法,然后让章芝仪把符纸带回去,烧了冲水喝,章芝仪照做了,杨嘉树的症状缓解不少。 但是从此之后,杨嘉树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乖巧不已,从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现在甚至会主动给妈妈倒水喝——章芝仪摸着杨嘉树的脑袋,感动得热泪盈眶:“嘉树,你是知道自己要做哥哥了,才变得这么乖的吗?妈妈真的是好欣慰。” 杨嘉树没说话,他根本一点都不期待杨嘉苗的出生,甚至也不想做哥哥,他就想爸爸妈妈只有自己一个小孩。 ——所以杨嘉树从小就讨厌杨嘉苗,讨厌他一出生就获得所有人的关注,讨厌章芝仪一天到晚抱着他,而他只知道哭、吃,和睡。更讨厌杨嘉苗有时候会发微信给自己炫耀,说爸爸妈妈又带他出去玩、给他买衣服了,这会让杨嘉树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像一个外人。杨嘉苗、杨保发、章芝仪才是一家人。 顾琢成听完,指出来:“我觉得是你太敏感了,你妈妈……她其实很爱你。” “……我知道。”杨嘉树说,声音很闷很闷,“但是,爱也分第一爱和第二爱的,即便是天下最大公无私的父母——内心也会有所偏爱,比起我,我妈应该更爱杨嘉苗,毕竟他才是她亲生的孩子。” “你问过她吗?” “啊?”杨嘉树愣了愣,眼睛里还有一滴来不及落下的泪水,弄得他的眼球痒痒的、有点刺痛。 “你没问过,你怎么知道她更爱你的弟弟。”顾琢成说,“也许她更爱你呢。” “——怎么可能?”杨嘉树觉得顾琢成真的是好天真,“只有亲生孩子才是从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从她身体里分裂出去的一部分,而养子,只有责任而已。她有时候对我的确比对杨嘉苗好,她会打杨嘉苗,骂杨嘉苗,但是从来不会这样对我,我闯再大的祸她也不会说什么,顶多就是甩我几个失望的眼神——虽然我也没有做什么很坏的坏事。” “我知道了,你觉得她对你和对你弟弟……亲疏有别?” “是啊。”杨嘉树翻了个身,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她对我太礼貌,就显得生疏。” “……”顾琢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按照自己理解的去安慰杨嘉树,“我觉得你妈妈这样做并不是不爱你,而是,她爱你,不知道怎么把握跟你相处的分寸——我觉得她可能已经知道你知道自己不是她亲生的这件事了。” “……啊?”杨嘉树愣住了,这件事他还从来没有去想过。 “我只是猜测。你不是说你妈妈在你小时候也会打你骂你的吗。” “……” “你可以试着和你妈妈沟通。”顾琢成说,“也许你们之间存在误会。” “……算了吧。”杨嘉树苦笑,“沟通也不能改变我不是她亲生的事实。” 他下意识点开章芝仪的朋友圈,下午五点钟左右,她发了带杨嘉苗去剪头发的视频,很开心地说:“剪完头,小宝又帅了好几个度!真不愧是我亲生的!美/美/美。”而她几乎不会在朋友圈发杨嘉树,要发也是全家福——杨嘉树郁闷地退出朋友圈,返回和顾琢成的通话。 第13章 “你……有时候会怀念你的妈妈吗?” 顾琢成张了张嘴,眼神黯淡下来。 “会。经常想。尤其是找不到我爸的时候,我会想要是她还在就好了。” “唉。”杨嘉树叹了口气,现在的他也很悲伤,顾不上安慰别人了,“我连我亲生妈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你亲生妈妈……是和你爸爸离婚了吗?” “我也不知道。”杨嘉树摇头,“我不知道她是死是活,现在在什么地方——也许我更倾向于她早已不在人世了,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来见我一面。” “……” 就这样陷入沉默。 “唉……” “唉……” 两声一模一样的叹息,几乎同一时间响起。 杨嘉树愣了愣,然后“噗”地一声笑出来:“顾琢成,我们算不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顾琢成也笑了:“算。” “也算是交换了彼此最真心的秘密?” “没错。” “那——”杨嘉树拖长音调,说,“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啊。” 顾琢成脑海里闪过很多人,但最终没有反驳杨嘉树的这个说法:“是。” “第一好的?” “嗯。” 杨嘉树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电话那头,顾琢成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勾起来,无声地笑了。 第11章 顾琢成回北京那天,惊动了学校宣传部,当天晚上杨嘉树就刷到宣传部微信的推文,笑嘻嘻地朗读给顾琢成听。 顾琢成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箱,回头无奈地看着杨嘉树:“你能别念了吗?” 杨嘉树嘻嘻笑着,说:“这个小编是不是暗恋你呀,你看,她说‘顾琢成同学不仅有着高超的编程能力,在颜值方面也是遥遥领先’……这篇推文是怎么过审的呀,哈哈哈。”他一下把文章划到最底下,发现评论里也有顾琢成的迷妹,整齐划一地表达对偶像的崇拜。 “真好……”杨嘉树羡慕地说,“这么多人喜欢你,那你岂不是很容易交到女朋友……老实说,开学到现在收到多少封情书了?” 顾琢成收拾完东西,坐在椅子上喝水:“没有几封,忘记了。” “那就是有收到过?”杨嘉树靠过来,八卦地问,“都有谁啊?长得漂亮吗。” 顾琢成回忆了一下,说:“挺漂亮的。” 杨嘉树感觉不太爽,却没有把这种不爽表露出来:“那你怎么没谈一个?” “不感兴趣。”顾琢成说,抬起手看表,“走吧,快迟到了。” 晚上赵靖请吃饭,本来中午就要去的,但是顾琢成一下飞机就被宣传部的人拉去拍照、接受采访,完了还有推不掉的庆功宴,一直忙到晚上才回宿舍。赵靖和何永平在南门外的火锅店等他们,说是菜已经点好了,只等他们就位。 宿舍离南门很近,杨嘉树和顾琢成一路推推搡搡地去火锅店。 一进去赵靖就说:“小别胜新婚是吧?瞅你们走路那黏糊劲儿。” 杨嘉树挎着顾琢成的手臂,变本加厉往他身上靠:“干嘛,你嫉妒啊?” 两人都坐下来,杨嘉树才对顾琢成说:“你知道吗,赵靖看我跟你这么好,可嫉妒了,天天叫我给他恢复正宫的地位,我说不行,他现在已经是废后了,只配在冷宫待着。” 顾琢成配合地说:“那我是什么?中宫皇后?” 杨嘉树一拍手掌:“没错!” 何永平说:“那我呢?我是什么?” 杨嘉树正拆着筷子呢,让他给问懵了,思考了一会儿才说:“你是我的贵妃。” 何永平站起来,双手放在腰侧,扭扭捏捏给杨嘉树行了个礼:“谢谢皇上。” 杨嘉树看着何永平那张正在冒痘的脸,老实说,有点反胃。 赵靖用幽怨的眼神看着紧紧挨在一起的杨嘉树和顾琢成:“从来只见新人笑,有谁在意旧人哭。顾琢成,你到底有什么魅力,才半个学期而已,就让杨嘉树对你这么死心塌地。” 顾琢成还没说话,杨嘉树就抢着说:“你怎么不说是我有魅力,让顾琢成对我欲罢不能呢。” 赵靖冷笑:“不愧是皇上,脸大如盆,我等自愧不如。” “你才脸大!” 说说笑笑间,酒足饭饱。何永平提议来玩游戏,“真心话大冒险好了!我们好像还是第一次四个人聚齐出来吃饭,通过游戏增进一下了解嘛。” 杨嘉树一想,好像还真是,其实主要是他们仨聚会不带何永平……这么想着,他心里有点愧疚,因此第一个站出来附和何永平:“好啊好啊,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 第一轮猜拳,杨嘉树输了,他选择真心话,何永平眼珠一转,坏笑着说:“好哇,我来问你,初吻还在不在?” “……”这是什么小儿科问题啊。一点都不劲爆,杨嘉树说,“还在。” 除了顾琢成之外的两个人都很震惊:“什么?杨嘉树的初吻居然还在,你不是少爷吗?别跟我说你还没谈过恋爱。” 杨嘉树才不会这么傻,把什么都抖落出去,“继续继续,赢的人才有权问问题!” 接下来几轮都是何永平输,杨嘉树一点都不关心他的个人隐私,敷衍着问了几个问题就过去了。再一轮,杨嘉树输了,他想了想,说:“我选择大冒险。” 早就恭候多时的何永平立刻兴奋地说:“好哇!既然你的初吻还在,那今天哥哥就帮帮你,随意在火锅店里选一个人,把自己的初吻送出去!” “……”杨嘉树看着何永平,一脸无语,“能不要这么恶俗吗。” 何永平双手抱胸,挑衅地看回去:“杨嘉树,你是不是玩不起啊。” 杨嘉树的脸在一瞬间变得通红,他瞪着何永平,愤愤地说:“谁玩不起啊?你等着,我这就吻给你看!”他站起来,在火锅店环视一周,现在是晚上九点半,店里没多少人,就角落里有一桌同样是学生打扮的人,不过都是男的,没有女的。他现在想到一个问题,这里是火锅店,不是酒吧,人家都是来正经吃饭的,冒昧地吻上去恐怕会被打吧? 这个死何永平,找到机会就整他,果然没安什么好心! 正为难的时候,杨嘉树一低头,看见顾琢成。顾琢成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他,似乎怕他搞不定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杨嘉树灵机一动,没有女的,那就亲男的啊!不用别人,眼前正好有一个。他坐下来,拉着顾琢成的手,抱歉地说:“兄弟,委屈一下你了。” 顾琢成秒懂,配合地侧过身,把自己的脸颊递给杨嘉树。 何永平见状,大呼小叫地说:“唉唉唉,不行啊杨嘉树!跟男的亲也算初吻吗……” 赵靖按住他,啧了一声:“差不多得了,别为难他。” 杨嘉树看着顾琢成静止的侧脸,突然间有些下不去嘴。如此近距离地观赏到顾琢成的美貌,让他心里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在逐渐加速,脸也越来越烫……来不及细想这是什么,他凑上前,“吧唧”一下亲上顾琢成的脸。 刚喝过水,他的嘴唇是湿润的,在顾琢成脸上留下一个湿漉漉、透明的唇印。退开的时候,杨嘉树的心率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值,他甚至感觉心脏按捺不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惊慌,茫然,难为情……最后只剩下手足无措,杨嘉树呆坐在原地,愣愣看着桌上沸腾的红汤底。 “哈哈哈。”何永平早已把刚刚劲爆的一幕用手机记录了下来,此刻正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捂着肚子,毫不留情地笑话杨嘉树,“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好像被欺负的黄花大闺女一样,哈哈哈哈……快说说,失去初吻是什么感受?” 感觉到杨嘉树不对劲的顾琢成朝这边看过来,手还没碰到杨嘉树,就被杨嘉树躲开了。 “你等着!”杨嘉树站起来,不服气地看着何永平,发誓非要整回去不可。他伸出拳头,恶狠狠地说,“继续!” 一直玩到十点多,散场。 最后杨嘉树还是没整到何永平,闷闷地走在最后面,企图用眼神杀死何永平……的背影。 顾琢成见杨嘉树落单,走过来关心地问:“你怎么了?刚刚输了游戏不开心?” 杨嘉树现在面对顾琢成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习惯被他这样认真地注视,感觉自己全身都要烧起来了,“没有……我才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他低下头,闷闷地说。 顾琢成奇怪:“那你怎么了?”他开了个玩笑,“难道真是因为失去初吻?” 杨嘉树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顾琢成说了什么:“怎么可能?!” 他的反应特别大,把前面低声聊天的赵靖和何永平都惊动了,赵靖回过头,大声说:“干什么一惊一乍的?你俩在后面说什么悄悄话呢?” 第14章 杨嘉树瞪他一眼:“你别管,走你的。”他捶了一下顾琢成的胳膊,压低声音怒斥他,“你现在也会开这种玩笑了?什么初吻不初吻的,男人之间亲一下……根本不能算吻!况且只是亲脸,又、又没有亲嘴……”路灯照不到的地方,他的脸悄悄红了,连带着耳朵、脖子,这时候只要一点火星都能将他点燃……他离顾琢成远了一点,生怕顾琢成发现他此时的变化。 “那算什么?”顾琢成说,追着杨嘉树往路旁边走。 “算……”杨嘉树说不出来,心慌意乱的,“算开玩笑,反正我的初吻还在。” “嗯。”顾琢成点头,认同他的说法,“留着以后亲喜欢的女孩子。” “……”杨嘉树在地上发现一个塑料小球,中间还带着个铃铛,似乎是谁家孩子的玩具掉了。他踢着塑料小球往前走,心不在焉地说,“我现在还没喜欢的女孩子呢。”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啊。” “那你呢?”杨嘉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顾琢成,“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我?”顾琢成摇头,“没有。” “哦。”杨嘉树松了口气,脚下一个用力,把塑料球踢出老远,“那等你有了女朋友,可千万不能见色忘义,我最讨厌见色忘义,眼里只有女友没有好友的人了。” 顾琢成笑着说:“我不会的。” 回到宿舍,几个人排队洗完澡,上床睡觉。 杨嘉树的心情莫名低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这时手机响了,杨嘉树点开一看,是何永平发来的,一张照片,刚刚在火锅店里杨嘉树亲吻顾琢成的那一幕。 杨嘉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坐起来大骂何永平:“你是不是有病啊?赶紧给我删了!” “哈哈哈哈。”何永平大笑,床都让他摇得嘎吱响,“不删,留个纪念。杨嘉树,你好像个小媳妇啊,哈哈哈哈哈哈……” 杨嘉树气得要死,爬下床要去揍何永平,顾琢成和赵靖纷纷过来劝架,最后杨嘉树亲眼看着何永平把手机里的照片删除,才罢休。 重新爬上床,杨嘉树还是睡不着。 他躲在被窝里,点开刚刚那张照片,其实……拍得还挺好看的。顾琢成双手抱胸坐着,脸朝向一边,露出优美流畅的侧脸线条,他没笑,因此表情看上去冷冷的,有点酷。杨嘉树……杨嘉树看见照片里的自己紧闭双眼,仰起头,嘴巴和鼻尖都抵着顾琢成的脸,不知道是不是手机色调的原因,他的脸颊看上去竟然是粉色的,有种浓浓的娇羞感…… 杨嘉树的脸爆红,身体在被窝里弯成一只虾米,无声地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尖叫。 谁知道他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啊! 杨嘉树理解不了,更理解不了自己此刻内心的激动是为了什么。 然后,他做了一个动作—— 他把那张照片保存到相册,单独创建了一个文件夹,然后加密,在以后很多个睡不着的夜晚,都会拿出来悄悄回味。 第12章 期末快到了,这学期完全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杨嘉树开始了痛苦的考前复习时间。 每天一睁眼就拿着课本开始背书,下课就直奔自习室,走路的时候都在抽空刷题——顾琢成说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杨嘉树张嘴想解释:“还不都……”还不都怪你,那时候咱俩如胶似漆,每天都在聊天,要么就打游戏,你忘了?可是这话杨嘉树现在却羞于说出口,好像顾琢成对他造成多么大的影响似的。他合上书本,问顾琢成,“要不要去食堂。” “好啊。” 这几天北京在下雪,温度很低,杨嘉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一边走路一边跺脚,感觉快要冻死在北方的冰天雪地里了。 顾琢成见杨嘉树一边走路一边念念有词,知道他又在背课文,而且内容还有点熟悉,“这篇文你不是上星期就在背了吗?还没背会?” 杨嘉树叹一口气,烦恼地说:“天气一冷,记忆力都变差了。” 顾琢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杨嘉树察觉到,问他。 “……我都快会背了。”顾琢成如是说。 杨嘉树站定,两只手交叉揣在袖子里,不太相信地说:“胡扯吧,这可是古文,你背一个我听听?” 顾琢成清清嗓子,流利地背诵起来。 杨嘉树越听越不对劲,这怎么一个字也不错,甚至断句、语音语调还有情绪都很正确呢,他茫然地看着顾琢成:“你开挂了吧?偷偷背了?为什么会这样,我背了好多遍都没背会。” “没有。”顾琢成摇头,说,“看你吃饭也在背,走路也在背,洗澡的时候也在背,就记住了。” “……”杨嘉树深深体会到了人和人的不同,不过,为什么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你怎么知道我洗澡的时候也在背??” “去晾衣服的时候听见了。” “呃……我还以为……”杨嘉树挠挠头,接下来的话没好意思说出来。 顾琢成仔细端详杨嘉树的脸,忽然间皱眉:“你怎么了?脸这么红,发烧了?” “额?”杨嘉树一愣,然后掉头就走,“没有,是冻的。好冷啊,快走快走,赶紧吃点热的暖暖身体。” 路过一个铺满莹莹白雪的湖,杨嘉树突发奇想,从旁边的树林里捡了一根树枝,想去探探湖面上的雪有多深,底下有没有结冰。为了防止自己掉下去,杨嘉树站在湖边,让顾琢成拉着自己的手,“抓紧点啊,掉下去会被冻死的。”他往下戳,树枝穿过积雪,触到硬邦邦的冰面,“好厚的冰!真想下去走走。这要是雪都没了,应该可以下去滑冰吧。” 顾琢成尽职尽责地站在岸边,紧紧抓着杨嘉树的手,那手冰得跟石头似的,跟自己的手形成鲜明对比,“不要吧,去年不是有两个学生下去玩,结果冰面裂开俩人掉了进去,连隔壁消防队都被惊动了——你想上社会新闻的话可以试试。” 杨嘉树让他说得心里发怵,扔了树枝就打算离开。 顾琢成忽然想吓吓他,手上一松,杨嘉树整个人失去重心,往湖面倒去——一瞬间,杨嘉树以为自己要砸开冰面,掉进冰冷的湖水里。紧要关头,手腕上传来一阵拉力,他向上看,顾琢成带着笑的脸出现在眼睛里,然后,下一秒,他就扑进了顾琢成的怀里。 惯性的原因,顾琢成抱着杨嘉树后退了几步,杨嘉树不重,甚至有点轻,顾琢成抱着他,手里都是蓬蓬的羽绒触感,一点肌肉或骨骼的感觉都没有。到底穿了多少层啊……顾琢成心想,然后就感觉杨嘉树靠在自己身上一动也不动,一副被吓傻的样子。 “……你怎么了?”顾琢成犹豫着,推了推他,“吓到你了?对不起,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杨嘉树这才从他怀里退出来,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尖:“没关系。” “……真的没事?”顾琢成怀疑地问。 “嗯。”杨嘉树转过身,往食堂的方向走,“快走吧,我都快饿死了。” “……哦。”顾琢成看着杨嘉树忽然加快脚步,从走变成几欲跑的样子,心想他可能是真的饿了,第一次见他吃饭这么积极。 考试前几天,何永平提议出去爬山散心,缓解一下考前紧张的情绪。本来另外两个人都不太感冒,但是杨嘉树觉得最近自己的心情很奇怪,可能确实需要晒晒阳光整理一下,于是他答应了,并说服赵靖和顾琢成也一起。 一大早,几人坐西郊线去香山,半路上忽然下起雪,杨嘉树趴在窗玻璃前,担忧地说:“不会雪太大封山了吧,希望不要白跑一趟。” 顾琢成也在看窗外,顺口说:“不会的,我看这雪也不会下很大。” 杨嘉树觉得顾琢成靠在车窗前的样子特别帅,他不笑也不做动作的时候就显得有点高冷,好像脸上贴着“生人勿近”几个字。杨嘉树看见不远处有两个妹子一直盯着顾琢成看,似乎想过来要联系方式——而又害怕被拒绝的样子。杨嘉树瞪着她们,在心里祈祷她们最好一直犹豫,不要付诸行动……好在,她们下一站就下车了。 杨嘉树此行还带了相机,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顾琢成望着窗外的雪出神,搭配西郊线上优美的风景,莫名有种杂志封面男神的感觉。杨嘉树忍不住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幕,快门的声音惊动顾琢成,他转过头,发现杨嘉树手里的相机,伸出手:“给我看看。” 杨嘉树把相机递给他,顾琢成看了一会儿,说:“拍得挺好的。” 杨嘉树心想,徕卡,拍什么不好。但是抬头看见顾琢成的脸,又觉得跟设备没有关系,好看的人怎么拍都是好看的。 下车的时候雪小了点,气温还是很低,杨嘉树冻得瑟瑟发抖,爬山不敢穿太多,怕身体伸展不开,顾琢成看见,安慰他:“爬会儿山就暖和了。” 一行人选择从北线上山。香山北线都是台阶,一共2000多级台阶,杨嘉树站在山脚下往上看,蜿蜒陡峭,一眼望不到头。 第15章 何永平招呼大家先热热身,一会儿开始了就直接爬到顶,中间不许停。 杨嘉树说:“那么着急干什么,爬山不就是欣赏途中风景的吗?” 何永平一边踢腿一边不屑地说:“爬山当然是享受登顶那一刻的快感!你要是跟不上就别勉强,自己在后面慢慢走,赵靖,琢成,你们好了没?” 赵靖答应得特别干脆:“好了,走!” 杨嘉树在下边狠狠瞪了他一眼,赵靖把头一撇,掐着腰对杨嘉树扭了一下屁股,跑了。 见顾琢成还没走,杨嘉树说:“你不跟他们一起,竞赛?” 顾琢成摇头:“不,我跟你一起吧,我们慢慢爬。” 杨嘉树心里涌起一阵暖流,瞬间感觉没有那么冷了。 稀稀拉拉有几个游人,赵靖和何永平一马当先,早就跑没影儿了,杨嘉树脖子上挂了一个相机,一边走路一边拍照,竟然丝毫不感觉累。 雪还在下,银屑一样在空中飘洒,杨嘉树觉得此刻的世界分外寂静,有种只剩下他和顾琢成两个人的感觉。他让顾琢成站在台阶上,“我给你拍个照吧。” 顾琢成大方地站上去,摆了个双手抱胸的姿势。 杨嘉树摇头:“不行,有点装。能自然点吗?” “……”顾琢成放下手,不服,“怎么装了?我不是挺自然的吗。” 杨嘉树说:“拍照的精髓就是捕捉一瞬间的美,自然才显得灵动。重来,你不要这么刻意,先往上走几步,然后再下来……对对对,额……” 顾琢成站定,跟他大眼瞪小眼。 杨嘉树噗地一声,笑了,“你好刻意啊,顾琢成,你是不是很少拍照?” 顾琢成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嗯……挺少的。我只拍过证件照,还有集体合照。” “怪不得。”杨嘉树说,纳闷,“但是帅哥一般不都是很自信吗,对自己的颜值有信心什么的。” 顾琢成挑了挑眉,说:“我很帅吗?” “……”杨嘉树一下子让他问住了,脸微微发红,他低头,装作查看相机里的照片,“还行吧,你挺上镜的,其实这么看也不错,我再给你拍几张。” 这么耽误了一会儿,再出发的时候,台阶上是一层洁白轻盈的落雪。杨嘉树站在原地,有点不忍心踏上去了。 顾琢成叫他:“走啊。” 杨嘉树只好磨磨蹭蹭地跟上。 戴手套不好拿相机,杨嘉树的手在外面冻得通红,只能一边走路一边往手心哈气,试图把冰冷的双手暖热。 “很冷吗?”顾琢成转头,看他。 “对啊。”杨嘉树冻得鼻头通红,嘴巴也是红的,他本身很白,因此红就特别明显,说话的时候从嘴巴里冒出一股又一股的热气。 “怎么不戴个手套。”顾琢成说,“有那种半截的手套,可以把手指头露出来。” “算了吧。”杨嘉树摇头,“戴半截跟不戴有什么区别。”他注视着顾琢成,羡慕又佩服地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怕冷啊。”明明都穿得差不多,甚至顾琢成还更少一点。 顾琢成笑了笑,说:“当然,我是在北方长大的啊。” “北方很冷吗?” “嗯,很冷。” “不过室内有暖气,待在家里不出门就不会冷了。”杨嘉树想当然地说。 顾琢成不由失笑:“怎么会一直待在家里?我们冬天也会出门的。” “干嘛?” “出去玩,去买菜,去逛街,去见朋友,”顾琢成说,“总之能做的事情很多。你去过东北吗?” 杨嘉树摇头:“没有。东北有什么好玩的。” 顾琢成说:“有空你来,我带你去滑冰,滑雪,吃铁锅炖,看傻狍子,带你玩个够。” “……真的啊?”杨嘉树站定了,看着顾琢成,“我这么怕冷的人也能去吗?不会被冻死吧。” “不会的。”顾琢成笑,“只要一直动就不会冷,人们对东北有误解。” “我可当真了啊,放假就去你家找你去。” “随时欢迎。” 第13章 走到大概三分之一的位置,杨嘉树开始感觉到累了,相机挂在脖子上成为负担,顾琢成见状,提议道:“相机给我玩吧,我给你拍照。” 顾琢成站在台阶上,向下看杨嘉树。杨嘉树是个货真价实的南方人,极度怕冷,冬天只愿意待在暖气房里,出门就裹得厚厚的,保暖内衣、羊毛衫、毛衣、羽绒服,还有围巾,手套,不要风度,只要温度。而从室外回到室内,他又会一件一件地把穿好的衣服脱下来,剩一件保暖内衣躲进被窝里脱,再下来就变成普通的棉质睡衣了。 顾琢成有时候觉得杨嘉树很像一种动物,那种干什么都慢吞吞、好像对外界刺激总要反应一下的……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树懒——或者说,“闪电”。 他按下快门键,把树懒先生懒洋洋的模样拍下来,然后倒退欣赏,不错,表情呆滞,动作迟缓,确实跟他的树懒兄弟有得一拼。 杨嘉树发现顾琢成对着相机屏幕在偷笑,感觉不太妙,他伸出手,对顾琢成说:“你拍的什么啊,给我看看。” 顾琢成把相机递给他,然后往后退了两步。 杨嘉树接过相机,定睛一看,怒了:“你拍的什么啊!”顾琢成的个子特别高,还站在高他好多级的台阶上,镜头朝下俯拍,生生把他近一米八的身高拍成了一米三,而且表情还特别奇怪,乍一看跟个智障似的。 杨嘉树愤怒地把照片删除,删完这一张,还有好几张,清一色的一米三智障…… 顾琢成在上面看着,说:“你别都删了啊,留一张做纪念吧,纪念你第一次爬山。” “你少瞧不起人了!谁说我这是第一次爬山的?”杨嘉树把顾琢成拍的乱七八糟的照片全删了,省得留下来污染他的相机,“我也是爬过不少山的好不好,我还走过华山的玻璃栈道呢!” “真的?你胆子有那么大吗。”顾琢成不太相信。 “当然是真的!我还拍了照片呢,我给你找出来……” 两人一路聊天、一路打闹着登上了香炉峰。后来整条路都没什么人,只有杨嘉树和顾琢成两个,杨嘉树走到最后走不动了,全靠顾琢成拉着他、拽着他给他拽到了最高点。杨嘉树的心情很奇怪,说不上来,手被顾琢成拉着的时候又慌张又甜蜜,这种甜不是吃了糖或者蜂蜜一样、明目张胆的甜,而是隐藏在激烈跳动的心脏、微红的双颊,和闪烁的目光之下,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甜。 何永平和赵靖早就到了,赵靖在拍山顶的风景,而何永平在和别人打电话,好像是个女孩子……杨嘉树碰一碰顾琢成的肩膀,小声说:“他有女朋友了啊?” 顾琢成摇头:“不知道。” 赵靖在一旁说:“你俩不知道吧?聊好久了,今天本来要约人家来爬香山的,她说冷,不想出门,何永平就说等他爬到顶了给她打视频……啧啧,没想到咱宿舍最老实的人最先谈上恋爱了。” 比起何永平的隐私,杨嘉树更关心赵靖是什么时候跟何永平关系这么好的,连感情问题都开始分享了。 赵靖看着杨嘉树,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就许你水性杨花,不许我红杏出墙了?与其关心我跟哪个人关系好,不如先关心关心你的新欢,是不是对你始终如一,我可是听说有人在表白墙实名给他表白了呢,真大胆……哥们儿,你对她有意思不?”他对顾琢成说,模样贱兮兮的。 这件事顾琢成本人都没听说过,“谁啊?”他一脸好奇。 “艺术学院的院花啊,我有她照片,可漂亮了,你看……” 杨嘉树后退一步,转过身,去拍山下的风景。拍了几张,运动产生的热渐渐散去,杨嘉树的脸、手,和所有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开始感觉到冷,心也凉飕飕的。赵靖还在跟顾琢成聊那个院花的事,热火朝天,连人家院花交过几个男朋友都开始八卦了。 杨嘉树心里烦闷,很想说要不下山得了,好不容易登上山顶,却在那里聊八卦,有什么意思?但马上,一件更令他烦闷的事发生了——他相机的镜头盖不见了,明明刚刚还在兜里揣得好好的,去哪里了? 本来丢个镜头盖不是什么大事,但杨嘉树就是觉得难受,好像丢了相机一样难受,他跟赵靖说了一声,原路返回去找自己的镜头盖。 顾琢成见他要从北线下山,连忙劝阻:“你现在从那走很不安全,都是台阶,弄不好就摔跤了。一个镜头盖而已,又不贵,回头再买个新的,我们从南线下山……” 杨嘉树没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琢成闭上嘴,纳闷地说:“……我哪里得罪他了吗?” 赵靖拍拍他的肩,递去一个同情的眼神:“圣心难测。娘娘,现在知道皇后不好做了吧。”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话一点也不错。杨嘉树抖着腿颤颤巍巍地行走在陡峭狭窄的台阶上,看着蜿蜒向下的山路,心里总是有一种恐惧,一种脚下踏空滚落山崖摔成肉饼的恐惧……走了十几二十级台阶,忽然开始下雪,不再是那种银点飞屑般的小雪,而是鹅毛一样的大雪。 第16章 此时杨嘉树开始后悔,万一雪越下越大,石阶被雪淹没怎么办?但是走都走了,这时候再上去岂不是很没面子……杨嘉树咬咬牙,强撑着继续往下走。 他已经感到很疲累,尤其是双腿,刚经过一轮上山的摧残,这时候一个屈膝、一个抬腿都显得万分吃力,更不要提大雪带来的心理、视力压力。又走了一段距离,杨嘉树的忍耐力达到极限,此刻什么班花,什么镜头盖,什么顾琢成都被他抛之脑后,他只想赶紧掉头,回到山顶和同伴们汇合,意外就是这个时候发生—— 杨嘉树本来想调转方向,往山顶走,但是睫毛上的落雪遮挡住视线,他一时有点分不清哪里是上山、哪里是下山,一只手还要护住相机——他不由感到懊恼,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要下山,为什么要带着相机下山,为什么非要找该死的镜头盖……忽然间,杨嘉树想到什么,他拉开羽绒服的拉链,往胸前的口袋一探—— 果然,镜头盖好好地躺在那里。 “……”杨嘉树把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地转身,往上爬——也许是气急攻心,也许是心不在焉,总之前他不在状态,脚下没有踩到落点,就这么摔了下来。 还好台阶不是直的,他摔到一侧的树丛里,滚了几圈,然后被一颗干枯的树挡住了。右脚扭了一下,钻心地痛,更多地是丢脸,噢对了,相机!好几万的相机呐,杨嘉树费力地坐起来,悲催地发现相机镜头好像碎了……他欲哭无泪,心想现在该怎么办。 他试图站起来,但是一只脚扭了,另一只腿好像磕到台阶,膝盖那里又麻又痛,也站不起来。他开始感到惊慌,遭了,腿不会断了吧……听说腿断了最好不要乱动,免得造成二次伤害。难道只能被动等待救援了? 杨嘉树开始寄希望于路过的游客。 但是等了几分钟都没有人路过,可能是见雪太大,上山的人原路返回,而下山的人都从另一条线走了……杨嘉树摸出手机,纠结要不要给赵靖发个信息,让他下来救自己……但是告诉赵靖,顾琢成也一定会跟下来,然后就看到自己这么丢人的模样…… 杨嘉树果断收起手机,心想还是缓一缓等下自己走上去吧。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雪就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杨嘉树的身上也都是落雪,他又痛又冷,整个人狼狈极了,坐在雪地里像只柔弱而又惊恐的动物。 这样下去我该不会被冻死吧,杨嘉树想,然后又开始后悔自己刚刚干嘛不及时联系赵靖,给自己找罪受……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结果发现手机竟然不能开机了,什么情况?温度太低了? “……”见过有人蠢到把自己玩死吗,杨嘉树就是。 他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冻得牙齿打颤、浑身发抖,同伴们没人发现他不见了吗?就没有一个人愿意下来找他?今天真的要冻死在这里了吗…… 就在他绝望无助之际,不远处隐约传来一声呼唤: “嘉树!” 杨嘉树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很快,那声音变大了,穿过重重飞雪抵达自己的耳蜗: “杨嘉树!” 声音好熟悉,杨嘉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是顾琢成! 杨嘉树的心砰砰跳着,期盼地望向声音的源头。 片刻后,从漫天大雪里冲出来一个人,直直朝杨嘉树走来。他的身上、头上都是雪,神色焦急步履匆匆,杨嘉树想开口叫他小心一点,台阶很滑……但是还没张开嘴,喉咙就哽住了。 顾琢成什么都没说,只是快步走下台阶,来到杨嘉树面前。 “你……”杨嘉树开口,嗓音是沙哑的,带着并不明显的哭腔。 顾琢成蹲下来,一边帮他拍去衣服上、头发上的雪,一边问道:“摔倒了?” 丢脸、懊悔、自责……种种情绪在杨嘉树的心间翻滚,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很想哭。 “能站起来吗?”顾琢成说,然后一手架着杨嘉树的胳膊,一手揽着他的腰,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嘶……”杨嘉树的痛觉系统好像被激活了,左脚踝钻心地疼,身体一软,差点又栽倒在地。 顾琢成几乎是拖着杨嘉树来到石阶旁,让他先在台阶上坐着。太脏了,以前干干净净的杨嘉树现在脏得跟个在下水道的耗子似的,连头发上都是泥土。顾琢成让他坐好,不要乱动,然后弯下腰,仔细地擦去他脸上的碎雪、泥土、枯树枝……甚至还有两行没干透的泪水。顾琢成很贴心地没有戳穿他,擦完脸颊,又替他整理头发,杨嘉树特别配合,一动也不动,任由顾琢成的双手在自己身上肆虐。 他只是看着顾琢成,一眨也不眨。 他感觉一双大手温柔地抚过自己的脸颊、额头、鼻梁、嘴唇,这双手的主人很认真,似乎手里捧着的不是一个蠢的要死的人的脸,而是一件价值千金的宝物……杨嘉树觉得自己配不上顾琢成如此认真的对待,刚刚他还诅咒顾琢成这辈子都谈不上恋爱……多卑鄙啊。可即便这样,杨嘉树也不想要撤回这条诅咒,除非……除非…… 他恋爱的对象是我。 杨嘉树这样想着,然后感觉心像被一柄利箭射中一样,抽搐着疼了一下。 鼻子下面一凉,有种摩擦产生的疼痛,杨嘉树意识到是顾琢成在替自己擦鼻涕……脸一瞬间爆红,杨嘉树扭过头,说:“可以了……”声音像蚊子一样,细不可闻。 顾琢成举着手,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递给杨嘉树:“帮我抽一张出来。” 杨嘉树回过头,很自觉地抽出纸巾,裹在顾琢成的手指头上,把自己的鼻涕擦干净……真的很丢人,如果不是他此刻脚疼不方便,早就头也不回地跳下悬崖了。 “怎么弄成这样的?”顾琢成这时候才问杨嘉树,语气没有责备,只有关心。 杨嘉树垂着头,手里攥着刚刚擦完鼻涕的纸巾:“就不小心,踩空了……” “那你这也太不小心了。”顾琢成说,心里一阵后怕,要不是自己下来得及时,真不知道杨嘉树还要在这里呆坐多久,这人也真够傻的,不知道打电话求救?报警也行,就这么坐着一动也不动,是打算求香山的神仙来救自己吗? 杨嘉树见他话说一半就不说了,不由得又是一阵羞愧,后半句想当然不是什么好话,说不定他觉得他蠢、笨,死要面子活受罪…… 顾琢成忽然背朝他半蹲下来:“上来。” 杨嘉树一愣:“……啊?” “上来,我背你。”顾琢成把脸扭过来,说,“你这样还能走路吗?” “……哦。”杨嘉树犹豫了会儿,忍着疼站起来,趴到顾琢成的背上。 顾琢成背起他,掂了掂:“抱着我的脖子。” “……哦。” 顾琢成背着杨嘉树上山。 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只有一双脚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落在台阶上的沉重的脚步声,还有轻盈的、雪落下来的声音。 杨嘉树搂着顾琢成的脖子,偷偷用脸蹭了蹭他的头发,有点刺,有点痒。他没忘记刚刚心被利箭穿透的感觉,在以前他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是现在,或许他可以为这支箭命名,就叫它——丘比特之箭。想到这,杨嘉树的脸一片通红,心也失控似地狂跳,困扰他许久的谜题终于在今天解开,原来……原来我喜欢他啊。 怪不得……怪不得我对他的占有欲这么强,强到从小到大任何一个朋友都比不上;怪不得,他一靠近我我就双腿发软、呼吸困难……怪不得,明明他是个男人,我却觉得他漂亮、美丽,甚至用任何形容美的词汇来形容他都不过分……我做梦会梦到他,一有空就想他,甚至没空的时候也要抽空想他……我嫉妒所有试图靠近他的女孩子,妄想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我早该想到的!除了爱情,还有哪一种感情是如此令人魂牵梦萦、魂不守舍的?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忽略他的性别…… “你抱我那么紧干什么?要喘不过气了。”忽然间,顾琢成停下来,对杨嘉树说,“松开点,箍得我脖子疼……”他愣住了,感觉脖子里淌进一股热流……杨嘉树,哭了?他顿住,走也不是停也不是,该把杨嘉树放下来吗?他踟躇了一会儿,决定继续前进,也顾不上脖子被勒得疼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事也掉眼泪,羞不羞啊。”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掉眼泪?杨嘉树这样想,然后更难受了,眼泪十倍汹涌地掉下来:“你懂什么……我相机镜头摔坏了,好几万呢,我心疼,呜呜……” “……那确实值得哭。”顾琢成咋舌,“什么镜头要好几万啊?换个便宜点的呗,或者拿去修一修。” “不行,这个镜头我用习惯了。”杨嘉树一边抽噎一边说,用顾琢成的衣服擦眼泪,“而且徕卡相机就是要配徕卡镜头,这叫从一而终、坚定选择……”杨嘉树大概是昏了头,开始胡说八道了。 第17章 “好吧,你有钱你就买。下次可不要这么冒失了,镜头事小,万一我这次没下来找你,你是不是就冻死在这儿了,多可怕啊……” 杨嘉树抱他抱得更紧了,“多亏有你……你想我怎么报答你?” “请我吃饭?” 杨嘉树不太高兴:“我的命就值一顿饭?” 顾琢成笑了一声:“那你说,你想怎么报答我?” “我得好好想一想……” “商量一下,能不能松开点,你这样弄得我喉咙很痛,咳咳……” 第14章 很快,放寒假了,杨嘉树急吼吼地买了凌晨五点钟的机票回广东,大晚上开始爬上爬下收拾行李,赵靖路过,说他:“你是一天都不想在学校待啊?这就收拾行李回家了?” 杨嘉树“嗯”了一声,无精打采地说:“回去过冬啊。北京好冷,又干,待不习惯。” “都快两年了还没习惯?”赵靖靠在衣柜上,正在吃苹果,一双利齿把苹果肉咬得“夸吃夸吃”响,“那你毕业后打算回广东?继承家业?” “那么远的事,还没想过。”杨嘉树合上箱子,眼睛下意识往某人的床位那里瞄,“那个……顾琢成呢?怎么一晚上都没看到他?” “咦?”这可真是稀奇,连体婴的其中一个竟然问哥哥去哪了——什么时候做的分体手术?还是说——吵架了?赵靖的八卦雷达“唰”地一声竖了起来,“你俩感情终于破裂了?是你变心还是他出轨?奸夫是谁?快快交待!”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玩笑话,杨嘉树却莫名心虚,耳朵悄悄红了,“你别乱说,他下午说去图书馆,到现在都没回来,我才问你的……还有你说话能不能文明点,什么奸夫□□的,真的是好难听。” “我靠,杨嘉树,你最近是不是读书读多了,想起来自己是个文化人了啊?”赵靖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变了,你果然是文科派来的奸细!2608的叛徒!” 杨嘉树拿过桌上的手套,往门口走:“那我走行了吧。” “你去哪里?都快十点了,等下别被关外面了。” “我去买个东西,马上回来。” 其实杨嘉树只是觉得胸闷,透不过气,想出来吹吹冷风罢了。 腊月份,是北京最冷的时候,每次早八杨嘉树都很想死,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去教室就好了、去教室就好了……然后在到达教室之前成功被冻成冰棍。现在是晚上十点,寒冷比起早八点不遑多让,杨嘉树戴着帽子、裹着围巾走在下午刚堆起的积雪上,皮靴子踩得雪地嘎吱嘎吱响,他漫无目的地走,学生们都在宿舍躲避寒冷,只有他,迎着雪往黑洞洞的教学楼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就这么没有方向地走,等回过神,他已经站在图书馆的门口了。 这个时间,图书馆早就关门了。 “……”杨嘉树仰头看着图书馆紧闭的大门,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踏上台阶,往里走,拐向左侧的廊道里,然后摘掉手套,掏出手机。 他给顾琢成发微信。磨磨蹭蹭地编辑好消息,按下发送的时候,他心里一阵紧张……他会不会嫌我烦? 对话停留下下午三点钟,顾琢成说要去图书馆,杨嘉树很不理解:“都考完试了还去图书馆干嘛?” 顾琢成说:“跟同学约好了。”然后就匆匆走了。也没说去干什么,没说跟谁去。“同学”,哪个同学啊。杨嘉树很想问,又觉得是不是管太宽,因此就没回了。 但是现在……图书馆都关门了,他不回寝室,干嘛去了?现在这个社会很复杂的,即使是人高马大、看起来很能打的男人出门在外也是有危险的……身为室友,最起码得关心一下吧。 杨嘉树捧着手机,思前想后,犹豫着把消息发出去: “你干嘛去了?怎么还没回寝室?” 顾琢成没有立即回复,杨嘉树把手机塞回口袋,一只手紧紧攥着,这样手机震动的时候他就能第一时间察觉—— “嗡”地一声,杨嘉树的手腕都被震得发麻,他掏出手机,顾琢成回复道:“在外面吃饭。怎么了?” 杨嘉树的心难以抑制地变得喜悦,很奇妙的,他竟然有种不敢立即回复顾琢成的感觉,生怕他的一举一动把这个人惊扰了、像鸟一样飞走了。他小心翼翼地,用状似开玩笑的语气说:“为什么不跟我说,背着我偷偷出去潇洒。委屈/。” “哈哈/。我同学聚会啊,不方便带你来。” “我也没说要你带我。”杨嘉树的脸都快被冻僵了,心却像要飞起来一样轻快,“去吃什么好吃的了。” “烧烤。你要吗?给你带点。” “来得及吗?” “来得及。” “那好吧。”杨嘉树得寸进尺,说,“我能点菜吗?” “批准。” “我要吃蒜蓉鸡翅、烤茄子、烤花菜、五花肉……”杨嘉树一条一条地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直到顾琢成说:“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杨嘉树这才停下点菜的手,扁扁嘴,说:“我明天就回广东了,一整个寒假不见,不得好好宰你一顿啊。” 顾琢成很惊讶:“这么早?之前不是还说要多待几天吗。” 杨嘉树说:“太冷了,我受不了,回去避寒。”打到“冷”字的时候,他的身体彷佛有所感应,在寒风中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顾琢成:“我去给你打包,等着我。” 杨嘉树的鼻尖冻得通红,从鼻孔里淌出两条透明的鼻涕出来。他傻站在原地,盯着两人的对话框,忍不住从头到脚开始感到羞涩。 杨嘉树是个在感情方面特别迟钝的人。 从小到大,对他表达爱慕的女生不在少数,甚至从杨嘉树上幼儿园开始,就有可爱的小女孩说要嫁给他、做他的新娘。可杨嘉树没有一个喜欢的。他觉得她们庸俗,喜欢他只是喜欢他的外表,而不是他的内涵——哦,有一个明确表示过喜欢他的文采。 这个女生杨嘉树印象还蛮深刻的,她是体育生——丢铅球的,夏天穿短袖的时候会露出粗壮的肱二头肌。她的嗓音也粗,性格也粗——粗枝大叶的粗。 杨嘉树挺喜欢跟这一类人交往,他们直接、爽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像杨嘉树——心思细腻,情绪敏感,用现在的话说,叫内耗。杨嘉树喜欢跟简单的人相处,因为他自己也会变得简单,有一段时间他跟这个女生很亲密,甚至去她家吃饭、玩耍,杨嘉树从来没有往其他方面想过,直到有一天女生问他:“嘉树,那个,你知道第四爱吗?” 杨嘉树不懂,好奇地问:“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女生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尴尬,满脸通红,整个人都局促起来:“额,你也不知道啊。我、我昨天在杂志上看到,觉得很奇怪,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没关系啦,我改天去查查资料好了。对了,你要吃冰淇淋吗,今天有点热……” 从那以后,女生就变得怪怪的,老是用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他。杨嘉树不明所以,还以为她怎么了,但女生表示没事,只是考试压力太大,然后就投入到紧张的练习中去了。没多久女生转学,杨嘉树偶然间在上网的时候了解到四爱群体,一瞬间顿悟——她不会喜欢我吧! 杨嘉树当时就给女生发微信,问她:“张思琪,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女生回了个尴尬的表情过来:“你才知道吗?” “!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说了,你会答应我跟我在一起吗?” 杨嘉树想都没想,说:“不会。我不喜欢你。” 张思琪:“心碎/。” 杨嘉树呵呵一笑,觉得很好奇,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到性少数群体,“你是不是想当我的老攻啊?” 张思琪:“尴尬/。你是怎么做到这么迟钝又这么直接的。” 杨嘉树挠挠头,说:“还好吧。” 张思琪:“你不喜欢我,所以才这么直接。” 杨嘉树反应过来,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抱歉啊,其实你挺好的,作为朋友我很喜欢,作为恋人的话就太奇怪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这个问题把杨嘉树难住了,到目前为止,他有过好感的女生好像都是动漫人物,现实中——还真是一个都没有。他想了好久,告诉张思琪:“我喜欢漂亮的,开朗的,自信的,相处起来很轻松的女生吧。” 张思琪说:“你的意思是,我不漂亮、不开朗、不自信,相处起来让你有负担?” 杨嘉树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该如何解释?其实张思琪跟自己描述的也差不多,她长得很英气,是一种飒爽的漂亮,一身肌肉让她看起来充满健康、自信美。但是——为什么我不喜欢她呢?杨嘉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当时让杨嘉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现在终于得到了解答—— 第18章 原来,我对女孩子不感兴趣,只是单纯的欣赏,我其实——喜欢男孩子啊。 这个认知让杨嘉树产生强烈的冲击感。他仍然记得当时在香山上突然明白自己对顾琢成的感情时,那种心被狠狠穿透的感觉。他趴在顾琢成的背上,身体冷,心脏却在被带着爱火的箭矢灼烧。一瞬间,他冲动地想把自己的感情宣之于口,但很快,一个冰冷的现实将他满胸腔的火倏地一下浇灭—— 顾琢成是个直男。 在一般的直男眼中,同性恋几乎等同于变态——杨嘉树不想成为顾琢成心中的变态。即使顾琢成是个有礼貌、敢于接受新事物的直男,也不代表他会对另一个男人产生爱情,顶多就是理解、尊重,然后远离而已。 想到这儿,杨嘉树顿时被一阵恐慌淹没,他不由得收紧手臂,像抓住空茫世界中唯一一个确切存在似的、紧紧搂住了顾琢成的脖子。顾琢成的身上很冷,是他穿越风雪来寻找自己的证明。杨嘉树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用百感交集可能更加合适—— 快到山顶的时候,杨嘉树趴在顾琢成的肩膀上,像是真情流露一样,说:“顾琢成,你对我真好。我们要一辈子做好朋友。” ——这句话泄露了他内心真正的恐惧,他怕失去顾琢成,所以像是发誓一样、郑重其事地公布了自己的友情宣言。 而顾琢成回复:“这种事可说不准。” “为什么?” 杨嘉树明显是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就像顾琢成回答的那样:“世事多变啊,也许明天我们就分开了,说不准的。” ——迎着刺骨寒冷的风雪,杨嘉树快步从图书馆赶回宿舍。 第15章 杨嘉树走得很慢,一开始只是冷,后来一点热从脚心扩散开来,渐渐蔓延至全身。走到楼梯中间时,有人叫他的名字:“杨嘉树!” 这声音很熟悉—— 杨嘉树回过头,顾琢成正双手抱胸从下一层楼梯跑上来,他腿长,步子迈得也大,一步跨两三级台阶,杨嘉树想叫他小心点,但眨眼间顾琢成已经近在咫尺。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杨嘉树又惊又喜:“你回来了?” “你干什么去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相视一笑后,顾琢成说:“是啊。我一路跑回来的,快吃,还是热的。”他从自己的羽绒服里掏出一只塑料袋,袋子里有一只一次性餐盒,他打开,递给杨嘉树。 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烤串,签子都被撸掉了,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杨嘉树接过餐盒,犹豫着说:“回宿舍再吃吧,赵靖和何永平都在,大家一起吃。” 顾琢成看看餐盒,又看看他,说:“你确定?你点的有些没了,只剩下这五串,你们仨可能不够分。” 杨嘉树果断说:“那还是我独吞吧。” 顾琢成领着他躲到楼梯角落,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他:“快吃。” 杨嘉树夹起一块花菜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发现顾琢成一直在盯着他看。他内心慌乱,表面却故作镇定:“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还是发型乱了?衣服没穿好?难道是吃相太难看?糟糕,他不会觉得我粗俗吧。 杨嘉树心里惴惴,顾琢成却只是问:“好吃吗?” 杨嘉树愣了一下,点头:“好吃。” 顾琢成笑了笑,“那你快吃,马上要凉了。”他就这么给杨嘉树当起了人形餐桌,杨嘉树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甜蜜,串都比平时美味百倍。他一边吃,一边红着脸想,那些平时在食堂外面碰到的小情侣们也是这样,男生举着餐盒喂女生吃东西,女生踮起脚作娇羞状—— 轰地一声,杨嘉树的大脑里响起一道闷雷,我不会也是这样吧?娇羞?这词跟我——堂堂七尺男儿杨嘉树搭得上边吗? 杨嘉树咬着一根蒜薹,愣在原地,整个人都不好了。 顾琢成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吃不下了?” 杨嘉树直着眼睛,说:“是的,吃不下了。”他想叫顾琢成把餐盒丢掉,毁灭证据,免得被赵靖他们发现。但是顾琢成怕浪费,居然直接夺过他手里的筷子,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串给吃完了! 杨嘉树目瞪口呆,脸涨成猪肝色,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着顾琢成。 虽然我们是好兄弟,可是——随便吃人口水这件事,是不是太冒昧了啊啊啊! 顾琢成下楼去丢垃圾,回来时杨嘉树脸还红着,顾琢成没在意,只当是烤串辣椒放多了。确实是有点辣,他这个东北人可以作证。 回到寝室,刚好和串门回来的赵靖迎面撞上,赵靖看着他俩,大着嗓门说:“你俩偷偷亲嘴了?怎么嘴巴这么红!” “!”杨嘉树像被雷劈了一样,杵在门口,“你、你瞎说什么啊!”他的脸光速变红,跟供台上的关公像没什么两样。 赵靖“嘶”了一声,觉得杨嘉树的反应不太寻常:“真亲了啊?” 杨嘉树做贼心虚,根本不敢去看顾琢成的反应,只觉得此刻的赵靖特别欠教训。他想了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着走上前,把赵靖往墙角逼,“是啊,真亲了,是我强吻的他!你也想来试试吗?本大爷这就来满足你。” 赵靖吓得花容失色:“靠,变态啊!你们俩搞基不要扯上我,啊啊,救命啊,强x啊!” 杨嘉树个子比赵靖高了那么一点点,说实话看着赵靖的脸有点反胃。赵靖最近上火,脸上冒了几颗痘痘,特别大的脓包,面容整洁度、皮肤光滑度跟顾琢成比都差远了,杨嘉树强忍住呕吐的冲动,放开赵靖,说:“算了,本大爷今晚没兴致,改天再宠幸你吧。” 赵靖玩角色扮演有点上瘾了,自己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开,给杨嘉树抛了个媚眼:“别呀,人家刚刚只是欲擒故纵……” 顾琢成在旁边看着他俩,笑着说:“你们俩恶不恶心啊。” 本来只是一句无心之语,杨嘉树却听进去了,“恶心”,他觉得这种行为很恶心吗?是啊,直男,只会觉得“搞基”很恶心,很变态。 ——我很变态吗? 可是,我也刚知道自己是个基佬啊。我还没有了解过基佬这个群体,也不明白自己跟他们有什么相似之处……我对女生还有感觉吗?还是,只对顾琢成有那种冲动……杨嘉树抬起头,跟顾琢成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下意识扭过头,刚好看见自己的行李箱,于是他走过去,有点慌不择路,差点被椅子绊了一跤—— “小心。”顾琢成略带担忧的声音响起来。 “……没事了。”杨嘉树说,蹲下来检查自己的行李。其实已经检查过好几遍了,但是他的心不踏实,所以行为也没法踏实下来。 “明天几点的飞机?”顾琢成跟了过来,坐在杨嘉树的凳子上。 “五点。”杨嘉树说。 “这么早?”顾琢成扬起眉毛,诧异地说,“你起得来吗?” 杨嘉树说:“起不来也得起啊,我多订几个闹钟。” “那明天我叫你,我也订个闹钟。” “……”杨嘉树笑了笑,低头回避着顾琢成的目光,“谢谢啊,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的。” ——这句话收回。因为杨嘉树定了五个闹钟都没响,最后是顾琢成爬上他的床把他拍醒的。这时已经三点了,杨嘉树连洗漱都省了,拖起行李箱就直奔学校南门,约好的司机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强调这时候取消用车是很不道德的——顾琢成帮杨嘉树接的电话,好声好气地跟司机解释,说我们马上就到。 顾琢成成功把杨嘉树送到上车点,他身上还穿着睡衣,只在外面穿了一件长款羽绒服,冻得鼻尖通红。杨嘉树心里过意不去,催促顾琢成赶紧回去。 顾琢成说:“好。到了跟我说一声。” 车开了。 杨嘉树打开车窗,脑袋探出去看顾琢成的背影。 他心里五味杂陈,不断重复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哪怕你高傲一点,有何永平十分之一那样鄙视我,我也不会喜欢上你。 凌晨三点,这座城市还在沉睡,顾琢成的身影早就看不见了。杨嘉树把车窗关上,用手机搜索之前在宿舍不好意思搜索的问题:喜欢上自己的好兄弟该怎么办? 他点进一个经验分享贴,从第一条留言开始看起: “奉劝楼主,不要招惹直男,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之前也喜欢上一个直男朋友,一冲动表白了,现在三年过去了,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忍着。你会遇到更好的,还不介意你的性向。” “不要啊楼主,直男是不会变弯的,会弯的直男也是渣男,随时都会直回去。” “楼上+1。” “我能说说自己的经历吗?我上大学的时候也喜欢上同宿舍的哥们儿,每天同吃同住,一起去上课,出去玩,一开始感觉他就是个纯直男,对我没有那种心思。可是后来可能是我没忍住,老是有意无意地撩他,他就开始有了那种想法,我们之间变得有点暧昧,什么走路的时候手牵手,到没人的小树林里搂搂抱抱,有时候还会开玩笑你亲我一下我亲你一下……但是他从来没有把这种关系挑明过,我也不敢说,只是偶尔会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们这样好像一对情侣啊。’他就笑笑,说没有啊,我们是好朋友。这种感觉挺痛苦的,知道双方互相都有好感,可是却不能更近一步。后来大三的时候他交了女朋友,一切就都结束了。现在有时候看他发的朋友圈,家庭幸福生活美满,还挺感慨的,庆幸他没有走上跟我一样的道路。” 第19章 杨嘉树停在这条回答上,眼睛止不住地发酸。他点开这个答主的主页,犹豫片刻,给他发了一条私信:“冒昧地问一下,你现在怎么样了?有新的男朋友了吗。” 后面的回答也是无一例外,全都以悲剧收场。可能这就是爱上直男的下场吧。杨嘉树咬着下唇,有点不甘心,他在帖子底下回复:“可是他是个很善良、很好的人,就算表白失败,也不至于连朋友都做不成吧?” 杨嘉树收起手机,打算眯一会儿,但这时手机响了,他打开,发现是有人回复了他刚刚的帖子: “你真天真,表白失败心里不会膈应吗?他膈应,你也膈应,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渐行渐远。听我一句劝,要是想做朋友,就永远不要表白,默默陪在他身边。等以后时间久了,自然就累了,你会主动远离的,然后遇见更好的人。” 杨嘉树有点懂,又有点不懂。他回复这个人:“谢谢,我会好好考虑的。” 司机知道他要误机了,使出浑身解数一路飙车到了机场,杨嘉树赶在最后一分钟成功登机。飞机起飞前,顾琢成发微信问他:“赶上了吗?” 杨嘉树心口一阵搀了酸的甜:“赶上了。你还没睡?” 顾琢成:“那就好。我这就睡了,一路平安。” 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杨嘉树没忍住,问顾琢成:“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是好朋友吗?” 顾琢成:“当然。为什么这么问。” 杨嘉树:“没什么。只是一个寒假不见,有点舍不得。怕你把我忘了。” 顾琢成:“笑哭/。不会的,放假一起lol啊。” 杨嘉树:“关机了,再见。” 第16章 过年前几天,杨嘉树一家去了澳门旅游。澳门很小,其实没什么好玩的,好玩的无非就是赌场、度假村、免税店……还有其他的吗?好像还真没了。杨嘉树一家分工明确,老杨辗转于几大赌场,章芝仪带着杨嘉苗在氹仔的免税店里买买买,杨嘉树……杨嘉树在酒店里发呆。 他心中苦闷,已经连续失眠好几天了。 自从那天从北京回来,他就再也没跟顾琢成联系过。顾琢成是在他走后两天回的东北的,赵靖说他本来想留在北京小姨家过年,是他爸打电话强制要求他回去的。 “我回不回去有什么区别?”赵靖给杨嘉树学顾琢成跟他爸说话的语气,带着浓浓的不耐烦,“反正你也不在家。小姨让我去,我跟彬彬一起睡……什么麻烦不麻烦,她是我亲小姨,怎么会嫌我麻烦?好了我知道了,我买明天最早的班机回家。”赵靖学完,八卦地说,“顾琢成跟他爸关系是不是不好啊?两个人剑拔弩张的,顾琢成打完电话去外面待了好久才回来。” 知道内情的杨嘉树当然不会乱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他打哈哈,跟赵靖说了会儿别的就把电话给挂了。 他想关心下顾琢成,又怕顾琢成这会儿心情不好。再说了……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和顾琢成之间的关系呢。 新晋同性恋者杨嘉树在经过这段时间的验证后,确认他对女孩子完全没兴趣了。至于怎么验证的……也不是不能说,就是找了一些比较黄暴的漫画、小电影,先是男女、女女、然后是男男,只有后者才能让他立起来。而且他看的时候代入的全是顾琢成和自己……这让他还能怎么心平气和地面对顾琢成? 况且成为同性恋也不是什么小事,他以后怎么跟老杨还有章芝仪交待?怎么跟朋友交待?是出柜还是好好待在柜子里?以及……怎么跟顾琢成相处。 这些事愁得他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成天窝在酒店房间里发呆。章芝仪发现儿子状态不对,问老杨:“杨嘉树是不是失恋了啊?怎么天天躲在房间里种蘑菇。” 老杨这些天赢了不少,大手一挥,表示这都不是事,顺手给杨嘉树转了两万块钱,让他好好出去散散心。 章芝仪对杨嘉苗说:“陪陪你大哥去,喊他出来玩,不要总是一天到晚待在房间里。” 杨嘉苗得令,蹦蹦跳跳地敲开了杨嘉树的房门。 一开门把他吓了一跳,杨嘉树整个人萎靡不已,头发乱糟糟像搭了一半的鸟窝,眼眶乌青眼袋下垂,眼神还阴暗可怕像死了好几百年的男鬼。杨嘉苗顿时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杨嘉树的脸色,“哥……哥,要出去玩吗?我知道一家会所,里面的公主都可漂亮了……” 话还没说完,杨嘉树就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会所?什么公主?你都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杨嘉苗还不知大难临头,兴致勃勃地说:“我同学告诉我的啊,说澳门就那一家会所好玩,报他名字还能赠送一整套温泉大保健……啊!哥你打我干嘛?!靠,杨嘉树你是不是疯了?!”杨嘉苗十三岁,还没开始窜个子,三两下就被杨嘉树揍得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哇,杨嘉树你个x$^%$……我%#¥……我要告我妈去!呜呜呜好痛……你凭什么打我!” 杨嘉树撸起袖子,对着杨嘉苗的屁股又是狠狠一巴掌:“你才十三岁,什么公主会所大保健!你说,你平时都跟同学在鬼混什么?你妈平时都不管你?老杨也不管你?”打到一半,杨嘉树发现杨嘉苗的裤腰带是某个奢牌经典款,小方扣牛皮金腰带,保守估计也要一万块。杨嘉树顿时觉得杨嘉苗不可理喻,“这是什么?你才几岁就开始学别人买奢侈品了?杨嘉苗你出息了啊!”他下手更狠。 杨嘉苗就跟砧板上的鱼似的,一边挨打一边在沙发上疯狂打挺,“这是我妈给我买的!她说我戴这个好看!呜呜杨嘉树快停下,你是不是嫉妒啊,因为我妈给我买不给你买!啊¥&&%呜呜呜我要跟你断绝关系,你再也不是我哥哥了呜哇哇哇……” 杨嘉树黑着脸,松开杨嘉苗:“谁嫉妒你?你妈完全把你惯坏了,你真的是越长越讨厌了,我也不想当你哥哥了,从现在开始我们断绝兄弟关系,赶紧滚吧!” 杨嘉苗挨了一顿打,本来就伤心不已,听见杨嘉树这么说,哭得更厉害了,“你以为我稀罕?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杨嘉苗口是心非,其实他很喜欢杨嘉树,但总感觉杨嘉树不待见自己,动不动就让他滚、心情不好就揍他,谁家哥哥对弟弟这么凶啊?他擦了一把眼泪,愤怒渐渐被委屈代替,“亏我好心想带你出去玩,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怪不得妈说你心理有问题,让我别跟你一般见识!你真的是有病……” 杨嘉树顿了顿,平静地说:“妈说我心理有问题?” “没错!”杨嘉苗提高声音,几乎是尖叫一样地说,“她说你小心眼!爱记仇!冷漠!无情!没有心!”其实杨嘉苗是添油加醋扭曲事实,故意这么说的,妈只是说杨嘉树心思细腻容易多想而已,叫他平时对哥哥温柔一点。但是……谁叫杨嘉树对他这么过分的,杨嘉苗抹了一把眼泪,哭哭啼啼地说,“你不配做我的哥哥,你以为我稀罕当你的弟弟……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从此以后我杨嘉苗就是一个没有哥哥的人!” 杨嘉树拉开房门,冷漠地说:“滚。” 杨嘉苗愤怒地夺门而出。 杨嘉树气得把沙发上的抱枕都扔到地上,然后自己也坐在地上,发呆。 其实他知道杨嘉苗八成都是在瞎说,这家伙从小就嘴贱,把黑的说成白的。但是……杨嘉树还是不开心。他有时候觉得章芝仪在区别对待他和杨嘉苗,并不是没有依据。比如,章芝仪喜欢逛街,但是不喜欢一个人逛,老杨没空就薅杨嘉苗陪她去,从来不会叫杨嘉树。她会给杨嘉苗买各种东西,但是只会给杨嘉树转钱……并不是转钱就不好,但是有时候看见那些冰冷的数字真的挺没意思的……她还会和杨嘉苗打闹,把杨嘉苗搂在怀里骂他“臭小子”、“衰仔”,但是从来没有对杨嘉树这么做过。有时候杨嘉树不小心看见他们在玩闹,总会默默走开,当做没有看见,其实转身就会觉得委屈、羡慕,甚至嫉妒,觉得自己特别像是一个外人。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这么小心眼,但是——亲生的和非亲生的,果然还是有所区别。 杨嘉树心里烦闷,换了身衣服打算出去散心,没想到在酒店大堂看到杨嘉苗……还有章芝仪。杨嘉树犹豫了一下,打算过去找他们。 离近了一点,才发现杨嘉苗好像还在闹脾气,坐在大堂沙发上边哭边吃东西。杨嘉树有点鄙视杨嘉苗,都多大了还整天哭个没完,况且他刚刚打他也不是没有理由,年纪轻轻就在外面鬼混,还有理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让章芝仪平时好好管教管教他…… 就在这时,章芝仪轻轻偏过头,杨嘉树看见她脸上满是心疼,抱着杨嘉苗的脑袋柔声细语地哄着他。杨嘉树的脚步一下子顿住,瞬间觉得自己没有过去的理由了。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章芝仪往这边瞥了一眼,杨嘉树肯定她百分百看见自己了,只是那眼神不仅没有欣喜,反而充斥着不满、厌烦、还有冷漠…… 第20章 杨嘉树顿了顿,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章芝仪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明明刚刚还看见大儿子了,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杨嘉苗还在哭,哭得她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你能不能别哭了?多大人了,哭能解决问题吗?” 杨嘉苗吸吸鼻子,眼泪汪汪地说:“妈你不知道刚刚杨嘉树是怎么揍我的,凭什么就因为他比我大,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打我了?我又没惹他,真是太过分了!” “别杨嘉树杨嘉树的叫,叫哥哥。哥哥不会没事打你,肯定是你干了什么坏事,说吧,都干了些什么?主动交代,别等着我去问哥哥。” 杨嘉苗心虚地转开眼睛,“我只是去叫他出去玩而已,他心情不好,就打我一顿出气……屁股好疼,妈我们去吃饭吧。” 章芝仪狐疑地看着他:“真的没干坏事?” “没有没有。”杨嘉苗站起来,推着她往大门的方向走,“快去吃饭吧,吃完我陪你去逛街!” “叫上哥哥一起。”章芝仪说,面露担忧,“老闷在房间里会闷坏的,叫他出来走走,晚上一起去逛街。” “不要。”杨嘉苗说,“哥哥说他不想被别人打扰,叫我们自己玩就好。” “……真的?”章芝仪说,有点不太信任杨嘉苗。 “真的。”杨嘉苗信誓旦旦地点头,“哎呀哥哥都这么大人了,有自己的心事很正常的,我们不要去打扰他了。” “好吧。”章芝仪说,也有点无可奈何,“那我们自己去吃吧,叫爸爸一起。” 杨嘉树在酒店窝了三天,总算是有点想开了,这其中很大的功劳都是张思琪的……就是那个想跟他玩第四爱的女生。杨嘉树跟家里人的关系一般,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能分享这种隐私话题的找来找去,好像就剩下一个张思琪了。 杨嘉树跟张思琪出柜,张思琪居然一点都不惊讶:“你终于发现了啊。” 杨嘉树很奇怪:“什么叫终于发现?” 张思琪说:“以前你就总跟班里长得帅的男生一起玩啊。他们逗你,你还在那里笑得花枝乱颤。女生去找你,你就爱答不理的。” 杨嘉树大喊冤枉:“我什么时候总跟男生一起玩了?我跟你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张思琪:“那是因为我在追你,死缠烂打……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 杨嘉树汗了一下:“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弯了,怎么办?” 张思琪说:“还能怎么办,不要出去乱玩就好。gay圈很乱的,你要洁身自好,不要被那些人传染了。” 杨嘉树:“这个我当然知道。”他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有那方面倾向的?知道的时候不会觉得很奇怪、很慌张吗。” 张思琪:“额。你真的想知道吗?” 杨嘉树说:“想。” 张思琪:“就看到你的时候就有那种冲动啊……你真的很可爱,话说你喜欢的那个男生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女孩子啊?要是跟你差不多类型的话,我觉得你可以试试跟他表白,没准就成功了。” 咦,杨嘉树发现了一个盲点:他跟顾琢成聊了这么久,好像还真没问过对方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不应该啊,应该聊过吧,只是那时候他对顾琢成还没什么想法,所以可能对答案也没什么印象了。 不如现在就问吧!杨嘉树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钟,顾琢成应该还没睡。他怀着紧张、期待的心情问顾琢成:“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顾琢成立马回了信息:“问这个干什么?” 杨嘉树张嘴就来:“刚跟朋友聊天,分享了对方的理想型,忽然好奇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顾琢成说:“我喜欢漂亮一点的,长发,身材高挑,大方自信,类似这样的吧。” 看到这个回答,杨嘉树刚刚还高昂的情绪一瞬间低落下来。他把回答截图给张思琪,说:“他喜欢女孩子。我没戏了。” 张思琪说:“不一定呀。你可以现在开始留长发,哈哈哈。” 杨嘉树:“一点也不好笑。” 张思琪:“开个玩笑,抱歉。不过他的名字真好听,跟你的名字好般配。” 杨嘉树这才发现自己把备注也截进去了,现在撤回也来不及了,只能让张思琪帮忙保下密。张思琪说:“ok。其实嘉树,我觉得你是个很敏感的人,在乎很多事情,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你这样的人注定会在感情里吃很多苦的……大胆一点,不要害怕失去,喜欢就表白,大不了不做朋友,你会遇到更优秀的人的。” 杨嘉树说:“谢谢,我考虑一下吧。” 放下手机,他躺在床上发呆。真的要表白吗?顾琢成会是什么反应?他那么温柔,就算拒绝也是很婉转的拒绝吧,“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类似这样的。可是想到这个回答,杨嘉树就难受得恨不得从酒店窗户跳下去…… “叮咚”一声,手机响了。 杨嘉树摸过手机,原来是顾琢成,太久没得到回复,他戳了一下杨嘉树:“人呢?” 杨嘉树咧开嘴笑了一下,打字:“聊天去了。干嘛。” “你问我这个问题,自己还没回答呢。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我不喜欢女孩,我喜欢男孩。杨嘉树真想这么回答,可是不能,打字的手慢吞吞的,“我也喜欢漂亮的。短发,个子高一点,有很多共同爱好。” “你们班不是有很多漂亮的女孩?” 杨嘉树很意外,也有点酸:“你居然关注我们班的女孩漂不漂亮,你想干什么?” “你自己说的。” 杨嘉树想了想,好像还真是,“那你也别指望我会给你介绍。” “这么小气啊。” 杨嘉树的脸红了红,“不是小气,是不想我一个人做单身狗。” “好自私,你不希望我幸福吗?” 即使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杨嘉树还是慌了一下:“当然希望。哎呀,我就是开个玩笑嘛!” “我知道啊。我也是开玩笑的。” 有点尴尬。杨嘉树干脆转移话题:“你在干嘛?” “躺床上,睡觉。你呢?” “我也是。”杨嘉树分享了自己在澳门旅游的事,顾琢成说:“都二十七了,你们要在澳门过年吗?” “不是,明天就回去了。”提到日期,有件事杨嘉树耿耿于怀,“你这段时间在忙什么?怎么不给我发消息。” 顾琢成说:“我给你发了啊,你没回。” 杨嘉树把聊天记录往上翻,确实发了,约他打游戏。不过那时候杨嘉树还没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觉得跟顾琢成一起打游戏有负担,于是就没回。但是—— “我不回你就不找我了啊,塑料友情!”杨嘉树气鼓鼓地说。 顾琢成解释道:“我以为你回家跟好朋友玩去了,发小之类的,不好打扰你们。” “……”如此贴心。杨嘉树一时间哭笑不得,“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没有发小那种东西。” “那你怎么不给我发消息?” “……”杨嘉树忽略了这个问题,问顾琢成,“你家下雪了吗?” “嗯。你想看吗?” “想。” 于是半分钟后,杨嘉树收到一个小视频,顾琢成的家楼层还挺高的,俯瞰万家灯火那种。窗外飘飞着一些大大小小的雪片,好像在刮风,隔着窗户都能听见呜呜的风声。视频播放到一半,顾琢成的声音响起来:“怎么样,大不大?明天起来雪起码到小腿肚,可以下去打雪仗了。” 杨嘉树控制不住地感到心动,捧着手机,嘴巴一直咧到耳朵后面去,“你跟谁打?” 顾琢成:“没人一起打,你过来,我就有伴了。” “开玩笑,马上过年了……我去你家过年吧要不?” “好啊。我给你做白菜炖豆腐吃。” 杨嘉树撅起嘴巴:“你就这么招待客人?连个肉都没有。” “你不懂,白菜炖豆腐比什么肉都好吃。”顾琢成说,像是良心发现了,又补充,“那就加半只鸡好了,你吃鸡,我吃白菜豆腐。” “我也要吃白菜豆腐。” “那你吃。我吃鸡。” …… 第17章 杨嘉树和顾琢成恢复了好朋友的聊天频率,总结起来是这样的: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跟对方道早安,顾琢成起得比较早,一般七点多就醒了。自从杨嘉树说想看看北方的冬天是什么样之后,顾琢成只要出门就会给杨嘉树拍照片、录小视频,就比如现在,他出门去买早餐,看见路边有个新鲜而丑陋的雪人,随手就拍了下来,传给杨嘉树。 杨嘉树十点多才回复消息,证明他睡到十点才醒:“好丑。你堆的?” 顾琢成正在早餐店里吃包子,面前一碗豆浆散发出腾腾热气:“当然不是。我堆的比这好看多了。” 第21章 杨嘉树:“我不信。” 于是顾琢成回去的时候,在刚刚那个雪人旁边堆了个一模一样的,确实好看不少,起码脑袋是圆的。 过年,他们分享各自家中过年的习俗,跟顾琢成家比起来,杨嘉树家显得精致极了,从门把手到电视柜,到处是装饰用的挂件、贴画、小福字,而且顾琢成还发现,杨嘉树的拖鞋也变成红色的了,杨嘉树汗:“你连这个都发现了?是我妈弄的,她说过年喜庆。” 对比之下,顾琢成家就显得冷清不少,没有装饰,没有年味,对联都是顾琢成匆忙之下用透明胶贴的。年夜饭五个菜,爷俩儿坐在长桌的两端,谁都没有说话。 顾琢成评价这顿饭:“无聊。” 手机那头,杨嘉树哄他开心:“有我陪你聊天,不会无聊的。” 顾琢成盯着手机屏幕,很轻地笑了一笑。 顾琢成的父亲,顾局长——诧异于自己儿子万年冰山脸上的微笑,清了清嗓子,尽量自然地询问:“谈女朋友了?” 顾琢成立马收起笑容,说:“没有,舍友。” “哦。”顾局长有点失望,“有合适的其实谈了也没什么,掌握好分寸就行了……” 顾琢成不搭他的话,顾局长讨了个没趣,低下头继续默默地吃饭。 一整个寒假,杨嘉树和顾琢成都黏在一起,聊天,打游戏,打游戏,聊天……杨嘉树走哪都捧着手机,甚至为了和顾琢成的“约会”,几次逃避跟全家一块儿去走亲戚……种种怪异之处让章芝仪心生疑虑,一天,她拉着老杨,忧心忡忡地说:“大宝最近有点反常,是不是谈恋爱了?” 老杨大手一挥,“嗨呀”一声,说:“这是好事啊!那开学我得多给他打点零花钱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章芝仪照着后背狠狠拍了一巴掌:“你能不能别老拿钱打发孩子?多关心关心他,陪他聊聊天不行吗?” “……我平时不关心他吗?”老杨被打得有点懵,“大学谈恋爱不是好事吗?又不是初中高中,孩子心里有数的。” “那得看跟谁谈……算了跟你说不明白。”章芝仪白了他一眼,决定还是自己亲自上阵。她洗了一盘水果,蹑手蹑脚地走到杨嘉树房门口,耳朵先贴在门上,偷听——又在打游戏,平时杨嘉苗打游戏也是这样子的,键盘敲得啪啪响,嘴里叽哩哇啦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她犹豫片刻,敲门—— “进来。”杨嘉树说。 章芝仪推门进去,把水果放在杨嘉树的桌子上,“嘉树,玩累了吗?吃点水果。” “谢谢。”杨嘉树说,眼睛从头到尾没离开过电脑屏幕,“……等等先别过去,我插个眼……没人,还是谨慎些好。” “你过来点,别离我太远,小心被勾走。” ——嗯?是男同学? 章芝仪站在一旁听了会儿,没听出什么异常的,顶多就是杨嘉树跟同学玩很开心罢了。 身旁杵了个人,杨嘉树很不自在,趁角色死亡的时候回头看章芝仪:“?” 章芝仪接收到他的眼神讯号,马上善解人意地说:“你玩、你玩,妈妈不打扰你了。” 门关上,杨嘉树松了口气。 顾琢成说:“你妈妈?” 杨嘉树:“是啊。” “听起来挺温柔的。” “嗯……”杨嘉树挠了挠头,回到游戏上,觉得自己刚刚发挥失误了,要是大招再早放一点,可能他们就不会团灭了。 顾琢成说:“没关系啊,团输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杨嘉树觉得这个寒假是自己最堕落的假期,以往他就算放假也会认真学习,或者出去度假放松心情,而不是一天到晚坐在电脑前面,打游戏……顾琢成也是这样,他说自己很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打游戏了,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复盘自己昨天哪些地方失误比较多……杨嘉树很惊讶地说:“啊?你还复盘,怪不得你那么厉害,我就只会埋头猛冲而已。”他决定效仿顾琢成,把游戏也当成一种作业,最后得出结论:也许他该尝试下不同分路…… 顾琢成说:“那你玩ad,我给你辅助。” 杨嘉树选了女警,这英雄看起来很好看,但是操控起来总感觉很轻,动不动就直接冲到人群里面去……这把太菜,杨嘉树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队友抓住机会辱骂。顾琢成安慰他:“没关系,就当练英雄了。” 打着打着,上路的盖伦说:“逆天,我在上路抗压,你俩就在下路疯狂送?” 杨嘉树的汗都下来了,还没等他想好怎么道歉,盖伦又说:“狗情侣都去死,坑死个人!” “额……”杨嘉树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吞吞吐吐地说,“他、他说我俩是情侣。” 以前也有人这样说过,那时候杨嘉树觉得好玩,还对着顾琢成“老公”、“老公”地叫,现在想想……那时候他怎么一点都不知廉耻啊。 顾琢成明显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指挥杨嘉树:“让他说去吧。你过来,站这里好补兵。” 盖伦骂了几句,没人理他,悻悻地自己闭嘴了。杨嘉树心想,情侣怎么啦,你要是不服,自己也找人双排去呀。 然而这样甜蜜的日子没过多久,顾琢成忽然说:“3月底有个比赛,我要开始训练了,你自己单排去吧。” “啊?”杨嘉树顿时大失所望,“可是你不陪我我也不想玩了。”说完怕顾琢成误会,他连忙又说,“我太菜了,肯定会被队友骂死的。” 顾琢成说:“你辅助玩的挺好啊,一点也不菜。” “真的假的?” “真的。” ——虽然被夸了,但是杨嘉树也没有自己去单排,毕竟,没有顾琢成的峡谷,真的很无聊啊。 没多久,开学了,但顾琢成要到3月底才会返校,说是会留在上海打完春季赛。杨嘉树不由好奇,为什么顾琢成这么喜欢参加比赛,好像从认识他起他就在打各种比赛,不会腻的吗?对此顾琢成解释:“没别的原因,我喜欢赢。” “那要是输了呢?” “打到赢为止。” “很难吧,没有人能一直做第一。” “嗯。所以打完这次比赛我就退出江湖了。” “??”杨嘉树意外死了,但同时心里又有点窃喜,不去比赛,是不是意味着他在寝室的时间会变长?杨嘉树抿起嘴巴,偷偷地笑了,“挺好的,休息一段时间。” “……我去吃饭了,晚点聊。” 也许是最后一次比赛,顾琢成很重视,回复消息的速度明显变慢,有时候杨嘉树早上发的消息,他到晚上才回,杨嘉树很贴心地没有再打扰他。 3月最后几天,顾琢成回来了,下午两点的飞机到首都机场,杨嘉树请了假去接他。航班正点,杨嘉树一眼在人群中找到顾琢成,他很高,很帅,简单的黑色羽绒服被他穿出秀场压轴的气场。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总之杨嘉树觉得偌大机场……没有一个人能在帅气这方面压过顾琢成。 如果……他怀里没有抱着一盆植物就好了。 ——是的,顾琢成大老远从上海带了一盆植物回来。杨嘉树的嘴巴张成“o”字型,盯着那盆疑似金桔的盆栽:“……这是什么?” 顾琢成抬起盆栽,把它往杨嘉树跟前放了放:“金钱橘,怎么样,好看吗?” “呃……”瘦巴巴细条条的,上面零星挂着几颗金色的果实,也许它本来就长这样?杨嘉树照顾顾琢成的面子,昧着良心说,“挺好看的。” 顾琢成扬起嘴角,把盆栽塞进杨嘉树怀里:“送你的,生日礼物。” 杨嘉树十分吃惊:“你——竟然记得我的生日?”不过是随口一说,他竟然放在心上了! “记得,4月8号,还有几天就到了。” “哦……”杨嘉树抱着橘树,左看右看,不觉得它有什么特别之处,也许……橘子味很香?又或者,绿中带金看起来很喜庆?他注意到橘树的树杈上绑了一张小卡片,背面似乎写了字—— 翻过来一看,杨嘉树愣住了。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杨嘉树的名字来源于屈原的《九章·橘颂》,嘉树的意思是橘树,这是一首赞颂橘树高贵品德的诗,“愿岁并谢,与长友兮”,翻译过来就是:我愿和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杨嘉树的灵魂被击中了,霎时间,世界变成一团虚影,只有正中间的顾琢成是清晰的。 “怎么了?”顾琢成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太感动了吗?” “……”杨嘉树垂下眼睛,盯着橘树的树尖,这是一颗还在生长的树,顶端有几片浅绿色的嫩芽,虽然瘦弱,却也显露出蓬勃的生机。杨嘉树抬起头,对顾琢成笑了笑,“谢谢,我们走吧,打车回学校。” 这个反应——是不是有点平淡了?顾琢成纳闷,难道不应该震惊、感动、然后大声表白吗? ——这里的“表白”,是对好朋友将自己放在心上的由衷剖白,即使是默契不言的友情,有时候也是需要表达的。 第22章 也许,杨嘉树是个不擅表达的人吧。顾琢成如此想道。 先回了宿舍,杨嘉树抱着橘树,不知道把它放在哪里好,放在书桌,担心它晒不到阳光会影响生长发育,放在阳台,这几天降温,万一冻死了怎么办? 这时顾琢成路过,见杨嘉树抱着橘树默然不语,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还以为他终于后知后觉开始感动了,遂道(其实也是有意邀功):“本来我也可以回北京再买的,但是当时我看到这棵树,心里第一时间浮现出你的名字……所以就把它带回来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谢谢啊。” ——但是,我不想跟你做一辈子的朋友啊。 杨嘉树把快挂掉的金钱橘放在阳台上,打算让北京寒冷的冬风把这棵“友谊之树”活活冻死。但是半夜,杨嘉树辗转反侧,害怕它真的冻死了,于是爬起来,偷偷地又把这棵树抱了回来…… 如果,它是一株玫瑰就好了。 第18章 自从知道自己是个gay之后,杨嘉树就开始研究gay这个群体。他获取信息的途径包括但不限于:查图书资料、观看纪录片、潜入同志社区(线上)、某蓝色app……不过最后一个他在下载不到三分钟就删除了,一分钟注册,然后两分钟之内收到了三条大尺度骚扰信息……吓得他立刻退出之后卸载,并发誓永远不要再对这种所谓的“交友软件”产生好奇之心。 一番摸索之后,他得出结论,gay和普通直男好像并没有什么明显区别……前提是,他们有意隐藏自己gay的身份。这时候的社会对同性恋还没有那么包容,起码出柜后会遭受很多异样的目光和恶意的议论。也许……小范围出柜是可行的,对一些亲友……可是,问题又来了,一个明牌的间谍和一个潜伏的间谍,哪一个更容易达到自己的目标?这还用想吗。出柜了,可能人家第一时间就要跟你保持距离了。 北京这几天很奇怪,明明是4月初,万物复苏的季节,却下了一场雪。心情郁闷,加上天气寒冷,导致杨嘉树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一下课就躺在床上听歌睡觉,谁叫都不出去。 晚上顾琢成喊他出去吃饭,杨嘉树赖在床上不想起来:“你帮我带一点吧。” “你怎么了?”顾琢成见他躺在床上恹恹的,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说话也瓮声瓮气,怀疑他是不是感冒了。想着,他走到杨嘉树的床铺跟前,摸上杨嘉树的额头,“有点热,是不是发烧了?” “啊?”杨嘉树一动也不敢动,额头凉凉的,是顾琢成手掌心的温度,“没有吧,可能是躺被窝里捂的。” 他还算镇定,没有引起顾琢成的疑心。 “还是用温度计量下吧,我记得你有温度计,放哪里了?”顾琢成说,很自然地就要拉开杨嘉树的抽屉。 “!”杨嘉树吓了一跳,里面可是有见不得人的东西的!他像只虾米一样,弓起背一跳三尺高,感觉下一秒就要撞上天花板了,“温度计隔壁借走了!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食堂!” 顾琢成的手停在抽屉的拉环上,上上下下打量杨嘉树:“哦。那你去把外套套上。” ……等等。我刚刚上床的时候是不是脱得只剩秋衣秋裤了。 杨嘉树缓缓低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这不仅是他最紧身的一套秋衣秋裤,而且还是颜色最难看的……绛红色。 天呐,杀了我吧。 杨嘉树欲哭无泪,背过身光速穿好外套,站在门口叫顾琢成:“走吧。” 到楼下没人的地方,顾琢成忽然说:“你抽屉里藏了什么?” “……啊?”杨嘉树心里“咯噔”一下,他发现了?不会偷偷看我抽屉了吧!一紧张,杨嘉树说话也结巴起来,“没、没什么啊,为什么这么问。” 顾琢成看着他,欲言又止。 “?”杨嘉树满脸问号。 “咳咳。”顾琢成捏紧拳头,放在自己的嘴巴前,轻咳了咳,委婉地道,“那什么过度对身体不好,你要是精力无处发泄,可以跟我一起去打打球、跑跑步,就不会想些有的没的了。” “什么有的没的?”杨嘉树惊呆了,“你在说什么啊!” 顾琢成没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赤裸裸地在表达:“你懂的,就不需要我说太明白了。” “……”杨嘉树的脸一瞬间红成番茄,说不清是气的还是臊的。 他以为我偷摸藏了什么?色情小说?十八禁漫画?成人玩具? 靠,我是那种人吗?! 杨嘉树瞪起眼睛,就要跟顾琢成解释—— 然而下一秒,他很可耻的怂了。 现在解释了,等下他回去非要检查我的抽屉怎么办,那我藏在里面的《让直男爱上你的一百零八式》岂不就暴露了?到时候就是有一百零八张嘴都解释不清楚! 杨嘉树的脸憋得通红,都快成紫色了,磕磕巴巴,最终只气若游丝地说:“你、你怎么知道……” 顾琢成展开眉头,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每次回来都看你躲在床上,还总是嗜睡,黑眼圈特别明显;嘴巴也白,没一点血色……” 他越说,杨嘉树的脸就越红,“行了你别说了……” 他现在有点生气了,谁让顾琢成这么污蔑一个脸皮这么薄的人的,偏偏他还不能解释……杨嘉树恨恨地想,就算我是在那个啥,你猜猜我yy的对象是谁呢,说出来吓不死你。 “好了我不说了。”顾琢成憋着笑,决定给杨嘉树留点面子,“快走吧,一会儿食堂关门了。” 打饭的时候,顾琢成让杨嘉树先打,还在杨嘉树明显表露出对他碗里的菜感兴趣的时候,大方地让出自己的食物——三只鸡翅,全给了杨嘉树,一只都没给自己留。 回宿舍的路上,又下雪了。 杨嘉树注视着绵绵小雪,嘟囔了一句:“连老天爷都知道我冤……” “你说什么?”顾琢成没听清。 “没什么。”杨嘉树摇头,“怎么都四月份了还在下雪啊,北京的天气好可怕。” “确实挺反常的。”顾琢成说,伸出手接落下来的雪花,“下不了多久的,明天就升温了。” “你怎么知道?” 顾琢成晃晃手机,冲杨嘉树眨了眨眼:“天气预报。” “……好吧。”杨嘉树盯着顾琢成的脸,被他刚刚俏皮的一笑迷住了,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重复:好帅,好帅…… 回到宿舍,杨嘉树拿起桌上的课本,换了一双鞋要去上课,刚换好鞋站起来,顾琢成忽然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杨嘉树的抽屉—— “啊!”杨嘉树尖叫一声,扑过去抱住顾琢成的手,“你有病吧顾琢成!”他的脸通红——这次是被气的,一双微圆的眼睛愤怒地瞪着顾琢成,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无情地撕咬他—— 然而这样的表情却并没有对顾琢成造成威胁,他的手还是停在抽屉的拉环上,现在他有点好奇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了,以杨嘉树的尺度,会是什么呢…… 杨嘉树愤怒的同时,还特别慌乱,完了完了,不会要暴露了吧,等下要是被发现,就说是女同学分享给他的!此“直男”非彼“直男”…… 杨嘉树整个人挂在顾琢成的手臂上,企图用身体阻止顾琢成打开他的抽屉,顾琢成本来也是跟他开玩笑,胳膊上挂了个活人还挺难受的,于是说:“我开玩笑的,快放手,等下再摔倒了。” 杨嘉树半信半疑:“真的吗?” “真的。”顾琢成说,信誓旦旦。 杨嘉树站直,犹豫犹豫地放开手—— 顾琢成也松开抽屉拉环,就在杨嘉树放松警惕的时候,顾琢成忽然又杀了个回马枪,其实只是假动作,逗杨嘉树玩的,杨嘉树却当了真,炮弹一样砸到顾琢成的身上,紧紧抱住他捣乱的那只手臂:“你干嘛!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 顾琢成再也憋不住,笑得肩膀不停抖动:“逗你玩的,你反应也太大了……真的不能跟我分享一下吗?” 杨嘉树气得七窍生烟,压着顾琢成的手臂强制把他跟自己的抽屉隔离开:“你别太过分,赶紧走开!” “好好好。”顾琢成举起双手,一边笑一边往后退,“走吧,去上课,要迟到了。” “你晚上也有课?”杨嘉树慢吞吞走过去。 “嗯。”等杨嘉树出来,顾琢成顺手把灯关了,然后是门,“选修课——你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真的不能跟我分享一下吗……” “滚!”杨嘉树这下不再客气,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两人打打闹闹,最后杨嘉树先到教室,两人就分开了。进教室杨嘉树才想起来,不好!忘记问他几点下课了,要是比自己早回宿舍,那抽屉里的秘密岂不就暴露了!可是来都来了,总不能翘课吧……这节课老师出了名的凶,万一被盯上可就不好了。杨嘉树掏出手机,偷偷摸摸给顾琢成发信息:“几点下课?” 第23章 没一会儿顾琢成回了:“八点半。” 杨嘉树松了口气,他们也八点半下课,顾琢成的教室比较远,肯定没他早回宿舍…… 顾琢成:“偷笑/。怕我发现你的秘密?” “!”没完没了了是吧!杨嘉树恼羞成怒,关掉手机,决定不理顾琢成了。 下课,杨嘉树拔腿就往宿舍跑,宿舍没人,杨嘉树先从里面把门锁上,然后打开自己的抽屉,果然,那本封面花花绿绿的《让直男爱上你的一百零八式》就藏在最底下,这是杨嘉树好奇在网上买的,里面尽是一些很恶心很雷人的点子,杨嘉树可不是傻瓜,要是真照这本书上这么做,可能会以一种很社死的方式直接出柜……这种晦气的东西还是尽早扔了比较好!杨嘉树带着书找隔壁借了个打火机,偷偷潜入小树林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直接把书烧了,毁尸灭迹。然后没事人一样返回宿舍。 顾琢成已经回来了,正站在床头换衣服,杨嘉树发誓他只是不经意扫过一眼,就看见顾琢成健壮的胸肌、腹肌,呃,那连接腹肌和盆骨的漂亮v形线条,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人鱼线吧…… 顾琢成脱完衣服,回头一看,看见杨嘉树傻站在门口,鼻腔里缓缓淌出两条鲜红的血…… 顾琢成吓了一跳:“你流鼻血了?!” “?”杨嘉树抬起手,在自己鼻子下方抹了抹,果然抹到一手血迹,“……” 顾琢成衣服都没来得及穿,扶着杨嘉树往椅子上坐,见杨嘉树傻乎乎仰着头,试图把血往鼻子里倒,不由有些好笑:“这样是止不了血的。”他扶住杨嘉树的头,让他把头微微低下,然后一只手轻轻捏住他的鼻根,另一只手去够桌子上的纸巾,“给,自己擦擦。” 杨嘉树头晕眼花,接过纸巾胡乱往鼻子底下擦了擦,然后就把纸巾往鼻腔里面塞—— “别这样,会损伤鼻粘膜。”顾琢成说,拿走杨嘉树手里的纸巾,又给了他一张新的,“擦干净就行了,还在流血吗?” 杨嘉树大气也不敢出,心脏怦怦跳,满眼、满脑子都是顾琢成赤裸的上半身……这时,杨嘉树脑子一抽,手比大脑快一步做出反应,在顾琢成的腹肌上轻轻摸了摸…… 顾琢成:“……” 杨嘉树:“……” 顾琢成:“?” 杨嘉树快晕过去了,表面上还要强作镇定:“怎么练的?好羡慕啊。” 顾琢成低头看了眼,心里还是有点得意的:“运动。你想练吗?” “嗯。” “那明天跟我一起去打篮球。” 第19章 杨嘉树并不擅长打篮球,他其实更喜欢打羽毛球,但顾琢成约他,他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就去了。天气不好,去的是室内篮球场,场上活跃的选手一个比一个壮硕,顾琢成挨个给杨嘉树介绍,全都是校篮球队的,只有杨嘉树一个业余选手。 杨嘉树有点犯怵,拉着顾琢成说:“我就不上场了吧,我看你们打。” 顾琢成说:“为什么?打着玩,就当是练习了,我们都陪你练。” 杨嘉树连连摇头:“不不不,你快去吧,叫你呢。我一会儿还有课,看一会儿就走了。” “行吧。”顾琢成也不勉强他了。 从这以后,顾琢成去打球就总带着杨嘉树,杨嘉树也不上场,就在下面给顾琢成拿着衣服,还有水杯,顾琢成进球了他就在下面欢呼,有的时候还拿着相机给顾琢成拍写真……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顾琢成屁股后面有这么一个小尾巴,朋友有时候调侃顾琢成,说:“哎,今天怎么没看见你那‘小媳妇’?上课去了啊?” 每每这时候顾琢成都会纠正对方:“别这么叫,人家有名字,叫杨嘉树。” 其实是因为有次杨嘉树听见别人这么叫他,当场就翻脸了,也是,哪个男的被说像小媳妇会高兴啊…… 很快,杨嘉树的同学也知道他跟计算机系的男神走得近了,有人就想让杨嘉树当中间人,介绍她跟顾琢成认识。杨嘉树一眼就看出对方的小心思,思索一番后,说:“顾琢成有女朋友了,只不过没公开,他女朋友不让他跟别的女生走太近,所以……抱歉了。” 女生特别失望,不过也有点怀疑,平时没见顾琢成跟哪个女生走得很近啊?不会是托辞吧,她不死心,跟杨嘉树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认识认识他,交个朋友,平时要是有什么计算机问题也可以请教请教他嘛,正好我最近电脑有问题,老是蓝屏……” 杨嘉树的脸“唰”地一下拉了下来:“你有没有常识啊?人家是学软件编程的,又不是修电脑的,问他有什么用。” “……”女生懵了,特别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反应过来的杨嘉树顿时十分懊悔,为什么要对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发火!他羞愧不已,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放缓语气说:“你想认识他,自己去找他不就好了,他人还不错,要是想加微信也是可以的,据我所知,他很少拒绝女孩子的要求的。” “真的假的?”女生眼前一亮。 “……”这下换成杨嘉树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了,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可是……他意识到这种行为其实挺可耻的,就因为喜欢人家,所以就要斩断人家的桃花吗……杨嘉树,好卑鄙。他抬起头,注视着女生的眼睛,“真的。” “可是……”女生犹豫道,“他有女朋友了。” 就这么一会儿,杨嘉树发现这个女生漂亮得有些过分了,瓜子脸,眼睛不知道是什么眼,不大不小,眼尾有些上翘,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颇有些知性的气质。好像顾琢成之前描述的理想型就是这个样子……杨嘉树的心又被恶魔占据了,他对女生轻轻一笑,说:“是啊,他女朋友是个醋坛子,天天打电话让他不要和别的女生走太近……不过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也许顾琢成更喜欢你这种温柔大方的类型。” 女生看起来有点害怕:“……谁啊?是咱们学校的吗。” “是的。”杨嘉树点点头。 “那还是算了,回头再被当成小三打……”女生缩了缩脖子,心想还是放弃得了,“谢谢你啊,我再考虑考虑。” 看着女生离去的背影,杨嘉树很满意,但是又忍不住心虚……顾琢成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吧? 晚上回宿舍,杨嘉树实在感觉良心在被谴责,内心十分煎熬,想了想还是跟顾琢成坦白吧,起码心里舒服一些……于是他趁宿舍只有他俩,假装不经意地跟顾琢成说:“诶对了,今天有个同学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来着,女同学,说想跟你认识一下,你要跟她认识吗。” “谁啊?”顾琢成随口问,“漂亮吗。” “……”杨嘉树冷哼一声,说,“挺漂亮的,是我同班同学。” “真的啊?有照片吗。”顾琢成凑了过来。 没料到会是这个反应,杨嘉树无语的同时还有点伤心,早知道就不要说了,直接烂在肚子里……他捧着一颗破碎的心给顾琢成找照片,最终找到一张外出做志愿的合影,女生不仅漂亮,还十分上镜,杨嘉树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心情开口说出这句话的:“怎么样,漂亮吧?” 顾琢成看完,点头:“是挺漂亮的。” 杨嘉树心口一梗,脱口道:“但是你不能跟她认识,因为我……喜欢她,很久了!”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顾琢成看着照片里笑得很开朗的女孩子,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来问我啊。” 杨嘉树没说话,只觉得心里又烦又乱,郁闷极了。 “没关系。”顾琢成看看照片里的女孩子,又看看杨嘉树,说,“你们俩还挺般配的。喜欢就去表白啊,男人应该主动一点。” “……”杨嘉树更烦了,一腔苦闷无处发泄,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可是她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让她喜欢你,你应该低调些才是,平时跟个交际花一样到处招蜂引蝶,你是不是想让每个接近你的人都喜欢上你?” 杨嘉树说完,感觉空气都静止了。 他不敢抬头,一方面是不敢面对顾琢成的脸,一方面是他感觉自己很快就要掉眼泪了…… “你……”顾琢成略带犹豫的声音响起来。 杨嘉树不想听他把话说完,反正肯定不会是他想听的话……他站起来,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往门口走:“我出去一下。” 门关了。很快,杨嘉树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也消失了。 顾琢成坐在杨嘉树的椅子上,心想:都气哭了,他是有多喜欢她啊…… 打那以后,杨嘉树就处处躲着顾琢成,能不回宿舍就不回宿舍,篮球场也不去了,微信也不聊了,似乎铁了心要跟好兄弟决裂……老实说顾琢成不能理解,不就是喜欢的女孩子喜欢自己的好兄弟吗?真那么喜欢,去追就好了,他又没说要跟他抢。就算客观上那个女生喜欢自己,可是,这种事是人家女生决定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回应不就行了?至于因为这件事影响兄弟感情吗。 第24章 顾琢成给杨嘉树发了好几条消息解释,还约杨嘉树有时间跟他聊聊,可杨嘉树鸟都不鸟他,见了面也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冰山脸,好像他对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似的。就算顾琢成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有点生气了,他觉得杨嘉树真是小气,为这点事跟他闹脾气,至于吗?于是他也不再哄着杨嘉树了,两人正式开始冷战。 宿舍里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赵靖,怎么只要这俩人共处一个空间就凉嗖嗖的呢?不行,有妖气。他先去问杨嘉树:“你跟顾琢成吵架了?什么情况。” 杨嘉树听见这个名字心里就堵得慌,他收拾好课本,扭头出了宿舍:“我去自习室了。” 赵靖挠挠头,真吵架了啊?看样子吵得还不轻。他又去问顾琢成,顾琢成说:“你去问杨嘉树去。” 杨嘉树……杨嘉树只是在跟自己较劲罢了。 他觉得这种近在咫尺又不能言明的暗恋把他的内心都搞得扭曲了,让他变得一点也不像自己,甚至格外地丑陋、变态……每天都很沮丧,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顾琢成。 早上起床的时候看到顾琢成送给自己的金钱橘,这橘树很耐造,冷的时候放室外没见它冻死,怼着大太阳晒也没见它热死……虽然不喜欢这棵树的寓意,可真把它养死了自己又会难过……杨嘉树长叹一口气,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一直逃避下去。 有天,杨嘉树下了课不想回宿舍,带上课本去自习室发呆,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在网络上问的问题,“喜欢上自己的好兄弟怎么办”,现在,他迫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刚一登录账号,杨嘉树的手机就卡住了,未读消息99+。 他挨个点开查看,光是新增的回答就有500多条,大概三分之一在认真回答问题,三分之一吃瓜群众,还有三分之一搞抽象的,杨嘉树看下来,发现那些偷偷喜欢自己好兄弟的,无一例外是深柜……而且,没有一个修成正果的……噢不,还是有的,杨嘉树翻到最后,一个答主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千字讲述他暗恋好兄弟的心路历程,一开始杨嘉深有同感,看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是越往后越不对劲,怎么答主的好兄弟疑似也喜欢他呢?甚至一路往he的方向发展了……杨嘉树看完,嫉妒得面目扭曲、咬牙切齿,心想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美好的事,一定是哪个跟他一样爱而不得的人yy的! 一定是的! 他关掉回答,又开始查看私信,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全是发果体照、鸟照骚扰他的,杨嘉树眼睛都快瞎了,把这些人通通点了举报。 一些入目不堪的私信里混了一两个正常的,杨嘉树点开其中一个头像有点眼熟的,发现是之前在评论里分享类似经历的答主,那时候杨嘉树还私信问过他的现状,现在收到回复了,对方说: “我现在挺好的,有个谈了快五年的男朋友,我男朋友对我很好,我们前不久刚贷款买了房子,打算未来都一起生活。看你说话的语气,应该比我小不少吧?或许我可以仗着比你年长几岁,给你一些建议:与其纠结内耗,不如顺其自然,你跟某人的缘分其实早就注定好了,当你纠结于某个选择、迟迟不能做决定时,不妨把它交给命运,命运会替你做抉择的,你只需要静静等待,等那个最合适的时机,你会发现所有指针都将指向那个最正确的答案。祝你好运。” ……什么啊。杨嘉树完全没看懂,所以是说听天由命的意思? 桌面上有个一元硬币,这是杨嘉树来上课的时候在路边捡的……难道说?杨嘉树的心砰砰跳着,越来越快,冥冥之中,上天要给他指引了吗?他拿起硬币,趁老师转身的时候把它抛向空中,然后用双手接住—— 如果是数字,我就向他表白,大不了不做朋友;如果是花,那说明我们没缘分,我将深藏这个秘密,直到永远…… 下课铃声忽然响起,吓得杨嘉树一激灵,他松开手,掌心上竟然是…… 数字。 第20章 杨嘉树心事重重地回了宿舍, 路上没注意,跟人在楼梯拐角撞到—— “看路。”撞到他的人冷冷地说。 声音特别熟悉,杨嘉树条件反射地回过头,顾琢成已经走远了。 宿舍里只有赵靖, 杨嘉树放好书包, 想了想, 关上门小声地问赵靖:“这么晚, 顾琢成出去干嘛去了?” “我不造啊!可能跟哪个妹子出去约会了吧。” 听赵靖这么说, 杨嘉树的心顿时跟针扎一样难受, 才“绝交”多久, 就勾搭上美女了……看来这段友情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杨嘉树精神恍惚地洗完澡, 上床,琢磨着要采用什么姿势跟顾琢成表白。 他心里很清楚, 顾琢成压根就不喜欢男人, 他直得还不够明显吗?一起走路的时候,看见好看的女孩子顾琢成的视线也在她们脸上停留;知道有人喜欢自己, 他也会关心人家长得漂不漂亮……喜欢看后宫番,喜欢大胸萝莉,食堂里在放选秀比赛的时候他会说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应该得冠军,完全不在乎她的唱功一塌糊涂……反之, 一个男人就算长得再帅、再好看,他也无感—— 因为他身体里没有欣赏雄性美的基因。 想到这, 杨嘉树的心里一阵绝望。忘了上次在哪本书里看到过,一个男人喜欢同性的概率不是100%就是0%,假如顾琢成喜欢男人的概率是0%,就代表他喜欢自己的概率也是0%。那表白的后果是什么……?杨嘉树无法想象,光是绝交三天都令他难受得想去死了, 更不要说绝交一辈子…… 他不会在未来某一天躺在浴缸里想着顾琢成的脸切开自己的手腕吧…… 耳朵里冰冰凉凉的,杨嘉树抬手一摸,才知道是自己无意识流出的眼泪全淌进耳朵里了。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把眼泪擦干,然后静静望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顾琢成回来了,宿舍里很安静,赵靖戴了个耳机在看电影,杨嘉树……顾琢成往斜上方一看,杨嘉树躺在自己床上,睡着了。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把手里的草莓冰淇淋递给赵靖:“给你带的,趁热吃。” “咦,谢谢啊!”赵靖受宠若惊,正好最近升温,躁得慌,吃根冰棍儿缓缓…… 这两人冷战,把2608的氛围搞得也很奇怪,没吵架之前,杨嘉树和顾琢成的东西都是混着用的,你用我的洗发水,我用你的沐浴露,今天我借你的耳机,明天你借我的充电器……导致宿舍里经常出现这一幕: 顾琢成要去刷鞋,发现自己的刷鞋粉不见了,于是问赵靖:“你看见我的刷鞋粉了吗?” 赵靖说:“我咋知道,我不刷鞋,没用过。” 顾琢成说:“你帮我问问那谁。” 赵靖翻了个白眼,问近在咫尺的杨嘉树:“你看见顾琢成的刷鞋粉了吗?” 杨嘉树站起来,在门口的储物架上翻了翻,翻出一个小盒子,递给赵靖:“给你。” 赵靖又把它递给顾琢成:“是这个吗?” 顾琢成点头:“谢谢。” 又比如,杨嘉树发现自己装资料的u盘不见了,其实他已经想起来是上周借给顾琢成了,又不想跟顾琢成说话,于是故意在宿舍大声说:“你们谁看见我的u盘了?” 赵靖和何永平异口同声地说:“没看见!” 杨嘉树目不斜视地走到赵靖跟前,戳了戳他的肩膀:“喂。” 赵靖正在打游戏,头都没回:“干嘛。” 杨嘉树:“你问问那谁,我的u盘是不是在他那里。” 赵靖猛地一拍鼠标,大声说:“顾琢成,杨嘉树问你他的u盘是不是在你那里!” 顾琢成打开自己的抽屉,找到u盘,把它递给赵靖:“给。” 赵靖把u盘转交给杨嘉树:“是这个吗?” 杨嘉树接过来,说:“谢谢。” 以上操作重复十几次后,赵靖终于受不了了,找到杨嘉树说:“我拜托你们能不能别再折磨我了?你们的甜蜜我不曾参与,现在的痛苦却要跟我分享,问过我的意见吗??” 杨嘉树心情不好,闷闷不乐地说:“那你去跟顾琢成说去啊,跟我说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赵靖哼了一声,“你去低头跟他认个错不就好了,都是兄弟,干嘛要这么较真。” “凭什么是我跟他认错?”杨嘉树很不服气,大声说,“是他先拿我当空气的!你不知道,他早上出门还对我翻白眼呢,好像我是什么很讨厌的人一样!凭什么不是他跟我认错!” “你差不多得了。”赵靖觉得他不可理喻,“这事跟他有关系吗?人家妹子喜欢他又不是他的错,你拿他撒气干嘛?你要真喜欢人家就去追啊——你不会是觉得自己比不过顾琢成,自卑了吧。” “你才自卑!”杨嘉树气得脸都红了,不过比起赵靖说他比不过顾琢成,他更在意的是—— “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25章 “什么事?”赵靖哼哼,“你暗恋你们班班花的事,还是你们班班花暗恋顾琢成的事?” “我才不——”暗恋她!杨嘉树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当场晕过去,“这个小人!竟然把我的隐私到处传播!” “诶诶,你说话可要讲证据的,顾琢成他只跟我一个人说过……” “??”杨嘉树大吃一惊,“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嘻嘻,你俩决裂,我当然趁机插足啊。”赵靖摸着下巴,笑得十分□□,“你还别说,顾琢成真温柔,他聊天的时候还会发各种可爱的表情包呢,没想到学霸私底下是这个样子……” “咔嚓”一声,杨嘉树似乎听到自己的心碎掉的声音,“那些都是我发给他的!” “咦,怪不得我说怎么这么眼熟——下次别发了,男人还是不要装可爱的好。” 真的很欠揍。杨嘉树把赵靖摁在墙角,狠狠揍了一顿。 赵靖不理他了。 现在可好,一个宿舍两个人要跟他绝交,剩下一个还本来就是“敌人”——杨嘉树感觉自己被孤立了。 这种感觉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尤其是早上出门上课,赵靖当着杨嘉树的面亲亲热热地挽着顾琢成的手臂,掐着嗓子眼儿说:“琢成,一起去吃早饭吧?现在时间还早,我请你吃大肉包子配豆花,你吃咸豆花还是甜豆花?咸的?哎呀咱俩口味一样,真有缘分!”走之前还翻了杨嘉树一个大大的白眼。 杨嘉树肺都快气炸了,半路上实在忍不住,发微信骂赵靖:“你真贱。一个往下竖的大拇指/。” 赵靖什么都没说,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两碗靠在一起的咸豆花。还加了粉红脸颊的滤镜。 “……”狗男男!杨嘉树眼睛都红了,愤而把赵靖拉进黑名单。 上课的时候,杨嘉树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顾琢成。他心想顾琢成可真绝情,竟然整整十天没搭理他,甚至连正眼都不给他一个。有必要这样吗,不就是没回他的微信……三条吗。还是五条……杨嘉树翻开聊天记录,不数还好,一数吓一跳,二十多条消息,顾琢成竟然给他发了整整二十多条消息!杨嘉树越看越心虚,当时他只顾着自己难受了,丝毫没有顾及顾琢成的想法……他垂着头,犹犹豫豫地给顾琢成发了一条消息: “豆花好吃吗?” ——万幸,没有出现红色感叹号。 很快,顾琢成回复道:“好吃。” 杨嘉树感觉嘴巴里有点酸,不是滋味地说:“我也想吃。” 顾琢成说:“我给你带一碗?不过可能得明天了,豆花只有早上才有。” ——什么意思啊。没有生气了吗。脾气可真好。杨嘉树感觉自己被顾琢成的大气衬得特别小气,顿时面子上有点过不去,他扭捏着没回消息,过了一会儿,快下课的时候才说:“谢谢啊。你上午几节课?” “满课。” “哦。”只回一个字是不是太敷衍了?杨嘉树磨磨蹭蹭地又打,“中午去食堂吃吗。” “好啊。” 很神奇的,两人就这么和好了。 中午饭是杨嘉树请的,麻辣香锅至尊豪华套餐,刚见面的时候还有点尴尬,杨嘉树坐在椅子上,默默等顾琢成拿餐具过来。吃饭的时候也不说话,杨嘉树几次想开口,发现顾琢成低着头一个劲地回微信消息,看也不看他一眼。谁啊?他心里有点酸,赵靖?就这样取代他的位置了吗。 “……你在跟谁聊天?”终于,他忍不住说。 顾琢成抬起头:“辅导员。” “……哦。” 又沉默了一会儿。杨嘉树说:“你有没有感觉今天的麻辣香锅很辣?” 顾琢成说:“没有啊,有点麻。” 话音刚落,杨嘉树不小心咬到一粒花椒,麻得他整张脸都扭曲了,“呸呸呸”地把咬碎的花椒粒吐到水杯里:“确实好麻!” 顾琢成看着杨嘉树皱在一起的脸,“噗”地一声笑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喝点水吧。”他把自己的水杯推给他。 杨嘉树端起水杯,咕嘟咕嘟把剩下的水都喝了,“谢谢。”现在没有那么麻了,他站起来,“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不用了。”顾琢成说,开始拿起纸巾擦嘴巴,“你吃好了吗。” “好了。” “那走吧。” 下午两人都没课,不紧不慢往宿舍走。 半路上,杨嘉树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这些天的态度跟顾琢成道歉,毕竟——是他不理人在先。可是,刚开了个头顾琢成就说:“不用说了,我都懂。” “??”杨嘉树满脑袋的问号,“你懂什么?” 这要怎么说——其实,顾琢成私下去找邝晶晶聊过,还闹了个乌龙。 第21章 邝晶晶——就是杨嘉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 顾琢成约邝晶晶在咖啡店见面, 邝晶晶穿得特别漂亮就出现了——一袭米色的碎花棉布长裙,白色板鞋,脸上化了很精致的妆,清纯又不失俏皮。就是, 个子有点高了, 要是穿高跟鞋跟杨嘉树站在一起, 还不得把杨嘉树衬成一个矮子? 邝晶晶坐下, 顾琢成正打算直入主题跟她好好聊一聊, 邝晶晶忽然说:“顾琢成, 我有一个问题得先问问你, 你跟你女朋友分手了吗?” 顾琢成当时就愣住了:“什么女朋友?” 邝晶晶说:“不是杨嘉树说你有女朋友的吗, 还说你女朋友心眼特小,不让你跟别的女生说话。” “……”顾琢成反应过来, 不禁有点好笑, 杨嘉树就这么怕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被人抢走啊,居然临时给他编了一个女朋友出来……行吧, 为兄弟做这点牺牲还是值得的。他点头,承认了这件事,“我是有女朋友,谈了挺久的。” 邝晶晶的脸色顿时有点不太好看, “有女朋友你还约我出来。” “……”顾琢成这才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自己约她出来的目的。这事其实不太好说, 毕竟是杨嘉树喜欢人家,又不是他喜欢人家。可是顾琢成着实有点被杨嘉树搞得没主意了,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事情是他引起的,不如就由他去解决——顾琢成也没说得特别明白, 就婉拒了邝晶晶,然后委婉地问她:“你觉得杨嘉树怎么样。” 邝晶晶想了想,说:“挺不错的啊,脾气好性格好,长得也还行。” 顾琢成心想,有戏!决定单刀直入:“那他要跟你谈恋爱呢。” “啊?”邝晶晶吓了一跳,刚喝进嘴里的咖啡都要喷出来了,“他?跟我谈恋爱?” “对。”顾琢成说,特别期待地盯着她看。 “不行。”邝晶晶忙不迭摇头,“我不喜欢他那款,我喜欢你这款!” 顾琢成虚心求教:“他那款是哪款?” “就,韩系帅哥,或者日系帅哥吧!” “那我呢。” “你……”邝晶晶看着顾琢成,现在知道他有女朋友,倒也死了这条心了,她可没兴趣去抢人家的男朋友,就是今天的妆白化了,唉,她喝了口咖啡,面带惋惜地说,“你是酷哥吧。” “哦。”那确实差别挺大的。顾琢成的眉头皱起来,听邝晶晶的意思,好像完全对杨嘉树不来电,怎么办……杨嘉树知道还不得哭死。 “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邝晶晶歪着头,感到非常奇怪。 “……”顾琢成喝了口咖啡,目光有点闪躲,“我这不是想介绍你们俩认识一下嘛,其实杨嘉树很好,善良,仗义,对朋友很大方,相信他对女朋友也不会差的。” 奇了怪了,邝晶晶心想,我跟杨嘉树是同学,还用得着别人在中间介绍?她看着顾琢成一本正经介绍杨嘉树优点的样子,忽然间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是不是杨嘉树喜欢我,不好意思自己跟我说,让你来说啊?” “咳咳。”顾琢成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那他胆子也太小了。”邝晶晶嘟囔着。 就是在这时,顾琢成忽然后悔了,杨嘉树脸皮这么薄,要是知道别人代替他向自己喜欢的女生表白,还被女生说胆子小,那他还不得羞愤而死?完了,我不会好心办坏事了吧。现在顾琢成也有点骑虎难下,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怎么办—— 凉拌呗! ——知道事情经过后的杨嘉树犹如被雷劈中,整个人都焦了:“顾琢成,你是不是疯了?” 顾琢成自知理亏,声音都比杨嘉树小了一截:“谁让你不理我的,我这不是没办法吗。” “那你也不能去找她——”杨嘉树太阳穴的位置猛地一疼,像被人拿大号针筒狠狠扎了一下似的,然后他开始感觉到眩晕,世界在以他为中心旋转,“她还说什么了?” “没什么……” ——其实,还是有的。顾琢成有点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杨嘉树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现在什么样的状况都可以面对:“你说吧,我可以承受。” 第26章 得到同意,顾琢成说:“你是不是从开学就喜欢她了?” “??”杨嘉树头更晕了,“谁说的?” ——邝晶晶说的。她自己坐在那里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告诉顾琢成:“怪不得,我老是觉得后脑勺有道视线在追随着我,从军训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然后杨嘉树还老喜欢给我拍写真,让我穿漂亮的小裙子、旗袍什么的,噢对了,他还拿我的照片做过屏保!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问他,他说是欣赏自己的摄影作品……哎呀,你说他喜欢我干嘛不早跟我说!” 顾琢成心中破灭的希望又再度燃起:“你会考虑跟他在一起?” “那倒没有。”邝晶晶果断摇头,“早说他就早死心了呀!” “………………”杨嘉树觉得自己现在不仅心死了,人也差不多快死了。 顾琢成看着他面如死灰的脸,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不要失去希望。其实她说得对,早点死心也好,漂亮的风景到处都是,人也一样。” 见杨嘉树不说话,他又说:“要不然我给你介绍一个?” 杨嘉树深吸一口气,冷冷地说:“用不着,谢了。”说完,他掉头就走。 顾琢成怔在原地,这是——又怎么了? 杨嘉树闷头走了一段路,感觉心口像堵着一团棉花——又闷又疼。 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是他自作主张喜欢人家,又不敢表白的,还自私地破坏人家的桃花,对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恶语相向……杨嘉树打从心底鄙视、瞧不起自己,假如此刻有道地缝,他一定毫不犹豫钻进去—— 地缝没有,可是有一块不平坦的地砖,杨嘉树绊了一下,差点原地摔倒。他头晕眼花,有呕吐的冲动,与此同时,心里有一道声音在大声地说: “胆小鬼!卑鄙!活该!” “他该讨厌死你了!” 杨嘉树的眼前一片模糊,想起之前在教室里摇出的数字——那是命运给他的选择。 大胆一点吧!大不了不做朋友,失去他这一个,你还可以有更好的! 杨嘉树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气,忽然间,恶向胆边生,他回头,大步流星地朝顾琢成走去。 顾琢成就在原地,没动。 杨嘉树走近,恶狠狠地看着顾琢成,说:“我根本就不喜欢邝晶晶!我喜欢——” 我喜欢你! 杨嘉树的脑海里回荡着这四个字,震耳欲聋。 快说啊!我喜欢你! 说完你的痛苦就都终结了!你只会痛苦一阵子然后又是那个没心没肺、笑笑哈哈的杨嘉树! 说啊! 杨嘉树憋红了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琢成面色古怪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杨嘉树捏紧拳头,感觉自己此刻正踮着脚尖,又或者是脚跟点地,他觉得一定是出窍的灵魂拽着他的□□、企图飞往天际。我喜欢你——多简单的四个字,说完它连一秒钟都不需要,可是……可是,这根本就不是时间问题啊! 杨嘉树觉得它像一座大山一样藏在自己口腔里,嘴巴就那么小,出不来的—— “我喜欢你”,是绝对、绝对不可能说出来的。 杨嘉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垂着头,怏怏地说:“是的,我不喜欢他。” 这一刻,杨嘉树替自己感到悲哀。 从小到大,他最擅长的事就是口是心非,把喜欢的东西说成不喜欢,把不喜欢的东西说成喜欢,这个毛病就像病毒一样存在他的身体里——那么,是什么时候被植入的?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 杨嘉树发现自己不是妈妈亲生的时候开始。 那时候他才多大,让这个秘密吓得连做了好几晚的噩梦。那些梦像怪兽一样啃噬他幼小的大脑,也许就是从那时起,病毒趁虚而入、潜进杨嘉树的身体。 那时候他家还不富有,妈妈怀孕,他上小学,全家只有爸爸一个人在挣钱,那种压力像座无形的大山一样,压在这个小而拥挤的家中。 杨嘉树开始看所有人的脸色,并且学会通过让自己“听话”来讨取爸爸妈妈的欢心。比方说,他很喜欢吃草莓,这是一种很昂贵的水果,以前章芝仪为了哄杨嘉树,会买那种便宜的、酸多过甜的本地草莓,一点也不好吃,杨嘉树吃到不喜欢的就会和章芝仪闹,让章芝仪给他买贵的大草莓,章芝仪每次都会妥协,说杨嘉树:“你什么时候才能听话点呢。” 后来杨嘉树真的听话了,桌上并排放着大草莓和苹果,杨嘉树会主动把草莓拿给妈妈,自己吃苹果,只为了得到章芝仪的一句夸赞:“哇,嘉树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 这时候他的心里就会非常甜,盖过嘴巴里苹果的苦。 看见爸爸很累,一回家就瘫倒在沙发上,杨嘉树也会默不作声地坐过去,给爸爸捏腿、捶背,说上一句:“爸,你辛苦了。” 他是如此小心翼翼,在这个家里寻求自己的一席之地。 杨嘉苗出生时,杨嘉树也哭了,他哭,不是跟爸爸妈妈一样,因为一个新生命的降生,而是因为害怕、不安、乃至憎恶……是的,他讨厌杨嘉苗,讨厌他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跟自己抢爸爸妈妈,他甚至想要在妈妈的病床前撒泼打滚,让他们把这个丑陋的小东西丢掉,有多远丢多远—— 可是当老杨把皱皱巴巴的杨嘉苗捧到杨嘉树面前时,杨嘉树却还是露出了天使般的笑容,像一个大人那样虚伪地说:“哇,弟弟好可爱,我好喜欢弟弟。” 因为杨嘉苗,杨嘉树不得不逼迫自己变得更加优秀,起码……要比杨嘉苗优秀,比杨嘉苗乖巧。他们家是在杨嘉苗出生后没多久后富起来的,老杨拿出自己全部的积蓄、又借了一点钱把快倒闭的玩具厂买了过来,说来也巧,也许是天降福气,最后一批积压的大货被一家外国公司买走,老杨有了钱,开始做起外贸。生意不错,钱滚钱,利滚利,玩具厂像一只雄鹰一样,展翅飞了起来。 杨嘉苗没吃过什么苦,是被一家人宠溺着长大的,所以他骄纵、任性,有时候还很讨厌。跟杨嘉苗比起来,杨嘉树就乖巧多了,在所有人心中,他是一个稳重的哥哥,甚至在某些情况下可以做一个家的主。爸爸看重他,妈妈信任他,弟弟依赖他……只有杨嘉树自己知道,维持这样一个形象有多么辛苦。 杨嘉树其实没那么聪明,学习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能考上一所好大学,没有天赋,全靠努力。如果他有选择的余地,那么他一定不会让自己活得这么辛苦,他要和杨嘉苗一样,做一个不学无术、混吃等死、完全堕落的富二代……可惜他没有,他穿了一件精致的皮囊在身上,其实内心早已被嫉妒、愤恨、压抑、悲伤等一系列负面情绪填满。 ——这就是真实的杨嘉树,因为恐惧失去,所以会假装不在意,然后为了掩饰自己的在意,去做和自己真实心愿完全相反的事。 很讨厌吧? 杨嘉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他讨厌自己的心这一刻达到顶峰。 “我不喜欢他。”他又一次重复,眼圈通红、呼吸急促。 第22章 ——然而在顾琢成看来, 杨嘉树完全是被自己喜欢的女孩拒绝之后的悲伤欲绝、道心破碎。瞧瞧,他一向红润的小脸在此刻变得苍白,一双颇有神采的眼睛也变得无精打采、泫然欲泣,顾琢成没有谈过恋爱, 不知道被喜欢两年的人拒绝是什么感受……不过, 跟被好兄弟单方面讨厌的感觉应该也差不多, 他可没忘记这几天被杨嘉树冷暴力是什么感受。出于安慰, 也处于同情, 顾琢成说:“我懂你——晚上去喝酒吗?” 俗话说一醉解千愁, 醉一场, 心中愁绪可能就会消散一点。 杨嘉树抬起头, 看着顾琢成在此刻显得分外天真的脸:“你懂什么?” 顾琢成沉重地说:“我都懂。你……振作起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杨嘉树竟然笑了出来——是的, 这种时候他竟然还笑得出来。其实, 本来就挺好笑的,如果不是他一时鬼迷心窍, 跟邝晶晶说顾琢成有女朋友,然后又跟顾琢成说自己喜欢邝晶晶,这一切还会发生吗?所以都是他自作自受。他自嘲一笑,笑容里充满了苦涩:“是啊, 不就是失恋吗,会好起来的。” “没错。你下午要干什么?打游戏吗。” 杨嘉树顿了顿, 撑起一个勉强的笑:“好啊。” 那句没说口的表白,就这样沉在了杨嘉树的心底。 经过这次事件之后,杨嘉树变得平和许多——其实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他变得更会伪装了,装作和顾琢成成为真正的好兄弟。大二暑假, 顾琢成去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交流,那里和中国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杨嘉树起床时,顾琢成正好在吃晚饭,杨嘉树好奇世界名校的食堂是什么样子,顾琢成就给他打视频电话,带他从头到尾参观了一遍,杨嘉树看完,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嘛,还不如我们学校食堂呢。” 第27章 “确实。”顾琢成点头,“怀念我们食堂的麻辣香锅了。” “那……你还要出国留学吗?”这是有天两人聊天时无意间提到的,原来顾琢成早就开始为未来打算了,他想考研,老早就开始挑学校,国内的他有点看不上,想申请国外排名比较靠前的学校。 “现在不想了。”顾琢成摇摇头,“没意思,还是留在国内好。” 杨嘉树刚刚还紧揪的心一下子就松了开来:“那你还要考研吗?”考的话……是不是他也该提前准备了呢。 “不。”顾琢成说,“你不觉得读书特别无聊吗?” “嗯嗯。”杨嘉树拼命摇头,“我也觉得,那你以后要留在北京发展吗?” “大概会。” “哦。”杨嘉树便也开始琢磨,虽然北京的天气他到现在都还适应不了,可是首都机会多,选择面也广,留在这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呢?” “我?”杨嘉树愣了一会儿,装作从来没有想过这回事,“我可能会回家继承我爸的玩具公司。” “叫你爸把公司开到北京来。”顾琢成开玩笑说,“我也去给令尊打工。” “你确定?”杨嘉树拖长声音,说,“我爸的公司就是我的公司,你想以后给我打工吗?” “当然可以。”顾琢成说,“老板,你要给我开多少工资?” ……在国外也没耽误他俩交流感情,顾琢成见缝插针地回复杨嘉树的消息,还会在出去玩的时候给杨嘉树发些照片视频,杨嘉树看完,对加州……乃至美国一点向往也没有了,拍的什么呀,不如北京老胡同! 大三开学,杨嘉树和顾琢成变得非常忙碌,准确来说,是整个2608都非常忙碌,杨嘉树的专业课多了很多,几乎比大二多了三分之一,课表一眼看去密密麻麻,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间。杨嘉树自认是个学渣,上课走神,下课狂补笔记,要背的课文最熟的永远是前三句,论文拖到要上交的前一晚,肝到凌晨六七点然后洗把脸直接去教室。大二这样或许还可以,但大三再这样下去杨嘉树担心自己可能真的会挂科……于是他不得不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与此同时,像所有步入大三的同学一样,他开始陷入对未来的迷茫、焦虑之中。中文专业不好就业,这是事实,所以很多同学都会选择考研、考公、考编……可这些杨嘉树一个都不感兴趣。 “我真的好讨厌、好讨厌考试啊。”杨嘉树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地道。 “这不是还没到期末吗。”寝室里四个人都在,赵靖最先接他的茬。 “随堂考试。”杨嘉树心碎地说,“我的试卷被当成反面教材在全班同学面前展示,老师说再给我一次机会,下次考试再胡乱答就要扣分了……可是我明明答得很认真啊。” 顾琢成说:“是你自己认为自己答得很认真吧。” 杨嘉树被噎了一下:“这么说也可以。可能老师见我态度不错才没扣我的分。” “你最近好像作业很多?一回宿舍就写作业。” “嗯。”杨嘉树叹了口气,打开word继续写没写完的报告,“说多都是泪,我觉得我可能连毕业都困难……”他真的觉得很沮丧,有种浓浓的无力感,“大家都忙着考研、考公、考编,只有我还在担心能不能毕业、毕了业能不能找到工作……怎么办呀,我好迷茫。” “迷茫+1。”赵靖转了一圈椅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好像选太多课了,上不完,根本上不完,现在后悔还有用吗……” 杨嘉树推着椅子滑到顾琢成旁边,小声地问他:“饿吗?出去吃宵夜?” 顾琢成关上电脑:“好啊。” 进入11月,秋风已经有了隆冬的气质,杨嘉树缩缩脖子,后悔没穿一件更厚的外套出来,顾琢成见状,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跟杨嘉树交换:“你穿我的。” “……哦。”杨嘉树慢吞吞地脱下自己的外套,穿上顾琢成的皮夹克,真温暖,还带着顾琢成的体温。顾琢成……就有点滑稽了,牛仔外套太小,紧绷在身上,好像精神小伙……哦不,精神小伙都很瘦,竹竿一样,顾琢成是匀称的,体型很健美,穿着衣服看不太出来……杨嘉树摸摸鼻子,想到些什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走路无聊,杨嘉树跟顾琢成聊天:“你想过自己的未来吗。” “你是指多远的未来?” “嗯……”杨嘉树想了想,“毕业之后?” “那我还没想。”顾琢成摇摇头,说,“最远只想到下学期。” “具体是什么打算呢。” “有个在上游当研发总监的学长推荐我去他们公司实习,我打算寒假去。” 杨嘉树惊讶地张大嘴巴:“上游?是那个很厉害的互联网公司吗?” “嗯。” “好厉害!”杨嘉树由衷地惊叹,然后想到自己,内心产生一种深深的恐惧:在大学他或许还会和顾琢成保持密切的联系,可一旦进入社会呢?两人专业不同,就业方向不同,圈子自然也就不同,他们会不会和大部分毕业后就各奔东西的同学一样,随着时间流逝,渐渐不再联系? “你呢,刚刚听到你说找工作……你不是要继承你爸的公司吗?” 杨嘉树摇摇头:“那是我开玩笑的,我对做生意不感兴趣。而且说实话,我爸的公司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公司,顶多在当地有点影响力而已,出了汕头就什么也不是了。” “那你想做什么?” 这句话把杨嘉树问住了。他想不出来,对于自己一片空白的未来,他的大脑也一片空白。沮丧地摇了摇头,杨嘉树说:“我不知道。我还是先努力毕业吧。” “那不行。”顾琢成不太赞同地说,“未来还是要早点规划的好,假如你还没想好,不如先去读个研,给自己一段时间的缓冲期,慢慢想自己未来要做什么。” “考研?”杨嘉树苦笑一声,“我肯定考不上的。” 顾琢成不以为然:“没试怎么知道不行。” “我都不用试。你知道吗,我从大二开始就有点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当初我选汉语言文学这个专业就很后悔,因为我脑子笨,记东西很吃力……但想想我又没别的优点,考试也全都靠死记硬背,那就一路背到底好了……谁知道大学的课程不能光靠背,还要会理解,”杨嘉树低着头,手伸进顾琢成皮衣外套的兜里,心情之低落到了开学以来的顶峰,“那什么文学概论,语言学概论,古代汉语,汉语史……不行了,我现在想想就头晕,好想吐。” 顾琢成看着他,担忧地说:“你太焦虑了。” “也许吧。” 顾琢成给他出主意:“去实习看看呢?你们中文专业其实就业面也挺广的,报社、电视台、新媒体、出版社……或者你想当老师吗?” “不。”杨嘉树想也没想,拼命摇头,“我讨厌小孩子!不管多大,简直讨厌死了。” “……那你将来当爹了怎么办?” 杨嘉树犹豫了下,说:“我以后不会有自己的小孩。” “为什么?”顾琢成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丁克啊?” “……嗯。”杨嘉树说,又把头低下了。 过了会儿,他问顾琢成:“那你呢?” “我什么?” “你以后会有自己的小孩吗?”杨嘉树问,即使已经知道答案,心里还是会忐忑。 顾琢成挑了挑眉,很快地说:“当然了。”似乎杨嘉树问的是一句废话。 杨嘉树抬起头,一阵秋风吹过,吹得杨嘉树的身凉,心也凉,“那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顾琢成觉得杨嘉树好夸张,“连个对象都没有,讨论这个是不是有些为时过早了。” “……也是。”杨嘉树笑了,有些自嘲。 这晚他们聊了很多,杨嘉树知道了顾琢成也并没有他想象的,对未来那么笃定。他也会感到迷茫,不过那丝线一样、近乎缥缈的忧愁跟杨嘉树的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小鱼儿见龙王,那样不值一提。杨嘉树始终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但他听从了顾琢成的意见,决定趁着寒暑假有空先去实习,假如不想继承家业,而是要发展自己的事业,那确实该从现在开始做准备了。 第23章 临近放假的时候, 杨嘉树意外得到一个实习机会。 那段时间他很忙,期末有五个论文要写,还要准备考试,恨不能分出十个分身应对繁忙的学业。寒假的实习并不是那么好找, 杨嘉树先去找熟人打探了一下, 个个都很惊讶, 说什么:“杨嘉树, 你为什么突然开始努力了?” “大少爷, 干脆去自己家公司实习咯。” “哇杨嘉树你怎么也开卷了, 陌生得令我惊讶!” 杨嘉树特别尴尬, 都怪他以前太吊儿郎当了是吧……他在学校的人缘还算不错, 因为长得好,性格好, 很多人都愿意跟他交朋友, 杨嘉树大一时加入的摄影协会就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学长学姐,他们听说杨嘉树在找实习, 很爽快地答应帮他留意。 第28章 杨嘉树没有抱太大期望。考试周,他忙得昏天黑地,通宵达旦地背书刷题,最夸张的时候一天只睡两个小时, 顶着巨大的黑眼圈和眼袋去参加考试。 最后一门考完,杨嘉树哭了——真的, 他回到宿舍,此时正是夕阳西下,一缕金光从阳台照进来,映在衣柜上张贴的课表上,他眼眶一酸, 大滴大滴的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顾琢成推门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杨嘉树怎么了,结果问半天,杨嘉树哭哭啼啼地说:“我以后上课一定好好听讲,再也不开小差了呜呜呜……” 顾琢成顿时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哭的……考得怎么样?” 杨嘉树说:“我自我感觉挺良好的,希望老师也这么觉得。”说完他就爬上床,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睡死了。 醒来,寝室是黑的,杨嘉树差点不知今夕是何夕,摸过手机一看,晚上七点零八分,杨嘉树没急着爬起来,先查看未读消息,惊喜就是这时候来的—— 杨嘉树有个大四学姐,俩人关系不错,学姐说她有个同学国考上岸了,之前联系的实习不去了,问杨嘉树愿不愿意顶上,已经跟实习单位说过了,实习单位回复说要先审查下资格,学姐让杨嘉树赶紧准备简历和作品集,今天晚上就发给她。 杨嘉树慌慌张张的,问学姐:“什么作品集呀?” 学姐说:“文学作品集!这个是采编岗,对文字功底有一定要求,你找找以前高分的作业和论文什么的,哦对了,你会剪辑吗?把你之前的摄影作品也整理一下……” 杨嘉树爬下来,饭都没吃就开始写简历。弄完发给学姐,忐忑地等待回复。 半小时后,学姐说:“明天上午有空吗?去面试。” 杨嘉树愣了一下,这么快?他说:“有的。” 学姐把地址和联系人电话发给他,提醒他明天穿正式点。 一切结束后,杨嘉树犹在梦中,这就搞定实习了?噢不,也不算搞定,明天还有面试呢。他站起来,开心地在原地给自己比了个耶。 他立马把这个好消息跟顾琢成分享:“我找到实习了!”发的是语音,他的声音洋溢着雀跃和激动,“明天上午去面试,快祝我成功!” 顾琢成很快回复:“什么实习?祝你面试成功。” 杨嘉树说:“市广播电视台生活频道民生纪实栏目的采编实习生。” 顾琢成说:“好棒。鼓掌/。” 杨嘉树:“还没面试呢,我好紧张。” 顾琢成:“吃饭了吗?” 杨嘉树:“还没。” 顾琢成:“出来,我请你吃,庆祝一下。碰杯/。” 杨嘉树换好衣服,开心地去找顾琢成。 第二天,杨嘉树早早起床,坐地铁去电视台。早上他加了面试官的微信,面试官通过了,可是对于杨嘉树热情洋溢的招呼却没有回复。杨嘉树有点尴尬,心想可能干记者的都高冷吧。 他比约定时间提前十分钟到达,在微信里小心翼翼地跟面试官说:“老师,我到了,请问怎么上去?” 面试官的头像是一片青草地,正中央有一只吃草的羊,微信昵称叫“羊咩咩”。羊咩咩老师说:“等着。” 十分钟后,一个高瘦、长相很犀利的男人从电梯里出来,往大厅扫了一眼后,径直朝杨嘉树的方向走来。 杨嘉树心里一紧,这位就是羊咩咩老师? 很快,“羊咩咩”走近了,上下打量杨嘉树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杨嘉树?” 杨嘉树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是的,老师。” 他的面容青涩,眼神茫然,举手投足间散发出大学生独有的天真稚嫩。面试官朝他点一点头,转身示意他跟上。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杨嘉树无意间瞥见面试官的工作证,姓名那一栏写着“张扬”,跟“羊咩咩”还是有一点关系的。 张扬把他带到一间休息室,让他先在沙发上坐下。 杨嘉树乖乖地在沙发上坐好,双腿并拢,手放在膝盖上,眼睛都不敢到处乱看。 没一会儿,张扬端着一杯水过来,杨嘉树受宠若惊,连忙伸手去接。 但张扬那水不是给他接的,而是给自己接的,喝口水润一润喉,他拿起桌上的简历,问杨嘉树:“中文系的?为什么想来做记者?” 杨嘉树尴尬地收回双手,脸颊微微发红:“因为正好有这个面试的机会。” 张扬翻简历的手顿了顿,看上去有点无语。 杨嘉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可是,这是实话呀,他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张扬还在翻看他的简历,杨嘉树怕失去这个机会,于是又补充道:“我有提前了解过记者这个行业,他们是真实社会的记录者和揭露者,是大众了解事实真相的桥梁,我觉得这个职业很酷,挺、挺让我向往的。” “哦。”张扬对这个回答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那你觉得干记者需要哪些条件?” 这个杨嘉树有准备过,信心满满地说了一大堆,什么专业知识呀、责任心和道德感呀,说到最后张扬都有些不耐烦了,打断他:“这稿子是你自己写的?” 杨嘉树探头看了一眼,说:“是的老师,这个是我们应用写作课的作业。” 张扬一目十行地看完,还是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欣赏或不欣赏,合上稿件,他说:“行了,回去等消息吧。” “……”杨嘉树站起来,对着张扬鞠了一躬,“谢谢老师给我面试的机会,我等您答复。” “嗯。”张扬翘着二郎腿,动也没动,“知道怎么下去吧?原路返回。” “好的。”出门前,杨嘉树恭敬地说,“老师再见。” 出了电视台大门,杨嘉树特别沮丧地给顾琢成打电话:“我面试可能挂了,那个老师对我不满意。” 顾琢成说:“出结果了吗?” “没有。”杨嘉树的嘴巴撅得老高,后悔自己没有表现得更主动一点,“他只问了我三个问题,就让我回去了。” “结果还没出,不要妄自菲薄。”顾琢成安慰他,“回来了?” “嗯,我现在去坐地铁。” 路上他和顾琢成聊微信,顾琢成过两天就要去上游实习了,实习期间他会先住在小姨家,那里离公司近,小姨夫上班的时候还能顺路载他去公司。杨嘉树羡慕又惆怅地说:“如果我面试通过,是不是也要租个房子住?学校离电视台还挺远的,上班不方便。” 顾琢成说:“一定会通过的。握拳/。” 杨嘉树忍不住抿起嘴,笑了。 这种感觉好神奇,好像他和顾琢成一下子就脱离象牙塔,成为一名即将迈向社会的“新新人类”,他忽然想到,假如他和顾琢成都决定留在北京发展,是不是可以一起租个房子,继续做室友?想着,他的心砰砰跳,迫不及待地和顾琢成商量这个方案的可行性,顾琢成给他泼了盆冷水:“你实习单位在南,我实习单位在北,隔着十万八千里,你确定要一起住?恐怕每天上班都会迟到。” ……也是。杨嘉树说:“那算了吧。” 其实,他偷偷地想,远一点也没关系,可以早点起床嘛。 以为面试失败,杨嘉树都买了机票打算回家,忽然间收到羊咩咩……啊不,是张扬老师的微信:“明天来报道。” 言简意赅,杨嘉树当场就蒙了,打字的手都在颤抖:“好的老师,我需要带什么材料吗?” “人来了就行了。”过一会儿他又说,“带上身份证和学生证。” “好的老师。”杨嘉树在床上滚了一圈,把这个好消息跟关系好的同学朋友全分享了一遍。然后他意识到一个问题:明天实习,他还没找房子呢!怎么办,从学校过去坐地铁都得十几站,他早上想多睡一会儿…… 瞪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杨嘉树有了主意,住酒店吧!反正实习就一个月,住酒店还方便。 但是他卡里的余额不多了,退完机票一共就只有5000多,可能支付不起一个月的房费。杨嘉树给老杨打电话,正好跟他说下寒假实习的事。 老杨听完,先是替杨嘉树高兴,然后问:“那你过年呢?应该放假吧。” 杨嘉树说:“我也不知道,这个领导没有说,但是……应该放假吧。”他不能确定。 “市广播电视台,正经单位,过年肯定放假!”老杨真心替杨嘉树高兴,这孩子真的乖,又乖又懂事,当爸的怎么能不全力支持儿子做自己想做的事呢?他想杨嘉树打这趟电话肯定是因为钱不够了,于是主动开口,“你钱是不是不够了?爸再给你打点,在外面不用想着省钱,该花花,不够了就找爸要……对了,你驾照考了没?要不给你买辆车,上班方便……” 杨嘉树连忙说:“不用不用,爸你不知道北京现在有多堵,而且还限号,开车还不如坐地铁方便呢!行了爸,我明天上班,就不跟你多说了,收拾下东西。” 第29章 挂完电话,杨嘉树起床,拎出自己的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寝室只有他一个,何永平和赵靖回家了,顾琢成好像是去辅导学弟学编程去了……说起这个,杨嘉树总觉得找顾琢成的那个学弟有点不太对劲,但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敏感,因为自己是gay,就怀疑所有企图靠近顾琢成的男人都是gay,这世上哪那么多深柜呢。 手机叮咚一声响,杨嘉树拿起来一看,给他爸打电话:“爸,你怎么一下给我打五万块?我用不了这么多。” “没事!别委屈自己,订房间就订好一点的,问问酒店有没有小食堂,给你把三餐包了……五万是不是有点不够?我再给你打点,多买几件厚衣服……” 杨嘉树又收到五万块,好么,今晚一下进账十万,世上还有比“儿子”更好的职业吗?他愿意做一辈子,希望他爸的事业蒸蒸日上、做大做强,再赚多一点给儿子挥霍。 收拾差不多了,杨嘉树打开订房软件,在电视台附近定了间行政套房,由于不确定过年放不放假,他只订到腊月二十八,然后给前台打电话说要安静一点的,不要临街,房子的事就搞定了。 目光一转,杨嘉树瞥到置物架上的金钱橘,本以为脆弱的小家伙居然还越长越壮硕,去年放暑假的时候杨嘉树怕它一棵树在宿舍会死,就一路把它带回了广东,开学的时候再带过来,如此折腾居然丝毫没影响它的长势,这不,现在枝头还挂着好几粒金灿灿的果实呢。 杨嘉树摘下一个,拿去洗一洗,咬开,是酸的,酸倒牙,他龇牙咧嘴,把剩下的果子丢进垃圾桶。看来这种观赏植物真的就只能观赏,不能品尝。 手机又响,杨嘉树拿出来,这回是顾琢成,问他去不去吃宵夜,明天两人就都正式开始实习了,要好好庆祝一下。 杨嘉树站在橘子树前傻笑,只要一和顾琢成说话他就想笑,好像顾琢成手里掌握了一台“杨嘉树快乐”开关,摁下,杨嘉树就会笑个不停,“好啊,在哪里?” 他穿上羽绒服,前去赴约。 第24章 第二天, 杨嘉树提了个行李箱去电视台报道,手里还抱着一盆金钱橘。 这幅装扮着实怪异,一路上好多人盯着杨嘉树看,给杨嘉树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来接他的还是张扬, 其实, 这是个细看挺帅气的男人, 就是有点邋遢……对上那犀利的目光, 杨嘉树心虚地转开眼睛, 他应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吧? “怎么回事?”电梯里, 张扬用下巴点了点杨嘉树的行李箱, 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金钱橘上。 “噢, ”杨嘉树有点不好意思把行李箱往自己这边收了收,“我在附近租了个房子, 临时租的, 打算下班搬过去……张老师,有地方可以放下我的行李吗?” “你就坐这。”张扬指着一个靠窗的位置, 说,“行李箱随便放。先去人事部领个工牌,完了回来找我。” “好的,张老师。”杨嘉树放下金钱橘, 往门口走,走到一半又折回来, “那个,人事部在哪?” 张扬拨弄了两下金钱橘树上的果子,说:“16楼。” 领完工牌回来,杨嘉树还没来得及坐下,张扬拎起自己的包就叫他:“走吧。”然后大步往门口走。 “啊?哦。”杨嘉树愣了下, 快步跟上去。 坐电梯到负一楼,一辆贴着电视台台标的小轿车在通道口等他们,杨嘉树很自觉地替张扬拉开后座的车门:“张老师……” “碰”地一声响,杨嘉树回头一看,张扬已经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关门的时候力度之大,车厢都在左右摇晃。 “……”杨嘉树默默上了汽车后座。 张扬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这我们摄像,鹏哥。这新来的实习生,叫……你叫什么来着?” 杨嘉树连忙说:“我叫杨嘉树,鹏哥你好。” “你好。”鹏哥说,一踩油门,车子很快驶出地下室。 看起来像是要出现场,杨嘉树很兴奋,看着两侧慢吞吞掠过的车流,第一次对未来有了真切的畅想。 鹏哥开车很稳,鱼一样在早高峰的海洋中游动,车里没人说话,杨嘉树躲在后座给顾琢成发微信:“刚来就跑现场了,好激动!”顾琢成没回他,杨嘉树自顾自地发,“不知道要去哪采访,我也没敢问。好像在往丰台开……你看我的工作牌,嘿嘿。” 杨嘉树像颗春天里刚破土而出的小树苗,迫不及待探索这个未知的精彩世界。 很快,目的地到了,某某街道老年人活动中心,鹏哥把车停在不远处的地面停车场上,一下车就有几个社区的工作人员过来迎接,带头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姐,模样很庄重,胸前别着一枚党徽,按个跟杨嘉树他们握手。 一会儿的功夫,鹏哥已经把摄像机架好,开始拍活动中心的外景,杨嘉树赶紧过去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鹏哥就一边拍一边教杨嘉树怎么使用摄像机。采访是张扬老师的工作,摄像机跟着他,一路从活动中心的大厅开始拍摄,到棋牌室、舞蹈室、阅读室,乒乓球室……每个房间都有在活动的老年人,最后采访的时候,杨嘉树在一旁负责给受访的老年人代表提词,忙到十二点多,社区给安排午饭,杨嘉树吃饭的时候,发现顾琢成回复了他的消息,很简短:“加油。/握拳。我也在工作,下班了聊。” 杨嘉树咧开嘴笑了笑,郑重地说:“加油。” 吃完饭赶下一场采访,杨嘉树全程在看张扬老师怎么工作,因为张扬告诉他:“口头教是教不会的,你就看我怎么做,明天开始你自己做。” 杨嘉树吓了一跳,说:“我自己做……是怎么做啊?” 张扬没什么耐心,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跑完现场,三四点的时候赶回电视台,张扬老师又马不停蹄带杨嘉树去剪片子,写新闻稿,张扬老师干活很利落,杨嘉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生怕遗漏什么细节,毕竟第二天他就要自己上手去做了。 七点半忙完收工,杨嘉树拎着行李箱打车回酒店。 一进门,杨嘉树就瘫倒在沙发上,很累……但是也很充实。吃完饭他和顾琢成通电话,分享了一些工作当中的趣事。顾琢成那边没什么好说的,同事都是实干派,一味地埋头工作,根本不会闲聊;杨嘉树那边就精彩多了:“你知道吗,我今天上午采访的时候遇到一个特别好玩的爷爷……非要拉着我去打乒乓球,我看张老师跟我们摄像老师都在各忙各的,没人关注我,我就悄悄跟爷爷说,就打一个球,老师发现了要骂我的。然后老爷爷让另一个老爷爷把张老师支走了,我就陪他们打了一会儿球……” “赢了?”电话那头的顾琢成边听边笑。 “没有!”杨嘉树哈哈大笑,“我哪会打乒乓球啊!球直着飞出去,砸到老爷爷脸上,老爷爷说,小伙子,你小时候没学过打乒乓球啊?我说没有,老爷爷就说我们学校教育态度不端正,乒乓球,那可是国球,居然没传承给下一代!我说,爷爷,有教的,是我没好好学。老爷爷就过来,手把手教我怎么正确发球,我学了一会儿,感觉学会了,就让老爷爷过去,我俩试着打一盘……然后这时候正好我们张老师采访完从隔壁过来,我一紧张,拍子没握稳,直接飞了出去……” “砸到老爷爷了?”顾琢成听得津津有味,插嘴问。 “没有!就差一点,老爷爷吓懵了,说好家伙,还好我闪得快,跟你打球还得会功夫……” 两个人在电话里笑作一团,笑完,顾琢成问他:“你好像挺喜欢这份工作?毕业想去当记者吗。” 杨嘉树犹豫起来:“我也不知道……今天才是我第一天工作呢。” “不过你挺适合当记者的。”顾琢成说,“长得好,有亲和力,我要是在大街上碰到像你这样的记者来采访我,肯定不会拒绝。” “……”杨嘉树听见这话,心里乐开了花,他在被窝里滚了一圈,扭捏地问,“我长得好看吗?真的假的。” “当然了。”顾琢成配合地说,“怀疑什么都不能怀疑杨嘉树的美貌。” “还美貌……”杨嘉树嗔道,“你嘴好甜啊,晚上吃了蜂蜜?” “差不多吧,拔丝地瓜。” “谁做的?你小姨?”杨嘉树惊叹,“好厉害。” “没有,我小姨不会做饭,是阿姨做的。” …… 就这么聊了一会儿,好像根本没聊什么,时间就过去30分钟,两人相约休息的时候去练习打乒乓球,然后就挂了。 挂完电话,杨嘉树不由畅想起以后的生活:不出意外,他们两个毕业后都会留在北京发展,顾琢成在it行业深耕,他自己呢……大概会成为一名新闻记者吧,专业的。 很多很多年后,顾琢成成为行业翘楚,接受新闻界传奇记者杨嘉树的采访,两人在采访结束后相约一起去吃饭,就吃学校南门口的北京老火锅……多好啊,一切和上学时一样。 第30章 想着想着,杨嘉树睡着了,并做了一个跟顾琢成有关的美梦。 ——那么,有了对未来的具体的想象之后,杨嘉树真的会朝着那个方向努力吗?成为一名专业的、优秀的、人人称羡的新闻记者。 倒也不见得。 一个月的实习期虽然短,可是像打仗一样。杨嘉树才发现当记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临近过年,台领导下达任务,让他们在选题方面要创新一点,强调和群众的互动——领导的原话是:“不要总是我们自嗨,要让人民群众跟着嗨起来,要看到他们发自真心的笑容……”然后栏目组就开始每天拉人开选题会,发任务,下死命令……其他人还好,张扬老师很糟心,因为他不仅要完成自己的工作,还得带实习生,每天看见杨嘉树的第一反应就是皱眉—— 在这样的压力下,杨嘉树也过得如履薄冰。他会犯一些只有实习生才会犯的,愚蠢的错误。年底人手紧张,张扬经常一个人去出采访任务——哦不,还有一个帮手,不过约等于没有。杨嘉树一直觉得张扬老师的眼神特别犀利,光是轻轻地看他一眼都令他毛骨悚然。有次他们去三元桥采访过年仍然坚守在一线岗位的交警同志,杨嘉树回去剪片子的时候才发现同期声好像出故障了,后半段采访完全没声音,当下杨嘉树的心就凉了,慌慌张张地去找张扬老师,老师正在改杨嘉树的新闻稿,听他说完,淡淡地反问他:“那你说怎么办?” 杨嘉树哭丧着脸说:“老师,我去找今天受访的交警同志,请他配合我们补录一下——” “人家凭什么配合你?” 杨嘉树做好了软磨硬泡的准备,实在不行就跪下求别人(……虽然跪不跪另说,但他有一瞬间真的这么想过)。 张扬老师听完杨嘉树的n个解决办法,给了他一个“你还嫩”的眼神,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实习生不靠谱,所以每次采访都带了录音笔……给,从这里把采访音频拷出来,然后接上去。” 杨嘉树目瞪口呆:“张老师,你想的真周全啊!” 从张扬老师的身上,杨嘉树看见一个专业记者应该具备的品质:过硬的专业能力,超强的心理素质,以及对新闻行业的无私热爱。是的,虽然张扬老师身上时常会散发出被工作折磨的颓丧和无力,但每次在采访结束后都能从他脸上看见不易察觉的满足和成就感——杨嘉树不禁问自己,我能做到张扬老师这样吗?这还只是生活频道的记者,要是新闻频道呢,更严谨、更专业、更考验心态……想到这,杨嘉树又退缩了。 还是先把实习干好吧。工作又苦又累,唯一开心的可能就是在休息时间和顾琢成的“约会”了吧。有时候杨嘉树下班比较早,会和顾琢成打一会儿电话,这样一天的疲惫、压力彷佛就会随着他俩的畅聊而消失……杨嘉树得以睡一个好觉。 让杨嘉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有一次,他在小年夜的时候跟张扬老师一块儿去采访孤寡老人,张扬老师感冒了,总流鼻涕,还时不时打喷嚏,这样挺耽误采访进程的,于是老师把话筒往杨嘉树手里一塞,说:“你来吧!” “啊?”杨嘉树愣住了,“我采访?是、是要入境吗……” “昂。”张扬接过摄像机,顺手用手里的纸巾擤了一下鼻涕,“你随便问,我刚怎么问的你就怎么问,自己也可以随意发挥。” 于是杨嘉树有了此生第一次正式入镜的经验。第二天他休息,约顾琢成来酒店房间找他,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 两人点了好些烧烤零食,还有啤酒,蹲守在电视机前等待杨嘉树的出境。 杨嘉树心里特别紧张,那几天天气不好,他穿得很厚,一直戴着羽绒服帽子,头发有点压塌了,不知道上镜会不会很难看…… 正想着,他就在电视上看见了自己,跟他想的一样,由于他一直戴着帽子,头发是扁的,还只扁一边,导致他头的形状看上去特别奇怪…… “哇。”这时顾琢成指着电视里的杨嘉树,说,“你好上镜,怎么在电视里看你这么好看。” “啊?”杨嘉树愣了愣,“真的假的?” “真的。”顾琢成说。 电视里,杨嘉树明显有点紧张,拿着话筒的手都在颤抖,他问孤寡老人这个冬天有没有感觉到来自社区、热心邻居、社会各界爱心人士的关怀——一句话让他说得磕磕绊绊,好像生锈的机器一样“咔滋咔滋”乱响……杨嘉树感觉无地自容,拿过话筒就说要换台,“好尴尬啊,看不下去了。” “挺好的啊!”顾琢成的脸盯着电视画面,这天杨嘉树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帽子上有一圈雪白的毛领,他的脸就在毛毛领的正中央,特别标致,唇红齿白、面若桃花……应该是冻的。其实,杨嘉树现实中也长这样子吧,只不过电视特写放大了他的脸,就让人把注意力光集中在他的脸上去了……顾琢成回过头,杨嘉树正好在低头吃烤串,他的吃相十分斯文,咬着一小块肉认真地把它撕下来,然后手里拿着串,一边细嚼慢咽一边看电视,房间没开灯,电视里的光投到杨嘉树的脸上,忽明忽暗,顾琢成忽然觉得杨嘉树吃东西的样子有点像仓鼠,脸颊一鼓一鼓的,让人很想上手——看看是什么感觉。 “看我干什么?”杨嘉树察觉到脸上停留的视线——来自顾琢成的,于是他停下咀嚼的动作,疑惑地问顾琢成,“我脸上有东西?” “有,烧烤油。”顾琢成抽了张抽纸,假意去擦拭杨嘉树脸上的污迹,实则偷偷隔着纸巾捏他的脸颊肉—— 是软的,有点弹手,跟想象中一模一样。他丢掉纸巾,满意地把视线转回电视屏幕上。 采访还在继续,最后孤寡老人们围坐在一起吃志愿者们包的饺子,杨嘉树出现在画面里,问他们:“饺子好不好吃呀。”语气就跟幼儿园老师问班里小朋友午饭合不合胃口一样。 老人们都说好吃,一个坐轮椅的老奶奶夹了一只饺子,叫杨嘉树:“小记者,你也来尝尝。” 杨嘉树蹲下来,很自然地接受了老奶奶的投喂。他蹲着,摄像机从上往下拍,这个角度看他鼓起来的脸颊更像仓鼠了,因为白,乌黑的长睫毛也很明显…… 杨嘉树指着屏幕,高兴地说:“你快看!本台实习记者——杨嘉树,哈哈,我这个实习记者当得怎么样,还可以吧?” 看着他兴奋的样子,顾琢成也忍不住笑了:“可以,很优秀,期待在未来你可以把‘实习’这两个字去掉,成为一名真正的记者。” “嗯……那我努力吧。” 看来要认真考虑未来的职业选择了,似乎当记者……也不错。杨嘉树愉快地想。 第25章 下学期开学之后, 大学生活彷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因为除了完成本科学业,每个人都开始忧虑未来的选择——是继续深造,还是投入社会参加工作?是考公务员、考事业编, 还是去卷央企、国企名额, 抑或另辟出路, 加入大学生创业热潮?其实, 没有具体的答案, 所有人都在蒙着眼睛往那个叫“前程”的湖里投石子, 哪颗石子的回声比较大, 可能就决定了他未来的选择…… 聊天群开始被各种考研、考公、就业信息填满, 大家也不再不分昼夜地聊八卦、玩游戏、或者是无意义地消磨时间,而是认真思考自己未来该何去何从, 似乎大家在一夜之间长大、变成一个半只脚踏进社会的, 真正的成年人。 在这样的环境熏陶下,连杨嘉树都变得紧张起来, 照理说他不该担忧自己的未来,因为他家有钱,足够负担他下半辈子的生活——可是话又说回来,世事多变, 没有一个富豪能保证自己的财产永不缩水,经济状况永不拮据——况且, 杨嘉树并不想当一个混吃等死、无所事事的富二代,他想要自己的人生过得更有意义一点。 那什么才是有意义,杨嘉树又思考,继续深造?一路读到博士,然后从事学术研究……但这不是杨嘉树想要的, 他不喜欢学习,甚至非常、非常讨厌,这种违背自己内心意愿的选择他再也不要做了。 思来想去,杨嘉树还是决定,成为一名记者,这似乎是他目前唯一一条堪称正确的道路,且是他喜欢的。 下定决心后,杨嘉树首先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最好的朋友,顾琢成,此时顾琢成正在万里之外的西班牙马德里参加国际大学生编程比赛。夜晚,杨嘉树熟睡的时候,顾琢成回复消息,说:“我相信你未来会是一名优秀的新闻记者,加油!”与此同时,他也带来了自己的好消息,“比赛结束了,冠军。酷/。” 第二天杨嘉树醒来时,非常惊喜,但对顾琢成拿冠军这件事一点也不惊讶,似乎顾琢成这趟就是为着冠军去的,他志在必得,而杨嘉树对此深信不疑。 等顾琢成从西班牙回来时,学期已经过了一半,飞机上午十点落地首都机场,上午杨嘉树有课,很重要的专业课,翘不了,两人约好杨嘉树下课了在宿舍见。 第31章 等杨嘉树抱着课本飞奔回宿舍时,发现小小的宿舍被一群不认识的同学围满了,他们都是来看顾琢成的,看看这个代表学校在国际大赛中拿下冠军的传奇人物——杨嘉树拨开人群,费力地往里钻:“让让、让让,让我进去好吗?” 他心中有一种迫切的情绪,让他顾不上人群中传来的、对他粗鲁动作的谴责,他一心只想见到顾琢成—— 最后一堵人墙被推开,杨嘉树就这么猝不及防站到顾琢成的面前。 他的惊喜掩盖不住,双眼紧紧黏在顾琢成的脸上:“你,你回来了!” 顾琢成微微低头,看着杨嘉树笑:“回来了。好久不见,想我了吗?” 杨嘉树的心又不争气地开始砰砰直跳——什么想不想的,肉不肉麻呀,“我放下东西。”他转身,寻找自己的书桌,可通红的双颊掩盖不了他此刻的紧张、还有羞赧。 身后,顾琢成在“驱逐”那些来凑热闹的同学们:“大家的祝福我都收到了,现在可以散了吗,我室友回来了,会影响他休息……” 很快,人走光了,杨嘉树转过身,语带羡慕地对顾琢成说:“你今天好风光啊。” 顾琢成关好门,走回来:“风光什么,我现在很累,只想好好睡一觉。” 杨嘉树仔细看着他的脸,确实,很疲惫,眼下的黑眼圈都出来了,要知道,顾琢成以前的作息规律、睡眠健康,是从来不会出现黑眼圈、眼袋这种东西的,他不由有些心疼,“那你要先休息会儿吗?我下午还有课,等下吃完饭就直接去教室了。” “不了。”顾琢成摇头,“晚上再睡,正好倒倒时差——你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杨嘉树看,看得杨嘉树怪紧张的,下意识摸自己的脸,“哪里不一样?” 顾琢成“嘶”了一声,做思考状:“想起不来——你染头发了?” “?”杨嘉树很惊讶,“这你都能看出来?” “能啊。”顾琢成打了个响指,庆祝自己刚刚猜对了,“你脸白,头发换个颜色很明显的——这个造型不错,适合你。” “……”杨嘉树一阵暗喜,嘴角的笑怎么压都压不下来,“你不睡觉,那要先去吃饭吗,去吃食堂?” “嗯。”顾琢成说,“我先去洗个澡。” 顾琢成洗澡的功夫,杨嘉树也抽空换了身衣服,他最近喜欢简约风,浅蓝色棉布衬衫+白t,下半身是深蓝色破洞牛仔裤和白色板鞋,看上去特别清爽。 顾琢成还没出来,杨嘉树就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然后偷偷喷了点香水,喷在脖子后面,不凑近应该不太能闻出来。 很快,顾琢成出来了:“嘉树,吹风机放哪里了?借我用用。” 杨嘉树转过身,愣住了。 顾琢成就穿了件短裤,上半身赤裸,头发湿哒哒地往下滴水,水顺着脖颈、胸膛流下来,把短裤也弄湿了—— “轰”地一声,杨嘉树的大脑深处响起一枚炸弹,他呆立在原地,感觉鼻子有点发痒。 顾琢成用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撸了一把湿漉漉的短发,疑惑地看着杨嘉树:“?吹风机在哪里?” “哦!”杨嘉树慌张转身,无头苍蝇一样在寝室里乱转,“我找找……我早上才刚用过,放哪里了,好像在这里……哦不对,应该在抽屉……” 顾琢成坐在凳子上,拿起桌上的手机,回复微信消息。 五分钟过去,杨嘉树终于找到吹风机,远远地,递给顾琢成,“那个,你把衣服穿上呗。” 顾琢成站起来,高大的身形存在感十足,“我先把头发吹干。” 杨嘉树背过身,本来想着非礼勿视的,可是面前刚好有一面镜子,于是他的眼睛便从镜子里穿过去,贪婪地在顾琢成宽阔的肩背、健美的腰身上停留,心中好像有一团火,烧得他口干舌燥、蠢蠢欲动…… 五分钟像一辈子那样漫长,杨嘉树甚至感觉他再不穿衣服,自己就要也冲进浴室洗个澡——冷水澡,找什么借口比较好呢,杨嘉树满头大汗,感觉自己好像要因为缺氧而窒息了…… 好在顾琢成终于吹完头发,开始穿衣服,也许是默契,或者是两人审美相似,顾琢成今天也选了衬衫+t恤的搭配,不过他是白衬衫,扣子扣到领子下第二颗,袖子挽起来,比平时多了一丝书卷气。 杨嘉树被斯文版的顾琢成晃晕了眼睛,大饱眼福的同时,又产生了一种对未来深深的担忧,他以后不会每天都像今天这样,过得水深火热吧…… 时候差不多了,杨嘉树看了眼手表,说:“走吧,再晚我上课就迟到了。” “等等。”顾琢成说,走到书桌前,翻开自己的背包,从最里面的夹层里拿了样东西出来,递给杨嘉树,“送给你。” 杨嘉树接过来一看,是条……项链?还挺精致的,银链子下面坠着一只微型的奖杯——这不会就是他比赛的奖杯吧?可是,好歹是个国际比赛,主办方有这么抠门吗,给个这么迷你的奖杯。 “这是什么?”杨嘉树决定直接问顾琢成。 “是我们参赛选手的纪念品。”顾琢成说,“冠军的纪念品是最特别的,奖杯上有三颗红色的宝石,看到了吗。” 杨嘉树眯着眼睛,果真,在奖杯的底坐位置找到了那三颗红宝石,可是,它是那么迷你,小到要眯起眼睛才能看清的程度……真抠门,杨嘉树在心里嘀咕,“你们冠军就只有这个小小的吊坠吗?奖杯呢?” “奖杯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顾琢成说,“给学院了。我们有证书,还有这个,就够了。” “那,你要把这个小奖杯送给我吗?”杨嘉树又感动了,这个顾琢成,为什么有的时候“直”得像根钢筋,有时候又这么浪漫——把我的荣誉送给你什么的,这是普通朋友之间会做的事吗?? “嗯。”顾琢成点头,十分确定。 “……哦。”杨嘉树心情复杂地解开项链,试图给自己戴上——失败了,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顾琢成。 顾琢成绕到他背后,帮他把项链扣好,再转回来。 “好看。”他评价,但是对杨嘉树来说有点廉价了,毕竟杨嘉树是个富二代,不会戴一万块以下的首饰。 ——但是,纪念意义大过展示意义,杨嘉树应该不会介意。 果然,杨嘉树低下头,看了看胸前小巧精致的奖杯,说:“还挺适合我的,谢谢,我会好好保存的。” 顾琢成看着杨嘉树认真又难掩感动的笑脸,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在他脑袋上轻轻揉了揉,“走吧,去吃饭。饿了吧。” 杨嘉树呆了呆,盯着顾琢成刚刚在自己头顶上做乱的手:“……男人的头不可以随便乱摸,你不知道?” “不知道。”顾琢成笑了,“摸了会怎样?” 杨嘉树憋红了脸,才憋出一句:“会长不高。” “你都这个岁数了,还会长个子啊?” “……也许呢。” “那我祝愿你。”顾琢成说,“等下路过超市的时候给你买瓶牛奶,补补钙。” “……你不会在嘲笑我吧?” “你说呢。” “……” 第26章 顾琢成成了学校的名人。 走到哪都有人谈论他, 其实,学校出个国际比赛的冠军没什么稀奇的,各学院冠军一抓一大把,可——顾琢成长得帅啊, 一个天才和一个长得帅的天才, 哪个更容易博得关注, 可想而知。 宿舍开始被一些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包围, 每天都有人敲门进来找顾琢成, 找他的理由千奇百怪, 有求签名、求合照的, 有请教他编程问题的, 还有什么都不干,就想来看看天才长什么样子的——更有甚者, 来找顾琢成表白的。 那天宿舍几个人都在, 一个腼腆的小帅哥敲门进来,扭扭捏捏地对顾琢成说:“那个, 顾琢成,这是我给你写的情、情书,我喜欢你,你愿意跟我交朋友吗?” 本来还在看热闹的几个人登时下巴全掉了下来, 齐刷刷地看着顾琢成,看他是什么反应。 顾琢成没接那封粉色封皮的“情书”, 礼貌地对小帅哥说:“抱歉,我跟你不是一类的。” 小帅哥眼中的光芒一下子熄灭了,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在强颜欢笑:“没关系,那我祝你幸福, 打扰了。”遗憾退场。 门一关,赵靖立马捂着胸口说:“好家伙,我还是第一见到活的基佬!顾琢成,你魅力可真大啊!” 何永平皱着眉,作鄙视状:“真恶心,这年头同性恋都这么不避讳人了吗,我们是不是应该喷点消毒喷雾,听说同性恋都玩得很花。” 这话可真够讨厌的。杨嘉树没忍住,说:“人家同性恋怎么你了,偏见这么大。” 何永平看了眼杨嘉树,不怀好意地说:“干嘛,他是你的同类啊,这么维护他。” 眼看着要吵起来,赵靖赶紧拉着何永平往外走,“走走走,去吃饭,你俩自己去啊,我跟老何去二食堂吃卤粉去了!”到走廊外面才劝何永平,“你干嘛老惹杨嘉树啊,把他惹急了可不好哄,咱不能让宿舍氛围和谐一点吗?” 第32章 何永平哼了一声,说:“你不觉得杨嘉树gaygay的吗,天天打扮得跟个花姑娘似的,我看他搞不好真是个基佬。” 赵靖哈哈笑了两声:“怎么可能?杨嘉树就是爱打扮了一点,你是不是不知道他每天其实偷偷看美女视频啊?也是,你跟他不熟,不清楚他的本性……” 宿舍里,杨嘉树让何永平恶心得够呛,沉默地收拾桌面卫生,其实心里早把何永平当成小人扎了一千多针。 顾琢成走过来,碰了碰他的肩膀:“生气了?” “没有。”杨嘉树说。 这声音就不像没生气的样子。顾琢成弯下腰,歪着头看杨嘉树的脸:“真没有啊?” “没有。”杨嘉树气鼓鼓地说。 “他就这样。”顾琢成说,“没什么素质,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这话杨嘉树赞同,“你也知道他没素质啊,那你们还跟他玩,还玩得这么好,干什么都叫上他。”杨嘉树说到这里其实有点委屈,忍不住控诉道,“他天天欺负我,对我阴阳怪气,看不惯我这个看不惯我那个——我就搞不懂了,你跟赵靖为什么好像没看见一样,还跟他那么好,你们到底有没有拿我当朋友?” 顾琢成沉默了。 杨嘉树说完,垂下头兀自生闷气。 其实——他清楚自己只是在拿这件事当借口,迁怒顾琢成,其实他生气的不是这件事,而是——有人给顾琢成递情书表白这件事,这个人还是个男的。 杨嘉树既羡慕他,又嫉妒他,羡慕他可以不顾世俗的眼光,勇敢地向喜欢的人表达爱意;嫉妒,是嫉妒他向顾琢成传递的感情不是友情,而是爱情。 ——任何人都可以说ta喜欢顾琢成,可是,他们喜欢顾琢成,有我喜欢他的百分之一吗?凭什么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喜欢他。 杨嘉树这样想,随后深深地唾弃自己,一百分的喜欢,说不出口,又有什么用? “别生气了。”顾琢成搬了个凳子坐在他身边,犹豫了一会儿,说,“都是一个宿舍的,没必要把关系搞得太僵……” “那你去跟他玩去,不要跟我玩了。”杨嘉树忍不住呛他,“还是你想跟所有人搞好关系,做一个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假面人?” “……”顾琢成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可以大度一点,不要跟没素质的人一般见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小气?” “……”顾琢成想起上一次跟杨嘉树吵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说了句:“有一点。” “……”杨嘉树的大脑“嗡”地一声,气得头晕眼花,“我小气?所以有人骂我,针对我,我不仅不能反击,还得大度一点,不跟他一般见识?凭什么啊?” “凭你气量大,宰相肚里能撑船。”顾琢成见他好像又要生气了,连忙安抚道,“那你还能跟他打起来?我们现在才大三,未来还要在一起住一年,闹得太僵以后住得也不开心,何必呢。” 杨嘉树感觉再聊下去自己真的要被气死了,所以站起来就走,走两步越想越气,回头对顾琢成说:“你不去学生会当主席真是可惜了,有你在学校就是一个大型的‘和谐社会’!” “砰”得一声,门从外面被摔上,宿舍里只剩下顾琢成一个人。 “……”顾琢成挠挠头,心想,真的是我太过分了吗? 杨嘉树又一连好几天没理顾琢成,任凭顾琢成怎么道歉都无动于衷,赵靖看在眼里,悄摸跟顾琢成说:“你说你这是何必,不管他说什么你顺着他说就行了,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顾琢成有苦难言,其实他也不是偏向何永平,是真的觉得没必要跟这种人生气,气了也是折磨自己,何必呢。况且每次何永平“欺负”完杨嘉树,他都有私下找过何永平,让他不要这样子对杨嘉树——只是杨嘉树不知道而已,顾琢成也觉得没必要说,谁知道这次杨嘉树这么介意,看样子都快把自己气死了。 ——杨嘉树是很生气,但还没到气死的程度。那天下午何永平专门来找他道歉,态度还挺好的,杨嘉树才不信他会主动来找自己讲和,一问之下,果然是顾琢成劝的,这和事佬当得还真是,尽心尽力。 杨嘉树就是再有气也消了,晚上顾琢成为了道歉,特意去南门外排了很久的队给杨嘉树买蟹黄汤包吃,这是家新开的铺子,生意很好,每天限时限量卖,晚了就买不到了。 杨嘉树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吃汤包,顾琢成财大气粗,一下买了五只,每只都用单独的小竹蒸笼装着,汤包肥嘟嘟胖乎乎,一晃就“duangduangduang”地左右摇摆,很是可爱。顾琢成搬了个凳子坐在杨嘉树旁边,看着杨嘉树吃完第一只汤包,才问他:“还生气吗?” 杨嘉树明知故问:“生什么气?” “没什么。”顾琢成顺着台阶往下爬,“好吃吗?” “还行。” “给我尝尝。” 杨嘉树犹豫了下,取了一只竹蒸笼给他:“小心烫。” 现在应该是真的消气了。顾琢成悄悄松了口气。 赵靖一进门,就看见昨天还剑拔弩张的两人此刻正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吃东西,不禁摇了摇头,感叹道:“不愧是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我靠,杨记的蟹黄汤包!你们太过分了,竟然背着我吃独食!”他插进两人中间,摩拳擦掌、口水直流,“快分我一个,快点快点!” 这个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 可是顾琢成夺冠带来的影响却还在扩大,他出名了,在全校,乃至全国……杨嘉树甚至在微博热搜上看见他,有些媒体很过分,连他从小到大的履历都放出来了。即使网上铺天盖地在炒作什么“天才少年”、“现实版小说男主”,杨嘉树却还是替顾琢成感到担忧,他又不去当明星,要这样荒唐的热度干什么呢?只会徒增烦恼,例如天天有些无聊人士在校园里堵他,手机号、微信号、□□号全泄露,逼得顾琢成去找辅导员,联系学校舆情部门帮忙撤热搜、降热度……半个多月后,这场无聊的全民狂欢总算是消停下来了。 临近期末,每个人都开始忙碌起来,杨嘉树这学期又有5个期末论文要写,而他到现在都还没确定论文选题,每天慌慌张张地在教室、自习室和寝室之间来回穿梭,顾琢成也忙,他也有期末作业要做,有点像是小组作业,每天都在跟同组队员一起搞模拟训练,忙到熄灯前十分钟才回来。 这天杨嘉树在图书馆写作业,长时间对着电脑屏幕,眼睛有点酸,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眼药水,滴了几滴,再睁眼的时候吓了一跳,对面忽然出现一个扎双马尾、穿洛丽塔的女孩子,女孩子睁着圆圆的眼睛,挥了挥手里攥着的手机,用口型说:“学长,加个微信可以吗~” 杨嘉树愣了愣,这……难道是来表白的?可是,我不喜欢女孩子啊。他正思考怎么拒绝,女孩已经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了过来。 杨嘉树只能去扫她,加上微信,女孩打招呼说:“哈喽,我叫nico,学长你好(*^▽^*)。可以请你帮你一个忙吗?” 杨嘉树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帮忙?不会吧……他问nico:“什么忙?” nico说:“可以请你介绍顾琢成学长给我认识吗~我听说你们关系不错,是好朋友来着~~” 杨嘉树:“………………那你怎么不自己去找他?” nico:“顾学长看起来好高冷,不好接近,学长你就温柔很多,你一定不会拒绝帮我这个忙对不对~” 虽然直接拒绝女孩子不太好,但杨嘉树真的很想站起来就走…… nico:“求你了,学长,我真的很喜欢顾学长,求求你给我这个机会吧o(╥﹏╥)o” “…………”杨嘉树叹了口气,说:“好吧,你有照片吗,发我一张。 ” 第二天一起吃饭的时候,杨嘉树跟顾琢成说了这件事,顾琢成连人家的照片都没看,就说:“不了吧,我最近很忙,没空。” 杨嘉树翘起嘴角,又努力压下去,特别虚伪地说:“这样不好吧,人家都说了特别喜欢你,真的不给她一个机会吗。” 顾琢成咽下嘴里的食物,想了想,说:“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伸出手,“我看看,长什么样子。” “……”杨嘉树把手机解锁,递给他,“我发现你这人挺虚伪的,想看就直说,还说给我面子……其实你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啊。”他酸了,就开始说一些刻薄的话。 但是顾琢成没有放在心上,看完照片就把手机还给了杨嘉树:“挺漂亮的,但是还是算了吧,没有特别心动的感觉。” 杨嘉树又开心了,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下去:“你眼光可真高。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 “不知道,看眼缘吧。” “这么多女生追你,你都没兴趣。”杨嘉树大胆地说,“要不你去喜欢男的吧,我看上次那个在宿舍给你表白的就不错,细皮嫩肉的,跟小姑娘差不多。” 第33章 顾琢成笑了两声,说:“我要是喜欢男的,还用得着找别人,找你不行吗?你长得可比他们好看多了。” “……”明明是杨嘉树先开的这个玩笑的,现在自己却有点玩不起了,“你真不要脸,你不喜欢男的,我就喜欢了?要是哪天你弯了,可千万别告诉我,我怕被你吓死!男同性恋最可怕了。”他说,有些虚张声势,欲盖弥彰,口是心非,还有一些……难以言明的期盼。 可惜这些顾琢成都不知道,兀自说着自以为是的玩笑话:“我要是弯了,你得负一半责任,每天都这么精致……今天又喷香水了吧?有点像是橘子味,橘子树成精……” 唉,杨嘉树不说话,只是叹气,你别光说不做,你倒是弯啊…… 第27章 暑假, 杨嘉树找到一份不错的实习,bstv科教频道的采编实习生,因为不急着报道,所以他放假先回了趟家。 章芝仪前几天给他打电话, 问他能不能回去一趟, 有事商量。 杨嘉树奇怪, 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 要回去说呢。到家一问, 才知道确实是大事, 章芝仪打算带杨嘉苗去国外读书, “你知道的, 杨嘉苗脑子不好,读书读不进去, 天天翘课出去玩——哎哟你都不知道, 我最怕接到杨嘉苗老师的电话,”一家人齐聚在客厅里, 由一家之主——老杨先宣布了这个消息,然后章芝仪补充说明,说着说着就开始吐槽起来,“找我能有什么好事?不是翘课就是考试考倒数, 更夸张的是上周,快考试了打给我, 说杨嘉苗跟二年级的女同学在搞对象,聊天记录都开始叫老公老婆了……哎哟不行我心脏疼……”章芝仪靠在老杨身上,叫着要吃速效救心丸。 “他们都搞对象,凭什么我不能搞?”杨嘉苗在一旁不服气地大叫,“我们自愿的, 碍着你们谁了?!” 章芝仪坐起来,二话不说掴了杨嘉苗一巴掌:“你自愿,自愿个屁啊!你老娘我还活着呢,问问我愿不愿意……你想让我不到五十就当奶奶是不是?” 杨嘉苗细皮嫩肉,一巴掌下去脸全红了,愤怒地瞪着章芝仪:“我们又不现在生孩子,等法定结婚年龄到了,我就带樱樱(杨嘉苗女朋友)去领证,我们合法生孩子!你合法当奶奶!有问题吗??” “……”章芝仪靠在沙发上,喃喃,“我药呢,快给我……” 老杨对孩子一向溺爱,对杨嘉苗更是宠得没边,见杨嘉苗挨了一巴掌,他只是心疼,并没有半点对儿子叛逆的苛责。反倒是杨嘉树看不下去了,冷冷地说:“杨嘉苗,你是不是疯了?” 面对杨嘉树,杨嘉苗还是有点怵的,但他觉得自己有理,是以理直气壮道:“我没疯,我只是遇见真爱了!大哥,你也想拆散我跟樱樱吗?” “真爱?”杨嘉树差点没笑出声,乳臭未干的小子也配说真爱?他透过眯起的笑眼看杨嘉苗,这小子遗传了章芝仪的美貌,长得格外标致,心型脸,翘鼻梁,眼大而有神,唇不染而红……但是好看有个屁用啊,脑袋跟被狗啃了似的。他看着杨嘉苗,越看越气不打一处来,“我懒得跟你说,”说了也是对牛弹琴,“赶紧分了,什么樱樱花花的赶紧让她滚——不是,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那我走了。”杨嘉苗立马站起来,他正愁出不去呢,“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你敢!”杨嘉树怒吼一声,挽起袖子,一把拎起杨嘉苗,礼貌地朝爸妈点了点头,“我进去教训他,爸,妈,你们等等我。”然后就拖着杨嘉苗回了房间。 杨嘉苗的吼声越来越小,直到听不到…… 章芝仪跟老杨面面相觑,老杨说:“这……别把他再打死了……” 章芝仪犹豫道:“应该……不会吧,嘉树下手一向有分寸……” 杨嘉苗被揍成了猪头,老实了,在手机上跟樱樱说分手,一边说一边哭,说樱樱你千万不要忘了我……杨嘉树被他哭得心烦,给他拿了块毛巾让他自己咬住,“不要再让我听见你的猪哼哼!”早恋的事搞定,继续谈留学的事,这事其实基本上已经敲定了,老杨有一个熟人是做留学中介的,能一条龙给他们都办好,到时候直接过去—— 杨嘉树听完,说:“你们不是都决定好了,还叫我回来干什么。” 章芝仪说:“没决定啊,这不是在问你的意见。” “我没意见。”杨嘉树说,眉头皱了起来,“但是你过去带杨嘉苗,你管得住他吗?国外不比国内,很乱,如果管不住他,叫他过去就是害了他。” “不会的。”章芝仪摇头,替杨嘉苗说起好话来,“他只是在家里横,在外面胆子很小的,不会做些违法乱纪的事——是不是杨嘉苗?” 杨嘉苗眼泪汪汪的,嘴里咬着一块毛巾:“唔唔,唔唔唔。” 章芝仪说:“你看,他说不会。” 杨嘉苗:“唔唔唔!”在国外老子就自由了,看你们谁还管得住我! “好吧。”杨嘉树说,“我同意,去国外镀个金,”他看了杨嘉苗一眼,面露嫌弃,“留在国内确实没什么出息。” 杨嘉苗:“唔唔唔唔!”你才没出息,你全家都没出息! “什么时候出发?” “不着急。”章芝仪摇摇头,说起另一件事,“对了嘉树,你想出国留学吗?你要是想,我们就一起去,正好你去了还能管管弟弟,我们也不着急定哪个国家,什么时候出发,反正是高中,找个能插班的学校就行了。你看你想去哪个学校,我们以你为主,等你定下来了我们再去定弟弟的学校。” “……”杨嘉树笑了笑,说,“妈妈,我没有出国留学的打算,我会留在北京,没意外的话。” “哦。”章芝仪并不意外,这事老杨提前跟她说过,既然杨嘉树都决定好了,那她也不方便再多说什么,“那好吧,那就我跟弟弟出去,你有空也帮我们参考一下,哪个国家比较好……” 后来,章芝仪决定带杨嘉苗去英国,伦敦,走时从北京转机,杨嘉树请了三天假陪他们在北京玩了两天,上飞机前,杨嘉苗抱着他哭:“大佬,虽然我讨厌你……但是我会想你的,我无聊的时候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杨嘉树浑身不自在,生疏地拍着杨嘉苗的背:“别哭了,丢人不。我看情况,有空就接……”他感觉脖子后面湿黏黏的,很像是杨嘉苗的鼻涕……他黑着脸推开杨嘉苗,“快擦擦你的鼻涕!恶心死了。” 章芝仪从旁边递了张纸巾给他,杨嘉苗擤完鼻涕,眼泪汪汪地看着哥哥,以前的“恩怨情仇”一笔勾销,只剩下未来可能会浓得化不开的想念:“哥哥,就要走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杨嘉苗这一哭,把一家人都搞得心里不是滋味,杨嘉树鼻子也有点酸,忍着没哭出来:“你是男孩子,照顾好妈妈,别叫她为你操心……好了,快进去吧,别误机了。” “哥哥……你现在终于有点哥哥的样子了。”杨嘉苗抽噎着说。 “……”杨嘉树忍着没打他,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拍。这两年杨嘉苗长得非常快,一眨眼都跟他差不多高了,两兄弟站在一起,几乎分辨不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杨嘉苗抹了一把泪,说:“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 杨嘉树心想,都要走了,就答应他吧,“好。”他说。 杨嘉苗深吸一口气,快速说:“上次我去樱樱家找她,被她哥给揍了一顿!哥你帮我揍回去吧,地址是凤凰路和平小区d7栋3单元1808室,那个叫赵施为的王八蛋!给我往死里揍!” “……”杨嘉树一脚踹在杨嘉苗的屁股上,“赶紧给我滚!留在这污染祖国的空气。” 这一年过得非常快,杨嘉树暑假在bstv实习,有过实习经验的他这一次得心应手许多,能够独自应对很多突发状况,带他的老师对他赞不绝口,说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杨嘉树长得好看,他本人脸很小,但是上镜就显得有点圆润,这种圆润让他看上去特别有亲和力,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唇红齿白,用顾琢成的话说:“画面一到你就跟加了滤镜似的。”所以杨嘉树被安排了很多出境任务,渐渐地,开始真的有了一点记者的样子了。 休息时间他会去找顾琢成玩,顾琢成在朝阳区cbd核心区域某互联网大厂实习,工作非常繁忙——这时顾琢成已经通过秋招提前批拿到三个offer,有两个是“大神孵育计划”,年薪约在150-200万之间,前途可预见的一片光明。 还是实习生的顾琢成就俨然有了工作狂的趋势,杨嘉树白天发给他的信息,十有八九他到晚上才回,而他们聊天的时间也就仅限在睡前的半小时内,这让杨嘉树怅然若失——但又无可奈何,难道他要做一个无理取闹的朋友,要求顾琢成必须在多少分钟内回复他的消息吗? 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也变得奢侈,可杨嘉树还是锲而不舍地约顾琢成出来,哪怕只有20分钟——那天杨嘉树路过朝阳cbd,突发奇想约顾琢成出来吃饭,顾琢成说:“我只有20分钟。” 第34章 然后杨嘉树就掐着表等顾琢成过来,从他出现、吃完饭到离开,真的只花了20分钟。那天他们吃的快餐,咖喱鸡腿饭,咖喱有点凉了,透出一股肉腥味,很难吃。可顾琢成好像失去味觉似的,把咖喱拌在米饭里,全吃光了。 大四,课业上的压力小了许多,可是——又面临着就业的压力。杨嘉树把大半的精力都放在了秋招上,写简历,投简历,密切关注传媒行业的招聘信息。其实,杨嘉树这么努力,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和顾琢成的差距太大,顾琢成拿到了好的offer,他就暗中努力,也想拿一个差不多的……起码不要差太多吧,一个人步入社会之后,圈层是逐渐缩小的,太差劲的朋友到最后难免会被排除在外—— 杨嘉树只要一想到,就会觉得自己身后有恶鬼在追,让他必须、无论如何也要站在跟顾琢成差不多的位置。 与此同时,2608的另外两位舍友也陆续传来好消息,何永平成功保研到本校,而赵靖也拿到了心仪的offer,那么,现在就剩下杨嘉树还前程未定了。 他觉得郁闷,可又别无他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好在两个星期后,杨嘉树陆续收到简历初筛通过的短信,开始认真准备下一轮的面试。忙起来才知道他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导师催着他提交毕业论文选题,这学期还有几门课期末要写小论文,其中有一门专业课……哦对了,他还没考驾照,将来工作做外采可能要自己开车……时间一晃,一个学期结束了。 这一年寒假,杨嘉树和顾琢成都回了家,他们买了差不多时间起飞的机票,然后结伴去机场。半路上杨嘉树给老杨打电话,打第二遍的时候老杨才接,说在马来西亚出差,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汕头过年。 挂完电话,杨嘉树说:“家里没人,早知道就晚点回去了。” 顾琢成当即说:“那你跟我一块儿回东北呗,我带你去滑雪,你不是早就想学滑雪了吗。” 杨嘉树心动了,同时又有点胆怯:“……会很冷吗?我就身上这一件羽绒服。” “去了再买,你爸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过年前吧。” “那能玩两个星期,”顾琢成说,“东北三省都能玩遍,挺好。” “嗯……”杨嘉树犹豫了,心中霎时间闪过无数个念头,一起去玩,住哪里?住酒店的话,要睡一起吗……杨嘉树虽然是个gay,但还是个很纯情的gay,一时之间心旌摇荡、不能自持,下意识说着拒绝的话,“不了吧,我怕不习惯,怕……麻烦你。” 这话把顾琢成逗笑了,手在杨嘉树柔软的卷毛上撸了一把:“要不要这么客气,说麻烦,我们互相麻烦的地方还少吗。” “……”杨嘉树嘟囔,“说了多少次,别摸我头。” “别墨迹了。”顾琢成皱眉,用命令的语气说,“赶紧买票。” “……好吧。” 杨嘉树把回汕头的机票退掉,重新买了到哈尔滨的。其实也不错,因为下学期开学他跟顾琢成就都要去实习了,这次……就当是毕业旅行好了,然后,彻底告别学生时代—— 杨嘉树扭头,看着顾琢成的侧脸,这一刻,他心中闪过许多念头,到最后就只剩下一个: 愿你我友谊长存,永世……不变。 第28章 在很久以前, 如果有人对杨嘉树说:“我暗恋一个人十年。”杨嘉树肯定不会相信,这世上那么多人,真的有一个人独特到任何人都代替不了、十年漫长时光都遗忘不了吗?那一定是ta还没遇到更好的人。 ——但是,三十岁的杨嘉树却正在经历这件事。 他暗恋自己的好朋友、好哥们儿, 如今……正好是第十年。 这十年间, 他遇到许多形形色色的人, 上到国家领导, 下到乡野村民, 有星光璀璨的大明星, 有默默无闻的普通人, 各行各业、各式各样优秀的人不再少数, 顾琢成却永远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你若问杨嘉树为什么特殊,杨嘉树会掰着手指头数, 正着数一轮, 反着数一轮,忘了数到哪里重新再数一轮, 总之……顾琢成的优点怎么数都数不完。 就从大众普遍认可的点开始说起好了,首先,顾琢成聪明,信奥天才, 保送a大,屡获国际编程大奖, 鲸奇最年轻的技术总监,后来自己创业,用两年时间成功研发出当今世界最先进的ai编程工具——泛灵x,迅速在全球打响知名度。除了才华横溢,顾琢成还有另一个显而易见、且为大众津津乐道的优点, 那就是——长得帅。一个搞技术的天才加上不俗的颜值,结果可想而知,顾琢成有了一批狂热迷恋者,自发形成组织,在不同社交平台信众一样吹捧顾琢成的一切。 除此之外,顾琢成善良,投身社会公益;风趣,至今网上还流传着一些他创业时期的搞笑段子;他自信、强大,对伙伴付诸百分百的信赖,对员工给予最大可能的包容,认识他的人在评价他时总会提到四个字:人格魅力,是的,顾琢成的人格魅力足以折服他身边所有的人。 但是,对杨嘉树来说,顾琢成的这些优点却是他所有优点中的“沧海一粟”、“九牛一毛”,如果让杨嘉树来评价顾琢成,站在一个朋友的角度,那杨嘉树大概会选择出一本书,叫:《我最好的朋友顾琢成》,从头开始描写顾琢成的好——也就十来万字吧。 有点夸张?不。等你长到30而立的年纪,就知道身边有一个不计较身份地位、捧着一颗真心、十年如一日地对你像亲兄弟一样好的朋友,有多么难得。 大学毕业后,杨嘉树和很多朋友失去联系,刚开始大家还相互问候,可随着时间流逝,那些如丝线一般脆弱的友情一条接一条断掉,然后彻底失去联络。只有杨嘉树和顾琢成,始终在一起,不管社交圈如何更迭,工作如何变动,他们就像搓成一条麻绳的两股丝线一样,交缠在彼此的生命之中。 杨嘉树毕业后在bstv工作,新闻频道晚间社会新闻栏目,跟寒暑假实习不一样,杨嘉树从入职第一天就处在高度紧张当中,那天也是他倒霉,新闻中心没人,他被临时叫去现场支援,直面了一起恶性抢劫案件——劫匪抢劫一家金店,劫持了柜台经理,最后被赶来的人民警察当场击毙了。 杨嘉树在前排,亲眼目睹子弹正中劫匪眉心的那一幕,他吓傻了,呆站在原地不动,同事恼火地推他:“你干嘛呢?!闪开点别挡道!”杨嘉树惊魂未定,一边腿软一边协助同事调整直播设备。当天工作到晚上十点才下班,杨嘉树开车回家,路过一条寂静的街道时,脑子里毫无预兆地响起一记枪声,他踩下刹车,在路边缓了好久才镇静下来。 然后他给顾琢成打电话,顾琢成刚下班到家,听出杨嘉树的声音跟往常不一样,就问他怎么了。 杨嘉树哆哆嗦嗦地说:“我、我今天看见杀人了。”他把白天工作时的情形跟顾琢成说了,顾琢成担心他这时候开车回家不安全,就让他在原地等着,不要动,“我去接你。”然后他打车去找杨嘉树,开着杨嘉树的车送他回家。 楼下的烧烤店还开着,杨嘉树就说请顾琢成吃宵夜。顾琢成看了眼手表,说:“不了吧,最近在健身,过了八点我就不吃东西了。” 杨嘉树的反应有点迟钝,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接他的话:“你好自律啊。” 顾琢成偏头,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你好点了吗?” “嗯。”杨嘉树点点头,有点犹豫地说,“你能送我上楼吗?” “好。” 杨嘉树自己租的房子,小区房,两室一厅,客厅出去有个大阳台,里面摆了很多植物,顾琢成之前送的那盆金钱橘就放在几盆风铃花中央,风铃花五彩斑斓,开得很茂盛,衬得中间的金钱橘就有些瘦弱,顾琢成过去看了看,用旁边的小喷壶给橘树浇水,浇着浇着,杨嘉树也来了,顾琢成说:“你这小花园搞得还挺漂亮,平时没少费心吧?” 杨嘉树倒了两杯热水,一杯给顾琢成,一杯捧在自己手里暖手:“还行吧。”他没说实话,工作那么忙,那里还有什么心情搞小花园?都是家政弄的,给她钱,她自然会把花园照顾得热热闹闹的。 “你好点了吗?”借着客厅里的灯光,顾琢成看见杨嘉树的脸上有了点生气,不再像刚开始见面那样惨白,“要不先去睡觉吧。” “好多了。”杨嘉树说,注意到顾琢成在看表,“你……着急回家吗?” “不,我回公司。”顾琢成摇头,“还有点工作没做完。” 杨嘉树感到很惊讶,“都快十二点了,你还要回去加班?” “嗯,测试进行到关键阶段,所有人都在加班。” 他这样一说,杨嘉树要留他过夜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你赶时间的话就先回去吧,我也马上睡觉了。” “你真的没事了?”顾琢成担忧地看着他,眉头深深地皱起来,“别再ptsd了,你们单位有针对这种情况的心理疏导服务吗?” 第35章 这个,杨嘉树也不知道,“我明天去问问吧,应该有。” “自己放在心上,单位没有就去找专业的医疗机构。”顾琢成又看了眼手表,必须要回去了,他喝完杯中的热水,往客厅走,“那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好。”杨嘉树送他到门口,把自己的车钥匙递给他,“你开我的车,有空再开过来。” 过了几天,杨嘉树接到顾琢成的电话:“去看心理医生了吗?” 杨嘉树正在食堂吃饭,听电话那边环境比较嘈杂,顾琢成应该也刚好在吃饭,“什么?” 他已经完全忘了心理疏导这回事,顾琢成提起才想起来,可是,他好像已经把那场抢劫案给忘掉了——他的工作很忙,昨天又刚跟师父去河北廊坊跑了一个黑作坊的暗访,过程惊险刺激,完全忘了第一天目睹击毙劫匪的恐惧。可是,还是很感动,有人这么将他放在心上,连他亲爹都不能做到—— 杨嘉树忽然想起来,好久没有跟老杨通电话了,上一次还是老杨打给他问他钱够不够用。 他立即给老杨打过去,老杨说很忙,讲了两句就挂掉了。他喝了两口汤,思考要不要给章芝仪打一个,这时同事打过来,催他回去剪片子,杨嘉树收起手机,匆匆赶回办公室。 适应了高压的工作环境后,杨嘉树渐渐能把控自己的生活节奏,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工作一开始并不如意,领导很强势,总在开会的时候批评杨嘉树和另外两个新来的记者,说他们干活不积极,动作拖拉,每次交方案都是前后脚拖到最后一刻上交,派给的外采任务完成的也很敷衍,剪片子错漏百出……等等,把他们批评得一无是处。 郁闷的杨嘉树有时候会找顾琢成吐槽,顾琢成的工作非常忙,忙到什么程度,有时候讲电话讲着讲着都会睡着……这时候杨嘉树才敢把自己的喜欢表露出来,他对着话筒轻轻喊顾琢成的名字,倾听他的呼吸,然后闭上眼睛想象顾琢成就躺在自己身边。 通话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顾琢成起床,他开车去公司,趁等红灯的间隙给杨嘉树发微信:“昨天你怎么没挂电话。” 杨嘉树上午一般都在跑新闻,没空看手机,中午的时候给顾琢成回信息:“我也不知道,不是挂了吗。” 顾琢成:“没有,通了一晚上。” 杨嘉树偷笑:“浪费话费。” “我打的,我的话费。” “那我请你吃饭好了。” 杨嘉树的工作是调休,有时候会临时安排值班,顾琢成更是工作狂,周末也都在加班,因此能凑到一起的休息日非常少,好不容易能一起休息,他们都会约着出去游玩,爬山,钓鱼,打游戏,或者露营,看展,只要是顾琢成约的,杨嘉树风雨无阻,请假也要去赴约。 ——顾琢成到底哪点好? 哪里都好,作为一个朋友来说。 他真诚,热心,无论何时都将朋友放在心上,他回东北老家,会在返回北京的时候给杨嘉树带家乡的特产,去外地,也会捎来当地的伴手礼,他关心你,方方面面,有段时间甚至每天都在电视机前蹲点杨嘉树的节目,如果杨嘉树出境了,顾琢成就会对着电视拍照片,发给杨嘉树,说:“看到你了。” 杨嘉树放大图片,幸好自己专门和主持人同事学过表情管理,没出现什么特别怪的表情,他沾沾自喜:“怎么样,我业务能力是不是见长。” 顾琢成说:“确实,你好像更好看了点。是不是为了上镜去整容了。” “!”杨嘉树大呼小叫,“怎么可能?我天生丽质好不好!” “那么冷的天,穿多点吧,看你鼻子都冻红了。” 这是一场户外采访,气温可能在零下十度,杨嘉树穿着黑色的羽绒服,衬得他的脸愈发的白,几乎跟纯洁的雪地差不多白了,因为冷,所以他握着话筒的手都在轻轻发抖,说话的过程中鼻涕控制不住地流下来……杨嘉树看着看着就觉得有点丢脸,怎么说话都不利索了,一定是太冷了……他转头说些不相干的话:“你有没有发现这次采访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顾琢成没看出来。 “你没发现画面都没动啊,哈哈。这是我一个人去跑的采访,摄影机在三脚架上面呢,哈哈哈哈,画面也有点偏移……估计领导看到要骂了。” “不会,我觉得很完美。” “真的假的,哄我的吧。”杨嘉树笑着,心里止不住地冒甜蜜泡泡,“你最近怎么这么有空?工作不忙了?” “项目做完了,休息一段时间。” “那可得好好休息,两年了吧,第一次见你连续一周七点准时下班。” “出来宵夜?” “我在值班呐。”杨嘉树很苦恼,又失落,“明天还要去上海出差,一周,等我回来你还忙不?” “不一定。” “……”真烦。杨嘉树咬紧下唇,有种很强烈的请假的冲动,为什么明明两个人都在北京,见一面却那么困难,他发了一个伤心的表情给顾琢成。 顾琢成说:“我尽量抽时间出来。摸摸头/。” 杨嘉树:“好吧。对手指/。” 顾琢成:“明天你还会出现吗。” 杨嘉树说:“你猜。” 顾琢成:“猜中有奖吗?” 杨嘉树:“一块钱红包。” 顾琢成:“/敲打。” 杨嘉树:“哈哈,逗你玩的。明天我也不知道。”他们节目采回来的新闻有的是当天播,有的是次日播,也有专题报道固定在某个日期播的,但是也有可能出现片子没过审播出不了的情况,说不准,得看当天节目的串联单。 顾琢成:“/思考。” 杨嘉树:“我明天告诉你。” 顾琢成:“不,明天我自己看。” 杨嘉树:“……”看来顾琢成把猜测自己会不会上电视这件事当成了一种游戏。 好吧,你开心就好。 第29章 不知不觉间, 杨嘉树从一个刚入行的菜鸟记者转变成独当一面的专业记者,他以前干什么都有点迟钝,像只慢慢悠悠的蜗牛,或者树懒, 但自从工作后, 他把自己训练成了风一样的男子, 每天扛着摄像机在大街小巷穿梭, 风雨无阻、雷打不动。以前极度怕冷的他现在面对零下十多度的环境也会面不改色, 有一年北京下大雪, 杨嘉树受命去丰台采访受灾的村民, 在接近零下二十度的室外待了近七个小时, 最后播出的时候有一个画面是他眼睫毛上挂了层厚厚的冰霜,衣服上也满是雪渣和泥土—— 顾琢成可能刚好在看电视, 给杨嘉树打电话, 问他是怎么回事。 杨嘉树说:“你看节目了?是雪太大把大棚给压塌了,我当时刚好在边上, 想往后躲,结果没留神摔了一跤……” “严重吗?”顾琢成的语气十分严肃。 “……有点疼。”杨嘉树正在办公室写第二天的采访提纲,桌子下面,他找了个矮凳子把自己的脚放上去, 每隔十分钟就喷一下跌打喷雾,崴得比较严重, 半边脚踝都肿了。 “那明天能请假休息吗。” “不能。” “这样怎么能行。” 隔着电话也能听出顾琢成语气里浓浓的担忧,杨嘉树放下笔,语气变得很轻柔,有点像是撒娇:“你担心我呀?” “当然。”顾琢成说,“工作没必要这么拼, 身体比较重要。” “你这个拼命三郎叫我工作不要拼……”杨嘉树开玩笑,“是不是瞧不起我啊。” “怎么可能。”顾琢成无奈地说,“我瞧不起你……有这样的想法是你比较瞧不起我吧。” “……我开玩笑的。” 两人聊了点大学时候的事,就挂了。顾琢成说杨嘉树变了很多,以前读书的时候他总是偷懒,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就连学习也是慢吞吞的,然后在考试之前突然把自己调成2倍速,考完试又恢复如初……对此杨嘉树表示抗议:“我哪有,都是污蔑!” 顾琢成边笑边说:“当时应该多录点视频当做证据的……” 但是工作后的杨嘉树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他对待自己的工作非常认真,到了一种固执的地步。什么顶着发烧、胃痛去采访已经是家常便饭,就算是腿骨折、拄着拐杖挪也要挪到采访现场——这就是现在的杨嘉树,专业、敬业的记者杨嘉树。 工作原因,杨嘉树常常忘记自己的生日,但顾琢成不会忘记——这一点是相互的,杨嘉树也不会忘记顾琢成的生日,即使不能亲自给对方庆祝,可是礼物是少不了的。顾琢成送杨嘉树的礼物往往简单粗暴,走实用风格,什么最新款的手机,相机,游戏机,有一年还送了杨嘉树一台带按摩功能的泡脚桶,时不时提醒杨嘉树去“享受一下”。 杨嘉树送顾琢成的,就五花八门了,他热衷于打扮顾琢成,顾琢成的穿搭风格挺单一的,工作就是西装,出门放松就是休闲装,杨嘉树会送给顾琢成一些精巧的配饰,或者香水、钱夹,一双定制的皮鞋……然后慢慢的,好像顾琢成的风格真的在往杨嘉树的审美靠拢,每次见面都让杨嘉树在心里感叹:“他好像又变帅了。” 第36章 但是杨嘉树27岁生日,他们是一起过的,那段时间两人都很忙,但是恰好4月8号都在北京,于是约在杨嘉树的家里一起庆祝生日。杨嘉树点了一大桌外卖,简单把房间布置了一下,七点钟,顾琢成准时到了。 这天正在下雨,关窗有点闷,杨嘉树就把客厅朝北的那扇窗子打开了,能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 顾琢成左手提着蛋糕、右手拎着给杨嘉树的礼物,站在门口向杨嘉树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杨嘉树有点怔愣,确实是好久不见……他把顾琢成迎进来,两人把沙发移开,茶几清空,然后摆上外卖、红酒和蛋糕,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电视里刚好在播杨嘉树昨天采的新闻,他最近被派了一个助农方向的长期选题,动不动就往乡下跑,镜头里的他看上去灰头土脸的。刚好下一条新闻接的是农业部的政府会议,最后出境的女记者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化着精致的妆容,一副新闻界女强人的派头,跟刚刚在泥土里打滚的杨嘉树形成鲜明的对比。 嘴里的饭菜瞬间不香了,杨嘉树悄悄去看顾琢成,发现他正盯着电视里的女同事目不转睛地看,杨嘉树心里的醋坛子打翻了,放下筷子,问顾琢成:“她是不是挺漂亮的。” 顾琢成点头,附和道:“是挺漂亮的。” 杨嘉树放在桌下的双手一下子攥紧了,“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啊。” 顾琢成的眼睛总算舍得从电视屏幕上移开了:“你跟她很熟吗。” “不太熟。”杨嘉树摇头,“但是可以去搭讪——你喜欢这种类型吗?” 顾琢成思考了一会儿,不明白这种类型是指哪种类型,于是就问杨嘉树:“哪种类型?” “嗯……”杨嘉树想了想,说,“干练,气质型的。” “还好。” 又是还好。杨嘉树发现顾琢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特别不诚实,一些问题的答案总是模棱两可,没有重点。杨嘉树也懒得重复去问了,给过他机会,不想认识就算了。 顾琢成忽然转过头,盯着杨嘉树的脸:“你最近是不是瘦了?下巴都变尖了。” 饭吃得差不多,杨嘉树开始拆蛋糕——又是三元桥那家的,刚进门杨嘉树就发现了,这家他经常去买,口感很好不甜腻,他一个人就可以吃掉一小块——差不多四寸蛋糕的四分之一。杨嘉树切了一小块下来,先递给顾琢成:“没有吧,我早上还量过体重,没变——说好要减肥的,怎么又开始放纵了。” “减肥?你这样就挺好的,不用再减了。”再减就成锥子脸了。顾琢成把蛋糕放在一边,他有健身的习惯,已经好久不吃甜点了。 杨嘉树放下餐刀,顾琢成在看电视,表情还挺认真——可是,电视上在放广告,婴幼儿奶粉广告。 有那么好看吗,杨嘉树嘀咕。目光扫到切剩下的蛋糕,杨嘉树转了转眼睛,默不作声地用手抠了一坨奶油下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奶油抹到顾琢成的脸上—— 顾琢成猝不及防,就这么被偷袭到了。 杨嘉树捧着肚子大笑:“哈哈哈,顾琢成,你也有反应这么慢的一天!” 顾琢成反应过来,看着杨嘉树无奈地笑:“你都多大了,怎么还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但是下一秒他就打算报复回去,杨嘉树眼睁睁看他挖了一坨更大的奶油,而且是用三根手指,不由得有点害怕,万一弄到衣服上就不好了,于是他站起来,往角落躲:“不要啊,不要这么无聊!” 顾琢成站起来,追着他跑:“谁先开始无聊的。” 客厅一共就这么大点,杨嘉树很快被逼到墙角,紧闭双眼等待顾琢成的报复。旁边就是那扇开了一半的窗户,外面还在下雨,不过从大雨变成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杨嘉树等了一会儿,发现脸上还没遭遇“袭击”,心里不由纳闷,干嘛,顾琢成良心发现了不成? 杨嘉树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发现顾琢成举着那坨巨大的奶油,正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似乎是在思考往哪里糊比较好。 杨嘉树瞅准时机,打算逃跑,但是被顾琢成一把拽住了手臂,顿时,杨嘉树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对不起,我错了还不行吗?你轻点,别弄到我衣服上了!” 顾琢成看了看杨嘉树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奶油上点了点,低下头,蜻蜓点水一样点在杨嘉树的鼻尖上。 “……”杨嘉树愣了愣,脸以星火燎原之势迅速红了起来。怕被发现这样的变化,他推开顾琢成,头也不回地往卫生间跑,“我去洗把脸!” 等杨嘉树回来,顾琢成脸上的奶油也清洗干净了,应该是用的厨房的水龙头。 杨嘉树坐下来,继续吃东西,然后就发现顾琢成的目光频频甩过来,好像他鼻子上的奶油根本就没有洗掉似的。他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问顾琢成:“你老看我干什么?” 顾琢成犹豫了下,才说:“你鼻子好红,脸也好红,刚刚洗脸的时候太用力了吗?” 霎时间,杨嘉树感觉一股热气从身体里蹿出来,他低下头,假装去夹桌上的羊腿肉,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啊,可能是酒喝多了,有点上脸吧。” “哦。”顾琢成相信了这个说辞。 这天晚上,他们像回到大学时代一样,聊了很多心事,各自吐槽生活中的不如意,评价彼此社交圈里的“奇葩”……一切好像都没变,好像他和顾琢成还在2608宿舍,明明第二天早八,却还是聊得谁也舍不得去睡觉……杨嘉树喝了很多酒,感性上头,即使心里对顾琢成的爱意满得都快溢出来了,却还是舍不得亲手破坏他们此刻亲如家人的关系。 就这样一辈子……其实也不错。 晚上,顾琢成留宿在杨嘉树家,杨嘉树家里有两个卧室,其中一个本来就是给顾琢成准备的,他会定期让家政去更换里面的床单被罩,即使顾琢成睡在他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第二天醒来,两人都要去上班,杨嘉树要搭十点的飞机飞宁夏,顾琢成则是九点半的飞机飞曼谷。杨嘉树起得很早,准备了两人份的早餐,打算吃完一起去机场。 早餐端出来,杨嘉树发现顾琢成在阳台,低着头在研究什么。 杨嘉树走过去:“吃饭了。你在看什么?” 顾琢成指着台子上的金钱橘,说:“怎么叶子黄了那么多?是不是该施点肥了。” 杨嘉树凑过去看了看,还真是,从根部开始,好多叶子都卷曲焦黄,甚至落了下来,他看看时间,现在处理来不及了,等出差回来再说吧:“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先去吃饭,我过两天出差回来再给它施肥,顺便松松土。” 这次分别之后,又是长达两个多月没有见面,而杨嘉树对这样的相处模式早已习惯,只是祈祷下一次的见面能早一点——或者晚一点,那样等他想顾琢成想得受不了的时候,就会在见面的一瞬间收获比平时多一百倍的快乐。 第30章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情, 新闻频道上层领导权利斗争,导致许多栏目受到波及,面临改版、换班底,甚至停播的风险。杨嘉树所在的晚间社会新闻首当其冲, 第一个宣布改版, 与上一个时段的民生咨询合并, 形成一档全新的、聚焦时事热点、关注民生百态的新闻专题栏目。 节目仍然是日播, 可在播出形式上发生很大的变化, 节目前三分之一是当日民生资讯报道, 中间三分之一是专题报道, 围绕某个主题对民生问题展开深入挖掘, 后三分之一则侧重于时事评论,这样一来, 在选题方面就会对记者有所限制, 而且雪上加霜的是,虽然栏目改版、节目时间延长, 可制作团队人数却没有扩张,导致记者不仅要完成采访任务,还要参与节目选题策划,并且在大多数时候一人完成采访、摄像、写稿、后期……等工作, 大致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苦不堪言。 不巧的是,杨嘉树忙的时候, 顾琢成却闲了下来,他决定辞职创业,目前已经在和鲸奇进行最后的离职交接。 杨嘉树大概是最早知道顾琢成有创业的想法的,他有自己的抱负,有才华, 有技术,不该囿于一个狭小的角落,而应该像雄鹰一样,展开翅膀飞向广阔的天空。 那段时间杨嘉树忙得人仰马翻、脚不沾地,有的时候站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会怀疑自己如此奔波劳累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忍不住跟顾琢成吐槽,说当初就不该选记者这条路,钱少,又累,人际关系又复杂,早知道就回去继承家里的玩具厂了…… 顾琢成就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听他抱怨,等他说完,才说:“要不要出来吃饭?” 可是杨嘉树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一连两个月都在外地出差。有一天他趁采访的间隙在咖啡馆写稿子,微信忽然收到顾琢成的弹窗,是一个文件,看上去有点像木马,杨嘉树怀疑顾琢成被盗号,发了个问号过去:“?” 第37章 顾琢成说:“干嘛。” 杨嘉树:“是本人吗。” 顾琢成:“如假包换。” 杨嘉树点开文件,然后忽然发现电脑忽然好像中病毒了一样,开始满屏幕冒雪花,那一瞬间杨嘉树真怀疑顾琢成是被盗号了,然后发个木马文件过来——杨嘉树慌得要死,心说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要出什么幺蛾子,他电脑里一堆重要资料呢……还好是虚惊一场,屏幕上冒完雪花,又开始开花,那种特别土特别俗、中年人才会喜欢的“花开富贵”的风格—— 杨嘉树已经猜到是顾琢成的杰作了,但是他没想到顾琢成的审美这么可怕,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更可怕的一幕发生了,那些盛开的花朵中央出现杨嘉树的照片,都是从他过往采访的画面里抠出来的,抠图人技术还挺好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只是这土到极致的特效……杨嘉树眼前一黑,不敢置信地想:顾琢成,你是不是疯了?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开完花,又开始长树,真的是“长树”,一颗种子被人用铁锹埋进地里,然后开始发芽,长苗,越长越大,越长越高,最后长成一颗笔直的树,树的最顶端竟然是——杨嘉树的大头照! 杨嘉树:“……” 他就这样被迫承受了长达三分钟的视觉污染,最后,主题终于出现了,画面也相对正常—— 一行淡金色的字缓缓浮现:祝杨嘉树记者节快乐。 杨嘉树的心里五味杂陈,想了半天怎样回复顾琢成,最后是顾琢成等不及了,问他:“怎么样?” 杨嘉树故意说:“什么怎么样?” 顾琢成:“送你的记者节礼物。” 杨嘉树的心里其实非常感动,零点过后就开始陆陆续续收到朋友们的祝福,其实他早就期待顾琢成会不会有所表示——毕竟以往每年都有,有的时候是一束花,送到办公室(不过杨嘉树怀疑这些花都是顾琢成的助理送的,卡片上的祝福语标准得好像是百度搜索的一样);有的时候是一通慰问电话,不过大多数杨嘉树都没接到,事后再给他回过去—— 今年这么用心。 也是闲的吧。 杨嘉树慢吞吞地在键盘上敲字:“谢谢。可是你的审美该提高了。” 顾琢成:“不挺好看的么。” 杨嘉树:“我们不会这么快就有代沟了吧。/惊恐。” 顾琢成:“你对自己就这么不自信?捂脸/。” 杨嘉树:“我说的是你老了。” ——而不是我。怎么说我也是记者,紧跟时事走在潮流尖端好不好,心态年轻着呢。 顾琢成:“你在说什么。” 杨嘉树:“?” 顾琢成:“没什么。什么时候回北京?” 杨嘉树点开日历,数了数,“一个星期后吧。” 顾琢成:“等你回来,出去吃饭。” 也是托顾琢成离职创业的福,这段时间他们接触得特别频繁,不过杨嘉树要么在出差,要么在出差的路上,两人只能电话或者微信联系。 顾琢成创业的进度之所以如此缓慢,是因为他的合伙人还在做其他项目,等那边项目一完结就能启动这边的新项目,反正也是无聊,顾琢成每天就各种骚扰杨嘉树。他有时候会做一些无聊的手机小游戏给杨嘉树,让杨嘉树在飞机上或高铁上无聊的时候玩,杨嘉树本来对这种游戏不感兴趣,可是有天他点开玩了玩,发现玩到一半有个人中途加入了,而且这人一看就是顾琢成,因为他顶着“我平a键坏了”的id,这是杨嘉树跟顾琢成大学时候玩lol想出来的双排名,顾琢成叫“我平a键坏了”,杨嘉树就叫“我眼石忘买了”,好久没玩lol,杨嘉树愣了一下,被勾起好多年前的回忆。他把游戏暂停,退回到用户中心,把自己的id改成“我眼石忘买了”,然后重新进游戏。 屏幕上,一红一蓝两个小人奋力穿过各种障碍,差不多同时抵达终点。 杨嘉树退出游戏,点开微信聊天框,戳了戳顾琢成:“你每天都这么闲吗?” 顾琢成秒回:“还好吧,也有在忙的。” 杨嘉树:“那你去我家帮我给橘子树浇浇水,来打扫的阿姨说它快死了,抢救一下。” 顾琢成:“什么树?” 杨嘉树:“就大学时你送我的那棵啊。” 顾琢成:“能养这么多年也是个奇迹。” 杨嘉树:“谁说不是。”换了两次盆,虽然总是病恹恹的,可出乎意料的顽强。 顾琢成:“我晚上去。” 晚上,顾琢成发来橘子树的照片,它看起来很不好,叶子掉了大半,树根上有一些黑斑,呈现出一种不可挽回的颓势。 杨嘉树放大照片,看了又看,说:“它是不是要死了?” 顾琢成说:“好像是。命不久矣。” 杨嘉树:“不能再抢救一下?” 顾琢成:“我看救不活,给你换盆新的吧。” 杨嘉树很执着:“还是再抢救一下吧,你百度看看是什么原因?” 到最后也没搞明白是什么原因,毕竟他俩都不是植物专家。 顾琢成大概闲了有两个多月,在这期间经常跑去杨嘉树家,杨嘉树不在北京,想着正好有人帮他看家,就随他去了,只是严令禁止顾琢成不要去他卧室,“我客厅有装监控的,你要偷偷去我卧室被监控发现你就死定了。”杨嘉树如是说。 顾琢成固然好奇,可在尊重他人隐私方面还是非常有分寸的。 12月份,发生了一件大事。杨嘉树去g市出差的时候遭遇了一场暴风雪,百年难得一遇的超级暴风雪,当时他跟同事在高速上,被突如其来的风卷雪异象给吓懵了,同事哆哆嗦嗦地说:“要、要不下一个出口,咱下去吧,走国道,这太吓人了……” 话音刚落,“砰”地一声,前车紧急刹车,司机来不及反应,就这么撞了上去。 是连环车祸,杨嘉树他们撞了前车,同时也被追尾了,车里的人没什么大碍,出于记者的本能,杨嘉树扛起设备就下车去查看情况—— 挺严重的,最前面两辆大货车相撞,一辆轿车被夹在中间,成了肉饼,里面的人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大货车后面还跟了一连串小车,最前面几辆变形严重,不清楚人员伤亡情况…… 这不是杨嘉树第一次直面车祸现场,但却是这么冷、雪这么大的车祸现场,狂风卷起沙子一样粗硬的雪,打在脸上生疼生疼……警车、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响彻夜空,杨嘉树强忍着内心的悲痛跟同事们完成了事故现场报道,然后又跟着救护车前往最近的医院……一直忙到凌晨五点,杨嘉树感觉腿有点疼,掀开裤子一看,才知道小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刮伤了,特别深的一条口子,血把保暖裤、袜子都染红了,挺触目惊心的,同事让他赶紧去处理,杨嘉树就一个人去了护士站。 伤口处理到一半,手机响了。 是顾琢成,杨嘉树接起来:“喂?” 顾琢成一反平时的稳重自持,特别大声、也特别激动地道:“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 杨嘉树让他吼得有点懵:“我刚在忙,有事吗?” “你没事吗?你在哪里?”顾琢成的语速很快,呼吸急促。 “我在医院。”话一出口,杨嘉树感觉顾琢成瞬间安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他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个时间——凌晨五点,普通人正在睡觉的时间,顾琢成却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还这么着急,应该是看到g市的新闻了吧?杨嘉树上高速前还跟顾琢成发了信息,说天气有点不好,担心出什么事故——谁知道真让他乌鸦嘴给说中了。 护士冲他比划了下,意思是处理完了,杨嘉树对她笑一笑,用口型说,“谢谢,辛苦了。”然后站起来,走到角落,低声对顾琢成说,“我没事,你看新闻了?” 顾琢成无视了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你受伤了?能打视频吗。” “小伤,擦点碘酒就行了。”不远处又起了一阵喧哗,杨嘉树瘸着腿往外走了两步,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嘉树!”同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大老远冲杨嘉树挥手,“赶紧跟我走!快点!” 杨嘉树心里咯噔一声,出什么事了么?从同事脸上焦急的表情来看,应该十分棘手。顾不上别的了,杨嘉树匆匆对顾琢成说:“我这儿有个急事,先挂了!” “等等!”顾琢成扬声说,“你住哪里?哪个酒店?把名字告诉我!” 杨嘉树说了来之前预定的酒店的名字,就先挂了。 第31章 g市因为这场暴风雪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城区大面积断电、交通全线瘫痪、群众频频受困,甚至出现伤亡的案例。杨嘉树跟同事们作为最先深入灾情一线的采访团队,担当起了实时直播受灾一线的重任,哪里有灾情, 他们就去哪里, 路被冻住, 车开不了, 他们就步行, 最后被市政的清雪车发现带走……杨嘉树又趁机采访起一线的救灾人员。此时雪还在下, 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 杨嘉树身上的白色羽绒服在奔走中变得脏污不堪, 上面甚至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的血迹,一个小领导见状, 给他拿了件军大衣过来, 让他套在身上,既保暖, 还抗造。紧要关头,杨嘉树也顾不上什么美观不美观了,套上外套继续忙碌。 第38章 一直到晚上十点,杨嘉树整整48个小时没有合眼,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店。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杨嘉树看到酒店旁边有个小超市还开着, 就拐进去买了瓶罐装咖啡,打算回房间整理白天的素材,写新闻稿。 刚进大堂,一个熟悉的人影就冲了过来:“杨嘉树!” 杨嘉树定睛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顾琢成?!”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顾琢成的眉头皱了起来, 上下打量杨嘉树,一段时间没见,杨嘉树瘦了很多,脸颊都凹陷了,头发也失去以往的油亮顺滑,干枯有如稻草。 “你怎么过来的?!”杨嘉树还是震惊,“到g市的航班不是都取消了吗?” “我飞到d市,然后搭顺风车过来的。” ——赶在道路封闭的最后一刻开进来,着实是有点侥幸。亲眼见到杨嘉树,顾琢成那一直悬在心上的担忧才总算是放了下来,虽然看上去憔悴了些,可——没受伤,真是万幸。 “你疯了啊?”杨嘉树目瞪口呆,“在这种关头来这里,别人想走都来不及……” “我担心你啊!”顾琢成脱口而出,没有犹豫。 “……”杨嘉树无话可说了。他攥紧手里的咖啡,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把咖啡递给顾琢成,“你喝咖啡吗?” 顾琢成没接,只是盯着他的手:“大晚上喝咖啡?会失眠。” “那我喝。”杨嘉树收回手,左右看了看,同事见他有事,很贴心地自己走了。那现在有个问题,顾琢成住哪里?来得这么匆忙,有订酒店吗,酒店还有空房吗? 他问顾琢成:“你晚上住哪里?订房间了吗?” “没有。”顾琢成摇头。 “那……”杨嘉树犹豫地转身,“我去问问前台还有没有空房吧。” “别问了。”顾琢成说,“没了,满房。” “那……”杨嘉树快速在心中思考,要不去附近给他订一间?他朝外看了一眼,还在下雪,鹅毛一样厚重的雪片……杨嘉树刚沐浴到室内的温暖,不想再去直面残酷的冰天雪地。他思索着,犹豫着,说,“那要不……你去我房间住吧,凑合一晚。” “好。”顾琢成点头。 等电梯的时候,杨嘉树忍不住从镜子里看顾琢成,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头发没有打理,前额搭着一些碎发……没休息好吗?眼睛下面有点青,胡子好像也没刮,看上去有点憔悴。杨嘉树张了张嘴,想打破此刻的沉默,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专门来看我的吗? ——这还用说。g市还有其他人让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与不便过来吗。 可是,为什么? 杨嘉树压抑着自己的呼吸,还有情绪,不敢问出那个很有可能是自作多情的问题。 你来找我,是因为……喜欢我吗? 只是如此想象,杨嘉树就觉得自己好像处在高原缺氧的山巅上,下一秒就要坠入无尽的深渊。 ——当然不是了。 他回答自己,用极尽自嘲的语气,他来看你,不过是出于对至交好友的关怀,以及……刚好不忙而已。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杨嘉树先出来,顾琢成跟在他身后。 房间在走廊最深处,是个单间,只有一张床,正好杨嘉树打算晚上通宵,就让顾琢成先去洗澡:“趁现在还没断电,去洗个热水澡吧。”雪还在下,随时有可能摧毁这个片区的供电系统,甚至水都不能保证不会断。 “你先去洗吧。”顾琢成摇摇头,担忧地看着他,“你看起来很疲惫。” 杨嘉树摇了摇头,他现在确实很累,头重脚轻,恨不得立即睡去——但是,得把最后的任务完成,“不,我得把稿子赶出来,你先去洗吧。” 最后,顾琢成去洗澡,杨嘉树就伏在书桌前写新闻稿,一边写一边跟北京的同事开电话会议。 没多久,顾琢成出来了,他没带行李,身上穿的是酒店的浴袍,杨嘉树没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只是忙自己的。 顾琢成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等杨嘉树挂完电话,才问:“你饿了吗?我下去看看有没有吃的。”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杨嘉树只顾着写稿子,头也没抬。 顾琢成换了身衣服,去楼下找吃的。酒店的位置虽然在市中心,可这么大的雪,几乎没有店铺在开着,只有旁边有一个小超市,卖些泡面零食之类的食物。没多久他上来,手里拿着两桶泡面,挺无辜地跟杨嘉树说:“只有泡面了,我烧点开水,泡泡面吃吧。” 杨嘉树“嗯”了一声。 他一直在忙,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交完稿子,同事又打电话给他,叫他过去商量明天的安排,杨嘉树挂断电话,回头一看,顾琢成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嘴角绷得紧紧的。 杨嘉树心里一惊,以为他是生气了,气自己大老远跑过来却一直被好朋友忽视……他站起来,走到顾琢成面前,特别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我真的很忙,抽不开身。我现在去隔壁房间开会,你自己待一会儿,困了就先睡觉,不用等我。” 顾琢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是担心杨嘉树,因为看见他刚刚写稿子的时候困得几度栽到在桌子上……他有多久没睡觉了?是不是该强制扣住他,命令他休息,不要再到处乱跑了。 顾琢成心里知道这不可能,这是杨嘉树的工作,他阻止不了。 于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站起来,送杨嘉树到门口,然后把泡好的泡面塞给他:“别忘记吃了。我等你回来。” “嗯。”杨嘉树端着泡面,匆匆走了。 顾琢成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窗帘开着,外头狂风暴雪,像一只顶天立地的巨兽在愤怒地吐息。他躺在床上,盖好被子,打开电视,新闻里正好在播报g市的这场雪灾,很严重,几乎是这些年来前所未有的严重,更严重的是,这场暴风雪可能还会在g市肆虐三天……三天,这座城市大概率会被彻底冻住。 杨嘉树怎么办?他大概要继续待在这座冰冻的城市,即使是寸步难行,也要用双手凿开一条路,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他是记者——这两个字,有时候会特别自豪地被杨嘉树说出来,即使杨嘉树偶尔会口是心非地说自己讨厌记者这个职业……还是喜欢的,对吧。 顾琢成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等杨嘉树回来,一直到凌晨两点,杨嘉树终于回来了,不过他整个人看上去特别迷糊,对着顾琢成说了句:“我不洗了,好困,你打个电话叫前台再送床被子上来,我先睡了。”然后就爬上床,脱掉外套,连被窝都来不及钻进去,就倒在床上睡着了。好像昏迷似的。 顾琢成站在门口犹豫了会儿,关门,走到床边,帮杨嘉树把衣服脱了,先是毛衣,然后是裤子……脱到一半,顾琢成有点尴尬,因为杨嘉树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穿保暖裤,而是穿了两条裤子,可能是没有多余的保暖裤了,用这个方法将就一下。顾琢成拽着裤头,往下一拉,杨嘉树雪白的腿就露了出来,还有纯白色的内裤……瞳孔皱缩,顾琢成又一把把裤子拉了上去,脸扭向别处。过了一会儿,他又扭回来,杨嘉树像个睡美人一样横陈在两米宽的大床上,让顾琢成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怎么办?脱还是不脱,不脱,这样睡觉不舒服……还是脱吧。他看着杨嘉树的脸,目不斜视地帮他把外裤脱了,留下一条绵软的运动裤,这样睡起来比较方便……鉴于他没洗澡,可能要用热水擦一下身体。可是,顾琢成心想,擦身体岂不是要把衣服全脱了?有必要这样吗……他摸摸鼻子,放弃了这个想法。而且杨嘉树闻上去并没有变臭,甚至看起来干枯的头发闻起来都是香的,一天没洗澡应该没事…… 但是,他想起来杨嘉树早上说他的腿受伤了,虽然是小伤,可是也不能大意。顾琢成想了很久,还是把杨嘉树的裤子脱了,他用棉被盖住杨嘉树膝盖以上的部分,问前台借来碘酒和棉签,认真地给杨嘉树腿上的伤口抹药。 ……这还叫伤得不严重,好深的一条口子,虽然没有在流血了,可是这样一条蜿蜒扭曲的伤口镶嵌在这么一条完美的腿上,令人感到痛心。 应该不会留疤吧。顾琢成对着这条伤口看了很久,然后弯下腰,轻轻吹了吹。 早点康复,不要留疤。 这么折腾杨嘉树都没醒,看样子真是困极了。顾琢成把药品放到一边,去洗了个手,回来一看时间,三点半了,他钻进被窝,刻意跟杨嘉树隔了一个德雷克海峡那么宽的距离,然后闭上眼睛,睡觉。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有点冷,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离杨嘉树近了点。 第32章 第二天, 杨嘉树醒得很早,天还没亮,屋子里一片漆黑,他坐起来, 先找自己的手机, 一般他习惯将手机放在枕头下面……手摸到一个温热的身躯, 他愣了愣, 打开灯, 顾琢成就睡在自己身侧。 第39章 仅有的一点困意也没有了, 杨嘉树吓得掀开被窝马上下床——身体是轻盈的, 他低下头, 果然,衣服都被人脱了。 “……”虽然还剩下一层, 可杨嘉树的脸还是红了。脑袋里不由想象顾琢成是怎么帮他脱衣服的……另外, 杨嘉树心想,他的睡姿也太规矩了些, 平躺着,双手交叉在腹部(从被褥起伏的弧度猜测),像个久经训练的军人似的。 ……要叫醒他吗?杨嘉树在犹豫,可墙上的挂钟又在提醒他, 时候不早了,该洗洗出去工作了。 反正他又没事, 睡吧睡吧,昨晚应该也挺麻烦他的。于是杨嘉树关掉大灯,只留了一圈灯带,然后去卫生间洗漱。 收拾完毕,杨嘉树走到窗边, 将窗帘拉开一条缝,向外看。现在是凌晨五点,雪居然还没停,目之所及的所有物体都蒙上了厚厚一层白雪,雪花还在不停地往上堆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止。不远处有黑黑的物体正在移动,应该是市政派出的清雪、除冰车,车的周围有一些蚂蚁一样缓慢移动的黑点,应该是清洁工,或者积极参与除冰扫雪的干部、志愿者,热心群众。 杨嘉树顿时有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感,他关掉窗帘,背起包就打算出门。 关门前他又觉得不妥,似乎得跟顾琢成打个招呼。于是他又返回,站在床头叫顾琢成,叫了两声,没醒,杨嘉树就弯下腰,轻推了下顾琢成的肩膀:“顾琢成,快醒醒。” 顾琢成猛地掀开眼皮,盯着杨嘉树:“干嘛。” 杨嘉树吓了一跳,怎么跟僵尸似的……估计没完全清醒,他轻声说:“我出去工作了,你继续睡,早餐九点半结束,记得订个闹钟下去吃早餐。” “这么早?”顾琢成皱紧眉头,笔直地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床,“几点了啊。”他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天还没亮,只是因为下雪,显得像是已经亮了。 “嗯,同事在楼下等我。”没时间多说了,杨嘉树一边看表一边往门口走,“我走了,你继续睡。” 顾琢成跟他到门口,在杨嘉树即将关门的时候,说:“我能跟你一起去工作吗?” “——你疯啦?”杨嘉树怀疑自己听错了,反应了几秒钟才说,“外面这么冷,又不安全,你还是好好待在屋里吧。” “……很无聊啊。”顾琢成说,这勉强算是一个借口。 “别捣乱。”杨嘉树用教导课堂上不安分的小孩子的语气,说,“回去睡觉吧,我走了。” 走到一半,他又回头,叮嘱:“别到处乱跑。” g市这场暴雪持续了三四天,顾琢成也在g市待了三四天,他跟杨嘉树住在一起,不过两人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会见面。杨嘉树白天都在外面跑,晚上回酒店赶稿子,有时候早有时候晚,有时候写到一半还会被拉去开会,再回来时往往也是凌晨一两点,困得倒头就睡。顾琢成觉得他太拼,怀疑他会不会在工作的时候忽然晕倒—— “怎么可能。”杨嘉树哭笑不得,“你把我想得太脆弱了。” 顾琢成确实是有够无聊的,白天会给杨嘉树发微信,杨嘉树怎么有时间回?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回,比如顾琢成在饭点的时候给他发:“你吃饭了吗?我在xx路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餐馆,炒牛肉挺好吃的,要不要给你打包一份?”然后又补充,“我给你送过去。” 杨嘉树很想说这么冷的天你就不要到处乱跑了,酒店也有餐厅不是吗,而且我这里是乡下(那时他在乡下,采访受灾的村民),你知道过来多麻烦吗,还很不安全。但是他想到顾琢成是出于关心才这么发,就什么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趁吃饭的时候他回:“我已经吃过了。” 第三天的时候,杨嘉树刚好在酒店附近,顾琢成可能又出门乱晃了,两人在某个十字路口撞个正着,顾琢成先看见杨嘉树的,因为他穿着一件特别显眼的军大衣,面前跟着一个摄像,正在报道前方电路抢修情况。 顾琢成没有声张,隔着一条马路静静地看着杨嘉树。 上午的时候还风平浪静,下午又开始下雪,一边下雪一边刮风,雪花打在脸上,是沙子一样粗粝的质感。顾琢成眯着眼睛,看见杨嘉树被大风吹得站都站不稳,只能扶着旁边的电线杆,说话的时候雪像过筛的面粉一样往嘴里灌……天地间是茫茫的白,只有杨嘉树身上那一抹绿是有颜色的,像一棵在风雪里顽强生长的树。 顾琢成不知道自己心脏里此刻蔓延出的情感应该叫什么……太复杂了,有心疼,有敬佩,有怜惜,有骄傲……这所有的情感汇聚在一起,让顾琢成的心脏开始像马达一样哒哒跳动,在这座冰封不动的城市,他的心动显得那样鲜明,存在感极强——就像杨嘉树身上的那抹绿色一样。 同事比个手势,告诉杨嘉树ok了,杨嘉树松了一口气,然后就看见在对街傻站着的顾琢成。他下意识冲顾琢成挥手,可是顾琢成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看见,还是不想打扰他工作,顺着长街自顾自走了。 杨嘉树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茫然:“……?” 同事见他半天不动,疑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发什么呆呢?走了。” “哦、哦,好。”杨嘉树裹紧大衣,走向和顾琢成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样的忙碌又持续了几天,最后几天杨嘉树都在乡下,受灾比较严重的地方,顾琢成也不方便再跟着,就趁航线恢复那天买最早的班机走了。 杨嘉树送他去坐车。等车的间隙,两人聊了一会儿,杨嘉树忍不住抱怨:“来的时候那么突然,走的时候也突然……现在还下雪呢,冷得要死,真不怕折腾呀。”杨嘉树穿着那件饱经风霜的军大衣,冻得瑟瑟发抖。 顾琢成往左前方站了一点,替杨嘉树挡住萧瑟的寒风:“我来的时候你嫌弃我,现在要走了,舍不得了?” “谁舍不得你了。”杨嘉树傲娇,“我是担心飞机半路出事故……呸呸呸,乌鸦嘴,取消这句话!反正你又不上班,着急回去干什么。” “还真有事。”顾琢成摊手,“开合伙人会。” “呀!”杨嘉树惊呼,“公司终于要开起来了?不容易啊,这都多久了……那确实该回去,你的车是不是到了?” “嗯。”顾琢成点点头,“那我走了,回北京见。” “好。” 顾琢成站着不动,忽然间俯下身,很轻地抱了一下杨嘉树:“辛苦了。” “……”杨嘉树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搞懵了,“谢谢……额,还好,我不辛苦啊。” 顾琢成笑了笑,挥手告别:“走了,再见。” “再见。” ……搞得这么有仪式感。 杨嘉树也忙着去工作,同事的车就跟在顾琢成的车后面,两人说完再见后,就此分别了。 杨嘉树坐在车里,回想这些年来和顾琢成的种种,作为朋友,他俩能保持数年如一日的亲密,其实很不容易,作为一个已经见过些许世面的成年人,他知道世界上大多数朋友是这样: 在人生之路的某个起点相遇,立下此生携手并进的誓言,然后被生活的洪波推着,进入各自的河流,没有回头之路。所以——时间越久的友情,就越显得珍贵。 雪越来越大了,杨嘉树坐在温暖的车厢里,心却体会到立于冰天雪地间的刺骨寒冷。 同事感叹道:“你这个铁哥们儿不错,对你真心实意!有哪个朋友能做到这样啊,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杨嘉树笑了笑,说:“是啊。” 他想起阳台上那棵金钱橘,最初顾琢成送给他时,树身上挂了一张卡片: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我想跟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是啊,这世界上有哪一种关系,能比朋友关系更长久、更安全呢?况且,他们是挚友。 杨嘉树呆坐了许久,才终于给顾琢成发消息:“谢谢你特意飞过来看我,辛苦了。一路平安,到了发个消息。抱抱/。” 几乎是立刻,顾琢成回复:“这么客气干什么。/汗。” “没有啊,这不是很感慨嘛,你比我家人还要关心我。” “还好。”顾琢成发了个龇牙笑的表情,“谁叫你是杨嘉树。” “什么意思?” “是我最好的朋友。” “……”杨嘉树的笑僵在脸上,苦涩在心中蔓延。犹豫很久,他打了个句号,心想既然脸笑不出来,就让文字替他笑好了,“干嘛这么恶心。/笑哭。你也知道有我这样的朋友很难得吧。以后对我好点/偷笑。” “请你吃饭?” “能不能有点新意。这些年你请我的饭没有一千顿也有五百顿了。” “有那么多吗?好像我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思考。” “那以后多见面?” “是啊,否则感情都淡了。/龇牙。” “那回去再约。你到机场了吗?” 第40章 “嗯,等着过安检呢,机场人巨多。” …… 一直聊到顾琢成登机,聊到下一次见面吃什么,二人才结束对话。 一个星期后,杨嘉树也回了b市,刚到家的那天,他发现了一个噩耗——那颗金钱橘死了,死得特别惨,整个树根都黑了,散发出浓浓的腐臭味。杨嘉树当即拍了橘子树的尸体照给顾琢成,谴责道:“是不是你上次浇太多水了?把它给浇死了!” 顾琢成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发呆。我上次去它还是活的,我没有浇很多水,只浇了一点点,不信你去看监控。” “奇了怪了,难道是温度太低了?”今年的温度的确是比往年冷。可是……就算是冻死的,也不至于这么臭吧。杨嘉树想不明白了。 “有可能。” 杨嘉树搜了一会儿金钱橘腐烂的原因,截图给顾琢成:“就是你干的!浇水浇太多才会烂根,当时应该拔出来给它换个盆的,是你的抢救方式错了。” “那怎么办,死都死了。” “凉拌吧!” “对不起。我再给你买一盆吧。” “算了算了,这东西特别难养,我放弃了。” 顾琢成非要送盆新的给他,说正好快过年了,当年宵花放在客厅里,金灿灿的小橘子看上特别喜庆。 杨嘉树简直哭笑不得,最后也想通了,可能这就是上天给他俩的祝福吧,祝福他俩的友情千岁万岁……坚不可摧。 ——其实后来也没送成,顾琢成工作太忙,把这事给忘了,杨嘉树也没提醒他,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那么,这份看上去坚固的友情,真的就全然都是幸福的吗? 不,在更多时候,杨嘉树想摆脱它,摧毁它,想撕开它虚伪的面具,露出那扭曲、丑陋、血肉模糊的真实面目。 第33章 有的时候, 杨嘉树会问自己,爱情是什么?他最初体会到的爱情,是不能控制的心动,是时时刻刻的牵挂, 是一分钟要拆成六十秒的想念, 是只要想到他就会开心, 见到他开心就会乘以100倍, 是一颗心寄生在他身上、只要一点微笑就能作为生存一天的养分的——纯粹而又热烈的喜欢。 这是他的初恋。 虽然, 是单恋。 要悄无声息地单恋一个人而不被他发现, 需要一定的技巧。而杨嘉树早已对此驾轻就熟, 只要——借着友情的名义, 想你了,因为我们是好朋友;见一面吧,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凌晨三点的骚扰, 因为我睡不着,而好朋友有义务解决彼此的烦恼;除此之外, 关心,求关心,撒娇,吵架, 吵架之后贴心地递台阶—— 发现没有,其实这些本来也都是情侣之间会做的事, 有些情侣爱到最后,朋友走到最后,爱情/友情是无限趋近于友情/爱情的。 ——假如有人这么跟你说,那多半是自欺欺人。 爱情和友情最大的区别,在于你是否会对他产生欲望。最开始, 是想拉拉他的手,亲亲他的脸,幻想拥抱是什么感受,然后,开始幻想他的身体,即使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脑海里也会一闪而过你俩裸裎相对的画面,更不要说那些静谧无声的夜晚。 杨嘉树记得最开始对顾琢成产生那种想象,是在他俩的“毕业旅行”上。 当时杨嘉树的爸爸在马来西亚出差,妈妈弟弟在英国过年,顾琢成盛情邀请他去东北玩,于是他俩在一起单独待了两个星期。 关于那段旅行,杨嘉树直到十年后都还印象深刻,那时东北的旅游业还不是特别红火,很多景点人都不多,不用排队就可以玩得特别爽。那是杨嘉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之一,他去了传说中的雪乡,滑雪、坐雪地摩托,欣赏夕阳照拂下的粉雪世界,徒步穿过林海雪原,投喂野生的傻狍子、狐狸,体验东北农村的火炕文化……晚上他和顾琢成睡在一起,刚一上炕就体验到一种火烧般的灼热,他浑身不舒服,在被窝里翻来覆去。 顾琢成问他:“你怎么了?” 他俩睡两个被窝,杨嘉树感觉自己简直是睡着烙铁上,被子一盖就更明显了,床板硬邦邦,烧热的铁一样烙着他的背,烫得他的生疼,只能通过不停转身来驱散那股热。 “……好热。”杨嘉树说,出了一脑门的热汗。 顾琢成下床,开灯,掀开杨嘉树的被窝往里探了探,“还好啊。你睡着热?” “嗯。”杨嘉树说,忍不住把被子掀了,爬起来,“能不能再垫个软点的床垫?床板好硬,硌得我背疼。” 顾琢成“噗嗤”一声,笑了,“你豌豆公主啊?是不是没睡过东北的炕头,不习惯?” 何止是不习惯,简直就是受罪,杨嘉树背过身,自己把自己的秋衣掀起来,问顾琢成:“你看,我背是不是都烫红了。” 顾琢成都不用凑近,就看到杨嘉树后背红彤彤的一片,好像白虾被丢进沸水里似的,马上就要熟了,他不敢怠慢,马上说,“我去喊老板过来,把炕弄凉点。”然后就披上衣服开门走了。 杨嘉树坐在炕边上,等了一会儿,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老板的大嗓门低低地响起来:“哪里会热?我们不觉得热,都这样睡了好几十年了……你们南方人娇贵……” 杨嘉树在心里嘀咕:“就是因为你们睡习惯了,才不觉得热,我都要热死了……这跟娇贵有什么关系。” 过了一会儿,顾琢成回来了:“好了,睡吧,这下应该不热了。” 杨嘉树爬进被窝,确实不热了……但是,又有点冷。他裹紧被子,恨不得紧紧贴在温热的床板上……不是,是不是老板降温降过火了啊,怎么那么冷!才一会儿的功夫,杨嘉树就冻得瑟瑟发抖,院子里还有人在聊天,叽叽咕咕的,好像是在商量去哪里玩……寒冷顺着声音从耳朵里爬进来,杨嘉树狠狠打了个哆嗦,后悔刚刚让老板把炕弄凉了,他怀念热的炕,烫一点也没关系,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也许是动静太大,吵到顾琢成了,他坐起来,关心地问杨嘉树:“你怎么了?怎么一直在翻身,还是很热吗?” 杨嘉树支支吾吾的,觉得不好意思:“不热……我觉得冷,怎么办?” 顾琢成起来,拉开灯,杨嘉树让忽然亮起的灯晃了一下眼睛,眯起眼睛躲了一下。 “那怎么办?”顾琢成说,“要不再叫老板过来加点火?” “不要吧,我怕他等下打我。”杨嘉树说,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顾琢成让他被逗笑了,走过来撸了一把他的头发,“小样儿,嘴太快了吧。我都跟你说了炕很热,忍忍就好了。这样,咱俩睡一个被窝吧,挤挤就不冷了。” “啊?”杨嘉树猝不及防,吓了一跳,“睡一个被窝?” “嗯。”顾琢成单方面就做了这个决定,直接走过去把杨嘉树的被子没收了,卷了几圈放在旁边,然后让杨嘉树钻进他刚刚躺过的被窝里。 杨嘉树磨磨蹭蹭的,跟个蚕蛹似的蛄蛹进被窝,眨巴着眼睛看顾琢成。 顾琢成关了灯,也躺进来,“怎么样,是不是不冷了。” “……嗯。”杨嘉树跟具尸体似的直挺挺躺在被窝里,一动也不敢动。 “睡吧。” 一分钟后,顾琢成睡着了。 杨嘉树感觉身体在以一种很迅疾的速度升温,直到跟刚刚烙铁一样的温度不相上下。他们都带了睡衣,顾琢成的那件稍微厚点,似乎是磨毛的,而杨嘉树的是丝质,材质光滑……他感觉薄薄的布料贴在身上,好像燃烧的塑料一样,烫得他浑身疼。 简直是折磨,杨嘉树大气也不敢出,然而等他煎熬了一段时间,忽然意识到顾琢成已经睡着了……那还这么小心干什么。杨嘉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又紧急呼进一些氧气,拯救自己濒临缺氧的肺—— 顾琢成没醒,他睡得很熟。 这段时间他们住酒店,订的都是双床房,各睡各的倒也没让杨嘉树产生些什么奇怪的联想……可是今天不一样了,他们可是躺在同一个被窝。杨嘉树悄悄翻转过身,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欣赏顾琢成的侧脸。他睡觉很老实,不打呼、不磨牙,也不会乱动,规矩得好像一个久经训练的睡眠将军。 杨嘉树像个虎视眈眈的敌人一样,觊觎着“将军”英俊的脸庞。不得不说,顾琢成帅得很高调,总有些路过的男男女女盯着顾琢成的脸看,每当这时候杨嘉树的心里就有点小骄傲,怎么样,我看上的人,帅吧。可同时,内心又止不住地嫉妒,嫉妒每一个用欣赏的眼光看着顾琢成的人——乃至于迁怒,迁怒顾琢成大方地将自己的美展出,就不能低调一点吗,例如,戴着口罩之类的。 其实归根结底,杨嘉树只是遗憾不能将“顾琢成”这个人据为己有而已。 但是,思想是自由的。杨嘉树开始幻想他占有顾琢成的那一幕,渐渐地,呼吸开始粗重,身体更加灼热……杨嘉树像着了魔一样,伸出手摸了摸顾琢成的鼻梁,然后是嘴唇,温热,干燥,杨嘉树重重地喘了一下,然后整个人犹如雷劈一样,瞬间清醒了。爬起来,逃也似地冲进了卫生间。 第41章 从这之后,他就控制不住地幻想顾琢成的身体,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碰一碰顾琢成,哪里都好,肩膀、手臂、指尖……超出“朋友”界限外的碰触,他会留给黑暗中的自己。 所以他对顾琢成有一种负罪感,在他们毕业之后,顾琢成曾经提出来过要不要一起租房子,杨嘉树拒绝了,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不能保证自己将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尤其是喝醉酒之后,他的酒量不怎么样,万一喝醉后表白,或者非礼顾琢成怎么办?被当成变态就不好了(虽然他本来就是一个变态,对自己的兄弟有那种想法)。 他拒绝之后,顾琢成也没有再坚持,这让杨嘉树挺郁闷的,肠子都悔青了… 其实说到底,欲望是情感的延伸,爱一个人,当然会想拥有他的身体——可是,这种爱不是相互的,对顾琢成来说,他们是友情,友情的“欲”可以有成千上万种,吃醋,嫉妒,占有……就是不该有x欲。 这点杨嘉树很清楚,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在跟自己的欲望做斗争,克制爱情的欲,放纵友情的欲,那些能打着朋友旗号做的,就大张旗鼓,而那些借着朋友名义也不能做的……关于爱情的,就深藏在心底,就像一座在海面上冒了一个尖的冰山,看得见的部分叫友情,看不见的……就叫爱情。 大概在他们工作后的第三年,顾琢成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女生,起初杨嘉树并没有将她当成一回事,可是每次通电话、见面之后顾琢成嘴里都带着那个名字——程雨微,杨嘉树感觉不对劲了,尽量若无其事地问顾琢成:“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顾琢成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似乎他自己也搞不明白这个问题似的,杨嘉树的心里“咯噔”一下,有一艘巨船撞上了他心中的冰川。 他以为他跟顾琢成会一直这样下去,以好朋友的名义陪伴彼此,毕竟顾琢成是个工作狂,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他以为他能在这种慢性凌迟中痛到放弃,或者出现另一个人将他拯救,使这段友情回归到它本来的位置。 可惜并没有,爱情之所以是爱情,是因为它是自由意志的沉沦、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任性……爱情就是爱情,胆小鬼才把它叫成“友情”。 第34章 程雨薇, 英文名叫vivian,海归博士,算法领域的大拿,尽管顾琢成一再强调“我们只是同事”、“我对她没有意思”这样类似撇清关系的话, 杨嘉树还是觉得很怀疑。 首先, vivian很漂亮, 顾琢成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团建的照片, 杨嘉树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vivian, 瓜子脸, 眼睛很大, 穿着一身粉色的运动服, 既元气又大方,笑起来唇边有两颗梨涡。 杨嘉树酸溜溜地说:“都是男人, 我还不了解你?喜欢就说喜欢, 干嘛要假装矜持。” 周末,他俩好不容易见一面, 约着去球馆打球,打完两轮转战去一楼喝冰茶,休息,顾琢成听见杨嘉树一直在提vivian, 从刚见面就开始提,见缝插针地提, 终于忍不住说:“你老提她干嘛?说了我跟她没关系。” “没关系还靠那么近呢,都快抱在一起了。”杨嘉树说,但是说到一半就意识到自己有点太酸了,似乎下一秒就暴露了,所以故意笑嘻嘻地调侃顾琢成, “你现在还没谈过恋爱吧?多好的机会啊,你主动点,你俩就有故事了。” 顾琢成静了几秒钟,重复道:“我说了,我对她不感兴趣。” 杨嘉树才不相信,或者说他不相信男人,嘴上说不喜欢,实际上都快要爱死了吧。他叼住吸管,吸了一口柠檬茶,柠檬放的时间有点久了,奇酸,酸意顺着牙缝钻进去,有点像在给坏掉的牙齿做根管治疗,巨难受,但逃不掉。他咧开嘴,故作轻松地说:“有好消息了告诉我,我请你们吃饭。” 顾琢成低下头喝茶,没说话。 回去的路上,杨嘉树感到特别沮丧,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他的“大度”,下了一场雷阵雨。杨嘉树打开收音机,让广播里的音乐声盖过噼里啪啦的雷雨声,一曲结束,到下一曲,杨宗纬撕心裂肺地唱:“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心……” 杨嘉树换了个调频,还是音乐节目,这次是陈奕迅:“谁都只得那双手,靠拥抱亦难为你拥有……” 前面堵车,似乎什么都在跟他作对。 杨嘉树猛按了几下喇叭,无济于事,依旧堵,他没脾气了,把车熄火,盯着窗外的暴雨发呆。 ——又是这种熟悉的感觉。熟悉到好像是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竟然让他感觉到亲切。 从大学时代开始,顾琢成的桃花运就很旺,喜欢他、对他表白的人不计其数,有男有女有老又少——虽然他自述是烂桃花,可桃花多了,组成一片桃林,总有一朵是爱神赐予的正桃花。杨嘉树不是没有想象过这种情况,爱的最高境界,是成全他的幸福,没准等顾琢成真找到相携一生的爱人,他也就放下了—— 现在真到了这一天了。有个漂亮的女孩子出现在他的身边,他们不论是外形、履历还是三观喜好,都那么般配。 “轰隆”一声,窗外响起一声闷雷,打在杨嘉树的心上。他觉得自己没办法昧着良心祝顾琢成幸福,他更希望顾琢成孤独终老,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缘分一直错过,愚钝到不明白什么是“爱情”。只要他不懂爱,那么就不会执着于跟一个人白头偕老、相伴终身,甚至觉得这些朋友也都能做到—— 既然朋友能做到,要爱人干什么呢? 后车在疯狂按喇叭,杨嘉树恍惚回神,跟着车流向前移动。 他有的时候真的挺讨厌自己的,他觉得自己才是造成这一切的源头,不过是胆小懦弱,贪心无度,既想要得到爱情,又不想失去友情。于是自我折磨,自我厌弃,渐渐在健康的灵魂之外产生了一个病态丑陋的灵魂。 每当被病态的灵魂占据身体之后,杨嘉树就彷佛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个杨嘉树浸泡在一池污水之中,这些污水由他的情绪废料佐以卑怯的眼泪而成,嫉妒、怨恨、不甘、恐惧……然后演变成一种深切的孤独。 杨嘉树有想过放弃,想过不顾一切地表白,甚至采用卑鄙的手段得到顾琢成,然后要求他负责……但最终都败给“失去”这两个字。 杨嘉树无法想象失去顾琢成的后果,那也是一种孤独,可那种完全空白的孤独和被黑暗填满的孤独,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程雨薇的事情最后不了了之,她被猎头挖去了上游的对家,顾琢成跟她再也没有联系。 杨嘉树当然是松了一口气,但这种类似的事件当然不会只发生一次,而第二次、第三次……或者第n次之后,杨嘉树已经能很好地伪装自己,他表现出全然的支持,真诚的祝福,当然,也不失好朋友即将抛弃自己抢先收获幸福的失落。 有的时候,他也会掩盖自己真实的性取向,用各种小细节暗示顾琢成:我跟你一样是直的。比方说,他会假装不经意跟顾琢成说:“单位来了个实习生,挺漂亮的。” 顾琢成打个问号给他:“你也太花心了吧,前两天才说喜欢女同事,今天就有更喜欢的了?” 杨嘉树大言不惭:“是啊,男人嘛,都是见一个爱一个。” 他费尽心思给自己塑造“渣男”的形象,却一次真正的恋爱都没有谈过。 值得一提的是,他也遇见过“同类”,有的是同事,有的是浅浅打过交道的同行,也有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举手投足间格外扭捏做作的“小0”,还有对他实施眼神性骚扰的“1”……进入社会时间久了,什么人都能遇到。杨嘉树不是没想过,找个同类接触接触,可每次都是刚起一个念头就放弃了,他觉得除了顾琢成,这辈子他很难再爱上别人了。 有一句很火的台词,叫“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杨嘉树觉得很正确,可他有时候搞不清自己在这场战争中的“敌人”是谁,他经常把顾琢成当成敌人,每当他有点受不了的时候,就会跟顾琢成发脾气,比方说约他很久都约不出来,杨嘉树就会想:你工作有这么忙吗?你只是找借口不想见我吧。又急又气,杨嘉树就对着电话冷冷地说:“那别见了。”然后就挂了电话,把顾琢成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全仰赖顾琢成的大度,每次都是他先低头,叫杨嘉树别生气了。而杨嘉树在这样一场又一场的“战役”中,会得意于自己的胜利,又悔恨自己不够绝情,假如他坚持的时间够久,是不是顾琢成就会放弃,然后他们绝交,从此宣布休战——这世界上就少了一个自欺欺人的小人? 但是有时候战况也会超出杨嘉树的想象,有时候他不理顾琢成,顾琢成可能是生气了,竟然也不理他,两人就从热战变成冷战,谁也不肯先低头认输。 杨嘉树在这方面是很能坚持的,即使他已经产生一千次投降的念头,可他就是不投,因为顾琢成肯定会先投—— 第42章 创造他们最高冷战记录的那次,是顾琢成开车去杨嘉树楼下求和,一见面就举起双手,发布自己的战败宣言:“你赢了,你真能忍,忍者神龟都没你能忍。” 杨嘉树看着顾琢成“甘拜下风”的脸,心里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关于友情,他很自信,必然是百战百胜;但关于爱情—— 他可以说输得一塌糊涂。 爱到极致会产生恨。这种恨起初并不强烈,但是杨嘉树忽然在某个夜晚意识到,他认识顾琢成已经快十年了。而他的爱却没有随着时间流逝减淡一点,恨就是在这个时候产生的,我那么爱你,即使再隐藏,再掩饰,可有句话是怎么说的——这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无法隐藏,一是咳嗽,二是爱情。 我对你的爱那么明显,难道你一点都不曾察觉到?我时时刻刻想着你,一有空就给你发消息,好消息第一个分享给你,从来不舍得麻烦你,你的生日我永远不会忘,担心你工作太忙不好好吃饭所以天天监督你,去哪里都不忘捎回当地的特产……即使这些都可以用“友情”来解释,可我爱你的眼神呢? 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杨嘉树开始怀疑,怀疑顾琢成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对他的爱?只不过他和那些只享受爱而不回应爱的渣男一样,觉得身边有这样一个舔狗也不错,足以证明他们的魅力——可是杨嘉树马上就否认了这个猜测,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顾琢成不是这样的人。 真的吗? 是的吧。 他不是那么敏锐的人,很早之前你就知道了。 可是,就算是一根木头,也接受不到一座超强信号塔发出的信号吗? 不对,这个比喻不成立,木头是不导电的。 ……杨嘉树觉得自己很可能已经疯了。有时候他看着顾琢成,心底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憎恶,那张天使一样的面孔在视野里扭曲、溶解,最后变成恶魔。他以最坏的恶意去解读顾琢成,解读顾琢成对他的爱无动于衷的原因,他把顾琢成想象成一个在爱中无恶不赦的坏人,似乎这样想才能让他的心里好受一点—— 不。并没有好受,像一面镜子一样,杨嘉树从镜子里看见的不是顾琢成的坏,而是自己的卑劣。 杨嘉树很喜欢听歌,尤其是情歌,每一首歌都多多少少有点自己的影子,他承认自己是有点沉醉其中的,人在黑暗中待久了,会习惯黑暗带来的安全感,假如哪天黑暗被撕开,阳光照进来,那才是他真正慌忙逃窜、丢兵卸甲的时刻。 第35章 十年间, 杨嘉树有很多次想过表白,想从黑暗的房间里走出来——临到头退缩了,就像第一次他计划跟顾琢成表白一样,全都以失败告终。 有一年, 杨嘉树很幸运地抽到了去日本看烟火大会的双人游大奖, 机票酒店全包, 还赠送一套双人和服写真。收到短信的时候音响里的歌刚好放到《富士山下》, 杨嘉树的内心有所触动, 他查了查, 这次烟火大会就在富士山脚下, 白天可以去泡温泉, 赏樱,散步, 晚上坐游船看烟花。犹豫很久后, 他打电话问顾琢成要不要去。 顾琢成说:“就我们俩去?” “对啊。”杨嘉树说,“你不愿意?” “这好像是情侣双人游。”顾琢成看了杨嘉树转过来的短信, 说。 “我没女朋友啊,总不能浪费。” “什么时候出发?” “下个月吧,办签证也要一段时间。” “行啊。” 顾琢成竟然答应了,这让杨嘉树有点意外, 不过后来他们聊天,顾琢成说他最近也挺累的, 想请个假出去散散心。 杨嘉树大跌眼镜,以工作狂著称的顾琢成竟然有一天也会说累?顾琢成解释道:“自己开公司跟给别人打工是不一样的。” “哦。”他这样说,杨嘉树就理解了,那确实要费心一些。不过——他这公司刚挂牌好像才三个月,就这样出去度假, 合伙人不会说什么吗? 顾琢成说:“不会,我股份比较多,我说了算。” 一个月后,他们出发了。 到酒店时是晚上十点,下着小雨,有点冷,办完入住上楼,杨嘉树一边放东西一边问顾琢成饿不饿,要不要下去吃点东西。 “我不饿,你呢,你饿的话我们就下去。”顾琢成在房间里转了转,发现一个问题,“这房间只有一张床吗?” “啊?”杨嘉树愣了愣,站起来说,“我跟主办方说了换成双床房了呀,是不是搞错了?” 还真搞错了。不过卧室那张床很大,看着像是两米二的,杨嘉树这会儿饥肠辘辘,饿得不行了,两人就商量先下去吃饭,回来的时候再找前台换房。 酒店旁边还有餐馆在开着,也有酒馆,杨嘉树东张西望的,说:“吃什么好呢。” 雨很小,近乎水雾的毛毛雨,两人就没带伞。 顾琢成指着一个蘑菇形状的小木屋,说:“要不要去吃拉面。” “不。”杨嘉树摇头,“我想吃刺身。” “你今天下午不是还说胃不舒服吗?吃点热的吧。” 杨嘉树不是很想吃热的,他偏爱生冷的食物。不过,鉴于两人住同一间房,万一真吃坏肚子就不好了,毕竟…什么的,在心上人面前好像不太雅观。 最后杨嘉树选了鳗鱼饭,鳗鱼是现烤的,又香又嫩,吃着吃着,杨嘉树发现这家的刺身好像也不错,于是又点了一份刺身拼盘,他从小就喜欢吃刺身,尤其是三文鱼,新鲜的三文鱼吃进嘴里是甜的,又甜又鲜,口感好像云朵一样绵密。 顾琢成对刺身就不太感冒,他喜欢吃熟食,吃完一份鳗鱼饭后就不动了,看着杨嘉树吃。 杨嘉树吃东西很斯文,不过在遇到喜欢吃的食物时,也会显得有点急切,就像现在,他几乎是一口一块三文鱼,芥末沾不小心多了会辣得张开嘴巴呼气,然后喝一口米酒,再继续下一块……顾琢成忽然想尝尝这里的三文鱼是什么味道,于是他夹了一块,在酱料碟里沾了沾,放进嘴里。 一般般,没想象的好吃。 杨嘉树笑眯眯地看他把三文鱼咬碎,吞进去,问:“怎么样,好吃吧。” “还行。”顾琢成说。 “要不要再点一份。”杨嘉树就要招手叫服务员过来。 “不用……”顾琢成刚说了两个字,就意识到很可能是杨嘉树自己想吃,于是舌头中途拐了个弯,说,“那好吧。” 又点了一盘,这次杨嘉树吃了两块就吃不下了,放下筷子开始擦嘴:“早知道刚刚就不吃那份鳗鱼饭了……你快吃呀,别浪费。” 顾琢成把剩下的刺身都吃完了。 结完账回酒店,雨下大了,顾琢成把衣服脱下来,举在头顶,然后让杨嘉树站在他的臂弯下面,两人像《假如爱有天意》中的男女主角一样在雨中奔跑,杨嘉树似乎听见耳边响起那首经典的bgm…… 但真实情况可狼狈多了,黑灯瞎火的,雨水又遮蔽了视线,杨嘉树一路上踩了不知道多少个水坑,回去一看,才知道膝盖以下全湿了,鞋子也没法要了。一回去就先洗澡,等杨嘉树洗完坐下来,开始吃酒店赠送的水果之后,才想起来要换房间这件事。 等顾琢成出来,他说:“还换房间不。” 两人很默契,不约而同穿了酒店的浴袍,顾琢成的头发没擦干,啪嗒啪嗒往下滴水,把浴袍领子的部分都浸湿了,“不了吧,换来换去的麻烦,都快十二点了。” “嗯。”杨嘉树开着电视,里面在播放一部很老的日剧,山口智子和木村拓哉的《悠长假期》,“那不换了,你怎么不把头发吹干?小心着凉。” 顾琢成去吹头发,杨嘉树打电话叫前台又送了一床被子上来。 等顾琢成出来,两人坐在沙发上聊了一会儿天,就各自睡去了。 第二天,顾琢成一大早就叫杨嘉树起床,去附近的湖边看天鹅,杨嘉树迷迷糊糊地,坐在床边上揉眼睛:“现在才几点啊?再睡一会儿不行吗?” 顾琢成看着手表说:“快八点了。” “那也太早了。”杨嘉树嘟囔一声,困得不行,倒头又想睡。 顾琢成眼疾手快地拉着他的手臂,硬生生把他拉到卫生间门口,“快点,别耽误时间,一日之计在于晨知不知道。” 杨嘉树有点崩溃,他跟顾琢成也就这点不太和谐了,顾琢成作息很规律,一般十一点睡觉,六点半起床,起来就先在跑步机上跑半小时,然后冲凉,简单吃个早饭,出门上班。而杨嘉树喜欢熬夜,只要休息就一定会熬到两三点,然后睡到中午一两点,下午才开始一天的活动。很多时候他跟顾琢成出门“约会”,都是他在迁就顾琢成。 没睡够,杨嘉树的怨气就挺重的,下楼吃饭的时候都拉着一张脸,顾琢成可能是感觉到他有点不爽,说:“要不你再上去睡会儿?” “那你呢。” “去看天鹅。” 第43章 “……”杨嘉树服了。 顾琢成有时候还挺搞笑的,岁数越大行为就越老派,出去旅游热衷于像老年人一样去各种奇怪的地方打卡,杨嘉树都没听过这地方有什么天鹅好看……不会是野鸭子吧? 到了地方一看,也没太失望,昨天下过一场雨,今天是个晴天,顾琢成说的湖原来是个人工湖,湖里面有饲养的白天鹅,两两一对,湖边上有不少人在拍照,有两只天鹅用长脖子摆出爱心的形状的时候,周围就会响起一片惊呼声,然后就是“咔嚓”“咔嚓”按动快门的声音。 “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个湖啊?”杨嘉树好奇地问,这是个公园,离酒店有一段距离,关键是有好几个岔道,一不小心就走岔了……难道顾琢成以前来过? “我问前台哪里有公园,他画给我看的。” ……都忘了这家伙记忆力远超常人。好吧,来公园呼吸下新鲜空气也不错。 一阵风吹来,湖面闪动着细碎的光芒,杨嘉树眯起眼睛,怀疑湖底下藏了很多钻石,让阳光一照就闪闪发光。顾琢成在旁边拍照,忽然间用手机摄像头对着杨嘉树,“咔嚓”一下,杨嘉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伸出手:“我看看,拍成啥样了。” 顾琢成把手机递给他:“这次没有拍得很丑。” 杨嘉树:“……”确实不丑,只是糊了而已。他要把照片删掉,顾琢成眼疾手快地把手机抢回来:“你干嘛,这不挺好看吗。” 杨嘉树:“……你开心就好。” 拍完天鹅,顾琢成又提议去湖边散散步,上午他们没安排行程,下午去参观酿酒厂,品尝本地的葡萄酒,晚上泡温泉……这是顾琢成安排的行程,说实话有点无聊,但没办法,他怕折腾,喜欢这种不闹腾的休闲方式。挺好的,杨嘉树心想,等顾琢成老了肯定就是那种会去公园下围棋的老头儿,而杨嘉树就是那种“观棋乱语”的讨嫌老头儿,真担心他俩老了玩不到一块儿去,别时候半只脚踏进棺材反而还绝交了。 五天的行程,不是在这个湖就是在那个湖,泡泡温泉,爬爬山,很快就到烟火大会那天。 杨嘉树有点不想去兑换那个和服写真,但是就在酒店旁边,走几步路就到了,反正是白嫖,杨嘉树就拉着顾琢成去了。 店老板是个日本人,说着一口蹩脚的英文,她居然问杨嘉树:“那是你男朋友吗?好帅,你们好般配。” 杨嘉树:“……”赶紧回头看,顾琢成在外面挑衣服,貌似没听到这边的谈话。他义正言辞地告诉老板娘:“我们是好朋友。” 老板娘捂着嘴偷笑:“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她问杨嘉树是不是要参加烟火大会,杨嘉树说是,老板娘就拍着自己的胸脯说:“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好好打扮你的!” 等他们俩都挑好衣服,老板娘拉着杨嘉树去化妆,杨嘉树被按在椅子上,化了一个伪素颜妆,虽然还是原来的脸,可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杨嘉树出来,指着自己的脸问顾琢成:“你觉得有哪里不一样吗?” 顾琢成盯着他看了半晌,说:“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 杨嘉树又去照镜子,左看右看,其实变化还是挺明显的,首先变白了许多,另外五官精致不少,还涂了一点不知道是口红还是唇彩的什么东西,嘴巴上黏糊糊的,不舒服,杨嘉树问老板娘要了张湿纸巾,出门的时候悄悄把口红(唇彩?)擦掉了。 他们婉拒了摄影师的跟拍,觉得体验一下就好了,拍照很费时间,而且要不停地摆姿势,累死。实在想拍,可以自己拍嘛。 现在还早,他们在附近逛了逛,然后步行去花火大会的主会场。 到的时候差不多五点,人很多,大部分都是情侣,晚上八点才开始放烟花,杨嘉树就提议先去附近的小摊逛逛。逛着逛着,顾琢成忽然说:“我们不是跟团吗?团在哪里。” 杨嘉树:“额……”是跟团没错,但是跟团还有什么好玩的,跟一群不认识的人大眼瞪小眼吗。所以除了往返机票,其他都是他自己安排的,包括酒店、和服体验、花火大会入场券……杨嘉树心虚地擦了把汗,说:“两人成团啊,就我们俩。” “哦。”顾琢成竟然信了。 杨嘉树端着刚刚在集市上买的刨冰,偷瞄了一眼顾琢成。 顾琢成:“?” 杨嘉树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来这里的好像大部分都是情侣。” 顾琢成扫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说:“也有家庭。” “嗯……”刚说着,就有个小孩子跌跌撞撞跑过来,撞了一下杨嘉树,杨嘉树手里还端着刨冰,脚上穿着木屐,躲避不及,就往旁边倒去……刚好倒在顾琢成的身上。 顾琢成揽着他的腰,一开始是单手捞,然后另一只手也参与其中,把他抱到马路边上人少的地方,低声说:“小心点。” 杨嘉树呆了呆,然后低头挖刨冰,“哦……”这时有几个和服美女路过,杨嘉树觉得她们好像在看自己,所以就看了回去,直到走出老远还时不时回头。 顾琢成就说:“你喜欢这种的?”有点调侃的意思。 杨嘉树呵呵笑了两声,反问:“你不觉得她们很可爱吗。” 顾琢成沉默了几秒钟,说:“是挺可爱的。” 杨嘉树把吃了几口的刨冰扔了,又去买苹果糖,顾琢成表示不介意,他可以把剩下的刨冰吃掉,杨嘉树充耳不闻,把刨冰倒进塑料袋里,拎着就走了。 顾琢成:“……” 第36章 渐渐地, 天黑了,杨嘉树生了一会儿闷气,被捞金鱼的游戏吸引了,一个摊子旁边围了很多人, 大部分都是女生捞, 男朋友在旁边加油助威, 手上挎着女朋友的小包。轮到杨嘉树, 他把手里啃了两口的苹果糖塞给顾琢成, 专心致志地捞金鱼, 最后捞到五条, 摊主说可以带回去, 杨嘉树摆手拒绝,把金鱼放回池子里就走了。 这边都是可以互动的摊子, 除了捞金鱼, 还有捞水球的游戏,不过玩的都是小孩子。人太多了, 没走一会儿就满头大汗,杨嘉树想着赶紧去买好的位置等着看烟花算了,但是见顾琢成好像对射击游戏感兴趣,就给他买了五十发子弹, 站在旁边等他打完。 帅哥在哪里都引人瞩目,顾琢成打枪的样子没一会儿就吸引了很多观众, 他的枪法挺好的,十发能中个六七发,杨嘉树偷偷拍了很多照片,顾琢成很专注,估计没发现别人在偷拍他。最后五十发子弹打完, 换了一只特别大的垂耳兔玩偶,杨嘉树嫌抱着兔子不方便,就先寄存在摊主这儿了,等下回去的时候再过来拿。 杨嘉树买的席位是vvvvip的,视野特别好,人也不多,而且素质看上去都蛮高,说话轻声细语的,生怕打扰到别人。他买了一些章鱼烧,炒面,路上吃了大半,剩下的全进顾琢成肚子里了。 时间还早,杨嘉树跟顾琢成面对面坐着,聊天,今晚的天气真好,微风润而不躁,适合谈心。杨嘉树注意到旁边有个长得特别像年轻时的中森明菜的日本女孩儿,悄悄看了她好几眼,其实,只是出于对美的欣赏,顾琢成却误以为杨嘉树对人家“一见钟情”,提醒道:“她有男朋友了。”刚刚还趁人不注意跟男朋友接吻呢。 杨嘉树连忙把手放到嘴巴前,“嘘”了一声:“你低调点,万一人家听得懂普通话呢。” 顾琢成耸耸肩:“我看你好像陷进去了,提醒你一下。” “切,你不也在偷偷看美女。” 这是完完全全的污蔑,顾琢成皱起眉毛,刚想反驳,杨嘉树的嘴快得跟机关枪一样,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到现在一个女朋友都没谈过,你不会是gay吧?”杨嘉树装得很像,双手捂胸作惊恐状,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夸张地说,“你不会……暗恋我吧?天呐,千万不要,我很直,比钢筋还要直,就算我们是好兄弟,我也不会为你而弯的,我喜欢香香软软的萌妹纸……” “……”顾琢成黑线,“你吃错药了?” “咳咳。”杨嘉树恢复正常,嘀咕道,“开个玩笑嘛,你不觉得有点无聊吗。” 等待确实很无聊,吃饱喝足,杨嘉树有点想上厕所,就叫上顾琢成一块儿去找厕所。 经过一条幽静的小路,杨嘉树怀疑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顾琢成指着一个写着“toilet ”的标识牌,说:“没错吧,烟花快开始了,大家都去看烟花了吧。” “诶哟,那我得快点!” 顾琢成在外面等他。 没一会儿,杨嘉树出来了,后面跟着几个簇拥在一起的日本女孩儿,穿着华丽的和服、头上别着各色小花,她们本来就觉得杨嘉树长得好看,想上去搭讪,没想到外面还有一个更帅的帅哥,霎时间,女孩儿们的脚步变慢了,悄悄整理自己的衣襟和发髻,你推着我、我推着你,扭扭捏捏地往前走。 第44章 这么靓丽的风景线,顾琢成的注意力却全在杨嘉树的身上,杨嘉树挑了一件蓝白色的浴衣,尺码应该有点大,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其实,杨嘉树跟大学时代比瘦了很多,大学的他有点婴儿肥,而且很喜欢笑,笑的时候眼睛眯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像小动物一样可爱。长大后的杨嘉树褪去了婴儿肥,可有时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显露出一些稚气——非常难以捕捉,所以顾琢成总是忍不住将视线放在杨嘉树的身上,不愿意错过他每一个可爱灵动的瞬间。 “走吧。”不知不觉间,杨嘉树走近了,歪头看着顾琢成,说。 两人肩并着肩,往会场中心走。 因为穿了不舒服的鞋子,所以走得特别慢,杨嘉树早就开始抱怨,说早知道就穿自己的鞋子来了,这三角拖穿在脚上一点都不舒服,又硬又重,磨得脚丫子生疼。杨嘉树说这话的时候恨不得把脚丫子伸出来,岔开脚趾给顾琢成看,硬生生忍住了。顾琢成说回去换双鞋,杨嘉树又不干,觉得这时候回去浪费时间……算了算了,还是忍着吧。最后找到要领,也穿习惯了。 几个女孩子你推我搡窃窃私语地绕过了他们,个个羞得满面通红,没一个敢上来搭讪的。 等她们走远,杨嘉树感慨道:“日本女孩儿都好胆小,刚刚她们要是大胆点,可能就会拥有一个特别帅的男朋友了。” “你说谁?” 说的是你,没看她们看你的眼神吗。可是这样就相当于在夸顾琢成帅,怪怪的,于是杨嘉树说:“说我,最中间那个粉色和服的妹子挺好看的,嘿嘿。” 顾琢成抿着嘴,没说话。 走到湖边上的时候,忽然有个年轻小伙子拉住杨嘉树,用普通话说:“帅哥,中国人吧?我看你今天打扮得挺靓丽的,特别适合拍照,我带了拍立得,要不给你拍一张?留个纪念。” 杨嘉树还以为是同胞送温暖来了,当下就摆好姿势,开心地说:“好啊,谢谢你!” 小伙子举起相机,“咔嚓”一声,对杨嘉树比了个“ok”的手势:“等等啊!” 没一会儿,相纸出来了,小伙子用两根手指头夹着相纸给杨嘉树看:“怎么样,好看吧?” 杨嘉树连连点头,“嗯嗯,好看。”拍立得拍出来的照片自带柔焦效果,杨嘉树感觉自己的脸都小了好几圈,看上去竟然有种朦胧的青涩感。 杨嘉树正要接过照片,小伙子的手忽然转了个弯,“嘿嘿”一笑,说:“老板,给个辛苦费呗,在这拍一晚上了,一口水都没喝上。” 杨嘉树:“………………” 顾琢成掏出手机,问小伙子:“多少钱?” “嘿嘿,给个十块二十块的,看老板您开心。” 顾琢成扫了二十块给他。 杨嘉树捏着照片,走出老远才不满地说:“这不强买强卖嘛!” 顾琢成盯着他手里的照片:“可是拍得挺好看的。” “嗯。”这点杨嘉树赞同,“可能专门学过摄影吧。” 等他们回到座位上,烟火大会刚刚开始,听说这场烟火足有两万发,要放一个半小时。很快,第一波烟花在不远处的湖面上绽放,很多人都站了起来,拿手机记录这盛大的一幕。 夜空被一朵一朵的烟花点亮,甚至能很清楚地看见不远处的富士山,杨嘉树不知道怎么回事,脑海里自动开始播放陈奕迅的《富士山下》,唱到“谁能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时,杨嘉树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冲动,谁说不能呢?万一,他有这万分之一的幸运呢…… 杨嘉树一个冲动,叫了一声:“顾琢成。” 烟火的声音太大,顾琢成没听见。 杨嘉树又叫了一声。 这下顾琢成好像听见了,他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杨嘉树。 杨嘉树:“……” 该死的富士山,又跑到他嘴里去了。 顾琢成将头转了回去。 杨嘉树的心里堵得慌,在这一瞬间难过得很想哭。 他设想的是,也许在20000发烟花的摇旗呐喊、加油助威下,他能勇敢说出那三个字,没想到——就算烟花的声音大到能完全将他的声音盖住,他还是说不出口。 也许是心有感应,顾琢成转过头,恰好看见杨嘉树哗哗往下掉眼泪的一幕:“?” 杨嘉树指着上空不断绽放的烟花,“咳咳”两声,然后用口型说:“太——呛——啦!”但是这样似乎不能形容他“哭”的原因,于是他苦着脸,指着头顶上烟花燃尽产生的浓烟,然后一手捏住鼻子,一只手在鼻子前扇来扇去,解释“说”,“烟太大了,熏得我流眼泪!” 顾琢成看着他蹩脚比划的动作,竟然“噗嗤”一声,笑了。 杨嘉树:“?” 顾琢成一边笑,一边站起来,然后把杨嘉树也拉起来:“我们换个地方。” 杨嘉树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但还是乖乖跟着他走了。 顾琢成带他往沿河步道的方向走,这个地方人虽然多了点,但是没那么大烟,视野也不差,就是……挤了一点。挤到两人的身体紧紧挨在一起,杨嘉树把刚刚表白失败的伤心忘了,心里小鹿乱撞:“那个地方可是我花了好多钱买的……” 顾琢成没听清,特意把耳朵凑到杨嘉树的嘴巴边上:“你说什么?” “……没什么。” 虽然这个小插曲有点丢脸……可是,旁边掀起一股人浪,杨嘉树顺势抱住顾琢成的手臂,心想,这怎么不算因祸得福呢。 烟花结束比预计时间要早,提前了十分钟,杨嘉树有点饿了,查了查附近有家烤肉店,营业到凌晨十二点,于是他们又转道去吃烤肉。杨嘉树化身大胃王,把牛身上的每个部位都点了一遍(此处使用夸张手法),然后吃到不停打饱嗝,打道回府。 都快走到酒店了,杨嘉树才想起来先前射击换的玩偶忘拿了! “这个点,摊主肯定早走了吧。”顾琢成说。 “万一要是没走呢。”杨嘉树有点喜欢那个丑萌丑萌的小兔子。 “那回去看看吧。” 走到刚刚集市的入口处,杨嘉树就知道没戏了,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于是又丧丧地走回酒店。 “你喜欢那个兔子啊?”顾琢成安慰他,“等回国我再给你买只一样的。” “……算了吧。”怎么能一样呢。 又呆了一天,要回国了,收拾行李的时候杨嘉树发现那天在烟花大会拍的照片好像不见了,找了一圈没找到,问顾琢成:“你看见我的照片了吗?” 顾琢成:“什么照片?” “就那天花二十块钱买的那张。” “没看见。” “好吧。”可能随手丢了吧,杨嘉树没放在心上。 这次旅行过后,杨嘉树就想着策划下一次,东南亚没什么好玩的……哦对了,夏天快到了,可以去泰国随便哪个岛屿玩玩,不知道顾琢成更喜欢普吉岛还是苏梅岛,时间允许的话可以都玩一玩…… 但是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第37章 那天忽然下了场暴雨, 杨嘉树早上出门的时候就觉得眼皮一直在跳,心也空空的不舒服,到单位,领导临时通知开会, 刚讲了没两句, 窗外亮起一道巨型闪电, 随后就是震耳欲聋的雷鸣声, “轰隆隆”, 雷声还没消散, 雨就下下来了。瓢泼一样的大雨, 伴随大风, 领导半天不敢说话,末了憋出一句:“坏了, 不会是冲我来的吧……” 大伙儿都笑了, 领导也笑,干脆通知散会:“行了行了, 会明天再开吧,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外出的小心点……” “别被雷劈!”有人接了句,大伙儿笑得更厉害了。 这时杨嘉树的手机响了, 汕头的号,杨嘉树走出会议室, 在门口接起来:“你好?” 对面有点吵,但是打电话的人嗓门很大,一口标准的广东话:“你是杨保发的家属吗?” “我是,怎么了。” “你爸突发脑溢血,现在在第一医院抢救, 你赶紧过来吧!” 杨嘉树的脸瞬间白了,耳边响起一道尖锐的哨音。 后面同事见他堵在门口不出去,催促:“干嘛嘉树,雷没劈到我们亲爱的领导,劈到你啦?” 杨嘉树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忽然间,他猛地转身,走到领导面前,哆嗦着说:“我要请假!” 领导看出他状态不对,关心地问:“怎么了小杨?出什么事了?” 杨嘉树尽量冷静地说:“我爸脑溢血,现在在医院抢救。” “诶哟!”领导吓了一跳,站起来说,“那你快去吧!赶紧先去机场,买最早的机票回去!那个谁,你开我的车,把小杨送到机场去!” 杨嘉树上了车,心里六神无主,慌得一直乱跳,刚刚那人是医生吗?在抢救,抢救成功了吗?他爸怎么会脑溢血,平时不是挺健康的吗?他在家昏倒的?还是在……杨嘉树的脑子一团乱麻,直到上了飞机都是木的,两点多到揭阳潮汕机场,这时杨嘉树心里已经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他停在接驳廊桥上,迟迟不敢把手机开机,直到最后所有人都走了,空姐过来问他:“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看您在这儿站了好久了。” 第45章 杨嘉树这才如梦初醒,他什么都没带,失魂落魄地走到行李转盘那里,开机,很多未接电话、短信一股脑地弹了出来,杨嘉树从一堆消息通知中看到他二叔发给他的微信:“你爸走了。” 霎时间,杨嘉树的大脑“嗡”地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杨保发的遗体被运回老家祠堂,在这里办丧事。杨嘉树通知了亲戚、杨保发生前的朋友、几个玩具厂的老员工,然后给章芝仪打电话。 章芝仪很平静,她在三年前就跟杨保发离婚了,跟杨嘉树想的一样,她不回国,在电话里让杨嘉树节哀。 杨嘉树说:“那杨嘉苗呢,回来吗。” “他不回去,有你在就好。” “哦。”忽然间,杨嘉树感觉很委屈,他已经三年没叫过章芝仪妈妈了,三年间他们也很少联系,似乎失去杨保发这个纽带,杨嘉树跟章芝仪就没有任何关系了。眼睛里沉甸甸的,杨嘉树用力眨了眨眼,几颗泪水顺着脸颊落下来,“我还忙,就先挂了。” 事发突然,杨嘉树跟木偶一样处理完了老杨的后事,在整个葬礼期间,有一个短头发、体型微胖的年轻女孩儿,始终藏在人群中间,这是老杨的情人,也是导致老杨和章芝仪离婚的直接原因。 老杨会出轨,说出去所有人都不相信,可事实就是——它的确发生了。 玩具厂的人应该是最先知道的,女孩儿叫徐瑛,刚毕业没多久,在财务部当会计。她长得漂亮,是有点丰腴的类型,嘴甜,情商高,一见人就笑,不怪老杨被他吸引。两人是有过一个漫长的接触期的,可能老杨那时候也纠结,不愿做对不起章芝仪的事。但两口子长期分居,一方有偷吃的苗头,没有另一方的约束,真正吃到那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半年不到,老杨就跟徐瑛勾搭在了一起,在玩具厂附近给她租了个房子,自己也住进去,两人过得比新婚夫妻还要甜蜜。老杨瞒得也挺好的,反正章芝仪跟杨嘉苗也只有寒暑假的时候才会回来,那段时间老杨就踏踏实实待在家,专心陪老婆孩子。 这件事还是杨嘉树先知道的,玩具厂有个老员工,叫张叔,张叔的儿子张达跟杨嘉树是朋友,关系还不错,有一年过年张达喊杨嘉树去打牌,在牌桌上说漏了嘴,“……你爸现在多潇洒啊,玩具厂不愁单子,夫人也不在,包个二奶天天带着……” 杨嘉树:“?” 张达:“呃。” 杨嘉树的表情很难看,盯着张达,一字一句地说:“怎么回事?什么二奶。” 当天章芝仪正好带着杨嘉苗去了姥姥家,杨嘉树开车回家,进门就指着老杨,说:“你还是不是人?” 老杨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呢,让杨嘉树给吼懵了:“什么……?” 杨嘉树把手机扔到老杨脸上,心中的怒气直往脸上冲,他的整张脸都红了:“你自己看!” 老杨不明所以,捡起杨嘉树扔过来的手机,一看,他的表情也变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是羞愧,愧不可当,那上面正是他和徐瑛搂在一起的暧昧相片,他扣下手机,羞愧少了一点,紧张变多了:“谁发给你的?这是公司团建,我们在玩游戏……” “要不要我再给你看看其他照片?”杨嘉树冷冷地说。 “……”老杨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终哀求似地跟杨嘉树说,“是爸错了,别告诉你妈!” 杨嘉树生气的原因正是在这里,他看着老杨,既失望又心寒:“你还好意思提我妈?她为了生杨嘉苗差点死在产房里,你都忘了?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老杨垂着脸,一言不发。 杨嘉树骂了他几句,一开始生气,愤怒,不解,到最后只剩下浓浓的失望,“我不告诉她,希望你能尽快把这件事处理好,不然的话,你主动跟我妈离婚,净身出户,去跟她组成一个家庭——我也不再当你是我爸。”杨嘉树说完,就买当晚的机票回了北京。 后续当然是没断,老杨甚至还会把徐瑛带回家,杨嘉树内心反感至极,从此几乎就不再回家。他当然想过跟章芝仪说,但一是担心伤害到她,二……他也有自己的私心,现在章芝仪带着杨嘉苗在伦敦生活,娘俩儿过得还不错,万一她离后选择永居英国,自己岂不就成了没爹没妈的孩子? 但是不说又愧疚,导致杨嘉树越来越不敢给章芝仪打电话,就连接电话都有负担,于是渐渐地,他跟章芝仪就很少联系了。 两年后,章芝仪自己发现了这件事,坚决要跟老杨离婚,夫妻财产对半分,老杨每个月要给章芝仪打生活费,直到杨嘉苗毕业……挺可笑的,一对恩爱夫妻走了大半辈子,竟然也不能免俗,因为这种事情撕破脸面。 虽然章芝仪没说,但杨嘉树感觉她是有点怨自己的,怨他替老杨瞒着她……三年了,没有主动打过一个电话给杨嘉树。 一阵穿堂风吹过,灵堂里的烛光摇曳,唤回杨嘉树飘远的思绪。腿好麻……杨嘉树改跪姿为坐姿,微微侧过身,盯着老杨的遗像发呆。 照片里的他笑得很憨厚,事实上,老杨总是会给人憨厚的印象,没什么心眼,做生意也是实心实意,讲究诚信,才有了这么多稳定的客户。这些年行情不好,据杨嘉树了解玩具厂连续好几年都是亏损状态,也许老杨正是因为焦心劳思才…… 耳边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泣声,杨嘉树抬起头,前面跪了个人,是徐瑛,这个女人知道自己被众人嫌弃,只敢趁夜里没人的时候偷偷来灵堂祭奠,她的面色惨白,两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哭也不敢大声哭,猫一样细声抽泣。杨嘉树静静盯着她,心中疑惑不已,难道她是爱他的,不是图他的钱?可是,她这么年轻,爱什么人不好,去爱一个老头子,现在这个老头子还死了,她得不到一分钱遗产。 真奇怪。杨嘉树的心里平静无波,对这个毁掉了他的家庭的女人,他同情不起来,等她烧完一沓纸,不再哭泣了,杨嘉树才冷冷地说:“你回去吧,这里不欢迎你。” 徐瑛咬着下唇,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似乎有话想说。 杨嘉树面无表情,眼神里充满了厌恶。 女人咬着下唇,小心地站起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夜里,风有点凉,杨嘉树穿着一身孝服,又开始给老杨烧纸。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杨嘉树回过头,借着闪烁的烛光,杨嘉树看见来人是顾琢成。 他是下午通知的顾琢成,竟然连夜赶来了吗……杨嘉树想站起来,但是腿很重,起不来,于是他保持着跪的姿势,开口,嗓音是嘶哑的:“你来了。” 顾琢成一句话没说,走过去,在杨嘉树身边跪下,“节哀顺变。” 杨嘉树递给他一叠纸钱,顾琢成接过来,烧了。 纸钱一沾火就着,火苗随风跳动,映在人脸上,忽明忽暗的。 “你怎么过来的?”杨嘉树低声说,“飞机?” 顾琢成摇头:“高铁。” “要转车吧,没有直达的线路。” “嗯。” “从哪里转的?” “广州。” “累不累。” “还好。” “吃饭了吗?” “我不饿。” 杨嘉树站起来,“我去弄点吃的。” 跪太久,杨嘉树起了一半腿就软了,往下倒,顾琢成扶住他,宽大的孝服下面,杨嘉树的身体的瘦弱的、单薄的,顾琢成把他搀到旁边的椅子上,重复道:“我不饿。” 杨嘉树眨眨眼,说:“我饿了,晚上到现在都没吃饭。” “……那我去弄。”顾琢成无奈道,“厨房在哪里?” “还是我去吧,”杨嘉树很倔强,主要是担心顾琢成被当成贼打出去,厨房里可是有一堆女人的,“你在这等我。” 杨嘉树端了一个大盆过来,里面是晚上宴席的剩菜,上面盖着两个大馒头。 “吃吧。”杨嘉树把筷子递给顾琢成。 顾琢成看着盆子里手掌大的龙虾、螃蟹钳,还有堆成小山的鲍鱼、蛏王,瞳孔明显都变大了。 杨嘉树说:“怎么样,是不是很豪华,我们潮汕宴席的标配。” “嗯,可是怎么没有菜?” “蔬菜啊?” “嗯。” “诺,”杨嘉树用筷子扒了扒,扒出来一块茄子,“给你。” 第38章 吃完饭, 杨嘉树继续守灵,顾琢成就在一旁陪着,两人偶尔说说话。 杨嘉树:“你见过我爸吧。” 顾琢成说:“嗯。”有一年在北京见的,杨嘉树跟爸爸长得不像, 他爸肥头大耳, 脸很宽, 杨嘉树却生了一张美人脸, 应该是随妈妈。幸好是随妈妈。 “他以前身体很好的, 喜欢喝酒, 每顿都喝, 我妈常常叫他不要喝酒, 他就说,应酬啦, 没办法啊。你说他是不是喝酒喝多了, 才会得脑溢血。” “可能是,过度饮酒对身体不好。” 第46章 “他跟我妈分开, 就没人管他了,大鱼大肉随便吃,喝酒,还纵欲, 他不脑溢血谁脑溢血。” “……” “就是,其实, 还是挺年轻的,有点可惜。” 顾琢成越听越难受,心疼。杨嘉树迄今为止的经历,其实挺坎坷的,他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很幸福——评判一个人幸福与否的标准, 不止要看他拥有什么,还要看他失去了什么。 对杨嘉树来说,生母的抛弃,继母的忽视,生父的大意,让他丢失了很多安全感,也许他在物质上非常富足,可是精神上……是残缺的。 杨嘉树就像一只蜗牛,把身体最柔软的部分藏在厚厚的壳里,伸出一对触手观察这个世界—— 顾琢成的目光落到杨嘉树搭在膝盖的双手上,他的手指细长,指甲圆润,是一双很漂亮的手,顾琢成依稀记得握住这双手的触感,柔软,温热,好像稍微用力就能将它搓成想要的形状。 忘记是谁说过,手软的人心也软,这句话没错,杨嘉树是个善良、心地柔软的人,他有时候很脆弱,只是习惯用坚强武装自己。 顾琢成的目光向上,落到杨嘉树脸上,那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是平静,可是顾琢成还是从他眼睛里读出浓浓的哀伤。霎时间,顾琢成感觉到一阵无法抑制的冲动,他想要紧紧抱住杨嘉树,把杨嘉树的外壳碾碎,让他钻进自己的保护壳中。 他抬起手,几乎马上就要这么做了,但是在手触到杨嘉树的一瞬间,他又退缩了—— 其实,某种程度上,他跟杨嘉树是一样的,一样胆小,因为害怕失去而不敢主动拥有。 他克制着,很轻地抱了一下杨嘉树,然后退回来,说了一句和刚见面时一样的话:“节哀顺变。” 杨嘉树在汕头待了两周,处理老杨的后事,老杨提前留了遗嘱,财产分成三份,一份给章芝仪,一份给杨嘉苗,一份给杨嘉树。杨嘉树没要自己那份,委托律师将遗产转赠给章芝仪,然后匆匆赶回北京。 那段时间,他过得很不好,父亲死亡带来的伤痛是持续的、越来越清晰的,杨嘉树感觉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这种灵魂深处的空洞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能填满,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直到有一天,他做梦梦到自己的母亲——是亲生的,那个他从来没见过的母亲,然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自己的来处,和归宿。 杨嘉树想借工作来逃避这份伤痛,但是忽然之间,传来一个噩耗:新闻频道全面升级改版,杨嘉树服务了几年的《民生实录》忽然被通知停播,一时之间,群里吵翻了天,记者、编辑全都在问节目停了他们怎么办,领导安抚说,台里肯定会安排好的,调岗或是去别的栏目,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杨嘉树静静看着乱跳的群消息,忽然感觉到一种诡异的平静,他的灵魂好像从身体里抽离,冷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节目停播前有一段时间的调整期,杨嘉树照常工作,只是忽然好像闲下来了,不用每天千方百计想选题,约采访,也不用风雨无阻地每天都往外跑,不用写稿子,不用开会,不用今天还没过就开始担心明天—— 可是,杨嘉树感觉到一种钻心刺骨的空虚,让他整夜整夜地失眠,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顾琢成担心杨嘉树走不出父亲离世的阴影,时不时打电话约他出来,可是他自己的工作也很忙,经常在两人约会的时候在电话里处理工作,久而久之,杨嘉树就不想打扰他了,谎称自己工作很忙,然后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发呆。 秋天,《民生实录》进入停播倒计时,杨嘉树像往常一样外出采访,写稿子,盯着剪辑,中途给自己点了一份红烧鱼外卖,吃到一半,领导打电话叫他:“小杨啊,你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 杨嘉树把嘴里的饭下去,说:“领导,我还在吃饭,一会儿吃完饭去找您,可以么?” 领导:“好好好,你先吃饭。” 这个时间节点找他,一定是大事。果不其然,是为栏目组解散岗位分配的事情,领导说,杨嘉树现在有三个选择,“一个是你分到杨主任他们组去,干的呢还是你现在的工作,跑哪个口还未可知,反正去了就得服从安排;另一个,新媒体中心,未来的行业风口,岗位多,机会也多;再一个,是我私人推荐给你的,你要不要听一听?” 杨嘉树说:“领导,您说。” 领导语重心长地说:“小杨啊,我看你最近工作不在状态,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前段时间你父亲去世,对你影响太大?唉,我理解,但是呢,人要向前看……”领导可谓是苦口婆心,劝杨嘉树看开点,末了说,“你想不想转行?当记者毕竟前途有限,尤其是民生记者,你看,论专业,人家跑时政的、跑财经的,哪个不比你有优势?论前景……我跟你说句实话,现在整个传媒行业都在走下坡路,台里下一步动作就是裁员、缩编,培养全能型人才,未来只会更难……” 杨嘉树听得脑袋发蒙,只抓住了最后的关键信息,领导想让他跨界做主持人,还是少儿频道的主持人,说杨嘉树长得有亲和力,笑容有感染力,一定特别讨小朋友的喜爱……云云。 杨嘉树从入职那天起就跟着领导,见证了对方的升迁,也一起经历了不少风雨,他知道领导一腔真心为自己,可是——杨嘉树知道这不应该,但是,他是动了辞职的念头的,把真心话告诉领导,领导像是早有预料一般,长叹了一口气:“你……唉,我就知道。但是我还是要劝一劝你,你出去,找的无非还是我们这个行业的工作,既然是同行,你跳出去那就是在走下坡路……这样吧,你先考虑考虑,我给你放几天假,你看看你想怎么转型,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尽量给你安排——别冲动,好好想想将来的路该怎么走。” 从领导办公室出来,杨嘉树长长叹了口气,未来,未来会怎样来,现在谁又能知道呢。 他忽然觉得很孤独,一种深切而悠远的孤独。 在这个时刻,他能想到的只有顾琢成。于是他往拐角走,给顾琢成打电话。 响了好久才接,顾琢成那边有点吵:“嘉树?” “你在吃饭?” “嗯,公司聚餐,怎么了?” “没事,你吃。我就是打电话问问你这两天有没有空,聚一聚。” “什么时候?” “后天吧。” “好。” 挂了电话,杨嘉树回办公室收拾东西,车送去保养了,他今天坐地铁回家。11月份,北京正是深秋,夜晚的温度凉如水,杨嘉树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忽然间一阵秋风吹来,旁边的大树哗啦啦往下掉叶子,他怔住了,心中无法抑制地感到悲伤。 这条路人很少,左右看看,就只有飘零的落叶和昏黄的灯光,杨嘉树裹紧风衣外套,埋头快步赶回家中。 两年前他搬了家,从一个小套房搬到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套房,新家楼层不高,杨嘉树看中的是卧室落地窗望过去的一颗大树,树景有四季,四季有四季的美,秋天一到,树的叶子就变黄了,风一吹,叶子纷纷往下掉,有时候杨嘉树把窗户打开,还能收获几片漂亮的树叶。但可惜,杨嘉树平时工作很忙,已经很久没有透过窗子欣赏那么美的景色了。 他回到家,扑面而来的是满室的清冷和幽暗,没开灯,杨嘉树踢掉鞋子,穿过客厅,径直走到卧室,然后一头栽进柔软的大床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翻过身,将目光投向窗外的枯树上。不知道是不是没开灯的缘故,杨嘉树觉得那树影巨大,在风中微微摇晃,好像一头巨大的野兽,向他露出尖利的獠牙。杨嘉树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把窗帘拉上,“唰”地一声,室内被纯粹的黑暗填满了。 他回到床上,打开手机微信,发现顾琢成发了新的朋友圈,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一个熟悉的人,杨嘉树看了一眼,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就是一张很普通的聚餐照,但是,顾琢成身边坐了一个女性,她很漂亮,大波浪,敞开的风衣外套下是尽显女性柔美的花边领衬衫,不知道是拍照角度给人的错觉,还是他们本来就这么亲密——杨嘉树看到她几乎依偎在顾琢成的怀里,而顾琢成嘴角含着笑,手从她的后背伸出来,对着镜头举杯。 是vivian,那个跟他有着诸多相似之处、在各方面都很配他的,新时代优质女性。 杨嘉树感觉气管好像让人掐住了,喘不过气来。 可是——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他木然地想,他们是好朋友,就算发展成情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是能阻止,还是要拆散他们——用什么身份,和什么手段? 杨嘉树感觉自己的心又在像海绵一样在往外排污水,他感受到强烈的嫉妒、不甘,想不顾一切地把顾琢成抢过来,和他表白,把他绑在床上,蒙上眼睛、套上绳索,让他身上刻满自己的痕迹——让别人一看就知道他属于谁,休息从他这里抢走他。 第47章 杨嘉树想着,心里甚至产生强烈的怒意,他拨通顾琢成的电话,一开口,就是一句逼问:“你在哪里?” 顾琢成说,有些不明所以:“我在家啊,怎么了?” 杨嘉树攥紧拳头,心里有个声音在暴躁地吼,说啊!问啊!问问他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想亲她、抱她、跟她上床的关系——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精心掩饰的平静:“没什么,就是问问你有没有安全到家。” “刚到。”顾琢成说,语带调侃,“这么关心我啊。” ——是啊。关心你,我这么关心你,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还是只是假装不知道。一瞬间,杨嘉树几乎想这么质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知道,却假装不知道,然后躲在暗处欣赏我的狼狈、我的煎熬,我经年累月因此而生长出的无止尽的痛苦。 杨嘉树紧紧抿着嘴,大脑和心脏同时感知到一股剧痛,他想大喊,想尖叫,想叫顾琢成不要再装了——可是他开口,大脑彷佛在执行什么诡异的程序一样,他听见自己说:“不是关心你。我看到你朋友圈发的照片了,你旁边那个美女是谁啊,长得好漂亮,可以介绍给我认识吗。” 电话那头,顾琢成很明显地停顿了。 他在想什么?想说她是我未来女朋友,你最好不要有其他想法吗。杨嘉树咬住下唇,牙齿用力,直到舌尖尝到一股腥味。 顾琢成说:“她是程雨薇,以前上游的同事,你见过她的。” “哦,我想起来了。”杨嘉树的表情木然,大脑也是混乱的,可是他身体里有一套应对顾琢成的程序,此刻正在自动运行,“她不是跳槽了吗,怎么你们还有联系。” “业务上有合作。”顾琢成简短地说。 “这样啊。她好像变漂亮了。” 啪嗒。天花板上掉下来一滴水,重重砸在杨嘉树脸上。 啪嗒、啪嗒。很快,水越来越多,杨嘉树的世界在下雨。 顾琢成又说了句什么,杨嘉树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他说:“后天你来我家吧,我有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杨嘉树泡在水里,一切声音都像是从很深、很深的海底传来。 “等你来了再说吧,我等你。” 挂断电话,杨嘉树彻夜未眠。他实在是恨透了自己,世界上最懦弱的人都要比他有勇气——不过就是爱上自己最好的朋友,有什么不敢说的? 最坏的结果无外乎就是绝交——绝交又有什么关系,难道除了这个朋友,你就没有其他朋友了? 有。 可是这个世界上,顾琢成只有一个。你把你的心放在他那里,早就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了;现在你要把这颗心要回来,无异于做一场器官切割手术,你能忍受这份痛苦吗? ——可以的,长痛不如短痛,反正你已经受够了,不是吗。 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个终结一切痛苦、走向新生的机会。 到了约定的那天,杨嘉树早早就起来做准备,天气有点冷,穿多了会显得臃肿,所以他选了风衣外套+薄毛衣的搭配,裤子就是普通的休闲裤,去镜子前一照,很好看,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心动的程度。 门铃响,他去开门,订的花到了,一捧圣洁的白玫瑰。 送花的是个年轻女孩子,见到杨嘉树眼前一亮:“您好先生,这是……您订的花?” 杨嘉树微微一笑:“是的。” 女孩的目光扫到鲜花中间夹着的卡片上,是一句表白的话,很简短,简短但有力: “i love you,forever & always。” 她把花递给杨嘉树,衷心地说:“祝你表白成功!” “谢谢。” 第39章 杨嘉树捧着花, 在家门口站了半个小时,他很紧张,紧张到手指都在颤抖,这个时候他不敢自己开车, 于是选择打车到顾琢成家。 下午五点半, 正好是晚高峰, 车子在高架上堵住了。杨嘉树的心从出门那一刻开始就在跳, 他紧张, 却又满怀期待, 也许、可能, 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顾琢成也喜欢自己呢?假如他表白成功,那么, 在顾琢成家里, 他们会发生什么?也许会接吻,情难自禁的话, 也可能会□□,可是他什么都没准备……杨嘉树被自己大胆的想象给吓住了,满脸通红,手足无措。他深呼吸, 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是一个可能。可是,万一表白失败呢? 顾琢成肯定会很讶异, 杨嘉树都能想象到他惊讶的表情了,没准还会惊慌失措:“嘉树,你……我,对不起,太突然了, 可是,我是个直男啊,我只喜欢女人。” 哗啦—— 杨嘉树刚刚还火热的心瞬间被这盆冷水给浇灭了。 没关系,他安慰自己,也是有这个可能的,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距离顾琢成家还有两公里的时候,又堵住了,杨嘉树的内心有点焦灼,忍不住频频伸长脖子往前看。司机见状,说:“帅哥,你赶时间啊?前面路口最近在施工,堵得很,没个十几二十分钟过不去的。” “啊?”杨嘉树愣住了,眉毛轻轻地拧起来。 赶——他倒是不赶,现在时间还早。可是这样坐着不动,实在是焦灼,简直如芒在背、如坐针毡。杨嘉树想了想,对司机说:“师傅,你放我下来吧,我有急事,要迟到了。” 下了车,杨嘉树小跑着往顾琢成家赶。 风把他的衣摆吹起来,今天气温很低,扑面而来的风已经有了冬的模样,杨嘉树奔跑着,心也很轻盈,也许是终于选择把这份心事说出去,让他提前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怎么不早点做这个决定呢?早一点,就不用这么累—— 啪嗒。 一滴水砸进杨嘉树的眼睛里。他眨眨眼,心想这是自己的汗水。 可是很快,更多的水滴砸了下来。杨嘉树这才意识到下雨了。 他跑得更快,要在自己彻底淋湿前赶到顾琢成的家里。 可是好像天不遂人愿,杨嘉树绊到一粒石子,“砰”地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杨嘉树第一时间护住自己的花,可是来不及,他摔出去,花也摔了出去。 好痛。 膝盖的位置传来一阵剧痛,杨嘉树忍着痛爬起来,去捡自己的花——没摔坏,可是在淋湿的地面滚了一圈,它脏了,纯白的包装和部分花朵沾染上一些污水,没有了一开始圣洁的模样。 对了——卡片呢? 很快,杨嘉树在绿化带的缝隙间找到了它,没有意外,被水淋湿了,有点脏。 这一刻,杨嘉树的内心是茫然的,没了花,他要怎么表白? 其实,没花也行,用嘴巴说、用行动表示也一样。况且花也没坏,擦擦就变干净了。 杨嘉树在心中给自己打气,抬起腿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他发现不对——这条路有点陌生,似乎不是去顾琢成家的路。 心中的茫然更甚,杨嘉树掏出手机,点开导航系统,输入顾琢成家的地址—— 距离:3.2公里。 他走反了。 刹那间,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杨嘉树的心头。身体在往下坠,比他的身体先掉下去的是他的花,然后他蹲下来,捂住脸,难受地哭了。 什么都在跟他作对,拥挤的路况,突如其来的雨,还有他蠢到可笑的方向感。 但是,比起这一切,杨嘉树发现阻挠他表白的最大的敌人——竟然是他的心。 不愿意欺骗自己,可杨嘉树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把这束花送出去,即使他排除万难,去到顾琢成家门口,在开门的前一秒,他也会把那束花扔出去—— 因为他承受不住失去顾琢成的后果。 只要他想到,就会恐惧地浑身颤抖,他的生命中,能失去的差不多都已经失去了,只剩下顾琢成……是绝对不可以失去的。所以哪怕是这样做朋友也好,只要他们还在一起,还能像以前一样亲密无间,就好。他不会再奢求更多的。 杨嘉树站起来,往正确的、顾琢成家的方向走去。 雨越下越大,把杨嘉树全身都淋湿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颗会移动的树,水从他的头顶浇下来,贴着树干往下,一路流进他扎根的土壤里。脚下越来越重,他像是拖着千军万马在往前走。 眼前一片模糊,夜幕中,那些红色的、黄色的、五颜六色的灯被雨水和泪水溶解成一片看不清形状的光影,杨嘉树又感觉自己变成了一艘船,双手变成两只船桨,只有用力前后摆动才可以让身体往前移动—— 他感觉自己的心好像碎掉了,疼得他无法呼吸。 不知道走了多久,手机响了,杨嘉树擦擦眼泪,看到来电显示是:顾琢成。 这个名字像是某种催化剂,使他的心疼又加剧了一些。他走到前面的公交站底下,擦干净自己的脸,然后把湿掉的头发往后拢,调整呼吸,给顾琢成回过去。 第48章 “喂?嘉树,你到了吗。” 熟悉的声音,像铁锥一样敲在杨嘉树的心房上,“……顾琢成,不好意思啊,刚刚领导临时通知加班,我现在得赶回台里,不能去你家了。” 顾琢成停顿了一会儿,明显让这个消息打得有些猝不及防:“这么突然吗?” 这好像失望一样的语气瞬间让杨嘉树憋住的眼泪喷涌而出,鼻子堵住了,他捂住听筒,用湿透的衣袖把满脸的眼泪、鼻涕擦干,假装若无其事地说:“对啊。我也没办法,我问领导能不能请假,领导说不能,否则就让我明天也不要去了。” “哦。”顾琢成说,“你感冒了?” “嗯,最近不是在降温嘛,可能衣服穿少了,就感冒了。” “……多穿点,最近降温了。” “知道了。那……”杨嘉树轻轻地说,“我们改天再约。” “……” “挂了。” “等等。”顾琢成叫住他,“嘉树,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杨嘉树说,但是他很快想到那张照片,那张让顾琢成看起来很幸福的照片,美人在侧、事业有成……担心听到什么让他心碎的消息,所以杨嘉树先发制人,决定由自己宣布这个“噩耗”,“不会是你跟那个什么程雨薇……还是杜雨薇,在一起了吧。” “……” 沉默。沉默是什么意思?默认吗?杨嘉树揪住自己的衣领,心痛到极致,已经开始出现麻痹的迹象,挺好的,他想,那就达到爱的最高境界好了,祝他幸福,然后放手。 “真的啊?”杨嘉树体内的“最佳好友”程序又开始自动运行,他感觉自己没有开口,却又实实在在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恭喜你啊——可是你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脱单了,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啊。” “……” “怎么不说话?”杨嘉树晃晃手机,苦恼地说,“顾琢成,你家是不是网络不好啊,怎么老是卡顿。” “我没跟她在一起,她有男朋友。”终于,顾琢成说。 “……哦。”杨嘉树木然地想,这次没有在一起,不代表下次不会;这一个红颜错过,不代表新的红颜不会出现,迟早的事,顾琢成不会永远属于他,杨嘉树终于明白这一点了,“那挺遗憾的,你俩看上去挺般配……别气馁啊,你会遇到更合适的。” “——你在外面?”顾琢成听到电话那头噼里啪啦的雨声。 “嗯。”杨嘉树说,“同事开车来接我,我在小区门口等他。” “哦。” 挂吧。快挂电话吧,要坚持不住了。杨嘉树在心里默数三声,然后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说:“我不跟你说了,我同事来了!今天对不起啊,爽约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好。” 挂了。 杨嘉树垂着头,滴滴答答,世界在下雨,他也在下雨。 身上湿透了,他站立的地方形成一片小水洼——在这一瞬间,他怀疑自己真的变成了一棵树,一棵因为摄入水分过多而溺死的树。 啪嗒。 冰凉的雨水中间,混进一颗滚烫的泪。杨嘉树抬起头,走进滂沱的大雨中,心想—— 那就让我溺死好了。 三天后,杨嘉树找到领导,申请加入隔壁科教频道今年的公益项目——《发现·壮美西北》大型系列纪录片。领导对于他的这个决定非常吃惊,劝他再好好想想,但杨嘉树表示自己已经想清楚了,实际上,他早就想转行做编导,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现在机会来了,杨嘉树拍着胸脯恳求领导:“我有信心能做好,请您——务必给我这个机会!” 领导叹了口气,确认:“你真的想好了?” 杨嘉树坚定道:“是的,我想好了。” “那我试试,刚好制片人是我大学同学……不一定能把你塞进去,别抱太大希望啊。” 说是这么说,但结果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领导是个好领导,不会让杨嘉树失望的。 走的那天,杨嘉树在办公室收拾自己的东西,在这个小小的座位上,他留下许多美好的回忆,当初那些“痛苦”——因为工作而产生的痛苦,现在看竟然是甘美的。所以说,熬到一切都结束,等回头看的时候,痛苦也会变成幸福——成长、蜕变的幸福。 在抽屉深处,杨嘉树发现一个笔记本,那上面记载了很多,他的青春,他的甜而苦的心事,他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杨嘉树翻开第一页,是熟悉,但稍显幼稚的笔迹:“今天是正式入职的第一天!单位发的笔记本,好厚啊,感觉写一年都写不完。那我先写下第一句话吧,杨嘉树,加油噢!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记者的~~” 杨嘉树的眼前浮现一个画面:当时他第一天入职,师父领着他来到工位,给他发了记者的全套装备、工作牌、一盒签字笔,一只笔记本,当时的他刚毕业,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期盼——而他彼时关于人生的全部设想,都有顾琢成的存在。 他记得他写完这段文字后,立马给顾琢成拍了照片,他说:“顾琢成,我们俩以后一定要成为特别优秀的人!希望十年后、三十年后,我们还能在一起!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哦!” 当时顾琢成是这怎么回的?他说:“一定会的。” 杨嘉树翻开第二页、第三页……每一行文字背后,都有一小段鲜活的记忆: “耶!今天约到第一个采访啦!是自己约的,没借助任何人的帮助!” “真倒霉,带了摄影机,没带电池!杨嘉树,你怎么能犯这种错误!” “今天写的稿子被师父夸了,嘿嘿,原来这是我的优点啊!” “师父说我是个笔杆子,写的东西特别有灵魂,(笑脸符号)虽然快成写稿子专业户了,但是还是好开心!” “不想写了,好累!感觉师父一开始的夸奖根本就是陷阱!” “囧,今天入境的时候衣领没整理好,是歪的┭┮﹏┭┮摄像老师竟然不提醒我!看新闻的时候才发现,好丢人。” …… 后来,这个笔记本因为太过沉重、不便携带而渐渐被杨嘉树放弃,塞进抽屉深处。 很久很久以后,它又被拿了出来,杨嘉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他加班到很晚,结束后给顾琢成打电话,约他周末出来吃饭,顾琢成拒绝了,理由是:“加班。”当时他们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见面,杨嘉树想顾琢成想到什么地步——做梦都会不停地梦见他。 挂完电话,杨嘉树忽然觉得特别委屈,眼泪几乎在一瞬间喷涌而出,那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怀疑要和顾琢成的友情走向破裂——他哭了很久,压抑的情绪无法宣泄,于是选择把这件事写在笔记本上,写给自己看,他写道: 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我爱他。 我从很久以前就爱他——只是我好懦弱,不够勇敢。 我爱他,只敢以朋友的身份。 每一句先发出的问候,是一句“我爱你”。 每一次看似无心的邀约,是一句“我爱你” 对你微笑是我爱你。 收回碰触的手也是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重复一千遍。 我想告诉他,我不想再和他做朋友,我早就厌倦了和他做朋友。 我想亲吻他、拥抱他、占有他——以爱慕者的身份。 我爱的这个人,他叫——顾…… “啪嗒”。一滴眼泪落下,晕开纸上的字迹。 杨嘉树是这样的人,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他最会欺骗自己。 他在纸上写了一个不相干的名字。 我爱的这个人,他叫——顾——一——帆。 “噗嗤”一声。杨嘉树笑了,眼泪喷溅而出,或许还有鼻涕,他顾不上在乎了,他在心中唾弃自己。 笑了一会儿,他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很久、很久以后,哭到眼睛再也无法产生泪水,杨嘉树终于抬起头,擦干脸上的泪痕,小心地、珍而重之地合上笔记本,将它塞回抽屉深处。 这份记忆太过沉重,而他早已经选择放弃—— 他把它放在记忆的最深处。 然后对自己说: 再见,杨嘉树。 再见,顾琢成。 第40章 两年零七个月, 这是杨嘉树和顾琢成分开的具体时间。 ——也是他们认识以来,分别时间最久的一次。 对顾琢成来说,杨嘉树决定去西北的消息非常突然,他只是在某天下班的时候给顾琢成打电话, 寒暄了几句, 然后突然说:“我要出个长差。”就消失了。 杨嘉树是个记者, 对记者来说, 出差是常事, 短则两三天, 长则一两个月, 最长——不会超过三个月。因此顾琢成没有放在心上, 和以往每一次一样,他问杨嘉树:“去多久?” 杨嘉树说:“不清楚, 最少两年吧。” 第49章 “什么?”顾琢成在开车, 这个回答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就像是晴空里的一道霹雳、把他整个人都劈傻了, “你说多久?” “两年。”杨嘉树说,语气很平静,心也平静,“工作调整, 我要去做纪录片了。” 顾琢成没有说话。他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接受——这个噩耗。 过了好久,他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去哪里?为什么这么突然呢。” “去西北。”杨嘉树笑笑, 说,“不突然啊,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难以预料。” “你不当记者了吗?” “嗯。” “……什么时候出发?” “下周。” “下周?”顾琢成的声音猛地拔高了,他不敢相信,乃至于有点生气, “你——这太突然了!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我也是才接到的消息。” 沉默。 过了很久,顾琢成叹一口气,依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已经决定好,不能再改变?” “不能。”杨嘉树斩钉截铁。 “你能适应西北的天气吗?那里很干燥,温差大,紫外线强,你……你能习惯吗?” “能。” “……是常驻吗?” “是。” “有休假吗?可以回北京?” “可能有……”杨嘉树说,有点犹豫,“吧,这个我还没有了解过。” “……不能不去吗?”顾琢成仍不死心。 “不能。”杨嘉树很轻地笑了一声,“档案都调过去了。” “……” “……” 杨嘉树用力握紧手机,在心里告诫自己:杨嘉树,你已经答应过自己,不可以做言而无信的人。 “你……”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这一次顾琢成没有做谦让的那个人,直接说:“你现在有空吗?我过去找你。” 杨嘉树拒绝了:“我一会儿还要开会,走不开。” “开完会呢?” “更走不开啊,栏目停播,并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还有一堆烂摊子要收拾呢。” “……” 电话那头,顾琢成很深、很长地叹了口气,“杨嘉树。”他叫杨嘉树的全名,语气严肃,“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自己就做了决定。我不清楚你要做什么纪录片,但是去西北……西北的风沙那么大,环境那么恶劣,你一个城市娇生惯养的孩子,能吃得了这个苦吗?” “……”杨嘉树冷笑一声,反问,“你凭什么认为我吃不了这个苦?你是谁啊,你以为你很解我吗,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然会承担选择的后果,不需要你为我操心。” “……”顾琢成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太强硬,抱歉道,“对不起,我太着急了,有点口不择言。我的意思是,既然栏目组解散,你是不是可以有个更轻松的选择?西北太艰苦了,又遥远,你一个人,我担心你不能照顾自己。” “你少来了。”杨嘉树握紧手机,心里第一反应是生气——他气顾琢成这么关心自己,又气自己竟然因为这关心又心生退意,他想留在北京,留在顾琢成身边——不,不能,连想一想都不可以。 杨嘉树疯狂地吞咽口水,把喉口涌出的酸苦咽下去,接着不由自主地,他开始说出一些伤害顾琢成的话:“我不需要你的担心,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真的了解我吗?我想去西北,是因为想所以才决定去,说明我已经做好了应对一些困难的准备,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顾琢成怔了怔,他认为杨嘉树误会自己了,于是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他停住,然后认真地说,“真的很担心你。” 一瞬间,杨嘉树的心揪了起来,泪水快速在眼眶中聚集。他张大嘴巴,像金鱼一样,用力、但无声地喘了一口气,冷漠地说:“谢谢。我已经决定好了,并且很期待接下来的行程,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顾琢成说,语气很困惑,“嘉树,你怎么了?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吗,还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你可以直接跟我说——” “你想多了。”杨嘉树说,他忽然觉得无法面对顾琢成,他急切地想要挂断电话,从这场漫长的凌迟中解脱,于是他说,“我还有事,先挂了。” 脸颊痒痒的,杨嘉树伸手挠了挠,摸到满脸的泪水。 真好。 他想,这是最后一次为你哭了哦。 希望下次见面,我们能以好朋友的身份—— 真正的、一辈子的好朋友。 ——时空分割线—— 凌晨三点,杨嘉树被一阵呕吐声惊醒,是隔床刚做完骨瘤手术的老大哥,他趴在床头,吐了很久,病房里飘荡着一股浓重的酸腐味,杨嘉树屏着呼吸坐起来,问:“大哥,需要帮忙吗?” 刚说完,医生就来了,检查没有大碍,只是让大叔三餐按时吃,保持好足够的休息,就走了。 杨嘉树的护工站在老大哥床头,数落道:“都说了让你早点吃饭,你赶到睡前吃,吃完就睡,你不吐谁吐嘛。” 老大哥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就来打扫。” “别别,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护工大叔忙前忙后地给他收拾了起来。 白天,杨嘉树悄悄跟护工大叔说:“你人还怪好的,拿一份工钱,干两份活……不累啊?” 护工大叔说:“顺手的事嘛!主要是你好伺候,不叫俺操心,不然俺光拿钱不干活,心里也不踏实。” 杨嘉树说:“你一个月多少钱啊?”钱不是他付的,应该是小刘付的,所以他不清楚具体行情。 “一千五。” “这么便宜?”杨嘉树瞠目。 “不便宜啦!包吃又包住,还有水果吃。嘿嘿。”大叔笑得很憨厚,“小兄弟,我给你剥个橘子吃吧?” “嗯。” 吃完橘子,杨嘉树睡了个回笼觉。醒来的时候发现护工大叔在收拾东西,他觉得很奇怪,问道:“你干什么呢,大叔?” 大叔说,眉开眼笑的:“你醒啦?来来来,我背你上去,新房间我都收拾好了,里面可宽敞了!有单独的陪护床,这样晚上俺也能睡个好觉了,白天好好伺候你,嘿嘿。” “什么新房间?”杨嘉树不解。 “啊?”大叔挠挠头,比他更不解,“你不知道啊?就是你那个北京来的朋友,他给你升级到单人病房啦,早上让我去交的费,嗐,我以为你知道呢!” 杨嘉树愣住了。 大叔把打包好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眼巴巴地瞧着他:“现在上去不?” “……行吧。”钱都交了,又不能退。杨嘉树很无奈,“他怎么跟你说的啊?” “他就问俺医院有没有单人病房,俺说有,但是很紧俏,得提前订,”大叔是个老实人,一五一十地学给杨嘉树听,“他让我问问去,我就去问护士,护士说,诶,刚好今天就能空一间出来!他就赶紧让俺交钱去了,那个啥,他还给了俺一点好处费……”大叔摸着后脑勺,挺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俺一开始鬼迷了心窍,给收了……过后才觉得不合适。小兄弟,要不俺就把这钱当成营养费给你存着吧,回头多给你买点营养品,补补身子。” “不用。”杨嘉树哭笑不得,“他给你你就收着吧,算你的,不用跟我说。” “嘿嘿。”大叔笑着,亮出一口黑黄的牙,“俺就知道,你们都是好人。那,俺背你上去?” “嗯。” 单人病房确实宽敞,比三人间大多了,一些简单的家电都有,还有个小冰箱——就是有点小,塞了几样水果就满了,大叔嘀咕:“咋这么抠捏,都单人病房了还舍不得给弄个大点的冰箱,这么点够塞个啥呀——小兄弟,俺给你削个苹果吃吧?你饿不。” “有点,但是我想吃饭。” “哦哦,那俺下去给你打去!正好饭点到了,你等我啊!”大叔说着,风风火火地出了病房。 大叔一走,房间就更显得宽敞,和寂寥。杨嘉树躺在床上,摩挲着手机,心里十分纠结,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说句谢谢也好——他怎么就这么多情呢,也不问问我需不需要,就这么自作主张给我升级了病房。住三人间单位还能给报销——算了,反正他现在不差钱。杨嘉树在心里乱想了一通,电话没拨出去,他想的那个人自己打过来了。 杨嘉树看到这个名字,心里一跳,没多想就接了起来:“喂?” “嘉树。”顾琢成的声音听起来沙沙的,带着轻微的电流,显得有点不太真切,“你好点了吗?换到新病房去了吗。” “嗯……”杨嘉树盯着自己腿上厚厚的石膏,想说的有很多,但最终化作三个字,“谢谢啊。” “不客气。” “……” “你吃饭了吗?” “还没。”杨嘉树说,又补充,“大叔去给我打了。” 第50章 “这个大叔人挺好的,勤快,认真,还很负责。” “嗯。” 好像跨越了两年多的时光,两人之间因此显得生疏了似的,彼此都不再说话。 也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奇怪,杨嘉树心想,前两天见面时不还好好的么。 “你一个人会无聊吗?”过了一会儿,顾琢成说。 “还行吧,我还要工作呢,所以还好。” “你都受伤了还要工作。”顾琢成停了停,说,“好敬业啊。” 杨嘉树有点想笑,这是没话找话,没什么说的就硬夸吗?真是可爱。他清了清嗓子,问:“你呢?工作不忙吗。” “我还好。我现在就在办公室给你打电话。” “摸鱼啊?” “也不算,现在是下班时间。” “吃饭了吗?” “吃过了。” “哦。” 该挂了吗?杨嘉树心想,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要是无聊,可以给我发消息,打电话也可以。”顾琢成说,“我随时都有时间。” “……”杨嘉树让他搞得有点懵,没记错的话,他们好像都三十多岁了吧,怎么对话内容还跟十几二十岁的青少年似的——而且,其中一个还是未来的上市公司总裁。 “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我在想找你聊天的话,该说些什么。” “说什么都可以啊,”顾琢成顿了顿,说,“就跟以前一样。” ——以前我们无话不谈,杨嘉树猜他想说这句话。心里忽然变得很柔软,杨嘉树弯了弯嘴角,说:“好啊,我找你的时候,你不要嫌我烦就好了。” 第41章 住到单人病房后, 杨嘉树的睡眠质量明显好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无聊。 这一层好像都没人,安静地有些过分了。耿叔(护工)听后,说:“哪有, 多的是人咧, 每间都有人, 你要去串门不?” 杨嘉树汗:“不用了吧, 我也不能下地。” “让他们来找你串啊!有的腿脚好着呢, 来找你聊聊天, 你也不至于那么无聊。” “真的不用了……” 然后耿叔转头就把杨嘉树很无聊这件事报告给了顾琢成, 顾琢成晚上给杨嘉树打电话, 说:“你怎么不给我发微信?” 杨嘉树莫名其妙的:“发什么?” “不是说无聊的时候找我聊天吗。” “我不无聊。” “骗人,不无聊天天盯着窗户外面发呆啊。” “……”杨嘉树这才反应过来, 耿叔有可能当了他的叛徒, “你怎么知道我在发呆?” “不然呢。” “思考人生。” “思考的结果是?” 杨嘉树屏着呼吸,憋了一会儿, 弱弱地说:“光是思考没用,思考出来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 顾琢成在那头轻轻笑了一声:“那怎么办?” “得行动。” “怎么行动?” “我想留在西北。” “……”顾琢成叹了一口气,“别闹了。晚上吃饭了吗?” “嗯。”杨嘉树说,“多谢你给我请的营养师, 饭菜美味可口,营养搭配均衡, 吃完感觉健康又养生,腿都没有那么疼了呢。” “不客气。” 唉。杨嘉树暗地里叹了口气,很想问他一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但是又怕听到那个像魔咒一样的回答:因为我们是好朋友。这句话他早就听得厌倦了,不如不问。 顾琢成那边有人在说话,似乎是助理, 问他现在有没有空,有个紧急会议。顾琢成说:“稍等。”然后嘱咐杨嘉树,“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我有空会去看你。等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告诉我,我去接你。” 说完他停了一停,等待杨嘉树的答复。 “……嗯。”杨嘉树说。 “再见。”顾琢成挂了电话。 耿叔在一旁听着,虚空冲顾琢成比了个大拇指:“小兄弟,有顾老板这样的朋友真是你的福气!” “……呵呵。”杨嘉树心里五味杂陈,敷衍着笑了一下。 虽然受伤,但杨嘉树并不是完全不用工作,因为拍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意外,需要重新撰写脚本,所以杨嘉树干脆全心全意忙起了工作。不知道是太集中精力还是怎么回事,杨嘉树总会在早上起床那阵感觉到头晕,还伴随短暂的耳鸣,问医生,医生说可能是长期躺着不动造成的,让杨嘉树没事运动一下(不动腿的前提下)。杨嘉树说:“动脑不算运动么?” 医生:“呵呵,调皮!动动身体嘛,伸伸胳膊晃下脑袋之类的。” 杨嘉树尝试了下,更晕了,遂放弃。 大约十天后,摄制组那边传来好消息,说拍摄任务基本完成,只需要在天气好的时候补一些航拍镜头,预计三五天左右完工,之后全组人员在若羌休整两天,出发回北京。 小刘传完话,担忧地说:“杨老师,你的腿怎么办呢?要不给你买个商务舱吧,宽敞,你可以躺着休息,从新疆回北京要飞好几个小时呢。” 杨嘉树说:“不用吧,我估计都可以拆石膏了。” “啊?”小刘惊讶,“不是说最少要打一个月石膏嘛!” “我问问医生。” 医生的答复是:“别想了,老实戴一个月吧!现在坐飞机没问题,买个轮椅全程推着走,别磕着碰着,断腿可不是小事。” 耿叔在一旁说:“你等拆了石膏再回去嘛!这样折腾,别把另一条腿再折了。” 杨嘉树说:“我得回去工作啊。” 耿叔挠挠头,说:“好嘛。那你好好的,我去给你买个轮椅?” 耿叔刚走没多久,顾琢成的电话就来了:“几号到北京?哪个航班?定了吗。” 杨嘉树简直是无奈:“你消息也太灵通了——在我身边安插奸细的感觉怎么样?他是不是连我一天上几趟厕所都汇报给你?” 顾琢成说,语气有几分轻快:“还好吧,也不是什么事都会跟我说。” 杨嘉树扶额,“……你现在不忙?” “忙着呢。”顾琢成说,“抽时间给你打的电话——什么时候到北京?” “还没定,过几天吧。” “定好了航班号发给我。” “……好吧。” 一个星期后,杨嘉树坐上回北京的飞机。小刘可以说是返程途中最照顾他的人,这个小伙子很不错,手脚麻利,人又勤快,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富二代——没错,小刘是个超级富二代,父亲上过中国富豪榜那种富,可小刘本人却挺低调的,大四的时候来台里实习,毕业就直接转正了,一个月拿着几千块钱的工资,估计连他一顿饭钱都不够付的。 杨嘉树曾经好奇,问过小刘,为什么不去他爸的公司,将来不打算继承家业吗? 小刘摸摸脑袋,有点害臊地说:“我不是干企业管理的料,我管理我自己都够呛,我爸不让我去他公司,说我给他丢人……但是他挺支持我干我自己喜欢的事业的,我天天给他发我们保护区的小动物们,他说我干得不错,要以我的名字成立一个野生动物保护基金会……那个啥,扯远了,你渴不渴杨老师?我给你喂点水喝?” “呃。”杨嘉树囧,“不用了,我自己来。”怎么一个两个都默认他手也断了呢,只是腿断,而已! 多亏了小刘,让杨嘉树在转移过程中没有那么窘迫,一条裹着厚重石膏的腿,分外引人注目,且不方便。下了飞机,杨嘉树特别感激地对小刘说:“辛苦你了小刘,回头我请你吃饭。” “真的啊?”小刘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什么时候?” “嗯……”杨嘉树想了想,说,“等我把这石膏拆了吧。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小刘伸出手,跟杨嘉树击掌,“一言为定!” 谈笑间,顾琢成的车到了,杨嘉树扶着轮椅把手,回头对小刘说:“小刘,我朋友到了,麻烦你把我往前推推,谢谢。” 小刘推着杨嘉树往前,等车子在两人面前停稳,小刘弯下腰,对杨嘉树说:“杨老师,我抱你上车。” 杨嘉树真心地说:“辛苦你了,小刘。” 顾琢成下车,刚好看见小刘用抱公主的方式把杨嘉树从轮椅上抱起来,这个年轻力壮、长得还不错的小伙儿一下子勾起顾琢成心中的敌意,他虎视眈眈地盯着壮小伙儿,问杨嘉树:“这位是……?” 杨嘉树说:“我助理,小刘。” 小刘,有点耳熟。顾琢成的目光停在杨嘉树裹着石膏的右腿上,那上面有个红彤彤、特别显眼的爱心,正是这小子留下的。目光往上,顾琢成又看见杨嘉树被人公主抱着,也像个公主一样搂着人家的脖子,眼神纯良又无辜。“哗啦”一声,一坛醋在他心里打翻,他尝到满嘴的酸味。 小刘一无所觉,龇着一口大白牙对顾琢成说:“杨老师的朋友,你好,麻烦开下后车门!我把杨老师抱上去。” 第51章 顾琢成一言不发,过去拉开车门,小刘的动作很沉稳,抱着杨嘉树把他放进后座,像是这样的动作他已经重复无数次。 “谢谢小刘。”杨嘉树说。 “不客气!”小刘手脚麻利,安置好杨嘉树,又过去收轮椅,轮椅是折叠的,两边一按就收起来了,小刘提着轮椅,又龇着白牙冲顾琢成笑,“杨老师的朋友,麻烦你开下后备箱,我放下轮椅……对了,你会用轮椅不?很简单的,这是个折叠款,往两边一掰就开了,喏,就像这样,”他干脆原地给顾琢成演示了一遍,“这个是腿托,轻轻一提就起来了,简单吧?” “嗯。”顾琢成垂着眼睛,过去把轮椅接过来,“我来。” 完事,他问杨嘉树:“可以走了吗?” 杨嘉树:“等下。小刘,你怎么回去?要不你跟我们一起,我让我朋友把你送回家吧?” 小刘摇摇头:“不了杨老师,我有人接!我爸的司机,马上就到。你走你的,回去好好休息啊,别急着回来工作。” 杨嘉树:“好吧。” 顾琢成发动车子,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个叫“小刘”的年轻人傻子一样对着车屁股挥手,他挪开眼睛,干脆眼不见心为净。过了一会儿,终究是忍不住,他问杨嘉树:“这个小刘——你助理,好像挺有背景的,怎么会来电视台工作?”毕竟,不是每个普通人都有实力配备专职司机——而且是在寸土寸金的北京。 “因为热爱呗。”杨嘉树说,表情变得神秘兮兮,“你知道他爸是谁不?” “谁?” “刘希。昨天我还在财经新闻上看见他了,精神不错,很矍铄。” “哦。”那也是他爸,又不是他自己。顾琢成不以为然,靠自己得来的财富才更让人敬佩,一瞬间,这个小子在他眼里失去了竞争力。心情变得松弛,他弯起嘴角,问杨嘉树,“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吧。我不挑。” 确实不挑——在西北近三年,杨嘉树挑食的毛病早就被改造好了。 车往顾琢成家的方向开。 杨嘉树看着两侧飞快掠过的树影,忽然间后悔做了这个决定——去顾琢成家休养的决定。虽然他的腿确实需要一个地方安养,但是,那真的是个好地方吗。 三天前,当顾琢成提出这个建议时,杨嘉树第一反应是拒绝的,他说:“不了吧,不好意思麻烦你。” 顾琢成马上就表现出一副很伤心的样子:“为什么我们现在这么生疏?我没有觉得麻烦,我觉得我照顾你是应该的——我们互相照顾,假如我摔断腿,你也不介意照顾我的,是吗?” 杨嘉树:“我介意。” 顾琢成:“……” 杨嘉树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般的,窃笑:“开玩笑的。我只是觉得去你家不方便,你也要上班的,不是吗。” “我会请一个护工,专业的。” 这件事就在杨嘉树半推半就之下确定了。其实——是应该的,他们之间的情谊早已经深厚到“不分彼此”的地步,不用那么计较。可是,这会让杨嘉树恍惚自己又回到那个怪圈里,那令他甜蜜而又倍感折磨的境地—— 即使不想承认,可杨嘉树内心是期待的,他灵魂深处那颗爱的种子,在经历一个酷寒的冬天后,又悄悄复苏了。 顾琢成搬了新家,从布局紧凑的两居室搬到了三面朝南的大平层,杨嘉树觉得好奇,问顾琢成:“是全款买的吗?” “不。”顾琢成摇头,“是贷款。” 也是。这么好的地段,这么牛的户型,就算他这些年赚了一些钱,也一下拿不出好几千万人民币吧。 像是察觉出杨嘉树心中所想,顾琢成补充说:“年底就可以把剩下的贷款还完了。而且我最近在联系中介,想换个更大一点的房子。” 杨嘉树惊讶:“这还不够大吗?”一个人住绰绰有余了吧,难道说——? 算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杨嘉树闭了嘴,紧接着发现现在的情形有些尴尬—— 刚从机场回来,杨嘉树是被顾琢成抱着上楼的,轮椅没拿,顾琢成下车的时候就直奔杨嘉树而来,抄起他就往电梯间走,杨嘉树想提醒他,已经来不及了,顾琢成说:“我先抱你上去,等会儿再下来拿轮椅。” 好吧。杨嘉树全程不敢大力呼吸,礼貌地盯着自己的鼻尖。 电梯缓慢上升。杨嘉树两只胳膊圈着顾琢成的脖子,渐渐感觉这个姿势有点诡异——公主抱?不不,没有公主那么优雅。杨嘉树受伤的那只腿上打了石膏,没法自然弯曲,得使一点劲儿让它微微抬起来,绷带才不会绷得伤口疼……代价就是看上去非常滑稽。 杨嘉树从电梯门的反光里看见自己别扭的样子,还有顾琢成高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脸颊攀上了一点热气。 他清清嗓子,想开口缓解这莫名尴尬的气氛,忽然间,托在他后背和膝窝的手臂紧了紧,顾琢成说:“你确实瘦了。”紧接着又补充,“不少。” “……啊。”杨嘉树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抬起脸去看顾琢成,“是啊,但是最近应该有胖回来一点。” 顾琢成紧紧盯着他的脸,像是大老虎在扫视他的猎物:“是营养师的作用?新疆的营养师不太好找,水平应该也不高。” “还好吧,最起码他做饭挺好吃的。”杨嘉树说,感觉到一阵别扭——说不出哪里别扭,就是有点毛毛的,脊背发凉,“那个,”他赶紧转移话题,“我应该下周就可以拆石膏了,所以不会麻烦你很久……你没有请什么护工吧?浪费钱,我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俗话说久病成良医,在轮椅和拐杖的辅助下,杨嘉树已经能自行解决日常的吃喝拉撒问题了。 顾琢成没有接话,“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他抱着杨嘉树一路走到自己家门口,然后请杨嘉树按下密码,门开了,感应灯自动开启,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段对话。 杨嘉树全程被顾琢成抱着——这就是他感觉别扭的原因,就算他对顾琢成是单纯的朋友情,这样被抱感觉也挺奇怪的,于是他伸伸腿,说:“把我放下来吧,好累。” “哦。”顾琢成说,像是刚反应过来,他把杨嘉树放在沙发上,小心地给他换上拖鞋,“感觉怎么样,疼不疼。” “还好,没什么感觉。” 杨嘉树好奇地环顾四周,对电视柜旁边的机械狗很感兴趣,“那是你的机器宠物吗?我可以玩一玩吗。” 遥控器就在茶几上,顾琢成拿过来,一屁股坐在杨嘉树身边:“我教你怎么玩。” “……”虽然但是,有必要坐得那么近吗。 杨嘉树浑身不自在,感觉顾琢成像是有意似的,时不时就往他身上贴——但是等顾琢成把遥控器上所有按键的功能教给他之后,就起身走了,杨嘉树又觉得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也是,他自嘲地想,世界上暗恋好朋友的傻瓜,能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一下子出现两个吗? ——不可能,想太多。杨嘉树玩了一会儿机械狗,发现顾琢成不见了。他干嘛去了?工作?还是太累,去补觉了。机械狗在地上连续翻了20几个跟头,从客厅那头翻到这头,中途还表演了一个360°螺旋翻,很快就对杨嘉树不停操控它翻跟头的指令感觉到厌倦了,停在客厅中间不动,以示抗议。 奇怪。坏了吗?杨嘉树按了按其他的按键,没反应,糟糕,不会真被他玩坏了吧? 正忐忑着,顾琢成出现了——原来是去洗澡了。这也是杨嘉树知道的,顾琢成众多的生活习惯,之一。杨嘉树还知道他一个人的时候喜欢裸睡……扯远了。杨嘉树指着疑似被自己玩坏的机械狗,说:“它怎么不动了?坏了吗。” 顾琢成过去看了看,说:“没电了。” 机械狗在充电,杨嘉树没有玩的了,就乖巧地坐在沙发上,两眼追着顾琢成,似乎在用眼神问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顾琢成觉得这样的杨嘉树实在是太可爱了,想靠近一点,又怕这样反常的举动会引起杨嘉树的怀疑,所以他选择坐在杨嘉树对面,跟他隔了一个遥远的、茶几那么长的距离,“我订了餐,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到。我们说说接下来的安排吧?” “……什么安排?”杨嘉树莫名有种“领导要开会了”的感觉,正襟危坐起来。 “你在我家的安排。”顾琢成说,模样一本正经,“由于我在家除了早餐基本不开火,而且我也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所以,午餐和晚餐我都订的外送,你放心,是五星级酒店提供的私人定制服务,主厨有营养师证,可以提供专业的营养咨询和建议——你想吃什么也可以提前告诉我。住的话,你介意和我住一个房间吗?” “……啊?”杨嘉树愣了愣,有些猝不及防,“不了吧,我一个人住就可以。” “那你晚上上厕所怎么办。”顾琢成不太赞成,“住一起比较方便,你想上厕所我抱着你就去了,省得你拄个拐棍慢慢吞吞的,别半路尿地上了……” 第52章 杨嘉树满脸黑线:“不至于吧。你脑补能力别太强了。” “这是比较坏的情况。你要一个人住也可以,平常在房间别关门,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住哪间?” 顾琢成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我抱你去看看?” “……你扶着我吧。”杨嘉树单腿站起来,顾琢成马上过来搀住他,其实这样的姿势并没有比公主抱好多少,杨嘉树打了石膏的那条腿很重,还疼,根本不敢用力,于是半边身体都压在顾琢成身上,顾琢成还托着他的手臂、抱着他的腰,恨不得把他整个人提起来走……终于,到了。杨嘉树悄悄松了口气。 “你住这间。”顾琢成指着主卧对面的房间,房门没关,能看见里面的风格延续了客厅的简约,床品是白色的,柔软蓬松,彷佛为了迎接杨嘉树的到来而特意吸饱了阳光。 “可以啊。”杨嘉树没有意见,只要不跟顾琢成住一起,就是睡沙发他也愿意。 “好吧。”顾琢成有些失望,不过这个结局他已经预料到,没有再去强求。 很快,订的餐到了,主厨领着两个助手亲自上门,介绍了餐品的食用顺序、方法,创作思路、营养配比……杨嘉树听得都呆了,感觉做饭已经不能简单地叫做饭,而应该称之为“艺术”。 等主厨走后,杨嘉树问顾琢成:“你现在的生活都这么精致吗?” 顾琢成说:“没有啊,我也是第一次定这个,你觉得怎么样,好不好吃。” 杨嘉树:“好吃倒是挺好吃的。应该很贵吧?” “那就好。”至于价格……不重要。 饭吃到一半,顾琢成忽然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杨嘉树放下筷子,他觉得顾琢成的表情有点严肃,像是要说什么不得了的话题。是什么呢,他疑惑,“什么问题?” “你那时候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去西北?” ——这是困扰顾琢成很久、很久,到现在也搞不明白的问题。其实,这个问题只是表面的,更深层次的问题,他是想问:“为什么你决定去西北,把我一个人丢在北京?” 他自认为,和杨嘉树是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朋友,他了解杨嘉树的一切,有很多事情即使杨嘉树不说,他也能猜到大概的原因。可是唯独在这件事上,他搞不清杨嘉树在想什么。 是因为父亲去世的打击?让他想逃避现状,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可这样却不能解释——为什么杨嘉树忽然就失联了。而且是只对他一个人失联,顾琢成后来有联系过其他几个共同的朋友,他们都表示杨嘉树虽然工作很忙,但不会不回消息,那个叫赵靖的——杨嘉树除了他以为最要好的朋友,竟然说杨嘉树经过兰州的时候给他寄了当地的特产。 这让顾琢成倍感不解,甚至委屈,为什么他只给赵靖寄特产,不给我寄?他回复每个人的消息,却唯独不回复我的。他是讨厌我、不想再继续跟我做朋友了吗? 可是——到底是因为什么? 顾琢成死活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决定去西北?” 杨嘉树在听到这个问题时,愣了一下。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逃避啊。他现在也想逃避——每次产生这种想法时,杨嘉树都觉得自己特别卑鄙,他在伤害一个很好很好、什么都没错的人,只为了自己心里好过一点。他低着头,戳着碗里的米饭,心情一下子down到最谷底:“因为挺好玩的,我想尝试另一种不同的人生。” 哦。是这样。顾琢成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觉得这两年多……对你来说是很有意义的吗。” “当然了。” “可是。”顾琢成没有忍住,像是指责、也像是控诉一样,说,“你把我一个人留在北京,不理我,不接电话电话也不回消息,我想问问你,我是哪里做错什么了吗?” “……”杨嘉树用空气拌饭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接着心像被什么东西箍住一样,难受得他喘不过气来,“你想多了,我不回消息是因为……没有信号。” “骗人。你回复了别人的消息,以为我不知道么。” “……”杨嘉树试图辩解,“因为别人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手机刚好有信号。” 顾琢成看着他,表情有些许嘲弄:“你听听,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他的表情看上去真的很受伤。杨嘉树垂下头,逃避他伤心脆弱的表情、咄咄逼人的视线,与此同时,心里还有一些慌乱。该怎么解释?怎么解释才是合理的,不会引起怀疑的? ——顾琢成深吸了一口气,说:“是不是我的成功,刺激到你了?” “……啊?”杨嘉树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话,表情都变得呆滞了。 顾琢成继续说出自己的推测:“是不是我创业成功,让你产生落差感了?不是有句话吗——不怕兄弟过得苦,就怕兄弟开路虎……你笑什么?” 杨嘉树举起双手:“不好意思,请你继续。” 顾琢成狐疑地看着他,直到他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才继续道:“你不要笑。我仔细想了想,你忽然不理我的时间点也很微妙——正是你栏目停播,前途一片渺茫的时候。而那时,我新公司成立,各方面都特别顺利……所以你觉得难过,可能也产生了一些‘老天太不公平’的想法,然后就决定去西北了,离我远一点……你一直笑什么?”顾琢成蹙眉,“我说得不对吗?” “……对。”杨嘉树正色,“确实是这样,你的成功让我很羡慕——甚至嫉妒。所以才不想理你的。” 顾琢成松开眉毛,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这一点我就要跟你严正声明了。我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成功而产生过藐视你、瞧不起你的想法,其实我一直都很敬佩你,甚至崇拜你……你忘了我以前每天都在电视机前蹲点你的新闻了?如果你有粉丝后援会,那我肯定会是类似会长的存在,我是你最大的粉丝,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顾琢成用尽生平最大的真诚说,生怕不够似的,又补充道,“况且我现在也不算成功,事业只是刚刚起步而已,就算我将来真的成功了,拥有数不尽的财富,那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他甚至伸出右手,并拢两指,发誓道:“如果有半句假话,就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杨嘉树心里五味杂陈,明明鸡汤是甜的,他的口腔里却蔓延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苦涩。 在不讨论爱情的前提下,首先,他跟顾琢成是好朋友啊。说是生死之交都不为过。可是,却因为他单方面的怯懦、逃避,让他最好的朋友感觉到了被冷落、被忽视、被讨厌……他是不是每天对着没有回应的对话框,听着永远也打不通的电话提示音,自责自己做错了什么?其实……错的不是他,是我。 杨嘉树低着头,感觉下一秒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你怎么不说话?”顾琢成怀疑是自己不够真诚,要怎么说才能显得更加真诚?如果这世上有心电感应就好了…… 杨嘉树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小气,其实,我小心眼你是知道的,你不要跟我计较就好了。” “!”顾琢成吓了一跳,“你怎么哭了?!”他慌了,要去找纸巾,才发现桌子上没有,他起身去厨房拿,等回来,杨嘉树已经用自己的袖子把眼泪擦干了。他站在杨嘉树的身边,手足无措,“你怎么了?我没有说你小气的意思,其实有这种心理很正常……人之常情嘛。”杨嘉树现在没有在哭了,但是眼睛还是红红的,顾琢成觉得自己简直是罪该万死,明知道杨嘉树心眼小,容易把话听进去,他怎么还要说呢!哪怕要说,也要委婉一点……现在好了吧,把他惹急了,都哭了。 他在旁边急得团团转,杨嘉树却很淡定,甚至喝了一口鸡汤……那汤早就凉了吧?要不要热热?顾琢成在最近的椅子上坐下,刚想说话,杨嘉树说:“你去对面坐着。” “……哦。”这是还在生气吧?顾琢成坐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别哭了。”看你哭,我心里也很难受。 “嗯。”杨嘉树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睛说,“我现在已经调理好了,不会再嫉妒你了。” “……真的?” “真的。”杨嘉树点点头,“我应该感到……与有荣焉,毕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看,正是因为你我才能在若羌住上单人病房,还有专属的营养师,我应该谢谢你才是。” “呃……”顾琢成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其实,这都是举手之劳,如果杨嘉树愿意,他还能做更多为杨嘉树好的事情!甚至把他赚的所有钱给杨嘉树他都愿意,只要杨嘉树不会产生负担心理…… 说着说着,饭菜都凉了。杨嘉树重新拿起筷子,说:“吃饭吧,等下饭菜都凉了。” 第53章 “哦。”不是已经凉了吗?算了,他开心就好。 吃完饭,顾琢成下去拿杨嘉树的轮椅,和行李。杨嘉树无聊,就又坐在沙发上玩机械狗,机械狗前端的两根机械臂并不是摆设,可以拿一些小的东西,杨嘉树就操控着它去拿一些轻便的小玩意,有些能成功有些不能成功,如果成功的话会让他很有成就感,开心地奖励机械狗表演一个翻跟头。 玩了一会儿,顾琢成上来了,问他:“你现在要休息吗?你怎么还在玩这个,很好玩吗。” “嗯,挺有意思的。这个机械狗好像比你几年前那个要更智能一点。” “我卧室还有一个更智能的。你想去看看吗?” “不了。”杨嘉树摇头,“我要休息了。” “哦。”顾琢成把他的拐杖递给他,“你需要用这个吗,还是我抱你回房间。” 杨嘉树接过拐杖,“我自己来吧。” 折腾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快十点了,这段时间杨嘉树养成特别规律的作息,晚上十点睡早上六点醒,雷打不动,所以这会儿他已经困得不行。客卫的距离比较远,杨嘉树回房间整理了一会儿东西,拄着拐杖去卫生间洗漱,顾琢成在客厅拦住他:“需要帮忙吗?” 杨嘉树果断拒绝:“不用了,谢谢。” “你一个人可以吗?”顾琢成表示严重怀疑。 “可以。”杨嘉树很淡定,“你去给我拿个盆来,要大点的。” “怎么洗……?”顾琢成好奇,“站着?还是坐着,你总得脱衣服吧。别逞强,都是男人,你总不能还害羞吧。” “你管我怎么洗。”杨嘉树不耐烦了,“你去给我找个盆来,剩下的你不用管。” 顾琢成去储物间给他找了个脸盆过来:“需要帮你接热水吗?” 杨嘉树接过脸盆,“砰”地一声把卫生间的门关了。 顾琢成:“……”怎么脾气这么大了。 由于很好奇杨嘉树到底是怎么洗自己的,顾琢成坐在客厅里,一边处理工作一边开小差。 十分钟过去了……杨嘉树还没出来,并且洗手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有在洗澡吗?还是上厕所……?顾琢成又等了一会儿,半小时过去了,依然什么动静都没有。坏了,不会是在里面摔倒了吧?可是也没有很明显的动静啊。 又十分钟过去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顾琢成越想越焦虑,干脆站起来,走到卫生间门口,耳朵贴着门,倾听——总算听到动静了,很小、很小的水流动的声音。 ——所以他现在是采用什么姿势洗澡的?站着?坐着?坐哪里,马桶上吗。忽然间,顾琢成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变态,他把耳朵收回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走回沙发上坐着。 又过去十分钟,杨嘉树总算出来了。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所以只是擦洗身体,没有洗头发?那怎么还洗了这么长时间。顾琢成合上电脑,站起来:“现在要休息了吗?” “嗯。”杨嘉树住着拐棍,慢慢地往卧室走,“晚安。” 顾琢成跟过去,想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结果刚到门口,迎接他的就是一道毫不留情的关门声。 “……”好吧。顾琢成扬声说了句,“晚安,明天见。”就也去洗澡了。 门一关,杨嘉树就瘸着腿倒在床上,好痛……!刚刚在洗手间擦后背的时候以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磕到了锁骨,痛死了,他甚至怀疑自己的锁骨是不是也骨折了!今年真的是犯太岁,该抽个时间去庙里拜一拜,祛祛晦气了……想着,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是个阴天。 杨嘉树醒来的时候,发现外面正在下雨,这一觉睡得很沉,连闹钟响都没听见,一觉睡到了八点钟。他坐起来,艰难地挪动身体,下床,其实腿疼已经好了很多,是不是可以取石膏了呢,哪怕是换个支具,或者束带,都比又沉又闷的石膏要好……这两天有空就去医院看看吧。 顾琢成坐在客厅办公,老实说,杨嘉树看到他的时候吓了一跳:“你没去上班啊?” 顾琢成才是真的吓了一跳,忽然之间门就开了,然后出来一个拄着拐杖的人形动物……刚起床,两眼迷蒙,可爱死了。他过去,小心翼翼地扶着人形动物的手臂:“我最近在家里办公。你醒了,怎么不叫我一声呢,饿不饿,我去弄点东西给你吃。” “嗯……谢谢,我自己可以走。”杨嘉树客气地推开他,去卫生间洗漱。 “……”顾琢成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去看那个瘦而倔强的背影,无奈,还是去给他做饭吧。 等杨嘉树出来的时候,早饭已经弄好了,几片面包、一只煎蛋,一杯热牛奶和一碟水果。他走到餐桌前坐下,拿起餐刀往面包上抹果酱:“你吃过了?” “嗯。”顾琢成穿着一身宽松的家居服,姿态很放松,在杨嘉树对面坐着。 杨嘉树频频看向他,终于忍不住问:“你是因为我,才要在家里办公的吗?” 说是,会让他有负担吗。但其实顾琢成只是今天不忙,不需要去公司而已,他实话实说:“我今天没什么事,不需要去公司,明天就没空了,你要一个人在家。” “哦。”杨嘉树咽下嘴巴里的食物,说,“那你今天有空陪我去医院吗?我想把石膏取掉,换成轻便点的支具,这样行动实在是不方便。” “可以是可以……”顾琢成蹙眉,“但是你现在就拆石膏会不会太早了?” “不会的,我骨折没有很严重,只是很小一条缝。总之,今天去问问医生吧。” 杨嘉树坚持要拆石膏,于是顾琢成在下午处理完工作后载他去医院。 第42章 杨嘉树取下石膏, 换成了更轻便的支具,从医院出来就说自己想回家,“好久没回去了,想回去看看。” “就只是看看?”顾琢成扶着他, 慢慢地走到停车场, “现在还不能回家哦, 得等你腿伤痊愈。” “我现在已经差不多好了, 石膏都取了。” “没有, 医生说还要戴一段时间的支具, ”顾琢成强调, “而且看片子, 断裂的地方并没有完全愈合。” “我还要工作。”杨嘉树有点不耐烦了,“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在你家呢。” “我是为你好。”顾琢成理直气壮, “两个人可以互相照应。你要是能搬到我家住更好, 反正……我们现在都没有女朋友。” “以后有了呢。” “那你再搬走。这样还可以省房租,你那个房子一个月也要不少钱吧。” “……你觉得我现在连房租都付不起是吗。” 到了。顾琢成单手拉开车门, 小心翼翼地把杨嘉树放到后座上:“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总是这样想我呢。” 杨嘉树抿着嘴,自知理亏:“……对不起。” 他只是……很焦虑罢了,他觉得顾琢成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随随便便就触碰他,动不动就想抱他, 虽然他腿伤是事实,可是能不能不要把他当成生活不能自理的baby,这样感觉很奇怪。像是误入老虎的领地…… “没关系。”顾琢成说,站着不动。 杨嘉树放弃了,觉得自己好像在无理取闹似的, “好吧,回你家吧。” 顾琢成立马把车门关上:“好的。” 路上一直在下雨,也许是因为上上下下的折腾,杨嘉树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让他几欲呕吐。起初他一直忍着,顾琢成开车很稳,倒也没有让他的眩晕加剧。但是行到一半,杨嘉树的耳朵忽然间好似被塞进一团棉花,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扶着前座的椅背,满头大汗。顾琢成一无所觉,只是专注地开车。杨嘉树张了张嘴,想喊,但是紧接着又被一阵尖锐的耳鸣袭击,他紧闭双眼,头抵在椅背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阵令人难以忍受的不适终于过去,杨嘉树这才出声,叫:“顾琢成……”声音小得可怜。 顾琢成回过头,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他赶紧靠边停车,下车查看杨嘉树的情况。 杨嘉树脸色煞白,嘴唇发青,一副虚弱得要晕倒的模样。顾琢成当机立断,说:“我送你去医院。” “不……”杨嘉树赶紧拉住他的手,说,“是累到了。我最近经常这样,休息一会儿,睡、睡一觉就好了,你带我回家吧。” “真的?”顾琢成反握住他的手,明明是大夏天,他的手却冰凉冰凉的,顾琢成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的手,坚持道,“还是去趟医院吧,比较放心。” “不。”杨嘉树也坚持,自从他摔断腿后就一直待在医院,待了快一个月,早就厌倦了,他现在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医院。 顾琢成被他那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得心软了,但是身体不舒服可不是小事,他抽出一只手,在杨嘉树的额头上摸了摸,是温凉的,没有发烧的迹象;摸摸他的脸,也是温的,比额头的温度稍微高点;再摸摸他的脖子…… 第54章 杨嘉树盯着他,疑惑:“你干嘛?” 顾琢成默默收回手:“……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杨嘉树说,然后催促,“快开车,我想回去睡觉了。” 顾琢成只得载他回家。 到家,杨嘉树回自己的房间睡觉,顾琢成不放心,让他把房门开着睡,杨嘉树没鸟他,进去就把房门关了。 顾琢成:“……”又碰了一鼻子灰。不过没关系,过了一会儿,感觉杨嘉树像是睡着了,顾琢成就悄悄把门打开,潜进去,坐在床边看杨嘉树的睡颜。 杨嘉树睡觉很安分,是规规矩矩的仰躺姿势,手放在小肚子上,交叉,呼吸很浅很浅。 顾琢成轻轻地叫了一声:“嘉树。” 杨嘉树没反应。 顾琢成这才放心大胆地把手放到杨嘉树的脸上去,杨嘉树瘦了很多,估计在西北没少吃苦——不过,也许是这段时间的食补和卧床休养起到了一定作用,他的脸色比一个月前看上去好了很多,不再那么干瘦、黯淡无光。想当初,顾琢成刚看到他时,还以为他每天都在大西北喝西北风、吃风滚草呢,憔悴得不成样子。 手摸到的皮肤是软软的,滑滑的,也许较年轻时少了一点胶原蛋白,可是,更添一抹清隽。还是让他很心动。 其实,对杨嘉树产生类似于“爱”的时间,顾琢成已经记不太清了。或者说当他察觉到他对杨嘉树的情是爱情时,好像友情和爱情的界限就已经模糊了。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当他看着杨嘉树的脸,觉得“他好可爱”时,那友情就已经不单纯了。为什么那么晚才发现呢。聪明如顾琢成,竟然也会有这么迟钝的时候。 杨嘉树在沉睡,像个乖巧的人偶娃娃。顾琢成忽然有种很强烈的冲动,想抱抱他,亲亲他……但下一秒,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他可是他最好的朋友啊! 从小到大,顾琢成都是个骄傲的人,同时又谦逊,这两种优点结合起来,让他傲而不狂,自信而又平和,这世上很少能有什么事让他失去主意,陷入六神无主的境地。 可是现在,他人生最大的“意外”出现了。 其实,爱上杨嘉树,一点都不意外,或者说理所应当的……他聪明,善良,有着小动物一样的狡黠,有时候又很敏感,很轻易让人产生保护欲。最重要的是……他很可爱。有时候顾琢成会忍不住把他想象成一只猫,猫的躯体很柔软,必要时甚至会化成一滩水,猫在阳光下是懒散的,敞着肚皮享受暖阳的照射,在他的地盘,他是完全放松的,猫耳朵和猫尾巴时不时抖动一下,赶走讨厌的小虫子。可一旦有陌生气息闯入,他就会立刻变得很机警,像是一只缩小版的老虎,凶巴巴地盯着闯入者,龇牙恐吓。 所幸,顾琢成是被允许闯入他的领地的,所以他大多数看到的,是小猫版的杨嘉树。 现在小猫在睡觉……顾琢成忍不住抓住他的猫爪子,揉了揉。 没想到这个动作把杨嘉树吵醒了,他睁开眼,冷淡地看着顾琢成,质问道:“你干什么?” ——大概是没睡醒,他的声音软,动作也软,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顾琢成把他的手放回去,冷静地说:“我想给你盖个毯子……空调温度有点低。” “不用,你出去。”杨嘉树说,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他蜷缩起来的样子更像一只猫了。 可是……顾琢成的目光垂下来,猫同时也是自由的。在他的领地,他是绝对的主人,允许或者不允许某人闯入,全看自己的心情——高兴时,他会敞开肚皮,用脑袋顶着你的手掌,撒娇卖萌、求抚摸;可一旦不高兴,或者不小心惹到他,他就不理你了,迈着轻巧的步伐、甩着长长的尾巴,远远地把你甩在身后,任凭你怎么呼喊都不回头——有时也会回的,不过是龇牙威胁:“不要再跟着我了!” 有时候,杨嘉树真的挺难懂的,叫人琢磨不透。就像人类不理解猫的行为一样,即使现在有自诩聪明的人类声称破解了猫咪的语言,但很可能也完全曲解了猫语的意思——只有猫咪自己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喵”一声可以是高兴也可以是不高兴,“哼哼”可以是舒服也可以是很讨厌,拿屁股对着你可能是生气也可能单纯就是这个姿势让他很开心……总之,猫很难懂。 杨嘉树也很难懂——比猫咪还难懂。 顾琢成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放在杨嘉树的头顶,隔着空气揉了揉……给我一个饲养你的机会吧,就算只是猫和猫奴的关系——只要你不再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我的身边,那叫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 杨嘉树睡到晚上八点才起床,刚一睁眼门就开了,顾琢成从外面走进来:“你醒了。” 杨嘉树反应了两秒钟,坐起来:“你监视我?” “没有啊。”顾琢成站在他面前,无辜地眨眨眼,“也许是心电感应呢。” “……”杨嘉树没力气和他开玩笑,头昏昏沉沉的,不太清醒。 “你怎么样了?觉得好点了吗。” “嗯……我饿了。” “那走,出去吃饭。”顾琢成扶着他,当起他的拐杖。 支具比石膏要轻便许多,杨嘉树甚至感觉伤口都不那么疼了,更愿意拄着拐杖在屋里走来走去,散步。 第二天,顾琢成果然去了公司办公,只是他仍不放心,询问杨嘉树是否可以把客厅的监控打开,免得杨嘉树一个人在家磕着碰着了,没人照应。杨嘉树觉得很荒谬,先不说监控他的行为妥当不妥当,难道顾琢成要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监控画面,才能在他“磕着碰着”的时候及时反应? 顾琢成说:“不用啊,人有异常监控会及时提醒的。” “我不是你的宠物。”杨嘉树说,然后严词拒绝顾琢成要打开客厅监控的行为。 他巡视了一圈,确认顾琢成没有偷偷这样做,这才安心地躺在沙发上……玩手游。 这习惯是他在若羌的医院休养时养成的,每天工作的时间有限,朋友们该骚扰的也骚扰完,杨嘉树就会抽空玩两把英雄联盟……手游版的。这游戏勾起了他大学时代的回忆,那时候他和顾琢成只要一有空就双排,他从一个游戏小白硬生生被顾琢成带到钻石……不知道挨了多少骂。 怀念那时的时光,无忧无虑,少有烦恼。屏幕里,杨嘉树操控的小猫人被敌人偷袭,惨死在河道里,我方打野来迟一步,被敌方五人围殴致死。忽然间,杨嘉树想起和顾琢成的初识—— 那天,和今天的情形类似,杨嘉树玩的辅助,被困在敌方野区,是顾琢成奋不顾身来救自己……然后两人双双惨死。 他明知他来也会死,可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那是杨嘉树第一次接触到5v5的游戏,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好的人,也许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他心中埋下了一颗爱的种子,这颗种子在心里越长越大,生根发芽,变成一颗茂盛的树。 如果……如果我不喜欢他,只当他是朋友,那么我们熬到现在,是不是就成了可以把后背放心交给彼此的……挚友,生死之交,是可以毫无顾忌地把酒言欢、追忆往昔的关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怀着愧疚之情,抱着不甘之心,扮演他的好友……甚至不敢在他面前喝醉。 杨嘉树挂了一会儿机,队友在麦里问候他的全家,杨嘉树回过神来,操控着屏幕里的小猫咪,随便找了个人挂上去,然后继续发呆。 晚上顾琢成回来,吃完饭,忽然间毫无预兆地说:“我们来玩游戏吧!英雄联盟手游,看看跟端游有什么区别。” 杨嘉树脸色一变,生气地说:“你监视我?我说了不要这样做!” “?”顾琢成面露不解,“什么监视你,我听你的,客厅里的监控录像一直没开啊。”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家里玩手游!杨嘉树蹙着眉毛,咬着下唇,感到一阵难为情。明明三十多了,一大把年纪,却还像个网瘾少年似的,躲在家里玩游戏……像什么样子。他看向顾琢成,顾琢成一本正经,神情间没有鄙视,没有嘲笑,只有满怀期待,和跃跃欲试——诶,他是不是也很怀念单纯美好的大学时光呢。 杨嘉树清清嗓子,说:“你现在都总裁了,还会沉迷这种……低级趣味啊。” 顾琢成不赞成这种说法:“哪里低级了,我觉得很高级,快点上号。” 两人都很久没玩,选英雄的界面出现了很多不认识的英雄,顾琢成皱着眉头,一副很苦恼的样子,但是他看见杨嘉树秒锁了猫咪,猫咪这个英雄他还是认识的,于是他秒锁了老鼠——图奇,兴奋地说:“我们来玩猫鼠组合吧!” 顾琢成第一次玩手游版英雄联盟,居然也很厉害,在死了一次之后就变得很谨慎,猥琐发育,找准时机输出,杨嘉树的猫咪只需要挂在他身上,在必要时给他治疗,然后就解放双手了……呃,是单手,另一手用来吃薯片。 第55章 打着打着,顾琢成忽然用很小的声音说:“好可爱啊。” 杨嘉树:“?” 顾琢成指着屏幕里的魔法猫咪:“猫咪很可爱,技能是爱心的形状。” 杨嘉树说:“哦,那是因为我买了皮肤。” 打了两把,杨嘉树不想玩了,打着哈欠回房间睡觉。 第43章 杨嘉树在顾琢成家住了一个星期, 到第八天时,终于忍不住了,提出要回去工作。 顾琢成说:“你在这里不能工作吗?” 杨嘉树摇头:“不能,新的脚本通过了, 我得回去整理素材, 盯剪辑……这些都是回台里才能做的。” “……那不能再晚几天吗?你腿都还没好呢。” “我感觉好很多了。”这是实话, 自从腿上的石膏换成支具后, 杨嘉树整个人都宛若新生了, 骨头正在愈合, 痛觉减少, 而刺痒感增加, 这是能忍受的——所以杨嘉树按捺不住了,他要回家。 但顾琢成好像对他要回家这件事特别抵触似的, 一直试图说服他留下, 甚至不惜说出“你在我家,我不回来”这样的话。 杨嘉树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不能理解似的,提问:“我住你家,那你去哪里?” ——他确实是不能理解。 顾琢成说:“我去出差啊。去上海, 要好久。”他苦恼地皱起眉毛,“我正愁没人帮我看家呢, 你住这儿,可以顺便帮我浇浇花、遛遛狗什么的。” 浇花他理解,可——遛狗?杨嘉树不能理解,“哪来的狗?” 顾琢成指着角落里四仰八叉躺着的机械狗:“它。” “…………” 杨嘉树还是回去了。分别的时候,顾琢成幽怨的眼神一度让他很愧疚——搞得他像是什么遗弃宠物犬的黑心主人似的。不对……我回我自己家, 怎么了!不是天经地义的么。他强迫自己狠下心,无情地驱赶顾琢成离开,然后关门。 太久没回家,这个曾经住了几年的家让他感到陌生……前几天家政来打扫过,打开窗子通了风,所以空气里没什么异味,空气也很清新,白色窗帘被微风吹得轻轻飘起来,隐约可以看见阳台上几盆清新的绿植。有点累,杨嘉树半躺在沙发上休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时又觉得头晕,天色昏暗,好像在下雨。 杨嘉树给自己点了个外卖,去洗澡。等洗完澡出来,那阵如影随形的晕眩感总算是消退了,他坐在客厅里,一边吃外卖一边查看工作群的消息。 吃着吃着,顾琢成的电话来了:“嘉树。” “干嘛。”杨嘉树开了外放,把手机放在桌面上。 “你在家还习惯吗?”顾琢成的声音在手机里微微有些失真,“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吗。” “没问题。”杨嘉树说,“我现在正在吃饭。” “吃的什么?” “炒饭。” “你自己炒的啊?” “外卖。” 顾琢成立刻说:“你怎么能吃外卖呢,不卫生,搞不好会食物中毒。” “我在你家吃的不也是外卖?”杨嘉树觉得好笑。 “……”这句话竟然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是,顾琢成强调,“那是高级外卖,做饭过程都全程直播的。” “高级外卖就不是外卖了?” “……”顾琢成决定换个话题,“你明天怎么上班?” “打车。” “哦。” “你还有事吗?” “没事了。” “那挂了吧,我吃完饭还有事。” “什么事?” “一点私事。” ——私事。顾琢成琢磨这两个字,什么私事是不能说的?为什么杨嘉树现在动不动就对他保密,果然是在外面流浪久了,变成野猫了……不知道在最好的朋友家里安监控算不算犯法,只要隐秘一点不被发现,应该没关系的吧?就算发现,那他也可以辩解,都是为了好朋友的安危着想,情有可原、无可厚非,希望法官轻判。 “我挂了。”见顾琢成很久没说话,杨嘉树说。 “等等。”顾琢成说,有点着急,“你下周有空吗,我们可以去骑马,我朋友开了个马场,里面有几匹品种不同的矮马,很可爱,你想去玩吗。” 杨嘉树觉得荒谬:“你在开玩笑吗?我这样还能骑马?” “我可以带你骑,我技术很好。或者你看我骑,你在旁边玩也可以。”大概意识到这两种选择对一个断腿的患者来说都有点离谱,顾琢成最后又补充,“主要是去看马的,小时候的矮马很可爱,你见到就知道了。” “不了,改天吧。”杨嘉树扒了一口饭,说,“挂了,再见。” 第二天,杨嘉树回台里工作,同事看见他都很惊讶:“哎呀,杨老师,您怎么……这就回来啦!” “你这腿没问题么?我听说还打钉子了?” 这就纯属谣传了,杨嘉树赶紧解释:“没那么严重!就普通骨折而已。” 只是他这副模样也怪可怜的,去哪里都拄个拐杖,小刘看不过去,说:“杨老师,你不用急着来办公室呀,有什么事我们可以线上沟通嘛!这样多折腾啊。” 杨嘉树笑笑,说:“没关系,不影响的。”他也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做,闲着容易胡思乱想。 连续几天都泡在剪辑室,要么就是开会讨论脚本,杨嘉树忙了几天,渐渐找到以前的工作节奏。 这天,他正在办公室写工作笔记,小刘忽然闯进来,特委屈地说:“杨老师,我让杜老师给骂了!” 杨嘉树放下笔,关心地道:“怎么了?跟我说说呗。” 其实小刘会进他们工作组,也是走了后门,这个项目台里还挺重视的,派的都是资历深、有真材实料的老师们。小刘当时一个实习生,就跟着他们大包小包去了西北,一开始他跟另一条线,跑边境的,当时这条线主要是杜老师负责,杜老师做事雷厉风行,最受不了人拖拉墨迹,偏偏小刘就是这样的性格,干什么都慢慢吞吞、不疾不徐的,杜老师就看不过去,说你这么大个子,怎么干起活儿来跟个姑娘似的呢!从此就盯上小刘了。小刘干什么他都要挑刺,有时候脾气上来了,还不管旁人在场,对小刘破口大骂。有人劝杜老师,提起小刘的身份,杜老师就会越发变本加厉,恶狠狠地让小刘:“干不了就回北京去,别跟这儿添堵!”小刘每回都让他骂得抬不起头来,自己躲起来偷偷抹眼泪。可小刘有个优点——就是他这人不记仇,心里也知道是自己做错了,因而没过几天又粘着杜老师跑前跑后去了。 小刘难过地说:“杨老师,你说,杜老师他是不是一直都看不上我啊!” “怎么会呢。”杨嘉树耐心地说,“杜老师就是这样,对事不对人。我刚开始也跟杜老师不对付,他嫌我是干记者出身,不懂做纪录片,审美差,还说我娇气、不能吃苦——但是他这个人真的挺好的,有次我们在雪山上,我脚崴了,队里其他几个都是女孩子,还是杜老师全程把我背下山的,我都担心别把他的老腰再压折了。事后我要感谢他,他还凶巴巴地让我一边儿去,别打扰他工作。” “是的,我知道。杜老师就是这样一边骂你,一边又默默教你很多东西。”小刘眼巴巴地看着杨嘉树,表情特别委屈,跟小鹿斑比似的,“可是我怕的不是他骂我,我怕我让他失望了,他骂我的时候顺带夸了张老师手下的蕾蕾,这才是让我难受的地方,杜老师也有觉得别人优秀的一天,那得是有多优秀啊。” “蕾蕾?” ——哦,杨嘉树想起来了,那个特别机灵的小姑娘。这,这要怎么安慰小刘,人家确实很优秀,传媒大学的研究生,这怎么比。 “嗯。杨老师,你说,我真的不如她吗?”小刘委屈吧嗒地说。 “这,你俩都没有可比性,未来的发展方向都不一样。况且你也有你的优点……”杨嘉树顿了顿。 “真的吗?杨老师,我有什么优点?” “嗯,你勤快,认真,听话,还特别负责,”杨嘉树说到一半,让小刘给逗笑了,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跟个大狗狗一样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望着你,杨嘉树莫名觉得自己手里多了根牵引绳……咳咳,他正色,“总之,你也很优秀,杜老师那是恨铁不成钢,他希望你更优秀一点,对你寄予厚望,懂了不。” “嗯……”小刘说,忽然间露出一抹羞涩的微笑,“那个,杨老师,你能跟谢主任说说吗,让我继续当你的助理……我觉得给你当助理挺好的,你又有才华,又温柔,还总是鼓励我,”说着说着,他看向杨嘉树的眼神变得暧昧,只看一眼,然后像受不了似的,把头低下去,羞答答地说,“我、我跟着你,一定能学到更多东西的。” “………………”杨嘉树就是再傻,也知道小刘这是什么意思了。他捂着嘴,清了清嗓子,委婉地说,“小刘啊,这话要是让杜老师听到了,一定很伤心,有天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杜老师还夸你呢,说你这人实诚,没什么心眼,学东西也是一点就通……你听我的,去求杜老师收你当徒弟,他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不信你去试试。” 第56章 杨嘉树说了这么一通,小刘好像都没听进去,只是傻乎乎地盯着他,一副鬼迷了心窍的样子。 杨嘉树心里警铃大作,相处这么久,他竟然一点也没察觉到小刘的性取向,他看着挺直的啊!这么下去不太妙,杨嘉树看看手表,一边收拾桌面一边说:“我还有事,先下班了,改天再聊哈。” “等等,杨老师……”小刘叫住他,“那个,我想跟你说,我、我……”他的脸变得红彤彤,上面透着紧张、羞涩,还有期待,“我喜……” “哎呀!”杨嘉树一拍脑袋,大声说,“我怎么忘了呢!谢主任上午交给我个重要的任务,我竟然忘得一干二净,不行,我得赶紧去办!哎呀呀……” 杨嘉树拄着拐棍,飞一般地逃离了办公室。 太可怕了! 第44章 杨嘉树打车回家, 半路上想起来都想笑——是哭笑不得,虽然明白性取向这东西是自由的,可没想到平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小刘竟然也会是gay! 其实吧,也可以理解, 毕竟性向这东西, 跟性格确实没什么关系……他曾经认识一个gay, 拳馆教练, 看上去直得不行, 谁知道私下是个特别会撒娇的0——所以说, 不要以“貌”取人。 一连几天都待在剪辑室, 杨嘉树总会在临近下班前那段时间感觉到头晕, 他以为是室内昏暗的环境导致的,开始有意识地在工作一段时间后出去透透气, 休息一会儿。 中午的时候, 赵靖给他打电话,两个人聊了一会儿, 赵靖说他最近很忙,忙着出去找工作,都没空关心杨嘉树的腿伤怎么样了,杨嘉树说没事儿, 都快好了,“你怎么忽然要出去找工作?不是你老婆在养家吗。” “嗐。”赵靖长叹一口气, 变得愁眉苦脸起来,“她公司这几年效益不好,工资越发越少了……我俩前几天对了一笔账,发现自从西西出生后,家里的存款简直是以光的速度在减少!房贷、父母的抚养费、一家人的吃喝拉撒、保险、还有这费那费加在一起, 每个月的收入竟然是负的!你说可不可怕,我要再不出去工作,到时候我们西西上学了连学费都交不起……你说是不是啊西西,来,给爸爸亲一个~” “挺可怕的,不过你俩生活在上海,成本高也情有可原,光房贷都不少吧。”而且他们两口子买的还是地段好的房子,虽说首付双方父母都支持了点,可每个月一笔不少的房贷也够呛的。 “对啊!我都犹豫要不要卖了房子带她们娘俩回山东得了……” 杨嘉树听他吐槽,很神奇的,感受到的不是他对生活的抱怨,而是一种幸福,一种“虽然很难可是我们齐心协力战胜困难”的幸福,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也许只有缔结真心的夫妻才能有所体会。 杨嘉树觉得羡慕,他也想有这样一个人……一个无论生活多难,都能与他携手战胜困难的人。 “叹啥气?”赵靖在那头说。 “我叹气了吗?”杨嘉树怔了怔,“诶,我是觉得羡慕,你跟小邓,好恩爱啊。” “羡慕吧?”赵靖“嘿嘿”地笑,“那你怎么不找一个呢,你们电视台美女那么多,机会应该不少啊。” “没遇到合适的。”杨嘉树平静地说,“这种事得看缘分。” “唉。”赵靖叹气,“咱们这群关系不错的同学,就剩你还单着了吧?别人孩子都打酱油了,你连个女朋友都还没有……哦,再加上一个顾琢成,前几天他来上海我俩还说呢,说你跟他不愧是好哥们儿,单都单一块儿去了,不知道你俩谁影响谁……” “他去上海了?” “来出差。你别说,他现在混得是真不错,还邀请我去他公司工作,”赵靖说,语气中既有羡慕,又有敬佩,“他人真挺不错的,将来谁给他当老婆那可真叫有福,老公长得帅,能力又强,嫁过去啥都不用愁……我说要把我表妹介绍给他,他拒绝了,说现在事业上升期,暂时还不考虑成家,我说你别太拼了,都这样了还要上升,升到世界500强吗……” 杨嘉树打断他:“你要把表妹介绍给他?” “昂。” “你怎么不介绍给我呢。” “你记性真好啊,杨嘉树。”赵靖挖苦他,“我不是老早就说要把我表妹介绍给你?你自己看不上,怪谁。” “……我没说看不上她。” “别解释了,你以为我听不懂你的潜台词?你就是眼光太高……” 挂了电话,杨嘉树去工作。晚上快下班的时候,顾琢成给他打电话,约他去吃饭,日料。杨嘉树不太想去,头晕,想回去睡觉,顾琢成就说:“位置都订好了,这家很难订的,我排了好久,去试试吧。” “好吧。” 杨嘉树以为是什么日料店这么抢手,结果是最近几年忽然流行起来的“omakase”,就是主厨定制的意思,没有菜单,吃什么全凭主厨即兴发挥。下了班,杨嘉树收拾好东西去坐电梯,没走几步又开始头晕——而且是天旋地转的晕,他扶着墙,紧闭双眼等那阵眩晕过去。 有个人走到他面前,杨嘉树抬起头,是小刘,小刘张着嘴在说什么,表情满是担忧,可杨嘉树什么都听不见——怎么会这样?他疑惑,难道是耳朵坏掉了吗—— “……老师,杨老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杨嘉树喘了一口气,现在他可以听到了,但是,只有左耳可以听到,右耳不行。他晃晃脑袋,右耳道好像被水泥堵住似的,闷闷的,还有点痛。 “杨老师?”小刘有点着急了,掏出手机要打电话叫救护车。 “……不用。”杨嘉树拦住他,尽量镇静地说,“我就是坐久了头晕,现在好点了——我朋友在楼下等我,你方便送我下楼吗。” “你真的没事?”小刘放心不下,“你的脸太白了,杨老师,跟鬼一样白。” “我没事。”杨嘉树说,“你扶我下去吧。” 来到大门口,也许是脱离了封闭的空间,又或者是夜风的吹拂——凉丝丝的,扑在脸上,杨嘉树感觉好了不少,右耳的听力也恢复了,可能就是长时间专注的工作导致的。 顾琢成还没到,可能是路上堵车了,杨嘉树谢过小刘,请他先回家,自己留下来等顾琢成。 小刘再三确认他没事,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十分钟后,顾琢成到了:“抱歉,刚刚过来的时候有点堵——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杨嘉树系安全带的手顿了顿,他不知道该不该说——他可能得去医院看看耳朵,或者是脑袋了。算了,说出来有点惊悚。他摇摇头:“没事,在剪辑室待太久了吧。我们去哪儿吃饭?” ——是家隐藏在闹市里的日料店,装潢很讲究,从店员到料理师都是日本人,店员都会说中文,不过听上去怪怪的,有种机械的ai感。 菜倒是挺好吃,刺身很鲜美,杨嘉树渐渐忘记先前身体的不适,专心投入到这场美食盛宴。 吃着吃着,杨嘉树发现顾琢成基本没怎么吃,只是看着他吃。 “你怎么不吃?”他疑惑。现在上到寿司了,熟食——嗯,应该算半熟食,顾琢成不感兴趣么。他想了想,夹起一只寿司递给 他。 顾琢成见状,立马张开嘴巴。 “?”杨嘉树递到一半,不动了。他本意是夹到他的碟子里去,不是夹到他的嘴里去——好吧,既然他都张开嘴了。杨嘉树把寿司送到顾琢成的嘴里。 顾琢成嚼了两下,皱着眉咽下去。 “不好吃吗?”杨嘉树小声说,害怕主厨听见。 顾琢成摇摇头,“一般,有点油。” 那是生牛肉寿司,不喜欢生食的人确实接受不了。 顾琢成礼尚往来,也夹了一只寿司递给杨嘉树——递到他的嘴边。 “……”杨嘉树心里毛毛的,怎么那么奇怪呢,“放这。”他指着自己的碟子。 顾琢成不放:“啊。”他示意杨嘉树张开嘴,催促,“快点。” 杨嘉树的余光看见主厨和助手同时在往这边看,不得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是什么奇怪的关系呢!杨嘉树快速把寿司叼过来,三两口吃完,呷了一口梅子酒。 “好吃吗?”顾琢成说,嘴角边挂着一抹愉悦的笑。 他觉得杨嘉树真是可爱极了,就连对食物的偏好都带着猫的特性。猫喜欢吃鱼,杨嘉树也喜欢吃鱼——哦不,是海鲜,简直是来者不拒。他吃东西的时候很专注,两眼放空,很专心地在享受美食,你能从他脸上的微表情判断出他对吃进去的食物的喜爱程度,微微皱眉,是有点好吃;皱眉的同时张开鼻翼,是特别好吃;一边吃一边叹气,那就是绝世美味——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你老看着我干什么?”杨嘉树的眉毛皱起来,严肃地说。他发现顾琢成不对劲,特别不对劲,说不出的不对劲,他到底怎么了?吃错药了? “咳。”被发现了。顾琢成低下头,装模作样地挖了一勺甜点,舌尖尝到甜味才想起来自己最近在练腹肌,应该少吃甜食。他放下勺子,一本正经地说,“你吃东西很好看,看起来特别让人有食欲。” 第57章 “……是吗。”杨嘉树说,略微有点不自在,“那我看你好像都没怎么吃。” “我吃饱了。你呢。” “我也饱了。” 两人起身,打道回府。 九月末,空气里已经有了一丝凉感,夏天结束,秋天就要到了。杨嘉树腿上的支具前两天取了,现在可以进行短时间的步行活动,长时间就不行了,腿会疼。顾琢成迁就他的步行速度——实际上在出门前,顾琢成问他需不需要帮忙,搀扶或者抱他、背他都可以,反正路途不长,走几步就上车了。 杨嘉树拒绝了,用的是同样的理由。 所以他现在慢慢地走,没有支撑物,走得还是有点吃力的——顾琢成贴心地把自己的胳膊递给他:“你扶着我。” 杨嘉树犹豫了一下,把手搭上去:“谢谢。” 一阵风吹过,路旁的树发出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几片叶子落下来,停在杨嘉树脚下。这种树杨嘉树以前特意查过,长得很像梧桐,高大茂盛,到了秋天叶子会变得金黄,路两旁要是种满悬铃木的话,整条街都会变得特别有氛围感,好像电影场景一样。 “你冷吗?”顾琢成说。 “不冷。” “今天的食物怎么样,好吃吗。” “嗯,挺好吃的。” “那下次我们还来。” 杨嘉树偏头,看他。 “怎么了?”顾琢成挑了挑眉。 “……没什么。” “等等。”顾琢成忽然停下,盯着杨嘉树的脸。 “?”杨嘉树莫名其妙的,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该不会是食物残渣吧,那也太丢脸了…… 顾琢成低下头,伸出手—— 杨嘉树瞪大双眼,心跳漏掉了一拍,他要干什么?不会是我想的那样?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顾琢成只是伸出手,帮他摘掉了头顶上的一片落叶而已。 杨嘉树垂下眼睛,感到一阵失望。 等等,我在失望什么!本来就不该有那种期待! 杨嘉树,你又走火入魔了。 这一路上,杨嘉树的心都不平静。他觉得有点奇怪,顾琢成看自己的眼神好像不大对劲,这种眼神莫名让他熟悉……对了,是小刘!小刘也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只不过小刘没有顾琢成帅,而且杨嘉树不喜欢他,就觉得这样的眼神出现在他身上特别违和,令他浑身不适……可是,顾琢成为什么……?他是直的呀!难道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悄悄,弯了? ——不可能。性取向这东西又不是铁丝,说弯就弯了。 杨嘉树坐在副驾上,没法光明正大地偷看顾琢成,他的脑海中浮现顾琢成的样子,他天生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一旦专注地看着某样东西,就会显得特别深情——不管他在看什么。所以没准是他想多了,他看一条狗都是这样的眼神呢。 纠结着,猜测着,到家了。 “我送你上楼?”顾琢成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 “不用了。”杨嘉树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而且——是立刻。 顾琢成还是追了下来,非要送他上楼。 那种感觉更强烈了。强烈到杨嘉树心中生出一股恐惧,他害怕——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害怕他又产生那种无望的期待,害怕一颗心在真空里七上八下、左右摇摆,害怕期待落空,害怕——变得不像自己。 “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有点差。”顾琢成伸出手,确认似的,抚上杨嘉树的脸—— 杨嘉树躲开了,他背过身,用冷漠的声音说:“你走吧,我自己上去,不用你送。”然后就逃也似地走了。 顾琢成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45章 杨嘉树一直想去医院挂个号看耳朵, 总是没有时间。 他右耳失去听力的频率越来越高,刚开始是劳累过度时会短暂地出现,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后来发展到走着走着就会突然头晕、耳鸣,然后失聪。再后来一起床就头晕, 晕到无法出门上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杨嘉树请了一天假, 打算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周一, 顾琢成打电话过来, 约他周末去看画展。 “哪位画家啊?”杨嘉树觉得好笑, 怀疑顾琢成是在附庸风雅——他这人对艺术不感兴趣, 平时最多就是听听歌, 听的还是什么张学友、刘德华这样的老牌歌手的作品,去看画, 他能欣赏明白色彩和构图的艺术吗?这不是看轻他, 而是——杨嘉树怀疑他另有目的。类似一种,讨好心上人的手段?约喜欢的ta出去玩、约会、增进感情……等等, 是不是想太多了。就算他以前不欣赏艺术,不代表现在不,他俩毕竟两年多没联系,也许顾琢成在这两年间通过新的朋友培养了新的爱好……也说不定呢。 杨嘉树搜了下画展信息, 是一个挪威画家,女性, 今年才23岁,艺术风格很超前,是各种线条、形状组成的意义难明的画,杨嘉树也不懂得欣赏艺术,说实话, 有点看不太懂。 刚好中午他和小刘在一起吃饭,小刘见他一直在扒拉手机,凑过来一看,说:“这不是阿斯特德琳嘛,杨老师,你也喜欢她呀!刚好她最近在北京办画展,你有空吗?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杨嘉树扣下手机,说:“我没空。我也不认识她,就刚好刷到而已。” “哦。”小刘的失望简直是肉眼可见,“那下次吧。” 杨嘉树喝一口汤,随口问:“她很出名吗?” “嗯。这几年很出名,时尚界的宠儿,好多奢牌都找她联名呢,可火了。” “呵呵,你懂得还挺多嘛。”不愧是富二代,对时尚风向了如指掌。 手机震了一下,杨嘉树点开一看,是顾琢成:“吃饭了吗。” “正在吃。”杨嘉树回。 “吃的什么。” 杨嘉树给他拍了自己的午餐。 “挺丰盛。怎么没有汤?” “已经喝完了。”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出现了。虽然他和顾琢成以前也这样,一有空就聊天,什么都聊,可是……杨嘉树划拉着他俩的聊天记录,这些天顾琢成总是时不时就找他,也没正事,就问他在干嘛,忙完了没,有没有休息,关心几句就消失了。然后没多久又出现了:“你在干嘛。” 这不是很奇怪吗?顾琢成以前没有这么粘人……反倒是他骚扰顾琢成比较多。奇怪。 杨嘉树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可能他刚好这段时间比较闲吧……但是话又说回来,有时间干什么不好,说这些无意义的话,图什么。 小刘在对面狼吞虎咽,年轻人,体格就是好,吃得也多……杨嘉树清了清嗓子,说:“小刘啊,我问你,一个人要是经常找你聊天,聊些有的没的,还天天要请你喝下午茶,给你买水果……你说,他是不是闲的。” 小刘呆了呆:“……谁啊?你朋友吗。” “嗯。”杨嘉树强调,“很好的朋友。” “那不是很正常吗?”小刘挠挠头,说,“我跟我朋友也是这样,一有空就聊微信,他还给我点外卖,送到我家门口,买什么东西都是买两份,一份寄到我家……好朋友不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想着对方。” “嗯。”杨嘉树点点头,心说没错,好朋友都是这样,他跟顾琢成以前还更夸张——可是,心里面生出一点不甘心来,“他以前不是这样,他以前……反正以前都是我找他比较多,现在是他老找我,有点……嗯,讨好我的意思。” “那就有点奇怪了呢。”小刘说,“他有事求你?” “……没有吧,我好像没什么可求的。” “那你直接问他呗。”小刘说,然后意识到什么,露出一脸心碎的表情,“杨老师,你、你不会喜欢你这个‘朋友’吧!” “!”杨嘉树让他吓了一跳,这可是在食堂!他压低声音,瞪小刘,“你小点声!瞎说什么。我朋友是男的。” “你少骗人了。”小刘的心都碎成一片一片的了,哪还顾得了声音大不大小不小的,“我都知道你是gay了,跟我是同类,你少装了!” “你,咳、咳咳……”杨嘉树一口汤卡在嗓子眼,呛得他不住地咳嗽,这小刘,怎么是个缺心眼呢!食堂这么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是说这个的场合吗?!天呐,刚刚应该没人经过吧,差点当众出柜! 小刘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垂着头给杨嘉树拿纸巾,讷讷道:“……对不起杨老师,是我说错话了。” “……没关系。”他还能说什么,唉,希望小刘不要是个大嘴巴!想了想,他还是提醒道,“这个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了,包括你的……你也自己保密,不要到处乱说。” “我知道。”小刘看着他,眼神哀怨,“我又不是傻子。” “……呵呵。”杨嘉树干笑。 继续吃饭。 过了一会儿,杨嘉树实在是好奇,问小刘:“那个,你怎么看出来,我是个……的?” 第58章 “挺明显的啊。”小刘说,这回知道压低声音了,“杨老师你衣品特别好,直男是搭不出你这种风格的,而且你还很爱干净,身上很香,总是挎着一个黑色的牛皮单肩包,经过的时候空气都是香的……”小刘越说脸越红,最后把头低下去,不敢看杨嘉树的眼睛,一副被他迷晕了的样子。 “………………”杨嘉树握着汤匙,石化了。过了半晌,他终于回过神,冲小刘勾勾手指,“你过来。” 小刘傻乎乎地凑过来:“什么?” 杨嘉树小声说:“你是0吧?” “怎么可能?!”小刘的反应特别大,一副被侮辱了的样子,杨嘉树眼瞅他要说出什么特别惊悚的话来,连忙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巴,提醒他小声点。 “唔唔!”小刘挣扎,杨嘉树松开手,小刘不服气地说,“我是1!我、我下面很大的!” 我的妈呀。杨嘉树终于被吓走了。 一直到周五晚上,杨嘉树才想起来他周六上午约了体检,可能没法去看画展,正纠结要怎么跟顾琢成说,顾琢成的电话就来了:“喂?嘉树。” “嗯。”杨嘉树躺在沙发上,刚到家,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怎么了?” “明天中午你想吃什么?”顾琢成好像在看电脑,鼠标一点一点的,声音特别清晰,“吃泰国菜吗?美术馆旁边有一家评价还不错。” 杨嘉树张了张嘴,想说我明天上午要去体检…… “还是淮扬菜?清淡点,正好你最近上火,包间怎么样?喂?” “哦。可以啊。”等杨嘉树回过神来,他已经答应了。 “嗯,那就订这个了。吃完饭我们去附近的艺术街区逛逛吧,然后去茶馆喝茶……你腿现在好些了吗?能逛街吗?要不吃完饭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看看附近有没有演出什么的。” 杨嘉树瞪着天花板,耳边是顾琢成低沉缓慢的声音,这让他想起很久以前,从大学到参加工作,有一段时间他很喜欢这样跟顾琢成讲电话,尤其是失眠的时候,听着他的声音就会睡得很安心,屡试不爽,似乎他的声音有安眠的效用。 这样想着,杨嘉树就有点困了。 “……嘉树?” 顾琢成说了句什么,但是杨嘉树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顾琢成静了一会儿,耐心重复:“问你这段时间工作忙不忙,不忙的话我们可以去度假,去三亚怎么样?虽然入秋了,可白天温度还是挺高的,可以去三亚避避秋老虎。” 杨嘉树没说话。顾琢成从手机里听见他的呼吸,很轻、很轻,要调动全身的感官才可以捕捉到。 “嘉树?”顾琢成喊他,奇怪,难道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杨嘉树忽然说,声音莫名严肃:“顾琢成。” 嗯?顾琢成的心在胸腔里猛地震了一下,喊我全名?他整个人紧张起来,不安地转动着老板椅,“怎么了?” “你最近为什么老约我出去玩。” “。”顾琢成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说,“有吗?我们有经常出去吗。” “有。”杨嘉树说,听起来像是掰着手指头在数数,“前天去吃烤鸭,上周末去spa——你约我,但我没去;上周三去吃日料,上周一去吃火锅……” “还好吧,也没有天天一起出去。” “……你这么闲吗。好歹也是公司总裁。” “没有很闲。”但是为了你,时间怎样都是能抽出来的。 杨嘉树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工作很忙。” “哦。”顾琢成转动老板椅,看着窗外霓虹闪烁的夜景,“所以呢。” “你不要总约我出去,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 “什么事?”顾琢成牵了牵嘴角,“你又没有女朋友。” “……现在没有。”杨嘉树说,“不代表以后不会有。” “……”顾琢成心里一沉,手攥紧手机,从玻璃窗的反光里,他看见自己紧绷的脸。 “喂?” “知道了。”顾琢成轻声说,“那不去三亚了。明天能去看画展吧?” “可以。” “嗯。那明天我去接你,你早点休息。” “好。晚安。” “晚安。” 顾琢成放下手机,无言,只是看着窗外城市灯光的倒影,很久、很久…… 第46章 第二天, 是个阴天。 杨嘉树自己在家做了早餐,南瓜小米粥,加一点白糖,吃起来甜丝丝的, 还养胃。吃到一半, 下雨了, 雨点很小, 很细, 带着秋的寒气。 顾琢成打电话过来, 叫他出去吃早饭。 杨嘉树说:“我吃过了, 自己做的。” “做的什么?我也要吃。” “那你来吧。” 粥还剩很多, 但是主食不够了,杨嘉树换了衣服, 下楼买了几根油条上来, 外面很冷,杨嘉树穿着短裤短袖, 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进屋换了长衫和长裤,出来的时候顾琢成也到了。 “你穿短袖?”门一开,杨嘉树的眉毛皱起来,“降温了, 小心着凉。” 顾琢成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好吧,我不觉得冷。”又抬头看杨嘉树, “饭呢。” 杨嘉树去给他盛了一碗小米粥过来,顾琢成就着半温的粥吃了两根油条,饱了,借杨嘉树的卫生间去漱口。 杨嘉树进屋翻了翻,翻出一件顾琢成以前留宿时忘记带走的衬衫出来, 让他换上:“穿多点吧,小心感冒。” 顾琢成抖开衣服一看,震惊了:“这,好多年前的衣服了。你怎么没扔?” “我记得你这件衣服挺贵,扔了浪费,就收起来了。”杨嘉树说,“而且我有让你拿回去,你一直忘记——还好我没扔,今天派上用场了吧。” “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穿。”顾琢成拿起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准备直接脱衣服,目光一转,看到旁边在喝水的杨嘉树——最近有点疏于锻炼,不知道腹肌的形状够不够完美。算了,还是躲起来换吧。他带上衣服去卫生间,脱了衣服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肌肉,还行,该有的肌都有,还很漂亮。早知道就当着他的面换了…… 其实,现在秀也不迟。顾琢成光着上半身回到客厅,正好碰上从厨房出来的杨嘉树,杨嘉树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你干嘛不穿衣服在我家乱晃?” “……”顾琢成刻意鼓起来的肌肉像漏气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他转个弯,去餐桌上端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说,“没乱晃,我是来喝水的。” “哦。”杨嘉树说,“衣服能穿吗?” “可以。”顾琢成回去穿衣服。 他的身材保持得挺好的,有坚持运动,饮食也很讲究,所以体型相较之前几乎没有变化。穿好出来,他走到杨嘉树面前,转了一圈,问:“怎么样?好看吗。” 杨嘉树看了他一眼(不到0.5秒钟),说:“还行,挺好看的。走不走?” 说实话,顾琢成有点失望。 开车的时候心不在焉的。他想杨嘉树到底可不可以接受同性的喜欢。 其实,从他认识杨嘉树起,他有好几次都怀疑杨嘉树不是直的。当时寝室有个舍友,叫何永平,跟杨嘉树有点不对付,天天私下里说杨嘉树的坏话,说他娘,还嗲,看上去不像个直男,像是会私下意淫舍友的变态同性恋——顾琢成觉得这话挺难听的,同性恋就同性恋,哪里变态了?况且同性恋也不是是个男的就喜欢,相反,他们看人的眼光还挺高的,普通男人应该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以顾琢成对杨嘉树的了解,他只是情感细腻,多愁善感,有gay的特质,但是——却很直。他大学的时候可是暗恋他们班女同学,两年呢! 真够执着的,还单纯。顾琢成心里不是滋味。那个女同学也没有哪里好,只是长得漂亮……性格也不错……还善良。听杨嘉树说,她报名参加了很多志愿活动,对小动物也特别有爱心……等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她有这么多优点,我也只认可一个,那就是—— 她不喜欢杨嘉树。 没成为杨嘉树的女朋友可太好了。否则现在杨嘉树就是别人的老公、别人的爸,这辈子都没弯的可能了。 但是——假如,假如杨嘉树真不直。 那他一定喜欢我! 他最应该喜欢我,凭什么不喜欢我。我是他身边最优秀的人,长得也不差——甚至颇有几分姿色,我站在他的面前,难道他还有心思去看别的男人? 可是,就算他是弯的,那他也应该一早就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了,毕竟我连他三岁尿床这件事都知道——所以他没说,可能代表确实没这回事。 唉——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喜欢他的心情越来越强烈,真怕哪天忍不住直接—— 美术馆到了。 顾琢成的脑袋里是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转头看见杨嘉树睡得懵懂的脸,心一下子变得纯洁无比——简直可以用圣洁来形容了,他帮杨嘉树解开安全带,柔声问:“要不要再睡会儿?” 第59章 杨嘉树揉揉眼睛,说:“不了吧,画展快开始了。” 这位挪威女画家人气不低,场面甚至可以用“火爆”二字来形容,展厅挤满了人,很多人在主厅那副巨大的线条猫咪图前面打卡,杨嘉树远远地看了一眼,觉得这只猫有点像中国的狸花猫,很威武,机警的眼神栩栩如生。往前走,也全是猫咪图,坐着的,卧着的,挠痒痒的……越看杨嘉树越觉得惊叹,是怎么用简单的线条就画出这么多形态各异的猫的?线条与线条的组合凌乱中凸显秩序,粗糙中蕴含细节…… 正看得仔细,“咔嚓”一声,耳边响起一道快门声。 是顾琢成,正举着手机偷拍他。 杨嘉树皱眉:“你干嘛,这里不让拍照。” 顾琢成放下手机,淡定地说:“我没拍画,我在拍你。” “拍我干什么?” “留个纪念。”顾琢成脸不红心不跳,决定等下就用这张图发个朋友圈。 杨嘉树没管他了。走到一间偏小的展厅,里面只有一副画,挂在展厅正中央,白底上是一颗红色的爱心,爱心中间是一些类似管道的东西——哦,是血管,还有一些流淌的血液,再仔细看,血管上有很多“补丁”,还有疤痕,也有一些用红笔打的x……杨嘉树好喜欢这幅画,有种被击中灵魂的感觉。右下角有作者的签名,最后一个字母勾起来,像是猫咪的尾巴。 “怎么样,好看吗。”冷不丁的,顾琢成问。 “嗯。”杨嘉树沉浸在艺术中,无法自拔。 “你有什么感受?” “什么什么感受?”杨嘉树终于转头,疑惑地看着顾琢成。 “就是,这幅画会让你联想到什么?” 杨嘉树以为他想跟自己探讨艺术,就说:“很有意思。一个空房间里唯一有色彩的东西,一颗鲜红的心——她没有用真实的人类心脏轮廓,而是用了爱情的象征,心形符号,说明这幅画传达的主题跟‘爱情’有关……”爱是一头困在心脏里的怪兽,一旦对某人产生爱意,心里的困兽就苏醒了,它在心脏里横冲直撞,嘶哑低吼,把心搞得伤痕累累…… 杨嘉树说到一半就不说了,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 顾琢成:“怎么不说了?还有呢?” “还有什么?”杨嘉树说,“我也不懂啊,你怎么看的?” “这是一种表白仪式。”顾琢成说,“你看,这么大的一个房间,墙上只挂了一副画,一颗红色心脏,人一进来就会被它吸引——这不就是作者煞费苦心在对被吸引进来的人说‘我爱你’吗。” “嗯……”杨嘉树若有所思,“这么理解也可以。真神奇啊,这就是艺术的魅力,每个人的见解都是不一样的。” “……”顾琢成握紧拳头,暗自懊恼。 看完画展,去吃饭。餐厅是顾琢成订的,融合西餐,比较适合东方人的口味。现在正是饭点,大厅坐了不少人,打眼看过去,都是情侣。杨嘉树顿时有点不自在,喝一口水,假装低头看菜单。看着看着,又被桌上插着的一瓶白玫瑰所吸引……怎么看,他跟顾琢成都像是“约会”来了。 偏偏这时候顾琢成温声问:“嘉树,你想吃什么?你来点吧,点你喜欢的。” 杨嘉树翻着菜单,心思全然不在点菜上面,随便指着图片点了几样,然后就开始如坐针毡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种奇怪的直觉,他太了解顾琢成了,以致于一点点反常都能引起他的警觉——只是,这猜测让他惶恐,不安,害怕是他想的那样,又怕不是……他抬起头看顾琢成,顾琢成察觉到他的视线,对他微微一笑。这笑又让杨嘉树疑惑了,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吗?会不会、很可能、应该,是他在自作多情。 糟糕,什么时候顾琢成也这么难懂了。 ——其实,不是难懂,而是爱一个人会让自己的眼睛蒙上一层面纱,因为爱,所以猜测,推翻,然后再猜;爱,会让本来自信的人变得畏手畏脚,失去信心;爱,会抽掉人身体里的勇气,所以退缩,所以游移,所以不安,所以紧张。因为你爱他,所以他变得不像他,你变得不像你,透过你爱他的眼睛,你看见那个不够勇敢的自己,还有被你的爱施加了魔法的——那个越来越神秘的他。 对顾琢成来说,也是这样,他的车里一直放着一样礼物,想送给杨嘉树,却又没有送给他的理由,这么贵重的礼物,杨嘉树一定不会收,或者收了,也要想方设法地回礼。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当做表白礼物,因为爱,世俗意义上的价值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爱的价值更高,爱—— 是无价的。 第47章 下午没事, 顾琢成把杨嘉树送回家,然后就赖着不走了。两人窝在杨嘉树的沙发上打了一下午游戏,虽然已过去十多年,但联盟的游戏玩家好像还是以前那批, 杨嘉树从中找到一种亲切的熟悉感, 好像他和顾琢成又回到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 杨嘉树最近迷上了玩魔法猫咪, 觉得这个辅助英雄实在是太全面了, 而且很好操作——就是, 要抱好一条大腿。现在这条大腿是顾琢成, 他走哪路杨嘉树就拿猫咪跟哪路, 大杀特杀。只是有时候也会坑, 不好说是谁的问题,有时候逆风苟不住, 躲在塔下面也会被敌人越塔杀掉。 杨嘉树的心态很平和, 坑了就坑了,重开一把就是。但是队友气不过, 开麦破口大骂,说杨嘉树跟顾琢成是情侣狗,连体婴,坑得要死, 巴拉巴拉的。 杨嘉树盘腿坐在沙发上,听着这话特别尴尬, 说他们技术菜也就罢了,毕竟很久没玩,而且手游跟端游有点不太一样,坑了也情有可原,但是……说他俩是情侣, 这误会可就大了。 杨嘉树尴尬得头顶冒烟,另一边,顾琢成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就不觉得别扭?杨嘉树犹豫片刻,打字跟队友解释:“我俩不是情侣,是朋友。” “刚开始玩手游,还在摸索熟悉中,不好意思。” 队友一看,这人还怪有礼貌的,也不好意思再骂了,“老玩家啊?” “对,以前玩端游的。十年前吧,那时候很多英雄都还没出呢。” “巧了!我也是老玩家!你以前哪个区的啊?” 这人玩的刀妹,上单,其实技术有点差,不过刀妹这个英雄在手游上操作难度确实比端游大,菜一点也情有可原。两人聊了几句,杨嘉树就操纵着猫咪去找刀妹去了。 顾琢成的女警在原地转了两圈,茫然地看着杨嘉树移动的方向,不动了。 杨嘉树没有察觉到,还兴致勃勃地跟顾琢成说:“这个刀妹蛮有意思的,等下拉他一起排位吧?” 顾琢成原地回城,然后闷头去上路找杨嘉树,杨嘉树发现,伸腿踹了他一脚:“你干嘛呢?” 顾琢成说:“反正也赢不了,我来找你们玩。” 三个人在上路面面相觑。 刀妹:“?” 杨嘉树尴尬打字:“我朋友也是老玩家,看见你特别亲切,想来找你玩。” 刀妹:“行呗。”反正也赢不了,他也摆烂了。 另外两个队友见状,也跟了过来。五个人在原地转圈圈,最后没事可干,就带着兵线去推上路的塔,一直推到高地对面才过来阻止,很神奇的,他们居然打赢了这波团,接着一路往上推, victory,赢了!杨嘉树甩开手机,惊呼:“这也能赢!哈哈,运气简直太好了。” 顾琢成看着他,幽幽地说:“你为什么丢下我去找别人?” “……啊?”杨嘉树的下巴掉了下来,“我有吗?” “有。” 游戏退出来,刚刚那个刀妹主动拉他们三排,顾琢成退出游戏,摁灭手机,站起来说:“不玩了,手机没电了,充电线借我用下。” 杨嘉树去给他拿线,递给他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 顾琢成双手抱胸,表情有点冷:“没有。” 怎么没有,脸都黑了。杨嘉树的心情很奇特,吃醋……可以是朋友之间的占有欲,也可以是……但是想一想他们两个的年纪,这样子是不是太幼稚了。杨嘉树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一张沙发,两人一人占了一个角,然后各自看手机。 顾琢成接了一个工作电话,最近他们公司在开发一款全新的软件,同时针对已经大获成功的泛灵x做技术方面的升级,顾琢成其实是很忙的,他除了是他们公司的ceo,也是核心技术指导,没有他,很多工作都很难推动下去。 这么一个“成功人士”,却愿意坐在这里陪自己玩游戏。他是出于什么心理呢?是对好朋友的在乎,追忆青葱岁月,还是……杨嘉树悄悄地,往顾琢成那边挪动了一下。 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勇气,可是,杨嘉树一颗蠢蠢欲动的心,怎么都压不下去。假如,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那么,他愿意奉献出自己的一切——杨嘉树靠近顾琢成,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手指尖的触感很硬,他戳到了他的肱二头肌:“喂。”他几乎没有过多思考,实际上他的思考能力好像也掉线了,“你……”才说了一个字,他的脸就红了,难以启齿,羞于言表—— 第60章 只需要问一句,“你刚刚是不是吃醋了?”假如顾琢成回答是,那么他再追问一句为什么,就可以得到答案了。这样即使顾琢成回答了他期待之外的答案,他也可以装作若无其事,这个问题本来也没什么,朋友之间彼此吃醋、在乎也很寻常。 该死,为什么就是开不了口呢! “怎么了?”顾琢成扭过头,看他。 天色将晚,昏暗的光线掩盖了杨嘉树脸上的红霞,他不安地绞动手指,吞吞吐吐:“我……那个,嗯,我想问问你饿不饿,该吃晚饭了。” “我不饿。”顾琢成越想越不服气,觉得刚刚那把游戏自己的女警确实是玩得有点菜了,可是,那个刀妹也不咋地,正常走路都会撞墙,还装成一副网卡的样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杨嘉树要一直跟着他,还附在他的身上。 我的刀妹可比他厉害多了!顾琢成点开手机,启动联盟手游,对杨嘉树说:“我手机充好电了,再打一把吧,我玩刀妹,我以前玩这个英雄很厉害的。” “……”杨嘉树无语,我就知道,这个人分明就是在乎自己“技不如人”吧! 晚上,杨嘉树点了火锅外卖,一开始顾琢成提议说在家里做饭,杨嘉树平时自己在家都很少开火,现在两个人,做饭要做到什么时候去了,他不做,拿起手机开始看丑团外卖。 顾琢成看着他,默然不语,只是在想,两个人都不做饭,那以后住在一起,吃饭怎么办?难道三餐都靠点外卖/下馆子吗,还是请个保姆在家里吧。 但是保姆也不好,万一想发生点什么,岂不是还要避着保姆?这种时候机器人保姆就最好不过了,要不跟合伙人商量下,做机器人项目?不不,最近接触的项目已经够多了,工作太忙的话,没时间陪他,他会不会不开心? 等等,是不是想得太多了。顾琢成清清嗓子,感觉面皮有点发热:“那个,嘉树,你家有冰块吗,我想喝点冰水。” 吃完饭,没多久,杨嘉树就把顾琢成赶走了——其实不是赶,只是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回家?顾琢成就以为他在下逐客令,拿起手机跟车钥匙走了。 前脚刚走,后脚他就在琢磨下一次见面的理由,深深觉得这样的关系好累——但是也很甜蜜,令他甘之如饴。 晚上,杨嘉树失眠了。 最近顾琢成的态度搞得他很躁动,又迷惘。这人是不是太久没谈恋爱,把兄弟当女人了啊?杨嘉树知道自己的长相不是那种很有男子气概的,但是,因此把他当成女生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话说,太久没谈恋爱是不是会憋得慌啊,那他平时是怎样解决……需求的? 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杨嘉树呼吸一窒,然后原本平稳的呼吸节奏就乱掉了。 窗子开着,外面下雨的声音飘进来,滴滴答答的,杨嘉树蒙在被窝里,手慢慢伸进【厚码】……刚动了两下,枕头下的手机响了,杨嘉树的魂都要吓没了,坐起来接电话,一看来电人——顾琢成,霎时间,他的心跳都要停了。不是吧,会不会有点太巧了。 杨嘉树抚着自己的胸口,狠喘了两口气,然后按下接听,镇定道:“喂?” “喂?嘉树。” 耳边响起顾琢成的声音,那么清晰,杨嘉树呆了呆,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喂,你、你这么晚打电话干什么。” “我睡不着。”顾琢成说,声音里有一丝并不太明显的委屈。 “你睡不着为什么打电话给我。”我能哄你睡觉还是怎么的。 “心情不好。”顾琢成说,声音听起来真有那么几分低落,“聊聊天吧。” “……你怎么了?” “就是工作上的一些事情……” 杨嘉树躺回被窝,听他倾诉了一些心事,不过,听不太懂,好像是他的项目遇到技术瓶颈,一时半会儿突破不了,刚刚合伙人还打电话给他,想砍掉这个不被外界看好的项目……杨嘉树安慰了他几句,自己都感觉这样的安慰不太具有说服力,可是顾琢成好像被他安慰到了,说心情好了不少。然后两个人又聊了点别的,顾琢成问他下个月有没有空,一起去香格里拉玩。 杨嘉树说:“香格里拉有什么好玩的呀。”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软了,好像网上说的那种夹子音——他怀疑是侧躺的姿势改变了他的发声方式,才让他发出这么古怪的声音,于是他翻了个身,从侧躺该成平躺,然后用正常的声音又说了一遍。 “……”顾琢成静了一会儿,说,“可以去看秋天的草原,森林,还有湖泊,去散散心,我看你最近工作也挺忙的。” “我下个月不一定有时间。”杨嘉树说,然后忍不住问,“你干嘛叫我跟你一块去旅游?你自己一个人去不好吗。” “去看风景的话,一个人应该会寂寞吧。” 杨嘉树嘟囔:“都这么大岁数了,怕什么寂寞,应该是享受寂寞才对吧。” 顾琢成顿了顿,说:“我不喜欢一个人。我觉得跟你一起,去玩,也挺好的。” 杨嘉树大胆了点,试探道:“那你去找个女朋友呢?叫女朋友陪你去玩,比跟我一个大男人玩好多了吧。” “你不愿意?” “没有。”杨嘉树说,“我愿意。” ——说完他才觉得懊恼!怎么,也太不矜持了吧。 “我也挺喜欢和你一起玩的。”顾琢成说。 “咳咳。”杨嘉树瞪着漆黑的天花板,感觉脸热得可以煎鸡蛋了,“好困,我睡了。你还有事吗。” “没有。”顾琢成说,“那晚安,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杨嘉树拿被子蒙住自己,紧闭双眼,企图立马入睡。想当然的失败了,他翻了个身,没多久又翻了一个,就这样在反复摊煎饼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凌晨三点,杨嘉树接到一通电话,是从英国打来的。 他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摸过手机看见来电人,整个人瞬间清醒—— 是章芝仪。 第48章 章芝仪要带着杨嘉苗回国, 这是很突然的消息。 在很长一段的时间内,杨嘉树丢失了和章芝仪的联系,他不知道他们娘俩在英国过得怎么样,有时候想打电话关心, 又怕自己的关心对他们来说是多余, 每每拿起电话又放下了。 他跟杨嘉苗倒是会联系, 很少, 杨嘉苗三年前大学毕业, 学的新闻学, 毕业后在英国一家电视台当媒体策划, 后来可能觉得工作不适合自己, 就辞职环游世界去了,杨嘉树最近一次刷到他的朋友圈, 定位显示在摩纳哥的一个小镇, 身边站了一个黑妹。 杨嘉树私聊杨嘉苗,问他:“这是你女朋友吗?” 杨嘉苗回:“震惊.jpg这是我驴友, 她是个女同性恋。” “哦。” 通过杨嘉苗,杨嘉树知道章芝仪后来谈了个英国男朋友,还是个国会议员,有权有势, 曾经试图把杨嘉苗也弄进国会,可惜杨嘉苗对工作不感兴趣, 认为一些被关在房子里的劳动都是奴役,所以就背着背包潇洒地当个自由人去了。 至于为什么回国……章芝仪说,她跟男朋友分手了,而且在英国待了这么多年,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适应那边的生活, 还是国内好,人老了,开始眷恋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 “那杨嘉苗呢?”杨嘉树问。 章芝仪说:“累了呗,环游世界很孤独的,不想再当一片飘来飘去的叶子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机场,”章芝仪说,“没买到直飞的票,转个机,大概明天晚上到吧。” “——啊?”杨嘉树瞪圆了眼睛,“明天就到?” “嗯。你有空来接我们吗?” “当然有——但是,”会不会有点太突然了啊!杨嘉树按开床头灯,挠了挠头皮,“妈,”这个字有点陌生,可是在这种始料未及的时刻,就这么自然地喊了出来,“你们是怎么打算的啊?是先来北京玩几天还是?”难道说,要在这边定居? “定居啊。”章芝仪笑呵呵地说,“杨嘉苗前几天通过了bstv的面试,就是你现在工作的这个单位,以后你们哥俩儿就是同事了,一起在北京也有个照应——对了,你把家里收拾一下,我跟杨嘉苗先住你家,回头再买个大点的房子……” 这件事太突然了,突然到杨嘉树挂了电话睡过去,醒来时还以为是自己昨晚做的一个梦。 直到看到通话记录,他才确认——不是梦。 他给杨嘉苗打电话,关机,估计这会儿正在飞机上。 怎么办呢,杨嘉树在家里转了一圈,茫然地环顾四周,心想这样一个小小的两居室,够住下他们一家三口吗?杨嘉树临时请了一天假,收拾房间,主卧留给妈妈,他跟杨嘉苗将就住那间小点的客卧——还好当初没把这个小房间改成书房,否则这会儿连张床都没有,只能让他们去住酒店了。 忙了整整一天,杨嘉树的卧室里有很多东西,通通被他打包扔进了客卧,那间小卧室被杂物堆得满满的,无处下脚,只有一张床是干净的。 第61章 忙完,杨嘉树的头晕病又犯了,躺在沙发上休息了会儿,下楼去吃饭。 第二天,杨嘉树打车去机场,在晚上九点钟的时候顺利接到章芝仪和杨嘉苗。 老远,杨嘉树就看到昂着头、一副目中无人模样的杨嘉苗。他跟小时候一样张扬,红发,一身破烂衣裳,眉弓的地方有个翅膀样的纹身。杨嘉树都走到他跟前了,他愣是没看到,探头探脑地找杨嘉树在哪里。 “嘉树!”章芝仪先看见他,激动地过来抱住他,“你瘦了好多!怎么瘦了这么多呀。” 杨嘉树微微蹲下来,感觉有点尴尬,“妈妈……你也瘦了,变漂亮了。” “大哥!”杨嘉苗大叫一声,一把把章芝仪跟杨嘉树都搂在怀里,他长高了,而且看起来有在运动,衣服下的肌肉很结实,“我想死你了!你怎么这么瘦……弱鸡。” 杨嘉树踹了他一脚:“你给我闭嘴,欠打是吧。” “你现在可打不过我,”杨嘉苗嘚瑟,“我练了散打,你现在打不过我了!” 章芝仪拉着杨嘉树,嘘寒问暖,“嘉树,你现在一个人住?交没交女朋友?工作忙不忙,平时有没有好好吃饭……” 杨嘉树一边跟章芝仪聊天,一边时不时扭过头看杨嘉苗,他发现杨嘉苗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件衣服是完好的,上衣断成两截,下衣破洞,就连鞋子都是脏的,像是昨晚临时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这幅模样,是怎么通过以严肃闻名的bstv的面试的?杨嘉树真心觉得奇怪,拉过杨嘉苗,问:“你通过我们台的面试了?” “昂。”杨嘉苗吊儿郎当的,有股欠揍的嘚瑟感,“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哥,你现在还在做记者吗?我听说你之前那个栏目停播了,然后我在记者组名录也没翻到你的名字,你现在在哪个部门工作?” “我做编导去了。你呢?你在哪个部门。” “新媒体中心。哥,我跟你打听个人。”杨嘉苗过来,搂住杨嘉树,“你认识新媒体中心的主任吗?他人怎么样?我听说他很凶,就是那种会pua下属的变态上司,我会不会被他针对啊,好怕怕。” “想多了。”杨嘉树拿开他的手,“这种领导你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见他一次,干嘛,想走后门?” “不是!”杨嘉苗苦着脸,一副有隐情的样子,“你,唉,这不好说,算了,我自己去打听吧。” 杨嘉树带着他俩去海丰居吃饭,这么多年没见,一家三口有说不完的话,不过,这种和谐的氛围仅限于杨嘉苗在场的时候,如果房间里只剩下杨嘉树和章芝仪,气氛就会略微有点尴尬。 吃完饭回家,章芝仪先睡了,杨嘉苗在客厅跟英国的同学打电话,一口叽里呱啦的鸟语,杨嘉树躲到阳台上,一边给植物浇水,一边想事情。他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章芝仪说想在北京买房子,最好买个大点的,三居室,一家三口住一起。 但是——她有钱吗?杨嘉树当时没有问,但觉得全款的话肯定是有点吃力,当时老杨去世留下的遗产没有多少,玩具厂最后委托律师转让,也没卖多少钱,这些年供杨嘉苗读大学、环游世界,还有娘俩的生活费,应该也花得七七八八,没剩多少了。想在北京差不多的地段买个三居室,没有小一千万别想拿下来——贷款的话,首付也够呛,更不要说每个月的房贷,杨嘉苗现在一个月的工资连他自己都养不起,说不定还要问章芝仪要,那么—— 是需要我从中出力吗。杨嘉树算了算自己的积蓄,肯定是不够。其实他平时自己生活也挺大手大脚的,好像每个月都是月光,只有年底发奖金的时候可以攒一点下来。以后每个月还房贷的话,遭了,杨嘉树深深地感觉到一股压力,山一样压在自己的肩头。 正想着,电话响了。 是顾琢成,杨嘉树正想找人说说话,于是先接了,小声说:“你等等,一会儿我回给你。”然后穿过客厅,蹑手蹑脚地开门,来到楼下小花园。 他给顾琢成打回去,顾琢成就举着手机等他的电话,几乎秒接:“喂?嘉树,你在家吗,你家怎么有个外国人。”还是个男人,嘻嘻哈哈的说什么自己在倒时差,睡不着巴拉巴拉的。 “那是我弟。”杨嘉树说,口气挺低落的。 “你弟?”顾琢成很惊讶,“杨嘉苗?他回国了?” “嗯。还有……我妈。” “那是好事啊。是回来玩还是?以后都不走了?” “嗯。”杨嘉树把章芝仪的打算跟顾琢成说了,然后脑子一热,说,“我没钱了,你可以借我点钱吗?” “你要多少。” “你可以借多少。” “嗯……”顾琢成想了想,说,“这取决于你想借多少。” 杨嘉树心里像被一股热流冲刷似的,暖暖的,有点胀,“我想借多少都可以?” “嗯。” “一个亿?” “有点难度。”顾琢成说,“但也不是不可以办到,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我开玩笑的。”杨嘉树说,心里不像刚刚那样苦闷了,他跟顾琢成分享自己的心事,“虽然不知道我妈为什么会突然从英国回来,那时候她说她交了个英国男朋友,我以为她会在英国定居的。现在她回来了,就住我家,我感觉……就是很奇怪,你懂吧,好像家里突然一下子多了个家长,让我有种‘不可以再随便过日子’的危机感,我得养她,养一个家——但是怎么办,我没那么钱,我赚得也不多,”说到这儿,杨嘉树感觉很沮丧,“我连养活自己都够呛。” 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挺丢人的,养不起家,甚至可能还要反过来啃老,让他接受不了。 顾琢成静静听着,说:“这不算什么,我可以给你钱,你去养家。” “…………”杨嘉树哭笑不得,“你是我什么人啊,替我养家——”好朋友也不是这么个好法吧。 “我也是你的家人,你妈就是我妈,你弟就是我弟。养他们是应该的吧。” “……”杨嘉树沉默了,过了半晌,才说,“你爸不介意吗?” “他不介意,他跟新老伴过得挺好的。” 噗嗤。杨嘉树没忍住,笑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逗呢。” “是吗。”电话那头,顾琢成勾起唇角,“那你笑了吗。” “嗯。” “多笑笑,开心点。” 其实,顾琢成很敏锐,尤其是察觉杨嘉树的情绪这块儿。就比如现在,杨嘉树不开心,除了对未来的茫然之外,也许还有一点……不知所措?他对他继母的感情挺复杂的,有眷恋,但是又难以亲近。这跟他的性格有关系,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很外向,很有亲和力,实际上,是个边界感很强、内心很敏感的人。他俩还上大学的时候,杨嘉树就经常莫名其妙生气,不透露自己内心的想法,顾琢成还在想着怎么哄他开心的时候,他自己就消气了,也许是自己把自己给哄好了吧。 了解之后才知道,杨嘉树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也很少主动去争取什么,大多数时候对于生活中的各种变故,都是默默接受,然后自己调理,不需要别人的帮助。简单来说,就是要强,敏感,固执,也许还有一点情绪化。 顾琢成不希望杨嘉树这么要强,他想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尽管这一面杨嘉树可能很抵触向他人展示,但是,在他伤心的每一秒,他都想陪在他的身边,然后告诉他,别难过,有我在,一切困难都可以解决的。 想了想,他对杨嘉树说:“钱不是问题,想赚都可以赚的,你也不要质疑自己的能力。我觉得你可以跟你妈妈去沟通,不要一个人压力这么大,也许你妈妈都规划好了,钱也准备好了,有家长在,小孩子不用操心这么多。” “……谁是小孩子?” “你啊。” “我都三十多了,算什么小孩子……!”杨嘉树的脸红了,因为顾琢成的话而脸红心跳。这个家伙……在说什么呀! “你的心智有时候就挺小孩的。”顾琢成说,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发现你有一个问题,就是不喜欢跟人沟通,什么事都憋在自己心里,会憋坏的,你要主动告诉别人你内心的想法,生气了就骂人,怀疑了就直接质问,对ta不满就说出来,不要自己默默承受,这样会很累,会老得很快,对身体也不好的。” 杨嘉树静静听着,心里又酸又软,这个家伙,懂什么啊,“搞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我确实不了解你。”顾琢成说,“我有时候确实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聪明?” “没有。”杨嘉树摇头,“你挺聪明的。聪明的点不一样吧。” “我要是会读心术就好了。”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吧。”杨嘉树无奈地说,“我有时候也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很难懂吗。”顾琢成很费解,他不是一向有什么说什么,说的话也没有加密,哪里难懂了。 第62章 “有的时候。”就比如现在,杨嘉树很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不是对朋友的喜欢,更不是对家人的喜欢,而是——情人间的喜欢。 “你想知道什么?你可以直接问我。” “……没什么。”杨嘉树说,“很晚了,我要上去睡觉了,这里蚊子好多,我腿上被咬了好多包,痒死了。” “你家里够住吗?要不要来我家。” “不要!那也太奇怪了吧……” ——这两个傻瓜,真是各有各的傻。 杨嘉树很敏锐,洞察力强,早就察觉顾琢成对自己的态度跟以前不一样,可是又不敢相信,不敢确认,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就像顾琢成说的,他的心智不健全,跟儿时所受的心灵创伤有关,导致他习惯性地压抑自己真实的欲望,在感情方面尤其如此,以此形成一种畸形的保护机制;顾琢成呢,他聪明,但是迟钝,迟钝到发现不了那种流淌在他俩之间的神秘吸引力不是友情,而是爱情。其实,这也是一种真诚,真诚到把两人的友情奉为圭臬,不允许其他肮脏的情感染指——现在他认识到了,同性情感一点都不“肮脏”,它跟世间所有情感一样,是纯洁的,甜美的,从此他多了一件心事,多了一份眷恋,还有责任,他爱杨嘉树,至死不渝、永远不变。 也许杨嘉树不可以接受,但是,他会想办法让杨嘉树接受,反正他们两个年纪都这么大了,搭伙过日子也不是不可以。 也许这需要一段时间,需要一个机会——但是,有一首歌这样唱道:“爱情就像一条河,难免会碰到波折。” 是呀,只要能顺利流向爱的海洋,又何惧多少洪波的考验呢。 第49章 最近一段时间, 杨嘉树很忙,顾琢成也忙,带着技术团队去曼谷出差,途中会在上海停留几天。顾琢成主动跟杨嘉树报备了自己的行程, 然后说:“等我回来。” 杨嘉树在吃早饭, 章芝仪一大早起来摊的煎饼, “等你干嘛。”他看着顾琢成发过来的登机照, 不能控制地感到甜蜜。 这个家伙,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带你去吃醉螃蟹, 酒仙桥那边新开了一家江浙菜馆, 听说很正宗, 去尝尝。” 于是,顾琢成刚走, 杨嘉树就期盼着他回来的那一天。 家里骤然多出两个人, 杨嘉树常常感到不习惯,这天杨嘉苗要去电视台报到, 问杨嘉树能不能开他的车。杨嘉树说行啊,就把车钥匙给他了。出门前章芝仪叮嘱:“开车要小心啊!嘉树,你多照顾弟弟。杨嘉苗,老实点别给你哥添麻烦!” 下到车库, 杨嘉苗看着杨嘉树的车,很是嫌弃:“哥, 你就开这个啊?太破了吧!能不能换台酷点的车开。” 杨嘉树的脸黑了:“不开就滚。” 杨嘉苗血液里的臣服基因苏醒了,不敢再说话,老老实实地开车,给大哥当司机。 两人不在同一栋楼办公,杨嘉苗在新区, 杨嘉树在老区,中间隔了两条街,兄弟俩商量好杨嘉苗开车,负责接送杨嘉树,以后就一起上下班。但是真正实施起来又有一点麻烦,因为杨嘉树经常加班,杨嘉苗到点就溜,然后等在楼下,隔三分钟给杨嘉树打一个电话:“哥你好了没?哥你怎么还不下班?快点我还有事!” 两次三番的,杨嘉树就有点烦了,说你快走吧!我等下自己打车回去。 杨嘉苗开着车扬长而去。等回家,章芝仪看见他一个人回来,把哥哥丢在单位,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先揍了他一顿,然后又打电话给杨嘉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家里在等他一起吃饭。 杨嘉树说:“别等我了,你们先吃,我还要一会儿才能结束。” 西北的项目还没结束,后期刚做到一半,他又进了新的项目组。这个项目由杜老师发起,还只是一个概念,杜老师想做一个聚焦散布在西北各地平凡的守护者们的纪录片,这跟杨嘉树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一路上,他们见证了许多平凡又伟大的劳动者,用渺小的身躯守护西北广袤的土地,比起其他,他们才是更应该被记录的。 这些天杨嘉树一有空就和杜老师开会,商讨如何把抽象的概念落地,变成切实可行的方案,开完会,杨嘉树忙着写策划书,期间还兼顾发现系列的后期剪辑、脚本撰写工作。一忙起来,杨嘉树就忽略了自己的身体健康,去医院检查的事一再被他搁置,反正最近头晕不适的频率减少了许多,杨嘉树就认为可能是前段时间没休息好,累的,因此也就没再将这回事放在心上。 从公司回到家,也有一大堆事情要忙,章芝仪要买房子,并且想在电视台附近找,可那地方寸土寸金,俨然是天价,章芝仪就把目光往周边放了放。杨嘉树帮她一块找,另外怕章芝仪住得不舒服,还把卧室里那张硬板床换成了弹簧床,另外又打了张梳妆台,这对章芝仪来说其实没太大必要,但杨嘉树执意要做,怕她住得不舒服,章芝仪劝阻无效,就随他去了。 感情方面,杨嘉树最近多了一个狂热的追求者,那人就是——小刘。 这孩子好像着魔了一样,对杨嘉树各种献殷勤,又是送花又是送东西,简直是——阴魂不散!电视台还不让外卖员、跑腿的上楼,每回有花杨嘉树都得亲自下去签收,一个大男人怀里捧着一大束粉玫瑰,杨嘉树瞬间成为人人瞩目的八卦中心。 杨嘉树私下给小刘发消息,说:“小刘,我郑重地拒绝你的追求,别白费力气了,你这样让我很困扰。” 小刘可怜巴巴地说:“杨老师,你给我一个机会吧。你要了解我,才能知道我是个好男人。” “我不喜欢你。”杨嘉树直截了当地说。 小刘不死心:“现在不喜欢,以后说不定呢。” 杨嘉树把小刘给拉黑了,同时把手机调成免打扰模式,世界终于清净了。 杨嘉苗在新单位混得还不错,新媒体中心年轻人多,可能也是一个原因。不过偶尔会听他吐槽领导,或者年纪大,做事比较死板的同事——其实杨嘉苗这死小孩完全可以用三个字来形容:反骨仔。你越让他往东他就越要往西,越不顺着他的意他就越要跟你掰头,俗称杠精。杨嘉树看他这份工作也不会持续很久,指不定那天就撂挑子跑路了,这个死孩子。 独自一人撑起整个家的杨嘉树压力山大,这段时间晚上睡觉都在打工赚钱。 这天中午,杨嘉树在食堂吃饭,忽然在手机上刷到一条特别猎奇的新闻——为啥猎奇,因为新闻的主人公他认识,而且特别熟悉!竟然是顾琢成! 新闻标题是这样的:新晋小花张xx夜会神秘美男子,该男子竟是他! 本来杨嘉树对这种八卦新闻不感兴趣,可是新闻配图上那个男人分明就是顾琢成!不得了了。杨嘉树饭也顾不上吃了,一目十行地看完整篇新闻,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张姓小花和科技新贵顾某某在谈恋爱!下面甚至还有两人从相识到求爱、交往的具体时间线,讲的绘声绘色、煞有其事,杨嘉树呆住了,整个人用“如坠冰窟”形容都不为过。 这很魔幻……顾琢成为什么会跟女明星扯在一起? 哦对,他自己也很火,甚至还有自己的后援会。 可是,为什么?杨嘉树白着脸,把新闻划到最上方,盯着占满整个手机屏幕的照片发呆。单看照片的话,他们很般配,男才女貌,顾琢成西装革履,走在前头,替张小花挡住酒店大堂的旋转门,张小花低着头,朝他微笑致意,那副模样娇滴滴、我见犹怜,任谁看了都要直呼一句:“绝美!” 好像偶像剧里的男女主角。 ——不对。他们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为什么会扯到一起?难道说,顾琢成功成名就,竟然也学会包养女明星了?或者说,人家就是正常的恋爱关系,你情我愿呢? 这时小刘路过,不过看上去像是故意制造偶遇,坐下来关心地看着杨嘉树:“杨老师,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杨嘉树犹自震惊,假如这篇报道是真的……那他这阵子的纠结、怀疑,乃至期待、窃喜,岂不都成了一场笑话? 杨嘉树咬住下唇,脸青一阵白一阵,手都在微微颤抖。 小刘伸出手,在他眼前试探地性挥了挥:“杨老师、杨老师,你怎么啦?你看不到我吗?” 就算是对我没意思,也不至于人都在眼前了还视而不见吧? 小刘尴尬又郁闷,在想自己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 杨嘉树忽然把手机拍在桌面上,气势汹汹地站起来。 小刘呆若木鸡:“?”这、这是怎么啦。 杨嘉树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看起来像是马上要变异了。 小刘浑身发毛:“杨老师,打、打扰了,我这就走。” 杨嘉树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小刘:“你要跟我约会?” 小刘没反应过来:“……啊?” “你不是要追我吗?”杨嘉树气得要死,又气又委屈,整个人像个气球一样快要炸掉了,就算那篇报道是假的、是编的,可是——他没事干嘛要跟一个女明星去酒店,还这么殷勤?难道有求于人?还是根本就是郎有情、妾有意?那干嘛这段时间还吊着我!对我那副态度!是追正牌女友前先拿兄弟练练手吗?!他气得心疼,头也开始疼,不管不顾地对面前这个倒霉鬼——小刘还是小张来着,无所谓了,来,“我答应跟你在一起!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第63章 “啊……”小刘张大嘴巴,下巴都要惊掉了,“啊???”这是——天上掉馅饼了?? 杨嘉树掉头就走。都走到电梯间了,又折返回来,对小刘说:“刚刚说错了,不是在一起,但是可以先约会看看,明天你有时间吧?” “呃,有。”小刘莫名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天底下没有这等好事吧!吓死人惹。 “明晚去吃饭,地点你定。”杨嘉树说完,气鼓鼓地走了。 剩下小刘在原地摩拳擦掌,好耶,他说我定,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咩哈哈哈哈~! 一整天,杨嘉树都很生气,在网上搜索顾琢成和张小花的恋情绯闻。这个八卦还挺火的,都登上热搜前几了,网友把那张顾琢成给小花开门的照片p成那种氛围感超强的网图,然后打个tag#霸道总裁&清纯小白花#到处刷屏,搞得不明真相的路人都开始磕起来了。杨嘉树抱着一颗扭曲的心自虐似地点赞那些图片,心里却在想,你们懂个屁!你们想象中的霸道总裁,私底下其实是个傻瓜!大傻瓜! 晚上,杨嘉树睡不着,在床上摊煎饼,杨嘉苗被他吵得也睡不着,抗议道:“杨嘉树你干嘛?!睡不着就出去,别打扰我休息!” 杨嘉树正憋着一肚子火呢,一脚把杨嘉苗踹下床,愤怒地说:“你今晚滚出去睡沙发!” 杨嘉苗灰溜溜地走了。 杨嘉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他想就算这个新闻是假的,那他也应该打电话跟我解释!他回北京了吗?难道还在上海……?走之前还跟我报备,现在却对我不管不问,难道真的跟那什么小花约会去了?杨嘉树抱着枕头,怒气冲冲地坐起来,把枕头当成顾琢成的脸狠揍—— 揍着揍着,他觉得自己现在有些莫名其妙。 发什么火呢?是出于什么立场呢。人家恋爱,关你什么事。就算跟你有关系,也是你祝福他们的关系。还有,你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你怎么就认为那些关心在意、吃醋占有是出于喜欢呢?这世界上还有比你更自恋的人吗。 枕头从手里滑落,杨嘉树的身体也滑了下来,重重摔在床上。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杨嘉树抬手抹去,觉得现在的自己真是令人讨厌。 伤感了一会儿,电话响了,杨嘉树心中有种预感,拿过手机一看,果然是顾琢成。 他不想接,可是手停在拒接的按钮上,又迟迟舍不得按,最后还是接了起来:“……喂?” “喂,嘉树。你睡了吗。”顾琢成说,跟杨嘉树低落的声音比,他的声音听上去很雀跃,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样。 “没有,干什么。” “我明天就回北京了,晚上去吃饭吧,醉蟹,配点黄酒,边吃边聊天——我明天去接你?” 这又是在干嘛,真的不知道这样会让人误会吗。杨嘉树气闷,难受,带有一点报复心理似地,说:“我明天没空,我要去……约会!” 那边没反应。 真可恨,他们是打电话,要是面对面,他就能看到顾琢成的表情了。他会是什么反应?惊讶?为他高兴?还是说……也会觉得难过,调动全身的肌肉都无法支撑起一个笑容。 过了很久——好像又仅仅只是几秒,顾琢成说:“哦。谁啊?” 杨嘉树说完,自己先难受了起来,但是更让他难受的是顾琢成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平淡?好像就这样接受了他要有新的恋情似的。杨嘉树赌气说:“你不恭喜我吗?” 顾琢成说:“恭喜。” 杨嘉树更气了,说没事那我挂了。 “等等。”顾琢成说,“你要跟谁去约会?” “一个同事。”杨嘉树没好气。 “有点突然。”顿了一会儿,顾琢成说。 “有什么突然的,缘分就是这样,要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 “你跟她怎么认识的?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我没必要什么事都跟你说吧。”杨嘉树说,然后忍不住补充,“你也没有什么事都跟我说。” “什么事?” “你说呢?” “我不知道。” 杨嘉树气得头顶都冒烟了,咬牙切齿地说:“我挂了!” “等等——” 来不及了,杨嘉树已经挂了。 他把自己气得够呛,气顾琢成,也气自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气可生,大概上辈子是个打气筒吧。 顾琢成给他打话,他没接,发短信,他也不回,然后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失眠了。 大概是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杨嘉树又开始头晕了,从床上坐起来就开始晕,一直到餐桌上,章芝仪看着他,担忧地说:“嘉树,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杨嘉树说:“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那要不今天请假吧,在家好好休息。” “不了,妈妈,我还有工作没完成。” 章芝仪又劝了他几句,杨嘉树上午确实有事,杜老师约了个顾问过来,给他们的新项目做指导意见,他不能缺席。 章芝仪只能说:“好吧,杨嘉苗,你多照顾一下哥哥,听见没有!” 兄弟俩开车去上班,路上,杨嘉苗罕见地关心起杨嘉树的身体来:“哥,你真的没事吗?脸都白成贞子了。” 杨嘉树冲他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只是不想说话而已。 “那你自己看着办咯,身体不舒服就请假吧。” 一直到进办公室,杨嘉树才感觉头晕的症状减轻了点,趴在桌子上休息了会儿,去开会。杜老师请来的这个老师很能说,整整三个小时都不带停的,中间也就喝了几口水,最后杜老师催着杨嘉树去写策划书,就带着顾问老师走了。杨嘉树去食堂吃了几口饭,回办公室工作,一直到下午,快到下班的时候小刘来找他,说:“杨老师,你忙完了吗?” 杨嘉树完全忘了昨天答应小刘去约会这件事,问他:“你有什么事?” 小刘小心翼翼地把办公室的门关上,想了想,不放心,又拿了张椅子把门堵住,才过来说:“杨老师,你忘了,今晚……我们要去,那个啥嘛。” 小刘吞吞吐吐地说,把自己给闹了个大红脸。杨嘉树满脑袋问号:“不是,哪个啥?”话说完他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干了什么好事!完了,闯大祸了! 小刘拼命暗示他:“就是,那个啥,约会!” “!”杨嘉树差点让满嘴的空气给噎死,他站起来,想赶紧去把门打开,这小刘怎么想的,关门还拿个凳子把门堵住,生怕别人不多想是吧!谁知一站起来就天旋地转,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小刘吓了一跳,过来扶他:“杨老师,你怎么了?又头晕了?” 杨嘉树坐在凳子上缓了一会儿,推开他,想要怎么开口。 “杨老师,你还是有空去医院看看吧,头晕可不是小事,你是不是经常伏案工作,把颈椎搞坏了啊?” “我没事……”杨嘉树说,担心话说得太直白让小刘伤心了,“小刘啊……” “嗯?”小刘人蹲着,抬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忽然间,像是被看害羞了似的,低下头,扭扭捏捏地说,“那个,杨老师,你别老小刘小刘的叫我了,叫我全名呗。” “……”杨嘉树静了静,说,“你全名……叫什么?” “!”小刘眼睛里的光芒倏地一下熄灭了,整个人茫然不已,“杨老师,你不知道我全名叫什么?” “。”杨嘉树说,“对不起。” “呵、呵呵,”小刘伤心至极,开始尬笑,“没关系,杨老师,你再想想呢?” 杨嘉树顶着头晕,努力地想了很久,试探道:“刘、刘明?” “……”小刘站了起来,捧着一颗破碎的心说,“杨老师,其实你根本就对我没意思吧?” 杨嘉树沉默,心里特别愧疚,小刘是个很好的人,但是……他对他没感觉,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去约会?”小刘扁扁嘴,用指责的眼光看着杨嘉树,“杨老师,你想当海王吗?” “。”杨嘉树百口莫辩,也不知道怎样解释,就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没关系。”小刘吸吸鼻子,反正他喜欢杨老师,就算是杨老师吊着他、拿他当鱼塘里的鱼,他也认了,万一哪天杨老师就看见了他的好呢,“那杨老师,晚上的约会还算数吧?我定了一家特别有氛围感的餐厅,还给你准备了惊喜,你……去吧?”说完,小刘眼巴巴地盯着他看,一副“你拒绝我我现在就跳楼”的表情。 “呃。”杨嘉树特别为难,拒绝的话就在嘴边。 “杨老师?”小刘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 “……对不起,小刘。”虽然这有点残忍,可杨嘉树还是坚定地说,“昨天是我冲动了,我……跟我朋友闹了点别扭,当时气昏了头,才答应跟你去约会,对不起啊。” “……”小刘的心都要碎成渣了,可看着杨嘉树苍白脆弱的脸,又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他不死心,问,“那不约会,就只是去吃个饭,可以吗?” 第64章 杨嘉树不说话,沉默。 这幅态度就代表拒绝。小刘终于死了心,默默转身打算离开,去找个没人的地方疗伤。 这时杨嘉苗打电话过来,问杨嘉树忙完没有,他到楼下了。 “嗯。”杨嘉树收拾好东西,站起来,由于头晕,身体左右摇晃,扶着桌子才没有倒下来。 小刘又不放心地退了回来:“杨老师,还是我来扶你下楼吧。” 刚下楼,杨嘉树就看见杨嘉苗,这家伙靠在车头前面在耍帅,嘴里嚼着口香糖,时不时拨弄一下自己的头发——不过,眼瞎的毛病还是没好,杨嘉树都快走近了,他愣是一点都没发现。 就在这时,身旁的小刘忽然停住了,如果没听错的话,他似乎倒吸了一口凉气? 杨嘉树回过头,发现他正直勾勾地盯着杨嘉苗看,一副魂都被勾走的样子:“杨老师,这、这就是你弟弟?” “?”杨嘉树看看杨嘉苗,又看看小刘,莫名道,“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小刘喃喃,“我好像……看见了一个不羁的灵魂。杨老师!”他刚刚还黯淡无比的眼睛在这一刻光芒万丈,隐隐透出一股兴奋,“你能把你弟弟介绍给我认识吗?” “……?” “嘿嘿。”小刘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追不到你,追你弟弟也一样嘛。” “……”好吧。杨嘉苗,对不起了,你哥哥欠别人的,就由你来还好了。 回到家,杨嘉树径直走到卧室,说困了,想睡觉,就真的蒙着被子睡着了。 没过多久,章芝仪轻轻扭开房门,进去,蹲在床头摸了摸杨嘉树的额头,没有发烧,真的是工作太累了吗?她退出来,小声地问餐厅大口吃饭的杨嘉苗:“哥哥身体没大碍吗?你有没有问问他,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看医生。” 杨嘉苗放下手里的汤,大大咧咧地说:“他说头晕,就没了。哎呀没事的!哥哥心里有数,你这么操心干什么。” 章芝仪一巴掌呼在杨嘉苗脑袋上,骂道:“我是他妈!我不操心谁操心!”看着杨嘉苗,她气不打一处来,又照着这小子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要你有什么用,别吃了,滚去洗碗!” 杨嘉苗骂骂咧咧地去洗碗。 杨嘉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他梦见顾琢成真的和那个姓张的女明星在一起了,他们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在众人见证下举办了一场婚礼,然后——杨嘉树气不过,带着炸弹过去把婚礼炸了。 “砰”地一声巨响,杨嘉树惊醒了。 浑身是汗。他坐起来,头一阵一阵地发晕。 手机响了,杨嘉树摸过来一看,顾琢成。 他接起来:“喂?” “嘉树。”顾琢成说,“我在你家楼下,你能下来一下吗。” “?”杨嘉树看看时间,晚上十点二十八分,“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想跟你聊聊天。”顾琢成说,可能是听杨嘉树的声音有点困顿,就问,“你睡了吗?” “没有,我刚醒。”杨嘉树下床,“你在哪。” “有个人工池塘这里,旁边的凉亭里。” “我马上下去。” 经过客厅,杨嘉苗在打游戏,杨嘉树匆匆路过,都到门口了,杨嘉苗才说:“你去哪里,妈说厨房给你留了饭,你自己热热吃了。” “我不饿,我下去散散步,等会儿回来。” 远远地,杨嘉树看见顾琢成的影子,他没在凉亭里,站在人工池塘旁边,里面有些人工喂养的锦鲤,池塘里开着灯带,隐约能看见一些胖乎乎的鱼影。 杨嘉树走近了,叫他:“顾琢成。” 顾琢成回过头,眉毛立马皱了起来:“你怎么穿睡衣下来?”还是短袖跟短裤,“会冷的,上去加件衣服吧。” “我不冷。”看见这个人,杨嘉树的心情复杂,难以言喻。不知道怎么想的,他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回来了?把你女朋友一个人丢在上海。”话一出口,他立即感到很懊恼,那话语中带着浓浓的酸味,酸得他牙根发软,心也闷痛。 “什么女朋友?”顾琢成皱起眉,不解,“我哪来的女朋友。” 这个反应——那新闻应该是假的。杨嘉树的心里好受了一点,可是,还是在意,不是男女朋友,那是什么关系?即将成为男女朋友的关系吗。杨嘉树冷哼一声,说:“这得问你自己。” 顾琢成是真的不知道,他不知道他和某个女明星的照片在网络上传得到处都是,也不知道自己多了个子虚乌有的“女朋友”,他只是很奇怪,为什么杨嘉树说自己有女朋友,“你听谁说的?我没有女朋友,我都很久没跟女人说话了。” ——撒谎!没跟女人说话,但是风度翩翩,给女明星开门是吧。杨嘉树低下头,脚尖点着地上铺的鹅卵石,“你平时不上网吗。” “不上。”比起这个,顾琢成更在意另一件事,他拉着杨嘉树,把他拉到凉亭里,担心他被微凉的夜风吹得感冒了,“你晚上……去约会了?” 杨嘉树直勾勾地看着他:“怎么了,关心我约会结果怎么样?” “嗯。”顾琢成说,他背光坐着,很遗憾,杨嘉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你……你喜欢她吗。” 杨嘉树说:“我要是喜欢他呢。” “。”顾琢成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探究不到情绪的存在,“她也喜欢你?” 杨嘉树握紧拳头:“我们两情相悦。” 顾琢成笑了一下:“那挺好的。” 杨嘉树心口有一股热气在翻涌,头更晕了,甚至在眼前开始冒出一些小火花:“哈哈。我终于找到女朋友了,你很开心是不是?” 顾琢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杨嘉树觉得愤怒,觉得委屈,觉得满腔的热情都喂给了一根木头,他气极了,咬着后槽牙说:“我应该早点谈恋爱的,这样你是不是就——” “我不开心。”顾琢成说。 杨嘉树愣住了,忽然间,右耳响起一阵尖锐、响亮的长鸣,紧接着是剧烈的头痛——他颤抖着嘴唇,忍着钻头搅动大脑的疼痛,说:“你说什么?” 顾琢成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心惊胆战地说:“如果我说,我不开心呢。” 第50章 一阵幽风吹过, 杨嘉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顾琢成说完之后,迟迟不敢看杨嘉树的反应,这句近似表白一样的话让他的心也忽上忽下的,找不到落点。 杨嘉树白着一张脸, 声音很轻地说:“什么……意思?” 顾琢成终于回过头, 像是不敢看杨嘉树一样, 轻轻一瞥, 又转了回去, “我, 我就是担心你, 怕你遇人不淑……现在这个社会,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遇到一个人, 不可以这么草率地就跟她约会, 起码要足够了解……” “——关你什么事?” 杨嘉树几乎是恶狠狠地打断了他,真讨厌!为什么总要说这么讨厌的话!为什么总是这么轻易地用一句话戏耍别人!什么叫我不开心, 我去约会你凭什么不开心,关你什么事! “我不需要你的这种担心,”杨嘉树说,他失望, 又伤心,是一颗心被高高捧起、又狠狠跌落的伤心, “很可笑。你不要总是装作一副关心我的样子,显得你多么伟大、多替我着想似的,我是个成年人——跟你一样的成年人,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承担我所作所为的后果, 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关心——而且,你能做什么?你做的全是我讨厌的,让人厌烦,讨厌!我不想再看到你了,赶紧走吧!”杨嘉树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站起来,恨恨地看着顾琢成。 他的身形摇摇晃晃,眼看着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顾琢成上前,扶住他——拉着他的手腕,他感到很震惊,同时又难过,心被一双大手攥住的难过:“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很讨厌?关心你……也不行吗?” 杨嘉树甩开他的手:“谁要你关心了!你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第一次,没甩开,他又狠狠甩了第二次,顾琢成的手就像被焊死在空中的钢圈一样,纹丝不动。 “你松开!”他气得满面通红,头更痛了,像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 “你……你生气了?”顾琢成低低地说,可是他不理解,为什么只是一句简单的关心……也要生气?而且,他看起来脸色很差,像是身体正在生病,该不会发烧了吧?今天气温骤降,他还穿着短袖短裤,要冻坏了。 “我好得很!”杨嘉树挣了几下,挣不开,不动了。 “你为什么生气?”顾琢成说,似乎是觉得他们之间有心结,要把这个心结解开。 杨嘉树真想问问他,你为什么总要在我这装傻呢?是真傻还是假傻。手被弄得生疼,杨嘉树气急了,顾不上自己在说什么:“你说呢?你不也谈了个来路不明的女明星,凭什么管我和谁约会,是不是太双标了。” “?”顾琢成皱眉,很是费解“什么女明星?你在说什么。” 第65章 真的是够了。杨嘉树已厌烦至极,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被嫉妒蒙蔽双眼的傻瓜:“没什么。我是想说,我也有谈恋爱的权利,谈恋爱的自由,不用你操心,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顾琢成忽然间有些无法忍受。什么叫谈恋爱的自由?没有他的允许,他怎么可以随便和别人谈恋爱! 不,不是约会而已吗?难道说——已经谈了? 草率!太草率了!顾琢成忍住一把把杨嘉树拉进怀里的冲动,尽量好声好气地说:“你现在还不是谈恋爱的时候,你,你要养家,现在是赚钱比较重要。” “呵。”杨嘉树发出一声嘲讽的笑,“我就谈,你管得着吗。” “不是说只是约会吗?还没谈吧。” “差不多了。” “什么叫差不多了?谈了就是谈了。没谈就是没谈,差很多。” “。”杨嘉树说,“这对你很重要吗?” “很重要。”顾琢成拉住他的另一只手腕,轻轻拽了拽,杨嘉树就往他这边倒了过来,“她是谁?长得漂亮吗?你为什么喜欢她,有多喜欢,是不是还没到喜欢得不得了的地步……” “你别动……”杨嘉树让他拉得踉跄了两步,头疼得更厉害了,也许是意识已经不太清醒,顾琢成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了,“我那个同事,你见过……” “见过?”顾琢成皱起眉头,在脑海里搜寻,他几乎没见过他的同事,要是见过,那也是在电视上——女主播?糟了,她们那么漂亮,自己还真没什么竞争优势,“是谁?” “就是、就是那个……”杨嘉树努力撑开双眼,幸好有顾琢成手臂的支撑,才让他不至于倒下去,“小刘!” “哪个小刘?”电光石火间,顾琢成的脑海里闪过一张脸,那张脸挺周正,眉清目秀,一笑起来就显得憨厚,没什么心眼——可问题是,他是个男的啊!霎时间,顾琢成像是被一道雷击中,整个人都傻了,“你、你是不是说错了,是你那个助理……小刘?” “……”杨嘉树开始耳鸣了,身体极度不适,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黑灯瞎火,让顾琢成没有察觉到杨嘉树的不适,他只是兀自震惊,像是急切地想要得到肯定的答案似的,他执着地问杨嘉树:“是他吗?那个小刘?你说话啊。” “是……”杨嘉树让他晃得要吐了,“是!” “!”顾琢成呆住了,“可是,他是个男的啊!” “你放、放开我……” “你为什么和一个男的约会?!”顾琢成扬声说,在震惊和不解形成的滔天巨浪中,悄悄钻出来一丝狂喜,可那狂喜伴随着的,还有嫉妒,让整颗心燃烧起来的嫉妒,“为什么?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能接受和男人约会! “跟、跟你有,关系吗?”杨嘉树的脸白得可怕,声音气若游丝。 “当然有关系!因为、因为,”顾琢成再也忍不住,将那句久藏于心的表白说了出来,“我喜欢你!”就算你要去和别人——别的男人约会,那也应该是我! 刹那间,世界仿佛静止了。 杨嘉树听见了,在那哨音长鸣的间隙,他听得很清楚—— 下一秒,他身体脱力,栽了下去。 顾琢成吓了一跳,接住他倒过来的身体:“嘉树!你怎么了??” 杨嘉树还有意识,只是头痛,像是头被人用大刀劈成两半的痛,他疼得说不出话来。 “你哪里不舒服?”顾琢成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用手去摸他的额头,是温的,没有发烧,他叫杨嘉树,叫了几声都没回应,他吓得要死,抱起杨嘉树就冲了出去,“我送你去医院!” 杨嘉树掐着顾琢成的手臂,小声说了句什么。 声音太小,顾琢成没听清:“你说什么?”他抱着杨嘉树一路飞奔到小区门外,找到自己的车,把杨嘉树放上去,他的脸很白,身体在微微颤抖,顾琢成的手也在抖,可是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没事的,马上就到医院了。” 他要去开车,杨嘉树拽住他,“你别、别跟我妈说,给,给杨嘉苗打电话,叫他把我的东西送过来,悄、悄悄的……” “打电话?”顾琢成在杨嘉树的身上翻找,最后在睡裤口袋里找出他的手机,可以面容解锁,顾琢成找到杨嘉苗的号码,打给他解释情况,然后一路疾驰去了医院。 到医院,接诊的护士见顾琢成一脸焦急,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慌慌张张地叫医生来查看情况。 杨嘉树还有意识,医生问什么就答什么,他说头疼,耳朵也疼,听声音有些吃力。 “怎么个疼法?”医生说,“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有其他地方疼吗。” 杨嘉树都能答出来。医生开始给他做体格检查。 顾琢成在一旁干着急,他忽然想起来,最近杨嘉树总是说头晕,但是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会不会跟这个有关系?他把情况跟医生说了,医生沉吟,像是在作出判断。 杨嘉树躺在病床上,脸上的表情很痛苦,就这副样子,让顾琢成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喉头酸紧,他宁愿躺在床上的是自己。 血压、心率和血氧都正常,还需要做其他检查来判断病情。医生开了几张检查单,让杨嘉树先去做检查。 顾琢成说:“医生,他疼得厉害,能不能先打一针止疼针?” 医生没说话,护士在一旁嘟囔:“止疼针不能乱打的,先去做检查吧!” 没办法,只能先去做检查。 头部ct做到一半,杨嘉苗来了,把章芝仪也带了过来。 母子俩慌慌张张,章芝仪甚至穿着睡衣,外面套着一件女士衬衫。 顾琢成主动迎了过去:“阿姨,我是嘉树的朋友。他……还在里面检查,没什么大事的,你放心。” 章芝仪红着眼睛,在这种时候她也不能乱,谢过顾琢成后,在检查室门外等杨嘉树出来。 等全部检查做完,已经接近凌晨三点,好消息是,暂时没什么大事,坏消息是,ct看不到脑部全部的病变,杨嘉树长期的头晕耳鸣更像是脑部微小肿瘤或者其他组织病变导致的,需要做核磁共振进一步明确病因。 章芝仪没听医生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杨嘉苗扶住她,小声地说:“妈你别怕,哥没事的!”他身上背着杨嘉树的包,拿着杨嘉树的衣服,脸色并没有比章芝仪好多少。 跟他们比起来,顾琢成异常镇定,他问医生最早的核磁共振可以约到什么时候,安抚好章芝仪和杨嘉苗之后,就带着他们进去看杨嘉树。 第51章 杨嘉树睡着了, 一整晚的折腾让他精疲力尽,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顾琢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捉住他放在外面的手,用自己的手掌心暖他手背上的输液管。 他睡着, 呼吸既浅又轻, 一片羽毛一样, 压在顾琢成的心上。连番的折腾让他出了不少汗, 头发湿成一绺一绺, 贴在额头上。顾琢成轻轻地, 帮他把头发耙上去, 手指留恋地在他头顶徘徊。 活蹦乱跳的小猫变成了无精打采的病猫。顾琢成手指向下, 托住杨嘉树的脸颊,大拇指在他的眼下摩挲。他心中满是自责, 明明晚上见面的时候就发现他脸色不好, 为什么没当回事呢。明明他从西北回来就开始总是犯头晕,为什么没有重视呢。顾琢成, 你真是粗心大意。你最好祈祷他什么事都没有……否则……否则……不,不会的,是自己吓自己,嘉树他吉人自有天相, 一定什么事都没有的。 顾琢成顾自沉浸在懊悔与自责中,没有注意到身后面面相觑的杨嘉苗和章芝仪。 章芝仪觉得这个小顾有点怪, 握着杨嘉树的手又是亲又是摸的,摸完手又摸头发,摸完头发又摸脸……一副稀罕杨嘉树稀罕得不得了的样子。她岁数大,见识也多,曾经英国的邻居就是一对五十多岁的男同性恋, 共同抚育了一个女儿,跟普通的三口之家没有区别。只是……为什么杨嘉树也这样,令她不解,明明小时候……没有这方面的倾向啊。 她用手肘戳了戳杨嘉苗,同眼神询问他:“这是你大哥的男朋友?” 杨嘉苗完全没领会到她的意思,奇怪道:“妈你眼睛抽筋了?我去给你叫医生过来。” 章芝仪扯着杨嘉苗的衣领把他拽回来,想了想,又把他推出去,从外面轻轻把门关上。 “妈你干什么,能不能不要老是把我提过来提过去啊。很没面子的好不好。”杨嘉苗瞪着他妈,不服。 章芝仪没理他,“这个小顾跟你哥是什么关系?你哥有跟你说过吗。” “好朋友的关系吧。干嘛。” “什么好朋友。”章芝仪急得不行,“你没发现他俩……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有点暧昧。” “啊?”杨嘉苗的两只眼睛鼓成了青蛙的形状,“暧昧?没搞错吧,妈你从哪看出来的。” 第66章 “这你别管。”章芝仪说,“我看这个小顾搞不好是你哥男朋友。” “啊??”杨嘉苗惊了,他俩不是纯洁的朋友关系吗?怎么就男朋友了!我靠,杨嘉树竟然背着他搞基!不过,有件事他很好奇,“那我哥……是1还是0?” “……”章芝仪拍了他一巴掌,“这是你该管的事吗?晚上在这儿陪你哥,你回去拿点洗漱用品过来,顺便给我带件衣服……” 正说着,顾琢成出来了。作为男人,他很高大,样貌也不错,杨嘉树跟他谈倒也不亏……章芝仪有点尴尬,面对未来儿媳,呃,女婿?儿婿吧……第一句话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阿姨。”顾琢成先开了口,“你跟嘉苗先回去吧,回去休息,我在这陪着嘉树。他没事了,明天早上去做核磁共振,你们等检查结果出来了再过来也不迟。” “不行。”章芝仪果断摇头,“孩子生病,当妈的能睡得着吗?小顾你回去吧,陪着折腾了大半宿,你也累了吧,我跟弟弟在这守着就好,你回去……” “不,”顾琢成说,眼神坚定,不容拒绝,“阿姨你回去吧,嘉树他……不想让你担心。” 章芝仪立马想起来晚上那一幕,她出来喝水,看见杨嘉苗背着包、手里拿着衣服,鬼鬼祟祟地在玄关换鞋,她问他,他眼神闪躲,最后可能也是怕了,就说漏嘴,说杨嘉树头疼,半夜被送到急诊去了。她吓得魂都飞了,因为头疼进医院,可不是什么小事!杨嘉树的爸爸就是突发性脑溢血走的,送医院前也说头疼……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在阳台晾衣架上扯了一件衣服就披着走了。一路上担惊受怕,心悬在嗓子眼,现在都没有落下…… “什么叫不想让我担心?”一瞬间,章芝仪的眼圈红了,“我是他妈,他说不让我担心我就不担心了吗?没见过儿子对妈这么客气的,你问问他,他有没有把我当成是他妈过?” 她哭了。顾琢成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状况,双手握拳不知所措,“阿姨,嘉树他、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能尽量替杨嘉树解释,“他是怕你,过度担心伤到身体,没什么事的,他做完检查就回家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别担心。” 说着别担心,可顾琢成知道,没有办法不担心。在那个宣判杨嘉树是否无碍的检查结果出来之前,关心他的人……都不可能睡得着。 杨嘉苗看看顾琢成,又看看章芝仪,像是忽然间成长了似的,劝章芝仪:“妈,你还是回去吧,你不能熬夜,一熬夜就头疼,你忘啦?哪怕闭上眼睛眯小一会儿呢,有顾……我哥的男朋友在,他会好好照顾他的。是不,”他想了半天,该如何称呼顾琢成,很明显,他这么高,又壮,不可能是0,那就是我倒霉的哥哥是0了……想到了!杨嘉苗一拍脑袋,说,“哥夫。那我带我妈回去了。” 章芝仪不肯走,杨嘉苗好说歹说,劝她,“咱们留在这,要给他俩当电灯泡啦!你也不想当那种棒打鸳鸯的恶婆婆吧,快走、快走,别影响他俩谈情说爱!” 顾琢成送他们去停车场,要上车的时候,他叫住杨嘉苗:“嘉苗。” “诶!”杨嘉苗把章芝仪塞上车,回来说,“怎么啦,哥夫!”这个称呼叫起来怪怪的,而且,“你真是我哥男朋友啊?”别搞错了,回头又被杨嘉树揍。 “现在还不是。”顾琢成说,“不过……快了。” “那现在还不能叫你哥夫。”杨嘉苗“嘿”地一声,嚷嚷着要把刚刚叫的几声全部撤回,“等你跟我哥真谈了再说吧!你还在追他啊?还是他追你。” 章芝仪打开车门:“杨嘉苗!” “——来了!”杨嘉苗对着顾琢成嘿嘿一笑,“那我走了。你加油,早点把杨嘉树娶回家,这样我就可以一个人睡一个屋了!” 从他弯起来的眉眼中,顾琢成看见了一点杨嘉树的样子,他们兄弟俩,粗看不像,要仔细看才能找到相像的影子。顾琢成忍不住笑了,也许是爱屋及乌,他看杨嘉苗都觉得可爱了起来,“开车小心,注意安全。”他目送杨嘉苗的车子离开,直到看不见。 回到病房,杨嘉树还在睡,点滴滴了一半,可能是药效起了作用,他不再在睡梦中都因为疼痛而皱眉,而是很平和,甚至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做了什么美梦一般。 梦到在吃鱼吗?顾琢成忍不住勾起嘴角,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些。他用两只手包住杨嘉树在输液的那只手,跟他的大手相比,杨嘉树的手小了一圈,手指头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顾琢成分开他的手指,将自己的指头插了进去,形成一个松松的、不那么明确的十指相扣的姿势。 他看着杨嘉树的脸。他的脸很白,本来就白,现在更添一抹苍白。顾琢成轻轻地把手贴在他的脸上,拇指擦着他脸颊。没有反应。也许是太困了,睡得很沉。 他看到的杨嘉树,大多数时候都是鲜活的,如果把他比作一只猫,那猫有摇头晃脑的时刻,有慵懒困顿的时刻,有张牙舞爪的时刻,那杨嘉树也有,并且比猫更加可爱——一百倍。 有时候,顾琢成觉得人脑是个很神奇的存在,大脑提供的信息有时候具有迷惑性,比如——为什么以前他没有发现杨嘉树是这样可爱呢。他只是把他当成朋友,然后忽略了很多存在在脑海中的、超出友情之外的情愫。 明明他也觉得作为朋友的杨嘉树是可爱的,外表可爱,一些想法、动作可爱,发的表情也很可爱,让他的心常常像被小猫爪挠一样,痒痒的,总想去逗一逗他。可是,大脑没能精准识别到这些感情应该叫爱情,而不是——友情。 差点他就要把他俩的友情高高捧起来,把杨嘉树也高高捧起来……其实,应该抱在怀里的。 这样想着,顾琢成心中涌起一股冲动,他的手在杨嘉树脸上来回抚摸,带着让整个胸腔都鼓起来的怜爱,忽然间,他的拇指擦到杨嘉树的嘴唇。微凉,有点干燥,但是——很柔软。 他移开拇指,看到杨嘉树的嘴唇似乎因为摩擦而变得微红。 喉咙有点干燥。顾琢成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刚刚脑海中飘过的画面有点冒犯,是不道德的。可是,如果他和杨嘉树以后总归会在一起,那提前透支一个吻,怎么能算冒犯呢。 他微微起身,低下头,在杨嘉树的嘴唇上印下一个吻。 第52章 杨嘉树一直睡到上午八点, 刚醒,顾琢成还来不及跟他说话,章芝仪就来了。她带着熬好的粥——因为怕杨嘉树生病了没胃口,就是白粥, 撒了一点白糖, 还有两颗水煮蛋。杨嘉树果然吃不进去, 吃了几口就说饱了, 要起来上厕所。 他看见站在床尾的顾琢成, 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 只是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顾琢成跟他到厕所, 在门要关的时候轻轻叫了一声:“嘉树……” 杨嘉树立刻停住了, 没有回头:“干嘛。” 顾琢成叫完才想起来他是来干什么的,尴尬地停在原地:“没什么, 你上吧, 我在外面等你。” 杨嘉树进去了。 核磁共振约的早上九点,现在才八点半。杨嘉树出来, 看见厕所外面围了三个人,每个人都眼巴巴地盯着他,他莫名:“你们干嘛。” 章芝仪问他:“你好点了吗?身体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杨嘉数张了张嘴,不敢说。他的右耳好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似的, 听力下降得厉害,稍微离得远一点就听不见了, “好多了。”可他还是说,“头也不疼了。睡多了,有点晕。” 听见他说晕,三个人本来松懈的神经又紧张了起来。 章芝仪笑,笑容十分勉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杨嘉苗, 你把哥哥的衣服拿过来,换身衣服吧,累不累?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杨嘉树摇头。顾琢成绕过来,接过杨嘉苗手里的衣服,对杨嘉树说:“我帮你换吧。” “……”杨嘉树瞪着他,耳根有点发红,“我手又没断。我自己换吧。” 换完衣服,三人簇拥着杨嘉树去做检查。 顾琢成一直没找到机会单独跟杨嘉树说话,心里有点着急,在杨嘉树进检查室之前,他顾不上一旁的章芝仪,冲动地拉住杨嘉树的手:“嘉树……”想说的话太多,最终凝结成一句,“我等你出来。” 杨嘉树轻轻“嗯”了一声,进去了。 几人在检查室门外焦急地等待,30分钟的时间显得那样漫长。好不容易,杨嘉树出来了,又说头晕,晕得站不住,脸色煞白。顾琢成抱起他往病房走,让杨嘉苗去找医生过来。 医生过来看完,说能做的检查都做了,没查出什么问题,让杨嘉树先卧床休息,等核磁共振的结果。实在晕得厉害,就先打一阵止晕针试试。 打完针,杨嘉树躺在床上,又睡着了。章芝仪帮他掖了掖被角,忽然间毫无预兆地哭了,无声地啜泣。杨嘉苗在一旁劝她,说你别再把我哥吵醒了。章芝仪擦擦眼泪,轻声说:“你出去,小顾也出去,我在这陪着嘉树。” 第67章 顾琢成和杨嘉苗对视一眼,出去了。 到门口,杨嘉苗忽然叹了一口气,说:“唉,我前几年这样的时候,我妈是不是也像这样,哭得这么伤心呢。早上她心不在焉,把一整袋米都弄洒了,我收拾了好久。” “你怎么了?” 杨嘉苗缩缩脖子,说:“有点恐怖。唉,我还是不说了,我怕吓到你。” 顾琢成说:“不会,我胆子很大的。” “那我真的说啦?”杨嘉苗冲他勾勾手指,等他凑过来,才小声地说,“就是那时候,我爸去世的那段时间,那天我跟我朋友出去玩,走在路上的时候看到两个白人老头在吵架,其中一个老头对另一个老头说,是你先撞到我的,为什么不道歉?另一个老头说,谁叫你走路不看路,关我什么事。然后他们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开始动手,我看有个老头比较壮,要是一拳下去另一个瘦老头可能会被他打死……我就跟我同学说,要不我们报警吧,然后突然间那个瘦老头从包里掏出一把手枪,对准壮老头,第一枪没打中,周围所有人都在尖叫,我吓傻了,主要是没见过打真枪……然后两个老头扭打在一起,瘦老头又开了一枪,刚好打到我身上,我就晕了……” “啊?”顾琢成瞠目,“你中枪了?” “嗯……”杨嘉苗说着,胸口的伤感应到当时的情形,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很离谱吧?我跟所有人说的时候,他们都不信。但这件事是真的,当时好多媒体都报道了这条新闻,还有电视台来采访我……” “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顾琢成的心情很复杂,杨嘉苗……真是个神奇的人。 “当时很重。好像差一点点就打到心脏了,我妈吓得要死,估计也是好几天都睡不着觉。”杨嘉苗说着,没心没肺地笑,“但是我又活了下来,命大吧。”他妈有点信命,就去找大师算命,大师说他这辈子凶星高悬、多有灾难,化解的办法就是主动往凶险的地方去,用凶恶的环境跟凶兆形成对冲之势……这纯属扯淡,连他妈对玄学这么笃信的人都觉得扯,从此以后就不信什么所谓的大师了。 “所以你爸去世的时候,你跟你妈都没回来?”顾琢成若有所思。 “嗯嗯。我妈本来想回去问我哥要不要来英国,但是我那时候还躺在重症监护室,她怕跟我哥说了,我哥一下子接受不了,爸已经走了,再加上我……哎呀,”杨嘉苗不是个煽情的人,所以讲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反正就是很复杂,事发突然,我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先瞒着我哥,后来我哥就不接电话了。” “那时候他在西北出差,手机经常没有信号。” “我知道。后来有一次我给他打电话,他刚好在市区买东西,他还给我发了好多可爱的动物照片呢,哈哈。” 杨嘉苗嘻嘻哈哈的,这时候的他又跟杨嘉树一点都不像了。杨嘉树不会这样毫无保留地笑,他看上去似乎总是心事重重……是啊。顾琢成怔住了,为什么他总是心事重重的呢。 报告出来了,杨嘉苗被安排在病房陪着杨嘉树,顾琢成和章芝仪去找医生看检查报告。 医生说:“结果是好的,没看到肿瘤和其他结构性异常……” 刚说完,章芝仪就捂着胸口哭了,是喜极而泣,“谢天谢地!老天保佑我们嘉树……” 顾琢成犹豫了下,轻抚她的背,以示安慰:“阿姨,先别激动,我们听听医生怎么说。” “但是,”医生的语气严肃了起来,“像这样长期不明原因的头晕耳鸣,还是要引起重视。我建议你们再去查下前庭功能,看看是不是耳源性的眩晕,患者的种种症状表现,很可能是梅尼埃综合征,这种病的形成原因很复杂,但一旦发病,病人会很痛苦,经常性的眩晕、耳鸣,甚至听力下降,严重影响病人的生活质量。你们找个时间,越快越好,找看这个病的专家,尽快确诊,然后对症治疗,等发展成顽固性眩晕就不好了……” 出了诊室,顾琢成和章芝仪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章芝仪的心脏还能感受到刚刚等待宣判时的剧烈震颤,她的腿发软,需要人扶着才能好好走路。 顾琢成托着她的手臂,说:“阿姨,你别担心,我会安排好的,带嘉树去看病,我早上还联系了一个朋友,他有这方面的资源,可以给我们介绍……没事的,嘉树的病不严重,一定可以治好的。” 章芝仪点点头,她觉得这个小伙子不错,稳重,沉着,对杨嘉树好,是男是女也不那么重要了,“谢谢你啊,小顾,要不是你,我们可能还真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客气,阿姨。”顾琢成说,“应该的。” 病房里,杨嘉树醒了,坐着和杨嘉苗聊天。章芝仪推开门,看见杨嘉树的脸,还没说话,先哭了。 杨嘉苗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手机掉在地上都顾不上捡,“怎么回事?不会是……很严重吗?” 章芝仪走过去,对着杨嘉树泄愤似地轻拍了一下:“你吓死我了!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要自己忍着,还让杨嘉苗一起骗我……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你、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是你妈?”她说着,感到既委屈又心疼,那个秘密一直像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里,她不是个对别人的情绪很敏锐的人,她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跟杨嘉苗很像。 她是在杨嘉树很大很大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杨嘉树很可能已经知道他不是自己亲生的这回事,因为他很懂事,懂事到几乎不要人操心,因此她把所有的关心都给了杨嘉苗,等她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她已经跟杨嘉树很疏远了,他们客气、礼貌,不像是母子,反而像陌生人。 因为杨嘉树懂事,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杨嘉树沟通,她怕她在不经意间伤害到他,或者那伤害已经造成,无法挽回了。她越想越伤心,哭得更加厉害。 杨嘉苗让她给弄懵了,看着杨嘉树,呆呆地说:“哥,你不会真要死了吧?” 杨嘉树也慌了,他无助地看着顾琢成,顾琢成握住他的手,轻轻揉了揉:“没事的,你很健康,头晕是其他原因导致的,过两天等你休息好,我再带你去看治头晕的专家,放心。” 杨嘉树担心的不是这个,是章芝仪:“妈……”他说,他是第一次见章芝仪哭得这么厉害,真的不知所措。 章芝仪深吸一口气,决定豁出去了:“你是不是以为,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就对你和杨嘉苗,区别对待?” 杨嘉树愣住了。 杨嘉苗石化了:“啊?” ——不是亲生的!什么意思? “关于这件事,妈妈真的很抱歉。”章芝仪说,在哭泣的间隙狠狠瞪了杨嘉苗一眼,“妈妈承认,确实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弟弟身上,因为他太调皮了,不管的话会出大事——但是,这不代表妈妈就不爱你了,你虽然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但是,你一岁多,抱着奶瓶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趴在我腿上喊我妈妈的时候,我就已经把你当成是我亲生的了。不管你信不信,很多时候,我都会忘了你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这个事实,只不过……只不过妈妈粗心大意,对别人的情绪不敏感,如果让你误会了,妈妈跟你道歉……” “妈……”杨嘉树喃喃,眼泪汹涌地从眼眶里流下来,“我,我……”他想说他没有这样想过,可是这是一句谎话,他说不出口。 杨嘉苗看看他妈,又看看他哥,感觉自己现在好像处在另一个魔幻世界:“等等,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妈,妈你快告诉我,我大哥真的不是你亲生的?” 顾琢成走过去,把杨嘉苗拉到自己身后,小声说:“这个待会儿再说,你先别说话。” 章芝仪抱住杨嘉树,抚摸他的头发:“我觉得我们缺乏沟通,你对我有误会,我对你也有误会,不要再这样了,好吗?你应该学学杨嘉苗,他从来都藏不住心事,所以会快乐一点……”心里很疼,是对杨嘉树的心疼,“你不用那么懂事,也可以像杨嘉苗那样,让我操心,我不会怪你的,因为父母生来就是要为孩子操心的。” 杨嘉树在哭,眼泪像条小河一样,把她胸前的衣服都濡湿了。 杨嘉苗急得上蹿下跳:“等等!等等!你们谁能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哥、哥,那你不是我亲哥了?” 章芝仪实在忍不住,抬起头骂杨嘉苗:“你是不是傻!你们俩是同一个爸!当然是亲兄弟!” “哦!”杨嘉苗不闹了,呆滞地看着杨嘉树,“那就好,我还说我哥要是真得脑瘤,我可以给他捐个脑子,是亲生的就好,不是亲生的还不好操作。” 一瞬间,屋子里的人都笑了。 杨嘉树一边笑,一边擦眼泪:“谁要你的脑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顾琢成看着他,眼神很温柔,他为他感到开心——他又有家了。 不,是从来没失去过。 第68章 杨嘉树可以出院了,章芝仪说要带他回家,一家人好好聊聊天,尽管顾琢成觉得遗憾,可也清楚这种时刻他应该跟家人在一起。所以他开车送他们一家人回家。 在路上,顾琢成想,是不是他对杨嘉树也不够了解? 他只看到他展示出来的那一面,而很多时候,他对杨嘉树的负面情绪其实没有那么敏感,就比如,杨嘉树常常生气,而他不晓得他为什么生气——这一点,他应该反思。 那怎么样才能知道杨嘉树到底在想什么呢,钻进他的脑子里也许是个不错的想法。 第53章 顾琢成回到家, 先是给朋友打电话,请他介绍耳鼻喉科的专家,对方发了一个三甲医院主任医师的电话过来。医生姓张,正好在治疗梅尼埃综合征方面有很丰富的临床经验。张医生听顾琢成讲完, 说:“听起来像是轻症, 应该刚发病没有多久, 你有空的话带他来我这儿看看, 把之前做过的检查报告都带过来。” 顾琢成忧心忡忡地问:“这个病好治吗?我刚刚查了查, 说是很容易复发, 可能会终身伴随。”很多人因此抑郁, 毕竟严重头晕几乎不能做任何事, 只能卧床休息。 张医生说:“这个不能一概而论,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 你先带他过来看看吧。” 顾琢成约了两天后的下午, 然后就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他给杨嘉苗打电话, 问杨嘉树现在怎么样了,杨嘉苗说刚刚他们开了一个家庭会议,谈了好久,杨嘉树觉得累了, 有点头晕,就先回房间休息了, 现在可能睡着了。 顾琢成听完,很是担心:“他总是睡觉……起来会不会头更晕?” 杨嘉苗说:“不会啦,放心好了,我让杨嘉树醒了给你打电话。” 挂电话,顾琢成去洗澡, 一夜没合眼,他也很累,甚至被杨嘉树传染的,也有一点头晕了。 洗完澡出来好了很多,有点饿,冰箱里还有一些速冻饺子,他随便煮了几个饺子,吃完,打算回房间休息。经过吧台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很大一声响动。 那是杨嘉树的包。昨天匆匆忙忙的,又慌乱,杨嘉树的包还有换下来的睡衣不知道怎么都到了他的车上,他下车的时候顺便带了上来,想帮他把脏衣服洗了。包是他常背的那只黑色皮包,容量很大,袋口敞着,一只灰色笔记本掉了出来。 应该是杨嘉树的办公用本,外面有两张散落的名片,应该是夹在笔记本里的,顾琢成把笔记本捡起来,把名片夹回去——不对,上面有好多字,他仔细一看,才知道是杨嘉树写的日记……这是他的日记本? 出于礼貌,顾琢成立马把笔记本合上了。 可是,刚刚看到的内容有一段是:“昨天下了很大的雨,没开车,也打不到车,坐主任的车回家。主任一边开车一边给我讲台里的八卦,我本来听得津津有味,可是主任讲着讲着就说到副台长,我很慌,打断他说,主任,说这个不太好吧。主任说:怎么不好了,你在录音吗?我没吭声,其实兜里真有一支录音笔,但是没开机……等到了,我想吓吓主任,就把录音笔掏出来,说主任,对不起,我真的录音了。主任停顿了一会儿,说你先别下车,跟我走一趟吧,我说去哪里?主任说,我去自首,带上你的录音笔。”后面还有好长一串笑脸表情。 顾琢成几乎能想象到杨嘉树写下这段文字时的表情,狡黠,愉快,也许嘴角还带着一抹坏笑——像刚偷吃完鱼的小坏猫。 好可爱。顾琢成的心像被小猫爪挠一样,痒痒的。 ——看一看,没关系吧。 正愁没办法了解他呢。 ——但是,偷看别人的日记本好像不太好。往重了说,叫侵犯他人隐私。 一只小猫能有什么隐私。 两股力量在顾琢成的心中拉扯,最终,他没能抵挡心中的诱惑,还是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没什么的,他安慰自己,看了不说就是,我不说,他就不知道我偷偷看了他的日记。 日期是从杨嘉树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开始记的,这么久远——顾琢成咋舌,十几年前的笔记本,怪不得外观看上去这么破旧,他还真是念旧啊。 ——其实,并不是。这个笔记本是杨嘉树给章芝仪腾房间的时候从抽屉里翻出来的,这里面写的内容对现在的他来说非常羞耻,简直是看一眼就恨不得去死的程度。所以他把本子装进自己的包里,打算哪天悄悄找个角落把它焚烧了,毁尸灭迹。可是要么没空,要么真的打算烧的时候,又舍不得,怎么说,都是自己青春的见证,所以他装在包里,一直没有处理,就这么被顾琢成发现了。 顾琢成从第一页开始看起,这个时候的杨嘉树刚毕业,脸上还有点婴儿肥,肉嘟嘟的,尤其是两侧的脸颊,吃东西的时候鼓起来,从侧面看很像一只仓鼠。 他真的无论哪个时期都很可爱。顾琢成的脑海中浮现出杨嘉树的样子——刚认识还不太熟时,杨嘉树脸上的表情是有点疏远的,可是他跟他好像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忽然间在某一天就变得特别要好,杨嘉树脸上的疏远不见了,变成热情、友好,甚至是依赖。 好像从那时起,他们就一直在一起,不过……是以朋友的身份。时光像一条河,记忆就是河底的鹅卵石,在经年累月水流的冲刷中变得平滑,但是现在,很神奇的,顾琢成记忆中的杨嘉树,一颦一笑都是那么清晰,那么生动,好像那些时光近在迟尺,昨天才刚发生而已。 杨嘉树的文字跟他本人一样可爱,他写工作中的点点滴滴,有时候也会记录生活,顾琢成甚至在上面看见自己的名字—— “今天约顾琢成去看电影,可恶,他竟然拒绝了,那我一个人去好了,下次再也不约他了。ps.被拒绝很没面子。” 顾琢成皱起眉头,拼命回忆——但是很糟糕,他完全忘了这回事。 有时杨嘉树约他去吃饭,或者玩,他工作没空就直接拒绝了,为什么他会感觉被拒绝没面子?没空就是没空,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难道,是拒绝的语气太生硬? 杨嘉树倒是吐槽过这一点,说他有时候回消息喜欢回“哦”、“嗯”、“知道了”这样很冰冷的词,虽然顾琢成觉得这样并不冰冷,但是为了迁就杨嘉树,他后来就把“哦”改成了“哦哦”,把“嗯”改成了“嗯嗯”,“知道了”改成“我知道了”。好像年轻人也都这样用。杨嘉树后来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他还是在意?顾琢成猜测,那以后要怎么说呢,说:“我知道了,亲爱的?” 有点肉麻,但也不是不可以。 “明明都在北京,为什么见一面那么难呢。” 这句话没带名字,顾琢成不知道他在说谁。也许没针对某个特定的人,成年人就是这样,各有各的忙,凑出能见面的时间其实很难。 ——等等。好像他们之前吵过架。 严格来说,不算吵架,是有天杨嘉树发微信给他,说:“真正想见面的人排除万难也会见面,没有那么想见随便找个理由就不见了。我理解,我们只是感情淡了而已。”然后就失踪了,好几天,才主动发消息过来。 那段时间顾琢成真的很忙,不是故意忽视他的,况且好朋友,见面或者不见面,感情又不会因此淡了。 ——朋友是朋友,一年不见面都可以。 可是,男朋友就不一样了,每天都想见面,才分开一小时,就已经想他想得受不了了。 事不宜迟,也许应该尽早确定关系了。 接下来就没再出现和顾琢成相关的文字。这个本子应该是工作本,记载了很多跟工作相关的事,记者是个很辛苦的职业,一天中有大部分时间都在到处奔波,杨嘉树却没有因此抱怨,他是一个只要选择了就会承担选择后果的人。 顾琢成有些看得入迷了,他从这个十年前的笔记本上看到了一个格外鲜活、立体的杨嘉树,朝气蓬勃、对未来有所期待的杨嘉树,遭遇困难心有沮丧的杨嘉树,碎碎念、一只橘子放发霉了也会写到日记本上的杨嘉树,还有和优秀的同事暗暗较劲的杨嘉树……无论哪一面,都和顾琢成印象里杨嘉树的样子重合了。这样说,其实也并不是完全难以理解…… “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骤然间,一句话映入顾琢成的眼帘。 他意识到这不能看,是杨嘉树的隐私。 可是—— “我爱他。” “我从很久以前就爱他。” 这是在说谁?顾琢成的眉头迅速拧在一起,那一个个跳跃的文字在此刻变得刺眼起来。 杨嘉树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他从没说过? 嫉妒。嫉妒像一把火在心里燃烧。可是——这是十年前的笔记,就算他再喜欢对方,那也是十年前,现在应该不喜欢了吧?十年前,谁还记得自己十年前喜欢的人长什么样子。 第69章 “只是我好懦弱,不够勇敢。” ——还好你不够勇敢。应该没表白吧? “我爱他,只敢以朋友的身份。” 到底是谁! 顾琢成接着往下看,看到一个陌生的名字——顾一帆。 这个名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以前杨嘉树是不是提过他?是谁呢。 忽然间,一张人脸在脑海里闪过。 想起来了! 是杨嘉树的同事,晚间新闻节目的主持人,杨嘉树说过他人很好,下节目会请大家吃夜宵,值班的还会有加餐——他很上镜,一张脸不用修容就很立体,有时候他播我的新闻,我要是出镜,就会跟他形成强烈的对比,好自卑啊。 他很帅…… 他很帅…… 这是杨嘉树提到他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可问题是,他是男的啊!顾琢成心中的震惊不亚于小行星撞地球——轰隆一声巨响,他的世界完全崩塌了。 杨嘉树他——喜欢男的?还是从十年前开始? 怪不得,他要去和什么小刘约会!原来他一开始就喜欢男的!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不信任?觉得我会拿他的隐私到处宣扬? 还是说他觉得我会戴有色眼镜看他?他把我想得太卑鄙了。 愤怒。这是顾琢成一开始直接感受到的情绪,可下一秒,当他看到杨嘉树想把“我爱你”三个字对顾一帆重复一千遍后,他又觉得嫉妒,为什么你要背着我去爱别人!这个油头粉面、一看就会对伴侣不忠诚的家伙,哪里值得被爱了!杨嘉树居然还幻想和他xxoo,简直是——不知羞耻! 顾琢成被怒火和妒火烧得失去理智,手指用力,想都没想就要把这张纸撕下来,撕碎,扔到马桶里冲下去。 最后关头他忍住了,万一杨嘉树问起来,他该怎么解释?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关系的……没关系的。都十年前了,应该早就忘掉他了吧。看看杨嘉树的文字,这都是他不懂事、思想还幼稚的时候写下来的,矫情至极、酸倒牙了,不愧是喜欢看青春疼痛文学的人。 但很快,顾琢成发现不对劲,这首(破)情诗好像是后来写的,因为后面还有很多日记,都在写这个姓顾的! 杨嘉树是倒着写的。后面很多日记都在写这个顾一帆,杨嘉树更像是借写日记的行为对这个姓顾的表白—— 顾琢成只是翻了几页,就要被气死了,什么叫“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还有一个姓顾的被你忘掉了吗?我才是你最喜欢的人!你最好的朋友! 他气得手抖,胸腔一片冰凉,这么多的日记,日期从十年前,甚至到——五年前、三年前?他喜欢他、竟然这么久吗? 现在也喜欢吗? 想到此,顾琢成翻着日记的手忽然脱力了,万一杨嘉树到现在还喜欢别人,他该怎么办? 心中那越烧越旺的火苗忽然间熄灭了,顾琢成觉得茫然,无措,甚至是委屈。 为什么?他想不明白。 他跟杨嘉树之间没有秘密的,起码他对杨嘉树是这样,从来没有过隐瞒。 可是杨嘉树瞒了他这么多,瞒着他喜欢男人,喜欢别的男人,难道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跟别的男人有私下约会过? 不行,必须要问清楚! 顾琢成合上笔记本,去换衣服,然后带上笔记本匆匆下楼,开车去杨嘉树家里找他。 带着焦灼的心,顾琢成把车速开到最大。在一个路口堵住了,他急躁,不停地按喇叭催促前车,对方开窗骂他,顾琢成按得更厉害了。下个路口还堵,顾琢成干脆拿起手机,搜顾一帆的名字——结果令他大为满意,这家伙长得帅是帅,可果然渣,结了三次婚,现在这个也在闹离婚,杨嘉树果然是看错人了!还这么痴情,都错付了吧。 一路疾驰到杨嘉树家,顾琢成上楼前拼命地深呼吸,告诫自己不要太急,吓到杨嘉树了。 进门前,顾琢成再一次调整自己的呼吸。来开门的是杨嘉苗,说杨嘉树还在屋里休息,不知道有没有醒。 顾琢成来到杨嘉树的房门前,敲门。 “进来。” 杨嘉树醒着,看到顾琢成很惊讶:“你怎么来了?”他从床上坐起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看到杨嘉树的一瞬间,顾琢成心中那填得满当当的愤怒、不解、埋怨全消失了,剩下对杨嘉树的怜爱。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睡衣,上面有些海绵宝宝的印花,可能是刚睡醒,表情有点懵。 顾琢成走过去,在他床边坐下:“你好点了吗,头还疼吗?” “不疼。”杨嘉树摇了摇头,眉头轻轻地皱起来,“你没回去睡觉?” “睡了一小会儿。”怕他担心,顾琢成撒谎,“我放心不下,就想着来看看你。头还晕不晕?” “现在不晕。” 然后就陷入短暂的沉默。 顾琢成不知道怎样开口,该怎么说才不会刺激到他?光是偷看他的日记这回事,都足够被打入冷宫一个月的吧。 “你……” “嘉树……” 两个人同时开口,杨嘉树忽然抖了一下,然后转开目光,小声地说:“干嘛。” 干脆速战速决。顾琢成深吸一口气,决定先承认错误,他从杨嘉树的黑色皮包里掏出笔记本,然后弱弱地说:“对不起……” 杨嘉树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大惊失色:“这不是我的笔记本吗?”他一把把本子夺过来,防备地放在身后,说,“你没看吧?”没看干嘛专门拿出来,还说对不起。他想到这个,脸瞬间扭曲了,“看过了?” 顾琢成沉默,眼神中有歉疚。 杨嘉树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你干嘛偷看别人的笔记本?你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他气极,拿拳头砸顾琢成,“你有病吧!你都看到什么了?” 顾琢成捉住他的拳头,也有点着急,“我不是故意看的!我只是想更了解你,我……你……”他迅速地组织好言语,小心翼翼地问杨嘉树,“嘉树,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杨嘉树试图把自己的拳头抽出来,顾琢成力气很大,他抽不出来,干脆张开嘴在顾琢成的手背上狠咬,他下嘴很重,但是顾琢成硬是一声都没吭。他松开嘴,气愤地瞪着顾琢成:“我瞒着你什么了?” “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男的!”顾琢成观察着他的反应,“你是同性恋?” 杨嘉树的脸更扭曲了,“你到底偷看了多少!你、你真是有病!你松开我!” 他很激动,顾琢成担心他这样下去再犯病了,于是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在他后背轻抚,一边抚摸一边出声安慰:“你别着急,我没看多少,就看了几页。别生气,我们好好说。” 杨嘉树打开他的手,气笑了:“你真是个老实的贼!偷看完还来自首是吧。” “这个待会儿再说。”反正看都看了,时间又不能倒流,“你回答我的问题呀,你是不是同性恋,一开始就是?” “这跟你有关系吗?”杨嘉树的脸色很难看,全是被人戳破心事的羞耻,还有难堪。如果这个人不是顾琢成,他早就拿刀子t过去了。 “当然有关系了!”顾琢成说,“这对我很重要。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你自己当个深柜也就罢了,还背着我偷偷喜欢别人!还喜欢了那么久!”顾琢成越说越激动,眼睛都红了,“那个人是个渣男!结了三次婚,每次结婚都出轨,在外面养小三,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杨嘉树听着,脸上的表情由愤怒变得茫然:“……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喜欢那个叫,”顾琢成说不出,那个名字,光是想一想就嫉妒得要死的程度,“那个男人!你现在还喜欢他吗?我劝你趁早看清楚,这样的渣男不值得你为他掏心掏肺。” “……”杨嘉树想起来了,那个他瞎写的名字,看来他确实没看多少,要往后看才能知道他写的那个人不是他……虚惊一场,杨嘉树捂着胸口,还是感觉很愤怒,有种被扒光衣服鞭笞的羞耻,“谁、谁告诉你我喜欢他的?”真是个笨蛋,偷看别人的日记都看不明白,还好意思来质问他,怎么活到这么大的!杨嘉树恨不得捂住他的嘴,“你快别说了,闭嘴!” “你自己写的!”还写那么酸的诗,看得人牙都要酸掉了,“你忘了?你看人的眼光真差,就算是喜欢男的,也应该喜欢一个好人才是。” “……”杨嘉树往门口看,“你声音能不能小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吵架呢!” “不是吵架。”顾琢成说,很执着地问杨嘉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喜欢了多久?现在还喜欢吗?你回答我啊。” “……”杨嘉树既尴尬,又羞耻,头顶都要冒烟了,“你都看到了,还问我干什么。” 一瞬间,顾琢成的表情扭曲了,看是一回事,听他亲口承认又是一回事,他不能接受,整个人都被嫉妒之海淹没了,他咬牙切齿,眼睛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你、你,”他语无伦次,又回到一开始确认杨嘉树性取向的时候,“可他是个男的!” 第70章 “男的怎么了?”杨嘉树现在也觉得气愤了,喜欢男的怎么了!是谁、是谁昨天还说喜欢他的?今天又找他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嘛!他怨愤地瞪着顾琢成,说,“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我爱他,跟性别没有关系!” 顾琢成愣愣地看着他,眼底有震惊,有愤怒,也有不理解,这一刻,他真的觉得委屈了,为什么我就站在你的面前,而你要去喜欢别人,就算你喜欢男人,你喜欢的人……也应该是我才对! 见他不动了,表情也变得呆愣,杨嘉树推了推他:“你干……唔!” 顾琢成扑上去,不管不顾地吻住他。 杨嘉树被压倒在床上,嘴巴被顾琢成咬住,他用了点力,杨嘉树被他咬得生疼,想张开嘴叫他不要咬了,可是刚一开口,顾琢成的舌头就趁虚而入,杨嘉树震惊地瞪大双眼,忘了反抗。 压着亲了好久,顾琢成松开嘴,退开的时候发出“啵”的一声响,而且还疑似有口水拉丝的效果……他吞了吞口水,看着躺在床上发愣的杨嘉树。他被亲得整张脸都红了,双眼迷离,嘴唇红润,顾琢成忍不住,俯下身,唇贴着唇,轻轻地又亲了一下。 杨嘉树想起来反抗了,推开顾琢成,坐起来,一边擦嘴一边说:“你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顾琢成对他擦去自己口水标记的行为很不满,凑过去又重重亲了一下,“我喜欢你,不,我爱你!就算你要喜欢男人,你喜欢的也应该是我!除了我,没人能给你幸福。” 杨嘉树愣住了,在一瞬间脸色变得苍白,甚至刚刚被亲得红肿的嘴唇也染上了一抹白,他颤抖着、神情呆愣,仿佛是不敢置信似地,确认:“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我喜欢你!”顾琢成干脆抱住他,把他整个人都箍在自己怀里,什么肉麻,什么矜持此刻都顾不上了,向心爱的人表白心声,难道还要有所顾忌吗,“嘉树,我不喜欢男人,甚至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同性恋,我只知道我喜欢你,看不到你就会想你,看到你就想亲你,想抱你,想永远跟你在一起,我爱你!你不许喜欢别人了,喜欢我好不好,没人比我更爱你了。” 怀里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肩膀处也感觉到温热的水流,顾琢成退开一看,杨嘉树哭了。 “你怎么了?”顾琢成愣住了,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眼泪,没想到越擦越多,杨嘉树的眼睛跟水龙头似的,泪水泛滥了,“你哭什么?别哭、别哭,你讨厌我跟你表白?还是讨厌我亲你?”怎么擦都擦不完,顾琢成慌了,杨嘉树也不说话,只是一味地哭泣,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也不知道怎么能止住杨嘉树的泪水,只能抱住他,拍着他的背,低声安慰,“别哭、别哭……” 在杨嘉树看不见的地方,顾琢成的眼睛也湿了,一滴泪落下来,掉进空气里,消失无踪。 过了很久,杨嘉树终于不哭了,他推开顾琢成,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琢成盯着他的眼睛,有点不能理解:“什么?” “你喜欢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也不记得了。”顾琢成摇头,双手捧起杨嘉树的脸,擦去他睫毛挂着的泪珠,“很久、很久以前吧,也许在我还没察觉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 杨嘉树抖着嘴唇,仍然不敢相信:“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想跟你说的。”顾琢成凑过去,又亲了他一下,“没能说出口。我怕我说了,我们就连朋友也做不成了——你喜欢我吗?” 杨嘉树咬了他的嘴唇一下:“你说呢?” “应该喜欢吧。”要是不喜欢,他这样亲他他就该反抗了,“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杨嘉树躲开他的亲吻,小声说:“我不知道。” “好吧,这不重要。”反正不喜欢那个姓顾的就好了,“你只喜欢我?没喜欢别人了吧。” “……” “不对。”顾琢成想起来另一件事,“你喜欢我,你怎么还去跟那个小刘还是小张的,去约会!” “……”杨嘉树哑口无言。 “这些年,你还有跟别人去约会吗?”顾琢成的眼神很危险。 杨嘉树忍无可忍:“你能不能闭嘴,别说了!” “我不追究了。”这事不能细想,容易心伤,还是专心接吻好了。 亲了好久,久到杨嘉树开始觉得嘴疼,两个人才分开。 顾琢成说:“我从昨晚到现在都没睡觉,能借你的床睡一会儿吗。” 说着这话的人现在正躺在杨嘉树的被窝里,杨嘉树很无奈:“你睡吧。” 顾琢成凑近了点,抱住他,几乎是很快地,睡着了。 杨嘉树看着他熟睡的脸,心情说不出的奇异,他几乎以为这是梦境,可是口腔、唇部的酸麻感在提醒他,不是。他用手指头描绘顾琢成的眉眼,顺着鼻梁往下,来到他的嘴唇,然后凑上去,轻轻地亲了一下,在心底发出一声喟叹—— 他们俩,还真是天底下最傻的、大傻瓜啊! 第54章 顾琢成醒来时, 发现怀里空空荡荡的,杨嘉树不在。 他坐起来,从房间里出去。 “嘉树?” 客厅里也没人,窗户开着, 白色的窗帘被风吹起来, 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嘉树?”他有点慌了, 难道说, 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梦?他现在也在梦里? “你醒了。” 顾琢成回头, 杨嘉树就站在他的身后, 手上拿着一只喷壶——看起来像是刚刚给花浇完水。 顾琢成想都没想, 走过去抱住他:“你干嘛不等我一起起床。” “咳咳。”虽然房间里没别人, 杨嘉树还是脸红了,他推开顾琢成, “你饿了吗?去吃早餐。” “我睡了多久?”顾琢成跟着他去餐厅, 发现家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阿姨呢?嘉苗呢, 怎么都不在。” 杨嘉树把喷壶放在餐桌上,去给顾琢成准备早饭:“我妈去市场了,嘉苗上班……”话还没说完,顾琢成就缠了上来, 杨嘉树被他整个抱在怀里。 “干嘛啊……”空气变得滚烫,杨嘉树的脸也滚烫, “一大早这么黏糊。” 顾琢成抱着他,感受他的体温,”让我抱抱。”他觉得这样不够,还得更亲密才是,于是他稍微松开一点杨嘉树, 说,“我们再回去睡会儿吧?” “……你不饿吗,”杨嘉树瞪他,“去洗脸刷牙,先吃饭吧。” 早餐是香菇鸡丝汤面,上面盖着一只煎蛋,少许榨菜,还有几片切好的卤牛肉,一看就是出自章芝仪之手,顾琢成饿了,三下五除二面吃完,问杨嘉树:“还有吗?” “你没吃饱?”杨嘉树很惊讶,但想想顾琢成可能昨天一整天都没吃饭,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我再去给你煮一碗吧。” 技术有限,杨嘉树最后煮出来一碗榨菜鸡蛋面,榨菜和鸡蛋放在一起,加了一点蒜苗、葱花炒的,味道还可以,勉强能吃的程度。 顾琢成把这一碗也吃完,擦擦嘴,说:“吃饱了。” “哦。我去洗碗。” 杨嘉树站起来,顾琢成又把他按了回去:“你休息,我来吧。” 杨嘉树拎着喷壶,继续去阳台浇花。 他家阳台很大,要是不种点花就会显得空荡,但他又不是一个擅长养花的人,于是就买别人种好的回来,能养多久是多久,养到开花更是一种运气。今天下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寒,杨嘉树被窗户缝里溜进来的寒意冻得一哆嗦,正打算进屋加件衣服,身后出现了一个热源,把他牢牢抱住了。 “冷不冷。”顾琢成说,嘴唇贴着杨嘉树的耳朵。 “……现在不冷了。” 顾琢成握住他的肩膀,把他转过来,看着他,不说话,只是微笑。 “你笑什么。”杨嘉树有点不好意思,他们这关系变化得有点突然……让人猝不及防。但是亲也亲过了,昨天还一起睡觉(很纯洁的睡觉),似乎这亲密关系又发展得无比自然,好像他们早晚有一天会这样,而他俩都为这一天的到来做好了准备……嘴巴上一痒,顾琢成低下头,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 两个人的脸都红了。 顾琢成见杨嘉树好像对他的吻并不抵触,又是又低头,亲了下去。 两人的吻技都一般,杨嘉树甚至接吻不会伸舌头,就愣愣站着,顾琢成提醒他他才把舌头伸出来。这让顾琢成感到疑惑,难道他身为一个深柜,其实真实的恋爱经验就是那段暗恋?但是很快,杨嘉树动了,顾琢成感觉到他唇舌的主动,霎时间什么都顾不上想了,搂着杨嘉树吻得更加投入。 一吻结束,顾琢成用额头抵着杨嘉树的额头,甜蜜地说:“那你是答应跟我在一起了吧?” 这个问题昨晚隐约也问过,可那时候他太困,半睡半醒间,好像没有听到杨嘉树的答复,于是今天再问一遍。 第71章 杨嘉树说:“嗯。” “太好了。”顾琢成心中炸开一束烟花,决定用一个更深入的吻庆祝一下,但是还没等他行动,门从外面开了。 杨嘉树变脸如翻书,嗖地一下把顾琢成推出老远,拿起自己的小喷壶假装浇花,“我妈回来了!” 顾琢成还没反应过来,章芝仪就推开门,拎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孩子们,快来接下东西!” 顾琢成离得近,走过去把东西接过来。章芝仪站在玄关换鞋:“小顾睡醒啦?早饭吃了没有,厨房给你留了碗面,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 “吃了,阿姨,”手里沉甸甸的,他怀疑章芝仪把整个市场都搬回来了,“很好吃,阿姨的手艺真好。” “嘉树呢?”章芝仪在玄关探头探脑,“头还晕不晕?药吃了吗,衣服多穿点,别穿着睡衣晃来晃去,今天降温了,外面凉飕飕的,冻死人了。” “我好多了,妈妈。”杨嘉树走进客厅,关掉阳台的门,“药也吃了,我这就去穿衣服。” “哎呀,早上去买鱼,本来呢我挑中一条特别漂亮的白鲫鱼,想着回来给你们炖汤喝,但是转头又看见一条活蹦乱跳的桂花鱼,蒸起来吃应该不错……我纠结很久,干脆两条都买了!中午烧鱼吃,小顾中午别走,留下吃饭啊!” “好的阿姨。”顾琢成很自觉地跟过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杨嘉树回房间换衣服,换到一半顾琢成进来了,他连忙把裤子套上去,瞪着眼睛说:“你不是在厨房帮忙吗!” “那个,你妈把我赶出来了。”顾琢成摸摸鼻子,他发现杨嘉树的屁股还挺翘的,不知道摸起来手感怎么样,“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没有。”杨嘉树说,“我们一起去给妈妈打下手吧。” 结果就是中午饭做得特别早,顾琢成早上吃了两大碗面,真不饿,为了讨章芝仪开心愣是吃了两碗米饭,撑得站在沙发前坐不下去。 杨嘉树看在眼里,拉着顾琢成对章芝仪说:“妈妈,我们去楼下花园走走,消消食。你进去休息吧,别管我们,待会儿顾琢成就回家了。” “好的,”章芝仪担忧地说,“别下去太久,别让头吹到冷风,你戴顶帽子出去吧。小顾,那你走,我就不送你了。” “好的阿姨。” 雨停了,空气中有很重的湿气。 顾琢成牵着杨嘉树的手,在小区的花园里散步,工作日没什么人,两人光明正大地谈(同性)恋爱。 “头还疼吗?晕不晕。”顾琢成说。 “还好。”杨嘉树想了想,说,“耳朵有点听不清。” 顾琢成停下来,轻轻捏了捏杨嘉树听不清的那只耳朵,“没关系,只是暂时的,后天去看医生,很快就会好的。” 杨嘉树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是自己竟然也开始抱着“这病不是什么大病,一定可以治好”的信念,看来自信也是会传染的,“嗯。”他说。 “冷不冷。” “不冷。”杨嘉树穿了很多,还戴了帽子,不仅不冷,甚至还觉得热,“你呢,肚子里的饭都消化了吗。” 杨嘉树问完,自己觉得好笑,先笑了,然后顾琢成也笑起来:“没有,感觉胃要被撑破了。” “你吃不下干嘛一直吃,跟我妈直说就好了啊,还把剩下的鱼都吃完,太夸张了。”有那么一瞬间,杨嘉树怀疑他饭桶成精,“你早跟我说,我还能帮你分担一下,现在,自讨苦吃吧。” “还好,走几步就消化了。”顾琢成捏捏他的手,“你妈做饭挺好吃的。” 好吃吗?只是一般吧。杨嘉树心里很感动,什么叫爱屋及乌,这就是吧。 雨后的地面上多了很多落叶,树却秃了,光秃秃的树枝指着天,寂寞地伫立着。杨嘉树不由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就秋天了。” “是啊。”顾琢成说,“时间过得真快……我想起刚认识你的时候,好像也是秋天。” “真的吗?”杨嘉树诧异,“你记得这么清楚?”但很快,他发现顾琢成记错了,他们刚认识时是大二下学期,那时雪还没消融,怎么会是秋天。 “不是吗?”顾琢成皱起眉,思索,“那我怎么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图书馆,你在路边捡落叶玩,说要回去做成标本。” “你记错了吧,那时我们都认识好久了。” “是你记错了,我记得刚见到你时你在寝室里洗头,穿着一件薄薄的t恤,怎么可能会是冬天……” “笨蛋,宿舍有暖气,你忘了?” 两人争论了半天,发现关于初识的记忆彼此好像都模糊了,不过相处的细节倒是记得很清楚。 顾琢成忽然想起一件事,停下脚步,看着杨嘉树,郑重地说:“我发现,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 “嗯?”怎么说。 “你那时候不是暗恋你们班的班花两年多吗。”顾琢成说,“为什么后来突然就变性了……算了,我不问了。”光是想想就要被醋海淹没了,心里酸得要死,一定是出现了一个人才让他从喜欢女的变成喜欢男的……该死,天天跟我在一起还能喜欢上别的男人,杨嘉树一定是眼睛瞎了。 “……”杨嘉树一言难尽,干脆什么都不说了,让这个傻瓜蛋自己琢磨去吧! 第55章 临走前, 顾琢成拉着杨嘉树的手,说:“你跟我回家吧,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刚刚他们已经聊了很久,聊到顾琢成的胃把午饭消化得差不多了, 天阴阴的, 又下雨了。杨嘉树说:“不行, 我妈不让我去。” “你就跟阿姨说……你想去。你非要去的话, 她还能拦着你吗。” “不行。”杨嘉树心里也纠结, 最终还是摇头拒绝了, “我妈说晚上要给我炖砂锅鸡, 鸡都买好了, 我还是不去了。” “那我住你家。”顾琢成见四下无人,一把抱住他, 撒娇似地左右摇晃, “鸡也给我吃一点。” “不行。你住我家,杨嘉苗晚上没地方住, 他早上起来还跟我抱怨呢。” “那我睡沙发,你跟你弟睡床。” “……不行。”他家的沙发很小,这样蜷缩着睡一晚上第二天起来该腰酸背疼了,“你回去, 你不要上班吗?” “要。”顾琢成抱住他,在他脖颈间深呼吸, 鼻尖蹭来蹭去,“我要赚钱养你。” 不远处有个人迎面走来,杨嘉树一把把他推开,受不了地说:“在外面能不能正经点。” “所以才要回家啊。” “……”杨嘉树扶额,“遭了, 你不会变成那种特别粘人的男朋友吧。” “你不喜欢?”顾琢成用鼻子哼了一声,似乎在谴责杨嘉树谴责他的行为。 “……”路过的行人朝他俩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杨嘉树担心再这样下去今晚就要在业主群出柜了,“你快走吧。还说要上班,都快到下班时间了。” 顾琢成捉住杨嘉树的手腕,决定再抱一下就走,但发现杨嘉树的手腕空荡荡的,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想起来了!顾琢成说:“你别动,在这儿等着我,我去拿个东西过来!” 杨嘉树乖乖在这等他。 没一会儿,顾琢成回来了,手里多了个皮质的小盒子。 “这是什么?”杨嘉树好奇地道。但是刚问完,他就知道这是什么了,因为他看到盒子上的logo——劳力士! 顾琢成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果然,是一块表,表盘是绿色的,很通透的绿,跟之前顾琢成戴的那块蓝色表出自同一个系列,杨嘉树吃了一惊,原来他之前说要送我块新的……是真的! “帮我拿着。”顾琢成把盒子递给杨嘉树,很认真地把手表戴到杨嘉树的手上,杨嘉树的手很白,衬得这块绿金表更加华贵,“怎么样,我就说绿色很配你吧。” 杨嘉树晃了晃手腕,明明是阴天,手表却blingbling的,哪里都在闪光,他很喜欢,却忍不住心疼钱,“这很贵吧……” 他喜欢。顾琢成很开心,“你喜欢就好,多少钱不重要。”他在杨嘉树的脸颊上轻轻啄了啄,“我去上班了,后天见,我来接你去医院。” “嗯,你车停在哪里?我送送你吧。” 送走顾琢成,杨嘉树回了家。 厨房里,章芝仪正在斩鸡,刀有点钝,每次都在最后一下卡住,刚好杨嘉树回来了,她探头朝客厅喊:“嘉树!家里有没有磨刀石啊!” 杨嘉树走过来:“好像有,我找找。” 章芝仪笑盈盈地瞧着他:“小顾走了?” “嗯,走了。”杨嘉树找了找,没找到磨刀石,只能用瓷碗代替,他把碗翻过来,底朝上,刀刃贴着碗底开始磨。磨着磨着,他的动作停了,“妈,你怎么了?”怎么看着我笑得那么瘆人啊。 “咳咳。”章芝仪捂着嘴,凑过来小声地说,“这个小顾,是你男朋友吧。” 第72章 “……”杨嘉树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吞吞吐吐地说,“额,这个,他、我们是认识很久的……好朋友。” 章芝仪说:“你没必要骗妈,妈在英国待了几年,像这种事也不是没见过。你开心就好,我看这个小顾对你也挺好的,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谈的?应该没多久吧。” “……”杨嘉树的脸红成了番茄,小声说,“我们很明显吗?” “哈哈哈哈。”章芝仪大笑,“路过的蚊子都知道你俩谈了,那眼神,恨不得把对方吃掉……咳咳,谁不是这样过来的,热恋期嘛,过段时间就冷下来了。” “……”杨嘉树低下头,继续磨刀。 “他是哪里人?做什么的,爸妈都还在吗?家里就他一个孩子?” 所有家长面对子女终身大事的必备技能──查户口。杨嘉树很无奈,把顾琢成上三代的家族史都抖落给了章芝仪,章芝仪听完,很是满意,“那你叫小顾常来吃饭。他爱吃什么?你最好列个单子给我,不然我记不太住,年纪大了记性也变差了。” 晚上,杨嘉树迷迷糊糊要睡着了,顾琢成打电话过来,为了不吵醒杨嘉苗,杨嘉树轻手轻脚走出卧室,躲到阳台接他的电话:“喂?” “睡着了?”顾琢成刚到家,坐在沙发上休息。 “没呢,打电话干嘛。” “想你了。” “……咳咳。”杨嘉树的脸红了,“你好肉麻啊。” “你呢。想我没有。” “一点点吧。” “一点点是多少?” 杨嘉树看着浇花的喷壶,里面还剩三分之一的水,他说:“三分之一的想吧。” “什么的三分之一?” “时间的三分之一。” “不行。”顾琢成很不满,“我可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你,你竟然只抽出三分之一的时间想我,太过分了。” 这有点夸张了。杨嘉树说:“我不信你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我,你不用工作吗?” “要的,但是我可以把一秒钟掰成两半,0.5秒用来工作,0.5秒用来想你……” “……油嘴滑舌。” 就这么没有主题地聊了十分钟,杨嘉树说起正事来:“我打算明天回去工作。” “什么?”顾琢成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你病都没好,怎么回去工作,先在家好好养着吧!” “我现在挺好的。”杨嘉树耐心地说,“头不疼也不晕,上次只是因为没休息好,又吹了冷风,才晕过去的……” “你也知道你晕过去了。”顾琢成很严肃,对他要回去上班这件事持百分百的反对态度,“不行,绝对不可以,你跟你领导请个假……请个长假吧,你忘了你后天还要去医院?怎么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呢。” “可是我在家也很无聊啊。” “那你来陪我上班。” “……你疯了?” “我没疯,你在我办公室待着,没人会说什么的。” “不行,我要回去工作。”杨嘉树坚持。 “不行,不可以!” “我要生气了。”杨嘉树叉腰,凶巴巴地瞪着空气。 “应该生气的是我吧。”顾琢成毫不让步,“说不定你是用脑过度导致的头晕,应该趁这段时间让大脑好好休息,放松一下,工作以后再做也一样……” “不一样!”杨嘉树打断他,“你又不了解我的工作,怎么能这样说。” “……”顾琢成无奈了,“你怎么这么固执呢。” 杨嘉树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妥协道:“我去单位看看,总行了吧。” “不行。”顾琢成想都没想,拒绝。什么看看,看看就不回来了吧。 “……”杨嘉树小声说,“过分。” 顾琢成听见了,“什么过分?我是为你着想。身体比较重要,工作没了可以再找。” “那不叫工作,叫事业!”杨嘉树说,“而且,你说你用0.5秒的时间想我,你又不理我……”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很无聊的好不好。” “嗯?”顾琢成愣了愣,忽然间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撒娇啊!霎时间,心像棉花糖一样,甜软得快要化了,“嘉树,你好可爱。” 好想快到见到他。顾琢成恨不得给自己脚上装个发射器,发射到杨嘉树家里去,现在开车过去还要一点时间,快十二点了,怕打扰杨嘉树休息……如果能住在一起就好了。 但是这个提议会不会有点冒犯,才刚在一起就同居,杨嘉树会不会觉得……他是个色狼。顾琢成清清嗓子,把这个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中丢出去:“嘉树,我们打会儿视频吧,我想看看你。” 又腻歪了一会儿,两人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各自去睡觉。 到了去看医生的那天,顾琢成早早就来到杨嘉树家,吃了个午饭,带杨嘉树去医院。 进诊室之前,顾琢成捏了捏杨嘉树的手,“紧张吗?” 杨嘉树说:“有点。” 顾琢成不顾周遭的人来人往,轻轻抱了抱他:“别紧张,不管怎么样,有我陪你。” 医生对他进行了详细的问诊,但仍不能确诊为梅尼埃综合征,只是怀疑,两天后,杨嘉树在顾琢成的陪同下做了更详细的检查,包括听力学、前庭功能、平衡试验等等,最终确诊为右耳梅尼埃病,由于是初发,并不严重,所以采用药物治疗、定期随诊即可。 杨嘉树自己查过这个病,担心会复发,问医生,医生说:“有这个可能。所以平时注意休息,不要熬夜,天冷了注意保暖,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这个也很重要,精神压力太大也会导致病情加重的。先吃一段时间的药看看吧,一个月后再来复查。” 出了医院,杨嘉树的表情还是很凝重。 顾琢成发现了,问他:“怎么了?结果不是挺好的吗,只是轻症,不严重的。” 杨嘉树摇摇头,“听说这个病不能根治,即使痊愈了也还是有一定几率复发……” 顾琢成抱住他,在他额头上亲了亲:“你想太多了宝贝,相信医生的话,别自己吓自己。” 杨嘉树惊慌地推开他,往旁边躲避:“你干什么!这么多人……” 顾琢成追过来,不由分说牵住他的手,“这么多人怎么啦,我们谈恋爱,又不关别人的事。” “你起码注意一下影响……” “没有影响,你别走这么快……” 第56章 杨嘉树还是请了半个月的假, 他心里对杜老师很愧疚,两个项目衔接的关键节点,他却不在。杜老师听说后,带着小刘来家里看他。 小刘提着大包小包, 一见杨嘉树就说:“杨老师, 咦, 你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嘛!” 杨嘉树摸摸自己的脸, 说:“真的吗?” “嗯嗯。”小刘顺手把东西放在玄关柜上, “比前段时间好多了, 前段时间我看你脸白得都赶上贞子了!你应该早点请假休息的, 腿伤还没好利索就赶去上班, 拼命也不是这个拼法呀。” 杜老师紧随其后,批斗杨嘉树:“刚刚路上小刘还在跟我说, 说你前段时间老是闹头晕, 就这样都不请假去医院……你不晕倒谁晕倒!” 杨嘉树摸摸头,不好意思:“我知道错了……杜老师, 快进来,这个时间路上应该很堵吧?” 章芝仪端着洗好的水果出来招待客人,杜老师跟她聊天,小刘就悄悄拉着杨嘉树, 问:“杨老师,那个, 你弟弟呢?” 杨嘉树才想起来小刘和杨嘉苗的“缘分”,他也好奇他俩的进展,据他所知,杨嘉苗可是个铁打的直男,手机里有一打聊得来的女孩子那种, “他今天休息,还在睡懒觉,你们俩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刘“哎呀”一声,扭捏地说:“才刚认识呢,还在接触。杨老师,你去叫他起床呗。” “额……”不是,这个小刘知道杨嘉苗是个直男吗?算了算了,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杨嘉树去叫杨嘉苗起床。 中午在家里吃饭,杨嘉树的小家第一次装了这么多人,餐桌都差点坐不下。章芝仪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杨嘉树趁开饭前拍了张照,发给顾琢成:“午饭。/勾引” 等顾琢成回消息的时候杨嘉树都吃完饭,在楼下散步消食了。 “我也想吃。” 杨嘉树忍不住笑了,这就是恋爱的滋味吗,只是互相传消息也会觉得内心很甜蜜,“那你现在过来,还有剩菜。”他说,给顾琢成发了一只粉色兔兔的表情包。 “我要晚上才能过去,晚上我去找你。” “多晚?” “十一点吧。” “那太晚了,等你回去都什么时候了。” “我想想。” 过了一会儿,顾琢成说:“想到了,在你家附近订个酒店,这样就能离你近一点了。酷/” “不要!浪费钱。” 顾琢成发来一个预定单:“已经订好了。” 第73章 “……”杨嘉树站在小区花园的鱼池边上,给顾琢成发了一个“捶打”的表情包,但心里却很甜蜜,已经开始期待夜晚的到来。 晚上,夜风有点凉,在外面约会可能会着凉,顾琢成就把车开进杨嘉树小区楼下的地库里,两人坐在车里约会。 杨嘉树拉开车门的一瞬间,闻到一股甜腻的味道,像桂花,带点暖融融的热气,“好香!”他耸耸鼻子,好奇地问,“是什么?” 顾琢成拉开风衣外套,从里面掏了一只塑料袋出来,杨嘉树惊喜地说:“桂花糕!” “嗯。”顾琢成解开塑料袋,里面是一只透明的塑料盒,装着一块一块雪白软糯的桂花糕,“来的路上看到有卖的,最后一盒。你尝尝,看看跟桂林街头卖的桂花糕味道一不一样。”他用小叉子叉起一块,递到杨嘉树嘴边。 “好香、好甜!”杨嘉树吃完一块,赞不绝口,“跟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再吃一块。” 其实,桂花糕要刚出锅的才好吃。那年杨嘉树刚入职没多久,就被派去桂林出差,正值秋天,街头到处都是卖这种桂花馅儿的芡实糕的。杨嘉树工作完,饥肠辘辘,就随便找了个小摊买了一份,刚吃第一口就被惊艳了,满口都是糯米和桂花的香气,糕点入口即化,唇齿留香,甜而不腻,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一整份。 杨嘉树又买了一份,回到车上一边吃一边跟顾琢成分享,说他吃到一种特别好吃的糕点,并用了300多字来形容这种糕点的美味,顾琢成被馋得口水直流,说:“我也想吃。/可怜巴巴。” 杨嘉树就真的给他带了一份。可惜被带到北京的桂花糕完全丧失了刚出锅的那份美味,吃起来干巴巴的,还有点发苦。 杨嘉树吃着香甜软糯的桂花糕,心也被传染,甜得发腻,他接过顾琢成手里的小叉子,叉了一块糕点喂给顾琢成:“你也吃呀。” 两人分完一盒桂花糕,杨嘉树一边回味一边说:“后来我又去了一次桂林,在同样的地方买了同一份桂花糕,可惜味道完全不一样,没有上次的好吃。后来我才知道,即使是同一个人,也会因为原料、火候、甚至心情不同而做出味道完全不一样的桂花糕,也就是说,我第一次吃到的那么好吃的桂花糕,很可能永远都不会吃到第二次了。” 顾琢成拉过他的手,十指交叉,扣住,“那是那一次的好吃,还是这一次的好吃。” 杨嘉树抿着嘴,脸因为顾琢成的注视而烧了起来,“嗯……这一次吧。” “下次我们去桂林,找找你说的那个味道。” 又说了两句,顾琢成忽然侧过身,在杨嘉树的脸上亲了一下。 “……”杨嘉树转过头,嘴巴又被亲了一下。 顾琢成心痒难耐,捏着他的手说:“我们去后排坐吧。” 杨嘉树捂着嘴,咳了一下,“……行。” 门刚关上,杨嘉树就被拉了过去,嘴巴被叼住,两人抱在一起亲了一会儿。亲完,顾琢成搂着他,呼吸不稳地说:“你嘴巴好甜,好软,为什么我以前没发现。” 杨嘉树的脸红红的,嘴巴在黑暗中有些发亮:“因为以前我们是好兄弟,没有人会对好兄弟有那种想法吧。” “那我是什么味道。”顾琢成说,声音很小,几乎是气声。 “……”杨嘉树憋红了脸,小声说,“你也很甜。” “那你以前为什么不想亲我?” “……什么?” “你想亲别的男人。”顾琢成哼了一声,酸味溢满整个车厢。 杨嘉树掐了他一下,恨铁不成钢:“你……诶,算了。” “我什么?” “没什么。” 顾琢成抱着他,下巴在他的头顶满足地蹭了蹭,“我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杨嘉树说:“我也是。”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紧紧抱着对方。 过了一会儿,顾琢成忽然叹了一口气,说:“你觉不觉得我们浪费了很多时间。” “嗯?” “没有在一起的时间。”顾琢成收紧手臂,干脆把杨嘉树抱了起来,坐在自己腿上,“我应该早点说我喜欢你的……”但是想了想,这件事应该怪杨嘉树,“你干嘛不早点跟我出柜呢,这样我就去追你,我们也不至于现在才在一起。” “……搞得好像你追我我就会跟你在一起一样。” “你不会吗?” “……”会是会,但杨嘉树可不会承认,“谁叫你不跟我表白的,不表白我怎么知道你喜欢我。” “我怕你不喜欢男的,被我吓跑了啊。”顾琢成把脸埋在他的颈间,闷闷地说,“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是杨嘉树不够诚实,可是,要他承认自己暗恋眼前这个人十年,他也说不出口。秘密藏在心中太久,就会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 他回抱住顾琢成,在心中告诉他,“我爱你,一直都是你……你这个傻瓜,什么时候能自己发现呢。” “但好在我们现在在一起,也不晚。”顾琢成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在一起。好不好。” “嗯……”杨嘉树推开他,注视着他的眼睛,说,“你看过《小王子》吧,里面有一段话,是狐狸对小王子说的,它让小王子每天在相同的时间段来看它,这样他就会在见面的时间越临近的时候感觉越幸福……我却不这么觉得,我觉得假如幸福早晚有一天会到来,那么我在期待幸福降临的过程中承受的失望越大,当幸福真正来临时,感受到的快乐就越强烈……我现在就是,我强烈地感觉很幸福、很快乐、很满足,我现在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类。” 顾琢成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只看见杨嘉树一张一合的嘴,在杨嘉树诉说他有多么幸福的时候,他所感受到的幸福是一样的,也就是说,这时候他们心意相通,心真正地连在了一起。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他们又吻在了一起。好像怎么亲都亲不够,怎么抱都觉得不够近……还得更近,近到灵魂相交、骨肉相接,顾琢成用力地吞吃杨嘉树的舌头,直到杨嘉树发出声音抗议,他掠夺索取的力度才稍稍小了点。他转而加大手掌探索的力度,从杨嘉树的衣服下摆伸进去…… 等燃烧的浴火渐渐平息,他们抱在一起,又说起了悄悄话。 “今天有没有乖乖吃药,头还晕吗。” “有吃,不晕了。”杨嘉树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 “那怎么办。”顾琢成说,“要上去睡觉吗。” 说是这样说,可他一点都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等一下吧。”杨嘉树靠在他的胸前,同样也舍不得离开。 “要不,你跟我回酒店吧。” “你想干嘛。” “没想干嘛。”顾琢成的表情无辜,“就想多待一会儿。” “……流氓。” “小流氓。”顾琢成轻笑,“是谁刚刚偷偷摸我腹肌的。” “还不是你先开始的。” “你也很主动啊。” “……” 顾琢成凑到他耳边,轻声央求:“跟我回去吧。” 杨嘉树拒绝,顾琢成又磨了几遍,最终杨嘉树松口:“明天吧。” 顾琢成一下子来精神了:“真的?” “嗯,真的。” “太好了。”顾琢成凑过来,又要亲他。 杨嘉树扭开头:“够了,你不觉得嘴巴疼吗。” 顾琢成犹豫了一瞬,说:“嘴巴不疼,另一个地方疼。” “……”杨嘉树意识到什么,脸瞬间爆红,默默离他远了点。 “咳咳。”耍玩流氓,顾琢成也觉得害臊起来,难得说起正经事,“你们要换个大房子住吗,现在的房间有点小了吧。” “嗯。”杨嘉树说,“在看房子呢,没选到合适的。” “钱够吗。” “够。”杨嘉树呵呵地笑,“我妈现在是个大富婆,钱多得用不完。” “跟你妈有谈过了?” “嗯嗯,说了好多。”杨嘉树打从心底觉得幸福,各种意义上的,“我们对彼此都有误会……因为在乎,所以想太多,适得其反了。” “那就不要让误会存在。”顾琢成说,同他耳鬓厮磨,“我们也是,要坦率一点。” “嗯……” 依依不舍地磨蹭了一会儿,杨嘉树上楼了。 第57章 休假期间, 杨嘉树完全回到了婴幼儿时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甚至差点连床都不用下。 他是幸福了,杨嘉苗却惨了, 家里的脏活累活全甩给了他, 什么洗衣服、晾衣服啦, 刷碗啦洗菜啦, 下楼丢垃圾、帮杨嘉树跑腿取快递啦……等等, 完全变成了这个家的奴隶。还不能享受自己的私人空间。 杨嘉苗冲杨嘉树抱怨:“你病好了就不要再假装了, 赶紧起来拖地!” 第74章 说这话的时候杨嘉苗正穿着围裙、带着皮手套, 手里拿着拖把苦哈哈地拖卧室的地。杨嘉树坐在床上, 一边吃杨嘉苗切好的水果一边玩英雄联盟,一副你奈我何的得意模样。 杨嘉苗要气死了,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愤怒地甩着拖把, 拖把上的水溅得到处都是。 “你自己不用拖地机器人,怪谁。”杨嘉树说。 “还用你说, 机器人漏水啊,早坏了,你赶紧再买一个!” “你怎么不买?” “我没钱!”杨嘉苗最近换了头发的颜色,一头白不白黄不黄的日系“鲻鱼头”发型, 脖子上戴着一根狗才会带的粗项圈(还带流苏),时尚是很时尚, 但谁知道他穷到连内裤都要借杨嘉树的穿呢。没办法,一个月3000块的工资,狗都养不活,何况人。杨嘉苗越想越气,叉腰瞪杨嘉树, “反正地我拖了,你去洗碗,你不洗晚上大家都别吃饭了!” 杨嘉树举起手机,拍下杨嘉苗的凶恶嘴脸,然后传给小刘:“杨嘉苗很凶,小刘你别爱,你看看,凶神恶煞的,真是可怕。” 小刘:“哇。星星眼/” 小刘:“好可爱。” 小刘:“是围裙耶。脸红/” 小刘:“还有项圈……发呆/口水/” 杨嘉树收起手机,一边摇头一边说:“真是疯了。” “你才疯了?”杨嘉苗以为是在骂他,更气了,挽起衣袖就要好好跟杨嘉树理论一番。 杨嘉树的手机响了。看到来电人,他脸上的表情一秒变得温柔,把杨嘉苗赶出房间,他坐在床上接起了电话:“喂?你到杭州了?” “嗯。”顾琢成说,“刚到,方便接视频吗?” 杨嘉树连忙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可以啊。” 顾琢成挂断电话,弹了视频过来。 两个人看到对方的脸,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顾琢成来杭州出差,刚到酒店,马上要去见合作伙伴,时间有限,他趁这几分钟的时间跟杨嘉树亲热……是的,通过视频电话,“在干什么,刚睡醒?” “哪有。”杨嘉树说,“都十点多了,我在玩游戏。” “吃药了吗。” “吃了。” “感觉怎么样。” “好很多了,没有再犯过头晕,耳朵也正常,”杨嘉树笑吟吟地说,“看来是医生开的药起作用了。” 顾琢成看着他,忽然很苦恼地皱起眉毛:“怎么办,我好想你,好想现在飞回北京。” “……早上不是才刚见过。”杨嘉树说,“而且你明天就回来了。” “说得也是。”顾琢成的眉头舒展开来,“那你明天要不要来机场接我。” “嗯……我想想。”杨嘉树故意做出苦恼的表情,“可能没空哦。” 顾琢成说:“你不会假装说不来,然后明天给我一个惊喜吧?” “……” “哇哦。”顾琢成扬起眉毛,露出一个坏笑,“好像猜对了。” “那我不去了。”杨嘉树撅起嘴巴,傲娇地说。 “笨蛋,逗你玩的。你不要来,外面风很大,你在家好好休息。” “好吧。”反正这个家伙也会想办法来见我。杨嘉树如是想。 “我得走了。”顾琢成看了眼时间,隔着屏幕给了杨嘉树一个亲亲,“明天见,宝贝。” “……”虽然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可是叫宝贝什么的,杨嘉树还是不能习惯,一听脸就要红,他默不作声地把电话挂了。 没恋爱过的两人一朝沐浴在爱河,马上呈现出一副被幸福溺死的模样。具体表现在:见缝插针地打电话,聊微信,即使只有十分钟待在一起的时间,也要开两个小时的车过来,然后再花两个小时开回去……不能见面,那就挤时间出来想他,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露出幸福中毒的痴傻模样。 很快,顾琢成恋爱的消息在公司上下传遍了,很明显,从前的工作狂魔、将“人生活着的时间不能用来工作简直就是犯罪”奉为人生信条的顾总竟然有天也会到点就走,走时满面春风,看着手机笑得一脸荡漾……这不是恋爱是什么?只是这些可爱的员工不知道,自家的“老板娘”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杨嘉树休完半个月的假,也回去工作了。同事见到他,个个都说:“呀!杨老师,春风满面啊!发生什么好事了?” 杨嘉树只是笑,不说话。 整个单位只有小刘知道他恋爱了,小刘早已经移情别恋,对他恋爱这件事反应倒也不太大,有时候看到顾琢成来楼下接杨嘉树,还会停下打个招呼。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杨嘉树头顶那片总是布满阴霾的天空,总算是迎来了晴朗。 这天,章芝仪叫顾琢成来家里吃饭,她哥哥寄来两箱大闸蟹,一共十六只,有公有母,正宗的阳澄湖大闸蟹。顾琢成一听要吃蟹,主动带了一瓶酒过来,30年陈酿花雕酒,配蟹正合适。 杨嘉树下楼去接他,秋风有点凉,站了没一会儿手就冰了。 顾琢成从正门过来,车停在小区门口,远远地看见杨嘉树,从走变成小跑。近了,他牵起杨嘉树的手,“都说了不用来接……手好冰,快上楼。” 章芝仪在厨房做饭,顾琢成进去打招呼,章芝仪一见顾琢成就笑开了眼:“诶呀呀,小顾,你来啦,先坐先坐,我拌个黄瓜就好~!嘉树,快带他出去。” 杨嘉树带顾琢成回客厅,“坐着休息会儿吧,你喝什么?我给你泡点茶。” 顾琢成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你还把我当客人了,快坐下,陪我聊聊天。” 两个人肩碰着肩、头挨着头,一起看手机上的视频,顾琢成趁杨嘉树没有防备的时候,蜻蜓点水一样在他脸颊上点了点。 杨嘉树“啧”了一声,连忙朝厨房看:“你干嘛,让我妈看到了。” 顾琢成耍赖皮,牵着杨嘉树的手又亲了他一下:“又没看到。” 这一幕刚好被杨嘉苗撞见,杨嘉苗对这个“哥夫”还是很待见的,走过来说:“哥,你这么稀罕杨嘉树,干脆把他娶回家咯,天天在家里欺负我,真的是受够了。” 顾琢成说:“我愿意娶,也要你哥愿意嫁啊,要不你跟你哥商量一下,让他同意嫁给我。” 杨嘉树掐他手心:“说错了,重新说,是你嫁给我。” 杨嘉苗只是从客厅路过,很快就没影儿了,去厨房找章芝仪要吃的。 顾琢成凑近了,贴着他的耳朵说:“那你愿意娶我吗?” 杨嘉树的耳朵红了,小声说:“那你好好表现,我开心了自然会把你娶回家!” 于是顾琢成果然“好好表现”,晚上替杨嘉树剥螃蟹,他是个吃蟹专家,很擅长拆螃蟹,开壳、取肉、蘸酱,再递到杨嘉树嘴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娴熟自如,好像私底下重复了无数遍。杨嘉树爱吃蟹黄,不爱吃蟹膏,于是顾琢成就专门拆母蟹,用小勺一点一点把蟹黄刮下来,放在碟子里,喂给杨嘉树。 杨嘉苗在一旁叹为观止,忽然间放下啃了一半的螃蟹腿,说:“哎,我也想找个男人好好来爱我。” “噗……咳咳咳……”章芝仪汤喝到一半,呛住了,“死孩子,你瞎说什么!吃螃蟹都堵不住你的嘴。” “哼。”杨嘉苗撇撇嘴,取了一只大公蟹,愤怒地掰开它的壳。 杨嘉树看他那样子,就说:“你不是有小刘吗。” “什么小刘。” “就是追你那个。” “哪个?”追他的人多了去了,什么小刘小张,有这个人吗。 “就是那个个子高高,浓眉大眼,眼神很清澈的那个。” “哦,他啊。”杨嘉苗耸耸肩,不在意地说,“原来他姓刘啊。” “……”可怜的小刘,在杨嘉树那里没有名,在杨嘉苗这里更是连姓都没了。 默哀一秒,小刘,祝你好运。 晚上吃了很多蟹,又喝了不少酒,花雕酒性温,喝下去停在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一样。杨嘉树拉着顾琢成下楼吹风,降降身体里的燥热。 深秋,风里多了一丝肃寒,杨嘉树缩了缩脖子,感叹道:“看来冬天要来了呀!” “冷吗?”顾琢成说,把他的手塞进自己的风衣兜里。 “不冷。”甚至还有点热,黄酒真厉害,他不过是喝了浅浅一杯,胃里到现在都还有暖意。 小区楼下这会儿还挺热闹,散步的,遛狗的,刚下班回家的,没地方卿卿我我,两人就从侧门出去,溜达到了不远处的马路上。 这条路很安静,窄小,没什么车,灯也昏暗,两人放心大胆地十指相扣。 顾琢成说:“怎么样,我今晚有好好表现吗。” 杨嘉树以为他在说给自己剥螃蟹这回事,就说:“有,我很满意。辛苦你啦~” 顾琢成定定看着他,眼睛很明亮,像有两团火在闪耀:“那你要跟我回家吗。” 第75章 忽然地,杨嘉树有点害羞,胃里的热扩散到全身,烘得他脸热,耳根也热,甚至牵在一起的手也热,“今天吗,会不会……有点晚。” “不晚。” 看着他这副样子,顾琢成的心痒痒的,欲望被勾起来,他低下头,咬住了杨嘉树的唇。亲着亲着,两人都起了反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今晚的杨嘉树品尝上去格外甜美。想带他回家的冲动愈发强烈,顾琢成拉起他的手,环在自己腰后,带有浓浓诱惑意味地说:“跟我回家吧,你好久没去我家了。” 杨嘉树被亲得连连喘息,“嗯……我妈会说我的。” “你又不是十六七岁的高中生了,妈妈还管你谈恋爱。”顾琢成轻轻晃他,“走吧走吧,你不跟我回去,我今晚都睡不着了。” “那……”杨嘉树犹豫,“我给我妈打个电话。” 顾琢成在一旁等他。 杨嘉树跟章芝仪说晚上要去顾琢成家,章芝仪没什么反应,就“哦”了一声,让他俩路上注意安全,就挂了。 “你妈怎么说?” “她说好。” “太好了!”顾琢成牵起他,转身就走。 “等等,你慢点,”杨嘉树说,“我还要回去拿换洗衣服。” “我陪你。” 顾琢成要开车,晚上没喝酒,不过出发之前,他看着杨嘉树的嘴唇,调笑了一句:“刚刚吃了你的口水,不知道算不算酒驾。” “……”杨嘉树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没什么杀伤力地轻斥一句,“变态!”反而像是调情。 到了顾琢成家,一开始两人还很矜持,客客气气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直到顾琢成说了一句:“你要先去洗澡吗?”气氛就开始古怪起来。 其实到了这一步,也是水到渠成,精神上都这么熟了,身体上再熟一点,也是应该。 杨嘉树洗完,换了自己的睡衣。他在客卫洗,顾琢成在主卫洗,两人差不多同时洗完,顾琢成没穿睡衣,甚至杨嘉树都怀疑他什么都没穿,只是在腰上围了一条浴巾。 脸在一瞬间烧了起来,杨嘉树的心砰砰直跳,惊慌地说:“你把衣服穿起来呀!” 以前的顾琢成可能会乖乖去穿衣服,但现在的他好像觉醒了什么变态基因,杨嘉树越是害羞,他就越觉得愉悦,想让杨嘉树更害羞一点。于是他走近,站在杨嘉树面前,捉住他的手。 “你,你干什么。”杨嘉树不敢看他,把脸转向别处。 顾琢成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肚子上,那双手温热,有一点颤抖,“你摸摸我的腹肌,最近一直在锻炼,怎么样,是不是很硬。” “嗯……”杨嘉树的手动了动,脸更加红了,甚至耳朵、脖子都开始红了起来。 顾琢成的肚子痒痒的,喉咙痒、心也痒,他手上用力,好像也没用多大的力道,杨嘉树就扑了过来,倒在他的怀里。 “我们进房间吧。”顾琢成在杨嘉树的耳边说,说完,含住他的耳垂,舔了舔。 “……”杨嘉树浑身都颤抖起来,轻轻地、像是叹息那样“嗯”了一声。 第58章 自从那晚“深入”交流过后, 两人就彷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对“探索”这件事格外感兴趣起来。 不过,由于技术生涩、经验不足,两人一直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顾琢成最近一有空就潜心研习这类课程, 看了不少教学视频, 还有资深色胚写的“xx指南”, 只待时机成熟, 一举攻破杨嘉树的处男防线。 不过, 想是一回事, 真正实施起来, 又充满阻碍。 杨嘉树最近很忙, 除了工作,还要陪章芝仪去看房, 章芝仪很挑剔, 地段不好不行,小区环境不好不行, 房间格局不好也不行,房产经纪被她磨得没办法,近期已经开始找借口躲她了。不过章芝仪却是越战越勇,这家经纪公司不行就找那家, 终于定下几套属意的,带着杨嘉树前去挑选。 他们家换房子倒不是问题, 可问题是…… “你要跟家人一起住吗?”顾琢成问杨嘉树。 杨嘉树说:“应该吧。” 这个回答让顾琢成有点伤心:“不是应该跟我一起住吗?” “那我偶尔也要回家啊,陪陪我妈。” “所以你答应搬过来了?” 杨嘉树倒是也有想过这个问题,住在一起固然很好,可……会不会有点太快了?自从他们确认关系以来,进度就跟坐了火箭似的, 从纯情渐渐变得很色情。 就像现在,他们在顾琢成的家里约会,顾琢成马上要出发去杭州出差,最近他们公司有个收购计划,前期调查差不多已经结束,进入谈判阶段,顾琢成很看中这个项目,所以每次谈判都是亲自前往。九点多的飞机,快七点了,他还在家里磨蹭。 杨嘉树下午下班早,来找顾琢成,一进门就被顾琢成拉到沙发上,这样那样,中途他饿了,起来吃了一只面包。 走路的时候腿都在抖,内侧的皮肤火辣辣的。杨嘉树脸蛋通红,虽然他也觉得很开心,可是只要一约会就这样,是不是显得有点那什么……饥渴。 最后,顾琢成翻身坐起来,捞起杨嘉树,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他把脸埋进杨嘉树的颈窝,深深呼吸:“舍不得走。” 杨嘉树搂住他的脖子,脸红得可以滴血:“你快赶不上飞机了。” “不会,现在还早。”顾琢成的手在他的身上游移,好像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地,“所以什么时候可以让我进去。” “……”说的废话,也要有那个条件啊,你要不走,现在不就可以。杨嘉树咬了他的肩膀一口,闷闷地说,“等你回来。” 顾琢成知道自己该走了,可忍不住,舍不得,又压着杨嘉树温存了好一会儿。他觉得杨嘉树在勾引他,用他那软乎乎的猫爪子,圆圆的猫眼睛,还有随时随地可以软成一团水的猫身子。哦对了,还有猫嘴巴,杨嘉树的嘴巴真的很好吃,微微有点厚,咬上去跟果冻一样甜软,怎么亲都亲不够。 很奇怪,顾琢成觉得自己现在离不开杨嘉树,只要杨嘉树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就控制不住地想粘着他,有时候杨嘉树有自己的事,不许他靠近,他就远远地看着杨嘉树,光是看也很满足,心里像有只猫爪在挠一样,觉得杨嘉树真是可爱死了。见不到就会想,心被杨嘉树填满了,光是想象他心里都会得到巨大的满足……完了,顾琢成觉得自己彻底被杨嘉树俘获了,或者说驯化,总之,现在说他是杨嘉树的狗都不为过。 又缠着杨嘉树亲热了一会儿,赶在最后一秒,顾琢成换好衣服,走了。 杨嘉树收拾收拾,回了自己家。 顾琢成这次要在杭州待三天,加上在路上的时间,这好像是他们谈恋爱以来分别最久的一次。 杨嘉树有点不习惯,常常盯着手机发呆。可惜顾琢成好像很忙,忙到没有空给他发消息、打电话。这让杨嘉树恍惚回到以前小心翼翼暗恋的时光,他像一个深宫被遗弃的妃子,把所有空闲的时间都用来期盼着薄情皇帝的宠幸。 可是……他想,现在我不是什么弃妃,也不用再暗恋他,我光明正大,名声言顺,我是他的男朋友,难道连思念都要遮遮掩掩、不敢表达吗。 思及此,杨嘉树打开手机,犹豫地给顾琢成发了条微信:“你在干嘛。”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四个字的深层含义约等于“我想你了”,可是很含蓄,不够热情。杨嘉树觉得它不能很好地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于是在后面又加了句:“我好想你。” 信息发出去的一瞬间,他真的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想念,他想顾琢成想得不行,想到心脏发酸,连带着眼睛也有点酸。 顾琢成没有立即回复。快下班的时候,杨嘉树接到他的电话,一瞬间,低落了一整天的心变得雀跃起来,杨嘉树起身,关上办公室的门,反锁,接了顾琢成的电话:“喂?你忙完了?” “嗯,刚开完会,你等等,我找个没人的地方。”顾琢成压低声音说。杨嘉树听到他的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没一会儿,他站住了,声音恢复正常音量,“宝宝,我也好想你。我今天开会的时候老是走神,满脑袋都是你的样子,差点中途退出会议给你打电话……” “噗。”杨嘉树没忍住,笑了,“这么严肃的场合,你竟然这么不正经。” “你要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恐怕就不是不正经这么简单了。” 虽然明知道自己追问下去,会得到一个了不得的答案,可是杨嘉树还是没忍住,问:“你在想什么?” 顾琢成捂住嘴巴,悄声说:“我在想你把我的…吃进去的样子。” “……”杨嘉树想到他会耍流氓,没想到这么流氓,一时间脸红得直冒烟,“变态!” “是你问我的啊。”顾琢成一脸无辜,“我也是实话实说而已。” 杨嘉树决定说点别的,缓解一下这格外胶着的氛围,“……工作顺利吗?” 第76章 “挺顺利的。”这次收购的公司是个初创公司,主要创始人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顾琢成看中他们在ai模型领域开创性的突破,所以这次下了很大的心血,势在必得。想起刚刚会议上那一张张年轻而激昂的脸,顾琢成不禁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优秀了,一代更比一代强,我真是……由衷佩服。” 杨嘉树不太了解他们这一行,但是也听顾琢成大概说过,这几个年轻人挺厉害的,刚毕业就能在前沿科技领域掀起这么大的浪潮,确实有两把刷子。可是,杨嘉树说:“每一代有每一代的不同,在我们那个时代,你是最优秀的。” “嗯?”顾琢成轻轻笑了出来,“好甜,什么样的嘴巴能说出这么甜的话,好想尝一尝……” “……”杨嘉树浑身都热了起来,忍不住骂他,“变态!” 顾琢成却被骂得兴奋了起来:“你知道吗,你每次叫我变态,我都真的很想变态给你看。你现在方便吗?我们可以打视频吗。” 杨嘉树拒绝了:“不,我现在在办公室。” “你一个人?” “是啊。” “那不正好,开视频给我看看。” “你想干什么?”杨嘉树被他调戏的,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最近真的变态得过分了,我有点害怕。” 顾琢成在电话那头放声大笑,笑完,他说:“逗你玩的,宝宝,你太可爱了。说真的,等我回北京,我们回学校看看吧?突然有点怀念我们的大学时光了。” “可以啊。确实好久没回去了,不知道三食堂那家麻辣香锅还有没有在开……” 分别三天,两人都被浓烈的思念折磨得够呛,好不容易,顾琢成要回北京了,杨嘉树却被临时安排去南京出差,虽然不情愿,可也没办法,杨嘉树收拾好行李,躲在阳台上给顾琢成打电话,告知了他这个噩耗。 “啊……”虽然很遗憾,可是顾琢成也理解,“知道了,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上午。” “这么突然?” “是啊,去见一个制片人,”漆黑夜色中,杨嘉树只觉无尽的惆怅,“怎么这么不巧,本来明天就可以见面的……” “呵呵。”顾琢成低笑,“听起来你很遗憾。宝宝,就这么想被我x吗。” “…………………………”杨嘉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无声地尖叫起来,“顾琢成!你、你这个变态!” “说了不要叫我变态,否则真的会变态给你看哦。” 杨嘉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挂了,赶紧去睡觉吧。” “别啊。”顾琢成连忙说,“今天都还没有见到你,我们开视频吧。” “挂了!”杨嘉树头顶冒烟,火速把电话挂了。 真是的,变态也要有个限度!太可怕了! 等杨嘉树从南京回来,顾琢成又去了上海出差,他最近挺忙的,泛灵第二代发布在即,手头还有两个收购项目,忙得脚不着地。但是无论多忙,他都会抽空给杨嘉树打电话,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风筝,飞得飘忽不定的时候扯一扯脚下的线,心就安定下来了。 好在杨嘉树也忙,冲淡了那份浓得化不开的思念,章芝仪终于相中一套房子,在北三环,离杨嘉树他们工作的地方有点远,不过户型很好,敞亮,房子也保养得特别好,户主全家要移民才忍痛割爱的。章芝仪没有购房资格,杨嘉树请了一下午的假去办的手续。 搬家那天,顾琢成来帮忙,无意间,他又看到杨嘉树的笔记本。 那只笔记本躺在杨嘉树的旧行李箱中,诱惑着顾琢成去将它翻开。 第59章 其实, 一开始看到这只笔记本时,顾琢成心中是抵触的,里面记载了杨嘉树对另一个男人的爱。嫉妒心作祟,顾琢成拎起它, 打算将它当成垃圾丢弃, 反正搬家么, 丢东西很正常。 顾琢成坐在床上, 纠结地做着思想斗争。 扔, 还是不扔, 这是一个问题。 看着笔记本有些脱皮的灰色封面, 鬼使神差地, 顾琢成又一次翻开了它。 他现在的心情有点像被老婆戴了绿帽子的倒霉丈夫,而丈夫还要强忍悲痛翻看妻子“出轨”的证据。心情很复杂, 顾琢成粗略地翻过, 其实,他纠结是因为想尊重杨嘉树, 就算他喜欢别人,那也是过去,他应该大度一点,占有了他的现在、未来, 就不该再执着于他的过去…… 嗯?这是什么。 顾琢成翻动书页的手指停住了。杨嘉树喜欢在笔记本里夹东西,有时候是名片, 有时候是买东西的票据,还有“秋天的第一片落叶”或者“春天第一朵花的花瓣”等等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在笔记本的正中间,夹着一张中奖券,上面用很显眼的大字写着“东京浪漫花火大会情侣双人游”,一瞬间, 顾琢成的记忆被勾了起来。 那时候他很杨嘉树还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不,是单方面的朋友关系,那时候的他已经爱上杨嘉树,不再单纯地将他当成朋友。 券面很是花哨,用五颜六色的文字标注了中奖内容:“东京浪漫花火大会”、“机酒全包”、“30人情侣团”、“观光券”、“畅玩东京”,右上角有个二维码,旁边有行小字:“扫描二维码上传报名信息。” 那几天的回忆很美好,一直珍藏在顾琢成的回忆中,即使杨嘉树只是叫他去凑数的,在他心中,这仍然是一次美好而甜蜜的约会。 想起杨嘉树穿着浴衣,在摊位上捞金鱼的样子,还有被烟花熏得哗哗流眼泪的样子,顾琢成忍不住笑了。忽然间,他脑子一抽,拿自己的手机去扫了上面的二维码,竟然真的扫出来东西了,应该是报名回执: 尊敬的顾客,您的报名申请已通过,请尽快通过短信确认。以下是行程安排(供参考): x月x日,北京飞东京,入住xx酒店。 第二天,上午游玩东京市,下午前往烟火大会会场,观赏烟花。 第三天,东京市区游玩。 第四天,返程。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纪念,不如把这张券取下来,保存,笔记本扔掉算了……等等。顾琢成心中一动,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东京?他们上次去的不是东京吧。观赏烟花的地点在富士山旁边的湖边,是哪里来着,对了,山梨县!山梨县不在东京吧。顾琢成觉得奇怪,难道说行程有更改?是的吧,改了也说不定。 可是,什么都不一样。花火大会的地点不一样,入住的酒店不一样,行程不一样,甚至上面说的30人情侣团……明明他记得很清楚,杨嘉树说的是“两人成团”。 奇怪。太奇怪了。 顾琢成掀开中奖券,关于这张奖券的描述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一起去看烟花。”没有名字,没有时间,就连心情都没有详细描写。 ——所以跟他去看烟花这件事,就这么不值得记录吗。顾琢成的心情很复杂,杨嘉树的笔记分两部分,正着写的一般是工作,或者简单的备忘录,倒着写的是他自己的心情,比如“x月x日,做了什么,很开心”之类的。 倒着写的这部分顾琢成不想细看,很多都是杨嘉树写的情诗,什么“今天北京很热,42c,但是你不理我,我的心就很冰”,“睡前默念一百遍不要梦见你,但是你不听话,还是闯进了我的梦境”等等……真的很酸,杨嘉树年轻的时候受青春疼痛文学荼毒很深,明明也是正经中文系的高材生,怎么对诗的审美还这么差呢。 顾琢成往后翻,除了诗,还有一些文字,这些就更难看了,全是杨嘉树讲述自己的暗恋心情的,更像是对暗恋的人的内心独白,或者单纯寻找一个情绪的发泄口的,没有实质意义。例如杨嘉树这天可能是心情不好,在纸上乱画,上面都是大大小小的“顾”字,顾琢成看得心中刺痛,似乎老婆给他创造了一整片草原那么大的绿帽子…… 同样都姓顾,为什么有人可以这么幸运。 对啊,都姓顾,为什么我不可以把这个顾当成是我自己。顾琢成自觉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虽然有点傻,但是能缓解一些被绿的痛苦…… 他开始自虐一般地看了起来。 杨嘉树的字很好看,清秀隽美,写得急了也会潦草狂野起来,他对于文字的运用很娴熟、精准,通过他的文字,顾琢成甚至能体会到他当初暗恋时的心情。他把那个人称为“顾”,有时也会叫“傻子”、“呆瓜”这类攻击性不是很强的称呼,例如:“今天见到傻子了,他似乎心情不错,理了新发型,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他知道自己这样穿很性感吗,很想从领带开始全部脱下来。” 顾琢成:“…………”算了,不该看的,会忍不住气死。 再看一页好了。 “12月12日,他的生日。没见面,发了信息祝他生日快乐。他说:谢谢。” 嘁,不爱才这么敷衍,这个傻瓜,知道自己爱错人了吗。 第77章 又翻了一页。 等等。 12月12日,这不是我的生日吗。 顾琢成愣住了。 撞生日了?不对,他记得那个姓顾的是3月份的生日,上次查百科时看到的。 一点疑惑在心中荡开。像一滴墨滴进了清水中,整片水池都变得浑浊。 不会吧。顾琢成的脑子发蒙,被一个可能的猜测惊得头皮发麻。 他的手也麻木了,机械地翻动着杨嘉树的笔记本,不小心翻到最后一页,杨嘉树在上面写:“我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先骗过自己,才能骗过别人。我认为我欺骗自己很成功,因为,他相信了。” ……这是什么意思? “咔哒”一声,门开了,杨嘉树从外面走进来:“顾琢成,你饿不饿,我妈煮了一点水饺,你要吃几只?我给你盛一碗过来。” 顾琢成还保持着翻页的姿势,呆呆地看着杨嘉树。 “你怎么了?”杨嘉树疑惑地说,又走近了一点,才看到他手上拿的什么东西,心中一惊,他急忙过去把笔记本抢回来,“你干嘛,你怎么又偷看别人的日记!” “嘉树。”顾琢成站了起来,眼神非常复杂,“我问你一个问题。” “?”杨嘉树说,“什么问题。” “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12月12日啊。”杨嘉树疑惑,“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另外一个姓顾的呢。”顾琢成低下头,看着杨嘉树的眼睛,“他是什么时候生日?” “什么另外一个姓顾的?”杨嘉树蹙起眉毛,忽然间意识到什么,他发现了?心跳停了一瞬,开始急速跳动起来。是啊,那么明显,傻子看了才不会发现。他扭过头,还想挣扎一下,“你在说什么。” 顾琢成一言不发,走过去把门关上,反锁,然后又走回来:“顾一帆,他是什么时候生日。” “……”我怎么知道。杨嘉树结结巴巴地说,“6月,6月1号吧,怎么了。” “错了。”顾琢成把他的脸扳过来,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不是很爱他吗,怎么连他的生日都记错了,还记成了我的生日。” “……”杨嘉树的下巴都被他掐疼了,掰着他的手想叫他松开,“我有吗?不记得了。” 顾琢成捧着他的脸,眼神变得热切、呼吸变得急切,“那烟花呢?为什么中奖券上写的跟我们去的地方不一样?” “……”杨嘉树说,“不知道,可能主办方给我们升级了吧。” “骗人。”顾琢成的呼吸变得急促,“哪家主办方会这么大方。酒店从三星级换到五星级,30人情侣团变成双人团,看台还升级vvvvvip……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吧?” “……”都知道了,还问什么。杨嘉树咬住下唇,眼睛往下,看向顾琢成的胸口。 他这样躲避的行为更加坚定了顾琢成的猜测。这么说,这个家伙从头到尾都在骗人?他喜欢的根本不是什么顾一帆,而是他……顾琢成?是这样的!这样才更合理!一个深柜,身边有这样一个优秀的男性朋友,他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去喜欢外面的野男人?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心脏在胸腔里不断胀大,他感到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杨嘉树,怎么这么傻! 不对,傻的那个人是他。竟然让杨嘉树一个人偷偷喜欢了他这么多年。 眼眶一酸,猝不及防地,一滴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杨嘉树一愣,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你、你怎么……” 顾琢成抓住他的手,打开门,一言不发地拖着他往外走。 经过客厅,他停下,对厨房里的章芝仪说:“阿姨,我跟嘉树临时有点事,要出趟远门……搬家的事可以等我跟嘉树回来,你们今天就先收拾东西。” 章芝仪拿着汤勺走出来,很诧异:“现在?我刚煮了饺子,吃完饺子再走吧。” “不了阿姨,是很要紧的事。” 章芝仪看向杨嘉树,目光中含着深深的担忧:“是什么事?很严重吗,需要妈帮忙吗?” “不了,妈妈,我们自己可以解决。”杨嘉树说,然后就被顾琢成拉出了家门。 顾琢成一句话不说,手紧紧握着他的,带他坐上电梯、下到车库,上车,启动车子。 杨嘉树心中忐忑:“要去哪里?” 顾琢成沉声说:“我家。”然后一踩油门,驶出车库。 第60章 一路上, 顾琢成百感交集,他想不通为什么杨嘉树这么傻——自己也傻!为什么竟然一丁点都没发现……杨嘉树伪装得太好了!在他面前假装直男,假装对别的女孩感兴趣……太傻了,傻透了! 一时之间, 顾琢成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来面对杨嘉树, 愤怒吗?不!他只觉得心疼!什么样的傻子可以傻成这样……心像是被某种化学物质腐蚀了, 由内而外, 他感觉到一阵细密的疼痛。 到家, 他停车, 等杨嘉树下车, 然后牵起他的手, 带他回家。 他一句话也不说,让杨嘉树忐忑极了:“你, 你怎么了?”生气了? 可是, 他心酸地想,比起我十年长达的暗恋, 一点欺骗,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杨嘉树想错了,顾琢成不是生气,他没有生气, 一进家门,他就像浑身脱力了似的, 带着杨嘉树一起倒在沙发上,他把杨嘉树压在身下,长长地、悲伤地叹了口气:“杨嘉树,你真是个十成十的……大傻瓜!” 听出他语气里的心疼、无奈,以及感同身受的悲伤, 杨嘉树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他抖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顾琢成说,极致的伤心让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很破碎。 “……”杨嘉树感受身体上方另一个人的重量,胸腔贴着胸贴,他感觉到另一颗心脏的跳动。这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琢成的双眼通红,手抓着杨嘉树的手,压在他的头顶上,鼻子在杨嘉树的身上嗅来嗅去,“什么时候开始的?” “……”杨嘉树涨红了脸,脖子上有尖利的牙齿在磨来磨去,他昂着头,身体忍不住扭来扭去。 “别动。”顾琢成很轻松地把他固定住,脑袋埋进他的颈窝,低低地,像是叹息那样,说,“你让我感觉我是世界上最傻的人,简直蠢到极致了。” “……”肩颈处的空气是潮湿的,又热又烫,杨嘉树忍不住扭开头,小声地说,“这一点我赞同。” “……”顾琢成很轻地笑了一声,杨嘉树在他的身体下面轻轻地颤抖,忽然间,是一瞬间,一百分之一秒的瞬间,顾琢成觉得自己好像了解了杨嘉树。 如果说以前他是隔着玻璃在看杨嘉树,那么现在他把那层玻璃打碎了,脱光了杨嘉树的衣服,将他身上每个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 杨嘉树是个口是心非的人。一直以来都是。 他很敏感,心思细腻,当他非常非常在乎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这也是他为什么经常生气的原因。说实话,顾琢成刚认识杨嘉树的时候,觉得他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小气。而且生起气来有点莫名其妙,类似于:“可恶,我生气了,但我就不告诉你我为什么气,你自己猜去吧!什么,你竟然猜不到,更气了,我要跟你绝交!” 现在想想,杨嘉树每一次生气,根源都是——我觉得你不在乎我了。但是他又不会把真实的想法表露出来,为什么,因为害怕被讨厌吧。 换句话说——害怕失去。 一个人的性格跟他成长的环境有很大关系,杨嘉树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妈妈亲生的,怕被抛弃,才处处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真实的欲望,讨取妈妈的欢心。 顾琢成研究过心理学,知道原生家庭有问题的小孩,长大后一般都不太会处理亲密关系。杨嘉树喜欢一个人的方法,大概就是藏起来,不让他知道,然后私下里自己跟自己较劲,一个人把爱情的苦全吃了,说不定他自己还觉得甘之如饴。 这个傻瓜! 顾琢成抱住杨嘉树,用尽全身的力气,“唉……”他在杨嘉树的耳边,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杨嘉树,你,真的是个傻瓜!” “……”密不透风的拥抱让杨嘉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碎掉了,可是,却很满足,他回报住顾琢成,细声说,“你还说我……你自己也不聪明。” “是。”顾琢成又叹气,这一次比上一次还大声,“我是个傻瓜!大傻瓜!” “。”杨嘉树弯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不过,你骗了我这么久,我要惩罚你。”顾琢成直起上半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杨嘉树,“惩罚你对我不诚实。” 杨嘉树感觉自己被一种很危险的生物缠住了,像是老虎的尾巴……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畏惧:“怎、怎么惩罚。” “你说呢。”老虎扬起尾巴,在杨嘉树身上拍了拍,“我要狠狠地惩罚你。” 第78章 “我、我还没说你太笨了呢,你也应该被惩罚!” “好啊。”顾琢成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暧昧,“你想怎样惩罚我都可以。该让我进你家了吧。” 由于场面过度不和谐,此处用一则童话小故事代替: 话说顾大猫对隔壁丛林的杨小猫一见钟情,在征得父母同意后,跨过家门前的大河,到杨小猫家里提亲。 为表诚意,他特意去丛林深处摘了一筐甜美的大樱桃,带给杨小猫。 杨小猫正在家门口晒太阳,看见不远处有个大家伙朝自己逼近,吓得跑都不会跑了。 顾大猫一个高跳,停在杨小猫面前,杨小猫真漂亮啊,通体雪白,一双浅绿色的大眼睛,虽然猫眼中满是警惕,还是看得顾大猫心都酥了。 “你、你是谁。”杨小猫吓得浑身发抖,虽然他没见过,可是眼前这只巨大的猫,分明是住在丛林另一边的……猫王! “我是顾大猫。”顾大猫表明自己的身份,接着是来意,“小猫,我看上你了,回去当我的王后吧!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香甜可口的大樱桃,快尝尝。” “王后??”杨小猫惊诧地瞪大双眼,“你是大猫,我是小猫,我们怎么能在一起?” “都是猫,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大猫哼哼。 “嗯……”说得有道理。杨小猫扬起高傲的头颅,说,“要想娶我,可没那么容易!” “需要什么条件?” “我想想。”杨小猫拧起眉毛,陷入思索。 “先吃颗大樱桃吧。”顾大猫说,拈起一颗樱桃,悄悄走到小猫身边,“我喂你。” “嗯……”杨小猫含住樱桃,好甜!他的眼睛瞪大了,“好甜!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这么甜的樱桃!” “嗯哼。这可是长在丛林深处,只有我们大猫才能采到的樱桃。”大猫看小猫吃樱桃吃得那么香,自己也忍不住了,拈起两颗樱桃,拎起来,先舔了舔左边的,又舔了舔右边的。 “嗯……”杨小猫古怪地看着大猫,叫了一声,“我还没看过这样吃樱桃的呢!舔着吃比较好吃吗?” “嗯!这种樱桃要这么吃才好吃。”大猫说着,给小猫做演示,先是舔,然后含在嘴里,轻轻地咬,樱桃被含得越反红亮,像是被口水的温度催熟了,大猫一边舔一边说,“像这样就可以吃了,啊,好甜!”樱桃汁在口中爆开,甜得大猫眯起眼、抖着尾巴回味无穷,“小猫,学会了没有,你也这样吃吧!” 小猫有样学样地吃了起来。 吃完樱桃,杨小猫一边舔嘴唇,一边傲娇地说:“虽然樱桃很好吃,可是你别以为这样我就答应嫁给你了!” “嗯,”顾大猫当然知道没有这么容易,“那你想怎么考验我?” 杨小猫转了转眼睛,说:“我们来比武吧!比剑术,你赢了我就考虑嫁给你!” “当然可以!”顾大猫说。 两只猫掏出自己的宝剑,杨小猫看了看自己的剑,又看了看顾大猫的剑,不满地说:“不公平,凭什么你的剑比我的剑大这么多!” 顾大猫说:“因为我是大猫,你是小猫,当然是我的剑比较大。” “不公平!”杨小猫大叫,“你的剑太大了,我、我打不过你!” “我让着你。”顾大猫说,笑眯眯地看着杨小猫,“放心,我不会占你便宜的。” 两只猫开始比试剑法。杨小猫虽然体型小,可是很矫健,握着剑在天上飞来飞去。两把剑纠缠在一起,你刺我一下,我戳你一下,然后剑身贴在一起,摩擦、抖动,谁也不让着谁。 打着打着,顾大猫的剑忽然“biu”得一声,喷出一股白色的汁液,刚好射在杨小猫的脸上,杨小猫一愣,气急败坏道:“你、你竟然在剑里做手脚!太卑鄙了!我是不是中毒了……” 顾大猫忙道:“小猫,你误会了,虽然我的这把剑确实有毒液机关,可是我来见你前,把里面的毒液换成了牛奶,不信,你尝尝看!” 杨小猫狐疑:“真的假的?”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上的白色汁液,“嗯?不像牛奶,有点腥,有点苦,唔,不好吃!呸呸呸!” 顾大猫挠挠头,说:“唉,可能是放太久,变质了吧!小猫对不起,来,我给你擦擦脸。” “哼。”杨小猫叉腰,生气地说,“我身上都被你弄湿了,先暂停,我舔舔毛!”说罢就躺在地上,优雅地梳起身上的毛来。 顾大猫试探地道:“小猫,我帮你舔吧,我的舌头更大,舔起来更舒服,你要不要试试?” 杨小猫想了想,说:“好吧!” 杨小猫果然被舔爽了,虽然身上都是顾大猫的口水,可是一身毛发被舔得更光亮更顺滑了,像是高山上蓬松的白雪。 比完剑,两只猫都累了,为了讨杨小猫开心,顾大猫开始给他表演绝活儿:吞剑!不过他吞的是杨小猫的剑,杨小猫觉得这个游戏很好玩,也拿起顾大猫的剑吞了起来,吞着吞着,大剑身上的机关坏了,漏了好多变质牛奶出来,杨小猫嘴里还含着剑,吐不出来,就把它们都吞了进去,好苦!杨小猫皱着眉,唔唔唔地叫了起来。 最后,杨小猫觉得顾大猫虽然是个大猫,可是很温柔,又绅士,给他带了好吃的大樱桃,还给他舔毛,表演击剑,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猫!于是他看着顾大猫,羞羞答答地说:“那个,我同意嫁给你了!你来我家坐坐吧。” 顾大猫一听,大喜过望:“太好了!小猫,我爱你!” 可到了小猫的门前,顾大猫又犯起愁来:“小猫,你的门这么小,我这么大,进不去啊。” “嗯……”杨小猫想了想,说,“我的门是用山里一种很特殊的材料做的,柔软、可以伸缩,你拿个东西捅进去,让它变大,你就可以钻进去了。” “嗯……”顾大猫想了想,提起手里的大剑,说,“用这个怎么样?” “可以。”杨小猫说。 于是顾大猫就动了起来。 忽然间,杨小猫痛苦地叫了一声:“轻点!” 顾大猫连忙停下手里的动作,说:“怎么了,小猫?” “嗯……我的家注入了一部分我的精神体,你太用力的话,我会感觉到疼的,轻一点吧!”杨小猫说,脸都疼白了。 “好的好的!”顾大猫心疼死了,抱着杨小猫一顿舔,开门的动作放轻了一点。 虽然顾大猫动作轻柔、小心翼翼,杨小猫还是感觉很痛,于是顾大猫的动作越发温柔起来。杨小猫的家太小了,一直到后半夜,顾大猫才将它打开到自己可以进去的程度,杨小猫站在自己家的客厅,羞涩地对顾大猫说:“欢、欢迎你来我家!我们来愉快地玩耍吧!” 顾大猫嗷呜一声,扑了过去。 玩了个爽。 第61章 荒唐放纵的一晚过去, 杨嘉树感觉自己好像要死掉了,早上起床的时候直不起腰,要顾琢成扶着他才能坐起来。坐起来又觉得屁股疼,浑身都快散架了。 顾琢成看着杨嘉树的惨样儿, 自觉非常理亏, 又是给他端水, 又是喂饭, 跑进跑出非常殷勤。 杨嘉树光着, 反正更亲密的事也做过了, 不差那一两件衣服。 身上亲紫的痕迹交错, 到处都是吻痕, 顾琢成看着看着,起反应了。可能他自己也觉得这样非常禽兽, 跑去阳台冷静去了。 这样子上不了班, 杨嘉树打电话给主任请假,主任很关切地问他是不是又头晕了。 杨嘉树很心虚, 但是顺势拿这个当了借口,谢谢主任的关心。 主任让他在家好好休息,然后就挂了。 顾琢成在一旁听着,等他挂完电话, 过来把他抱住,“宝贝, 最近是不是都没有犯头晕了?” 杨嘉树想了想,还真是,“好久没晕了,可能是药效起作用了?” 顾琢成用下巴在他头顶轻蹭,像只慵懒的大猫:“太好了, 再过半个月去复查看看,我就说你会好的,我的宝贝很有福气。” 下午没事,两人躺在床上腻歪。顾琢成早上去药店买了涂抹的药,小心地给杨嘉树涂上了,那个地方惨不忍睹,全是自己昨晚放纵的证据。 “还疼吗宝宝。”顾琢成把他环在怀里,让他的四肢缠在自己身上,像只挂在人身上的树懒宝宝,“对不起,昨天没忍住,有些粗暴了。” 杨嘉树哼了一声,小声说:“现在道歉有什么用。禽兽。” “嗯嗯,我是禽兽。”顾琢成被骂了,可是心花怒放,心旌摇荡,心让杨嘉树这一声“禽兽”勾得完全酥了,他低下头,跟杨嘉树接吻。 不能做,就厮磨,抱着缠绵,一天时光就这样飞逝而过了。 到了晚上,顾琢成还在家里,杨嘉树忍不住问:“你今天怎么了,都不用工作吗。” 顾琢成说:“陪你啊,可以不用工作,但是要陪老婆。” “……”这种称呼是只有在床上才会叫的,杨嘉树踹了他一脚,红着脸,小声地叫他“走开”。 第79章 杨嘉树在家歇了两天,到第三天,身上的痕迹才消下去一点。 他要回家,顾琢成拉着他,依依不舍,“一定要回去吗?我以为你应该跟我住在一起。”他懊悔,前几天搬家的时候应该趁机把杨嘉树的东西都搬过来! “刚搬新家,我怎么都要回去住几天吧。”杨嘉树说。 顾琢成只好送他回家。 新家比他原来那个小家大了不少,章芝仪特意买了很多乔迁用的装饰品,贴满新家的每个角落。顾琢成被留下在家里吃午饭,他们一家都对他很热情,顾琢成认为时机成熟,悄悄地问杨嘉树:“我是不是该管你妈也叫妈。” 杨嘉树瞪他:“你想吓死我妈吗。” 顾琢成挠挠头,说:“我觉得阿姨接受能力挺好的啊。” 是不是还差点什么,他想。 晚上,顾琢成一个人开车回了家,迎接他的是满室的空虚。 他忽然觉得落寞,在玄关站了一会儿,走到客厅,早上杨嘉树还在,他们躺在沙发上接吻,说悄悄话,杨嘉树趴在他的身上,像只姿态慵懒的小猫……好空虚啊。 顾琢成又走到卧室,卧室的床还保持着刚起时的凌乱,被子滑下来,搭在地毯上。昨晚,他们还在这张床上温存,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杨嘉树身上的香气。 顾琢成忽然觉得自己待不下去,这间没有杨嘉树的房子。 他回到客厅,给杨嘉树打电话,接通了,他委屈地叫:“老婆……” 杨嘉树静了静,说:“怎么了。” “我好想你。”顾琢成说,觉得自己得了很严重的相思病,要立刻抱到杨嘉树才可以缓解这极致空虚的症状。 “那怎么办。”杨嘉树说,声音有点无奈,“你都回去了。” “我现在就可以过去。”顾琢成马上说。 “不要,很折腾。” “你想我吗?”顾琢成说,不能摸到,说说话也好,慰藉他空虚的灵魂。 “嗯……想……”杨嘉树说。很小声,顾琢成几乎能想象他红着脸,一副害羞得不得了的样子。 真奇怪,为什么明明什么都做过了,他还是会这么轻易地感到害羞,害他的心里总是痒痒的。 “嘉树,老婆,你真的太可爱了。”他控制不住地在电话里耍流氓,脑海中想象把杨嘉树压在身体底下欺负的样子,”你搬过来跟我住吧,没有你,我根本睡不着觉!“ 杨嘉树躺在被窝里,脚趾因为羞耻而紧紧抓起来,他当然感觉到顾琢成热切的想念,因为,他也是一样……喜欢要说喜欢,想念就要勇敢表达出来,这是他们约定好了的。杨嘉树翻了个身,对着电话那头轻轻地说:“我也想你,想得睡不着。再过几天,我跟我妈说一声,就搬过去……” “真的?”顾琢成高兴得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快点吧,明天就说,我帮你去搬东西。” “明天太快了。”杨嘉树说,“我的床都没睡热呢。” “你把我的床睡热就行了,你的床不重要,上面又没有我。” “……流氓。”杨嘉树小声说,一颗心因为他的撩拨瘙痒不已。 “那你喜欢吗。” “……” “喜欢吗。”顾琢成一定要他说出来。 但这可不是在顾琢成的床上,他没法用各种手段让杨嘉树说“喜欢”。杨嘉树只是骂他流氓,就是不说喜欢。 顾琢成没办法了,控诉道:“你就是用这种办法勾引我的。害我恨不得现在就飞到你身边去,你总是身体比较诚实……” “………………”纯情的杨嘉树说不过越来越流氓的顾琢成,强制挂断电话,带着幸福的微笑沉沉睡去。 杨嘉树第二天就跟章芝仪说,要搬去跟顾琢成住,章芝仪也不眼瞎,知道这两个人正浓情蜜意难舍难分,住在一起也是迟早的事,所以特别大方地同意了。只是让杨嘉树不要有了男朋友就忘了娘,要经常回家看看。杨嘉树高高兴兴地打包好东西,当天就去找顾琢成去了。 “唉……”章芝仪看着杨嘉树迫不及待把自己送上门的样子,长叹,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啊! 住在一起后,两个人的感情简直就像一块烙铁掉进油锅里,每天都噼里啪啦,火花四溅。恨不得长在对方身上。 顾琢成是能尽量不去公司就不去公司,待在家里陪杨嘉树,杨嘉树呢,也是踩点上班,到点就走,每天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任谁都知道他处在热恋中,每个跟他碰面的人都忍不住打趣:“杨老师,好事将近了吧!到时候记得发喜糖啊!” 杨嘉树笑而不语,不过心中也有点惆怅,他跟顾琢成不能像普通的情侣一样,能高明正大地昭告天下,我们结为一体、要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了。 这一点点的怅然在见到顾琢成后就立马消失了,变成甜蜜,心像泡在蜜罐里一样甜。 这天晚上,他们做完,顾琢成把杨嘉树抱在怀里,忍不住说:“嘉树,我觉得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爱你,虽然不像你爱我的时间那么长,可是一点也不少,我觉得我甚至爱你要超过你爱我的时间,没准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爱上你了!” 杨嘉树趴在他的身上,平息着剧烈的喘息,“胡说,明明是我爱你比较多。” “是我爱你比较多。” “我比较多。” “真苦恼啊,这个好像也没法量化……” “那我们公平地爱着对方。”杨嘉树咬他的嘴巴。 “还想再来?”顾琢成说,不由分说地再次把他压住。 也许是心情好,虽然身体上时常劳累(?),但是杨嘉树的头晕没有再犯过,他还在按时吃药,一开始比较强烈的药物副作用也消失了,整个人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一个月后去复查,医生说他也许是长期在高原上到处跑,过度疲劳再加上比较焦虑才诱发的眩晕耳鸣,吃药能控制住就好了,以后要注意休息,不要熬夜,保持心情愉悦,应该不会再复发了。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而顾琢成打从心底相信,杨嘉树是一颗生命力极顽强的树,不论遭遇多么重的打击,总会在春天长出新的叶子。 工作方面,杨嘉树也在面临新的选择。纪录片的脚本交上去了,进入后期制作阶段,杨嘉树最开始去西北,是抱着逃避的心态去的,而去了之后发现自己对这份工作并不抵触,甚至很是喜欢,他至今记得穿越高原时与一群浩浩荡荡迁徙的藏羚羊擦肩而过的样子。 杜老师另外一个西北的项目还在等着他进组,但是杨嘉树却犹豫了,他去了西北,顾琢成怎么办? 他不想再跟他分开了。 这件事他都不用跟顾琢成商量,如果他想去,顾琢成一定会支持,即使他同样舍不得他。 杨嘉树决定给自己三天的时间考虑。 第62章 很巧, 当杨嘉树为自己的事业举棋不定的时候,忽然就迎来了一个转机。这天下班,他去停车场开车,在电梯口遇见自己当记者时的领导, 两人都很意外, 杨嘉树握住领导的手, 惊喜道:“马主任!” 马主任也很高兴, 拉着杨嘉树去吃饭。 对杨嘉树来说, 马主任是个很亲切而又严厉的存在, 当他刚毕业踏入社会的时候, 遇到的第一个领导就是他。他跟杜老师有点像, 又不太一样,杜老师是急脾气, 发火的时候拍桌子砸椅子, 吓死人。可等这阵火气过去了,他又笑眯眯乐呵呵的, 成了那个和蔼可亲、人人都想亲近的杜老师。 马主任就不一样了,他也发火,但他发火的时候很冷静,不怒自威, 导致人人都对他心有畏惧。杨嘉树一开始也挺怕他的,虽然见他的次数不多, 但是有几回被他抓出来当典型骂过,现在想想都还有点发憷。杨嘉树自尊心很强,被骂了之后会先自省,然后想办法规避,坚决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一来二去, 马主任就记住他了。两个人除了工作,也开始有一些私下接触。这时候杨嘉树才发现马主任虽然平时不苟言笑了点,但只是对工作,私下还是很和善的。 马主任现在在新闻中心当领导,管的人更多,事务繁忙烂摊子一堆,也挺心烦。 两个人边吃饭边喝酒,聊各自的工作,杨嘉树几次都想和他说自己的纠结,但是又张不开嘴。马主任瞧出他的欲言又止,呵呵一笑,说:“怎么了小杨,有心事?” 杨嘉树张了张嘴,想到自己和顾琢成的关系,又沮丧地垂下头,沉默了。 虽然他们爱得要死要活,难舍难分,但在这个仍将异性关系视为“正道”的时代,同性恋,是个禁忌。最终他将这些略去,只和马主任说因为家庭的关系,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做西北的项目。 马主任问了他一些关于选题方面的问题,还有设想的呈现手法,最终他说:“很新颖,大可一试。小杨啊,我一直觉得你很优秀的一点,是找选题的角度,总能出其不意突破常规——你现在还年轻,按理说该拼拼事业,但是事业固然该拼,家人也不该忽视,呵呵,”说到这里,马主任宽厚地笑了笑,“是爱人吧。” 第80章 杨嘉树顿时有点脸红:“嗯……是。” “打算结婚了?” “……差不多吧。”杨嘉树不知道怎么样解释,只能先这样说。 马主任喝一口酒,叹道:“那要结婚就得好好考虑了,你这个年纪,也该要孩子了吧?你对象是做什么的?” “他……”杨嘉树支支吾吾,“嗯,计算机方面的。” “软件开发?” “差不多。” “那平时工作也挺忙吧,经常要加班。将来你俩谁带孩子?”马主任露出思索的表情。 “谁带孩子?”顾琢成皱起眉毛,忽然坏笑一声,把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的杨嘉树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手像模像样地在他肚子上抚摸,“难道说你偷偷坏了我的孩子?” 杨嘉树掰他的手,啧了一声:“说正事呢。而且你有没有常识,我是男的,怎么怀孕?” 顾琢成的手仍在他肚皮上乱摸。杨嘉树偏瘦,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赘肉,腰细,臀圆翘,屁股上的肉最多了。想着想着,他的手忍不住,往下伸去。 “你干嘛。”杨嘉树连忙推他,要从他的身上下来,“真的在说正经事。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有个西北的项目……”他把这件事细细跟顾琢成说了。 顾琢成听着,表情越来越凝重。 看他不说话,也不发表意见。杨嘉树忍不住有点忐忑,“你怎么啦?说话啊。” 顾琢成抱着他,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不说话了。 见他这样,杨嘉树不由慌了手脚,是太突然了吗?以前明明也提过啊。 对他来说……很难接受吗? “老婆。”顾琢成终于说话了,声音闷闷的,听上去有点伤心,“我不想跟你分开。还是三年,太久了,我一定会想你想得受不了的。” 一瞬间,杨嘉树的心软了,软得要化掉了,他抱住顾琢成的脑袋,安慰道:“实际上没有三年的,拍摄大概一年半?两年?不会要三年……”顾琢成的脑袋在他胸前轻轻蹭着,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一只手扶着他的背,忽然间,杨嘉树生出一种错觉,顾琢成好像一个在他怀中撒娇的孩子,而他手中握着可以让孩子开心的糖果。 ——别说是糖果了,就算此刻要他掏出自己的心脏哄顾琢成开心,他也愿意。 要不,不去了吧。想当初,从记者的岗位上退下来,也是因为逃避,不算真爱;可是,西北有一片无边广袤的天地,那里有草原、山脉,有湖泊,沙地,有成群的牛羊,有骏马,高山上的雪豹穿过夜色捕猎深睡的岩羊…… 顾琢成还在蹭他,从胸前蹭到了脖颈,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杨嘉树痒得缩起脖子。 “你舍得把我一个人丢在北京吗。”顾琢成说,声音中满含浓浓的委屈,“你把我带走吧,离开你,我感觉一天都活不下去。” “……太夸张了。” ——夸张吗。杨嘉树不禁问自己,你能接受和他分开多久?是不是也觉得一天都很漫长。 西北什么都有,可是没有顾琢成。 西北的风是留给自由的鸟儿的,不是一只绑了线的风筝。 杨嘉树稍微退后了点,捧起顾琢成的脸。这张脸真帅啊,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只是细微的痕迹,几乎和十年前没有变化。杨嘉树用手指描绘顾琢成的脸,先是眉毛,然后是眼睛,接着是鼻子……他忍不住在顾琢成挺拔的鼻梁上亲了亲,心中被浓稠的爱意填满。 “怎么了,”顾琢成用鼻尖来回蹭他,笑着道,“被老公帅到了?” 老公老婆。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恶趣味。杨嘉树无奈,却也乐意陪他玩幼稚的情侣游戏。他用鼻尖蹭了回去,蹭他的眼睛,额头,然后是脸颊,嘴巴。一股浓烈的爱意涌上心头,杨嘉树忽然间有些鼻酸,看着顾琢成说:“我爱你!” 顾琢成深深地看回去,一瞬间,他们彷佛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对方的灵魂。 杨嘉树捧着顾琢成的下巴,吻了上去。 很温情的吻,唇舌相依,缱绻不分。杨嘉树岔开腿,坐在顾琢成的腿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决定了,留在北京。” “真的?”顾琢成大喜,但随即……又觉得自己自私,爱一个人,怎么能够不支持他去追寻梦想?他抬起杨嘉树的脸,想告诉他不管你做什么,老公都支持,大不了放弃一切,去西北陪你……看见杨嘉树眼睛的一瞬间,他又放弃了,算了,自私就自私吧,或许爱一个人本来就是自私的,爱就想不顾一切把他绑在身边,倾尽一切给他最好的。他托着杨嘉树的屁股,站起来,往卧室走,“我爱你。我不会让你后悔做这个决定的。” 过了几天,马主任给杨嘉树打电话,说:“小杨啊,你那个,西北的项目考虑好了没有?” 杨嘉树已经跟杜老师坦白了,很抱歉不能继续参与,杜老师虽然遗憾,但也表示理解,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嘛。杨嘉树实话实说了,马主任就说:“诶,那正好!有个访谈类的节目,你能不能上?他们说原定的那主持人不干了,正到处找替补呢,过几天就开始录制了。” “啊?为什么不干了?哪个节目。” 马主任就跟杨嘉树说了具体细节。这节目杨嘉树略有耳闻,主持人他也知道,跟副台长有些不清不楚的传闻,二人大概率是情人关系。副台长为了给情人铺路,半路把原定的主持人踢走,把情人塞进来,要把她打造成具有ip价值的当红女主持。为这事,制片人被气走,班底也被换得差不多,制作水平直线下降。最后情人可能觉得这个节目对她而言没价值了,说不干就不干了,给整个制作组开了天窗。 杨嘉树听完,说:“杨主任,你不会找我去替补吧……当主持人?” “不行吗。”马主任呵呵一笑,说,“我觉得你挺合适的,你不是有主持人证吗。” “我是有……”可没想过有一天会用上啊! “那不就行了。”马主任说,“放心上吧。我可是给你走了后门的啊,你别看这是个烂摊子,但是在我看来,大有作为!你想想啊,嘉宾是现成的,制作组也是顶尖的,你想扑腾起浪花,很简单嘛!就用你的才华,去征服那些嘉宾,征服观众,我相信你有这个实力。” 杨嘉树沉吟片刻,说那我回去考虑一下吧。 晚上他就跟顾琢成商量这件事。顾琢成听完,说:“哇,主持人,好厉害!老婆,我觉得你可以的。”他抱着杨嘉树,在他脸上亲来亲去。 杨嘉树躲开他雨点一样的亲吻:“别闹。我总感觉有猫腻,万一那个情人又杀回来了呢?万一副台长给我穿小鞋呢。” 顾琢成看着他,笑盈盈地说:“大不了辞职,老公养你。你要是想欺负回去,老公就给你撑腰。” 杨嘉树无语:“你可以不可以正常点讲话。” “哪里不正常了?” “叫我的名字,不要叫老婆。” “你是我的老婆,为什么不能叫?” “老婆是叫女生的,我是男的,你应该叫我老公。” “那你先叫。”顾琢成在他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我也是男的。” “……”杨嘉树转移话题,“所以我要不要接下这个烂摊子呢。” “要。”顾琢成掐掐他的小脸,摸摸他的小手,觉得简直要爱死他了,怎么那么可爱呢,他在杨嘉树的脸上啵了一口,“我去给你当采访嘉宾。” “!”杨嘉树眼前一亮,“真的吗!” “真的。”顾琢成说,“老公现在也是商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有哪颗新星会这么幼稚吗。” “幼稚吗?嗯……”顾琢成把他压倒在床上,“那现在来做点不幼稚的吧。” 第63章 最后一缕秋风消散, 冬天来了。 周末,顾琢成带杨嘉树去吃日料,又是omakase,杨嘉树是个日料爱好者, 一段时间不吃就会想念。 这次预约的餐厅主厨技术很精湛, 所有用料都是恰到好处, 杨嘉树胃口得到极大的满足, 出门的时候对顾琢成说:“这家好吃, 下次还约这家。” 餐厅藏在巷子里, 两人相携步出弯弯绕绕的小巷, 去停车场。 走到一半, 下雪了。 杨嘉树停住,用手去接细如盐粒的雪花, “哇, 下雪啦!”他的脸上充满惊喜,眼睛微微圆睁, 怎么看都像一个雀跃的小孩。 顾琢成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杨嘉树那天,他满头泡沫,穿着一件t恤过来给他开门,当时他脑海里的想法是什么来着? 哦, 想起来了—— “真是个白净的小孩。” 20岁的杨嘉树皮肤白净,有点婴儿肥, 唇红齿白,看人时干净清澈,像只纯真的小狗。也许他正是被那样纯真的眼神吸引了吧,从此忍不住亲近他,跟他玩, 让他成为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 30岁的杨嘉树褪去婴儿肥,添了一丝成熟,可不变的仍然是纯真如昨的眼神。看着这样一双眼睛,顾琢成忽然不再后悔没有从20岁就开始霸占他,年少无知,很多事不由自己控制。可现在,顾琢成有足够的自信,不管岁月如何变迁,四季如何更迭,他依然会像现在这样,真挚热烈地爱杨嘉树,每一分每一秒,海枯石烂,始终不渝。 第81章 “你怎么了?”杨嘉树奇怪地看着他,在他眼前挥一挥手,“在想什么,叫你好几声都不应。” 顾琢成回过神来,重新牵住杨嘉树的手,“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学校看看。” “等忙完这段时间吧,最近没空。” “嗯。对了,你下周有空吗,老张和詹妮弗都想见见你,请你吃饭。” 这两位是顾琢成公司的合伙人,很神秘,杨嘉树确实到现在都没见过他们,“可以呀,”他痴痴地笑,“这样算不算官宣。” 他们没有在朋友面前特意遮掩,不过也没有特意说明,眼尖的自然能看出来,看不出来的就以为他俩是极亲密的朋友。 这其中要属赵靖的反应最大,那天他打电话过来,正好是晚上,杨嘉树难得下一回厨,煎牛排,顾琢成在客厅高声叫他:“老婆,你电话!” 牛排不能煎一半就扔下不管,杨嘉树说:“你把电话拿过来。” 接起来,赵靖在电话那头震惊地说:“你跟老顾,我靠,他为什么叫你老婆?你们在玩什么新奇的cosplay吗??” 杨嘉树说:“没有,我们在一起了。” 赵靖:“啊??”不是,什么叫在一起了,“住在一起??还是睡在一起??我勒个去。你俩是弯的啊???” 杨嘉树的心情忽然很好,一边给牛排翻身一边说:“是啊,很惊讶吗。” “我靠!!”赵靖目瞪口呆,被这个“爆炸新闻”炸得汗毛直竖,话都不会说了,“你们,你们,难道说,上学那会儿就勾搭上了?天呐,我好惊吓!诶哟,不对,你小子,你原来不是喜欢女的吗?!” 顾琢成靠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他讲电话,杨嘉树把牛排夹递给他,自己走到客厅去,边走边说:“这个不好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赵靖吓得不轻,疯狂地吞咽口水,“我的妈呀……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就前不久。” “……” 赵靖思来想去,还是接受不了好哥们儿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了,捂着心脏长吁短叹,说他俩不够意思,都互相叫老婆老公了,没一个人主动把这件事告诉他,还是他自己发现的,“过分,太过分了!” 杨嘉树说:“没故意瞒着呀,只是没找到机会说。什么时候你跟邓老师带着西西过来,我俩请你吃饭。” “再说吧,邓老师最近可忙了,都没空陪我跟孩子。”赵靖忽然话锋一转,贱兮兮地说,“老顾叫你老婆,难道说,你是下面那个?” “……”虽然这是事实,可杨嘉树还是想给自己找回一点儿面子,“他瞎说的,我们不分上下,都有……”后背忽然有点发凉,杨嘉树扭头一看,顾琢成正拎着牛排夹,站在他身后幽幽地看着他。 “额,我先挂了。”杨嘉树匆匆对赵靖说,然后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说,“你怎么跟过来了,不是叫你看着牛排吗,别煎糊了。” “不分上下?”顾琢成朝他逼近,眼神很危险。 “……”杨嘉树要跑,来不及了,被压在沙发上面“惩罚”。 最后牛排果然煎糊了,杨嘉树把糊的部分切掉,让顾琢成凑合吃了,不准浪费。 一场大雪悄然而至,不知不觉间,要过年了。 杨嘉树和顾琢成商量年该怎么过,顾琢成的老父亲退休后一直待在老家,跟新娶的老伴正蜜里调油,顾不上顾琢成,只问他要不要回家,顾琢成说不回,他也不强求,只让他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老父亲不知道顾琢成给他娶了个男媳妇,要知道,非得气晕过去不可。 这事顾琢成也有打算,等年过完了再说吧,他回趟东北,先跟父亲出柜,安抚好家里再带杨嘉树回去。 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 杨嘉树的工作也很顺利,异常顺利,甚至还有意外之喜,有一期谈好的嘉宾忽然发通知说不来了,杨嘉树在收到邮件的一瞬间就想到顾琢成,似乎一切在冥冥中早有注定。他给顾琢成打电话,顾琢成几乎没有思考就答应了。 杨嘉树年轻的时候,曾经幻想过十年后他和顾琢成是什么样子,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闪闪发光,然后照耀对方。如今兜兜转转,这个看起来不切实际的愿望竟然实现了——虽然不那么完美。 录制那天,二人起了个大早,挑衣服,杨嘉树先把自己拾掇好,再去打扮顾琢成。 顾琢成纠结穿黑色还是蓝色,商务风还是休闲风……杨嘉树帮他做了决定,“这件吧。”他把从衣柜里翻出来的那套西装拿给顾琢成,顾琢成一看,惊喜不已,“咦,这套还在啊,我以为丢了呢。”正是刚毕业那天杨嘉树给他挑的,蓝色暗格西装。 挺好,就这件了!顾琢成换好衣服,让杨嘉树帮他打领带。 杨嘉树站在他面前,很认真地帮他打领带。 顾琢成低下头,在杨嘉树的脑门上响亮地亲了一口,“老婆,你真好看。”穿西装的杨嘉树,平时可不多见。 杨嘉树忍不住笑,在顾琢成的嘴巴上也亲了一口,“你也很帅。” “为什么不叫老公。” “……”今天开心,要不就满足他一下吧。杨嘉树轻咳一声,特别小声地说,“老公。” “嗯?”顾琢成凑近了一点,“再叫一声,没听见。” “谁叫你耳朵不好使的。”杨嘉树哼了一声,“就叫这一次。” “求你了,老婆。”顾琢成轻轻抱着他,用鼻尖蹭他,撒娇道,“我真没听见,再叫一次。” “……”杨嘉树让他缠得没办法,又叫了一声,这次比上次大声。 顾琢成听见了,这声老公叫得他浑身舒爽,特别开心,不过……下半身有点热。他把杨嘉树压在门板上,舌吻他,亲到杨嘉树娇喘连连,眼中水光潋滟,亲得他差点兽性大发,就地剥掉杨嘉树的衣服,粗暴地占有他…… 还有正事,杨嘉树急忙制止他:“等晚上回来,快松手!” 顾琢成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他。 到电视台,下车前杨嘉树问顾琢成:“紧张吗?” 顾琢成摇头:“不紧张。” 杨嘉树说:“怎么办,我有点紧张了。” 顾琢成握住他的手:“别怕,有老公在。” 杨嘉树准备了很多问题,甚至有些答案还是他帮顾琢成润色的,两人早已在家里演练无数次,录制十分顺畅,几乎没有ng。结束时,顾琢成冲杨嘉树眨了眨眼,无声地说:“老婆好棒。” 杨嘉树看看周围,所有人都在忙着收工,没人朝这边看,他对顾琢成笑笑,同样用唇语说:“老公也好棒。” 顾琢成咽了咽口水,很想现在就回家。 杨嘉树还有收尾工作,下午没事,可以早点回家,盒饭到了,他让顾琢成先去休息室坐一会,吃午饭,“我等下去找你。” 从电视台出来时,外面飘着鹅毛大雪。 顾琢成突发奇想,拉着杨嘉树的手说:“老婆,下午没事,不如我们去学校转转吧!” 杨嘉树说:“好啊。” 两人一拍即合,开车去学校。 久违地走在校园里,杨嘉树不由感慨:“好久没回来了……我想想,记不清了。”他好奇地四处张望,“咦,怎么都没什么人,好冷清啊。” 顾琢成说:“笨蛋,放寒假了啊。” “哦!”杨嘉树恍然大悟。 他们在无人的小径上散步,光明正大地十指相扣。 看着静静伫立在雪中的教学楼,杨嘉树的记忆一下子飞回十年前。这所大学承载了他四年的青春时光,从第一天入校时的兴奋憧憬,到最后一天离校时的怅然若失,每一天都历历在目,每一天又恍若隔世……手心传来另一个人的温度,大雪纷飞,一些雪花斜飞进伞下,落在杨嘉树的脸上。 记忆慢慢苏醒,杨嘉树忽然想起来,也是在这样一个雪天,他爱上了顾琢成。心动的感觉如此鲜明,虚空中彷佛有一柄剑,从十年前穿越而来,刺中他的胸膛。 一幕幕画面电影一样在他的大脑中闪回。 第一次见顾琢成,一起玩游戏,他为了救他不惜突破敌人重围、跟他一起惨死在敌人刀下,一起去上课,一起去食堂,寒暑假时一天不落的问候,得知自己爱上他时那一秒钟的心痛,长达十年、每一天都如履薄冰的暗恋……杨嘉树站定,忽然间鼻子一酸,一滴泪从眼眶中滑落,他哭了。 顾琢成回头一看,愣住了,“你怎么了,你哭了?”他手忙脚乱地替杨嘉树擦眼泪,“怎么了这是,我的宝贝老婆,好好的怎么哭了,不哭不哭,老公亲亲。”他在杨嘉树的脸上、眼睛上乱亲,企图止住杨嘉树掉个不停的眼泪。 杨嘉树哭得更厉害了,他享受顾琢成对他的宠爱,仿佛自己变成了一个可以任性的小孩。这些他在十年前无比渴望,却又得不到的东西,现在终于牢牢攥在手心里——乘以一百倍。 第82章 透过朦胧的泪眼,杨嘉树看着眼前这个他深深爱着的人,心中激荡着一片海,海里翻腾着汹涌的浪,都在诉说着对顾琢成的爱。他擦擦眼泪,亲了一下他此生最爱的人,然后笑着说:“臭老公,你知道十年前,有一天,也下着这么大的雪,我爱上你了吗?从那天起,我的心一直就没变过……不管是十年前,十年后,还是现在,我永远爱你,永远不变,都像第一天时那样热烈……唔。” 顾琢成扔掉雨伞,深深地吻住了他。 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两个相拥的小人儿,一把雨伞……一辈子。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