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 分手指导手册》 第1章 [bg同人] 《（综漫同人）分手指导手册》作者：栖泷【完结】 文案: 作为“书”的具现化，平行世界连接装置，神作聆音对一切发生过的事了如指掌。 她愿意毫无保留地去爱任何一个人，也愿意在每任男朋友身上倾注全部爱意。 只可惜男朋友们似乎都无福消受来自她的爱意，所以不管是超高校级、情报贩子、羊之王还是自杀狂，都只能以分手为结局。 几年后，已经换了十几个男朋友的神作聆音终于开始反思—— 我究竟要怎样才能拥有一个不分手的男朋友？ 内容标签： 综漫 灵异神怪 少年漫 文野 轻松 主角视角:神作聆音 中也（男主） 一句话简介：女主和她的一百个前男友 立意：爱是包容。 第1章 “上学？” 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神作聆音抬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造人少女，眨了眨金色的眼睛。 身上遍布缝合线，就像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斑木芙兰点点头，煞有其事地告诉她：“这是博士的意思哦。” 芙兰所说的博士，是曾经医学界最声名显赫的天才医学家斑木直光，在某些不可考证的传闻中他的医术甚至能让人起死回生。 所以哪怕是在他已经销声匿迹许久的现在，仍有很多人在寻找他的踪迹。 神作聆音和斑木芙兰同为他经手的作品，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一方面，斑木芙兰是完完全全被斑木博士创造出来的，一切都由斑木博士设计。但神作聆音却是在原材料“书”的前提上进行加工，只是增加了人类的身体和思考能力。 另一方面，斑木芙兰有着仅次于斑木直光的医术，而神作聆音却是最接近世界根源的东西，她本身连接着无数个平行世界，也储存着无数个世界的信息，甚至能将其他世界的对应部分替换到现实世界。 最厉害的是，她还拥有免疫一切伤害的能力。 也就是说，哪怕核武器爆炸、辐射污染甚至世界毁灭她都能活。 “不要——”聆音趴在沙发上翻了个身，顺便给电视节目换了台：“既然我在研究所里就能知道外面的事，为什么还要出去。” “可是上学很有意思呀。”芙兰摸了摸下巴，因脑袋两旁电极的重量有些重心不稳地摇头晃脑：“我就一直都很想去……” “那你自己去不就好了。”聆音懒洋洋地开口。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芙兰双手叉腰问了最后一遍：“你真的不去？” “不去！” 人造人少女对她的坚定感到无奈，“那我真的一个人去了哦。” 神作聆音挥挥手表示告别。 芙兰鼓着嘴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收到的斑木博士寄回来的信件摊开。在信封里夹着两张录取通知书，这是斑木博士特意为她们挑选的学校。 只招收在某一领域有着特殊才能的高中生，全世界声名显赫的私立学府——希望之峰学园。 芙兰的指尖敲打着桌面，缓缓地说：“才能啊……一定很有意思吧。” *** 神作聆音醒来时，研究所已经没了斑木芙兰的身影。她今天一大早就去了希望之峰报道，还和希望之峰的才能研究组织进行了接触，现在正欢快地沉浸在才能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聆音作为“书”，只要想知道芙兰的信息，哪怕是她什么时候吃饭睡觉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只要是发生过的事，不管再怎么隐蔽也能被她知道——她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形自走资料库。 打着哈欠拉开冰箱门，与冷气一起扑面而来的，只有印入眼帘那空空如也的冰箱柜。 立马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聆音怒气冲冲地摔上冰箱：“可恶！太狡猾了！” 她只是能够免疫伤害，却不能免疫人类的感觉和身体机能，就算不会饿死也会觉得饿着难受啊！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研究所里接近人类的那些生物都不见了。也就是说她连可以使唤的东西都没了。 芙兰为了让她出门还真是费尽心思。 聆音把自己摔在沙发上，气呼呼地想着等芙兰回来一定要狠狠暴打她一顿，一边又被腹中的饥饿感折磨得如坐针毡。 “啊——” 黑发的少女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地爬起来，从衣柜里扒出来一条裙子换好，穿了鞋拿着零钱包就直接出门。 站在研究所大门看到的世界绿意盎然，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鸟雀和鸣，蝉鸣蛙叫。 装备了全世界最先进的医学设备和防御设施的研究所，不管是为了避人耳目还是节约经费，都不能建在人类聚居的地方。 但是坐落在深山这种地理位置，不开车出门选择步行简直是折磨。 唯一的轿车被芙兰开走，聆音只好先走路到比较近的公路上，同时把附近的道路情况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发现还真有一辆离自己挺近的车就快来了。 搭便车还是自己走？ 完全不用犹豫的选项，她干脆直接站在路中央。反正离拐弯的地方也比较远，等司机转个弯就能看到她。 站在路上等了大概几分钟，一辆黑色轿车从远处驶来，在离她只有几米的地方停车之后，长得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从车上跳下来。 是出乎意料的破口大骂：“你他妈找死吗站在路中间！” 男人表面上凶狠，其实也是色厉内荏，因为他——是个绑匪。 而且还是第一次当绑匪。 聆音眨了眨眼睛，脑袋里也出现了男人的过去，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和另一个同伴绑架了一个高中生。 目的是为了向高中生的家人索要赎金然后一夜暴富。 聆音捂着眼睛很是心痛，为什么一出门就能遇到这种事。 所以她才讨厌出门啊。 不是发生在她面前的事，不是与她有关的事，那发生了也和她没关系。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出生有人死亡，这是世界的运转轨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站在什么位置上也和她没有关系。 聆音作为行走的大型资料库，也只是充当旁观者的角色而已。 但是现在，她和产生资料的人有了接触，那也就意味着还是应该要参与到事件中，尽可能让他们走上正确的道路。 毕竟“维护社会秩序稳定，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这种理由也不会让人难以理解吧。 “这样是不对的哦。”聆音叹了口气，希望他们能够迷途知返。 中年男人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猛地扑过来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压低了声音面目狰狞：“你知道了什么……” 人总会有做贼心虚的思想，聆音还没点明，新手绑匪自己先乱了阵脚，直接让同伴拿了绳子把她也绑了扔车上。 即便她完全没有挣扎，也没有喊叫，绑匪们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用黑色胶布把她的嘴也封住了。 和同样被胶带封住嘴的白色头发少年大眼瞪小眼，聆音看着这张俊秀的面孔心想，其实她的目的也算达成了吧？ ——成功搭到便车，计划通。 第2章 车子在城市边缘的树林停下，这里是绑匪们事先选好的地方，树林里的小木屋也早就收拾好了。 虽说是新手，准备倒是做得挺充分的。 忽略中途意外出现的少女，绑架过程可以说极其顺利。 然而当他们把人从车里提出来，扔在小木屋的地板上撕开胶布，才发现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们绑错了人。 这就好比收网之后满心欢喜以为自己捕到了大鱼，结果发现只是堆深海垃圾。 当然，狛枝凪斗并不是垃圾。虽然他总喜欢这样自称，实际上却是希望之峰的学生。超高校级的幸运，只是幸运的展现形式有些出人意料。 聆音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暴跳如雷，新手绑匪互相指责，推卸起责任来谁都厉害。 “嘛，为了我这种垃圾吵架可不值得哦。”躺在地上的少年完全没有被绑架的自觉，甚至听不出他对绑匪们有任何不满。 “如果是想要钱的话我其实也还有一点积蓄，回家去给你们拿过来也是可以……” “哈？”绑匪顶着一言难尽的表情开口：“你以为我们是傻子吗？把你放回去你肯定会报警啊！” 狛枝露出惊诧的表情，恍然大悟一般：“对哦，确实呢，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报警才对……” 感觉自己被戏弄的绑匪更气了，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狛枝蜷缩起身体，皱着眉头咬紧牙关：“好痛……！” 一旁的聆音已经自己挪动着坐了起来，绑匪们的注意力完全没放在她身上，只是对着狛枝发泄怒火。 “我说你们，”聆音主动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只是想要钱的话也不一定要犯罪啊。” 绑匪之一扭头看着她，终于想起来他们还在中途绑了这么个女孩，之前在路上没仔细看，这会儿发现——她长得还不是一般的好看。 第2章 不管是芙兰还是聆音的长相，都可以看出斑木博士的审美确实一直在线，反正人形作品往好看了造就对了。 并不知道她来历的绑匪们只能从表面看人：“长的就是一张大小姐的脸，你家里一定很有钱吧？” 聆音想了想她住的研究所，再想了想芙兰经手的那些动不动就成百上千万的手术，点点头：“是挺有钱的。” 绑匪顿时喜出过望，“那赶紧给你家里打电话让他们送钱过来！” “可这不一样是犯罪吗？”聆音说。 “哈？”绑匪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流年不利，要不然怎么绑回来的一个两个看起来脑子都不正常：“我管你什么犯罪不犯罪，反正做都已经做了。” “还没做到最后一步其实是有悔改余地的，现在自首的话也就坐那么几个月的牢，如果表现好甚至可能一两个月就放出来了哦。”聆音煞有其事地说。 狛枝差点就信了。 虽然他信也没什么用，绑匪们并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想法。 “喂，我说大小姐，”绑匪抽出一把匕首在她眼前晃了晃：“刀子划在脸上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知道吧？” 聆音心里有些叹息，表面上却是配合地露出害怕的表情。 绑匪终于稍微满意了些，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新手机让她给家里打电话送一百万过来。 聆音一脸柔弱：“可是我的手被绑住了……” 不知道是心大还是太轻视她，绑匪顺手用匕首划开绑着她的绳子，聆音接过手机摁下号码，数秒钟后，对面接通了电话。 少女充满活力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您好！这里是江之岛盾子，请问您是哪位？” “盾子……” 聆音还没说什么，对面的少女尖叫起来，兴奋不已地喊着：“学姐！！！好开心啊你居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了呢~这个是你的新号码吗，啊我要立马存起来！” 忍受不了这种噪音的绑匪一把抢过手机，粗声粗气地说：“她现在在我们手里，如果不希望她没命的话就带着一百万到我说的地方去。” “……” 对面没了声音，就在绑匪又要发怒的时候，话筒里传来一阵奇怪的笑声。 “唔噗噗噗噗！什么嘛，学姐居然也会被绑架，这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不是担心也不是害怕，而是极其兴奋。让人怀疑对面是不是和这个被绑架的柔弱少女有仇。 聆音敢肯定她绝对希望自己去死。但是芙兰现在在希望之峰的实验室，手机早就关机也不可能打通。 绑匪狠狠地挂掉电话，掐着神作聆音的脖子：“你他妈的在耍我吗！” “……”我不是我没有！ 说到底新手绑匪到底还是新手，决定走这条路也是有必须用钱的理由。 被掐着脖子的少女收敛了表情，缓缓说道：“只是赌债的话，再去赌场赢回来不就好了？” 绑匪瞳孔收缩：“你怎么会知道……” “顺便说一句，你们刚才踢的那位少年，如果是拼幸运可不会输给任何一个人哦。” 黑发金眸的少女坐在地板上，金色的瞳孔泛起金属般森冷的光泽，面露微笑：“你们知道希望之峰吗？” ＊ “没想到神作桑也是希望之峰的学生啊，但是开学的时候似乎没有见到你？” 狛枝凪斗揉了揉被绳子磨红的手腕，笑得一派光风霁月。 “因为昨天才收到录取通知书，姑且算是转学生吧。”聆音说。 当她告诉绑匪们自己和狛枝都是希望之峰的学生后，绑匪们的态度显而易见好转许多。只不过他们还是不放心让聆音或者狛枝去拿钱，而是决定将他们卖去黑市大赚一笔。 绑匪想得很美好：“希望之峰的学生一定很值钱吧，这可是有才能的天才啊……” 但是没几分钟，他们就被冲进来的警察摁在地上用枪指着脑袋了。 聆音知道盾子在打电话的同时也定位了她的位置，并且同时发给了警局。 粉色头发的少女站在门口笑着朝她挥手：“学姐还和我想象中一样漂亮哦~” “盾子也很可爱。”聆音回以微笑。 双马尾少女捧着脸害羞起来，摇晃着身体：“学姐真是好狡猾啊，不过被这种家伙绑架什么的也真是太逊了吧，我差点就想直接挂电话了呢唔噗噗噗噗。” 能同时把羞涩和刻薄融合在一起，也就只有江之岛盾子了。 “这也是意料之外嘛，毕竟没发生的事，谁又知道它会以怎样的方式突然冒出来呢？” 盾子突然敛去羞涩，放下手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笑容有种说不出的阴沉：“果然学姐还是我认识的学姐啊，意料之外的事，我也觉得很有趣。” 这种表情也只持续了几秒钟，粉色头发的少女又扬起灿烂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人根本不是她。 “所以这位是？”盾子的眼神放在狛枝身上。 “我明天的同学，超高校级的幸运，狛枝凪斗。”聆音笑眯眯地将手搭在狛枝肩上，睁开眼睛看着她，“你该回去了吧？盾子。” 江之岛盾子也回以微笑，“那么下次有机会再聊哦学姐。” 看着盾子离去的背影，当了许久观众的狛枝突然握住了聆音的手，后者猝不及防被一顿吹捧：“不愧是‘超高校级的观察者’，神作桑真是厉害啊！” “……”这个人怎么回事！ 头一次直面这种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语气还极具迷惑性的男孩子，神作聆音立马沦陷了，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成精的棉花糖。 第3章 狛枝凪斗喜欢美丽的东西，同样喜欢漂亮的人。 神作聆音也一样。 黑发少女在校门口亲了一下狛枝的脸颊，挥挥手跑进了停在校门口的黑色轿车。坐在里面的人造人少女用一种欣慰的眼神看着她：“这就是聆音的男朋友吗？” 聆音重重点头，兴致高昂：“我现在觉得，上学也还挺有意思的。” 如果被学园的老师们听到这句话大概得气死，但聆音的心情实在很愉快，一路上甚至哼着歌，就连江之岛盾子打电话过来，她也是语气和善地一一回应。 在聆音认识的所有人里面，最能搞事的莫过于盾子，只不过她通常不会把聆音也牵扯进那些事，只是喜欢打电话骚扰她而已。 哪怕她心爱的学姐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接电话，回答也只有“哦”“嗯”“这样啊”之类一听就是敷衍的话。 可即使被这样对待，盾子对她的执着依旧不减反增，让聆音自己都觉得她殷勤得有些过分了。 盾子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我今天放学比较早哦，学姐要出来一起玩吗？” 聆音想到身边的芙兰，今天早就答应了放学后要陪她一起去出诊：“这个还是算了吧，今天就算狛枝约我也不行。” 在守信这方面聆音很有决心，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做不到就不能答应，这是最基本的规则。 盾子用失望的语气哼唧了几句，又象征性磨蹭了一会儿，才答应让聆音挂掉电话。 结果聆音一转头就看到芙兰用一种暗幽幽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勾三搭四的渣男。 聆音：“……” 车子停在一家医院的停车场，临时司机冲田想要自己去周围逛逛，芙兰有聆音陪着也就由他去了。 然而好巧不巧，路过医院大厅的二人直接遇上了几十分钟之前才告别的，聆音的现男友。 大眼瞪小眼几秒钟，聆音的视线落在他手里拿的纸张，“这是什么？” 狛枝微笑着把手里拿的纸折了几下塞进口袋：“没什么。” 这种反应通常都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聆音目光逐渐锐利，在狛枝撑不住之前又被笑意取代，“没什么就好。” 没什么才怪，她的现任男朋友得了额颞叶痴呆并发症。 虽然搞不懂为什么额颞叶痴呆这种明明是中老年多发疾病会出现在狛枝这个高中生身上，但这种神奇的展开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头疼。 男朋友病重还隐瞒她，这不就一下子变成了悲情女主设定吗？ 接下来的发展是不是会变成男朋友为了让她幸福，故意分手然后独自黯然离去？ 最近看多了苦情剧的聆音一瞬间戏精附体，看着狛枝的眼神也变得凄凄惨惨，好像真的下一秒就要生离死别一样。 还好脑回路不同于一般人的狛枝没有被她吓到，“神作桑……是来做什么的呢？” 聆音这时候才想起正事。 既然狛枝不愿意说，那她也没有直接点明的理由。让他在医院门口等着自己，聆音跑到芙兰面前问她这次出诊大概要花多长时间。 说是出诊，实际上只是医学交流，芙兰问了问参加交流会的其他医生，看了大致材料后估计得几个小时。 “那等结束之后我再过来找你？”反正这种学术交流也不需要她留在会议室，等结束再来找人也一样。 第3章 芙兰想到她们在大厅遇到的人，挥挥手决定放她幸福，“去吧去吧。” 于是狛枝没在医院门口等多久，聆音便从背后扑过来抱住了他，少年一时没站稳往前踉跄几步。 少女贴着他的后背，身高不够踮脚凑，硬是挤到他耳边像说悄悄话一样：“一起吃晚饭？” 狛枝无奈笑笑，握着她勾住自己脖子的手，“神作桑没必要刻意出来陪我的，有更重要的事还是先去做那些事吧。” 多么善解人意的发言。 聆音摇摇头，顺势拉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连拖带拽，“那么现在你最重要啦！走吧~” 任何一对情侣刚交往的那段时间都是感情最好的时候，不管对方说什么做什么，哪怕天天黏在一起都觉得彼此世界第一好，无人能及。 聆音目前就处于这么一个阶段，觉得狛枝哪怕是自称人渣、渣滓的时候都好看得离谱。 但是交往的第一周她就发现了一个问题，狛枝在自嘲这方面的技能仿佛早就升到了满级，甚至可以说和他在一起，就从来没有听到过他不贬低自己的时候。 当然，出现频率也很高的词语还有“才能”“希望”“踏脚石”。 而聆音听到最多的，则是狛枝用贬低自己的方式来吹捧她。 这种明明是正牌男朋友却时不时冒出一番备胎发言的样子实在是令她痛心疾首。 于是在狛枝又准备开始发表备胎专属言论的时候，聆音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他的嘴，“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被捏住嘴的狛枝眨了眨灰绿色的眼睛，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凪斗也有很多优点嘛，比如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还是希望之峰的学生。”聆音揉了揉他的脑袋：“稍微自信一点怎么样？总是这样贬低自己可是交不到真朋友的哦。” 狛枝愣了一下，在聆音松手之后笑了起来，“什么嘛，神作桑也太看得起我啦，而且朋友什么的，也不是我这种人有资格拥有的……我只要能成为让大家展现出闪闪发光的一面的垫脚石，能帮助大家发挥出自己的才能，就已经足够了。” “但这就是你全部的想法吗？”聆音托着下巴问他，“才能就那么重要？” 出人意料，狛枝摇了摇头，“重要的不是才能，而是希望。” 她看到自己男朋友用一种她也不知道如何描述的表情说：“希望是绝对好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变质的美好之物，只要拥有了希望就绝对能够获得幸福。” 聆音这时候突然想问一句“希望重要还是我重要”，最后还是忍了下来，这就好比女朋友问自己喜欢打游戏的男朋友“游戏重要还是我重要”一样，简直是世纪难题。 “我觉得你说的希望和我理解中的希望好像不太一样啊……”聆音叹了口气，对这种一不小心就变成哲学探讨的谈话有些苦恼：“但凪斗不是也有幸运的才能嘛。” “我也只有这份微不足道的幸运了，”狛枝握住她的手，他们都是体温偏低的类型，所以也不存在谁会被谁冷到。 白发的少年微微阖上眼睛，将聆音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但正是因为有了这份幸运，才能让我遇见神作桑。” 少年过分苍白的皮肤甚至可以清楚看见血管，他的长相是那种聆音最喜欢的，不含攻击性的温和清秀，将脸依偎在她手中的样子就像小动物一样温顺。 聆音也向来都是行动派，想做什么做什么。 她一把搂住狛枝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刚才的苦恼一扫而空：“我也觉得，遇到凪斗是最幸运的事了！” 什么才能希望踏脚石，她明明只是谈个恋爱，为什么要和这些东西纠结？ 第4章 神作聆音很喜欢狛枝凪斗，这一点但凡看到他们相处的人都清楚。 虽说希望之峰学园的本科部并不强制出勤，也给每个学生配备了适合其才能的活动室，但偶尔还是会有同学愿意根据课表的安排坐在教室里，等老师过来上几节文化课。 在聆音的主动要求之下，她和狛枝的座位调成了前后桌，所以在课间时两人说话也比较方便。 左右田和一酸溜溜地看着他们亲密的样子，又看了看离自己好几张桌子远的索尼娅，内心一片凄凉。 好在老师很快过来，为教室注入了适量的文化气息。 左右田看着索尼娅认真听课的样子，本来深陷美好的幻想，却突然被“唰”的开门声吓一跳。 芙兰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抱歉抱歉……我迟到了！” 正在上课的老师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示意她回到自己的位置。 和表面上过来上课实际却是谈恋爱的神作聆音不同，斑木芙兰虽说也是以学生的身份入学，实际上却是作为希望之峰的实验成员之一，与实验室的人一起做着不能被其他人知晓的秘密实验。 ——人造的才能。 希望之峰试图破解才能的秘密，用人造的方式实现将所有才能集中到一体，并且以学园创始人的名字将其命名为“神座出流计划”。 又要做实验又要上课，偶尔还得接其他手术和研究来赚外快，芙兰最近忙得甚至连吃饭睡觉都得挤出时间来。 毕竟生活不易，为了支撑这么大一个研究所的正常运转，所要花费的精力和金钱无疑都是巨大的。 出于良心的谴责，聆音也不得不开始找些赚钱的方式，而她思来想去，来钱最稳妥的方式莫过于……贩卖情报。 虽然也不是特别合法，然而聆音本身知晓这个世界所有发生过的事，贩售情报时自然也可以判断出对方的目的是好是坏，从而进行选择。 这也导致她在某些圈子里名声大噪，甚至有了一批相当崇拜她的狂热分子，颇有种要将她捧上神坛的势头。 聆音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她的目标只是赚钱，借她名义做某些事的人，只要不影响到她的生活，那没什么不可以。 下课之后，聆音看了看自己的手机邮箱，回复了几封邮件，满意地看到通知栏冒出几笔到账消息。 后桌的狛枝从来不会想要窥探她任何隐私，哪怕直接摆在他面前也不会询问，所以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她收好手机。 黑发的少女做完该做的事，转过头：“今天晚上一起出去吃寿司吧。” 作为男朋友的狛枝从来不会反驳她提出的任何意见，因而聆音也只是告诉他一声就转而看向旁边的芙兰，用眼神进行询问。 芙兰摇摇头，“我待会儿还有点事，你们去吧。” “这样啊，那我们走了哦。” 聆音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向还在教室里的其他同学也打了个招呼，便和狛枝一起离开教室。 她挽着狛枝的手走在学园，希望之峰作为名气极大的学校，学园也分成好几个部分，途经学校正中央的喷泉时看到有个棕色短发的男生独自站在喷泉旁，望着本科部红色大楼的视线沉默而专注。 聆音也没多在意，狛枝的视线却从对方的制服扫过，被聆音敏锐地捕捉到了变化。 “有什么问题吗？”她觉得狛枝的眼神有些奇怪。 狛枝摇摇头，又像是想起什么，问道：“神作桑知道预备学科吗？” 聆音：“通过普通考试入学，只需要支付高昂学费就能入学，去年才设立的新学科。” 连设立的原因她都知道，因为希望之峰学园也被实验经费所困扰，所以用这种方式来筹备资金。 但在并不知道这些原因的狛枝，或者说只是不想知道这些原因的狛枝看来，预备学科的设立完全是不必要的做法。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从一出生就被确定了。 “有才能的人在发挥自己的才能时会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但是没有才能的人就做不到，这就好比兔子无论如何也飞不上天空，而飞蛾也比不上蝴蝶的美丽。”狛枝的眼神很冷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漠，让聆音心里不由得一颤。 这个问题有点大。 她屈起手指用力敲了一下狛枝的脑袋，后者捂着额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这种想法要不得哦。”聆音一本正经地对他说：“只要是还没有发生的事，那有无数种可能出现的发展，而人类既不是兔子也不是飞蛾，所以这样的举例完全没有意义。” 狛枝愣了一下，突然笑起来，灰绿色的瞳仁像是湖面一样清澈，清晰地倒映着聆音的身影。 “神作桑说得很对，”狛枝十分具有真情实感地点点头：“还没有发生的事，就有无数种可能出现的发展，果然只有神作桑这种将自己的才能运用到极致的人，才能说出这种我想都想不到的充满希望的话。” 黑发的少女叹了口气，虽说狛枝看起来似乎什么都是随她高兴，但实际上他的某些想法固执得她根本无法撼动。 就比如对幸运、才能、希望的执念。 聆音干脆抬手捂住他像是在闪闪发光的眼睛，不去看他的眼神，“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第4章 狛枝真的不再说话，乖巧地任她拉着一起去了一家寿司店。 聆音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难理解狛枝的想法，或者更贴切地说，是因为她不认可狛枝的想法，所以才会觉得他无法理解。 看着这张脸叹了一口气，她趴进狛枝怀里：“你说你为什么要长得这么好看呢？” 要是长得没这么好看那分手也就算了，可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短时间内她还是说不出分手这种话。 狛枝像是完全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深意，摸了摸她的脑袋，“神作桑还是除了我母亲之外唯……”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望向聆音的视线也变得有些恍惚。 “凪斗？”聆音歪了歪脑袋。 “不，”狛枝恢复一贯平静温和的样子，“没什么了，只是很少有人会称赞我的外貌，所以觉得我这种人也能得到这种评价真是意外啊。” 聆音微微沉下眸子摸了摸他的脸，金色的瞳孔深邃得仿若深渊：“是这样吗？” 狛枝不会骗她，这一点她很清楚。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比谎言更加有效的误导其他人的方式，那就是只说一半内容。 他们二人都只对彼此说了一半内容。 聆音望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是年轻而略显稚嫩的容貌，但她没有告诉狛枝，这张脸在好几年前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这也是聆音为什么不喜欢出门的原因，和人类靠得太近，和人类生活越久，越能看出她和人类的不同。 而在见到狛枝的第一眼，她就认出了这个被绑匪们五花大绑的少年，是很多年前她曾遇到过的男孩。 第5章 狛枝凪斗其实很不愿意回忆以前。 他作为普通人的人生，停止在孩童时父母去世的那一年。一起乘飞机出去旅游的一家人，最后回来的只剩下他一个。 哪怕扩展到整个飞机，幸存者也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他，另一个是他也记不清脸的少女。 但狛枝仍然记得的是，在那个时候，飞机被从天而降的陨石砸落，他从残骸中爬出来看到景象。 黑发的少女坐在高处背光俯视着他，用听不出悲喜的声音轻轻地说：“真是个悲剧啊。” 那是凌驾于一切之上，将现实都当做戏剧之流，平静中透着冷漠残忍的置身事外的声音。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 狛枝想要想起自己当初的回答，却发现他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一直都是少女的自言自语。 她跳下来伸手擦掉狛枝脸上的泪水和灰尘，摸了摸他的脑袋：“这种剧情很让人讨厌呢，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美好的东西。” 那什么东西……才是美好的…… 像是听到了他问题，少女缓缓地说：“在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样子就是充满希望的样子，竭尽所能地追求想要的东西，让自己的能力得到最好的对待，也让自己的人生获得存在的意义。” “希望……” 白发的少年看着自己的手心发怔，或许他现在所执着的东西也有当初造成的影响，但在见到趴在他桌上的少女时，他又是温柔又贴心的完美男朋友。 “神作桑有事吗？” 狛枝的思绪倏然被拉回现实，却丝毫没有局促。 聆音托着下巴望着他，“没事就不可以看你吗？” “当然不是，”狛枝发挥了一贯的善解人意：“神作桑想做什么都没关系，只要你高兴就可以了。” 说实话，当他看到神作聆音转身趴过来的那一瞬间，居然会觉得她和记忆中的少女重合在了一起。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狛枝自嘲地笑笑。 毕竟是那么久之前的事了…… 聆音能看出他有心事，但她又没有读心的能力，也不想思考太多，于是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里。 少女的指尖触碰到他的掌心，在他手心里挠了两下，轻柔得就像羽毛划过一样，痒痒的。 “果然只有真正摸到才会觉得安心。” 聆音感慨着，将手掌摊平放在他手中。 狛枝的皮肤比一般人要白好几个度，聆音也因为常年不出门没什么血色，这两人要是一起站在阳光下就是两个大型白炽灯。 她摸着自己男朋友骨节分明的手指，“有时候会觉得，我和凪斗虽然在交往，但实际上，也只是表面而已。” 没等狛枝说什么，她反而先笑着亲了一下狛枝的嘴角，“但是这样就好了。” 像是在肯定自己一样，她又说：“这样就可以了。” 狛枝被她突如其来的感慨弄得有些不明所以，习惯性又开始滔滔不绝，聆音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末了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 他这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现任女友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聆音没等他询问，主动开口说道：“快要夏天了呢，到时候一起去参加夏日祭吧。” “……好啊。”最后他也只是这样回答。 * 面对突然冒出来的橘色长发活力满满的新任副班主任，开学许久还没有过来正式见过他们几次的班主任黄樱公一的地位顺利被取代。 ——虽说黄樱公一也没把这群学生的教育问题看得多么重要。 聆音和狛枝本来好不容易决定不上课一天出去逛学校，还没走多少步就被系着围裙的女人摁住了肩膀。 “是神作同学和狛枝同学吧？”女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我是你们的新副班主任，雪染千纱。” 聆音下意识往狛枝那边靠近了一点，干脆把脑袋搭在他肩上，视线溃散了半秒钟，有关于女人的过去全部在她脑海中浮现：“……您好。” 不止是为了教书育人，从希望之峰毕业的雪染千纱还抱着另外一个目的回到学园——查清楚希望之峰的秘密实验。 她的出现让聆音觉得是时候应该提醒芙兰一声，虽说希望之峰的实验出发点听起来似乎很正确，但到底还是不符合法律和人道主义，要不然也不至于偷偷摸摸。 雪染千纱语气温和：“虽然这个年纪谈恋爱也很正常了，但是上课的时候还是应该回教室哦。” 单独相处的计划泡汤，聆音挽着狛枝的手臂有些无精打采，但雪染千纱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又稍微提起了一点兴趣。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神作同学的才能是‘超高校级的观察者’吧，可以帮我一起去找其他同学吗？” 聆音松开挽着狛枝的手，“当然可以！” 强行把狛枝拉出来也不过是在教室里实在太无聊了，现在好不容易有点事情做，聆音掏出本子和笔装了装样子，把除了芙兰之外的同学现在的地点全部写了出来。 “那么芙兰就由我去找好了，凪斗和雪染老师一起去找其他人吧。” 没等狛枝回答，她已经把本子塞给他一个人跑远了。 还没离开狛枝的视线多远，大概是一颗心全挂念在了芙兰身上，聆音和迎面跑过来的一个人在拐弯的地方撞在一起。 战五渣少女直接摔在了地上，有些恼怒地抬起脑袋，背光而立的少年朝她伸出手，有些窘迫地向她道歉：“对不起，你没事吧？” 既然对方都道歉了，她再多说什么就显得很不讲道理，聆音伸手搭在他手心里，少年一用力将她拉了起来。 很熟悉的脸——是那天和狛枝路过喷泉时遇到的男生。 “是你啊。”聆音的目光在这种情况下有些太过直白，说出来的话也让日向创愣了一下。 “你……认识我吗？” 面前的黑发少女身上穿着本科部的制服，在日向创记忆中也没有留下过痕迹，按理来说不应该会说出这种话才对…… “前几天路过喷泉看到你站在那里，是在看本科部的教学楼吧。” 日向创瞳孔微缩，这种心思被直接点明让他整个人变得局促，好在对方的语气很是坦然，这话也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他点点头挤出一个笑容，正想说什么，倏而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话到嘴边只好变成了：“你的观察能力真厉害啊。” “毕竟我是才能就是观察嘛。”聆音拍着衣服上的灰尘回答。 博士在让她入学时申报的鉴定才能是观察，然而只有她和博士知道，这个“观察”的意思和人们想象中的观察根本不是同一个东西。 唯一让她无法观察到的，只有尚未发生的事。 第6章 雪染千纱明明是来调查学园背后实验的，但在当老师这方面的热情却远远胜过本来目的。 然而并不令人讨厌，甚至还会觉得很高兴。 在聆音和左右田以及罪木打了一中午斗地主一把也没输之后，左右田愤怒地把手牌扔在桌面上：“这不科学！你的才能又不是幸运，为什么每次都能赢啊！” 连打牌都要被虐的左右田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和她们玩了。 第5章 聆音在这种游戏上不想和幸运爆棚必定获胜的狛枝玩，其他人又在各做各的事，罪木见她失望的样子，忍不住又要哭出来了：“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呜呜呜呜呜……” “这和你没关系啦。”聆音摸了摸她的脑袋，西园寺却在一旁煽风点火：“真是没用啊，连玩游戏都只会一直输。” “少说几句吧西园寺同学。” “哼。” 在教室里乱成一团之前，雪染千纱过来通知了一个消息。 为了让同学们更快互相了解，增强同学们之间的感情，她决定带大家一起去海边参加夏日祭。 “诶……”聆音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的狛枝，这不就表示他们不能单独……不对，和同学一起去不是更好嘛！ 想热闹就热闹，想安静就安静，简直完美啊！ 等到雪染千纱把消息通知完，教室里的气氛便歪向了一种奇怪的方向。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集体出游活动的几个同学被其他人当做了什么珍稀物种一样观赏。 左右田捂着嘴好不容易找到了嘲笑他们的机会：“没想到九头龙你居然连这种活动都没有参加过吗哈哈哈哈——” 几个位置之外的边谷山望向他的眼神泛着冷意，尽职尽责地执行着在暗处守护少主的任务——嘲笑少主的人，一定要付出代价！ 从她眼神里看出其想法的九头龙无奈地摇摇头，这就没必要了吧。 但令绝大部分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狛枝居然也没有参加过。 白色蓬发的少年弯着眼睛笑容灿烂，似乎对这种事完全不在意，他摊摊手：“因为我这种人要是参加了集体活动，一定会让其他同学觉得不高兴，破坏了大家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气氛就不好了，所以还是让我一个人待着比较好。” 狛枝的幸运往往伴随着不幸，但这份不幸的代价却是由身边的人来承担，一开始还会有不信邪的人愿意靠近他，到后来完全没人敢再尝试了。 所以这么多年来，这孩子连一个真正的朋友都没有。 放学之后聆音牵着他的手和他走在路上，突然问道：“为什么会答应和我交往呢？” 先告白的人其实是聆音，但狛枝也是在她告白之后立马接受，没有丝毫犹豫。 “因为没有拒绝的理由吧，”狛枝轻声说：“神作桑可是拥有才能的超高校级，能够被告白对我来说已经是非常荣幸的事了，怎么可以拒绝呢。” 聆音猜到了这种回答，直接停下脚步，被她牵着的狛枝也停下来看着她。 “既然这样的话，那也不要拒绝和其他同学交朋友啊。”聆音很认真地说：“虽然大家没有明确地说出来，但只要用心去感受就可以体会到，有人希望和你成为朋友。” “我这种人……” “好了你别说了。”聆音粗暴地打断他接下来可以预料到的自嘲。 她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在和他谈恋爱，而是在当他的人生导师或者心理医生，于是叹了口气：“就算是我，也有芙兰这个朋友哦。” 狛枝愣了一下，正想开口却被聆音一把捂住嘴，“让我先说。” “我早就想说了，凪斗你就算和我交往了，也一直都是叫我的名字，还是带敬语那种。”聆音干脆一次性把该说的都说了：“而且这么久以来，你从来没有主动和我提过任何要求，也从来没有主动邀请我去做过任何事，更没有主动和我谈过内心的想法。” “有时候我都会想，这种恋爱真的是正常的吗？” 狛枝凪斗哑口无言，被聆音戳穿一切之后他的沉默和平时形成鲜明对比，这个平日里好像一千只鸭子嘎嘎嘎的少年抿紧了嘴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神作聆音所说的一切他都无法反驳。 半晌之后，狛枝终于开口了：“那既然这样的话……”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和同学们一起去参加夏日祭吧！”刚才还在说着那些沉重话题的聆音突然又变得活力满满，她扑进狛枝怀里撒娇：“你也不是一个人啊，至少还有我嘛，反正我们交往这么久我也还活着，那试试和其他同学交朋友也没关系啦。” 狛枝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怀里的脑袋，眼神不自觉柔和起来：“……好啊。” * 集体出游的那天早晨，聆音和芙兰把她们要带的东西搬到车上，冲田趴在围墙上摇着尾巴：“你们要出去很久吗？” “也就两三天而已，很快就回来了。”聆音解释道：“冲田你要是觉得无聊也可以自己穿上身体出去玩，反正我们也没指望猫能守家。” 芙兰在一旁赞同地点点头，提议道：“那不如下次养条狗吧，聆音喜欢什么颜色的？” “我无所谓啦，只要可爱什么颜色都可以。” 她们肆无忌惮的讨论让冲田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于是决定要让她们知道猫绝对比狗好，几下便跳没了踪影。 这边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二人便赶往学校和其他同学汇合。 他们要去的地方距离学校有好几个小时的车程，等人集合好一起上了校车，聆音没有和狛枝坐在一起，而是选择了芙兰。 哪怕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白发少年看起来又是孤零零的可怜模样，聆音也狠心地将脑袋靠在了芙兰肩膀上玩手机。 “你们吵架了吗？”芙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轻轻的，带着关心：“恋人之间吵架可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哦。” 聆音蹭了蹭她的肩膀调整位置好让自己玩手机的姿势舒服一点：“我觉得我所做的已经超出了女朋友的范畴，是时候让他反省一下了。” 如果她那时候没有抢先一步截断狛枝的话，结果恐怕会让现在更加…… 手机聊天页面冒出消息提醒，聆音打开聊天室，发现是之前聊得比较熟的几个网友中的田中太郎——当然，田中太郎是网名，对方的真名是龙之峰帝人。 【田中太郎：我今天来池袋了。】 在这个聊天室里，除了聆音外的几人都是池袋的居民，她也没刻意说过自己不是，因此大家都默认整个聊天室全是池袋的。 聆音眯起眼睛搜索了一下他的信息，在屏幕上开始打字。 【察理：让我猜猜，是转学吗？】 【田中太郎：？！为什么这么快就猜到了！】 【察理：因为我也算半个情报贩子嘛，到时候有需要也可以找我，熟人给你打折哦。】 第7章 退出聊天室，聆音转过脑袋看了看后面的狛枝。 少年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正襟危坐的田中眼蛇梦，对方手里捧着仓鼠似乎在和狛枝说些什么。 其实也还是能交到朋友的嘛。 见到这种景象，聆音略宽慰地转回脑袋靠在芙兰肩上闭起眼睛。 车子微微晃动的感觉反而更加催人犯困，聆音没一会儿便失去了意识，等到她被人叫醒，已经是到达预定的酒店了。 她打着哈欠靠在过来叫她的狛枝背上，介于半醒不醒之间，狛枝干脆蹲下身子把她背起来跟上同学们的脚步。 见到这一幕的索尼娅有些意外：“狛枝同学比看起来更有男子汉气概呢！” 左右田每当索尼娅说话都耳朵灵敏得不行，立马挤过来殷勤地说：“索尼娅桑，我也很有男子汉气概的哦，如果你需要的话……” 索尼娅笑容和善：“这个就不需要了。” 看着左右田一脸失望的样子，狛枝也没忍住笑了笑，听到声音，聆音迷迷糊糊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后脑勺愣了一下。 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后，聆音贴在他背上，透过衣物渗出的温度带着不知名的淡淡香味，她有感而发：“我好喜欢凪斗啊。” 背着她的狛枝脸上的笑容却倏然淡了几分，难言的情绪攀上心头，就像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样，少年没有任何回答。 这种细微的表情变化被人收入眼底，边谷山扶了扶眼镜，眯了眯眼睛跟上九头龙的脚步。 他们订的是日式旅店，男生和女生只订了两个房间，索尼娅看着宽敞空旷的大通铺，发出了从未住过大通铺的有钱人的惊叹。 将进门对面的障门拉开，可以看到栏杆外的海面，飞鸟自空中降落，划过海面惊起一阵翻涌。 “哇——” 一群人围在栏杆上眺望远处，在离海岸不远的地方已经在进行夏日祭活动的准备。 明明夏日祭那边一切准备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望着身边狛枝的侧脸，柔和的轮廓和秀丽的五官，她又觉得一切都很令人期待。 “凪斗。”聆音示意他低下脑袋，狛枝听话地任她指挥，嘴角被印上一个带着凉意的吻。 少女捧着他的脸，在狛枝带着笑意的眼神中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夏日祭会交到新朋友吗？” “大概会吧……” 男朋友只是这种普通回答而不是又一番希望理论，聆音已经觉得有了很大的突破。 第6章 她还没在狛枝怀里缩多久，其他人已经兴致勃勃地决定要换上泳衣出去玩，聆音看了看狛枝的脸色，“去吗？” 狛枝知道她想要听到什么回答：“去吧。” 把男生们赶回他们的房间，大家从行李中找出事先带好的泳衣，瞥见西园寺行李箱中的防晒霜泳衣以及浴衣，聆音伸长了脖子：“日寄子准备得好充分啊，一定很期待这次的活动吧。” 西园寺嗓音立马高了好几个度，很明显的心口不一：“什……什么啊，我才没有期待这种活动呢！” “嘛嘛，这种事就不用在意啦，西园寺同学的泳衣很可爱哦~”芙兰开始插话。 金发的少女舞者别过脸，耳根有些泛红，“是……是吗，”她又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语气太弱势了，于是故意咳嗽了一声：“你的也挺可爱的。” “我也觉得哦。”聆音扑过来倒在芙兰身上。 “不过说起来，斑木同学身上的这些是……缝合线吗？”索尼娅有些好奇地看着芙兰身上的痕迹。 虽说因为“个性”和“异能”之类的东西出现，让部分人的身体和普通人看起来差别较大，但因数量稀少，因而希望之峰这边基本上没见到过。 虽有些瑟缩，但罪木也有些在意芙兰身上的缝合线，于是凑过来仔细看了看，“是真的缝合线呢……” 不是装饰，而是实际用来缝合什么一样的东西…… “这种东西都随意啦，”聆音挡住其他人看着探究的视线，开始转移话题，“既然都换好衣服了，那一起出去玩吧！” 其他人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她们出门时男生们已经在海边等了好一阵子，左右田满脸期待地望着大门的方向，幻想着索尼娅会穿什么样的泳衣…… “为什么是潜水服啊！”左右田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所有女生当中，只有索尼娅一个人穿了潜水服。 王女干劲满满地握拳：“因为我要去潜水啊，有人要和我一起去吗？” 左右田十分心动地亮起了眼睛，却被索尼娅接下来的话泼了凉水：“可能要下潜一定的距离，所以最好还是和我一样穿潜水服吧。” 只带了泳裤的左右田内心一片灰败。 九头龙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的，以后一定还会有机会。” 回答他的是左右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与他们这边的黯然不同，另外一边的几个人已经彻底玩疯了。 聆音兴奋地站在岸边，浅浅的浪潮没过她的脚踝又退去，海水卷来细密柔软的海沙。 她啪嗒啪嗒地跟着退去的海水来回跑动，连带着其他女生也开始了这种犯傻一样的举动。 不知道是谁先起头，她们又开始互相泼水。 芙兰因为脑袋两边的电极经常重心不稳，在这种时候就特别吃亏，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全身都变得湿哒哒的，其他人的攻势也都集中在她身上。 不管什么时候都站在芙兰这边的聆音开始反击，场面顿时乱成一团无法控制。 好不容易玩累了，她们才从水里爬出来。 狛枝适时给聆音递上毛巾，她接过来擦了擦脸上和头发上的水和沙子，也顺便给芙兰擦了一遍。 “果然还是应该去洗完澡再回来啊……”聆音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身上也感觉黏黏糊糊的。 把毛巾扔给狛枝，“凪斗先和其他同学去玩吧，我们可能要一会儿。” “神作桑和斑木桑的关系很好呢。”狛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聆音歪了歪脑袋，“当然啦，我和芙兰可是……”突然卡壳，黑发的少女没再继续说了。 斑木博士称他制造的三个人造人为自己的作品，继承他医术的芙兰是斑木博士的最高杰作，然而作为“书”的神作聆音却从未被他称为自己的作品…… 她的沉默落在狛枝眼里不知道被扩展成了什么，但他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提醒她们：“晚饭的时间就快到了，如果要洗澡的话要快一点了呢。” 聆音赶紧拉着芙兰回去，满心满眼全是：吃晚饭了！ 第8章 晚饭之后的时间，比白天要安静许多也暧昧许多。 换好了浴衣的一群人围坐在男生房间里，气氛难得有那么几分温馨。 聆音坐在狛枝身边看他和其他人玩大富翁游戏，毫无疑问，超高校级的幸运在这种拼运气的游戏只能说是无敌。 “我就说不要和这家伙玩嘛！”左右田很不乐意又输给他们：“这种怎么赢？” 还好狛枝很会打圆场，“我也只是运气稍微好一点，在实力上当然还是左右田同学更加厉害。” 左右田的表情少了一份烦躁，转而被得意取代。 “嘛，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再玩一会儿好了。” 于是在狛枝的花言巧语之下，单纯直线脑的左右田又和他玩了几盘。 “凪斗又赢了哦。”聆音语气欢快地提醒，让一把都没赢的左右田成功被气退场。 “其实换一种游戏也可以啊。”小泉提议道：“不如我们来真心话大……” 话还没说完，聆音的手机震动起来，她低下脑袋看了看上面的来电显示——江之岛盾子。 拥有超高校级的分析能力的盾子，一定很清楚她现在在哪里，所以给她打电话必定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听到刚才小泉说的游戏，不想参加的聆音还是借接电话的借口让他们先开始了。 她往后退出游戏的圈子，按下接听键：“晚上好。” “晚上好呀学姐~”盾子欢快地踮起脚尖转了几圈，就算既没音乐又没有舞伴也能独自表演，“今天玩得开心吗？” “很开心哦。” “唔……这样啊，”盾子似乎对这样的回答不太满意，像是漫不经心般：“学姐打算什么时候分手呢？” 这语气说得她像个玩弄感情的渣男。 分手这种事是说分就分的吗？ 聆音这就不太开心了，“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 反正分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不对哦学姐，”盾子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煞有其事地解释，“等你分手了肯定会有一段时间低潮期，那要是我陪在你身边安慰你鼓励你帮你共渡难关，我们之间的感情一定能得到巨大的升温！” “别想了。”聆音冷酷地拒绝她：“我才不需要你陪我共渡难关。” 对面“嘤~”了一声。 聆音啪地挂断电话。 她抬眼看着狛枝的侧脸，刚好被瓶口转到的少年有些窘迫地摆手，脸上罕见地露出为难，而后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是谁先表白的！” 小泉眼里闪出兴奋的光，其他人也都竖起耳朵。 聆音和狛枝作为班上唯二的非单身，还是内部消化，其他人都十分在意。 “嘛……可以吗？神作桑。” 狛枝询问着她的意见。 聆音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从身后压在他背上，下巴搭着狛枝的头顶：“没关系呀，我都无所谓的。” 其实也不是无所谓，只是觉得既然其他人想知道，那就让他们知道好了。 作为情报贩子，自然要有自己情报也透明化的觉悟。 小泉惊讶地听到聆音先告白的消息，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她。 黑发金眸的少女趴在狛枝背上：“我没参与游戏哦。” 所以不能要求我回答问题。 其他本也想知道原因的同学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在和室安静下来没几秒，门外闪烁起绚丽的彩色火光。 “快看！是烟火大会开始了吧！”澪田兴奋地冲到栏杆前，探出脑袋看着不远处逐渐热闹起来的集会场所。 聆音牵着狛枝的手刻意落后其他同学，慢悠悠地走在沙滩上，“要和他们一起吗？” 狛枝摇摇头，“我想和神作桑……不，不用管我，你决定就好了。” 黑发的少女偏过脑袋看着他，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狛枝柔和的轮廓，白皙的脖颈以及精致的锁骨。 “那让我来猜一猜好了，”聆音笑眯眯地抱住他，将自己的脑袋耳朵贴在他的胸口，煞有其事地听了好一会儿，“是只想和我待在一起，对吧？” 狛枝笑了起来，任由她勾着自己的脖子与她交换了一个吻。 远方的天空有艳丽的烟花消散，周围人潮涌动，集会的地点和旅店有点距离，聆音边走边和狛枝说话，带着海水微咸味道的海风吹过他们的脸颊，带来些许凉意。 “凪斗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聆音突然这样问他。 狛枝愣了一下，“神作桑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聆音将脸凑到他面前，“想问一下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狛枝好脾气地点点头，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一样，“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大概就是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够充满希望的人吧。” “比如说我？”聆音立马接话。 第7章 狛枝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真情实意地说：“神作桑可是有着独一无二才能的，最厉害最美丽的超高校级。” 狛枝有一个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很招人喜欢的特点，那就是极擅长吹别人彩虹屁，而且吹得特别有真情实感，让人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优秀。 聆音笑眯眯地挽着他的手，一副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的样子。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集会，他们踩在石阶上来到街道，熙熙攘攘的氛围瞬间和海边的娴静温和截然不同。 聆音买了一个狐面戴在自己脸上，张牙舞爪要去吓唬狛枝，后者配合地露出害怕的表情，只是不管怎么看，总觉得有点过分浮夸了。 少女拉起面具盖在头上，拉着他的手往右边走了几步，左边的摊子猝不及防坍塌，倒下来的东西正好砸在他们刚才站的地方。 “神作桑……”狛枝看着那里的一片狼藉，轻声叹息道：“这种观察的才能，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预言了吧。” “毕竟是已经有征兆的事，会发生只能说是不出意料。”聆音很坦然地说。 狛枝因她这句话又开始沉默起来，让聆音也叹了一口气。 “你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吧？” 白发的少年轻笑起来，“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啊。” 聆音又像以前那样捏住了他的嘴，“现在先别说。” 狛枝有些意外，灰绿色的眼睛溢出疑惑的意味。 聆音像是没看到一样拉着他的手腕，“先陪我去一个地方。” 她带着狛枝来到一处较为安静的山坡，周围的人也安静得有些奇怪，聆音抬起脸望向某个方向，狛枝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极为绚丽的烟火自黑暗中绽放，在极致的绚烂后消散于黑夜之中，只有星点火光往外迸溅，却也免不了与边缘的暗色融为一体。 这里是看烟花的最佳地点，聆音只花了一秒钟确定位置。 在火光将地面短暂照亮的时刻，她踮起脚尖亲吻了旁边的狛枝。 这个吻带着微微凉意，让狛枝突然有种心悸的感觉。 仿佛即将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神作桑……”狛枝看到她笑得一如往常般灿烂。 聆音舒了一口气，“你是想说分手吧。” 没有丝毫疑问，是极其肯定的语气。 狛枝本以为她会问自己为什么，但聆音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有两个字：“好啊。” 从之前的种种表现就可以猜到狛枝的想法，这种结局实在是意料之中。 甚至中途没有出现任何意外，一切都如同预料那般发展。 聆音突然觉得有些无聊，明明刚才还觉得挺好看的烟花也在刹那间黯然失色。 第9章 虽说是第一任男朋友，但分手之后的神作聆音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太过异样的举动，以至于当班上其他人得知他们已经分手的时候，她都有了第二任男朋友。 “……”就算是澪田这种粗枝大叶的性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毕竟这种速度她们还是第一次见。 小泉有些犹豫地站在她桌前，或许当事人自己没有感觉，但其他人都发现了。 自从夏日祭回来之后，聆音和狛枝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你们……为什么啊？” 明明夏日祭还好好的，突然分手不说，连下一任都已经上位，复合什么的完全没有可能了。 这也不过是过去了一个星期而已，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聆音托着下巴靠在桌面上，“这种东西很复杂啦，等你们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 小泉：“……你也没多大啊。” “这不是重点。”聆音摆摆手，让她不用在意这种小细节。 “那你现在的男朋友是谁？”小泉有些好奇地问。 “你们不认识，是预备学科那边的。” 聆音干脆给她们看了日向创的照片，“比起外在，我觉得还是其他东西更加重要。” 日向创真正吸引她的地方绝不是外表或是身份，而是另一种，像狛枝向往希望一样，向往着才能的执着。 “他比外表看起来有意思很多哦。”聆音收回手机笑着说。 身后的白发少年将她们的对话全部收入耳中，在她翻出手机相册的照片时，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他恰好从缝隙中看到了那张脸。 是之前路过学校中央喷泉时，看到的那个男生。 狛枝垂下眼睑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在臂弯，慢慢阖上了眼睛。 ＊ 日向创独自一人坐在中央喷泉的长椅上，灿金的霞光自身后洒落，他看着自己的掌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因此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蹑手蹑脚的少女。 “嘿！” 耳边突然炸开一声大喊，肩膀也被人拍了一下，日向创吓了一跳，差点从长椅上蹦起来。 少女清脆的笑声在身后响起，日向创别过脸心有余悸，稍微松了一口气。 “你还真是……”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笑容灿烂的少女，声音却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纵容。 黑发金眸的少女从后面趴过来，将脑袋凑到他脸旁，贴在他耳边问：“生气了吗？” “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聆音亲了一下他的侧脸，“那吓到你了吗？” 日向翘起嘴角，耳根有些泛红，别过脸后知后觉般躲了一下，“吓到了。” 聆音对他的回答似乎很满意，从后面绕过来坐在他身边，她将脑袋靠在日向肩上，“创今天放学好早哦。” 少女的发顶蹭到了他的脸颊，带着微微的痒意，日向却没有动，“因为今天没有社团活动。” “这样啊。” 聆音和他坐了好一会儿，突然说：“其实比起夕阳，我觉得日出更好看一些。” 日向沉默了半分钟，“那就一起去看日出吧。” 少女有些意外地抬起脸看着他，却看到一双明亮的浅橄榄色眼睛。 那里面满满的都是认真。 “好呀。”聆音兴高采烈地搂着他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 日向创的行动能力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周末的前一天，聆音去预备学科的门口等他放学，远远看到他的身影，少女兴奋地朝他挥手。 日向也被她的心情感染，从其他人那里带来的阴霾也一扫而空，他站在聆音面前：“等很久了吗？” 少女摇摇头：“创出来得很快哦，所以我也只是刚到没多久。” “那么，周末一起去看日出吧。” “诶？”聆音愣了一下。 “你不是说更喜欢日出吗，那周末有空一起去看吧。”日向对她说。 在定好时间之前，日向就已经查好了适合看日出的地点和时间，甚至连路线都计划好了。 聆音顿时整个人都黏在了他身上，对其行动力表现出百分百的支持：“好呀！” ＊ 日向选择的地点是铫子市的犬吠崎，本身作为日出圣地，在各个旅游网站的名声也居高不下，因而各种路线十分成熟，基本可以找到现成攻略。 聆音和他坐在凌晨的新宿站等车，靠在他身上玩手机。 她最近接了笔大生意，却也因此涉及了另一位同行。 新宿颇有名气的情报贩子折原临也，有人花了大价钱想从她手里买到他的行踪。 干这种活的人，总归手里能抓住某些人的把柄，更何况折原临也的行事作风素来比较出格，又总会做出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得罪大客户也不是什么意外。 只是活着的人难免四处乱跑，聆音给出的地点也只能持续一定时间，加上他又像跳蚤一样难抓，因而这次的尾款也不是那么好拿。 聆音脑子里更新了一下对方的行踪，把地点发给出钱的甲方，收起手机打了个哈欠。 “你困了吗？”日向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动作，“还能撑住吗？不行的话下次再去也可以。” 聆音摇摇头，伸了个懒腰感觉眼皮打架，“反正列车也快来了，没事的。” 日向注意到她的表情，“睡一会儿吧，等列车到了我叫你。” “可是我睡了创不会觉得很无聊吗？”聆音趴在他身上，一派理所应当：“和我说说话我就不困啦。” “聆音。”日向叫了她一声。 “嗯？” 她注意到男朋友这时候的表情有些奇怪，于是直起身子看着他。 “为什么会选择我？”日向突然问起这个问题，相比于其他人，“明明我只是没有才能的预备……” “不是啊。”聆音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打断他的话，反驳道：“和你在一起与你是否是预备学科没有关系，而是因为你是日向创。” 聆音的眼神很平静，却仿佛能穿过皮囊看透一切。看到在那之下的绝对真实。 他对才能的渴望，对才能的憧憬，对才能的向往……以及在即将无法承担高昂学费的预备学科和“神座出流计划”实验者这两种身份中，面临抉择的自己。 第8章 日向愣了一下，把原本想说的话咽回肚子。 聆音握住他的手，“我很喜欢创。” 不管是想法还是行动，都能让她产生极大的兴趣，人类最特殊的地方，就是在于其本身存在的无数可能。 日向创怔在原地。 专线列车缓缓进站，少年有些慌乱地抽出自己的手掌，言语中透着窘迫，结结巴巴。 “啊……车来了，那个……我们走吧！” 聆音看着日向的背影，跟在他后面踏进列车。站在车厢里转过身，她一眼看到了站台上黑发红眼的青年。 折原临也。 二人隔着打开的车门相望，折原临也眼中渗透出的却是更近于愉悦的情绪，嘴角扬起，全然没有被人卖掉个人信息的愤怒和被追杀的狼狈。 聆音看到他张了张嘴，从口型读出了他在说些什么—— 【察理。】 列车门慢慢合拢，聆音轻缓地笑起来，也张开嘴无声地说了一个名字。 折原临也笑意更深了。 第10章 由于是周末，特意过来看日出的人很多。车厢里不止是成群结伴的年轻人，甚至还有身体硬朗的老年人。 刚才和折原临也的会面让聆音的心情有些微妙，困意也消了大半。她和日向上车后找到位置坐好，后者见她精神好了许多，本想说些什么，却又发现不知道如何开口。 在他们的交往中，主动的一方往往都是聆音，日向本身不是开朗的性格，再加上最近由于希望之峰实验进展，交涉人员也开始催促他尽快做出决定。 是承担风险接受实验，还是退学回到普通高校，他只能二者选择其一。 聆音已经习惯日向时不时的沉默，于是靠在座位上望着他的侧脸——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连眼神也变得有些晦暗不清。 她想了想，从背包里掏出了两台游戏机，一台递给日向。 被打断思绪的日向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游戏机：“你……”你就带这种东西出来玩？ 而聆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于是呆呆地接过掌机，发现她要玩的游戏正好是自己以前也极擅长的一款。 “会玩吗？”聆音问他，“不会我可以教你哦。” 日向：“不用，这个我玩过。”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中，日向充分展示了身为高端玩家的牛逼，而聆音则是展示了……她到底有多菜。 日向一脸懵逼地看着她，“你认真的吗？” 不会可以教我？ 黑发金眸的少女义正言辞：“这是意外！” 日向哑然失笑，决定给她最后的挣扎留点面子。 聆音恼羞成怒从他手里抢回游戏机，塞进自己的背包里别过脑袋不说话。 看着她的后脑，日向的笑意慢慢淡下。 一直以来神作聆音的形象在他眼中太过完美，直到她也表现出普通人的一面，日向才突然有了一种真实感。 她也有做不到的事，会有各种小脾气，日向在交往后头一次主动朝她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背。 “生气了吗？” “没有！” 日向握着她的手收紧，像是抓住了不愿意放手的希望。 ＊ 倘若落日象征结束，那么日出便象征开端。 从海平面的边缘慢慢向外扩散的霞光，如晕开的水墨，自中心处往四周扩散。 那是极为灼目的，介于金色与橘色之间，或是混杂在一起的艳丽。 黑色的天幕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干净而纯粹的蓝。 日向创被眼前的景色感染，似乎自身也在慢慢褪去晦暗，有人牵住了他的手，不属于他的温度沁入皮肤。 那温度是凉的，便如夏日的风，冬日的雪，是不论在何时都极具存在感，让人难以忘怀的东西。 少女的眼眸是与初日不同的明亮剔透的金，不掺任何杂质，明晰得像是镜面。 日向创怔怔地看着她，好像又一次看到了日出。 他这时候才猛然发觉，这种无关才能的爱恋所带来的幸福感，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偶尔甚至会有一刹那的——就算没有才能也可以吧？之类的想法闪过。 聆音歪了歪脑袋不解他的目光：“怎么了吗？” 日向笑了笑：“日出很漂亮。” 黑发的少女也抿着嘴笑起来，“是呀，说起来我还是头一次这样直接看日出呢，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当然是感觉，”聆音握住他的手掌，少女的皮肤白皙如玉，“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喜欢日出，创就带我来了这里，我觉得很高兴。” 日向只觉得这个笑容比日出留给他的印象更加深刻。 “聆音，”日向笑了笑，问道：“你还喜欢什么？” 这个问题让神作聆音有些苦恼，她喜欢的东西太多，“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还没等日向解释，她自己倒先兴奋起来：“你想送我礼物吗？”少女挽着日向的手臂，“直接问就没有意义了，意料之外的东西才会给人带来惊喜。” 日向懵懵懂懂地点头。 聆音摸了摸他的脸，语气透着若有若无的微妙感：“等以后，创就会知道我喜欢什么了。” 日向还没琢磨出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聆音就掏出了手机。 “既然特意跑这么远来看日出了，不合影岂不是太可惜了。” 说着这样的话，聆音转过身摆好姿势招呼日向，日向顺着她的意思也转过来和她站在一起。 少年少女头挨着头，姿态亲密。 “咔嚓——” ＊ 回到研究所，神作聆音把他们和日出的合照po在自己的推特上，顺便描述了一下自己和男友的甜蜜出游。 没过半分钟，手机屏幕上出现了熟悉的电话号码。 又是盾子。 她这时候不想和盾子说话，干脆直接挂掉电话，懒懒地躺在沙发上。 “日出好看吗？”冲田问她。 聆音翻个身趴着：“日出是好看，但更值得回味的是其他的东西。” 冲田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什么东西？” “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与众不同的话……” “不对哦冲田，”聆音很认真地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摇了摇，“感情是很奇妙的东西，是能让人冷静，又能让人疯狂的矛盾之物。” “……”冲田沉默了一下，“你还是别在其他人面前说这种话吧。” 聆音露出了笑容，“为什么？” “我怕其他人被你吓到。” 她说出这种话的时候，那双金色的眼睛里透出的是深不见底的冷漠，是站在最高的地方，俯视着人类苦痛与挣扎的视线。 神作聆音喜欢人类，更喜欢看他们在泥潭中挣扎的模样。 而盾子正是看到了这点，才会和她产生莫名的惺惺相惜之情。 黑发金眸的少女换了个姿势坐在沙发上，“冲田你对我有意见哦。” 人面猫说：“没有。”便一跃跳到走廊，头也没回。 现实里没人能聊天了，还有网络的聊天室。 聆音打开常去的聊天室。 【察理：我今天和男朋友去犬吠埼看日出了哦。】 【甘乐：就是那个有名的日出圣地吗？我也一直都很想去呢~】 过了数分钟也没有第三个说话的人，聆音想了想，点开甘乐的头像进入私聊页面。 【察理：这么快就摆脱那些人了，真厉害呢~】 折原临也看出了她在故意模仿自己的语气，却没有生气，反而兴致勃勃地聊起来。 【甘乐：也没有啦，察理酱才是厉害，总能把我的最新位置告诉那些人。】 【察理：毕竟他们出的价格也确实很令人心动嘛。】 折原临也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这点神作聆音已经看出来了，他在回复她消息时甚至开心得笑起来了。 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并不知道神作聆音不是人类的基础上。 折原临也爱着人类，也爱着人类的所有行为，他喜欢观察人类，欣赏他们的各种反应——意料之中的、超乎意料的，无论是何种反应，总能给他带来不同的乐趣。 聆音看到他张开双臂站在窗前大喊着：“我爱人类！”的样子，摁灭了手机屏幕。 第11章 和日向创交往的第二个月，神作聆音提着东西按响了他家的门铃。 她今天放学之后原本想去等日向一起放学，却发现他根本没来上课——当然，不是因为交不起学费从希望之峰退学了。 日向创生病了。 父母因为工作繁忙又刚好要去出差没注意到这点，再加上日向也不想告诉他们，所以即便是高烧也只是自己出去买了药，然后跟老师请了一天假。 第9章 但药物似乎没能起到什么作用，到了放学的时候，日向的温度还是没能退下来。 门铃已经响了好几声，日向却没能听到，幸好他家也有把备用钥匙藏在门外隐蔽处的习惯，聆音从门口旁边的花盆底下摸出备用钥匙，说了声失礼了，便打开了他家的门锁。 在玄关脱掉鞋子，聆音把东西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径直往日向创的房间走去。 躺在床上的少年闭着眼睛，聆音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很烫。 她从日向的书桌上找到体温计，拉开被子把它塞到少年腋下。 这种大幅度的动作终于让日向惊醒，他模模糊糊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不太确定地说出了那个名字：“……聆音？” 一定是发烧烧得太厉害了，日向心想。 他正打算坐起来，却被一双手摁住了肩膀，“先别乱动，量一□□温我看看情况。” “……”日向呆呆地看着她，一时有些分不清真假。 但额头上那只带着凉意的手掌，真实得令人无法忽视。 “你是怎么进来的？” 日向脑子还没完全烧糊涂，猛然想起自家的门应该是锁着的。 聆音一脸理所当然，“我在你家门口的花盆底下找到了钥匙。” 这个理由……无从反驳。 聆音也趁这个机会顺便观赏了一下日向的房间，空间不大，整洁度还行，就是有点闷。 她刚放下手打算去开窗通下风，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聆音有些诧异地转过脸看着他，应该不是错觉，日向的脸比刚才更红了。 少年慌乱地松开手，把被子拉高了些挡住脸。 “真可爱。” “什……什么啊！”日向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我说创好可爱呀。”聆音厚脸皮地凑过来，拉开他的被子，像个调戏小姑娘的混混一样亲了亲他的额头。 不知所措的日向更可爱了。 和没脸没皮的聆音不同，日向在绝大部分时候都过于矜持，一开始聆音连和他牵手他都会脸红。 或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羞耻心这方面更重，聆音亲完跑去把窗户开了，留下脸和晚霞一样红的日向。 傍晚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吹动起窗帘，从窗口回头的少女也笼上了余辉，让日向微微怔神。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把温度计拿出来我看看。” 聆音看着温度计上逼近39c的水银柱，庆幸道：“还好我来之前问了芙兰应该怎么办。” 对于素来享有医学鬼才名号的芙兰来说，发烧这种小病根本不值一提，降温的方式千万种，反正随便弄弄就行了。 但聆音对待这种事的态度却很是严肃正经，小心翼翼的态度让日向甚至有种自己得了什么绝症的错觉。 “聆音……” “别动！”聆音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万一没弄好又要重来，还有，别说话干扰我。” 在这种贴个退烧贴也要弄出做手术一样的氛围中，日向闭嘴了。 好不容易贴好退烧贴，聆音总算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那我去给你做晚饭，你先睡一会儿好了。” 日向还没来得及感动一下，却听到已经走到门口的聆音说：“煤气怎么开来着？” “……” 日向突然有点害怕，真的没问题吗？ 说实话，神作聆音还真没亲手做过饭，研究所好歹也算半个“豪宅”，豪宅配备管家自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虽然她们的管家也是个狗头人身的人外生物。 哈乌尔在打理研究所日常事务上很是负责，这也就导致神作聆音虽然理论知识丰富，但动手能力如何……还有待商榷。 聆音看着自己带来的食材——煮粥这种事，总归不会太难吧？ 完全不需要用到煤气，一个电饭锅就能解决的事，就算再手残总归也不会太难吃。 聆音眼见粥煮得差不多了，把切碎的蔬菜扔进粥里搅拌几下，又盖上盖子闷了几分钟。 盛起来之前撒点盐和葱花——看起来也还行？ 好！不愧是我！ 聆音美滋滋地端着菜粥回到日向房间，把粥放在床头柜上就去关窗户。 等她回过头，看到日向用一种很是奇怪的眼神看着那碗粥。 “稍微对我有点信心啊！”聆音环抱双手，“反正不会吃死人就对了。” “……”这样一说更恐怖了。 日向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聆音观察着他的表情。 “好吃吗？” 日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很好吃……” 聆音很是骄傲地扬起下巴，“我就说我在厨艺上果然很有天分嘛。” 或许也有几分滤镜加成，再加上日向本就饿了一天，他这时候的胃口很好，把她做的粥喝了大半，人也精神了许多。 聆音又让他量了一□□温，看到水银柱比上次降下来一点了，“感觉怎么样？” “好很多了。”日向看着她，突然低下脑袋轻声说，“谢谢。” 聆音摸了摸他的脸，还是有点发烫，“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日向沉默不语，这种反应让聆音微微叹了口气，“你又这样了。” 虽然迄今为止只有两任男朋友，但这两人都是那种不愿意对她敞开心扉的类型，让她觉得自己女朋友的身份才是兼职。 ——我又不是心理医生。 “对了，这么晚了……”日向正想转移话题。 聆音点点头，“是呀，这么晚了。” 她说完便出去倒了杯水，回来时手里拿着芙兰给的药片，“把药吃了吧。” 日向咽下没说完的话，乖乖地吃完药，聆音接过杯子放在桌子上，自己则是掀开被子钻进去。 这一连串动作太过理所当然，日向整个人都懵了，“聆音？！” “嘘——”聆音捂住他的嘴，让日向大脑一片空白。 对于他们来说，这种距离不是没有过，以前神作聆音也总喜欢黏在他身上，但突然就变成了同盖一床被子还真是……进展迅速。 日向一直都知道聆音的体温偏低，这种时候感觉尤为明显，少女身上味道的很好闻，就好像略带凉意的晚风中裹挟着的不知名花香。 聆音主动伸手抱住了他，轻声问道：“既然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日向瞳孔微缩，抿紧了嘴角没有说话。 他没有告诉聆音自己生病，却也没有找借口让她不要去等他放学。 归根究底，其实内心也还是抱着希望的——不主动要求，却希望她能够发现。 日向就是这种人，哪怕是最渴望的东西，也从不会告诉任何人，只是埋在心里，带着微不足道的期待。 “没必要瞒着我吧？”聆音语气平静，她的眼眸清明，让日向的心思毫无遁形：“看到我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创明明很高兴，不是吗？” 这是事实，日向创对神作聆音的到来确实非常高兴，没有谁会不喜欢被人重视的感觉，他拒绝不了来自另一个人的温暖。 聆音摸着他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呀，稍微依赖我一下也没关系吧，就算是撒娇都可以哦。” “对现在的我来说，创就是最重要的人。” 她的气息彻底将日向创包裹，日向的内心开始动容，也为她打开了一道口子。 “……嗯。” 神作聆音笑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发，把他拥入怀中。 来自她的温度彻底侵扰了日向的心，少年自己都能感觉到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或许是退烧药带来的作用，抑或是神作聆音带来的干扰，他的头脑又开始发昏。 “晚安，创。” 晚安，聆音。 日向创在心里默默地说。 第12章 孤男寡女盖着棉被纯聊天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 大概。 当第二天早上，日向创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直接对上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长长的睫羽投下浅浅的阴影，面容秀美的少女呼吸轻浅，一副睡得很安稳的样子。 就算他们正在交往，但这样未免还是太没有防备心了吧。 日向心里吐槽了一下，脑海里却不由得浮现出昨晚的那句话—— “对现在的我来说，创就是最重要的人。” 少女的声音轻柔得就像羽毛，却能轻而易举落在他的心上，她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在橘色的灯光下像是流动的蜂蜜。 想着想着，日向创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着，不自觉地张了张嘴…… “聆音也是我最……” “最什么？” 少女还带着几分睡意的声音响起，吓得日向猛地往后倒了一下，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当日向还沉浸在昨天的发生的事时，聆音也醒了过来，刚好听到这句说到一半的话，于是下意识问起下文。 第10章 “没什么！”日向紧张得声音都提高了几个度。 这种反应让聆音愣了一下，意识到男朋友大概又想了什么弯弯绕绕的东西，黑发金眸的少女掀开被子，跪趴在床上将脸凑到他面前：“难道还有什么话是我睡着了就能说，醒着就不能了吗？” 日向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她这个姿势实在惹人遐想，让日向甚至想喊出那句白学名言—— 为什么你会这么熟练啊！ 好在神作聆音没给他这个机会，顾及男朋友那层超薄的脸皮，她灵活地从日向身边跳下床，换好拖鞋伸了个懒腰。 少女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唔……应该没事了。那今天总得去上学了吧，别想找理由逃课哦。” 被她过山车一样的思维甩在身后的日向：“……哦。” * 醒来的时间点还早，聆音顺便回去换了身衣服——当然，她只是让日向在门口等她，甚至没让他进院子。 研究所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太多，以她男朋友的承受能力……还是算了吧。 然而被放在门口的日向，仰起脸看着这栋房子，整个人都呆住了。 虽然知道女朋友家庭条件比较好，但是比起他想象中也好太多了。 原本被压制住的某些念头又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日向的神色也愈发晦暗不明。 等聆音换完衣服出来，看到的就是用看本科部大楼的眼神看研究所的日向。 她男朋友整个人都变得黑糊糊的了。 “怎么了？” 聆音不是很懂，她只是换个衣服的功夫，男朋友怎么就跟打了除草剂一样蔫了？ 明明也没发生什么啊…… 唉，男孩子的心思真难猜。 “没什么。”日向收回视线，露出一个明显是勉强的笑来：“还是快点去学校吧，要不然就真的要逃课了。” * 预备学科的学生不能进入本科部的教学楼，所以日向往常都只是将聆音送到教学楼门口，然后自己一个人回预科部。 但是今天，他们在路上遇到了1-b班的其他人。 头一次见到聆音现任男友的同学们盯着日向的眼神，几乎是要用眼睛看出显微镜的效果。 日向显而易见地局促起来，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也太普通了吧，还不如狛枝那家伙呢……”左右田脱口而出的话让其他人齐刷刷转过脸盯着他。 毕竟是同班同学，如果是牵扯到外人的时刻自然会偏心自己班上的，更何况对于绝大部分本科部的人来说，预备学科其实根本算不上同学。 然而再怎么说这也是在当事人面前，敢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也是一种相当无脑的勇气了。 日向脸色微变，虽被他很快掩饰过去，但聆音还是捕捉到了这个细节，于是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手掌。 “创还是先去教室吧，快上课了。” 日向有些怔愣地转过脸看着她，也意识到她是想化解现在这种尴尬的场面，点点头说：“嗯，那我先走了。” 当日向离开之后，聆音才握着拳头用力敲了一下左右田的脑壳。 “嗷！”左右田瞪大了眼睛怒视她：“为什么突然打我！” “就你有嘴啊，一天到晚叭叭叭。” 其他人捂着嘴偷笑，左右田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确实没经过大脑，底气有些弱：“对不起总行了吧，我下次不说了。” 聆音没理他，迈开步子和小泉她们一起往教室的方向走去，左右田见状，转过脑袋看着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中的另一位当事人。 “虽然你这家伙偶尔说话挺恶心的，但是比起那种各方面都普通到不行的家伙还是稍微好那么点吧……” 白发的少年摊开手笑了笑：“没想到左右田同学居然也会这样称赞我，虽然这样说有些不自量力，但我也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狛枝微微倾着脑袋，视线穿过左右田望向少女的背影，深沉得像是泅绿的湖水：“没有才能的预备学科根本没有任何闪光的地方，哪怕是神作桑的男朋友也一样。” 已经走出几十米的聆音自然没有听到这句话，要不然她又会痛心疾首一番——虽说已经和狛枝分手，但好歹也是她曾经费尽心思开解过的前男友，本以为已经往三观端正的真善美方向发展了，结果一段时间没留意，居然比以前更黑了。 这不就意味着她白费心思了嘛。 听到这种发言，左右田打了个哆嗦，想起过去每次遇到狛枝之后发生的“意外”。 “我突然又想收回刚才说的话了……” 狛枝没再搭话，笑容满面从左右田身边走过。 左右田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搭上九头龙的肩膀。 “你觉不觉得狛枝那家伙最近好像更奇怪了？” 九头龙看着前面不远处狛枝的背影，“是有点儿……” 左右田一拍手掌：“我就说嘛！” 他神神秘秘地凑到九头龙耳边，“自从和神作分手之后，那家伙每次笑起来我都觉得很瘆人。” 九头龙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致，“但这是他们的事吧，别操心了。” 左右田悻悻闭嘴。 狛枝其实听到了后面的对话，只不过一直没有转身，他的视线沉默地放在前方的少女身上，哪怕加快脚步也依旧和她存在距离。 再也……追不上了。 第13章 虽说发生了些小插曲，但日向创病好之后，整个人显而易见地开朗了许多。 ——至少在她面前是这样。 当聆音和芙兰说起自己又成功开导了一个男朋友之后，芙兰很给面子地鼓起掌来，“聆音真厉害。” 很想说这种夸奖就像小学生一样，但聆音还是很骄傲地翘起了小尾巴。 骄傲完，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才能的实验，已经快到最后一步了吧？” “对呀。”芙兰点点头，“实验体可供选择的范围还是挺广的，如果你是在为日向创担心，那完全没有必要。” 聆音摇摇头，“不管他接受实验或是不接受实验，都没有担心的必要。” 她真正在意的是江之岛盾子。 在盾子对她的骚扰急剧减少的这段时间，她特意看了看盾子都做了什么。 这位时装模特去了距离希望之峰不远的塔和市——向小学生传播她的绝望理论。 当然，那不会是一般的小学生，而是就读于希望之峰的附属小学，有着超小学级的xx名号的小学生们。 神作聆音能不被她洗脑是因为她本身足够特殊，但就一般人而言，很少有人能抵抗住盾子的毒性。 说起盾子的目的，其实很容易理解——就是制造混乱。 在她看来，只有当人们陷入绝望，整个世界的秩序都被破坏，一切变得混乱毫无头绪的时候，拥有超高校级的分析能力的江之岛盾子才会分析不出任何东西。 而这就是她追求的绝望。 当她来到希望之峰的那一刻，就注定会在这里也散播出她的绝望。 聆音估算了一下她抵达希望之峰的时间，提前去了校门口等她。 粉色头发的少女环抱双手，后面跟着她的双胞胎姐姐——虽说是双胞胎，从外貌来看却完全让人无法联系到一起。 黑色短发的战刃骸身上散发出阴沉的气息，面无表情的样子足以让人心生寒意。 江之岛盾子远远朝神作聆音挥着手跑过来，轻快得像只归巢的小鸟一样扑进她怀里，“学姐居然会来学校门口等我，人家好开心呀！” 聆音笑眯眯地回答：“毕竟这么久没见到盾子了，我这段时间也挺开心的。” “什么嘛，”盾子装模作样地撒着娇：“我可是天天都在想着学姐哦。” 聆音的视线扫过她身后的战刃骸，作为超高校级的军人，从盾子扑向聆音的那一刻，战刃骸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战刃骸的眼神就像是在提醒她——你要是敢对盾子做什么，我就会让你人头落地。 然而在战刃骸面前恶意满满的盾子，在聆音面前就像个真正的高中少女，这个高中少女挽着聆音的手臂兴高采烈，说话的语气却让人捉摸不透：“一起去吃午饭吧，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呢~” 聆音矜持地抽出自己的手臂：“我也有挺多话想问你的。” ＊ 地点是江之岛盾子选的，二层楼，靠窗，从玻璃窗往外看，可以看到外面街道上零零散散的行人和远处的希望之峰大楼。 江之岛盾子和战刃骸坐在一边，神作聆音坐在她们对面。 没有人说话。 聆音脸上挂着轻笑，江之岛盾子托着下巴笑容灿烂，只有战刃骸从始至终面无表情。 这种气氛怎么看怎么诡异，导致上菜的服务员都是摆好盘子后逃也似的一溜烟跑没影。 “我最近听说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盾子主动挑起话题，用叉子捣鼓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希望之峰正在进行某种实验。” 第11章 盾子的笑容常常令人不寒而栗，好在这桌上的几个都不是普通人。 “是吗，”聆音波澜不惊地应声，“是什么实验？” “这个的话，学姐应该很清楚，毕竟实验室的成员之一，那位超高校级的医学家明明和你住在一起。” 聆音看向窗外，远处的本科部教学楼在阳光下红得炫目。 “所以你想做什么？” 盾子有时候做出的事确实会让聆音也觉得意外，生来就与常人不同的脑回路注定了盾子只会在错误道路上无法回头。 粉色头发的少女猛地站起来，夸张地张开双臂，“我要改变这个世界啊！” 聆音仰着脸看她：“……好中二的发言。” “唔噗噗噗噗！”盾子标志性的笑声回荡在餐厅里，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到战栗的光彩：“但是那一天很快就要来了。” “可是盾子，”聆音突然问她：“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那不就是和你预料的一样了吗？” 盾子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聆音接着说：“那不是很没有意思嘛，就像你计划中那样，整个世界陷入混乱。” “可是绝望的人会做出什么举动是无法预料的……”盾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真的只是这样吗？”聆音突然笑起来，让盾子瞪大了眼睛。 “学姐就算不绝望，也能让我觉得很意外呢~”盾子坐下来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称赞。 聆音看着她的眼睛，直觉她最近又会干出些让人难以忽视的大事。 ＊ 和盾子吃完午饭，聆音找到了在喷泉附近等她的日向。 少年坐在长椅上，他身边还坐着一个老人。 聆音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来。 日向这时候的内心很是纠结。 希望之峰的实验要向研究人员之外的任何人保密，哪怕是父母也一样。 可是当聆音对他说可以依靠她的时候，日向差一点就要告诉她了。 告诉她，日向创是作为实验体的候选入学，拒绝实验就意味着要从希望之峰退学。 预备学科和本科部的距离已经足够遥远，如果他再转学去普通高校，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会变成怎样？ 哪怕聆音曾说过，她和日向创在一起，是因为他是日向创，他还是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想。 这次的交涉，日向依旧没能给出确切的回答，顾及到少女的身影越来越近，老人拍了拍日向的肩膀，起身道：“时间已经不多了，还是尽快做出决定吧。” 黑发金眸的少女和老人擦肩而过，像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她在日向身边坐下，“那个人是谁？” “是认识的长辈。”日向不自然地挤出一个笑容，表情有些犹豫。 聆音很是善解人意地主动问他：“创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我……”日向创握紧了拳头，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我可能要转学了。” “诶？”聆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预备学科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啊。” “不是因为这个，”日向摇摇头，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说：“是因为学费的问题。” “这个啊……”聆音立马理解了他的难处，歪了歪脑袋，“我可以帮你付啊。” 她说得理所应当，日向却如坐针毡。 家境相差太大往往也是交往中的巨大问题，虽说日向并不清楚聆音的具体家境如何，但从她的日常表现确实可以看出——她不会缺这点钱。 日向创沉默了。 这个预备学科的少年曾一度觉得，没有才能的人，就好像虱子一样，恬不知耻地从有才能的人身上汲取血液，以此来让自己继续生存下去。 能产生这种想法的人，本身的思想就有些过激了。只是因为这段时间和聆音的交往，让他深处的自卑被压制了一段时间。 到了面临现实问题的时刻，有才能的人和没有才能的人之间的差距，几乎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对他来说，如果他真的接受了神作聆音的施舍，才会是一辈子的噩梦。 日向心里越来越冷，他抬起脸拒绝了神作聆音的提议，“不，聆音。” 少年对她说，“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第14章 日向创决定接受实验，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想要拥有才能。 ——想要拥有力量，拥有能光明正大站在她面前的底气。 同时也是拥有……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 但他没有提前对聆音透露任何消息，希望之峰的实验要进行多久他也不清楚，以日向的撒谎能力，也找不到能让他在同校女友面前消失几个月的理由。 于是当聆音没能在预备学科的教室里找到自己男友的时候，她才发现日向已经去了希望之峰的实验室报到。 签署文件然后开始实验，一切都如电光石火般迅速。 聆音沉默了好一会儿，站在日向的桌边抬起脸。 这是个靠窗的位置，窗户正对着本科部的大楼，以前的日向也常坐在这个位置，远远地眺望着那栋红色的建筑。 无视其他人投来的注目，聆音一言不发离开教室。 在回去的路上，她打开手机接了几笔生意，这段时间找她的人明显少了很多，理由她也清楚。 ——是关于折原临也的那笔生意。 出手阔绰的甲方只是想拿回被临也握在手中的某件物品，而临也逗他们玩够了之后也很痛快地把东西给了他们。 但这时候“‘察理’的狂热追随者”们跑出来插了一脚，把那个东西抢走了。 虽说最后甲方还是抢回了东西，却是在临也友情提供情报的前提之下。 在不守职业道德的情报贩子和乐于助人的情报贩子中，顾客们会选谁也显而易见。 只有那些临也不怎么顾得上的单子，才能让聆音这个被迫失格的情报贩子有可趁之机。 然而聆音十分清楚，那些“她的狂热追随者”其实就是临也派去的。 身为情报贩子的折原临也，在搞事方面的能力也屈指可数，就算不能以同样的方式报复回来，至少也要让她膈应几天。 他会做出这种事，聆音一点也不奇怪。 点开他的头像进入私聊页面，聆音噼里啪啦打好字发过去。 【察理：甘乐酱最近的生意很好吧？】 把她的大客户们都抢了，不好才怪。 【甘乐：哪里哪里，都是托察理酱的福。】 倘若是手头拮据的时候，这种话一定会让聆音气得想打人。 好在最近希望之峰也给芙兰发了补贴，让她们这段时间过得还算宽裕。 也正因如此，聆音那时候才有底气对日向说出“我帮你付”这种话。 只是对日向来说，这句话并不是久旱的甘露，而是致命的鸩酒。 聆音退出账号把手机塞回书包，正打算一个人回家，转过身看到了一个人。 “神作同学~”雪染千纱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有空吗？” “如果雪染老师有要紧的事找我，那我就是有空吧。” 聆音这样说着，跟在雪染千纱身后来到学校中央的喷泉附近。 雪染千纱在过来找她之前先做足了功课，神作聆音明面上的人际关系都被她调查得一清二楚。 她这次回到学园的真正目的是为宗方京助寻找学园内部进行秘密实验的证据，但作为普通教师要做到这点并非易事，好在这些天来通过她的调查，终于有所突破。 就在她担任副班主任的1-b班，有个名叫斑木芙兰的学生似乎参与了希望之峰的实验。 只可惜斑木芙兰很少过来上课，又有请假的特权，所以雪染千纱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和她谈谈，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到了家庭住址那栏一模一样的神作聆音。 “斑木同学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上课了，我听说神作同学和她关系很好，所以想问问是什么原因。” “她最近挺忙的，好像是在进行研究吧。”聆音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不过老师你也知道，医学研究什么的都是需要保密的，所以就算我们关系好她也不可以告诉我。” 这话一下子把雪染千纱的嘴彻底堵住，也压住了她想要追问的心思。 “我只是有些担心斑木同学，”雪染千纱笑了笑，只好作罢：“既然知道了斑木同学没事，那我就放心了。” 临走时雪染千纱又补充道：“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也可以来找我。” 聆音点点头向她挥手告别。 她确实是个称职的老师，聆音望着雪染千纱离开的背影心想。 ——燃烧起来的样子一定会很耀眼。 “那个就是学姐说过的‘雪染千纱’老师吗？” 身边突然响起轻快的女声，聆音就算不转头也知道是谁。 “你怎么来了？” 第12章 江之岛盾子换上了希望之峰的制服，却把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都解开了，作为模特的好身材显而易见。 她站在聆音面前，双手叉腰看着雪染千纱的背影，问道：“对于学姐来说，雪染千纱老师是个怎样的人？” 聆音在和盾子聊天的时候，偶尔会谈起自己身边的人，盾子很在意她对身边人的评价，尤其是那些——聆音似乎很在意的人。 “是个充满希望的人吧。”聆音想了想，这样说：“让以前只是一盘散沙的1-b班学生团结起来的雪染千纱，是班上所有人的引导者。” 盾子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聆音问。 “知道了雪染千纱在1-b班的作用。”盾子回答，“人类能够互相影响，不管是希望还是其他的什么，只要一个人身上满载着某种东西，与其相处的其他人，也会被逐渐感染。” 聆音对这个观点表示赞同，“比如……” “绝望！”盾子高声接话，像是抛出什么一般跳跃起来，双手朝着天空张开。 下方响起掌声，唯一的观众很捧场地赞扬：“很精彩的辩证。” 于是盾子也很配合地一只手放在胸前，作出舞台剧演员谢幕的姿态，嘴里说着：“谢谢谢谢。” 聆音鼓完掌后又来了一句：“但是你真的能成功吗？” “学姐就不能稍微对我有点信心吗？”盾子嘟囔着，“我可是迫不及待看到学姐绝望的样子了。” “绝望的样子啊，”聆音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谈论其他人的事一样，“我也挺想看看呢。” “但是很可惜，看不到的。” 没等盾子说什么，聆音自己接了话。她本身承载着这个世界的所有信息，所以按照盾子的感染理论，她的绝望必定是建立在整个世界都绝望，再也没有任何希望存在的基础之上。 “盾子你确实很厉害，但在这个世界上，比你更可怕的存在还有很多。” 聆音头一次用这种眼神看着她，让盾子都愣了一下。 “再继续努力吧。”黑发金眸的少女伸手抚摸她的侧脸，语气中带着令人战栗的温柔：“在你深爱着的绝望带来的幸福与苦痛中，绽放出最美丽的姿态……” 第15章 在那天的深入交流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江之岛盾子诚挚邀请她的学姐一起去希望之峰的实验室寻宝。 “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得到这个消息哦，”盾子一边走着，一边兴致勃勃地和她分享自己得到的消息，“希望之峰在进行关于才能的实验，人造才能然后全部集中到一个人身上，以学园创始人的名字命名为……” “神座出流。”聆音接着她的话说。 “学姐居然知道？”盾子一脸不可思议地捂着嘴。 “知道学园创始人的名字很奇怪吗？”聆音反问。 “这样啊，我还以为学姐知道这个实验呢，毕竟我调查到的资料上说，‘神座出流’和学姐也有很特别的关系哦。”盾子背过手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是吗。”聆音很平淡地回答。 她们身后跟着战刃骸，三人行走在这栋平日里连靠近都困难的实验室大楼，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走廊里静得出奇，除了她们的脚步声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甚至走了半天，连巡视的保安都没看见半个。 她们停下了脚步。 走廊尽头的房间被上了锁，但盾子早已拿到钥匙，在开门之前，她卖了个关子。 “学姐觉得神座出流是什么样的？” “人造才能的集合体，一定是非常美丽的造物吧。”聆音轻声说。 “是吗~”盾子露出古怪的笑容，打开了门锁。 房里连窗户都没有，漆黑而空荡，走廊微弱的光亮照进房间，依稀可以看到，在中央靠近里面的地方摆着一张床。 整个房间也只有这张床——以及坐在床上，一只脚踩在床边的——神座出流。 黑色的长发如蜿蜒的黑色河流般铺散在白色的床单上，整个人也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呼吸都微不可微，而在她们进来之前，少年的头一直低着。 熟悉的脸在她眼前慢慢抬起，聆音和那双无机质的红色眼睛对视，神座出流问她：“你是谁？” 那声音平静而冷漠，无悲无喜，便如同面对着毫无意义的东西，连丝毫情绪波动都不愿意为她产生。 “神作聆音。” 黑发金眸的少女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神座出流终于再次开口了，声音比房间里的温度还冷：“为什么要来这里？” 聆音没有说话，给一脸雀跃的盾子稍微让了一下位置。 “晚上好啊神座前辈！”盾子兴高采烈地挥手打着招呼，“我是江之岛盾子！” 神座出流瞥了她一眼，又将视线落在神作聆音身上，机械般的声音从口中发出：“神作聆音，超高校级的观察者，和参与实验的成员之一斑木芙兰关系匪浅，但江之岛盾子不是你带进来的，你进来的理由是什么？” “好伤心啊，神座前辈眼里只有学姐吗？”盾子气鼓鼓地环抱双手嘀咕。 “理由啊……”黑发金眸的少女重复了一遍，往前走近几步弯下腰将脸凑到他面前，“我来确认一件事。” 神座出流意外地没有避开，一动不动任她靠近，这个“人造的希望”没有感情也没有记忆，自睁开眼睛，所见所想皆无意义。 “无聊。”冷淡的声音脱口而出。 “并不。”聆音反驳道：“哪怕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信息是你无法获得的，你也有能够不无聊的方法。” 神座出流的眼眸是深邃而混沌的红，就算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厘米，那双眼睛也倒映不出她的身影。 “什么方法？”神座出流问。 从她说的话中分析出的信息很可观，但对于她所说的方法，神座出流觉得很奇怪。 于是他的脸颊被人亲了一下。 聆音的速度其实很慢，但神座出流没有要阻止她的意思，所以得逞也很顺利。 黑发的少女看着他说：“方法有太多，比如我现在正在做的。” “……” 神座出流抬起手指摸了摸被她亲过的地方，表情依旧毫无波动，“你拥有某种未知的获得大量信息的方式，推断即将发生的事也很容易，为什么不会感到无聊？” 江之岛盾子从本质上而言也是对一切都了如指掌才会感到无趣，所以只有当她体会到未知的绝望，才能让自己的内心得到片刻的满足。 从这方面来说，神座出流也正是在寻找着能让自己不无聊的东西，所以他才会愿意和神作聆音进行交流。 “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满足。” 聆音捧着他的脸，就着唯一的光源照进来的微弱光亮端详这副面孔，分明是同一具身体，却因为受不同人格的控制而有了截然不同的感觉。 “无论进行怎样的分析，也从这样的举动中无法找出任何能让人满足的东西。” 神座出流微微抬起眼眸，他们的距离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少女的呼吸。 从她们进来到现在，神座都是保持着一个姿势，哪怕聆音和他的距离已经近到脸贴脸，他也只是沉默地任她触碰。 “因为你只看到了表面。”聆音牵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掌放在自己脸上，“让人不再无聊的东西，藏在更深的地方。” 微凉的触感从手掌传递，猩红色的眸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神座出流说：“你的温度已经低于普通人类应有的体温。” 这种直男发言让聆音愣了一下，松开他的手在他面前站直，“我说的不是这种更深的地方。” “是感情啊，”她又重点申明，“是我对你的感情，我喜欢你。” “你喜欢的是以前的我。”神座出流否认她。 聆音摇头，“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都是你。” 神座声音冷淡：“不，以前的记忆已经彻底清理，以前的我也已经消失了。” 黑发少女叹了口气：“真是固执。” “所以相比于现在的你，我其实还是更喜欢以前的你。”聆音说，“以前那个没有才能的你，一直在追求着自己渴望得到的东西，哪怕过程中会产生迷惑和挣扎，这份心情我却是能清晰感受到的。” “但真正得到了全部才能的你，却失去了这份心情，对一切都丧失了兴趣，也失去了属于人类的这份特质。” 神座出流抓住了这个词，“什么特质？” “是人类的欲望。”聆音轻声说，“人类为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努力，我所认识的所有人都是如此。” 而不管这份欲望是善还是恶，聆音都不会吝啬自己的赞美。 神座出流难以理解她的意思，于是沉默地看着她，试图从她的表情分析出什么。 第13章 “好好好——”充当了许久背景板的盾子突然不甘心继续当了，于是决定跳出来找点存在感。 “就算学姐和神座前辈以前是恋人，但那也是以前哦。”盾子一字一句地说，“现在的神座前辈可是超高校级的希望，也是全人类的希望啊！” 聆音眨了眨眼睛看着她。 盾子环抱双手，“但是希望这种东西，只是已知的未来，所以像神座前辈这样的希望象征，一定也不会喜欢那样的未来。” 聆音很赞同地点头，“所以呢？” 盾子双手叉腰，元气满满地说：“所以啊，我们一起去做些有意思的事吧~” 第16章 盾子正在收集资料——本科部学生会成员的秘密，全部被打印在纸张上装进了一个箱子。 “表面上看来只是几张纸，能带来的影响却远远超过了纸张的价值。” 坐在一旁的黑发少女托着下巴看着她：“因为真正带来价值的并非纸张，而是信息。” 聆音只是看着盾子和战刃骸整理这些资料，偶尔搭上几句话，对她们正在谈论的绝望扩散计划却不予评价。 事实上，聆音早已做好了离开希望之峰的准备。 一旦盾子的计划成功，希望之峰周围被封锁的可能性极高，这里将会形成封闭的混战区，并不适合她继续逗留。 盾子收拾好东西，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瞥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聆音，鼓起脸颊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我那时候还以为学姐会和神座前辈分手呢，要是我男朋友对我说那种话……” “前提是你真的有男朋友。” 聆音一脸正直打断她。 盾子：？？？ “不过我也很难想象你有男朋友的样子，”聆音说，“毕竟普通人对你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吸引力。” “其实如果学姐愿意和我恋爱的话……”盾子一副扭扭捏捏的羞涩模样，一只手捂着下半张脸：“也不是不可以的啦。” “还是不了吧。”聆音义正言辞地拒绝她，“我的道德心不允许我脚踩两条船。” 听到这种话的盾子只想笑，事实上她也确实这样做了，笑得甚至堪称癫狂。 像是无法忍受这样的噪音，聆音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盾子的笑声戛然而止：“你要去哪里？” 站在门口的少女握住了门把，转过脸对她说：“去和我唯一的男朋友约会。” ＊ 十分冷酷无情地拒绝了盾子想要跟过来的请求，聆音在希望之峰的门口等来了神座出流。 少年面无表情任由聆音跑过来挽着自己的手臂，平静无波的眼神看不到焦距。 对神座出流而言，从希望之峰的实验室出来并非难事，聆音选择性忽视了他身上的味道，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神座问。 聆音说：“我们以前去过的地方。” 神座不说话了。 他看着名为神作聆音的少女，要分析她的想法也并不困难。 但在她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神座确实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感觉。 少女柔软的嘴唇贴上脸颊的皮肤，那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触感，甚至隐隐能让人产生兴奋雀跃——哪怕只有一瞬，也足以让神座重视。 这也是他愿意和她出来的理由之一。 这时候已是深夜，盾子的计划决定明晚进行，于是聆音特意选择了今天把神座叫出来。 坐在车站等车的时候，聆音摸了摸他那头短时间内长起来的头发。 与日向偏棕的发色存在区别，像是在刻意声明二者的不同，神座的发色是深沉的黑——而聆音也是这种颜色。 她把自己的头发和神座的头发握在一起，混杂在一起的黑色浑然一体。 对于这种举动，神座只说了两个字：“……无聊。” 神座出来见她的另一个理由，是因为无法理解她那天所说的人类特质，但从她现在的表现分析出的结果只能证明—— 神作聆音只是因为无法割舍对这具身体中曾经存在过的日向创人格的感情。 “那也稍微忍耐一下吧，都已经到了这里了。”聆音扯了一下他的头发，神座瞥了她一眼。 少女立马放开他的头发：“我开玩笑的。” 神座一言不发站起身。 聆音立马意识到他是打算离开，于是伸手拉住了他的发尾：“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一起去吗？” “在欣赏盾子给你展示的绝望之前，先感受一下我所说的人类的感情。” “……放手。” 聆音听话地松开手，此时正好列车进站。 天时地利人和，黑发金眸的少女不由分说牵住他的手拉着他进入车厢，神座也没有挣扎，跟着她在车厢里坐下。 少年的红瞳漫无目的看着某个方向，车厢内其他人偶尔投来探究的目光，却也都被神座冰冷的眼神吓退。 聆音不由得想起了以前，看看这个一脸冷漠的神座，再想想以前贴心温柔的日向，真想感慨一句物是人非。 “你以前带我去犬吠埼看过一次日出，还问我有没有其他喜欢的东西，但我那时候没有告诉你。”聆音靠在他肩膀上絮絮叨叨，“现在告诉你也还来得及吧？” 神座出流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下车，神座还是摆着张毫无波动的脸跟在她身后，感觉跟心不甘情不愿一样。 聆音找到了上次他们站着的位置，又和他看了一次日出。 在天空逐渐褪去黑暗的时候，聆音主动亲吻了身边的神座。 她踮起脚，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压住他的后脑，将他的脑袋按到与自己差不多的高度，然后贴了上去。 这是个凉得不带任何温度的吻，没有丝毫情欲，就连交织在一起的呼吸都是冷的。哪怕聆音想要深入，神座也只是睁着眼睛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聆音睁开眼睛看着他。 四目相对，不论是金色还是赭色，都清明得没能染上任何属于对方的色彩。 于是聆音放开了他。 神座出流的评价依旧是无聊。 但是这一次，聆音也面无表情地说，“只会说这几个字的你，也确实是挺无聊的。” 神座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同样的路线同样的目的地，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带你来以前也来过的地方？”聆音问。 神座毫不犹豫：“希望能唤醒曾经的我的感情。” “不是。”聆音摇摇头，望着他的侧脸：“我只是想知道，神座出流究竟是如何看待眼中的人或事物。” “你的行为毫无意义。” “这就是你之所以感到无聊的原因。”聆音眺望远处已经升起的太阳，“这个世界是巨大的蛛网，人与人被看不见的丝线牵连，你只是看到了丝线就以为看到了一切，觉得一切都在自己预料之中，所以张口闭口就是无聊。但你没有看到那些更细微的，构成丝线的东西。” 神座终于转过脸看向她，聆音也别过脑袋与他对视。 “你的目光都只放在大的事物上，从而忽视了细节带来的美妙，真正能给人带来乐趣的东西反而是你一直忽视的内容。” 神座这时才发现，之前对她做出的判断有很大的失误。 “你和盾子其实很像。”聆音摸着下巴说道：“都只能从自身的遭遇产生情绪上的变化。” “不过相比于现在的你，我还是更喜欢她。”聆音耸耸肩，“她很擅长伪装，将自己真正的目标模糊，只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参与到她的计划之中。” 神座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真正的目标是什么？” 聆音眼底金色深沉：“是绝望啊。” 但不是让整个世界陷入绝望，而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绝望。 江之岛盾子是真正的疯子，将所有人拉入自己的棋盘，制定详细可行的绝望扩散计划，最后的目的却只是想让自身能体会到绝对的绝望。 而现在的神座出流，诚然他拥有一切才能，却无法理解盾子的癫狂。 这也就注定了，现在的他也只会是盾子的棋子。 日向创的选择没有出乎聆音的预料，但他面临不同选择而挣扎的样子却让聆音很是喜欢。 然而神座出流的出现却让她连这点仅有的乐趣都没有了。 “我想确认的事已经确认了。”聆音叹息道：“所以分手吧。” 神座出流依旧无悲无喜。 “神座出流。”聆音头一次在他面前这样称呼他，带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她说：“在希望和绝望所交织的希望之峰挣扎吧，现在唯一能让我稍微有点兴趣的，也就只有这个你是否会做出让我惊讶的选择。” 第17章 “叮叮叮叮——” 刺耳的闹钟声直冲脑门，被惊醒的狛枝凪斗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去关，却一不小心从床上滚了下来，脑袋磕在床边的柜子上肿了好大一个包。 第14章 “唔……”白发的少年一只手按着脑袋，另一只手在柜子上摸索，总算把闹钟关掉了。他从地上站起来，自言自语着走向盥洗室：“昨天是闹钟声音太小睡过头，今天就变成了声音太大被吓到滚下床吗……” 新的一天，也从倒霉开始。 狛枝洗漱完毕后吃掉昨天买的面包，拿起便当盒，门口传来了按铃的声音。 每天的这个时候，住在他家隔壁的青梅竹马就会过来等他一起上学，狛枝顺手将便当塞进书包，提着书包就去开门。 “早安，凪斗。” 黑发金眸的少女笑眯眯地朝他打着招呼，眼神在他额头上停留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靠近他。 “你的额头……” 虽然被刘海遮挡，但从发丝的缝隙中，她仍然看出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已经肿起来了啊，怎么回事？擦药了吗？” 聆音担忧地拂开他额前的头发，看着那个早上才被制造出来的包，“我去家里拿一下药水，等我两分钟吧。” 狛枝无奈地笑笑，握着她的手说：“不用了，只是小伤而已，过一会儿它就自己好了，聆音你没必要这么……” 话还没说完，狛枝便被一个从隔壁院子里飞过来的足球砸中右脸，整个人往左边倒去，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 而便当盒也从书包里掉出来，他的午餐直接洒在草坪上。 “凪斗？！”聆音蹲下身检查他的脸，红色的印子醒目地出现在脸上。 她把狛枝扶起来，“果然我还是去拿下药水吧，你就在这里不要动，我马上回来！” 狛枝被这个足球砸得有些头晕，捂着脑袋坐在草地上，晕晕乎乎的连人都看不清。 过了几分钟，聆音拿着药水和棉签回来，狛枝的头晕才减缓了许多。 黑发的少女用棉签沾着药水仔细地给他擦拭受伤的地方，她靠得很近，长长的睫羽微微颤动，金色的眸子明亮而专注。 狛枝看了她许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这一切都虚幻得不切实际。 擦完药，聆音看着狛枝依旧俊秀的脸，不由得感慨了一声：“你这种一天能受伤几百次的状态，能活到现在还真是奇迹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毕竟我一直都这么倒霉……”狛枝也自嘲地笑笑，想起以前的事，神色逐渐黯淡下来。 作为青梅竹马的聆音立马明白，他想起了小时候的那场事故。 狛枝凪斗和神作聆音在年幼时曾和狛枝的父母一起乘飞机出游，却在回来的时候飞机失事，最后幸存下来的，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正因如此，二人才会格外重视对方。 聆音见此，一言不发地摸了摸狛枝的脸颊，抱着他的脑袋将下巴搭在少年的发顶。 狛枝有着一头柔软的白发，形状却如同张扬的火焰般蓬起，聆音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的鼻腔中充斥着少女身上淡淡的花香，如同早樱般轻浅易逝。 “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不自量力，但是凪斗，”少女轻声说，“至少你还有我。” “所以不要拒绝我的靠近，也没有在我面前伪装的必要，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为你去做。” 狛枝抿紧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聆音亲亲他的额头，把他从草地上拉起来：“好啦，一起去学校吧。” ＊ 经过了早上的足球砸脸事件，狛枝在路上又遭遇了被狗追、被猫抓、被栗球砸等等意外事故，才不怎么安全地抵达学校。 狛枝对这种日常已经习惯，聆音却心疼地帮他把头上带刺的栗球摘下来，拍了拍他校服上的灰。 “要是运气也能分享就好了……”少女小声地说。 “运气都是一开始就分配好的哦。”狛枝听到了这句话，发表了自己的见解，“而且我也并不觉得自己运气不好。” 聆音不解：“什么嘛，天天都受伤难道还能叫运气好吗？” “也不是说好。”狛枝摊手，“你看，虽然我总是发生这种意外，但实际上也没有失去什么。” “不管是同学、朋友……还是你，我都是拥有的。” 狛枝转过脸看着她，笑容温和地说：“这样的生活，我觉得很幸福啊。” 聆音脸颊有些发热，伸手握住了狛枝的手掌，狛枝也顺势与她十指交叉。 黑发少女笑意盎然：“我也觉得很幸福呀。虽然只是普通人，但只要能一直和凪斗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了。” “所以中午一起吃午饭吧。”聆音说，“我也给你准备了便当哦。” 校园里的樱花簌簌落下，少年少女们互相问好，聆音牵着狛枝的手快步走起来，狛枝看着她的背影，脑海中又突然闪过什么东西——那一瞬间，他和神作聆音的距离被放大好几倍，难以言喻的恐慌侵袭而来，让他不由得拉紧了聆音的手。 感觉到后面的力道，聆音停下脚步，“怎么了吗？” 狛枝像是惊醒一般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黑发金眸的少女有些恍惚：“……不，没什么。” * 今天是狛枝值日，而和他一起值日的同学又因为生病请假了，于是聆音便和他一起打扫了教室卫生，确认好门窗都有锁好，他们才离开教学楼。 这时候日头已经落下大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聆音故意走在狛枝后面踩他的影子玩，狛枝无奈地笑笑，也任由这种幼稚的游戏进行。 少女活泼的脚步声在身后逐渐像是有了规律一般，狛枝望着前方被夕阳染红的道路，突然脖子一紧。 聆音从背后扑过来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吓到了吗？” “很危险啊……”狛枝无奈地蹲下身子将她放下，转过来面对着她正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了她身后的人。 黑色短发的西服少年有着一双赭色的眼睛，在夕阳下无端泛着冷意。 分明记忆中从未见过，但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狛枝就觉得他的存在非常刺眼。 聆音有些奇怪他突然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于是也转过身看到了那个少年，抬起脸问狛枝：“那是你认识的人吗？” “不是。”狛枝的声音变得有些奇怪，他抓住聆音的手，“我们还是快回……” 话未说完，那个少年便抬起了手，用手指模拟出手.枪的样子，枪口对准了……神作聆音。 狛枝猛然睁大了眼睛挡在聆音面前，脑海中又开始翻涌着陌生的画面。 海滩、烟火、红色的建筑以及……聆音的背影。 而这时候，明明是在他们面前的少年，却像是幽灵一般又来到了神作聆音身后。 抱紧了聆音的狛枝与他四目相对，少年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只要杀掉她，就能破坏掉这个世界了吧。” 狛枝瞳孔骤然缩起：“你是谁！” 黑发少年面无表情：“世界的破坏者。” “砰——” 枪声从少年指间发出，狛枝根本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子弹没入皮肤的细微声响在此刻格外清晰，喷涌出的血液在他们的影子里迸射。 颜色鲜艳得令人头晕目眩。 少女全身的重量都倒在他身上，狛枝无意识松开手，少女从他怀中坠落，金色的眼眸空洞无物，就像飘落的樱花一般掉在地上。 散落在地上的黑发也逐渐被血液浸透，倒在血泊中的神作聆音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天空，微风抚过她的脸颊，额前的碎发微微飘动。 狛枝怔怔地看着她的脸，这个世界也开始分崩离析。 以他们为中心，地面裂开巨大的缝隙，周围的一切逐渐崩塌。 “世界已经破坏完成。”黑发少年平静地说。 整个世界彻底消失，再次出现的二人站在白色的空间中，狛枝身上穿的也不再是校服，而是一件墨绿色的常服外套。 白发少年抬起手掌看着自己的掌心，轻轻地说：“原来构成我整个世界的，都是她吗……” “真意外啊。” 在这个新世界程序所构成的世界中，没有才能的狛枝凪斗，和狛枝凪斗青梅竹马的神作聆音，实际上都只不过是他的梦境而已。 狛枝自嘲地笑笑，“只要有她就觉得幸福的人生，真不像是我会说的话。” “但这确实是你期望的某一种可能性，”以神座出流为原型调整出的，意识潜入专用的alter ego说，“这个神作聆音也是你精神的一部分，你在自己的精神中还原了她的形象，并更改了她的身份。” “所以才会觉得不切实际。”狛枝说。 他想起之前也有过的感觉，现实世界里的他从来不会称她为聆音，更不会说她比一切都重要。 而现实世界中那个拥有才能也拥有幸运的狛枝凪斗，同样失去了她。 第18章 日头高升，万里无云。 第15章 暖融融的日光挥洒下来，照亮了视线内可以看到的每个角落。 返程的列车如约而至。 看完日出回去的路途，神作聆音只走了一半。 她在新宿下车，没再搭上回希望之峰的电车，而是直接和神座出流分开，独自一人留在了新宿。 手机震动着提醒她来了新消息，聆音打开后看到芙兰发来的信息——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 但只有她一个人的。 聆音早就告诉过芙兰最好提前离开希望之峰，芙兰自己也隐隐猜到了什么，但既然这样她还是决定留下，聆音也没有过多干涉的理由。 回复了一句注意安全，聆音察觉到身后有人正在看着自己。 黑发少女不动声色将手机收回口袋，慢慢转头，又对上一双赭色的眸子。 和神座出流的空洞冷淡不同，那里面满含笑意。 像是阔别许久的友人一般，黑色短发的青年脸上挂着笑容朝她挥手，迈开步子走过来：“呦，又见面了呀，察理酱。” “上次还真是不凑巧呢，”青年一脸很可惜的表情，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那时候都没来得及和你说上几句话，列车就已经开走了。” “是挺不巧的。”聆音赞同道：“但是现在有机会可以慢慢说了。” “是吗……”折原临也转动着脖子环顾四周，“你一个人过来的？” “不是，我和其他人一起来的。” 问是这样问，但折原临也其实很清楚她是和谁一起来的，在他们上一次那场根本算不上会面的会面中，她也是和那个人同路——她的男朋友，一个名叫日向创的少年。 这次临也截获的售票信息也和上次一样。 但有一点很奇怪，从别人口中得到的消息告诉他，这次她身边的人和之前那个人的外貌完全不一样。 而现在的情况又是她一个人站在车站附近，身边看不到任何人影。 临也像是随口一提：“这样啊，那你是在这里等他吗？” 聆音摇头，“他已经走了，如果一定要说在等什么人的话，那就当做是在等你吧。” 临也从口袋里抽出手鼓起掌来，“那还真是荣幸啊，没想到察理酱居然会抛弃男朋友在这里等我，我太感动了！” 聆音反问：“有多感动？” “要不是因为你已经有男朋友了，真想现在就和你表白。” 聆音盯着他的眼睛，她的眼神分明没什么波动，临也却无端有种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少女开口了：“好啊。” 情报贩子罕见的愣了一下：“什么？” “甘乐酱不是说现在就想和我表白吗？我答应了。” 聆音微笑着对他说，“我们现在就去约会吧。” * 说实话，这样的发展实在出乎折原临也的意料。 但这也正是人类最有趣的地方——不论何时都有可能出现的意外，难以捉摸的内心和随心所欲的想法…… 他的视线落在身侧的少女身上，开始思考造成现在这个结果的原因。 一开始在聊天室相遇，只是因为同为情报贩子而去查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在得到聊天室里的“察理”是希望之峰的学生这个信息后，她能造成的威胁便大大减弱——希望之峰学园特殊的学制和遥远的距离都会阻碍她向外扩张的势力。 这是最初的评估。 但后来发生了一些意外。 明明人不在池袋、也与新宿距离遥远的情报贩子“察理”却能清楚地为这边需要的人提供相应的信息，甚至因为情报具有近乎百分百的准确性而声名鹊起。 临也想知道她获得情报的途径，于是开始着手对她进行调查。 过程已经尽可能隐蔽，但似乎还是被她发现了，于是她也进行了反击，将临也手中持有某样东西的情报告诉了某个势力。 在她和男朋友甜蜜出游一起开开心心看日出的时候，临也却要被那些人追着抢夺那样东西。 这么多年来，能成功算计到临也的人并不多，相比于自己下水，临也更多时候还是站在高处俯视着人类。 该说不愧是希望之峰的学生吗？因为拥有优秀的才能，所以在面对来自比自己更成熟的同行的挑衅时也能冷静处理。 临也突然觉得她的处境和自己有些相似了。 因为被当做弱者，所以被在那些所谓的“强者”们小看时，反而能更加敏锐地捕捉到他们看不到的信息加以利用。 更重要的是，她的才能是“观察”。 虽然年龄还小，但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优秀的观察者吧。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察理酱的真名是神作聆音吧？” 临也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事实上他也确实很享受和聆音站在一起的感觉。 猜不透内心的想法，也不知道她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举动——这就是她最有魅力的地方，拥有这种魅力的人类，就算是被她算计也会让人觉得很有意思。 聆音点头，“有关于我的信息，你其实也掌握得差不多了，所以就算不再所说也没关系，现在更重要的是我需要一个安顿的地方。” 临也有些奇怪：“为什么？” “如果我什么都说了，那么你的乐趣就会少很多了。”聆音抬起眼，“如果是临也，一定能理解吧？” 临也当然能理解。 就像解密游戏一样，从杂乱无章的现场找到零碎的线索，然后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神作聆音为什么停留在新宿，今天和她看日出的是谁，都是等待破解的谜题。 临也笑意更深了，“那我最近这段时间一定不会无聊了。” 聆音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笑容：“事实上，我也是这样觉得哦。” 黑发的少女对他说：“我已经办理了转学手续，过几天就会入学来良学园，是临也以前上过学的学校啊，真期待。” “入学来良学园啊，”临也重复了一遍，“真是出乎意料呢……” 青年的红瞳注视着她。 “那么你转学的原因又是什么呢？舍弃属于拥有才能之人的特权来到这个学园，是来良学园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你，还是希望之峰有什么东西，让你不得不离开……” “这是属于情报贩子的敏锐吗？”聆音鼓起掌来，笑得一脸单纯：“好厉害啊！” 第19章 出于某种不怎么好说明的私心，折原临也搬回了池袋——带着他新上任的女朋友。 虽然这里生活着他最讨厌的最不像人类的人类，并且对方也警告过他很多次离池袋远点。 如果折原临也会老老实实地听话，那也就不是他了。 房子是临也早就挑好的，他很早之前就有搬回池袋的打算，聆音的出现只是将这个打算提前了一段时间。 而她本人也对此心知肚明。 黑发的青年在门口挂上事务所的牌子，对身边的聆音说，“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啊。” 两个在池袋颇具影响力的情报贩子的结合，一定会让其他人大吃一惊。 随之而来的客人们也会带来很多有意思的事件。 “你打算把我们在一起的消息告诉其他人吗？” “难道聆音不希望其他人知道？”临也反问。 “我倒是不怎么在意啦，”聆音说，“但是临也应该比我更在意些吧。” 临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是总在说爱人类吗？” “但这和我们是否在一起并没有太大联系吧？”临也毫不犹豫地回答。 聆音微微挑眉，“这可不是你应该说的话哦。” 临也开始思考她话中的含义。 “所以聆音你的意思是，我并没有把自己真正摆在你男朋友的位置上，没能履行应该履行的职责？”临也恍然大悟地说。 “但是真对不起呢。”临也叹了口气，“毕竟人类本身就是很复杂的生物，感情之类的更是难以揣摩，哪怕是同一个问题，所处的环境不同也会有不同的选择……” 聆音有些奇怪，“原来你觉得我是这个意思吗……” “难道不是吗？” 因为觉得男朋友对自己的喜欢不够而有所怨言。 “嘛……随便你怎么想啦。”聆音无所谓地回答。 如果直接明了地告诉他——我并不是你所爱的人类中的一员——这个事实，临也一定会露出惊愕的表情吧？ 所以还是等他自己发现好了。 黑发青年有些无奈地笑笑：“真是狡猾啊……” 少女目不斜视地拉开门，看到空间颇大的客厅和墙边的楼梯。 底下作为工作场所，楼上就是房间。 “真是有钱人呢。”聆音感慨道。 “那么你现在也是了。”临也保持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不是有句话说“情侣就应该不分彼此”，这样应该就能够维持长久的恋情了吧。” 第16章 事实上，折原临也从未有过恋人，此前他一直觉得恋人不应该是“折原临也”应该有的东西，因为他自认为自己对除了平和岛静雄之外的所有人类都抱有平等的爱意。 但神作聆音似乎并不需要他将自己放在多么重要的位置，就算他给出的爱和给路边的路人一样，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临也正是因为做出了这样的判断，才会勉强维系了这段所谓的“恋情”。 芙兰前几天把聆音的行李从研究所寄了过来，按照聆音给出的这边的地址。 但在此之前，临也从未告诉过她新家会在什么地方。 当正在收拾东西的二人听到门铃声，临也出去开门后看到一堆快递箱子时，他看起来更开心了。 “这种程度的话，可以说是心有灵犀了吧？”签好快递单，临也靠在门框上开玩笑地说，“我什么都没透露，聆音你却能清楚地知道我们的新家地址，还能让快递到达的时间精准到我们来的这天。” 聆音朝他走过来，“只要是发生了的事，再怎么隐蔽也是有迹可循的，这个世界正是由每一件发生过的事构建而成，一切建立在此基础上的事，都有被人知晓的可能。” 黑发青年赭色的眼眸闪烁着探究的欲望，“但视线内所能触及的范围只有这么多，聆音你是想证明自己比我站得更高吗？” 所以看到的东西也比他更多。 聆音摇头：“我只是说了事实，而且快递会现在送过来只是巧合。” 临也对此不置可否。 搬东西的活自然落在临也身上，聆音还没动几下就开始喊累，于是像条咸鱼一样瘫在沙发上。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临也对自己身体素质的要求远比她高。 不仅能将口袋里随身携带的折叠刀发挥出最大的作用，甚至还会为了不在与平和岛静雄的追逐中不落下风而学了跑酷。 临也对她的柔弱人设表现出超常的兴趣，“假如遇到危险，你要如何应对？” 聆音很认真地想了想，坚定地说：“满怀希望地期待自己能获救。” 一直以来她也确实是这么干的。 临也将最后一个箱子搬进事务所，在她身边坐下，靠着沙发背将双手手臂抬起放在沙发背上，很是随意地问：“你信教吗？” “不。” 临也挑眉，语调也上扬：“哦——” 青年的脑袋往后仰着，发丝受重力的作用也往后聚拢，露出细长的眉毛和深邃的红瞳。 “会说出这种话，我还以为聆音是觉得，只要向神明什么的祈祷就能实现愿望。” “这个倒是没错吧。”聆音说，“只要用对了方式，确实能向神明许愿。不过我没有要通过神明才能实现的愿望就是了。” 折原临也有些意外，“我倒是完全不信神啊。” “但并不能否认他们确实存在。”聆音看穿了他的心思，“临也不是觉得‘无头骑士’确实是存在的吗，这也是传说中的生物，和神也可以划分为一类吧。” 聆音所说的无头骑士，是池袋这边的都市异闻之一，论坛上经常看到讨论无头骑士的帖子，但从没有人见过无头骑士的真面目，他们看到的只是骑着黑色机车从身边疾驰而过、根本不像是人类能有的速度的黑影。 “那么你觉得无头骑士存在吗？”临也问。 聆音点点头，“存在的。” 不管是身体，还是头，都是存在的。 并且都在池袋。 临也笑意盎然地站起身，朝她伸出了手，“那么我们一起去找她吧，不管是无头骑士还是她的头，全部都找出来。” “然后？”聆音询问理由。 “原来你是执着于理由的人吗？”临也惊讶地说，“既然你想要理由，让我想想……对了！”临也很高兴地说：“那应该就是找乐子了吧！” 聆音仰视他，看到了临也线条优美的下巴和锁骨。 她伸出手放在他的掌心：“真是无可挑剔的理由。” 第20章 说是找无头骑士，实际上只是出去吃了午饭。 毕竟现在日头高照，无头骑士什么的，是夜里才会冒出来的绮丽传说。 临也在饮食方面也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坚定地拒绝了一切垃圾食品，聆音对此表示理解，所以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安安静静吃完午饭，在饭后散步时他们来到了一条街道。 是相当繁华的商店街，人潮涌动，一个黑皮肤的服务员站在路边发着传单，大声招呼客人的语调很奇怪，一听就是外国人。 临也隔着街道看着他，却没有动。 “认识的人？要过去吗？”聆音问。 “算是吧……不过现在已经吃过午饭了，所以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去那家店。”临也举起手抱着后脑勺，微微仰起脑袋继续走着。 聆音歪了歪脑袋：“那我们现在是在做什么？” “当然是观察人类啊。”临也放下手靠近她，眼中流露出些许迷惑，“我觉得聆音你真是奇怪，明明也是情报贩子，也喜欢着人类，但为什么有时候却会做出一些就像是……” 临也思考了一下怎么描述，“就像是高中生去问老师小学题目一样的事。” 聆音呆呆地看着他，头一次被这样形容于她而言也是一种意外。 “是因为思考问题的方式不一样吧。”聆音想了想，“在明确了自己的处境和现状之后，觉得自己现在理应保持怎样的状态，所以思维也会随之变化。” “但临也却一直都是保持着同一种思维，所以在面临不同的处境时，就会觉得奇怪的是其他人。” 如果用一种动物来形容神作聆音，那么一定是变色龙。 因所处的环境不同，她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也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临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 转学手续完善好的第二天，神作聆音出现在了来良学园。 她站在讲台上做着自我介绍，底下议论纷纷。 对于都市异闻盛行的池袋来说，希望之峰学园也可以算得上都市异闻之一，因而来自希望之峰的转学生，也彻底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从外表来看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那么她拥有怎样的才能？ 班主任拍拍手让大家安静下来，给她安排了靠窗的位置，“神作同学坐在后面也看得清吧？” 黑发少女的视线顺着班主任的手指看过去，某个网络聊天室的熟人和她正是同一组——就在前面几个位置。 “当然。”聆音回答。 和希望之峰的普通课程大同小异，聆音坐在座位上无所事事地看着龙之峰帝人的背影，黑色短发的少年坐姿端正。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一般，当老师转过身在黑板上书写的时候，龙之峰帝人别过脑袋看向她。 四目相对，望着那双金色的眸子，龙之峰帝人心脏跳动的速度开始加快，脸颊也泛起薄薄的红晕，慌忙转回脑袋正视前方。 聆音托着下巴靠在桌子上，手里转动着圆珠笔。 当天中午的午饭时间，想邀请她一起吃午餐的同学很多。 聆音今天的便当由临也准备，出门时临也笑眯眯地把便当盒递给她，甚至还十分温柔地让叮嘱她和同学好好相处，行为举止十分奇怪。 但这份便当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只能归咎于男朋友日常发病。 对于这些邀请，聆音来者不拒。 周围的同学把她的桌子拉过来合在一起，一群人有说有笑地吃着便当。 没过几分钟，便有人开始提问了：“既然神作同学以前是希望之峰学园的学生，那可不可以跟我们讲讲关于希望之峰的事啊？” 聆音咽下嘴里的食物，“希望之峰有本科部和预科部，本科部的学生都是由学校进行挖掘，但是预科部可以自己报考。” “但神作同学是本科部的学生吧？所以你的才能是什么？” 刚才只是铺垫，这才是所有人最好奇的问题，大家都是支起耳朵等着她的回答。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聆音坦然道：“是观察。” “欸？？”周围发出了迷惑的声音，本以为会是像池袋异闻之一的平和岛静雄一样令人惊异的才能，但观察什么的……相较而言还是过于普通了。 有人不甘心地追问：“具体来说呢？” 聆音先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我把观察到的东西说出来，大家会生气吗？” 几人异口同声：“当然不会。” “那我举个例子好了。”聆音的视线在转了一圈，停留在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女生身上，“就拿千叶同学来说吧，千叶同学最喜欢浅蓝色，很注重生活中的某些细节，对各方面的要求也比较高，但是最近遇到了某些困难，感情方面也出现了问题。” 说罢，聆音补充了一句，“说好了不会生气的哦。” 第17章 千叶的表情随着她说出来的话而变化，最后满是惊讶，“你怎么知道这些……” “好厉害啊……” “这些都能观察出来吗？” “那不就和推理一样吗，从细节推测出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不是推理，”聆音否认道，“因为这些确实都是我观察到的东西。” 从名字到喜好再到目前的处境，全部都是已经存在的事实。 神作聆音只是将自己能获得的信息说出了部分。 虽然被她否认，但围坐在一起的女孩子们望向她的目光都灼热起来，很明显是把她当成了和那些拿着水晶球占卜的预言家一类的存在。 甚至在放学之后，千叶还特意和她一起走了一段路，询问她应该怎么处理现在的状况。 “这个的话，我没办法替千叶同学做出决定。”聆音很认真地说：“我只是说出了我看到的东西，只有千叶同学自己才有资格决定应该怎么处理。” 千叶愣了一下，停下脚步看着她。 聆音朝她挥挥手，“就送到这里吧，再见。” 千叶抿紧了嘴唇——就连她们不同路，她也知道。 这种程度确实不是推理了，更像是某种……超出人类认知之外的力量。 第21章 入夜。 裹挟着凉意的夜风拂面而来，聆音挽着临也的手走在街道上，霓虹灯的色彩扩散在商店街，这种艳而俗丽的颜色恰恰是夜晚的街道最需要的。 临也像是漫无目的般带着她游荡，一方面又询问她在学校过得如何。 “还好，”聆音想到同学们自从那天后有意无意避开她的举动，“就是没能交到新朋友……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只要有临也就够了。” “只要有我就够了吗？”临也重复了一遍，却不太满意这句话，“那如果我说我有没有聆音都一样呢？” 热恋中的情侣，在说出某些话、许下某些承诺的时候往往不会经过大脑的思考，所以可信度也极低。 临也怀疑的语气让聆音有些生气，于是补充了一句，“那至少现在只要有临也就够了。” 只是添加了几个字，却让这句话的真实性大大提升，临也感慨着语言和创造语言的人类的奇妙，却没有给出回应。 他打开手机看到了想要的消息，微笑着打字回应。 回复完，抬起头却发现聆音的视线正在远处飘荡，似乎对他在做什么完全不感兴趣。 “今天晚上真热闹。”聆音望着远处拥挤的人群，突然说了这句话。 临也点头，语气是毫不掩饰的敷衍，“是啊。” 没等临也说什么，聆音看到了路旁卖可丽饼的小店，视线像是黏在上面一样动弹不得，可排队的人早已排出店外，显然要等待的时间十分长久。 “临也……”聆音的眼中满是渴望。 青年看看她，又看看排队的人，沉思许久后想出了（自认为）绝妙的办法。 “我现在有点事要去处理，聆音你去排队好了，等你买到可丽饼之后就在这里等我……”临也向她保证，“在你吃完之前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聆音注视着他的眼睛，金色的眸子一眼可以看穿眼底：“真的吗？” “当然！”临也举起手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 “那好吧。”少女慢吞吞地送开他的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独自一人排进那条已经排成长龙的队伍。 临也收到了什么信息她很清楚，他想要去做什么也很清楚。 对于他来说，观察人类的一举一动，从人类身上获得乐趣，远比和特定的某个人谈恋爱来得有趣。 这也是无可厚非嘛，毕竟折原临也就是这种人。 聆音操纵着手机，屏幕亮起的白色光芒照亮了她的脸，少女金色的眼眸中看不清神色，嘴角却微微翘起，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 当折原临也忙完自己的事想起还有个正在等自己的女朋友时，距离他离开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就算买可丽饼的队伍再长，也不会长到需要等两个小时。 以他那个小女友的性格，很大概率真的会傻傻站在路边等着他吧。 “哦呀哦呀，”临也一边走在回去找被抛下的可怜女友的路上，一边想着应该找什么样的理由应对。 虽然对这份“恋情”并不在意，但对神作聆音这个人，临也还没有完全丧失兴趣。 至少也要等知道她获取信息的方式之后，这个女朋友才会失去存在的意义。 临也抱着这样的想法，嘴角的笑意却在上扬。 未交往之前，在他想象中的神作聆音，性格应当比现在更难以捉摸，想法也应比现在看到的少女更加成熟。但当他们真正见面之后，临也才发现她在所谓的“恋爱”上花费了太多心思。 就像是那种轻而易举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单纯女高中生一样。 而会有这样想法的临也，显然也不会是什么诚恳可靠的好男友——当然，他并不在意自己作为男朋友是否称职。 对现在的折原临也来说，神作聆音存在的意义和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类没有区别，都是被他爱着的人类中的一员。 隔着人行道远远开始寻找着女朋友的身影，临也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到底在哪里，耳畔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啸声，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天而降—— 是一台自动贩售机。 由于注意力集中在找人上，临也没能注意到周围情况的变化，直接被飞过来的自动贩售机砸中了脑袋，身体也被巨大的力道带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脑袋有些晕晕乎乎，临也撑着地面站起来，额角有什么液体状的东西流下来，他伸手摸了摸—— 是血。 “这还真是不走运啊……”临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周围的人群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发展震惊，纷纷离得远远的，这也给扔贩售机砸临也的人让开了位置。 穿着酒保服的金发青年摘下墨镜，咬牙切齿地打着招呼：“呦！临也！” “是小静呀，”临也笑眯眯地抬起脸，任由额角的血液往下淌着，“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我警告过你的吧？”平和岛静雄眼神凶狠，一步步走近：“临也不许踏进池袋半步！” 紧接着，平和岛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不许叫我小静。” “但是没办法呀。”到了这种时候临也还是笑眯眯地说：“我的女朋友现在在池袋上学呢，我作为男朋友当然要过来陪她……” “……” 平和岛被他这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弄得有些发愣，但正是如此才给了临也逃跑的机会，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临也已经像跳蚤一样灵活地跑得不见踪影。 “啧！”平和岛放弃了追过去的打算，转头打算去做正事。 他原本没打算来这边的商店街，是因为有人给他发了临也出现在这里的照片，平和岛才怒气冲冲地赶过来打算教训他一顿。 不过发照片的人是谁，平和岛自己也不知道。 在视线从对面街道掠过的瞬间，他看到了一个站在路边的黑发少女，少女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背包，独自一人站在街边，视线却直直地望向他所在的这边。 不知道为什么，平和岛静雄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便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很久之前初次见到临也一样，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不快。 第22章 摆脱平和岛静雄之后，估摸着对方已经离开，临也再次回到那条街道。 深夜的商店街往来的人群大幅度减少，临也很快找到了独自站在街边的黑发少女。 排队的人早已散去，甚至卖可丽饼的小店也已经关门，灯火一盏一盏熄灭，只有她一动不动。 少女怀里抱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色背包，眼神显得有些空洞溃散。 卷携着凉意而过的晚风带起她的长发，黑色的发尾在黑沉的夜色中飘荡，仿佛有看不见的手要将她的身影也拖进浓稠的黑暗。 临也额头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淌血，干涸发黑的血痂反而更加瘆人，尤其是在这种时间点，一不小心又会变成某种都市异闻。 聆音和他隔着马路对视，临也扬起笑容朝她挥挥手。 那一刻少女的眼神仿若萤火，刹那间极致的耀眼就像错觉。 青年在她面前停下脚步，语气轻柔得让人想起春日午后的微风：“对不起呀聆音，稍微发生了一点事情，我……” “受伤了呢，临也。” 平缓中带着几分感慨的声音，听起来反而莫名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黑发赭眸的青年微微一愣。 少女伸手摸了摸他的伤口，带着凉意的手指触碰到皮肤的瞬间让人有种忍不住想要打起寒战的错觉。 ——那是从骨子里渗透而出的寒冷。 第18章 临也直视她的眼睛，沉寂在他们之间扩散，连带着周围的温度都开始下降，不同寻常的气氛弥漫。 最后打破这份死寂的还是聆音。 黑发少女微笑着将手中一直抱着的背包塞到他手里，空出来的双手捧着他的脸，缓缓靠近，“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还没等临也做出反应，少女柔软的唇已经贴了上来，不知道是不是临也的错觉，这个吻竟无端带着几分腥甜。 仿佛已经结痂的伤口再次淌下鲜血，在唇齿间辗转。 拂过的风也带来不知名的暗潮汹涌，临也瞳孔骤然缩紧，某种腐朽的气息在他们之间弥漫，隐隐约约挥发出的刺激性气味令人头晕目眩。 聆音松手放开他，分明是极短暂的吻，分离的时刻却让人觉得过去了许久。 认真说起来，虽然二人已经确定了关系，甚至名义上都同居了好几个星期，但相比于情侣，他们的相处方式反而更像是朋友。 最亲密的举动也只是停留在牵手。 就种种表现来看，临也确实没有真的将她摆在“女朋友”这一位置上。 所以在聆音主动亲吻他的时候，临也甚至会觉得有些茫然，无法第一时间想出合适的应对策略。 好在很快被其他东西转移了注意力，临也回过神，下意识看着自己手中的黑色背包，“这里面是……” 如果他的判断没有错，另一种刺激性的气味应该来自手中的背包。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聆音微笑着回答。 临也拉开拉链看到里面的东西，顿了一下，某种难以描述的表情攀上脸庞，他将拉链拉回，抬起脸直视少女的眼睛。 那双金色的眼眸中满含笑意，聆音微笑着问他：“喜欢吗？” “真是个贵重的礼物啊……”临也的笑容一寸寸扩大，“我该用什么来回礼比较好呢？” “这就要看你的想法了。”聆音十分大度地说，“就算不回礼我也不会生气的，因为一开始就不是想要回礼才会送你礼物。” “所以你是从哪里找到头的？”临也很感兴趣的样子，“或者说，你是从哪里得到关于头的消息的。” “临也你不也是很清楚么？”聆音摊手，“人与人的往来织成了巨大的蛛网，只要抓住了某一根线，其余的信息也全部都能被扯出来。” “嗯——”临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想知道理由么？”聆音问他，“你是在想这个吧？我为什么要把赛尔提的头送给你。” “所以理由是什么？”临也顺着她的意思问。 “是因为爱呀。”聆音很高兴地说，像是终于等到了想要的问题，她以一种堪称雀跃的状态贴近了临也，“因为我爱临也。” "因为临也是我的恋人。"聆音的眼睛注视着他，“所以我把对整个世界，对这个世界所有人类，对一切有可能出现的发展的爱，全部都用来爱你。” 临也的思路顿时一片混乱，被平和岛用自动贩售机砸过的脑袋像是才出现后遗症，昏昏沉沉得像是一团浆糊。 这是前所未有的奇怪的感觉，让他也做出了某种出乎意料的举动。 在和聆音交往之前，临也经常会在双手的食指都戴上用来装饰的戒指，同时也是为了宣告自己对“人类”这个整体的爱，所以告诉其他人自己不会属于任何个人而戴上戒指。 就算是和神作聆音“交往”之后，他也没有把这个装饰品摘下。 但是现在，临也从自己的右手食指上摘下了戒指，想要把它送给聆音。 “唔……”聆音迟疑了一下，“难道是求婚吗？” “求婚？”临也复述了一遍，情绪突然高昂，以极度肯定的语气说：“没错，就是求婚！” 他握着聆音的手表情激动，像是沉浸在某种幻想中无法自拔，又像是醍醐灌顶一般：“原来这就是你的‘爱’么？” “真是绝妙的解释，我是多么幸运啊，居然能得到这样的爱意……哈哈、哈哈哈——” 听到某个词汇，聆音有种他和记忆中某个人重叠的错觉，歪着脑袋看着临也，她伸出手任由对方将戒指戴在她手上。 临也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语气也变得柔和轻缓，他轻轻地说：“我也爱你，聆音。” 聆音看着他的脸，在昏沉的夜色中看不清他真正的表情，只有那双赭色的眼睛折射着街灯的微光。 但是他的声音确实十分动听，让她忍不住又亲吻了对方。 青年回应了她的吻，在昏沉的夜色中与她拥抱，怀中浸泡在封闭的玻璃容器中的头颅散发出某种专属于死亡和黑暗的气味，临也压抑着某种悸动，闭上眼睛加深了这个吻。 第23章 在那天之后，临也对自己身份的认知进行了更新，由男女朋友晋升为未婚夫妻的二人也日益亲密。 甚至在某次散步时看到公园里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妻，临也还问聆音喜欢更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聆音的回答当然是都喜欢。 但是这样的日常并没有维持多久。 事情的转折，来源于某次聊天室里突然讨论起来的火锅话题。 看着一个个说着自己和谁谁谁吃了火锅的对话框，临也将手从键盘上移开，对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少女说：“聆音，我们也一起去吃火锅吧。” “现在吗？”聆音抬起脑袋想了想，“那我去换件衣服。” “欸？”临也看着她今早才换的衣服，“为什么又要换？” 聆音站起身上楼：“因为最近很少和临也一起出门，所以想换件漂亮点的新衣服。” 临也将身体靠在椅背上评价：“真是奇怪的想法。” 说完这句话，他拿出手机查看收到的消息，等聆音换好衣服下来，临也看了一眼她的打扮，低下脑袋回复了一条消息，才将手机放回外套口袋。 聆音走过去拉着他的手，“那我们走吧。” * 地点自然是临也选的，一进店门，服务员带着他们来到二楼靠窗的位置。今天的客人不多，二楼更是人少，所以他们的位置附近全都是空桌，从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楼梯口，服务员送菜也比较方便。 “怎么突然想吃火锅了？” 看着正在点菜的临也，聆音托着下巴随口问道。 “聆音你不是也在那个聊天室吗？”临也顿了顿，想起她那时候没在看手机：“虽然好像确实不在线。” “因为大家都做过这种事，所以也想要和他们一样吗？”聆音说，“这可是典型的从众心理哦。” 临也摊手：“只是体会一下人类的生活而已，毕竟我也是人类。” 聆音笑了笑，话题慢慢转移，而后停在了希望之峰学园。 在转学后仿佛彻底切断了与过去的联系，就连盾子都没再发消息打扰她，聆音知道盾子现在正在做的事，也知道她正在追求着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绝望”。 “一个月之前希望之峰学园发生了一件事，虽然现在还没有被公布，但基本可以确定是事实了。”临也问她：“你知道这件事吗？” 聆音歪歪头，反问：“什么事？” “虽然提起这个话题有些尴尬，但既然都说到了……”临也顿了顿，接着说，“和你的前男友有关。” “日向创？” 临也挑眉，否认道：“是神座出流。” 这句话说完，临也就看到神作聆音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像是完全搞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一样，少女的表情变得呆呆的，就差在脸上画个大大的问号。 聆音眨了眨眼睛：“他做了什么？” ——没有否认，那就表示她也知道神座出流就是以前的日向创。 临也对她手里掌握的信息稍有了解了，在她离开之前发生的事她大概率都知道，但离开之后发生的……青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大概是不知道了。 “上个月发生的某个事件中，希望之峰学生会成员死亡人数有十几个。”临也摊开手语气轻松，就像在聊待会吃什么一样：“但在官方记录上，他们是前往海外留学了。” 由于某些原因不得不掩盖事情的真相，但是明面上却会给出适当的解释…… 这种黑暗面对于临也来说很常见，不同寻常的地方在于造成这次事件的人。 ——神座出流，也就是那天和神作聆音一起去犬吠埼看了日出的少年，事件恰好发生在他们分开的那天晚上。 青年赭色的眸子注视她：“你知道什么吗？” 聆音看起来更迷惑了，“我为什么会知道？” 少女沉默了一下，“所以说，临也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这个问题问得十分巧妙，临也面不改色，“因为我想要更加深入地了解聆音，于是去调查了你的过去，结果正如你所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蛛丝，一根接一根……所以牵扯出了不得了的事件。” 第19章 实际上，临也很清楚，造成那次事件的并非神座出流，而是另一个人——江之岛盾子。 令人在意的是，不管是因为某些原因变成了神座出流的日向创，还是真正的凶手江之岛盾子，此前都和神作聆音有着十分密切的往来。 而就在今天，临也收到了来自希望之峰的消息—— 正在调查这次事件的希望之峰成员，顺藤摸瓜找到了在那天转学的神作聆音。 聆音的表情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似乎真的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临也的指尖敲打着桌面，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青年露出笑容：“都是过去的事了，既然你不知道，那就没必要再去想太多。” “说起来，盾子这段时间确实都没有发消息打扰我了呢……”聆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难道也是因为那件事么？” 还没多说几句，少女又无奈地抱怨起来，按了按自己的额头：“真是完全搞不懂他们的想法啊。” 视线瞥向窗外街道上的景色，青年的眸色似乎更深了，聆音也转过脸看着窗外，看到了对面的冰淇淋店。 少女脱口而出：“好想吃冰淇淋。” 或许是戒指带来的某种加成，这次临也居然站起身对她说，"我下去给你买，在这里等我几分钟。" 聆音仰着头看到他翘起的嘴角，很开心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两分钟，临也的身影出现在街道上，聆音站起身问过来送菜的服务员：“请问厕所在哪里？” 服务员给她指了方向，“直接走到最里面就可以看到了，要不我带您去吧？” 少女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她离开座位还不到一分钟，几个穿着日常服装的男人从楼梯上来，看到还在摆盘的服务员和空桌，“坐在这桌的人呢？” “你们是……”服务员用疑惑的眼神打量他们。 男人神态自若地解释道：“我们是他们的朋友，刚才临时约好来这里一起吃火锅。” 服务员了然：“这样啊，那个女孩子去上厕所了，她男朋友去外面给她买东西了，你们先坐着等一下吧。” * 和嘴上说着去厕所不同，聆音现在正站在一扇窗户面前。 由于建筑设计，从二楼下去的通道只有那一个楼梯，所以如果她想不惊动那些人离开，只能自己开辟新方式。 还好出来时特意把裙子换成了裤子，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状况。 聆音叹了口气，感慨着自己遇人不淑，拉开窗户爬上去，下面的小巷子人迹罕至，就算突然掉下来什么东西也不会引起骚动。 仗着不会受伤的体质，聆音很干脆地跳了下去，掉在脏兮兮的地面上，扬起一阵烟尘。 现在来找她的那些人，是希望之峰派来的。 在出门之前临也就和他们进行了联络，把聆音今天的穿着以及他们要去吃火锅的地点告诉了对方，聆音在他发完消息之后特意换了一次衣服，然而临也还是把她的新穿着也告诉了对方。 呵，折原临也。 虽然现在希望之峰还没查出真相，但依照高层那些人一贯的处理方式，再加上盾子也即将从音无凉子的人格中苏醒，而斑木博士现在却在某个接收不到信号的荒岛上。 她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概率会被当成替罪羊处理。 也不是说她自己应付不过来，就是觉得那里接触过的人已经够多了，再待下去反而没什么意思。 拍拍身上的灰尘，聆音掏出手机给临也打了个电话。 * 腹部的疼痛阵阵袭来，匕首还停留在身体里，折原临也躺在冰冷的街道上，周围的人影开始重叠。 事情还要从他买完冰淇淋讲起。 临也提着袋子正准备回去，希望之峰的那些人又给他发来消息，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和一个男人擦肩而过。 还是太大意了。 男人藏在袖中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捅了过来，临也捂着腹部倒下，温热的血浸湿手指。 掉在地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有人给他打了电话。 他抬起脑袋，伸手摸到前方不远处的手机，看到了屏幕上熟悉的名字——聆音。 此时此刻，很难让人不怀疑打电话的人和他现在的遭遇存在某种关联。 按下接听键—— “呦，临也~” 少女轻快的声音从话筒传来，折原临也忍不住笑起来，牵扯了腹部的伤口，皱着眉头呼吸变得沉重。 她问：“你现在一定觉得这事是我干的，对吧？” 临也张张嘴正想回答，发现自己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 “我才不会像你一样呢。”聆音对他说：“是你的错。” “我每次都给了你机会，不管是可丽饼还是戒指还是火锅，临也，事不过三，冰淇淋已经是第四次了。”少女的声音依旧温柔，“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时机不对，我还是会原谅你的。” 临也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但是在最后，他还是听到了少女隐隐约约的声音，那声音在说： “因为我爱你呀……” 第24章 虽然从火锅店逃出来的过程很顺利，但很快那些人就会发现她已经离开，到时候又会追过来。 挂掉临也的电话，路过邮筒时她拿出背包里的信封，用圆珠笔填好信息，然后摘下手上的戒指放进信封封好口，投入邮筒。 在路边的一家店买了身新衣服，聆音让店员将她原本的衣服装进袋子里，顺便加了副墨镜。 其实在希望之峰的人联系上折原临也的时候，聆音就已经想好了下一个目的地。 她要去横滨。 横滨作为港口城市，各方面的势力错综复杂，有意思的人也很多，但这都不是她选择那里最主要的原因。 在尚未获得人类躯体，只是作为“书”而存在的过去，她一直都被放在横滨。 可以说，横滨就是她的故乡。 聆音独自一人来到车站，以自己的证件遗失为由，拜托一位刚从车上下来的女性帮她买了张车票。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坐车不怎么安全吧……”那位女性担忧地看着她。 “我在车上可以打电话让家里人去车站接我，没关系的。”聆音小小地撒了谎。 “那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真是谢谢您，与谢野小姐。”聆音感激地说，“要不然的话我就没办法按时回去了。” 和她交换了名字的与谢野晶子笑笑，“都是小事，下次一定要小心点，弄丢证件的话还是很麻烦的吧。” “是的，我下次一定小心。”聆音点头，把车票钱还给她，“要是下次能在横滨遇到，我请您吃饭吧。” 与谢野挥挥手向她告别：“那我可要期待一下能在横滨遇到你了。” 在与谢野晶子离开之后，聆音拿着车票踏上前往横滨的列车，过去的记忆慢慢浮现，她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玻璃窗上倒映着少女朦胧的侧脸。 * 呼吸着港口城市特有的微微湿润的空气，聆音叹了口气，思考着自己该何去何从。 “别想耍什么花招！”冰冷的枪/口抵着她的脑袋，让她不得不停止思考人生。 她抵达横滨正是凌晨两三点，这是个很尴尬的时间，很难打到出租车，又容易遇到某些意外事件。 就好比她现在遇到的拐卖人口。 在几乎只手遮天的港口黑手党的前任首领过世的第二年，横滨较大的势力变成了三个——港口黑手党、gss、“羊”。 现在绑了她正打算卖个好价钱的，正是gss的人。 与有着一套自己的规矩的港口黑手党不同，gss是国外集团遗留在横滨的废弃势力，因为失去了本国的资金供给，于是逐渐走起了违法犯罪的路子——贩卖人口和某些违禁物品就是他们现在的主要经济来源。 废旧仓库里，几个持枪的大汉围在即将被交易的“货物”旁边巡视，以防止他们做出某些意料之外的举动。 和她一起被绑住手脚的少年少女们用恐惧的眼神看着这些人，蜷缩着身体不敢说话。 神作聆音这时候的表情不怎么好，因为她已经知道他们要被转手到什么地方去了。 反正就和她的表情一样……是不太好的地方。 但也不需要对现在的处境太过担心，因为很快就会有人过来伸张正义了。 因为在这群被绑架的少年少女中，有“羊”的成员。 和其他两方势力不同，“羊”最开始只是无家可归的孩子们聚集在一起组成的未成年人互助组织，因为组织里有个强大的异能者存在而日益扩大，最后居然占据了某片区域，从而晋升为能让gss和港口黑手党都不能轻视的势力。 被称之为“羊之王”的“羊”的首领，正在赶来救人的路上。 就像以前临也问她遇到危险会怎么办的答案，这一次她也只要满怀希望地期待自己能够获救。 第20章 或许是因为她的表情太过轻松，从而引起了看守她们的某个大汉的警惕性，黑漆漆的枪口这次抵住了她的脑门：“你在想什么？” 聆音：“想我今天的早餐会吃什么。” 大汉愣了一下，其他看守的人也没忍住笑了起来，好一会儿他们才收敛笑意。 “不用多久你就能知道了。” 聆音点点头，“确实。” 她又补充道：“但是你大概不会知道了。” 大汉瞳孔紧缩，枪口对准了她正想说什么，脑袋却猛然被什么东西重击，整个人都飞出去好几米远。 重力的领域开始扩大范围，地面崩裂溅起碎石尘灰，看守的大汉们完全没看清现在刚才发生了什么，举起枪进行戒备。 在尘埃中现出身形的少年穿着墨绿色的骑手服，身上隐约可以看到因正在使用异能而产生的黑红色，薄薄的像是附着在身上的雾气。 很快有人认出了少年的身份：“是‘羊之王’中原中也！” 被称之为中原中也的少年双手插兜，冷着脸略微抬起下巴：“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动我们‘羊’的人，那就是故意挑衅了吧！” 少年弯下身，脚尖抵着地面猛地发力，倏然来到看守们面前，抬起腿将他们踹翻。 中也的异能是依靠接触发动，在踢到那些人的瞬间便产生了作用，重力将他们全部压进地面，一时半会儿想要醒来根本不可能。 和最开始被踹翻的大汉距离最近的神作聆音，中也那一脚几乎是擦着她的头顶踢过来的，但她却连叫都没叫一声，只是看着他把所有看守解决掉，才开口说：“能先帮我解一下绳子吗？” 中也挑眉看了她一眼，勉强同意了她的请求。 手脚得到解放的神作聆音跑到那些大汉身上摸索了几下，找到了几把匕首，把其他被绑着的人的绳子割开，她才扔下匕首去一旁的箱子里找自己的东西。 在被绑来的时候，他们身上的东西全被看守搜走了，聆音找回自己的背包，来到中原中也面前向他道谢。 橘色头发的少年有着海一般湛蓝的眸子，但此刻那里面却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中也皱着眉头盯着她：“我是不是见过你？” 聆音眨眨眼：“虽然这种搭讪方式比较老套，但是你刚刚才救了我，那就是见过吧。” 中也：“……” 第25章 中原中也有些烦躁，倒不是说遇到了什么麻烦，而是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昨天夜里他收到消息，“羊”的成员被gss的人抓住了。 这种事对中也来说并不少见，可以说，不管“羊”出了什么需要武力才能解决的问题，最后解决的人都是中也。 因为他们只有中也一张王牌。 gss的仓库就那么几个，结合组织内成员的失踪地点进行推敲，很快就能得出答案。 中也火急火燎赶过去救人，带回来的却不止是组织内的成员。 ——还多了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女。 很奇怪，分明是第一次见面，中也却觉得少女身上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而这种感觉靠得越近越是明显。 所以在中也问她以前是不是见过之后，她就死缠烂打硬是要加入“羊”。 “你又不是无家可归。”回到“羊”的基地，中也坐在椅子上瞥了她一眼，"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们回来？" “不啊，”聆音回答道：“我现在就是无家可归了。” 她其实也算不上撒谎，只是话没说全而已。 中也皱着眉头看着她，聆音在他的注视下叹了口气，问道：“你们知道希望之峰吗？” 还待在房间里的“羊”的其他成员，有人表示知道。 “只招收在某一领域有着超常才能的私立学园，我之前是那里的学生。”聆音说。 “但是这和你无家可归有什么关系？” “这就要牵扯到一些不怎么好解释的东西了，”聆音说：“希望之峰学园发生了某件事，一旦暴露出来会让整个社会产生巨大的轰动，高层们想把这件事压下去，我其实是逃出来的。” 中也沉下声音，“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对神作聆音抱有警惕心很正常，于是聆音也回答得很爽快：“在那件事还没有曝光的时候，光明正大转学了。但是现在那件事已经被某些人知道，所以希望之峰的人正在找我。” 解释到这种程度已经差不多了，中也没再多说什么，见其他人没有拒绝她加入的意思，神作聆音顺利成为了“羊”的新成员。 顺便一提，她今天的早餐是面包和牛奶。 “羊”的其他人也都是这样的配置，包括中也。 明明承担了最多的责任，享受的权利却和普通成员差不多，聆音的视线落在中也身上，又想起斑木博士的某个首领朋友，不由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心生感慨。 但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差距，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格外有趣。 聆音的视线沉默而专注，这时候，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在看中也？” 聆音转过头，看到白发的男孩子拿着面包在她身边坐下，看起来也和她差不多大。 “很厉害吧，中也。”见聆音没说话，少年又说：“他手里可是握着整个‘羊’最强的牌，所以一直都担负着保护‘羊’的责任。” “最强的牌，就是他的异能吧？”聆音说，“我今天看到了他出手的样子，一下子就把那些人都打倒了呢。” 白发少年抿着嘴角点头。 “那你有异能么？”聆音一副很好奇的样子，接着问：“‘羊’里面有多少人有异能？” 听到这种问题，白发少年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没有，只有中也……一个人有。” 也就是说，因为拥有异能的只有中也一个人，所以所有责任都要由中也来承担，所有人也都要由中也来保护。 对于“羊”来说，中也究竟是什么呢？ 看着不远处一个人坐着吃面包的中也，聆音吃掉最后一口面包，把牛奶喝光，问旁边主动来和她搭话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白濑。” “白濑啊，”聆音重复了一遍，伸出手笑着说：“以后也请多多关照。” 白发的少年脸颊泛起红晕，握了握她的手：“啊……好！” 有点凉呢……白濑想。 * 在“羊”生活了几天之后，神作聆音对这个组织的了解有了进一步加深。 或许是因为她前超高校级的光环加成，愿意主动和她往来的人并不少，再加上她知道的东西又很多，所以大家都乐意和她说话。 虽然都是十几岁的年龄，但“羊”的成员们并不会上学。 不是不想，而是条件不允许。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八年前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爆炸后形成的研钵街，因为那场爆炸，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涉足，正因如此，他们才能逐渐在这里建立属于“羊”的基地。 在各方面而言都非常混乱的横滨，上学这种事对于孤儿来说还是太过奢侈了。 在得知很多孩子都不怎么识字后，聆音突然提议：“那么我来教你们怎么样？” 愿意的人收拾出了一个房间，买回来一块黑板布置了教室，虽说神作聆音表面上只是高中生，然而她的知识储备远胜任何人。 只是教人识字而已。 很简单的嘛！ 聆音兴致勃勃地担起了教书育人的重担，不说成果，起码形式上来说效果还行。 这也让“羊”里面一部分因为闲得没事干而闲逛的孩子有了事情。 眼看着内部学习的氛围越来越浓厚，外部的血腥味也一样越来越浓厚。 因为前些日子gss的人不长眼绑了“羊”的成员，导致他们的某个仓库报废，各种损失加起来，gss的高层生气了。 本就看不顺眼，加上有了合理的导火索，gss的成员开始有针对性地报复“羊”。被各种事情牵扯，中也最近忙到几乎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到了夜里，轮流守夜的人也轮到了聆音，她披着毯子，坐在石头上眺望远方，四周沉静如水，黑沉的天空只有星点稀疏。 “还没吃晚饭吧？” 聆音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片寂静。 “你怎么知道是我？” 中也的身影从暗处慢慢来到她面前，脸上的疲怠几乎遮挡不住。但白天大家看到的中也，从来都是强大到无懈可击。 “因为我是‘超高校级的观察者’啊，拥有比普通人强那么一点点的观察能力很奇怪吗？” 聆音说着，转过身从毯子里伸出手，把一个便当盒递给他，“虽然已经很晚了，但还是吃点东西再睡觉吧。” 中也的异能是操纵重力，他的脚步声几乎没有，又是从她后面过来，再加上现在天色昏暗，所以她的能力，显然不止是她自己说的“比普通人强一点点。” 第21章 看着她拿着便当盒的手，中也伸手接过便当盒。 “谢谢。” 第26章 或许是出于那种不知缘由的熟悉感，中也干脆在神作聆音身边坐下。 中也吃饭的样子算不得斯文，却也不能说粗鲁，聆音托着下巴看着他，视线灼热得让人难以忽视。 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再加上终于休息了一会儿，中也的疲怠稍微没那么明显。 一转头触及少女的视线，中也刚想开口，却被对方抢先提问。 “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橘色头发的少年微微一愣，“什么？” 聆音又问了一遍：“为什么留在‘羊’？” 对中也来说，他拥有强大的异能，与其留在这里，倒不如去别的组织，那样反而能过得更加轻松。 中也沉默了好一会儿，夜色浓重，在气氛彻底冻结之前，他终于低下头轻声说：“是‘羊’收留了那时候一无所有的我，我应该留在这里，和大家在一起。” 聆音十分有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挑眉道，“但是作为‘羊之王’要承……” 要承担的责任远远超过组织里任何一个人。 话未说完，中也打断了她：“我不是王，只是比起其他人来说，拥有更好的牌而已。”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晚风吹过就能吹散，但语气却很坚定，显然这就是他确信的事实。 “原来中也是这种人啊……”聆音恍然大悟，意味不明地补充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中也对此不置可否。 聆音没有说的是，承担责任却不享受权利，只会让那些依附于他生存的人愈发觉得理所应当。 只是一味的付出，却不索取任何回报，除了会让自己付出的越来越多，再不会有其他结局。 对于“羊”的人来说，中也是他们唯一的依靠，所以他们会把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中也身上——中也明明只是一个人，却要担负起所有人的人生。 哪怕他拥有强大的异能，拥有他所说的最强的牌，也不可能为所有人而活。 就像聆音之前对千叶说的那样，能为自己做出决定的，只有自己。 吹来的晚风中带着湿意，聆音转过脸看着中也的侧脸，漂亮的轮廓和颜色明丽的眼睛，少年尚未完全长开的面孔还带着几分柔和稚嫩。 “你出现在擂钵街，是八年前吧。” 聆音突然这样说，“对过去一无所知地出现在爆炸后的中心。” “羊”最早的成员们都知道这些，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了如指掌，因此中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直到少女握住了他的手。 又是那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相识许久，又仿佛阔别许久。 “你……”望着少女金色的眸子，中也的眸子慢慢沉下，他肯定地说：“你确实认识我。” 这一次，聆音点头了，黑发金眸的少女很干脆地说：“是呀。” 但和他想的那种认识不一样。 不是神作聆音认识中原中也，而是“书”认识“荒霸吐”。 中原中也是“荒霸吐”的安全装置，神作聆音是“书”的具现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诞生确实存在共同点。 聆音的手指拂过他的侧脸，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递过来，她饶有兴致地问：“作为人类而活，对你来说是什么感觉？” 橘色头发的少年抿紧了嘴角，却没有拂开她的手，只是垂下眼睑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聆音抚上他的脸，注视他的眼睛慢慢靠过去，毯子从她身上滑落，二人的距离越来远近，中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 少女的亲吻就像晚风一样轻柔而略带凉意。 “但还是会觉得累吧？”聆音的气息落在中也的皮肤上，让他不由自主绷紧了身体。 “人类经常会诞生一些出乎意料的想法，可是在某些时候又能轻而易举被看穿。”聆音评价道：“不过也很有意思就是了。” “就好比现在的你。”少女补充道。 “什么啊，”像是为了缓解这时候内心的紧张，中也别过脑袋：“这种话还真是让人觉得不爽。” 让他有种被高高在上的人俯视的感觉。 “唔……这样啊。”少女了然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中也没有转头，却能察觉到不属于他的气息充斥在身体周围。这种感觉非但没让他觉得排斥，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心感。 聆音从身后趴在他背上，双臂搂着他的脖子：“中也讨厌我吗？” 被提问的橘发少年沉默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迟疑道：“……不。” 不仅不讨厌，反而会觉得很安心。 就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四周被青黑色所包裹，却能感觉到萦绕在身边的某种温柔。 听到这个回答的聆音很高兴，她凑到中也耳边，像是说悄悄话一样，却压抑不住话语中的兴奋感：“那我们交往吧！” 橘发的少年猛然睁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聆音已经搂着他的脖子蹭着他的脸，“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回横滨是为了中也呀。” 这句话莫名戳中了中也的某个点，在“羊”的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在对他说，“是‘羊’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你”，于是中也就要为他们付出百倍千倍来进行报答。 但现在，有人对他说：“我回到横滨是为了你。” 中也转过头，注视她的脸，少女金色的眸子哪怕在黑暗中也能耀眼灼目。 也正是因为这一缘由，让他错过了最佳的拒绝时机。 中也问她：“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中也。”聆音笑容灿烂地告诉他：“所以我想为中也分担点什么。” 虽然她真正能为他分担的东西并不多，但至少她说出了这句话，这就已经足够了。 言语往往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聆音看到了中也眼中的动容，于是往他身边挪了挪，捡起掉下来的毯子把两个人都裹进来。 “就快要天亮了呢，既然不想回去，那要不要靠着我休息一会儿。” “这算什么啊……”中也嘴上这样嘟囔着，却任由聆音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远处的天空逐渐泛起鱼肚白，中也的眼皮也逐渐沉重。 在完全睡着之前，有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发顶，他听到了少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但她说的到底是什么，中也却想不起来了。 第27章 中也和聆音交往的消息第二天就在组织里扩散开，白濑听到这件事的第一反应便是去找她确认。 “是真的吗？你和中也……交往了？” 少年的脸上隐约带着某种期待，就像是觉得，只要我问了，那么事情就会变成我想象中那样。 但现实往往和想象存在差别，黑发少女点点头，像是没有看到他越来越难看的表情一样，笑意盎然地说：“是真的哦。” “为什么？” 毫无征兆，白发少年的情绪变得激动，几乎是质问一般：“为什么！” 黑发少女平静地回以注视，在她的目光中，少年的表情一点点变化，气势也一寸寸落下。 他垂下脑袋，脸色发白。 “应该问这个问题的是我才对吧？”等到他彻底安静，聆音才开口说：“为什么这么生气？” 她来到羊只是一两周，虽说在开始时白濑便对她表现出了好感，但也不足以用这个原因来质问她。 白濑握紧了拳头，视线紧紧盯着她的脸。 “你和中也才认识这么几天……”他的声音有些干巴巴的。 这样的理由总归不具说服力，真正令白濑情绪失控的原因…… 聆音抬起眼眸，微微笑起来。 白濑见到她的变化，骤然愣在原地。 这个笑容明明很轻柔，就像是知晓一切后的一笑置之，却让他不由得心惊胆战。 “在你看来，我和中也只是刚认识几天，却能做到‘羊’里有些人好几年都没能做到的事，一定很不可思议吧？” 聆音歪歪头，表情轻松地说：“惊讶、生气、担忧……害怕，真是复杂的感情啊。” 白濑这时候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只是如同人偶一般，身体僵硬地站在她面前，听着她即将揭露的残忍事实。 “我和中也交往，那就意味着，中也的目光，中也的心思，中也的重心全部都会往我这边偏移，对你们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发展……”聆音像是感慨一般，摊开手说道：“真好猜呢，这些想法。” 从外界而来的神作聆音带着与组织格格不入的特殊感，反而能轻而易举吸引其他人的目光，但正是因为这种特殊，也会让人觉得——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属于这里。 总有一天，她会再次离开，前往新的地方。 不止是白濑，其他人也能隐约察觉到这一现实。 第22章 但令他们害怕的并不是她会离开，而是——她的离开会把中也一同带走。 失去了中也的“羊”，那就什么也不是了。 一直以来，他们对待中也的态度便如溺水之人对待浮木，他们将他紧紧攥在手中，将自己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中也和聆音的交往终于让他们产生了危机感，他们有种预感—— 她会对中也造成巨大的影响，甚至有可能动摇“羊”的存在。 那样的结局，“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愿意看到。 “但是啊白濑，”聆音抬起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便如长辈般语重心长：“属于自己的人生，是不需要别人来做出决定的。” * 那天的交谈过后，不知道白濑回去对其他人说了什么，但从表面上来说，“羊”的成员们对待她的态度没发生太大的变化。 聆音也像是完全没有把那天的交谈放在心上，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依旧像往常那样打着招呼，大家的生活似乎也没有因为她和中也的交往发生什么变化。 唯一的不同，只是当中也回到基地时，聆音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他身边。 橘发的少年回到基地，看到聆音独自一人站在院子边缘，略有些疑惑地走近：“你在做什么？” 少女没有回头，“我在观察这个世界。” 中也站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远处市中心属于港口黑手党的大楼鹤立鸡群。 想起了过去的某些事，中也皱起眉头啧了一声，却也因此引起了身旁少女的注意。 “你看到了什么？”聆音问他。 “你知道港口黑手党吧。”中也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在几年之前，横滨还是港口黑手党的天下，但是那个组织的首领完全是个疯子，把横滨搅得一团糟，现在‘羊’的很多成员，都是那时候因为港口黑手党而失去家人的孩子。” 聆音望着他的侧脸，阳光从侧面照射过来，在他脸上落在阴影。 中也这时候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她心中微动：“你讨厌港口黑手党？” “这是当然的吧。”不是针对她，而是因为港口黑手党。中也的声音明显带着厌恶，不，与其说是厌恶，倒不如说是憎恶更加合适。 橘色头发的少年握紧垂在身侧的拳头：“那群人对这座城市做过的事，让整个横滨都变成了地狱！” 那是港口黑手党的前任首领犯下的错误，因为年迈、因为濒临死亡而愈发暴躁的性格，将整座城市都卷入了血腥，就像古时候那些暴戾君主的独/裁统治，连说他半句坏话的人都要处死。 聆音伸手抱住中也，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对不起。” 这句话将中也的思绪拉回现实，因那些过去而燃起的仇恨和怒火一点点消失，最后变成了给予她的拥抱。 中也将手放在聆音背上，“那些事和你又没有关系，”少年嘟囔着：“你说什么对不起啊。” 聆音抬起脸亲了亲他的脸颊，“因为是我让中也又想起了那些啊，”她描摹着中也的轮廓，注视着他的蓝眸，“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但是未来还是有无数种可能。” 中也微微一怔：“你偶尔也会想到一些挺正经的话嘛。” 黑发少女松开手，鼓起脸颊像是恼怒一般：“所以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中也还挺认真地想了想：“真要说起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啊……” 聆音坏笑着打断他：“但就是很喜欢，对吧？” 中也震惊于她的厚脸皮，别扭地顶嘴：“才没有，都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吗……”聆音十分难过地捂着胸口说：“我的心好痛，中也你好冷酷无情啊！” 冷酷无情的中也：“……” 第28章 冷酷无情的中也决定抛弃她去办正事，聆音则是拉着他的衣服不许他一个人走。 “真的不带上我一起去吗？”聆音眨巴着眼，满心期待地说：“或许我也能找到什么线索哦。” 橘发少年无奈地握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我之前问你，你知道的还不如我多。” 在聆音的回答中，她除了知道自己和中也认识之外，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说不出来。 毕竟再怎么说，中也好歹还记得自己就是“荒霸吐”。 一直以来，中也都没有放弃过寻找自己的过去。 哪怕他来到“羊”已经过去八年，但对于了解真正的自己的渴望，从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半分。 被迫松手的少女赌气般抬起脸，脸上满是愤愤不平的神色：“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一切的！” 中也看着她的眼神，扶着额头叹气，还是心软了：“让你一起来总行了吧。” 一听这话，聆音的愤懑一扫而空，很是兴奋地跟上他的脚步。看到中也跨上机车，聆音也不顾他并没有驾驶证，爬上去坐在后面。 机车启动的震感让她十分自觉地抱着中也的腰身，将脸贴在他背上时满心欢喜。 少年的背还不宽阔，却早已承担了足够多的重量，哪怕隔着衣服感受不到太多温度，也能让聆音觉得很是安心。 当中也载着她奔驰在马路上，在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吹起中也的橘发，那些发丝擦着她的头顶浮动，让她有种想要伸手摸一摸的冲动。 最后还是忍住了。 要是在行驶过程中乱动，待会儿中也一定会超级生气，为了他的肺着想，聆音觉得自己委屈一下也没什么。 ——虽然也没什么好委屈的就是了。 机车行驶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抵达临近海边的地方。 中也把机车停好，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让聆音跟紧自己。 “如果在这种地方走丢，我可不会费力去找你。”中也盯着她的眼睛，半是警告地说。 从聆音赖着他出来的那一刻，中也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为了防止真的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也为了保护聆音这个没有丝毫战斗力的菜鸡，他更是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聆音听罢，很是乖巧地挽着他的手臂，坚定地看着中也：“放心吧中也，我绝对、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 面对这样的回应，中也略微怔了一下。 事实上，聆音从不在乎中也说话的语气，因为对中也的性格再了解不过，所以只要知道他确实重视自己，聆音就会觉得很高兴。 她愿意毫无保留地去爱任何一个人，也能够感受到来自任何人的任何方式的爱意。 ＊ 这片区域的人口流动量很大，各种消息散播迅速，却也因此很难找到源头，他们找了一个上午，得到的仍只是关于“荒霸吐”的传闻。 到了午餐的时间，聆音突然想去吃火锅。 “哈？”中也难以理解她莫名其妙的想法，“现在最重要的明明是收集消息……” “但是一直勉强自己也很累啊。”聆音理直气壮地打断他，随即却叹了口气，松开挽着他的手。 少女的手指捧着他的脸，声音如云团般柔软：“中也，你太累了。” 她的话轻得就像风，却让中也露出了错愕的表情，少年抿紧嘴角，别过脸不去看她：“我才不累。” 聆音毫不在意地双手叉腰：“但是我累了！” 在聆音的强烈要求之下，他们还是来到了一家火锅店，虽然人多，好在幸运地找到了空位。 中也坐在聆音对面看她点菜，黑发少女眼眸微垂，视线在菜单上游走，点菜的速度却很迅速。 食材上桌之后，中也扫了一眼桌面，总觉得有哪里很奇怪，却又觉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也就没仔细去想。 嘴上说着：“赶紧吃完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去做。”的中也，实际上却会在聆音刚从锅里捞了食物就要塞进嘴里的时候，说出：“很烫啊你慢一点！” “不是中也催我快一点嘛——”聆音放下筷子装模作样地抱怨着。 中也知道她是故意的，环抱双手靠在椅背上：“你是笨蛋吗。” 聆音哼了一声，不甚在意地继续与火锅作斗争，中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不知不觉也和她一起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聆音从座位上站起来：“好，那我们继续去收集消息吧！” 中也结完帐还没出店门，又有人打来电话，他按下接听键，没有说一句话，从话筒另一边传来的声音让他的脸色越来越严肃。 聆音拉着他的手臂，安安静静等他挂掉电话，“怎么了？” “gss的又来我们的地盘找事了。”中也的怒意正在攀升。 聆音很识趣地没多说什么，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她还是有的，之前的小任性也是吃准了中也不会生气。 “调查先放一下，我们现在回去。” 中也说完便打算去骑车，走了两步却发现聆音没有跟上。 第23章 “你还站着做……” 话未说完，聆音开口打断了他：“我留在这里调查好了，你先回去。” 中也啧了一声：“这里不怎么安全。” “不要太小看我哦，”聆音罕见地在他面前露出正经的神色，却仍带着点炫耀的骄傲意味：“我可是‘超高校级的观察者’，但从信息收集的能力来说就算是两个你都比不上的。” 沉默了半分钟，橘发的少年注视着她：“小心一点。” 聆音向他挥挥手，看着他跑远。 在中也离开之后，聆音才拿出手机，给现在离斑木博士最近的一个人打了电话。 只是稍微进行解释，那人便将电话给了斑木博士，神作聆音向他大致说明了希望之峰发生的事，说道：“学园都市那边，统括理事长的计划已经确定了大致时间，根据树形图设计者的演算，学园都市内有可能升级为level6的超能力者只有一方通行，他们已经开始制定升级计划了。” 话筒那边沉默了几秒，用只有他们二人能理解的特殊方式说道：“你的信息没有泄露吧？” “我并不在学园都市内，而且「虚拟现实 （virtual reality）」还在运作，就算有“滞空回线”，亚雷斯塔也不可能知道我的真正信息。” “未来机关那边由我来解决，我以前有个后辈现在在横滨当医生，如果没地方想去的话，你可以先去他那里待一段时间。等芙兰处理好她那边的事，你们再一起去学园都市。” “博士的后辈？”聆音想了想，“医生……你是说森鸥外吗？” “就是他。” “那你的后辈可真是了不起啊，”聆音笑道：“他现在可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了。” 斑木博士沉默了一下：“那你还是别去找他了。” “为什么？” “我怕你会吓到他。” 聆音：？？？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啊！ 第29章 距离神作聆音离开池袋已经过去近一个月，希望之峰最想隐瞒的事件终于压不住了。 被称之为“希望之峰学园史上最大最恶事件”的始末，在盾子的幕后推手之下全部曝光。 希望之峰设立预备学科实际上是为了筹集暗地里进行人体实验的资金，人体实验的受验者却杀死了学园十三名学生，而希望之峰却一心想要将这次事件掩盖下去，就是为了掩盖实验的失败…… 急剧扩散的消息在社会上造成了极恶劣的影响。 不仅如此，江之岛盾子还利用超高校级的动画师御手洗亮太制作了用于洗脑的绝望动画，让神作聆音曾经的同学们——77期学生全部陷入了绝望。 以希望之峰学园为中心，血腥与杀戮伴随着绝望开始向外扩张。 政府为应对这次事件，紧急成立了名为“未来机关”的特殊组织，以扫除江之岛盾子及被江之岛盾子洗脑的绝望残党为目标，在绝望扩散到全世界之前封锁了希望之峰学园附近的一大片地区。 而未来机关进行调查时，则是发现了与现在已经查出是希望之峰学园史上最大最恶事件主谋的江之岛盾子、以及受验体神座出流关系密切的神作聆音，在事件发生的前一天办理了希望之峰的转学手续。 就算未来机关成员之一斑木芙兰极力担保她没有参与这次事件，但未来机关的绝大部分人还是倾向于她和这件事情有所关联，再加上之前希望之峰就曾派人对她进行搜查，却被她逃掉。 “如果真的不是绝望残党，那她为什么要跑？”未来机关第八支部部长，安藤流流歌质问道：“不要因为你们关系好就包庇她，要不然的话我们还有理由怀疑你也和绝望残党勾结！” 作为第四支部部长的斑木芙兰因为曾经参与过“神座出流计划”，所以即使在希望之峰的原学园会长天愿和夫的举荐下加入了未来机关，却也被部分未来机关成员所排斥。 “聆音会这样做，是因为她有自己的想法！”芙兰不满地反驳。 “那怎么解释她在事件发生的那天白天和神座出流出现在车站？”流流歌仰起下巴。 芙兰气愤地握着拳头，虽然聆音确实知道江之岛盾子想要散播绝望，但她本人也确实不是绝望啊！ 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天愿和夫敲了敲桌面，打断她们的争执：“好了，目前我们是要尽快处理绝望残党，不是在这里吵架。” 流流歌哼了一声，抱着双手坐回自己的位置。 芙兰也坐回椅子上，等待着天愿和夫做出决策。 “安藤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天愿和夫这句话一出口，流流歌便挑衅地看了一眼芙兰。 他接着说：“但是神作聆音究竟是不是绝望残党还不确定，我们只能初步推测，或许她早就从江之岛盾子口中知道了某些事，也因此知道了神座出流的存在……” 老人平缓的声音慢慢回荡在会议室，芙兰闭着嘴不敢说话——因为他说的恐怕绝大部分都是事实。 但、但是聆音又不是普通人类，她什么都知道又不代表什么都要说出来嘛！ 那要是什么都直接告诉大家，原本的某种平衡就会被打破，到时候更加变成一团糟。 芙兰握紧拳头，她只要能确定，聆音本身没有做坏事，就已经足够了。 * 对那边的会议内容了如指掌的神作聆音默默表达了对芙兰的谢意，谢谢她这么坚定地信任自己——虽然芙兰说的话并不会对未来机关的决策产生任何作用。 但至少还是愿意为她发言嘛。 不愧是户籍意义上的亲人，是在是令人动容的亲情。 会议结束后，未来机关迅速派遣了搜查部队，变相通缉的“寻人告示”恐怕也很快就会出来。 毕竟消失了这么多年，斑木博士就算想插手这件事也需要花费点时间。 聆音清楚自己目前在“羊”的处境，“羊”的成员们到时候一定会恨不得立马把她交出去。 斑木博士嘴上说着让她别去找森鸥外，但事实上却在挂掉她的电话之后就和森鸥外进行了联络，而对方也表示非常乐意保护好前辈的“女儿”。 就在聆音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办的时候，中也从屋外进来，身上带着浓稠的血腥味，让聆音微微一怔。 “最近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聆音明知故问。 中也的脚步一顿，“你猜到什么了？” “我听说最近在擂钵街出现了巨大的黑色身影，他们说是港口黑手党的前任首领的怨恨回来复仇了。”聆音平静地说。 “你相信怨恨会变成鬼怪吗？” “相信啊。”聆音说：“只要是有可能存在的，我都相信他们存在。” 中也对这样的回答有些意外，不甘心地继续问：“那你也觉得确实那确实是复活的港口黑手党前任首领？” 聆音摇头。 “那你觉得是什么？” “大概是某些人在搞鬼吧……”聆音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港口黑手党的前任首领复活，对谁最有利呢……” 中也瞳孔紧缩，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扬起笑意，“那么只要朝这个方向去找线索就没错了！” 少女问：“中也有怀疑的对象了吗？” “嗯？还用怀疑吗？”中也一脸理所应当：“好多人都说是现在的首领杀死了前任首领，谋取了首领之位，那肯定就是港口黑手党想要反对他的人做的。” 中也一脸肯定的样子让聆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橘发少年有些摸不着头脑：“你笑什么啊，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聆音摆摆手：“没有啦，我就是觉得中也认真起来的样子太好看了，所以没忍住。” 哪怕过了好几周还是没习惯她的日常表白，中也的耳朵尖泛着红，脸上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我平时也很认真啊。” “所以平时的中也也很好看啊。”聆音一点也不脸红地说：“不管是什么表情什么状态，中也都是最好看的中也！” 就算被磨厚了脸皮，中也还是羞耻得整个人都要钻进地里去了。 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第30章 如果神作聆音会反思自己说出来的话，那也就不是神作聆音了。 她得寸进尺地抱着中也的腰，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只比她高一点点的中也正好能亲吻到她的眼睛。 少女的金色瞳孔在阳光下如水面折射出的粼粼波光，又像是流动的蜜糖，带着某种让人心醉的甜蜜。 “中也去上过学吗？”聆音突然问道。 橘发少年略有些诧异，“……没有。” 在横滨这种不安定的地方，尤其是混战区，绝大部分孩子想要生存下去已经很不容易，更不要提其他。 聆音摸着中也的侧脸，向他描述了一下学校的样子。 “我以前上过学的希望之峰学园是最有名气的私立学园之一，各方面的设备也很齐全，老师们也很温柔……”聆音说着，突然问他：“你想去上学吗？” 第24章 “怎么突然说这个？”中也往后退了几步，稍微离她远了一点，顿了顿，他才说：“这种事……至少还是要等横滨的局势安定下来之后再考虑吧。” 聆音微微偏着脑袋，笑道：“我只是觉得，如果是在学校，中也一定也会很受欢迎吧。” 中也有时候总会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也难以理解她的某些想法，那天她独自一人留下搜集信息，带回来的消息却让中也捉摸不透。 她说，很快资料就会送上门了。 中也像是置气般说道：“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想信。” “真伤人啊……”聆音抱着他的腰：“但是中也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是深信不疑哦。” 中也下意识伸手回抱她，这样的接触能让双方都获得极大的满足感，其实聆音很清楚，中也的目的太过简单，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纯粹。 这是她交往过最单纯的一个男朋友，每当她直视那双湛蓝的眸子，从那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总会忍不住闭上眼睛亲吻对方。 虽然从中也的回答来看，他确实还抱有对普通生活的期待，但是…… 那样的生活真的适合他吗？ 摩挲着中也的脸颊，聆音想，我一定会送给你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礼物。 *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办公室位于事务所大楼的顶层，森鸥外前一秒还在和爱丽丝就每天逛街时间的问题讨价还价，后一秒便接到了手下的电话。 ——他们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当手下们带着他要找的人来到首领办公室，里面只剩下坐在办公椅上的港口mafia首领。 黑发金眸的少女站在他面前，森鸥外笑容可掬，像个长辈一样嘘寒问暖，最后感慨道：“真可惜啊，没能早点见到小时候的你。” 聆音点点头，“确实有点可惜了，不过现在见面也差不多啦。” 森鸥外笑了笑，“说起来，博士销声匿迹也有好多年了，没想到我居然还有一天能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聆音附和：“其实我们也有好几年没能联系上博士了。” 森鸥外和斑木直光相识于军队，后来斑木直光离开战场回到日本却销声匿迹，森鸥外也在几年后回到横滨成为黑市医生。 过往的事也没有太多回忆的必要，然而鉴于斑木博士就算死人也能通过手术救活的医术，卖他一个人情对森鸥外来说有利无害。 森鸥外十指交叠，将下巴搭在手背上略有些好奇地问：“你加入了‘羊’？” “羊”的成员们会在手腕上系着蓝色的带子，聆音手腕上也有。 她今天其实是被港口黑手党的人抓过来的——和羊的其他几名成员。 见聆音没有回答，森鸥外以为她在想其他人：“不用担心他们，我吩咐过手下不会伤害和你一起被抓来的其他人。” “这个我知道。”聆音说：“我在想的是其他的事。” 森鸥外眸子暗了暗，“是未来机关么？既然博士已经决定插手，那就没有再担心的必要了。” 聆音想的其实是中也，但既然森鸥外提到了未来机关，那她也就顺着他的意思接话了：“博士已经消失那么多年，甚至都开始变成都市传说一样的存在了，森先生怎么敢肯定他能处理好呢？” “是大人的直觉。”森鸥外说：“不同的人看到不同的东西，不同的人也会有不同的思考方式。” 聆音笑着称赞他：“森先生真是了不起的大人。” “博士才是真正了不起的大人。”森鸥外低声说：“世界上唯一不会贬值的东西只有权力，不管消失多久，他也能再次让任何权力为他所用。” 森鸥外直视她的眼睛：“大人的世界掺杂了太多趋利避害的因素。” 森鸥外说这些并不是想给神作聆音警告或是让她明白什么，他很清楚聆音并非斑木博士的亲生女儿——那种男人不可能真的和某人生下孩子。 她必定是斑木博士的研究成果，而且是最优秀的成果之一。 只有握着权力的人才能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下面的人能看到、听到的东西全都是顶端选择的结果，就拿最成功的例子学园都市来说，只有他们当愿意透露的时候，外界的人才能知道他们又成功了什么实验。 森鸥外很早之前调查过关于斑木博士的行踪，最后的消息是他曾出现在学园都市——神作聆音则是在他彻底失去消息后出现在斑木研究所。 “但你现在掌握的权力还不够，对吧。”聆音说：“名义上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实际上真正完全属于自己的势力只有三成，反对派、中立派……一旦出现什么具有冲击性的因素，你的位置都会产生动摇。” 她知道的东西比森鸥外想象中还多，少女的金色眸子没有一丝涟漪，这句话甚至让他莫名心悸。 森鸥外沉默地看着她，按下按钮，落地窗的窗帘缓缓坠下，房间里只剩下首领办公桌上的台灯一个光源。 首领的脸隐于黑暗，看不清有什么表情，沉寂在房间里扩散，聆音倒是没什么波动，连呼吸都一如既往的平稳。 森鸥外开口道：“你想怎样？” “既然森先生是大人，那么就用大人的方式来解决。”聆音说：“我们做个交易吧。” 森鸥外嘴角扬起笑意，沉默片刻，他说：“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身为世界的交点，一切信息的中点站，聆音微笑着回答：“我可以像任何人。” 第31章 在事务所大楼的谈话结束后没多久，森鸥外带着她离开市中心，来到了郊区的诊所。 这是森鸥外在成为首领之前暂居的地方，虽有些杂乱，但里面仍摆放着大量医疗相关的用品。森鸥外脱下黑色的大衣，披上离开时被随手扔在门口的旧白大褂，脖子上再挂个听诊器，这时候的森鸥外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医生。 “虽然有点乱，但是请将就一下吧。” 形象立马转变为颓废的中年大叔，连说话的方式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森鸥外脸上带着歉意，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毕竟也只有这里是完全属于我的地方。” “是吗，”聆音很随意地在诊所里转了转，拿起医药柜前的矮桌上放着的药瓶，突然皱了皱眉头。 她的表情落在森鸥外眼中，后者询问道：“怎么了？” “你现在还会给人看病吗？”聆音问。 森鸥外摊摊手，“我虽然是个医生，但是现在可不会有人来找我看病了呢……” 聆音扬了扬手里的药瓶。 森鸥外了然：“你说这个啊，一定是太宰又偷偷跑过来拿了医药柜里的药品用来自杀吧，毕竟医药柜的这种锁从来都难不倒他。” “太宰？” “就是太宰治，”森鸥外说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看着聆音，“你不知道他吗？” 语气很平淡，就像是随口一问，但聆音却能从中察觉到探究的意味，她若无其事地把药瓶放回原位，“我不知道很奇怪么？” “不，”森鸥外笑容和蔼：“一点也不奇怪。” 聆音没再多说什么，森鸥外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文件，沙沙的笔尖摩擦声在房间扩散，聆音把沙发上堆积的杂物稍微整理了一下，捡起一本书假装翻阅。 有一件很奇怪的事。 森鸥外所说的“太宰”，在聆音的情报网中他的存在太薄弱了。 那些密密麻麻的信息从大的方向看，就像一块编织得十分完整的布料，但是…… 太宰是这块布料上的洞。 有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少得可怜，她所能捕捉到的，只有那些散播在空气中，如细菌般传播的言论。 在神作聆音能掌握的信息结构中，他就像是透明人。 真是令人意外的收获。 黑发的少女垂下眼眸，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她发现了这个世界对她展现出的唯一空白。 * 与太宰的初次见面在一个平淡至极的午后。 聆音午睡醒来，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少年蹲在沙发前歪着脑袋看着自己。 黑发的少年披着黑色长风衣，面孔清秀得不具备任何攻击性，右眼却被绷带遮了起来，脖子和手腕上也都缠着白色的绷带。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男孩的眼睛看起来就像琥珀一样澄澈。 她愣了几秒钟，倏然反应过来这大概就是森鸥外提及的“太宰治”。 “你就是森医生说的朋友的女儿吗？” 聆音下意识点头，“森先生也提起过你。”她叫了他的名字，“太宰。” 太宰看起来很高兴，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茶褐色的眸子灵动极了，他笑眯眯地回应道：“聆音。” 神作聆音突然有种被占便宜了的感觉。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森先生可是黑手党哦。”太宰说。 “因为发生了一些事，现在有些人在找我。” 第25章 “你不希望被他们找到吗？为什么？”太宰颇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聆音没有不耐，而是想了想，回答道：“因为他们可能会对我做出一些不太好的事。” 太宰安静地听完她的回答，表情变得淡淡的。 “这样啊，我知道了。” 少年像是完全对她失去了兴趣，不再看着她，撑着膝盖站起来，自顾自地用铁丝套开医药柜的锁，手法异常娴熟。 聆音看着他从柜子里拿起几个瓶子就要离开，忍不住叫住他：“你生病了么？” 太宰停住了脚步，转过脑袋随意地说：“是啊，生了很严重的病哦，每时每刻都缠着我，只有睡着的时候才会觉得稍微舒服些，我啊，一直都很想摆脱它呢。” 聆音的视线掠过那些绷带：“所以你的伤口也是这样来的？” 这些都是太宰自杀失败留下的痕迹，他一直都在尝试各种自杀方式，但每次得到的都只是伤口。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聆音的思路正好和他对上了，“你说的病，就是活着吧。” 黑发少年微微一怔，他的眸子在刹那间亮起来，折回她面前握着她的手，仿佛遇到了知己一般，满怀期待地问道：“聆音你也是这样觉得吗？” 聆音呆呆地看着他，发现自己这时候接收不到任何信息了。 在太宰握住她手的那一刻，她就像断网的手机一样，除了本身已经存储的信息，再也无法收到新的。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聆音的眼神有些茫然，但她还是下意识地说：“我倒是觉得都差不多啦……活着或者死去，对我来说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她本身来自世界，死亡也是回归世界。 但太宰的话让她想起了以前听芙兰提起过的内容。 尚福尔说：“活着是一种病。当睡眠达到十六小时，病痛即可获得减轻。睡眠只是一时的缓和剂，死亡才是特效药。” 太宰很欢快地问她：“那要一起自杀吗？” 聆音不确定她这时候自杀是否真的可能死去，但以正常人的思维来说，这时候应该拒绝。 被拒绝的少年失落地耷拉着脑袋，“我还以为这一次终于遇到了志同道合的人了……好可惜。” “就算是患有常见的致死性疾病，也有很多人会愿意忍受痛苦继续挣扎着活下去啊。”聆音说。 太宰抬起脸，：“那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因为有无法割舍的东西，一旦死亡就会失去，那些东西带来的价值能超过需要忍受的痛苦。” 黑发少年迷茫地看着她，突然很感兴趣地问：“所以让你不惜忍受痛苦也要活下去的东西，是什么？” 聆音毫不犹豫：“是爱。” “什么是爱？” “没有人能解释清楚究竟什么是爱，”少女笑得很温柔，“爱是痛苦、爱是幸福、爱是悲伤也是喜悦。” 太宰安静地看着她，轻声问道：“你爱着谁？” “你已经见过了的人，”聆音歪了歪头，金色的眸底像是水波一样起伏：“我爱着中也。” 第32章 聆音再次见到中也，是在港口黑手党的医务室，橘发少年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很不好看。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什么话也没说。 “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不过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被涂了老鼠药的匕首捅了一下而已……”太宰摊开手解释着，顿了顿，语调倏然上扬：“用涂了老鼠药的匕首自杀，我从来没试过诶！” 医务室只有他们三个人，除开还处在昏迷状态的中也，太宰说话的对象是谁显而易见。 聆音像是完全没听到他的话，抬手给中也掖了掖被角，依旧安静地看着中也的脸。 太宰见此，“你心疼了吗？我可以告诉你凶手是谁哦，如果想要报复的话也不是什么难事啦。” 聆音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莫名的烦躁，在太宰叭叭叭说了半天后，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这和你没关系吧。” “诶？怎么和我没关系了，中也可是我的狗呢。”太宰一脸欠揍地说。 “中也才不是你的狗！”聆音生气了，愤懑地反驳，“中也明明是我的！” “是吗。”太宰挑挑眉，露出了然于胸的表情：“我可不这么觉得哦。” 黑发的少女没有反驳，就像是泄气的皮球一样，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沉。她明白太宰的意思，同时也很清楚她做那些事的结果。 但即便如此，有些选择也不得不做。 她注视着尚未醒来的中也：“想要得到什么，就要做好将会失去什么的准备。”聆音在这方面的觉悟很高，正是如此，她从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事。 “我爱着中也，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要给他最好的礼物。” 不过失落总归是有的，少女垂下眼睑，轻轻地说：“至少在目前看来，港口黑手党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啊。”太宰露出意味深沉的笑意：“真是可怕的爱呢，可怜的小矮子。” 聆音不甘示弱地怼回去：“总不会比你更可怕，心思深沉的小鬼。” “什么——”太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原来在你眼里，我居然是心思深沉的小鬼吗！”他愤愤不满地抱怨起来：“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聆音瞪大了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在病房里争执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为了不吵醒中也，她主动提出去外面解决。 没想到的是太宰翻脸就像翻书一样，刚才还气鼓鼓地和她争辩，下一秒他又能笑嘻嘻地和她聊天，甚至还谈论起附近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并邀请她一起出去逛街。 少年茶褐色的眸子就像平静至极的海面，完全看不清里面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情绪。 聆音其实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按照道理来说，她不应该生气，也不该会产生烦躁的感觉，当初临也受伤更重，虽然心疼，但致使自己的情绪几乎不受控制，实在是太过异常的发展。 尤其是太宰还用嘲讽的语气说真是可怕的爱。这可能是她这么久以来头一次产生这种名为惊慌的情绪，强烈得令她悚然。 没等聆音想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绪，她已经和太宰离开了总部大楼，来到太宰所说的店铺。 在店员将他们错认成情侣的时候，聆音转过脸看着太宰，后者笑得一脸灿烂，就像是默认一样。 “不，”聆音对店员说：“我有男朋友了。” ——虽然随时都在分手的边缘。 太宰语调轻快地附和：“我其实是陪聆音来给她男朋友挑礼物的。” 虽然太宰看起来一点负担都没有，但聆音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垂下眼睑眸色不清。 忽略太宰的干扰，聆音很快挑好了东西，店员帮她包起来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太宰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外面。 少年小幅度地打了个手势，站在街道对面的黑衣男人有些犹豫，拿出手机不知道给谁打了电话，放下手机才迈开脚步走远。 聆音对外面的一切都心知肚明，拿好自己买的东西，打算回港口黑手党的事务所大楼。太宰这时候出奇地安静，只是跟在她身后，在她进入直通首领办公室的电梯后，停在了电梯门口。 透明的电梯门缓缓合拢，站在外面的太宰刚好立在中央，透过玻璃仿佛看到的是被一条线分割成两半的少年，诡异得有些瘆人。 聆音垂下眼眸不再看他，等着电梯将自己带到顶层。 她踏入首领办公室的走廊，门口的守卫甚至没有请示首领，直接为她拉开了大门。 “我刚才派人去找你了。”坐在办公桌前的首领对她说。 “我知道。” 森鸥外略有些诧异，手下只告诉他太宰示意他离开，而那时候聆音完全没有看他们任何一个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没有说话，聆音点头了。 在化名为兰堂的兰波死后，森鸥外从他的遗物中找到了他一直以来收集的有关于“荒霸吐”的资料，没想到在那些资料中却存在着意外之喜。 ——那个早已被失控的荒霸吐摧毁的研究所，曾经存放着另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或许是兰堂只在意荒霸吐，他手中有关那样东西的资料很少，甚至连名称都不清楚，只知道确实存在，然而参与研究的人员中却出现了森鸥外最想见到的那个名字——斑木直光。 森鸥外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东西才能吸引到斑木直光，但根据他的调查，斑木博士唯一的“继承人”名为斑木芙兰，现在是未来机关的成员。 那神作聆音又是什么？ 死寂的沉默在办公室一寸寸扩散，森鸥外直视少女金色的眸子，聆音毫无压力地回以注视，主动开口打破了逐渐僵硬的局面。 “中也加入港口黑手党了。” 第26章 森鸥外将她带去郊外的诊所后，直到受伤的中也被带回总部大楼之前，聆音再没有离开过那里，除了唯一一次太宰去撬医药柜看到了她，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除森鸥外之外的任何人。 那么问题来了，她果然也和太宰一样吗…… 第33章 聆音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别把我和太宰分在一类。” “我以为你们已经成为好朋友了，”森鸥外说：“刚才不是还一起出去买东西了吗？” 少女否认得十分彻底：“那是给中也的礼物，和他没关系。” 她好像很不愿意和太宰扯上关系，森鸥外能听出聆音语气中的不满。但在不久前、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她分明是很感兴趣的。 森鸥外决定把这个问题留到后续观察，于是看着她手中包好的礼物，“你准备自己去送给中也君？” 聆音摇摇头，等中也发现她和森鸥外的关系，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结果。 她出现在中也面前只会让中也更生气。 中也的性格很容易摸透，就算她背着中也为他做了某些决定，哪怕那些事违背了他一开始的意愿，但只要给他一点时间冷静，再找个合适的机会道歉，中也一定会原谅她。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人类的行为总是遵循着某种规律，观察得越仔细，掌握规律的可能性越大。 但对于聆音来说，意料之中的事太多了，每次都迎来预料之中的发展，总归是无聊的。 当然，太过平静而普通的生活也没什么意义。 ——人生当然要向山路一样九转十八弯才有意思嘛。 少女把礼物放在桌上，“等你送他礼物的时候，顺便把我的也给他吧。” 这是黑手党里的传统，引导新人进入黑手党的前辈，会送给新人一件能带在身上的礼物。 森鸥外已经为太宰和中也都准备好了，不仅如此—— “聆音，你有兴趣加入港口黑手党吗？” 他连聆音的礼物也准备好了。 是一套定制的印花和服，这还是参考了港口黑手党唯一的女性干部尾崎红叶的意见后做出的选择。 “为什么让我加入港口黑手党？” 森鸥外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因为我知道你绝对不是博士的女儿。” 聆音终于有了点兴趣：“所以觉得我或许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就是这样。”森鸥外承认。 黑发少女撑着办公桌，把头稍稍低下来，压低了声音问：“那你知道我到底是什么吗？” 她认真起来的气势可以唬住很多人，尤其是森鸥外本来就觉得她非比寻常。 森鸥外试探开口：“学园都市中达到level5的超能力者只有七人，其中有六人的名字和能力人尽皆知，但第六位却一直是谜团。” 神作聆音既然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在学园都市诞生的，那么她就是第六位也不是没有任何依据…… 阳光从落地窗投进，浸润少女的侧脸，让她这个人的存在愈发有种不真实感。 “第六位确实是我。”聆音承认得很干脆，“但我离开学园都市这么久，你觉得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有派人来找过我？” 除她之外的六人，都是从小生活在学园都市内。 就算是森鸥外这样的聪明人，也无法在手里没有掌握多少情报的情况下推测事情的全貌。 因而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原因很简单，”聆音解释道，“虽然我不在学园都市内，但‘学园都市的第六位’在。” 她这话说的意味不明，就算说了也和没说一样，森鸥外沉下眸子，揣摩起她的用意。 “森先生，博士曾问过我一个问题，我却一直都不太能理解，”她顿了顿，“不过现在，总算是有些头绪了。” 森鸥外还想多问什么，聆音先扔出一个问题，“港口黑手党能给我学园都市一样的待遇吗？” 森鸥外猛然领悟了她的意思。 “可以。” 这就是港口黑手党的诚意。 聆音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仅次于首领的地位，不暴露在其他人眼中的特权，就像学园都市的第六人一样，港口黑手党未来的五大干部之一也会是个连存在与否都不被大众得知的存在。 森鸥外有种预感，他这次的决定绝对不会是错误的。 毕竟神作聆音……自己都承认了她和太宰治不是一类。 …… 夜已经深了，中原中也坐在窗边，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静默的灯光。 桌子上放着两样东西，一个是已经很旧的帽子，另一个是还没有拆开的礼物盒。 这两样都是白天森鸥外给他的。 帽子是兰堂的遗物，礼物盒…… 中也想起了森鸥外把它交给他时说的话—— “这是聆音让我转交给你的礼物。” 中也猜不到里面是什么，也不想去思考她为什么不亲自交给他的原因。 从窗边离开，他拆开了礼物盒。 在那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黑色的choker。 灯光清冷，橘发少年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许久之后，他才嗤笑一声：“这算什么啊。” …… 冤家路窄，港口黑手党的走廊突然热闹起来，太宰和中也梗着脖子互瞪，谁也不愿意落了下风。 “啊！”太宰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指着中也脖子上那条上次见面还不存在的choker，“你居然真的戴上了吗！” 超大的嗓门搭配上夸张的动作，大概可以去演舞台剧了。 中也忍住怒意，刚想说和你有什么关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橘发少年皱着眉头：“你什么意思？” 太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中也看着就想捶他一顿。他抬腿去踢，被太宰泥鳅一样溜开。 “那个啊，”黑发少年语调活跃，不嫌事大地说，“是我陪聆音一起去买的哦。” 中也瞳孔紧缩，僵着身体盯着他。 “我那时候还以为她是给自己买的，还给她提了好多意见呢，”太宰拉长了尾音，“没想到居然是给中也的啊！” “诶？”还没等中也说什么，太宰又想起了什么，“我好像对聆音说过中也是我的狗，该不会是这个原因吧？” 中也握紧拳头忍无可忍，“你给我闭嘴！” “哦呀——”太宰像是完全看不懂现在的状况，依旧笑眯眯地说：“难道是因为知道聆音和我这么要好所以生气了吗？” “太！宰！治！” 第34章 就在中也抬脚踹翻太宰的那一刻，视线内出现了一道身影。 穿着樱色和服的少女不远不近地站在那里，视线恰好落在他们身上。 中也头一次看到她这种打扮，注意力刚从太宰身上移开，后者便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跑远了几步嚷嚷着：“中也本来就矮，还这么粗鲁，一定找不到女朋友的！” 神作.中也现在的女朋友.聆音站在他身后，“是这样吗？” 黑发的少年回过头，面上看不出半分尴尬，反而语气跳跃地称赞她今天的衣服很漂亮。 聆音的神色很平常，看起来就像什么都没听到，她将视线移至中也身上，与其对视的中也脸色却阴沉下来，一如山雨欲来的前兆。 聆音问：“礼物喜欢吗？” 橘色头发少年抬手按了按帽子，顿了顿才说：“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聆音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中也抿紧嘴角，压下心底莫名的烦躁，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说：“那时候你被港口黑手党的人抓住了，被放回来的省吾他们却说你早就和首领认识……还有，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没有半点要否认的意思，甚至连回答的意图都没有，聆音张开手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和服的下摆垂坠在地上，她问道：“好看吗？” 修身的衬衫马甲勾勒出少年秀丽挺拔的腰身，中也站得很直，虽未回答，视线却一直放在她身上。 聆音有种错觉，好像只要一句话就能彻底压垮这个少年的肩膀。 见他久未答复，聆音微微歪着脑袋，嘴角的弧度让中也想起了另一个人，她问：“中也，你想听什么？” ——不是第一时间把“误会”解释清楚，而是问他想听什么。 在他们的交谈开始之后，太宰便很识相地闭嘴站在一旁，作为旁观群众的表情之丰富着实让人惊讶。 难以言喻的奇怪氛围在他们之间扩散，中也瞥了一眼太宰—— 她这时候的表情，和讨人厌的青花鱼太像了。 “啧。” 中也别过脸望向其他方向，橘色微卷的发尾搭在脸颊附近，戴着礼帽披上黑色大衣的样子比起聆音初次见到的“羊之王”成熟多了，也对，毕竟港口黑手党这种地方……本来就能让人以极快的速度成长起来。 第27章 黑发少女认认真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最后问了一句，“你生气了吗？” “哈？”中也皱着眉头语气不怎么和善，他问了半天，连解释都没有一句还有脸问生气没有？ “那就是生气了对吧。”聆音帮他说，“为什么呢，是因为我做的事超出了你的预料，让你觉得很陌生，或者只是单纯因为我不和你商量做了某些事而置气……” “我都不在乎啊，中也。”黑发少女叹了口气，“你能想到的东西太少了，而我能想到的东西太多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管你能想到什么，也不管你究竟想让我明白什么，”中也沉默了足足半分钟，很认真地回答：“直接告诉我答案就好了，告诉我你究竟想说什么。” 聆音轻轻地笑起来，“如果现在站在你这个位置的是太宰，一定能立马明白我的意思。” 中也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仅因为她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更因为她将自己和太宰进行比较。 就算只是和那家伙站在一个房间都让人难以忍受，更不要提从她嘴里说出那家伙的名字。 太宰不知何时挪到了聆音身后，从她背后探出头，“聆音的意思是说她觉得你们不合适哦，不过像中也这种草履虫一样的脑袋一定理解不了的吧。” “给我闭嘴你这个混蛋，我们的事什么时候需要你来解释了！”中也咬牙切齿：“而且你知道什么！” “就是这样的哦。” 中也脸上的表情倏然消失了。 黑发金眸的少女点点头肯定了太宰的解释，“就像太宰说的那样，我们大概是不合适的吧。” 说完，她像是不愿意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一样，毫不留恋地转身走远了。 太宰看了看聆音的背影，又看看中也，装模作样地安慰道：“真是可怜啊中也……不过别担心，或许你以后再努力一下还是能找到女朋友的呢……” 末了，黑发少年小声补充了一句，“虽然也不太可能会有啦。” 中也垂着脸没有看他，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没有听到太宰说的话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太宰意味深长地微笑着，转身追上了聆音的脚步。 …… “你是故意的。”太宰环抱双手和她并肩走着。 “故意什么？” “故意对中也说那种话，真是用心良苦啊。” 聆音没什么波动，脚步却停了下来，“你想多了。” 黑发的少女往窗边走了几步，垂下眼眸看着外面的景色，“我只是觉得再这样下去没有任何意义而已。” “啊——是吗？那对你来说，要怎样才算是有意义的呢？你费尽心思为中也铺好路，森医生可不是会因为你是他朋友的女儿就无条件帮你，”太宰沉声问她：“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聆音叹了口气，没有转身，“你就是想得太多了，太宰。” “按理来说，我是应该喜欢你的，”聆音将额头抵着玻璃，窗上倒映着她眼睛的颜色，“我一直觉得，只要是活着的生物，总是在不断地努力，不断追求自己渴求之物，而我则是爱着这样的生物，不管他们的努力在其他人眼中如何，我都不在意。” “因为我不会吝啬将自己的爱赋予任何人。” 所以不论是江之岛盾子还是神座出流，以及一开始就在算计她的折原临也，聆音都不会讨厌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但是太宰，”聆音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那双茶褐色的眼睛里像是包含了一切、又像是抛弃了一切，强烈的违和感令人疑惑，“我无法爱你。” 这是绝无仅有的情况，自见到太宰的时刻她便已经开始思考，究竟为何会产生这种感觉。 “是吗，”太宰轻轻地笑起来，“我也不明白呢，但有一点，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了。” “什么？” “你就是‘书’，而书的本质我也知道，得益于我的异能，让我在接触到你的时候知道了一些原本不应该知道的东西，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我并不讨厌你。” 太宰的话让聆音睁大了眼睛，她恍然明白了什么，“原来是这样啊……” 回应她的是太宰完美得无可挑剔的笑容，这是以人之身露出的笑容，却是不应当属于人类的笑意，聆音终于明白她所察觉到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哪怕生而为人，你也没有人类之心啊。” 第35章 “在我看来，就算是森先生也比你更加接近人类。” 在聆音说出了这种话后，太宰用沉默的视线注视着她，好一会儿也没有移动。 “理由呢？” “你也很清楚，他有而你却没有的，是什么？” 聆音的回答让太宰提起嘴角，他挑起眼尾，少年的眼睛狭长而美丽。 “是野心、是欲望，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的、无论如何也想紧紧握在手中的，无法割舍的渴求之物。” 太宰说着，发出低低的、不知是愉悦还是嘲讽的笑声。 聆音看着这样的他，从窗边来到他面前，伸手抬起了他的脸。 大睁的双眼，咧开的嘴角，堪称癫狂的表情——真是奇妙。聆音这样想着，太宰将手盖在她的手背上。 他问：“在这个世界上，人类总会想追求什么，对吧？” 黑发少年这时的眼神又像是天真无知的稚子，纯粹得近乎空洞。 聆音很肯定地说：“是的。” 太宰执拗地追问：“那你想要追求什么？” “很久以前，博士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你知道小美人鱼吗？”聆音说，“小美人鱼救了掉进海里的王子，于是深深地爱上他，并为了他去和海底的巫师进行交易，用自己的声音换取了人类的双腿。” 这是人尽皆知的童话故事，和灰姑娘、白雪公主一样有名，太宰不仅知道小美人鱼，还知道她最后的结局。 “你是在说自己是小美人鱼吗？”他歪了歪脑袋，很认真地把角色对应了一下，“中也是王子，巫师是森先生？” 聆音摇摇头。 太宰突然叫了一声，像是突然懂了什么：“变成泡沫就是死了吧，这也是自杀啊，虽然现实中做不到变成泡沫自杀，但是为爱而死……” 黑发少年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聆音，我可以爱你吗？” 他的语速很快，上扬的尾音显示出少年的愉悦，衬得声线愈发缠绵：“因为你无法爱我，所以我就只能像小美人鱼一样因为付出了爱而无法收到回报的爱意而像泡沫一样死去了！” 逻辑鬼才太宰治。 “所以你还是什么都明白的吧。”聆音听出了他的意思，或许太宰的话里确实有“想要自杀”的意思，但更多的还是在对她说—— 你赋予他人爱意，是为了从他人身上得到回报。 也就是说，你在渴望有人来爱你。 聆音能得到整个世界的信息，能看透很多人的本质，却无法将自己看得清楚透彻。 而太宰也是同样。 他能看到所有人的渴求，却无法看到自己的茫然。 “如果活着还是死去都没有区别，那为什么还要痛苦地活着？”聆音把这个问题还给了他，“太宰你也觉得痛苦吧，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挣扎呢？”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提出的问题，有时候想知道的并非只是他的答案，还带着想从他的回答中获得让自己觉悟的期盼。 或许太宰也是想知道，作为“书”的少女，知晓一切的少女，与他相似的少女，是在为何而挣扎于世。 “谁知道呢。”太宰微微垂下眼睑，眸子里却闪烁着温柔的光。 “交往吧，”聆音抓着他的脸，少年还略带稚气的脸上泛起惊诧，她扬起灿烂的笑容，抱住太宰说：“虽然第一印象不怎么好，但其实仔细想想，太宰这个人还是挺好的哦。” “诶？刚才不是还说无法爱我吗？” “有这种话吗？”聆音理直气壮地抬起脸装失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说了吗？人的记忆是很可怕的哦，有时候经常会对过去发生的事进行修改或者夸张处理，一定是你的记忆出错啦。” 她的语气太自然，倘若是太宰之外的人，恐怕真的会被她说得信了她的鬼话。但对于同样持有这种技能的太宰，可就起不了作用了。 “嗯……”太宰仔细思考了几秒钟，极为严肃地说，“是呢，我也听过这种说法哦，原本还不怎么相信，不过刚才好像就真的察觉到了呢。” 黑发少年的表情很认真，“我就说嘛，聆音怎么可能会跟我提交往这种事。” 活学活用太宰治。 聆音又被他压下一头，却也没有生气，她弯着眸子终于认真起来，“太宰，我是说真的哦。” “中也不是王子，森先生也不是巫师，但海却是存在的，因为‘海’就是人世。”黑发的少女亲吻了他的嘴角，这个吻带着海水一样的凉意。 第28章 “我想把因坠落海中而挣扎的人救起来，用尽全部的力气去爱他们，哪怕他们不爱我也没有关系。” 聆音说：“哪怕你不爱我也没有关系。” 太宰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被她吻过的地方有种微妙的感觉——但并不厌恶。 只是这样就可以了？ 太宰似乎明白了什么，又觉得只是隐约而不清晰的混沌。 直觉告诉他应该拒绝，但心底似乎又有不同的声音在发表意见，那声音时隐时现，却让他无法忽视。 “你只会这种方式吗？” 太宰张张嘴发出了声音，却只是模糊不清的词语，细微的声音让人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聆音自然没听清他的话，便疑惑地问他：“什么？” “不，没什么。” 太宰笑了笑。 黑发少年的蓬发略有些凌乱地趴在头顶，互相沉默时聆音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发顶，后者睁大了眼睛，“我听说摸头可是会……”长不高的。 “啊！”太宰惊道：“难道小矮子就是因为被你摸了头才这么矮吗！” 神作聆音终于明白了当初中也的感受，能忍住不生气，中也果然对她是真爱了吧…… ——不对，我才没有这么烦人！ ——可是……好像之前我也确实…… 聆音似乎陷入了某种困境，肉眼可见其表情变化，太宰托着下巴看了好一会儿，脸凑得越来越近。 少女金色的眸子眨了眨，让太宰想起了夜晚的繁星。 交往……吗？ “既然你硬要坚持的话，那也就没办法了啊。” 太宰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聆音等了半天却都没能等到他的声音。 ——大概是真的说不出来了，“那就交往吧。”这种话也不是能从太宰嘴里说出来的东西。 第36章 神作聆音和太宰治交往的消息不胫而走,相较于单纯的吃瓜群众们，受到影响最大的自然还是中也。 一连好几天，橘发少年的脸上都笼着挥之不去的阴沉。 负责黑手党新成员也就是中也的指导的尾崎红叶, 在准备带中也去参加某个酒会时，出声提醒他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黑手党不是粗鲁无脑的暴力组织, 那种以为仅凭武力就能镇压一切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红发的女性对他说：“有时候发生的某些事情，虽然并不符合自己的心意，也不能直白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尾崎红叶眸子微沉, 在她还是少女的时代，也曾发生过某件事…… ——不，这不是应该想起那些的时候。 “什么意思？” “只是想告诉你，你的表情太明显了。”红叶说。 太宰和中也之间的事森鸥外都已经告诉红叶，甚至连神作聆音都一同说了。 倘若要问作为首领的森鸥外在组织内最信任何人, 迄今为止大概也就只有尾崎红叶。 正因如此，他才会将教导中也的任务交给红叶,而将太宰带在自己身边。 被戳穿了心事的中也有些慌张,但很快便冷静下来，红发的女性看着他的发顶,抬手摸了摸他的橘发。 “如果真的放不下,那就努力去争取吧。” 中也意外地看着她。 红叶说：“静下心来思考，想想应该怎样做。” 话说到这里已经够了，中也并不是愚钝之人，只是因长期以来对自己的力量太过自信而缺少了很多思考的机会。 橘发少年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终于想起了那时候—— 在那天夜里，神作聆音对他说了交往以后, 他半梦半醒间听到的那句话。 就像夜里星星坠落的声音，她说：“属于你自己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啊。” 中也抬起脸望着红叶，脸上的表情让红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属于我的人生，已经开始了。 …… 首领办公室。 金发碧眼的小女孩在聆音面前转圈，神态娇憨地缠着聆音追问：“这件呢？这件好看吗？” 聆音点头：“爱丽丝不管穿什么都很可爱哦。” 偌大的首领办公室只有她们两人，森鸥外一大早声称有事带着自己的直属下属太宰一起外出，临走前将爱丽丝托付给聆音照顾。 明明只是出门一趟，几小时后就能回来，走的时候却硬是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森鸥外差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让太宰都扶额叹息。 ——要是让其他组织的人看到，一定会觉得港口黑手党没救了。 聆音倒没什么夸张反应，虽然只是人形异能，但现在这个爱丽丝，性格一定是以某个对森鸥外而言很特殊的人为模板的。 事实上，聆音也挺喜欢那个人。 想到这里，她突然记起之前对与谢野晶子说过，如果下次在横滨见面的话就请她吃饭来着。 虽然完全靠运气偶遇的可能性不大，但她本身是作弊器的话就另算了。 “呐！爱丽丝酱，我们出去逛街吧！” 爱丽丝看着聆音的表情突然振奋起来，虽不明白她想到了什么，不过一听到逛街—— “好啊！林太郎都不带我一起出去玩，那我可以和聆音出去玩。” 几句话说服门口的守卫，在几个黑手党成员的跟随之下，聆音带着爱丽丝出现商店街，她的目标很明确——与谢也晶子这时候也在商店街。 不过和她一起来的人似乎有些难办啊…… 与谢也晶子是由异能者构成的武装侦探社的社员，和她一起出来的那位名侦探则是有着超强的洞察力，聆音脚步顿了顿，后面显眼的黑手党成员们也停下脚步。 “我说，你们没觉得自己太显眼了吗？”聆音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首领是让你们担任护卫的工作，又不是让你们监视我和爱丽丝，你们居然就这样直接跟在后面，是生怕其他人注意不到吗？” “连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都没有，组织里都是些什么人啊……” 穿着黑西服的手下们垂下脑袋，犹豫起来，“那我们……” “别问我，”聆音仿佛有读心术一般，“动动自己的脑子，仔细想想应该怎么办。” 少女抬起脚步就要走，“停下，还跟着吗？在你们想清楚之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被这样教训的手下们脑袋晕晕乎乎的，连思考的能力都下降了不止一丝半点，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眼前早已没有他们要跟随的身影。 终于摆脱他们的聆音脚步轻快了许多，她牵着爱丽丝的手，小姑娘一脸好奇地问她要去哪里。 “去见一个朋友。” “唔……朋友？” 见爱丽丝困惑的样子，聆音便解释道：“其实也还算不上朋友啦，就是买票来横滨时认识的人，说好下次有机会见面要请她吃饭。” 金发的小姑娘更奇怪了，“那你们约好了吗？” “没有呀。” 没有约好怎么知道呢？爱丽丝觉得很奇怪，但这时候聆音已经和一位年轻的女性对上了视线。 那位女性留着黑色及肩的短发，发上别着一只金色的蝴蝶饰品，见到聆音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又见面啦，晶子小姐。” 聆音主动来到她面前和她打招呼，后者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说出来的话也有点呆呆地：“你怎么在这里？” 聆音弯着眼睛笑笑，没有说话。 与谢野瞥见她牵着的小姑娘，不怎么确定地问：“这是你的妹妹吗？” 不奇怪与谢野迟疑，毕竟爱丽丝的发色太显眼了——这么小的孩子染发的可能性也很小吧。 “算是吧，”聆音说，“是一个叔叔的女儿。” 她说完，邀请道：“我能请晶子小姐一起吃午餐吗？” 与谢野稍显犹豫，“我是和同伴一起来的……” 她转过身正要介绍自己的同伴，却发现原本应该就在身边的青年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 与谢野冷静不下来了，声音提了好几个调：“乱步先生！” 几人把附近全找了一遍，完全没有发现她所描述的那个戴着棕色贝雷帽披着棕色短斗篷的青年。 “或许是自己先回去了？”聆音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可能的，”与谢野头疼地按着额头，无力地说：“乱步先生根本不知道怎么乘电车。” 话说到这里，与谢野带着歉意：“真是抱歉，今天恐怕不能一起吃午餐了，我得尽快找到乱步先生才行……这样吧，把你的电话号码留给我，下次有时间我请你好了。” 聆音有些可惜地看着她，摇摇头，“或许下次我们还能见面呢，到时候晶子小姐再请客吧。” 与谢野没再坚持，正要和她告别的时候，聆音突然问道：“晶子小姐是什么星座的？” “诶？”突然被这样询问的与谢野有些疑惑。 第29章 “我其实会一点点占卜，所以……” 与谢野恍然大悟，“是射手座。” 聆音认真地想了想，“那不如往南边走吧，或许会有收获哦。” 与谢野其实不怎么相信星座占卜这一套，但鬼使神差，分开后她按照聆音说的方向走，很快便在一家商店前看到了要找的人。 ——真的这么巧吗？ 江户川乱步也在这时候发现了与谢野，小孩子一样抱怨起来，“真是的，本大侦探就是一会儿没注意你就不知道哪里去了，还好自己找回来了……” 名侦探察觉到她的若有所思，“遇到什么了吗……” 他从口袋里拿出眼睛戴上，看了她一眼，“这样啊……” “乱步先生？你发现什么了吗？”与谢野问。 “是异能。”江户川乱步答道：“你见到的女孩。” 听到这个回答，与谢野反而送了一口气，“果然是这样啊。” 一起回去的路上，江户川乱步却微微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某个方向。 …… “爱丽丝酱！” 不成器的港口黑手党首领可怜巴巴地望着从门外进来的爱丽丝，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爱丽丝酱你去哪里了，我好担心你……” 金发的小姑娘双手叉腰，别过脸不看他：“我才不要告诉林太郎，谁叫你出去不带我，哼！” 森鸥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聆音，后者耸耸肩，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聆音酱……” “好吧，我带爱丽丝出去玩了……具体玩了什么，那你还是自己问爱丽丝好了。” 从首领办公室出来，聆音径直来到太宰的办公室，黑色蓬发的少年背对着门口在和谁说话，聆音进来后，被他挡住的男孩倾着身体探出脑袋。 男孩一边黑一边白的头发很有特点，眼睛漂亮得像是刻意镶嵌进去的宝石。 聆音眨眨眼看着他，后者回应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亮亮的。 “你叫什么名字？” “聆音你居然是先和这个小鬼说话而不是我吗？”太宰刻意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明明我离你更近啊！” 男孩仿佛没听到太宰的抱怨，很开心地扑过来抱着聆音，抬起脸对她说：“久作，我是梦野久作，姐姐来一起玩吧！” 聆音蹲下身盯着他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梦野久作的表情突然变了，他疑惑地看着聆音，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真是危险的异能啊。”聆音托着下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即便被识破，梦野久作也没有惊慌，他抱着与可爱的外表毫不相符的恐怖人偶，语气更加活泼：“难道姐姐和太宰先生一样是异能无效化的异能者吗？” “错了哦，”太宰洋洋得意地说：“聆音的能力才不是无效化。” 梦野久作是极其罕见的精神系异能者，依靠随身携带的人偶做掩饰，任何伤害了梦野的人都会被其利用幻觉破坏精神，是森鸥外从朋友的医院里带回来的孩子。 危险级别起码可以达到s。 “森先生还真是喜欢随便收人啊，”聆音仿佛随口一说，站起身问道：“太宰吃午饭了吗？” “没有哦，我最近在尝试减肥自杀法，据说只要瘦到一定的程度，那么身体的各个器官就会因为无法正常运作而衰竭……” “那会死得很难看啊，”聆音幽幽地看着他，“我到时候可不会去参加你的葬礼。” “好残忍啊聆音。” “是你太残忍了，居然这样虐待自己的胃，就让我来当这个伸张正义的好人，请它吃一顿螃蟹吧。” 聆音拉着他的手腕，微微凉意渗透缠绕在太宰手腕上的绷带沁入皮肤。 “哦——！”太宰惊呼：“那你还真是个大好人呢！” 被他们扔在办公室当成透明人的梦野久作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抱紧了怀里的人偶，居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是有趣的新朋友呀，以后一定会玩得很开心吧。” …… 站在门口看着这个还不如太宰办公室宽敞的店铺，太宰目光炯炯：“没想到聆音居然会带我来这种地方啊……” 听不出是嫌弃还是高兴，也听不出太宰此刻的心情。 聆音径直走进店铺，即便店内没有任何标识也像个熟客一样，连菜单都没看就点了他们店里只有老客户才知道的菜品。 太宰悠悠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问。 “我回来的时候听说你和爱丽丝出去了，是去逛街了吗？”太宰随口说道。 “本来想去见一个人，到了那里的时候出了点意外状况。” “聆音想见的人啊……说得我也想见见了。” “或许以后会有机会吧。”聆音敷衍道。 等菜时的聊天多半是太宰在维持，自从聆音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之后，她就开始心不在焉。太宰突然停下声音，沉默地看着她。 “怎么了？” 明明刚才还说得那么开心。 “发生什么事了吗？”太宰问她。 能让她露出这副表情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了。 聆音不意外他能看出来，倒不如说，他要是看不出来才奇怪，少女正想说些什么，外面却传来一阵巨响。 脚步声、枪声嘈杂地堆积在一起，长期处于特殊环境之下对这些声音再了解不过的店主也在瞬间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急匆匆地跑出来关门。 “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店主叹了口气，感慨生活不易：“那些是附近帮派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段时间发生冲突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了……” “可是这一带不是港口黑手党的底盘吗？”黑发少年神色疑惑地问道。 “以前是这样的，但是……”店主像是顾虑什么一样，犹豫起来，却在看到少年少女还稍显稚气的面容时继续说下去了：“港口黑手党去年换了新的首领之后，很多原本属于他们管辖的地盘都被其他的小帮派占了。” 想到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店主神情萎靡，约莫是许久没人吐苦水，再加上他们看起来太过无害，店主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港口黑手党的敌人太多了，这些都是小混混，他们怎么可能分出精力来管这么多，现在的港口黑手党……” 说到这里，店主终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闭起嘴不再说话了。 太宰很怀疑聆音选择这里的目的，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故意做出的选择，还是真的只是巧合？ 她的心不在焉和这件事有联系吗？ 这些问题堵得太宰连最喜欢的螃蟹都不太能吃下去了。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好，但聆音还是开口问了他一句：“太宰，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超出你预料的事吗？” 问题的答案往往取决于问问题的人，不论是什么普通的提问，从聆音嘴里说出来，都能让太宰感觉到不一样的意味。 “是有的吧。”太宰抬起脸望了望天空，上午还是艳阳高照，现在却已经被层层云雾遮挡了日光，连带着地面也变得阴阴沉沉，仿佛某种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对聆音来说，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意外就是太宰治，最大的威胁也是太宰治，因为与他的相遇，让她们的计划彻底混乱—— 哪怕芙兰处理完未来机关的事，她们一同前往了学园都市，太宰知道了“书”的本质这一事实也不会有所改变。 聆音站在他的左边，看到少年的侧脸轮廓柔和，就像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十几岁少年，但只要稍微仔细看看，就会发现隐藏在这张柔和面孔之下的混沌。 “太宰。” 聆音开口叫住了他，但在太宰停下脚步看着她的时候，一切又变成了未说出口的叹息。 少女的忧虑、沉思，一切善念与恶念，最后都化为了一句话—— “我爱你。” 第37章 风中的湿气逐渐沉重,拂过脸颊都带着缠绵的湿润，太宰的头发在空中微微浮动，冷风吹开他额前的碎发,被头发遮住的绷带在她面前展露得越来越多。 少年的脸上浮起笑意，“我知道啊。” 这是十分温柔的表情,带着真实到令人怀疑又令人沉醉的真诚, “这一点完全不用怀疑。” 哪怕她平时满嘴谎话，但这一点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撒谎。 这就是神作聆音。 “只是——你所谓的爱，和其他的人差别太大了。” 每个人爱人的方式都不一样,表达爱意的方法也各不相同，神作聆音也同样，当她在爱着不同人的时刻，她表现出来的样子，表达爱意的方式也会随之变化。 她并非是因为爱着这个人而对他表达爱意,而是为了表达爱意而去爱这个人。 这是不一样的。 每个人都是特别的，每个人又都是一样的, 所以对她而言, 不管接受她爱意的人是谁，都没有任何区别。 第30章 “你很清楚应该如何去爱, 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接受他人的爱。” 所以当初才会对太宰说出：“就算你不爱我也没有关系。” 神作聆音真正爱着的,只是那个“能够去爱其他人的自己”。 只有当她确信自己拥有爱一个人的能力时，才会肯定自己确实就是“人类”。 倘若以这样的角度来看，所有人都只是被她摆弄的玩具而已，就像主人对待心爱的宠物——给宠物最好的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满足。 聆音沉默地看着他，无法反驳半句。 或许这就是她和太宰相遇的真正原因吧，因为自己无法看清自己, 所以才要让其他人来告诉她—— 你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许久之后，少女轻轻地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啊……” 她想起在她初次睁开眼睛之时，隔着厚厚的玻璃，博士的声音穿透至她的耳中—— “你会成为怎样的人？” 从诞生之初便知晓发生过的一切，神作聆音是最接近世界根源的存在，却也是因此而立于人类之上，以高傲而不自知的姿态俯视一切的存在。 这样的她根本不能算作“人”。 “太宰，”聆音张开手拥抱了他，少年将脸埋在她的发间，乖巧得像只大型宠物。 “诚然你说的都是事实，但只有一点，你没有说到。” 她说。 “你是不一样的。” 太宰是她这么久以来遇到的唯一一个看不到过去也看不到未来的人，也只有在太宰面前，面对关于太宰的一切，她才能体会到真正属于普通人类的感觉。 “……” 太宰理应能说会道，不管面对什么，找出一万种回答对他而言都是轻而易举，但在这时候，他却沉默着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出乎预料。 在这个世界上，会超出他预料的东西确实是存在的。 ——有人会爱他。 不是以施舍，也不是以自我满足的方式，而是真真正正的，她自己都未能意识到的，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方式。 这不仅超出了聆音自己的预料，也超出了太宰的预料，他注视着聆音的眼睛，看到了她眼中的自己。 “那么，是谁发来的信息。” 太宰问。 能让她露出那种表情，“是你说的博士吗？” 聆音摇摇头，“是芙兰。” 这是太宰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芙兰又是谁？” “芙兰啊……”说到这个名字时，聆音的语气不像对那些她爱的人，也不像对太宰，是一种深入骨子里的……熟悉。 这是她最熟悉的人。 “是亲人。” 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亲人。 太宰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松开手，那一瞬间像是恋恋不舍，可仔细看又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她找你有事吗？” “不是她找我有事，而是我有事需要找她。” 聆音只愿意说到这里，再多也不是太宰应该知道的内容了。 那是有关于她诞生的过往，在荒霸吐将斑木博士存放她的研究所炸掉之前，博士将她转移到了学园都市。 至于为什么博士会提前得知，自然是因为透漏消息的就是他。 “书”是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珍贵之物，甚至很多人认为，它是能实现任何愿望的许愿器。 才不是。 书是所有平行世界的交点，“实现愿望”的条件是写在书上的文字必须符合逻辑，而之所以会有这个条件，是因为书的真正能力，是将写在上面的“平行世界的内容”替换掉现在的世界。 而在“书”拥有了人类形态的现在，只有神作聆音才能对书进行书写。 她不明白斑木博士为何要将“书”变成现在这样，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博士并非想要利用书来实现自己的私欲。 那么神作聆音也不会动用“书”替换世界的力量。 在利用荒霸吐的爆炸向原来掌管研究所的人掩盖了自己和“书”的行踪后，斑木博士以研究“神之领域”的名义暗中加入了学园都市的某个研究所。 但学园都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在统括理事长亚雷斯塔的“滞空回线”的监视下，为了不让“书”的存在暴露，斑木博士以神作聆音为原型，制造出了能够以磁场干扰一定范围内人的记忆与机器运作的“伪书”——虚拟现实 （ virtual reality ）。 仅仅以ai形式存在的伪书自然达不到神之领域，于是斑木博士又以研究细胞停止技术让人类实现永生为由，让“神作聆音”「神造之物 （ information point ）」出现在了研究所成员面前。 利用虚拟现实，博士让他们的认知中的神作聆音成为了细胞停止技术的成果——首个不老不死不伤的人类。 不仅如此，博士还对研究所的成员说，只要将虚拟现实移植到神造之物身上，那就有极大的可能达到科学上的最高领域——“神之领域”。 在斑木博士希望让亚雷斯塔获得的这些信息下，他认可了斑木博士的计划，让他担任“神之领域计划”的负责人，却没想到在某天，斑木博士居然抛下一切突然失踪。 学园都市原本是打算让继承了斑木博士精湛医术的斑木芙兰接替他继续未完成的研究，可斑木博士在失踪时将相关资料也一并销毁了，导致芙兰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 超能力移植技术需要大量研究基础为支撑，现在全部重来显然并不现实，再加上斑木芙兰是素有“蜘蛛之丝”称号的斑木博士的最高杰作（frankenstein），迫于各种压力，统括理事会只能暂停这一计划。 直到希望之峰学园开启了“神座出流计划”，妄图将人造的“才能”全部塞进一个人的身体。 听到这个消息，斑木芙兰才在统括理事会的通知下离开斑木研究所前往希望之峰学园，以求能获得有用的信息。 当初的入学通知书根本不是斑木博士寄给她们的，而是统括理事会在与希望之峰达成协议后，让他们以斑木博士的名义发放通知书。 只有这样，斑木芙兰才没有任何拒绝的可能性。 聆音从开始就知道一切，她并不排斥任何实验，更何况芙兰本身就热爱一切科学研究，应该怎么做也很好决定。 但太宰这个意外太大了，原本知道“书”本质的除了斑木博士，就应该是处理好一切后与聆音一同回到学园都市的斑木芙兰，可现在太宰把这个名额用掉了，也就意味着不能让芙兰知道“书”的本质。 利用虚拟现实+神造之物抵达神之领域的研究计划依旧只能是空想。 ——对于统括理事会而言。 神作聆音本身就是抵达了他们口中神之领域的存在，是最接近世界根源的东西。 世间的一切力量，不论是科学还是魔法，亦或神明妖怪，倘若抵达最顶端的地方，都会是世界的根源。 一切都来自根源。 而最接近根源的聆音，现在面临的问题是—— 如何弄清楚自己的心。 聆音拥抱着太宰，这是很奇妙的感觉，就像在拥抱世界上另一个孤独的自己。 “还记得我讲过的小美人鱼吗？” 聆音贴近他的耳朵问他。 那时候她其实没有说完整，大家耳熟能详的小美人鱼的故事，只是最简单的版本。 “我看到的小美人鱼，最想要的，并不是王子的爱呀。” 少女轻声对他说，像是在和他分享世界上最珍贵的秘密。 “她爱王子，是因为相信，只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爱一个人胜过一切，当那个人也以同样的方式爱她时，她就能获得人类的灵魂。” 太宰抿紧嘴角没有出声，少女的脸贴着他的脸颊，亲密而温柔：“我也相信了。” 少年阖起眼皮，声音很轻：“你遇到那个人了吗？” 自己也找不到询问这个问题的理由，但太宰就是问了，这种似乎毫无意义的问题这时候却让他很紧张，连呼吸都变得轻轻的，像是害怕听不到她的回答。 许久之后，聆音说：“我不知道。”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贴切的回答，因为仍不知道，因为仍不完整，所以会一直挣扎，一直努力。 直到获得最终的答案。 “如果有一天我得到了答案，一定会第一个告诉你。” 聆音说。 太宰睁开眼睛，松开她，眼帘微垂的模样安静平和：“哪怕那个人并不是我。” 聆音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 时间一天天过去，太宰和中也在港口黑手党的名气越来越大，与他人看来“生来就流着黑手党的血”的太宰不同，中也的名声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对应而来的则是太宰的抱怨。 每次听到其他人说中也先生有多好，并偷偷摸摸议论太宰先生太恐怖的时候，太宰总会气鼓鼓地跑到聆音面前。 第31章 “中也那个小矮子哪里有他们说的难道好了，明明都是黑手党，那些人还真是天真得像是命运开了玩笑一样。” “是这样吗？”聆音一边写报告一边和他说话，“相比于即使不擅长某些事也会愿意努力去做的中也，怎么看都是太宰你更差劲吧。” “呜哇！”太宰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聆音你居然连这种话都能若无其事地说出来了吗！” 少年加快了语速，声音就像含在嘴里的棉花糖一样甜腻：“只是努力的话我也可以啊，但是差劲这种话怎么可以随便乱说嘛……” 聆音头也没抬，在他叭叭叭的背景音下把要写的东西写完，“那就不要和中也比较啦，你们本来就没有可比性。” 太宰整个人都趴在了她的书桌上，尾音绵长：“聆音……” 聆音终于抬起眼看着他，“又怎么啦？” “我们出去玩吧。” 太宰语气活跃地邀请道，“一起去海边欣赏美丽的落日，然后在太阳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入水自杀……” 说着，他想起了什么。 “一个人的话是自杀，那两个人……” “是殉情哦。”聆音替他补充完整了。 太宰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他握着聆音的手，“那么聆音，我们去殉情吧！” 按照道理来说是应该拒绝，但聆音这时候却点了头，本以为不会被应允的邀请居然真的成功，太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不是你提出来的吗，这时候惊讶什么。” 聆音说着，拿起自己的外套准备和他出门。 走廊里，远远见到一个迎面走来的黑色身影，熟悉的帽子一眼就能认出这是谁。 “中也——” 太宰上挑的尾音在走廊回荡，橘发少年额角蹦起青筋，好不容易忍住了揍他一顿的想法，抬起眼视线内触及到另一个人。 “神作。” 是很平静的语气—— 也很生疏。 聆音像是没听出他的疏远，笑了笑，“中也是刚出完任务回来吗？” “嗯。” “那一定很累了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这种简单的小任务都会累到，中也居然……” 太宰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聆音捂住嘴拖走了。 中也站在走廊上看着他们走远，脸上的表情已经很平静。 聆音没有问太宰为什么总和中也过不去，有些人生来就看不顺眼也很正常，考虑到中也和太宰完全没有半点兼容性，那就随他们去好了。 黄昏的海边没什么人，闻着临海独有的带着咸腥味的风，海面上夕阳的余辉波光粼粼。 “你看到了什么？” 太宰问她。 “我看到了在这平静的海面下，正在蠢蠢欲动的危险生物。”聆音说。 太宰察觉危险的能力就像动物对自然灾害的感知，仿佛是刻入骨髓的本能。 芙兰那边已经给她发来消息，一切处理好，她们可以找时间选择地点集合了。 有些话就算聆音不说，太宰也能察觉到，更何况那天他们的交谈涵盖了太多信息，像太宰这种推理小能手，直觉出错的概率小之又小。 “如果我说……”太宰没有说出来，但聆音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什么。 “不行哦。” 不会因为他而留下来。 当太宰问她是否能殉情，聆音会说可以，但如果太宰问她能不能留下来，聆音只会说不行。 迄今为止，太宰对她说过的最真心的一句话，恐怕正是一开始那句玩笑般的—— “我可以爱你吗？” 虽然那时候，恐怕太宰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是真是假。 很奇妙的是，那时候聆音没有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我走了，你会怎样呢？” “啊——”太宰耷拉着脑袋，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就不能殉情，只能一个人自杀了，海水好冷的，我一个人跳的话……” 少年没看她，聆音只能看到他形状姣好的睫羽，在阳光折射下泛着漂亮的光泽。 安静了好一会儿。 “那为什么不从海里挣扎起来？” 太宰抬起眼眸，注视着她：“因为没有人来救我啊。” “所以我只能越沉越深，然后被冰冷的海水杀死。” 聆音抿了抿嘴角，“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不自己爬上来。”她说：“既然知道没人救自己，那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只要还有一点点想要活下去的念想，那就应该顺从自己心中的渴望。” “太宰，你还是有想要的东西吧。” 太宰沉默着，抬起脸看着即将彻底消失的太阳。 “或许吧。” 聆音没有和太宰一起回去，少年站在海边，黑暗逐渐坠落，将少年拥入冰冷黑沉的怀抱。 聆音独自转身离开，回到市中心的港口黑手党总部，她乘上玻璃电梯，随着电梯的缓缓上升，看到远处五彩斑斓的夜景。 首领办公室里森鸥外正在等她，聆音在那里面待了好几个小时，出来时森鸥外已经让人给她准备好了离开的车辆。 没有告别也没有叮嘱，甚至没有彻底说明什么，太宰也能理解聆音想告诉他的任何一句话。 这是世界上除了斑木博士外最了解她的人，是世界上与她最相似的人，也是某一个平行世界中的另一个神作聆音，唯一爱着的人。 芙兰是无可替代的家人，太宰也是聆音生命中无可替代的存在—— 即便不是家人、不是朋友、不是恋人，他也是不会被取代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当她在东京喧闹的街头再次见到芙兰，后者抱着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就算明知道她什么都能了解得一清二楚，芙兰还是忍不住抽抽搭搭地跟她讲着原希望之峰先未来机关的人有多过分。 根本不知道博士最近才和聆音联系过的芙兰想起了很久之前博士留下的话：“聆音，之前博士是不是说过，有什么事情是要等我们一起去了学园都市才能告诉我？” “这就是我要和你解释的事情了，”聆音摊摊手，“这一次我们遇到的意外，比以前所有的意外加起来还要恐怖哦。” 人造人少女懵懵懂懂地跟在她身边，“是什么样的意外？” “是对我来说，不管过了多久都会一直记在心里的存在。” 第38章 学园都市。 这是位于东京西区,由数量众多的学校和研究机构组成，八成的居民都是学生的特殊地带。 聆音和芙兰在大门处被检查了通行许可证，在统括理事会有意放行的前提下, 哪怕入口遍布戒备森严的守卫，仍是十分顺利地进入了学园都市。 随处可见圆筒形的警卫机器人和清洁机器人,天空中低飞的用以播报天气预报和时事消息的飞艇,以及各种人类肉眼看不到的高科技产物，芙兰一边和聆音走着，一边发出惊叹的声音。 “比起我们当初离开的时候, 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很多呢，真了不起啊。” “确实，”聆音补充道：“不过毕竟这里一直都是各种科技最集中的地区，要不然博士也不会冒着风险选中这里。” 相比于只知道要来学园都市而不知道具体应该做些什么的芙兰，聆音倒是有了些头绪,当初参与了“神之领域计划”的研究组织有很多个，“伪书” ai则是一直存放在s制药公司脑神经应用分析所,由专门的研究员负责看管。 学园都市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对各个能力者进行检查,再根据检查结果进行排名，伪书虚拟现实能一直保持level5第六位的地位也是统括理事会默许的结果。 他们不知道的是,博士在离开前为虚拟现实设定了特殊程序,只要虚拟现实还在运作，那么不管是看管维护它的研究员还是亚雷斯塔的滞空回线，接收到的信息都是虚拟现实最想让他们知道的修改后的信息。 ——而研究所绝对不会中断虚拟现实的运作。 芙兰和聆音一同来到s制药公司脑神经应用分析所，现在的所长也是以前参加了“神之领域计划”的研究员之一，本就认识她们，再加上上面的人已经和她打过招呼，接待斑木芙兰和神作聆音的工作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名叫坂口静子的女人带着她们走在研究所里,迎面遇上了一个深蓝发色、穿着校服的少女。 少女身形纤细，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半睁着眼睛像是睡眠不足一般，看到出现在研究所的陌生人，疑惑的目光投向坂口静子。 “这是斑木芙兰和神作聆音，”坂口静子介绍说：“芙兰是新来的研究员，聆音是志愿者。” 所谓的“志愿者”，就是实验体。 少女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后朝着她们相反的方向离开。 芙兰好奇地问：“那也是研究员吗？” 坂口静子点头：“那是布束砥信，别看那孩子年纪只有这么大，其实从小就在生物学和精神医学方面表现出了很高的天赋，而且已经参与过很多研究了呢。” 第32章 坂口静子边走边为她们讲解研究所的人员分布和主要负责项目，挑的自然是可以说的明面内容，来到最顶层尽头的房间，她按了一下门右侧的按钮。 存放虚拟现实的地方是整个研究所最安全的房间，连虹膜锁都只录入了所长和另外两个研究专员的信息，就连研究所其他研究人员都对这里面的东西不怎么清楚。 大门打开后暴/露在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屏幕，上面投影出的少女形象和神作聆音一模一样，因为设置的初始数据就是和神作聆音一样的性格，所以连做出来的表情都极其相似。 “好久不见啊，聆音、还有芙兰，”虚拟现实笑眯眯地朝她们打完招呼，埋怨道：“我差点以为你们都不会回来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真是太过分啦。” “这也是没办法的嘛，”芙兰摊摊手，“不过很快就不用一个人了哦。” 她们这次回来，明面上正是为了将虚拟现实ai植入神作聆音的身体中。 只不过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就是了，虽然芙兰已经通过“神座出流计划”掌握了希望之峰的技术，但在不清楚“书”本质究竟是什么的情况下，成功的概率估摸着也只有一成吧。 知晓一切的聆音看着身边一无所知的芙兰，什么都不打算说。 确定了虚拟现实的运作依旧正常，坂口静子将其数据资料交给芙兰，这时候通知过的其他两个研究员也及时赶来，几人打算先商议下初步计划。 因为有了希望之峰的技术，就相当于踩在巨人身上摘苹果，省掉了很多步骤后理论上他们估计出来的计划实施成功率高达85%。 同样坐在会议桌上的聆音像是听不懂他们讨论的内容一样，无所事事地和虚拟现实搞着小动作，而这一切都落在了坂口静子的眼中，在其他人低头看资料的讨论空隙中，她问：“很无聊吗？” “唔……”聆音点点头，“其实我不听这些也没关系吧，反正到时候你们告诉我怎么做我照做就好了。” 坂口静子笑了笑，“那让你留在这里还真是辛苦了……” “明明是我更辛苦吧！”屏幕上的虚拟现实不满地嘟囔起来：“聆音好歹还可以走动，我就算无聊都只能留在这里。” “是是是，”坂口静子安抚道：“那就麻烦你再辛苦一段时间，到时候就可以不用每天留在这里了。” 虚拟现实这才安静下来。 为了不让聆音继续无聊下去，坂口静子打了电话让刚才遇到的布束砥信在一楼电梯那里等一下聆音。 “布束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正准备回宿舍，我把你和芙兰的宿舍安排在了和她一栋楼，当然，你们的学籍也一起放进了长点上机，过两天我把学生证和课表给你们，空余时间有兴趣的话可以去体验一下长点上机的课程哦。” 她补充道：“没兴趣也没事，反正挂个学籍也只是为了让你们在学园都市内的生活更少点麻烦而已。” 坂口静子絮絮叨叨讲了一堆，见聆音托着下巴望着她，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那时候她大学都还没有毕业，就参与了“神之领域计划”，并且在斑木博士的教导下学会了很多有用的东西，看到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聆音和芙兰，恍惚间竟让人觉得那就是昨天的事。 “已经过去八年了啊……” 聆音抬起眼看她，半开玩笑：“是啊，静子你都已经是所长了，我和芙兰却还要去上学，唉。” “这不也挺好的嘛。”坂口静子笑笑，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信用卡递给她：“密码是你的生日，想买什么让布束带你去。” 聆音接过信用卡：“是阔别八年的礼物吗？我要不要回礼？” 黑发少女认真地想了想：“给你一个爱的抱抱可以吗？” 坂口静子张开手抱了抱她：“以后都会留在这里了吧？” 聆音歪头笑起来，“不出意外的话。” 和虚拟现实也说了声再见，聆音乘电梯下楼，布束砥信已经在电梯门口等她，神色平淡地微微颌首。 聆音点点头回应：“静子已经和我说了你的事，以后还要麻烦你多多关照啦。” “嗯。”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临近晚饭时间又正好是很多学校放学的时候，街道上很是热闹，聆音跟在布束身后和她走进一家超市，看着她挑了一堆方便食品。 聆音明知故问：“不买菜的话，晚饭是打算去外面吃吗？” “这就是晚饭。”身材消瘦整个人都透着缺乏健康气息的少女半睁着眼睛：“你的晚饭我也买好了。” 聆音忍不住吐槽：“你这样就很让人怀疑到底是营养不良还是睡眠不足啊。” 事实上，神作聆音自从那次给日向熬了一回粥之后便自信满满地觉得自己在厨艺上超有天赋，再加上她自己就是活体菜谱，既然理论基础已经如此丰富，那么动手能力稍微差一点点做出来的东西也还是挺好吃的。 “我来做晚饭吧。”聆音主动举手：“你喜欢吃什么？” 布束的眼睛似乎稍微睁大了些，像是惊讶的样子，语气却依旧很平淡：“随便。” 从聆音获得的信息来看，她似乎真的没有特别喜欢的菜色，于是聆音挑了挑眉，只挑了自己和芙兰喜欢的食物。 抱着纸质购物袋正准备搭上回去的列车，在站台等车时，聆音的目光突然转向某个方向，一旁的布束察觉到她的动作，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是很眼熟的人。 出现在她们视线内年龄相仿的少年有着一头白发，整个人和布束有着微妙相似的消瘦与苍白，那种比其他人白了好几个度的皮肤实在打眼。 似乎是感受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少年别过脸对上她们的视线，血色的眸子里透出显而易见的不耐。 “一方通行。”布束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布束之前负责过一个能力者量产计划，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停止，本以为这件事不会再有后续，没想到那些用御坂美琴的基因克隆出来的人造人现在却计划被用来执行另一个计划——绝对能力者计划。 通过树状图设计者的演算，唯一有可能升级为level6的超能力者一方通行，正是此次的实验对象。 “没想到我刚来就能见到学园都市的第一人，真是幸运啊。”聆音感慨着，转过脸提议：“不如我们再去买瓶香槟庆祝一下吧。” 布束沉默了几秒钟，“未成年人禁止饮酒。” “那换成奶茶好了，宿舍楼下有卖吗？” “下车的站台附近有个奶茶店……” 布束刚说完，电车已经进站，她们进入电车，那个少年却仍在看着她们这边。 一方通行皱着眉头，想起了某些事情——刚才那个黑发金眸的少女，他似乎见过。 第39章 神作聆音和一方通行的第二次见面是在研究所, 少女和芙兰路过一个试验场地，从楼上投下视线，看到下面的少年正在接受测试。 白发赭眸的少年依旧是那副嘴角下拉的不耐表情,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对什么都感到烦躁的样子。 但对于研究员下达的指示，少年却是一个都没有忽略。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在一旁记录数据,仔仔细细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一方通行的能力是矢量操纵,能操纵能量的方向，对于一切向他袭来的物理攻击，都能原封不动地反射回去。这种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极为好用的能力,给他带来的影响也是肉眼可见的—— 不管是因为反射了不需要的紫外线而变得显眼的白发赭眸，还是那副因学园都市第一人的称号而恣肆张狂的表情。 但即便如此，其他人也会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就算是那些不自量力想动摇他地位的人也一样。因为这就是一方通行应该有的样子——他本就是学园都市的顶端强者。 芙兰全神贯注地看了好一会儿，一脸单纯地问聆音：“这是谁？” “学园都市的第一位, 一方通行。” “噢——原来是他啊……”芙兰扒着栏杆趴在上面，“我听静子说最近她们研究所也要加入一个计划,就是和一方通行有关,还问我要不要参加来着。” “你答应了吗？” 芙兰摇头：“没有哦，毕竟现在还是聆音更重要。” “那以前呢？” 芙兰毫不犹豫地开口：“当然是博士！” “所以我和博士谁比较重要？” “这、这种问题,我怎么知道嘛！” 聆音装模作样地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好一会儿芙兰才意识到她是在故意逗她，气鼓鼓地扔下她离开，聆音也没有追上去，而是转过脸继续看着下方的一方通行。 少年赭色的眸子抬起，微扬着下巴露出纤细的脖子，下垂的嘴角和上挑的眼尾结合起来，怎么看都是一脸凶神恶煞。 测试结束,一旁的研究员还在记录数据，一方通行走到研究员面前，强大的压迫力让后者不得不抬头询问有什么事。 第33章 “楼上的是谁？” 研究员扶了扶眼镜，抬头看着楼上，黑发的少女只留下一个背影。 “那个啊，我记得好像是叫神作什么吧，和新来的斑木研究员一起来的。” “斑木，”一方重复了一遍这个姓氏，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自觉握紧拳头，瞳孔倏然紧缩：“斑木直光回来了？” 研究员摇头否认：“怎么可能，斑木博士已经失踪那么多年了，是斑木博士的继承人，斑木芙兰。” 白发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拳头皱着眉头啧了一声——这是他没听过的名字。他又问：“那你说的神作又是斑木直光的什么人？” “我也不怎么清楚，不过她是现在所长和斑木负责的实验的志愿者，那个实验的内容保密程度很高，就连到底是什么实验都只有参加实验的人知道。” 意识到从研究员这里问不出什么东西了，一方通行终于肯放他回去整理资料，在研究员走后，少年的眉头皱得更深，他想起以前在特力研听过的那个代号，“神作……是最高杰作（ frankenstein ）吗？” …… 回去的路上，一方通行习惯性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一堆罐装咖啡，提着袋子出来，他还是很在意今天在研究所看到的少女。 ——他见过她。 在八年前的特力研，那个不择手段只为开发能力的活人地狱，尚且年幼的一方通行曾在偶然间见过尚未苏醒的她。 特力研是以多重能力的研究和实验为目的的研究机构，九岁之前，一方通行都是在那里生活。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完成训练的白发男孩独自走在大厅里，身边路过的研究员凑在一起讨论着什么，一方通行从他们口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词语——最高杰作（ frankenstein ） 。 “斑木博士果然是医学界的天才，就连那种程度的东西都能制造出来……” “可不是吗，不老不死的技术都敢接手研究，一般人哪有这种勇气……” 研究人员逐渐走远，后续的声音也越来越不清晰。 毕竟是特力研这种地方，见不得光的实验多不可数。本以为最高杰作也仅限于偶然间听到的一个词语，一方也就没太放在心上，但意外的是，在某次机缘巧合之下，一方通行居然见到了她。 不知道是因为研究人员的失职还是什么原因，放置她的实验室没有上锁，年幼的一方通行站在走廊上，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散发出阵阵森冷，仿佛正沉睡着某种深渊古兽。他却鬼使神差地抬起脚踏进了那个房间。 一进来就能感受到室内明显低于外部走廊的温度，视线内出现了摆放在正中央巨大的玻璃容器内——在那里面，面容姣好的少女紧闭双眸，她的黑发在不知名的液体中微微浮动，毫无生机却无端透着诡谲的艳丽。 实验室内只有机器运转的轻微声响，细小而连续的水泡从容器底部升起，它们抚过少女的面孔浮向高处，仿佛是代替着什么在对她施以祝福。 一方怔怔地看着她，少女紧闭的双眼丝毫没有要睁开的迹象，但他却一直站在容器前，直到实验室外传来脚步声和谈话声。 斑木直光看到了站在少女面前的男孩，这位享有“蜘蛛之丝”称号的天才医学家来到一方身后，将手掌搭在他的肩上，声音温和地询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因为行事作风而被称之为恶魔，手掌的温度却仍能让人觉得温暖。一方仰视男人，没有说话。 男人的脸隐于黑暗，看不清上面的表情，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么，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沉寂一寸寸扩散，只有仪器依旧运作，男人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一方通行站在少女面前，将自己的手掌贴在玻璃容器上。 仿佛是在回应一般，玻璃容器内的水泡又从底部浮起，从少女与男人之间穿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方觉得实验室内的温度更低了。 没有转身，斑木直光对他说：“你该回去了。” …… 后来那个研究室的门再也没有忘记上锁，一方再也没有进去过，但从研究人员的口中他大致知道了少女的身份—— 斑木直光制造的人造人，用于研究不老不死技术的特殊实验品。 想到这里，一方通行皱着眉头啧了一声，抬起脸视线内却出现了一个人影。 黑发金眸的少女站在公交站台上，对他点头笑了笑。 “……” 没有理会她的示好，白发少年单手插兜径直从她面前走过。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特力研也早就消失了，不管她到底是什么东西，都和现在的一方通行无关。 聆音耸了耸肩，追上来跟在一方身后，主动询问道：“是要回宿舍吗？我也住在这边哦，不如一起走吧。” 虽然是询问，却没有需要对方应允的意思。 一方通行目不斜视，少女则是不紧不慢地和他一起走着，偶尔自言自语般向他搭话。 “我今天看到你在下面的实战测试了，很熟练嘛，参加实验很多次了？” “……” “学园都市第一的感觉如何，是不是瞪一眼就能吓退敌人让对手不敢动弹，话说学园都市里的level5明明有七个，但我只看到了六个人呢。” “……” “对了，上次我和布束在车站等车，你是不是也看到我了？” “……” 不管她说什么，一方都没有任何回应。 一路上都是聆音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方通行甚至看都没正眼看她。 傍晚的街灯逐渐亮起，橘色的灯光落在少年的白发上，发尾似乎晕染了柔和的颜色，少年的皮肤也不再是冰冷的苍白。甚至侧脸的轮廓，都隐约变得柔和。 “有一个问题，我很想知道答案。”聆音的语调降了下来，撇去虚浮的跳跃感，少女的嗓音轻柔沉静。 她很认真地问：“既然你已经是学园都市第一了，为什么还要同意参加那个计划？” 一方通行终于停下了脚步，给了她一个正脸。少年下巴微微抬起，嘴角上挑，在她面前露出血色的眸子与满含凶意的笑。 “是什么给了你我会回答你这些蠢兮兮的问题的错觉？” 聆音毫不在意他的脸色，笑容带着狡黠：“是很难以启齿的理由吗？” “哈？！” 一方通行脸色难看起来，眉眼间聚拢的阴霾越来越深。 在他看来——这绝对是挑衅了。 “你生气了啊……对不起。” 看着一方的脸色变化，聆音很果断地道歉了。 ——不是随口一说的道歉，而是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态、包括动作，都是十分正经而具有诚意的举动。 一方通行刚冒头的怒火就这么被截断，心底的不悦却没那么容易散去，“你到底想做什么？” 黑发金眸的少女歪歪脑袋，“我观察你好几天了哦。” “什么？” “活动地点除了研究所和学生宿舍就只有便利店和超市，而且吃的基本都是方便食品，这种生活不觉得很无聊吗？” “这和你没关系吧。”一方通行暼过视线，赭色的眸子泛起血光：“而且，谁允许你观察我了？” “嗯——”聆音尾音上扬，拉长了语调，脸上浮现出笑意：“可是你当初也没有经过谁允许就看了我的身体吧？” “……” 一方通行愣了一下，凝滞在脸上的表情稍显怪异，他抿紧嘴角，“你是克隆体？” 不怪他会产生这种误解，当初斑木博士在进行不老不死技术的研究，这点特力研所有人都知道，但直到特力研被学园都市的暗部组织捣毁，一方也没听到研究成功的消息。 所以他下意识觉得眼前的神作聆音是当初他看到的那个少女的克隆体。 明白了他在想些什么，聆音意味深长地说：“在这个世界上，神作聆音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哦。” ——不过其他世界就另算了。 一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面前的少女脸上挂着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明朗而富有生机，但忽略这些附加因素只看皮囊，却和当初他在研究室看到的一模一样。 ——斑木直光真的成功了。 那个医学界的恶魔，比任何人都更加适合特力研那种活人地狱的男人，成功让神迹降临了人类的身体。 视线仿佛停滞在她身上，昏黄的灯光落在少女脸上，姣好的少女正歪着脑袋。 ——所以她的代号才会是最高杰作（frankenstein）吗。 第40章 一方通行还是猜错了,虽然他亲耳听到那些人说斑木直光制造出了代号为“最高杰作”的人造人，亲眼看到“浸泡在液体中的最高杰作”，但他最大的失误正是因为将这两个信息联系在了一起。 第34章 最高杰作是一个东西, 浸泡在液体中的不知名少女又是另一个东西。 她们是两个实验的产物。 当一方通行又在s制药公司脑神经应用分析所遇到她，以及她身边的、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肉眼可见缝合线的少女时,他终于明白了什么。 比起神作聆音, 这个名叫斑木芙兰的研究员更符合（frankenstein）的称号。 午饭时间，一方通行难得有兴趣在外面的快餐店就餐，但向来独来独往的少年, 这时候对面却多了一个人。 黑发金眸的少女拿着菜单，“嗯……要一份a套餐，一方你吃什么？” 一方通行没有说话，脸上阴沉的表情却让服务员开始退缩，“那个……您如果还没想好的话可以慢慢想……我待会再过……” “那就和我一样吧。”聆音很自然地合上菜单。 服务员如释重负地离开, 留下聆音和一方独处。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聆音似乎很不解他提出这个问题的缘由，“是不老不死技术的研究成果。” “我问的不是这个。”哪怕是没有生气, 一方的表情也自带凶狠buff, “你也有代号吧？” “代号啊……”聆音捻着自己的发尾，抬起眼睛看他, “你很想知道吗？为什么？” “……” 一方通行啧了一声,托着下巴别过脸。 ——已经过去的事，早就没有深究下去的必要了。 与其花时间思考她究竟是什么，还不如想想绝对能力者进化计划…… “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哦，”聆音趴上桌子凑到他面前，“我啊，是神造之物（information point）。” ——从未听过。 不管是在特力研，还是学园都市的其他研究所, 都从未有过关于神造之物的消息。 一方与她对视，从那双金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东西。 但那时候斑木直光确实问过他，“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因为做到了其他人未能做到的事，因为制造了其他人无法制造的东西，所以就敢狂妄地自称为神了？ 一方通行只觉得很可笑。 “我才不相信有那种东西！” 坐在他对面的少女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她眨了眨眼睛，“……哪种东西？” 一方：“……” 完全已经不在一个频道的对话就此终结，还没等食物上桌，一方已经不想再和她坐在这里。 “我请你吃午饭也不行吗？” “不需要。” 等到聆音看着一方通行的背影逐渐远去，服务员才姗姗来迟。 服务员露出疑惑的表情，“诶？还有一位客人……” “他先走了，”聆音仰着脸问：“可以帮我把另一份打包吗？” * 打包的另一份自然是带给芙兰的，聆音回到研究所，最顶层的实验室只有芙兰一个人还在整理资料。 “呜哇，”芙兰感动得眼泪汪汪，“聆音——” “好啦，先吃午饭吧。” 聆音看着芙兰放下手头的工作，知道了一方通行正在做什么之后，她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芙兰，你觉得博士是怎样的人呢？” 这个问题似乎对芙兰来说很重要，她放下手中的饭盒，肯定地说：“博士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聆音没什么波动地反问：“是吗？” “当然了！”人造人少女握紧拳头，“博士一直都在努力进行科学研究，目的就是为了让人类能够更好地生存，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医学家！” 聆音看着表情激动的芙兰，意识到对于一个狂热博士厨而言，不管他做什么都是正确得无懈可击。 芙兰见她许久没有说话，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脑袋旁的电极，“怎么突然问我这种问题？” “啊！”人造人少女一拍手掌，“难道是有人说了博士的坏话……不对，聆音才不会因为这么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那是什么原因呢？” “想起了一些事情。” 今天一方通行说的那句话，只要仔细想想就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对于并不了解斑木博士的人来说，他们只会觉得——斑木直光是个疯狂的科学家。 制造人造人、使用克隆技术、进行人体实验……这个男人没有任何道德心和规则意识。 这是绝大部分人对斑木直光的看法。 但斑木直光的医术又让他们不得不重视，于是，各种人体实验几乎已经明晃晃摆上台面的学园都市，就成了斑木直光最合适的归宿。 他在这里制造了半失败的产物嘉芙莉尔，这是只有力量没有心的怪物，却也制造了最高杰作斑木芙兰，以及根据“书”的本质延伸而成的虚拟现实，这些都是值得他骄傲的作品。 而只有神作聆音，他本人从未承认过这是他的作品。 所以神作聆音才会是“神造之物”。她是最接近世界根源的东西，她本身就是所有平行世界的交点，甚至可以说——她就是神。 亚雷斯塔一生追求着抵达神之领域的方法，但神就在他的学园都市内。 并且很快就要以level5第六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其他人的视线中。 在聆音沉默的时候，芙兰一直都在注视着她，许久之后她说：“自从离开博士留下的研究所之后，聆音你变了好多。” 黑发少女愣了一下。 “但是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对吧？”芙兰问。 聆音弯着眸子，“是啊，没什么不好的。” ——既然斑木直光是好人，那么斑木芙兰、神作聆音就算变化再大，也不会变成不好的人。 * 虽然并不想和神作聆音再产生什么联系，但也无法避免在研究所内的相遇，尤其是她像是装了探测雷达一样，总能在研究所里和一方通行“偶遇”。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聆音说，“我请你吃午饭怎么样？” “不需要。” “我很少请人的哦。” 一方通行目不斜视，“我没兴趣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嘛。” 少年的语气隐忍着不耐，“那就自己一个人玩去。” 见他真的心情不佳，估计是最近实验已经开始的缘故，聆音也没再继续跟着，而是停下脚步看到了楼下路过的芙兰。 如何抉择也很容易判断。 当然是去和芙兰玩。 一方通行走了一段路才发觉跟屁虫不见了，下意识看了看周围，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不合常理，正打算收回视线，楼下那个眼熟的身影已经跃入眼帘。 黑发少女正跟在金发的研究员身旁，笑意盎然地和她说着什么，而金发研究员也给了她回应，哪怕相隔数十米，一方仍能看到她脸上轻松的笑容。 ——和面对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一方通行终于明白了哪里不对劲。 他其实并不讨厌神作聆音，只是不喜欢她的笑——那笑容太过虚浮，像是刻意做作而成的、为了达成某种目标而露出的笑意。 说白了就是虚伪。 一方讨厌那些虚伪的做派。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少年脸色变得阴沉。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不应该对光明有所奢望，只会破坏的恶人也不应该对幸福有所憧憬。 和其他人保持距离，不和别人产生联系，独来独往，立于顶端。这才是一方通行应该有的样子。 垂下的眼睑盖住了赭眸中的情绪，一方通行半阖着眼睛乘电梯下楼，独自一人离开研究所。 没错，这才是一方通行。 白发少年按照惯例在离宿舍不远的便利店买了一大袋罐装咖啡，提着袋子回去的路上罕见地遇到了挑衅的人，甚至完全不需要将另一只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偷袭的人已经全部四肢扭曲地躺在地上了。 ——今天的无名怒火比往常更盛，这群人刚好撞在枪口上了。 但即便如此，在回到宿舍之后，一方通行依旧不觉得有多痛快。 他随手将袋子扔在茶几上，将手臂垫在后脑勺，横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 腹中有轻微的饥饿感，和内心的烦躁相比却不值一提，一方通行没有动弹，放空了脑袋不想去思考任何东西。 在一切超能力都要依靠演算才能发动的学园都市，能力者们发动每一次能力都要经过大量数据运算，作为学园都市第一的一方通行，他的大脑堪比世界上最精密的仪器。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方通行坐起身体，听到敲门声响起。 紧接着是熟悉的声音，“请问一方通行在家吗？” ——她找过来了。 先不提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住所，能烦人到这种地步也实在是罕见了，一方不耐烦地拉开房门，黑着脸问：“又有什么事？” 黑发金眸的少女扬了扬手里的袋子，“请你吃饭啊。” 第35章 “哈？！” 她像是完全不会看人脸色一样，直接忽略一方通行满脸拒绝的表情，蹲下身挤进房子里，“打扰啦。” 白发少年站在门口，表情管理开始失控：“既然知道打扰了，那就赶紧给我滚出去！” 这时候聆音已经进了厨房，“好干净啊，该不会厨具都是新的没用过吧？” ——完全被说中。 虽然自己从不做饭，但最开始装修的时候还是把该准备的东西全部准备了——即便一直以来厨房最大的用处也就是加热一下冷冻食品。 聆音泰然自若地从她提来的袋子里找出围裙系上，然后开始清洗处理食材。 一方通行除了最开始的那几句话之后，表情意外地自己收敛起来，剩下的时间都只是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 从窗外吹进来轻柔的风，少女的侧脸柔和，金色的眸子折射出漂亮的颜色。 在某个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光。 第41章 或许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但神作聆音确实和一方通行交往了。 白发少年依旧是那副什么都看不上眼的表情，却也偶尔会在她黏过来的时候，眼中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一发展让坂口静子都震惊了。 在最顶层的实验室, 她语调奇怪地问：“你在和一方通行交往？” “应该算是吧，”聆音点头, “毕竟我说喜欢一方的时候,他也没有说什么。” 确实，对于一方通行来说，只要不拒绝不否认, 那就已经是最大的认可了。 坂口静子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这样真的好吗？那可是一方通行……” 那是凶名在外的□□，是难以接近的学园都市最强，也是树状图设计者认定的唯一有可能进化为level6绝对能力者的超能力者。 坂口静子想起多年前的神之领域计划,在树状图设计者尚未被制造出来的时候，斑木博士可是认为神作聆音才是最有可能抵达level6的存在。 斑木博士也有可能出错吗…… 不可能。 哪怕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坂口静子也从不怀疑那个男人的正确性。 所以一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 “是啊, ”聆音仿佛没能听出她话语中的深意，语调活泼地重复了一遍, 就好像真的沉浸在恋情中无法自拔了。 她很高兴地说：“那可是一方通行。” 坂口静子皱起眉头,依旧是担忧的表情。 神作聆音的真实信息从未传送至树状图设计者的资料库，甚至除了斑木直光，就连当初担任他助手的研究员都不清楚神作聆音的真正资料。 在坂口静子眼中，她只是不老不死技术的成功造物——以及ai虚拟现实的未来宿主。 “稍微冷静一点怎么样？” 见坂口静子比她还要在意的样子，聆音试图让她放轻松一下，安抚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只是谈恋爱而已嘛。 “我很喜欢一方啊。”她说。 “你喜欢他哪里,脸吗？”坂口静子想了想那张虽然清秀但是被凶神恶煞的表情掩盖的脸，自己先否认了。 谁会这么想不开？ 就算一方通行站在她面前，最先引起瞩目的也必定是他的表情。 一方通行就是有这样的能力，相比于外貌，反而更能让人记住他的性格。 “是整个人。”聆音说，“不管是什么表情什么样子，都会让人觉得喜欢。” 每一个努力的生物都值得认可，每一个努力的人也都值得她去爱。 一方通行正在挣扎，这不是善我与恶我的矛盾，而是理想与现实的斗争。 倘若真要说起来，这世上绝对没有毫无理由的恶行——一切都是因果的选择。 也都是人类自身的选择。 因为做了“不正确”的事就是恶，那么究竟什么事才叫“不正确”呢？ 聆音并不执着于答案，需要获得答案的人也不是她。 “天真而笨拙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磕磕绊绊地寻找正确的道路。” 少女望向屏幕上与自己一模一样的ai，“那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不是吗？” 虚拟现实眨眨眼，“我没见过呢……不过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一定是吧。” 坂口静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电子屏幕上的的虚拟现实。 虽然神作聆音离开学园都市好几年，这些年里虚拟现实也一直很安静，但在她回来之后，很明显能察觉到虚拟现实正在有意向她靠拢。 就像现在，她们连表情都几乎是一模一样。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吧，坂口静子安慰自己。 这样的话，到时候进行了移植手术之后也不会产生太大的排异反应。 想到这里，坂口静子已经慢慢冷静下来，刚想和她聊聊关于移植手术的事情，却发现聆音正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在和谁发消息。 “那个……” “静子，”聆音抬起眼睛抢先一步开口，“我今天有点事，有什么话下次说吧。” 坂口静子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神作聆音已经拿着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 “……” 要不是时机和性别都不对，真想说一句明明是我先来的啊。 * 神作聆音急匆匆从研究所离开，当然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 等她赶到第四学区的时候，一方已经在餐厅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好慢。” 一方脸色难看地坐在餐厅里，环抱着双手，“突然说什么要出来吃午饭，还让我过来找你，结果居然是让我在这里等你？” “我已经是尽快赶来啦，”聆音在他对面坐下，像是讨好地摸了摸他的手背，“但是没想到一方你居然比我还积极。” “哈？才没有这回事！”一方的否认来得极其迅速，但在聆音看来，这不过就是不好意思承认而已。 因为啊，当他看到消息的下一秒，就立马从宿舍里赶过来了。 在一方“明明是你太慢了”的否认声中，聆音点点头，顺着他的意思，“所以对不起啦，我下次绝对不会让你等了。” 一方的脸色这才稍霁，在聆音叫了服务员过来点菜的时候，很给面子地看了看菜单。 “虽然家庭餐厅已经吃腻了，但其他餐厅还是可以偶尔来一下吧？” 在点菜的时候，聆音说道。 “你怎么知道？” 向来没有做饭习惯的一方通行，日常除了冷冻食品外，最常光顾的就是家庭餐厅。 “是秘密，”聆音颇为神秘地笑笑，“所以答案要自己去寻找。” 一方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成功让聆音挫败地垂下脑袋。 “我稍微保持点神秘感不是很好吗？这种时候你就应该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然后我们……” “就这几个。” 一方通行用冷漠的点菜声打断了她。 “真是不留情面啊。”聆音说。 分明是抱怨的话语，从少女口中说出来却变成了撒娇一般，一方通行瞥了她一眼，虽然没有多余的动作，但表情却显而易见地柔和下来。 “下午有空吗？”聆音问他。 “你又想干什么？” 少女托着腮，黑色的发丝滑落在脸侧，十分自然而平淡地说，“一起去看电影吧。” “哈？” 少年赭色的眸子里流露出拒绝的意味，嘴里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却在触及她转过来的视线时被吞回。 虽然看电影这种无聊的小事和一方通行并不相配，但看着她的脸，听到她的声音，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意识到这点，一方通行抿紧了嘴角。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哪怕拥有学园都市第一的头脑，也无法让他获得解答这个问题的思路。 沉默片刻之后，一方通行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我下午还有事情。” 这倒不是刻意找出来拒绝她的理由，在绝对能力者进化计划已经开始的现在，一方通行每天都要进行大量实战。 这是树状图设计者的演算结果——是能让他进化为level6的最可行的方法。 倘若用一般的课程进行训练，便需要250年才能成功进化为level6 ，但如果换一种思路，通过实战的方式，那么只需要准备合适的128种场地，然后在这些场地中杀死排名第三的“超电磁炮”御坂美琴128次，也可以成功进化。 问题是，超电磁炮不可能有128个。 这个时候，布束砥信曾经负责过的“量产型能力者计划”中，由御坂美琴的dna图谱复制出的克隆体“妹妹们”便有了再次产生作用的机会。 她们将成为被一方通行杀死的对象。 幼年的御坂美琴曾因为想要帮助没有能力的人而将自己的dna图谱交给研究人员，却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研究人员会将她的克隆体用于这种实验吧。 第36章 聆音看着对面的一方通行，他参与了计划，却从不会和她谈起半句计划相关的信息——哪怕他也很清楚，她绝对知道这个计划。 甚至有可能比他本人更清楚具体内容。 因为在某次实战结束之后，他曾听到过坂口静子与神作聆音的对话。 那个女人用似是感慨的语气对她说，“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资料当初被斑木博士销毁了，或许就不会有这个计划了吧。” 虽然没有明说，但起码可以确定，在坂口静子看来，神作聆音也是有可能抵达level6的存在。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她本身已经是level6级别的存在。 一方通行想到这里的时候自己先否认了，他在心底自嘲着，怎么可能有人已经抵达了那个境界。 感受着气氛的沉静，沉默片刻后，聆音突然问他，“一定要成为level6吗？” 问题看似突兀，实际上却是一方通行目前而言面对的最重要的事件，一方通行是他自己选择的代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过往的人生也正如这个名字，是完完全全的“单行道”。 一方通行永远只有一条道路，也只会有一个方向。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方通行早已明确得不能再明确，这既是给其他人的回答，也是给自己的回答。 一方通行已经是最强，却不是无敌。 哪怕数量不多，也确实还有人想要挑战他的地位。 他想要的，是让其他人连“想要挑战”这个念头都无法产生的，不容置喙的“无敌”。 聆音听完他的回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少年睁大了眼睛。 “但这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吗？” 她问。 “成为让其他人惧怕的存在，成为其他人不敢挑战的存在，然后呢？” 第42章 然后, 不会有人挑战他，不会有人靠近他，所以就不会有人因他而受到伤害, 生活在光明中的居民，本来就不应该和他扯上关系。 一方通行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同意了参与计划。 但在他的面前就有一个意外。 聆音注视着少年的赭眸,看着那里面自己的倒影问道：“那么在你眼里，我是哪个世界的居民？” 面对这样的提问，一方突然说不出话了。 他知道答案。 她追问：“是和你同一个世界的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毫无疑问,神作聆音不应当属于黑暗，这点一方通行可以肯定，哪怕她的身体是非人道实验的产物，但拥有了自我意识的她，却有着切实可见的、只有生活在阳光中的人才会具备的色彩。 那是他亲眼看到、亲自体验到的, 极为耀眼也极为温暖的颜色。 无言的沉默氤氲而来，笼罩在他们周围。 白发少年皱着眉头,似是为隐忍什么而握拳。 一方通行是恶人, 这是他一直以来坚信的事实，而他的行为也确实和他认定的事实一般, 是所有人眼中的恶行。 一方通行是恶徒,所以他才会参与计划，才会毫不留情地杀害那些超电磁炮的克隆体“御坂妹妹”。 但是面对来自光明一方的善意，狠下心来拒绝，需要的是比成为恶人更大的勇气。 可这并不是一方通行默许她靠近的理由。 神作聆音不属于黑暗，她拥有耀眼的色彩，却也会在某些时刻，从骨子里散发出让一方通行也觉得极为熟悉的味道。 那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 属于恶的气息。 她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是能平衡自身处境的智者，也是一方通行能触碰到却又不会伤害到的光。 这一切，一方通行都很清楚。 正因为知道这些，他才会默许她的靠近，才会默许自己靠近她。 神作聆音是特殊的，不论是对于他还是对于其他人——谁也无法拒绝她。 她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是所有世界的交点，她既是所有人，又是她自己。 神作聆音是善也是恶，她欣赏一切、肯定一切，对善与恶都一视同仁，她不阻止恶的产生，也不否认善的正确。 在她看来，人类都是矛盾的，或许有些人会觉得，作恶比行善简单，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不论是为了他人还是为了自己，人类真正渴求的，永远都只会是善良美好之物。 正如同现在的一方通行。 哪怕现在的他是所有人眼中的“恶”，但是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也必定会为了什么而希望成为“善”。 在此之前，神作聆音想确认一件事。 “你觉得自己在哪个世界？”聆音这样问他。 “呵……”一方通行咧开嘴笑起来，上扬的嘴角带着锐利的弧度，他就像是没有刀鞘的利刃，永远不知道什么是温和收敛。 “本大爷当然是在自己的世界。” 聆音歪歪脑袋，“只有你一个人的世界？” 她顿了顿，“或者这样说，你想要看到的，难道是只有你不在的世界？” 血色的眸子倏然紧缩。 “你这家伙还真是话多，”一方通行语气不耐地啧声，“叫我出来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那还真是不需要了。” 少年赭色的眸中泛着血一般的残忍，“从一开始就喋喋不休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更清楚我自己的地位，这些都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你以为坐在你对面的是谁？”少年抬起下巴，姿态倨傲而张扬，而他也确实拥有这样的资本。 因为他是—— “是一方通行啊！” 聆音似是被他吓到了，呆呆地看着他，不过一会儿，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清脆的掌声突兀地响起，让一方通行都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真是精彩的发言啊，原来这就是一方通行啊。” 少女托着下巴，金色的眸子注视着他。 这是不会回避不会躲藏也不会遮掩，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再清楚不过，也对自己的恶再明确不过的学园都市最强。 这就是一方通行。 这就是学园都市的最强。 ＊ 点好的菜也陆续上桌了，虽然平时看起来实在暴躁，但用餐时的一方通行还是勉强称得上秀色可餐，聆音一副要盯着他下饭的样子，成功让一方的额头冒起青筋。 他捏紧了筷子：“我说你这家伙……” 从外貌而言，一方通行的基础配置实在很高，即便被他暴戾的表情摧残，只要看的人心里不含惧怕，那就完全不妨碍对其外貌的欣赏。 更何况因为长期将身体借给各个研究所研究而获得了大量的收入，再加上平时没什么花销，个人存款也十分可观。 有颜还有钱，那么就算脾气稍微差一点，也不是什么难以容忍的缺点吧？ “我突然明白我为什么会喜欢你了。”聆音说。 “你现在才明白吗？！” 那一开始黏在别人身后的样子为什么那么熟练！ 无视一方通行带着怒意的疑问，她感慨道：“一方真可爱啊。” 一方整个人都懵了，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内容，连表情都快崩掉了：“你再说一遍试试？” “如果你想听的话，一千遍一万遍都可以哦。” “喂！谁会想听这种话！” 眼见一方一脸即将暴起打人的表情，聆音依旧没有收敛，而是变本加厉地发问：“呐，我可以亲你吗？” “哈？？？” 没等给对方拒绝的机会，提问结束后她撑在桌面上俯下身体慢慢靠近，微微阖起的眸子让脸上的表情显得异常温柔。 聆音的动作并不快，如果一方想躲，那肯定是能躲开的，不过或许是出于某种不知名的私心，哪怕怒火已经熊熊燃起，他也还是坐在原位上没有动弹。 怒意在少女的亲吻落下时化作不知名的情绪，一方身体僵硬，表情却发生了显眼的变化。 感受到她略带凉意的吻落在了自己的嘴角，心脏仿佛不受控制般加快了跳动的速度，脑袋里乱糟糟的什么也思考不了，只有贴在嘴角柔软却无比真实，一方睁大了眼睛，看到少女的睫羽在她眼下投出的浅浅阴影。 哪怕是短暂的瞬间，在此刻也显得格外悠长。 她慢慢睁开眼睛，金色的眸子像是有揉碎的星光融入眼底，一方看着这双眼睛，哑了哑嗓子，被白色发丝遮挡的耳尖却爬上了绯红。 “你……” “我可以抱你吗？” 她又问。 一方已经能预料到她又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张张嘴却发不出反对的声音，他干脆抿紧了嘴角，什么也不说了。 “不回答我就当做答应了。” 聆音走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一方起身面对她站着，少女仰起脸望着他，双臂环绕着他的腰身。 由于幼年期的营养不良，再加上多年来随意的饮食习惯，一方的身形很是消瘦，聆音踮起脚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更加贴近地拥抱他。 第37章 果然很瘦啊…… 不说与人拥抱，甚至连与人交谈都少有的一方通行，在接触到其他人的身体时，难免会产生不知所措的感觉。 哪怕他掩饰得极其完美，聆音也从他僵硬的肢体中感受到了这份无措。 事实也和她想的相差无几，太过近距离的接触实在出乎意料，一方通行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浅淡的香味，就像她的体温一样，温柔而略带寒意。 在她抱过来的时候，一方因惊诧而抬起的手掌也在他逐渐熟悉她的味道后，像是试探性地放在了她的背上。 少女的身体柔软纤瘦，她的脸颊贴上了他的脖颈，脸侧的发丝摩擦皮肤带来痒意，一方通行却没有通过演算发动能力。 在面对她的时候，一方通行其实很少使用能力，而他也一直觉得，正是这个原因，才让神作聆音在他面前没有丝毫惧意。 ——她根本不知道，一方通行的恶究竟从何而来。 这个拥抱比亲吻更加长久，或许正如同陪伴总比激情更加令人安心，难得的温情在他们之间扩散，聆音在他耳边轻声说：“那今晚去看电影吧？” 一方虽然语气不佳，却也比刚才少了几分锐气，半是无奈道：“你的脑子里只有看电影吗？” “也还有其他东西嘛，”聆音离开他的怀抱，转而在一方的注视下牵起他的左手，“其他事也可以做哦。” “……什么事？” “想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 聆音嘴角的弧度依旧柔和，明媚的笑意什至让一方别过脸不再直视。 这是可以堪称幸福的表情了。 在此之前，一方通行很难想象幸福这个词语会和自己产生联系，但现在却有人站在他面前，亲吻他、拥抱他、对他说做自己想做的事。 ——就像不切实际的虚幻之物。 聆音安安静静等他回神，然后才问：“在想什么吗？” “嗯。” “是什么？” 一方瞥了她一眼，用她的话回敬：“答案要自己去寻找。” “……这么记仇的吗？” 聆音抱怨了一声，“不过一方，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 白发的少年沉默不语，不自觉地抬起另一只手，看着自己的掌心，“你看错了。” 聆音拉长了语调“嗯——”了一声，摸着下巴把脸凑到他面前，仔仔细细地观察他的表情。 一方抬手摁住她的脸，“喂，你在干嘛？” “连这种距离都不能适应吗？”聆音握着他的手腕拉开他的手，“你还真是意料之外的纯情啊……” 明明说骚话的时候眼都不眨…… 一方通行脸都黑了：“闭嘴啊你！” 第43章 s制药公司脑神经应用分析所。 机器运作的轻微声响氤氲在最顶层的实验室,虚拟现实托着下巴和面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女对视许久，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吧？” 在不可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书的本质的前提下，让芙兰她们做着毫无意义的实验准备。 虚拟现实正在思考一个问题, “你在想什么？” 黑发金眸的少女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似乎没什么精神, “为什么这么问？” 身为“伪书”的虚拟现实知道的东西虽然不如斑木直光多,却也远胜于斑木芙兰。 为了让其更加合理地修改其他人和机器捕捉到的信息，有很多芙兰她们不能知道的东西，虚拟现实都一清二楚。 虚拟现实说：“芙兰和静子正在准备的手术,其实根本没什么成功的机会吧？” “也不是完全没有啦，就是成功率稍微有点低而已。”聆音稍微辩解了一下。 实际上，这已经不是有点低了，让一个根本不知道书的本质的人来做手术，就好比让一个连题目意思都没理解的人来做题。 除了瞎蒙还有其他办法吗？ 虚拟现实有些怀疑, “你该不会就是想看芙兰失败之后难过的样子吧？” 以她的性格，真做出这种事也不怎么奇怪。 “怎么会呢,虽然那样也挺好的……”聆音说到这里,立马改口：“不是还有博士嘛。” 虚拟现实惊讶地看着她，“难道博士会回来吗？” “当然会, ”聆音说, “绝对能力者计划事实上也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你知道的吧，超能力者会在无意识间释放出微弱力量，也就是aim扩散力场，亚雷斯塔只是想找个合适的理由将量产的御坂妹妹们送往各地，然后通过她们的aim扩散力场让虚数学区.五行机关扩张到全世界，并以此制造出'人工天界' ,让魔法彻底消亡。” 虚拟现实满脸问号：“但这和博士有什么关系？博士本来就是科学家，也没有研究魔法的兴趣，魔法消亡还是存在对他来说有什么区别？” 聆音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那么我是什么东西？你觉得以现在的科学水平，真的能解释清楚我究竟是什么吗？” 虚拟现实不知如何应答，耷拉着脑袋沉默下来。 见她一副挫败的样子，聆音安慰道：“其实你只是找错重点了，亚雷斯塔想做什么和我们没有太大的关系，博士的目的也不是和他作对或者合作，只是因为他的计划会为我们提供便利，所以才有被提及的必要。” “什么便利？” “既然亚雷斯塔可以利用御坂妹妹们的aim扩散力场，那你也可以，”聆音神色认真起来，“只需要入侵她们的'控制塔'，你就可以借助御坂妹妹们的aim扩散力场干扰范围内所有人和机器的记忆，稍微想象一下那种情况就能明白了吧。” 聆音的嘴角扬起令人肃然的弧度，金色的眸子折射出无机质的光泽：“你可是'伪书'啊。” 通常来说，人类认定的现实不仅由自己的记忆组成，也与其他人的记忆有关，倘若一件本应该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只有某一个人记得而其他人却不记得，其他人绝对会认为那个人的记忆是虚假的。 因为在其他人看来，他们记忆中的现实才是真的现实。 这样的话，那如果所有人的记忆都被修改，所有人都认定被修改的记忆为现实，那不也相当于现实了吗？ 这就是博士最初的设想，因为书的本质是改变世界线的连接，所以他认为，倘若虚拟现实干扰的范围扩大到一定程度，“伪书”的力量就可以与真正的“书”相提并论了。 说了这么多，聆音想说的其实只有一点—— 虚拟现实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你的意思是，利用aim扩散力场扩大我的干扰范围，然后让博士趁着那个时候回来做完手术再离开？” “所以问题就解决啦。” 虚拟现实想了想，这确实是个完美的计划，但问题是—— “你为什么会这么费劲想出这种计划？” 毕竟是以她为蓝本制作的人工智能，虚拟现实自然很了解她的性格，神作聆音从来都只喜欢当旁观者，会拟定这种计划实在不符合她的风格。 “诶？”聆音歪歪头，一脸奇怪地问：“为什么你会觉得这种计划是我想出来的啊？” “居然不是你？”虚拟现实似是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难道是……” “当然不是。”聆音耸耸肩，肯定了她的猜测，“这都是博士的想法，我只是先告诉你一声而已，下次御坂妹妹们的司令塔'最后之作'进行调试的时候，记得在她头脑里植入你的程序代码——到时候就可以直接通过她干涉其他御坂妹妹的aim扩散力场了。” 等到一切结束之后，除了神作聆音，其他人都会觉得是斑木芙兰成功将虚拟现实移植到了神作聆音的身体中，顺利完成了实验。 “堪称完美的计划啊，真不愧是博士。” 虚拟现实感慨道。 聆音点头，“虽然总让人搞不懂在想些什么，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让人觉得厉害吧。” “但是这样的话，一方通行不就不能成为level6了吗？” 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失败的计划，参与计划的人却毫无所知地心怀期待。 “坐在观众席欣赏一切的感觉好玩吗？”虚拟现实棒读式感慨，“那还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 聆音：“……” “你这语气好恶心啊。” “我就是你，你在说自己？”虚拟现实毫不留情地回敬。 这不就等同于我骂我自己？ 聆音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到实验室门口，轻飘飘地开口：“那么'我'现在要去和男朋友约会了，'你'的那份快乐想必也能同一时间感受到吧？” 虚拟现实：“……” ——你这人有点过分。 虽然存放虚拟现实的实验室内设置了复数的监控设备，但她们的谈话自然没有被任何设备捕捉到，虚拟现实从她进门的时候就使用自己的能力干扰了实验室内的监控，在总控室的人看来，神作聆音只是在和虚拟现实闲聊而已。 第38章 信息既然已经传达成功，聆音转身离开实验室，正准备看看一方在做些什么，却先在研究所的走廊里迎面遇到三四个不管是外貌还是装扮都一模一样的少女——这就是超电磁炮的克隆人御坂妹妹们。 实际看到和单纯获得信息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每个御坂妹妹的头上都戴着军用夜视镜，这是因为她们的能力远不如本体的御坂美琴强大，所以只能依靠军用夜视镜来将电磁波视觉化。 或许是为了实验的可控性，御坂妹妹们并没有太多自我意识，研究人员也会刻意避免她们产生属于自己的想法——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将她们当做消耗品用于实验。 s制药公司脑神经应用分析所是御坂妹妹们接受调试的场所，再加上正好位于学园都市核心的第七学区，所以绝对能力者进化计划的大多数实战都是安排在这附近。 聆音在脑中搜索了一方通行现在的地点，掏出手机正打算给他发消息，身后却响起了布束砥信的声音。 “你有什么感觉吗？” 聆音停下打字的手指，将手机收回口袋。 “什么？” “刚才的御坂妹妹们。” “很完美的克隆体。”聆音说，“不管是从外貌还是性能，都是目前的科学技术能达到的最高水准了。” 布束看着她的脸，试图从她的表情里读取有用的信息，但聆音的神色一直很平静，根本没有特别的地方。 也不带一丝感情，是纯粹以理性思考做出的评价。 刚开始参与能力者量产型计划时，布束也只是将御坂妹妹们当做普通的实验品，但在和她们接触后却无法将她们当做小白鼠一样的东西。 布束知道神作聆音也是实验体，但她也是从学园都市外面来到这里的，“对于这种实验，你难道没有什么想法吗？” 虽然在学园都市屡见不鲜，但对于外面的世界而言，人体实验总归还是禁忌。 “想法啊……”聆音似乎真的认真想了想，说：“是不可避免的吧。” 布束不明白她的意思。 “一切科学研究都是为了让人类更好地生存，不管行为本身如何，出发点总归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聆音说着，拿芙兰举了例子，“从芙兰身上的缝合线就可以看出来吧，她不是普通的人类。” “……人造人？” 聆音点头，“芙兰是斑木博士的最高杰作，现如今世界一流的医学家，同时在生物学中的贡献也十分卓越，你也听过她的名字吧？” 在没有见到真人之前，布束砥信已经看过她的发表的论文和研究成果，确实是罕见的天才。 聆音意味深长地说：“成功的果实总是比付出的代价更吸引人。” 成功制造出芙兰需要的实验材料，普通人绝对无法想象。 布束砥信倏然明白了她这句话的意思——神作聆音清楚绝对能力者计划的内容，也清楚布束为了御坂妹妹们而试图干扰计划的举动。 但她本人对这两件事又是怎样的看法呢？ 聆音仿佛听到了她未说出口的问题，轻轻地笑起来，食指竖起抵着嘴唇：“前提是你想要摘到成功的果实，对吧？” 布束微微一怔，“……谢谢。” “不用客气。”聆音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成功让对方愣在原地看着她走远。 第44章 傍晚的时候,聆音在地下商店街的入口处等到了一方通行，白发的少年单手插兜，赭眸微微眯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黄昏的霞光从他背后照射过来，少年的发丝也带着阳光的颜色,在她的视线中微微浮动,宛如河面上的波纹般美丽。 虽然很淡，淡得几乎完全消散，但在他靠近之后, 聆音还是闻到了他身上沾染的血腥味。 她知道原因——一方通行刚进行完实验。 不知道他是什么感觉，但聆音不讨厌血的味道，或者对她而言，不管是什么味道都很难让她真正讨厌起来。 世间的一切气息都有产生的原因，正如同每个人都有诞生的理由。 正因如此,聆音什么也没有说。她脸上挂着的弧度没有任何变化，很自然地挽上一方的手臂,问道：“去逛街吗？” ——当然不去。 在即将脱口而出拒绝的词语之前,一方突然想到了负责管理绝对能力者进化计划中枢的芳村桔梗的提议，于是半天没有发出声音。 如果一方通行没有拒绝,那就是同意。这已经是神作聆音无比确信的铁则了,而被她拉着走动起来的一方也很好地验证了她的正确性。 他要是真的不想动，几百个神作聆音都拉不动。 说是逛街，但实际上也没走多久，逛了几家店之后，聆音发觉了一方的状态不佳，于是默不作声地带着他前往交通站台。 一方倒是有些意外，明明她刚才还很兴奋的样子, “不逛了？” “嗯，没什么兴趣了，所以还是回去好了。”聆音说。 在等待列车进站的时间里，聆音握着一方的手腕，少女柔软的指腹摩挲着少年手腕的皮肤，后者没有丝毫抵触地任她触碰，纵容地任她将自己的手掌从口袋里拉出来。 少女的手指慢慢从他的手腕处往下，指尖划过他的掌心，微微的酥麻感让一方下意识想要缩手，却被她下划的手指抵住了掌心。 即便是在夏天也带着凉意的皮肤，在此时却只会给人温柔安心的触感。手指从指缝中插入，而后轻扣在一起，少女的手指柔软纤细。 意外的是，这时候一方甚至连挣脱的想法都忘了产生。 他微微垂下眼睑，看着少女与他相握的手掌，看不清眼中的神色。 等他们乘坐电车回到宿舍附近，一方才想起冰箱里的咖啡快喝完了，于是临时决定去便利店进行填充。 聆音一派乖巧听话的样子，牵着他的手跟在他身边。 哪怕没有言语，也能通过接触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或许本人没那么容易发觉，但聆音能察觉，相较于前些时候，一方通行在面对她时总会平静很多。 平时的一方通行太容易被惹怒，少年本就不大的瞳仁一旦染上怒意更显凶狠，赭眸中透露着危险的杀意，对于那些敢于主动挑衅的人，他从来不会为对方留任何情面——也不会因怜悯而留下生机。 这就是一方自称“□□”的原因。 但现在这个表情平和，被人挽着手臂却没有丝毫不悦的少年，和他所说的“□□”已经完全不同了。 可惜的是，这种温馨的二人世界没有持续太久，一方通行和聆音买完东西从便利店出来，还没走几步，周围便有边发抖边怒吼的人围了上来。 相比于害怕，聆音倒更觉得有趣。 不是很有意思吗？这种景象。 明明心里怕得要死，但还是要做着这些不自量力的事情，然后被惨痛的现实摁在地上摩擦。 虽然用在这个时机或许不怎么合适，这也是人类的优点了吧——明知道会失败，却也不会因此熄灭心中仅存的希望，而是会受这一丝希望的鼓舞，做出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举动。 比如挑战一方通行——而且是和女朋友一起回家的一方通行。 聆音抬头看了看一方，后者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真是傲慢至极的学园都市最强啊。聆音想。 少女看着那些扑过来的人以各种奇形怪状的姿势倒下，肢体扭曲到诡异的角度，她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也没有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 就好像面前这些都是极为平常的事。 一方垂下视线瞥了眼她的表情，在确认她的状态后，率先迈开步子拖着她离开了现场。 回到学生公寓，双方都很默契地没有谈论任何与刚才发生的事有关的话题。一方将买来的咖啡放进冰箱时，聆音贴着他的后背靠了过来。 她看着冰箱里的食材：“昨天买的食材还剩下很多，今晚想吃什么？” “随便。” “随便才是最难的啊……”聆音贴在他耳边轻声说：“没有明确的要求和具体的目标，期待值也不清楚，只有笼统的最终目的，所以只有到了成品端上餐桌的时候，才能真正清楚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一方觉得她意有所指，但他没有证据。 轻笑声在背后响起，“不过既然是你自己没有说清楚，那我就真的随便做了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语气里隐约有种不妙的感觉，“就算到时候不符合期待值，我也会给你硬塞进去的。” 一方黑着脸，“你敢这么干试试。” 聆音贴着他的背伸手从冰箱里拿出食材，慢悠悠地说：“那也要做了才你才知道嘛。” * 饭菜上桌的时候，一方不出意料地犹豫了。白发少年环抱双手瞪着她，在他恶狠狠的视线下，聆音毫无压力地细嚼慢咽，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你真的不吃吗？” 第39章 “……” 居然真的没有任何问题。 聆音笑得很是开心，“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一方你居然这么认真？” 一方怒意直冲脑门：“再吵我就把你扔出去！” 黑发少女识相地闭上嘴，在吃过晚饭后收拾好餐桌，她在厨房里面洗盘子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一方视线穿过客厅看到少女的背影。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不管是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是缠在自己身边喋喋不休的声音，都很奇怪。 让人产生的情绪不是排斥也不是厌恶，而是另外的更加……温和？一方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更加温和的情绪。 但这究竟是什么？ 少年的沉默被聆音看在眼里，她擦干盘子上的水将盘子放回橱柜，从厨房出来，却没有在一方身边坐下。 “一不小心就这么晚了，那我回去了哦。” 聆音居住的公寓离这里也就几分钟的路程，一方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下一刻他的头顶便笼上了阴影。 黑发的少女背光站在他面前，低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亲吻，嘴角的弧度带着愉悦：“是晚安吻。” 一方嗤笑了一声，似是不甚在意地挥挥手，“知道了。” “那么好梦，”聆音轻声说，“一方。” 门锁咬合的声音告诉他人已经离开，一方才抬起手指摸了摸被她亲过的地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晚安吻……” 一方的手顿在半空中，少年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哪里产生改变了。 但他究竟有哪里改变了？ 刚才落在额头的这个吻，温度明明很低，甚至比不上一方自身的体温，但落下时的触感却无端让人觉得温暖。而这种奇怪的现象也体现在其他地方，正如同此刻，少女的离去仿佛也带走了房间里的余温，死寂般的沉默在房间里扩散。 一方通行看着她刚才待过的厨房，刚才坐过的位置，依旧想不明白，这种奇怪的感觉究竟代表着什么。 他产生了疑惑。 自从神作聆音进入他的生活，似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只不过是多了一个人而已，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大的区别？ 在她尚未出现的时候，从那些没有神作聆音的生活中，一方通行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缺少的东西，也不会觉得那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对劲，可现在感受到了有她的生活之后，一切都变了。 但问题是，到底是哪里发生改变了？ 一方通行环顾熟悉的房间，而后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 脑海中似乎又浮现出少女的身影，伴随而来与她相关的记忆，从一开始的不耐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再到现在这种，她离开后甚至会觉得少了什么的感觉…… 现在的一方无法理解产生这种变化的原因，甚至在她离开学园都市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无法理解。 而后过去了好几年，直到很久以后，一方通行已经褪去年少时的浮躁，许久未曾见面的两人再次相遇。 或者更准确地说，只是一方单方面再次见到她。 只是远远地观望，看着她抬起的手上戴着的银色戒指，以及和她并肩走着的男人——哪怕过去多年也没有太大变化的她仰着脸和那个男人说着什么，后者则是微微低头，对她回以温柔专注的眼神。 到了这个时候，一方终于明白了什么。 或许在很久之前，他也曾用这样的视线注视过这个少女，只是那时候的他，自己却无法理解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的原因。 那个人对聆音而言已经不仅仅是恋人、不仅仅是因一时的激情或是爱慕而产生情愫所以交往的对象，而是她真正的爱人。 因为在她与一方的视线对上之后，来到他面前邀请了他前去参加她的婚礼。 一方看到她将手交给那个人，与那个人在礼堂中许下誓言，那一刻一方终于清楚地知道了，曾经他觉得奇怪的感觉是什么。 ——是被人所爱。 第45章 绝对能力者进化计划不出意外地失败了。 在室外与御坂妹妹进行模拟实战的时候,被一个无能力者打败的一方通行，一夜之间从“学园都市最强”的宝座跌落。不仅本人被对方打得在医院待了好几天，各个论坛上关于此事的讨论度也是一直居高不下,由此带来最明显的影响，便是试图挑战一方的人成倍增长起来。 脸上还能隐约看到淤青,这副狼狈的样子被女朋友看到,少年的脸色比锅底还难看。 虽然不希望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但手机关机她也能追到学生公寓来，而且从里面反锁都能把门锁撬开, 一方也拿她没办法。 聆音心疼地看着这张平日里还挺好看的脸，无视对方的抗拒和挣扎，拿着棉签给他擦药。 她视线落在那些还没完全消失的淤青上。 “很奇妙吧？”过了一会儿，聆音突然这样说。 一方皱着眉头：“什么？” 虽然一方不明白那个“无能力者”上条当麻为何能消除他的矢量操纵，但聆音却很清楚其中的缘由。 在上条当麻的右手中寄宿着“幻想杀手” ,这是绝对的否定之力，是用以修正世界的力量,倘若将日常的世界与超自然能力的世界当做平行世界分开对待,就好比“书”的力量一样，使用超自然能力时是将超自然世界替换了日常世界,那么幻想杀手正是能将这两个世界的联系切断的力量。 一旦与幻想杀手接触,那么所有人都只能使用日常世界的力量。 因此，学园都市中超能力最强的一方通行在面对“幻想杀手”时，也不过只是个无能力者而已。 只能以日常世界中的能力与之对抗，对一方而言实在是太吃亏了。 长久以来因为太过信任依赖自己的超能力而缺乏锻炼的身体，在面对上条当麻的拳头时自然没有太多招架的能力。 被打败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再加上，虽然上条当麻被判定为“无能力者”，实际原因却是学园都市的机器根本检测不出他右手的“幻想杀手”——这不是科学也不是魔法的力量, 真要说起来，倒是更接近世界根源，是和太宰的异能力“人间失格”有异曲同工之处的能力。 就算不与上条当麻实际接触，聆音也能大致猜测他的能力会对她造成怎样的影响。 “你看，明明你的实力没有减弱半分，只因为打败你的人是个无能力者，所以其他人对你的看法便产生了巨大的变化。”聆音将手中的棉签扔进垃圾桶，把药水的瓶盖拧好，“'既然无能力者都能打败一方通行，为什么我不可以？'那些人一定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过来找你'切磋'的。” 一方歪了歪脖子，嘴角咧开狂气的弧度，嗤笑道：“那种杂鱼来多少都是一样的下场。” “哦——”聆音语调上扬，“自信满满的发言。” 一方不悦地挑眉：“你这种语气是什么意思？” ——就是觉得，因为摸清楚了你的想法和思路，所以一切都和预料之中特别接近的意思。 聆音托着下巴望着面前的一方通行，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 ——是芙兰。 她们来到学园都市也过了挺久了，眼看着绝对能力者进化计划从起步到失败，新的“神之领域计划”却没有丝毫进展。 对于斑木芙兰这种地位的医学家来说，简直就是噩梦，要是传出去让其他地位差不多的医学家们知道，绝对会颜面尽失。 所以她最近这段时间几乎是一门心思扎在了聆音的身体解析上，并且预定要在今天晚上进行第一次测试。 由于没有主动询问过，一方虽然知道她也参与了实验，却不知道实验内容究竟是什么。 直到今天。 “和你参与的绝对能力者进化计划差不多吧，”聆音说，“反正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成为level6。” 白发少年蹙起眉头，声音沉了下来：“学园都市同时在进行两个level6进化计划？” 按道理来说是不可能的。 单是参与绝对能力者进化计划的组织就已经超过了二十个，不论是从人力还是物力方面来说，实施这种计划的耗费量无疑都是巨大的，更何况树状图设计者的演算结果告诉他们，现阶段有可能成为level6的只有一方通行。 等等…… 一方瞳孔紧缩，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个时候，坂口静子确实说了，神作聆音的资料被斑木直光销毁了。 一方的大脑开始运转，也就是说，连树状图设计者都没有她的资料？ “参与绝对能力者进化计划的组织确实很多，但我的实验只是由s制药公司的人和芙兰负责。”见一方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聆音解释说，“告诉你也没关系，其实关于我的实验从八年前就开始了，那时候的主要负责人是博士，但后来出了些意外……你也知道，博士在那之后就失去了音讯，而且消失之前还把我的信息销毁了，导致实验不得不中途停止，直到现在，芙兰才重新接手实验。” 第40章 “也就是说，斑木芙兰已经找到让你成为level6的方法了？”一方语气不佳。 “唔……算是吧。” 一方眉头紧锁，从他已知的信息来看，神作聆音只是抑制细胞老化的研究产物，不管经过再多合理的思考也不具备成为level6的潜力。 ——难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信息？ 聆音这个时候并没有探究一方在思考什么的意图，她点开手机键盘回复了芙兰的信息，告诉她自己很快就会前往s制药公司。 “一方。” 在离开之前，聆音叫了他一声。 一方下意识抬起脸：“又有什么事？” 少女歪歪脑袋，笑得很温柔：“再见呀。” 或许是脸上擦的药水里的酒精挥发，氤氲在房间里的气味让人有些头晕，一方微微一怔，随之而来瞬间的恍惚，就好像这句再见的背后，是再也不会相见的未来。 ——是错觉吧。 一方这样想着，嗯了一声看着她推开房门。 *** 自从那天聆音和他告别之后，已经有差不多一个月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了。 以往都是聆音主动给他打电话，主动过来找他，一方虽然也能背下她的号码，但拨出去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一方也想过是不是实验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在她离开后的第一周便拨通了她的手机号码——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确实是神作聆音的声音。 “毕竟是很重要的实验嘛，花费的时间长一点也很正常，而且为了确保实验的成功率，最近这段时间我也不能离开实验室。”电话对面的少女说完，揶揄道：“不过一方你居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这倒是很少见呢，我还以为你完全不在意到底能不能和我见面。果然还是距离产生美，要等我不在你身边才知道想我，平时天天能见到反而那么凶……” 少女絮絮叨叨地数起他平日里生气的次数，感叹说：“你看，我是得脾气多好才能忍得了你这样的男朋友啊。” 从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异常，语气语调也和平时一样，一方稍微放下心，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开口了：“什么时候能结束？” “具体时间还不确定，不过估计也快了吧……”聆音说着，声音离得远了些，似乎是在问其他人。 过了半分钟，她对一方说：“最迟也就下个月左右，不用太想我。” “谁会想你啊。”一方虽然嘴上这么说，语气却不像往常那样凶。 ——实际上还是担心，所以才会主动询问吧。 一方自己也明白，他确实是在思念她。 *** 一方通行怎么也不会想到，再和神作聆音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曾经负责一方能力开发的木原数多，是学园都市的暗部组织“猎犬部队”的首领，这是直属于统括理事会长亚雷斯塔的部队，亚雷斯塔绝大部分见不得光的计划都是吩咐猎犬来完成。 正因如此，对于学园都市的黑暗面，作为猎犬领导者的木原数多再了解不过了。 对一方通行能力的了如指掌让他制造出了能够干扰一方通行计算的设备，导致矢量操纵对他产生不了作用，一方通行被木原数多一拳打倒在地，因受到猛烈的撞击而眼前发黑。 意识尚且存有几分清晰，一方撑着地面站起来，身体却摇摇晃晃无法站稳。 “哈哈哈哈——”男人张开双手大笑，“很意外吧一方通行，为什么矢量操纵对我没有作用？” 一方用力睁开眼睛，怒意掺杂着惊诧，少年赭色的眸中燃起杀意，发动能力再次冲了上去。 在即将接触到木原数多的时候，身体朝相反的方向摔去，被路边的栏杆挡下，反冲的力道让口腔中充满了腥甜的血腥味。 ——又变得这么狼狈。 木原数多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他抬起自己的右手，给他展示那只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的手套，“这东西果然还是派上用场了。” ——果然是那只手套的问题。 木原数多说，“听说你在和神作聆音交往啊，真是叫人意外。” 他知道神作聆音的身份，也知道她的重要性，他很清楚，相比于树状图设计者认可的一方通行，亚雷斯塔实际上还是更加偏爱斑木直光认可的神造之物。 虽然木原数多很不愿意承认，但斑木直光确实是他所见到的真正可以称之为“天才”的男人。 “虽然绝对能力者进化计划失败了，不过神之领域计划倒是还在进行，”木原数多说，“毕竟绝对能力者进化计划本来就不是为了让你成为level6，选择超电磁炮的克隆体进行实验而不是你的……算了，也没必要和你说这些，反正斑木直光总有一天会回来完成他未完成的作品。” “只说对了一半吧。” 少女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 木原数多猛然转过脑袋，黑发金眸的少女脚步平稳地朝他走过来，从他身边经过，来到一方通行面前。 “又是脸受伤了啊。”聆音幽幽地说。 一方抬起脸仰望她，这时候他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晰，但仍是依稀看到了少女那双灿金色的眼眸。 “实验结束了？” 少年的声音很轻，他已经看不清聆音的脸，只知道她确实站在他面前。 “是啊，结束了。” 聆音的语气很平静，她站在原地，垂下眼眸看着少年，“一切都结束了。” 周围的景物倏然发生了变化，木原数多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座迷宫。 “是虚拟现实！”男人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喊道：“怎么可能，没有斑木直光，实验居然也成功了？” 站在他面前的少女抬起脸望着黑沉沉的天空，“意料之外的事时时都是会发生的。” 第46章 稍微出了点意外。 正如同木原数多没有想到斑木博士会趁机偷偷回到学园都市完成自己未完成的实验, 聆音也没有想到博士在完成实验之后还能顺便再整点东西出来。 由斑木博士的新成果和御坂妹妹们的aim扩散力场产生的冲突，直接影响了操控虚拟现实入侵御坂妹妹们控制塔的神作聆音。虽然过程解释起来太过复杂，但结果还是十分简洁明了便能表达出来。 神作聆音回到了五百年前。 眼前的树林枝叶繁茂,阳光从树冠的缝隙中洒落，鸟雀鸣啭,倘若是作为旅游或是散心的地点,倒也勉强能够接受。 前提是交通发达，网络通畅。 叹了口气，聆音先是确认了自己目前的具体情况,然后才沿着眼下唯一的小路往前行走。 她现在正处于战国时期，战争频发、世道动乱，强盗和妖怪肆虐，除了那些大城池中的贵族们，普通村庄的百姓不仅要为饱腹忧心,更要时刻提防妖怪和强盗的进攻。 总而言之，是个对普通人相当不友好的时代。 聆音感叹着生活不易,继续朝着离她最近的村庄赶路。 在这种连便车都不可能蹭到的时代,除了靠自己的两条腿根本没有其他选择，聆音算了算距离,估摸着天黑之前应该能够赶到。 *** 黄昏的霞光撒在河面,孩子们成群结伴从河岸的草地上跑过，结束了一天耕作的村民们也逐渐从田里回家，白衣绯袴的巫女背着草药篓，一步步往自己的小木屋走着。 “桔梗大人！” 孩子们看到了巫女的身影，带着从河边摘来的野花跑向她，争先恐后地将自己手中的花朵递给她：“桔梗大人快看，好看吗？” 巫女的嘴角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她伸手摸了摸孩子们的头顶，一个个接过他们送来的花朵，“很好看。” 桔梗将这些花拢在自己怀中，“谢谢你们。” 孩子们高兴地围在她身边，和她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桔梗认真地倾听着每一个孩子说的话，耐心地给予他们回应。 从远处遥遥望见这般景象的村民们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有人往他们这边走近，要将自己今天打到的鱼送给桔梗。 “请您一定要收下，桔梗大人。” 村民诚恳地说，“一直以来都是您在保护村子的安全，还为我们采摘草药进行医治，我们都很感激您。” 枫之村的巫女桔梗，是整个村落的守护神，也是所有人最敬重最亲近的对象。 她近乎圣人般完美，怜悯着所有人，保护着所有人，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们，谁都无法说出她的半分不好。 聆音非常凑巧地落在了枫之村的树林之外，由于有灵力强大的桔梗在清理着周围的小妖怪，她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波折，很顺利地抵达了枫之村。 虽然她的穿着对枫之村的人来说是在是奇装异服，但随便找个理由便能很好地应付过去，再加上她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桔梗也没有从她身上感觉到任何可疑的信息，便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家中。 第41章 桔梗是个好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聆音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才会出现在她面前。对于桔梗来说，只要是需要帮助的人，她就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给予对方帮助。 聆音和桔梗以及她的妹妹枫一起吃过晚饭后，桔梗给她找出了自己的衣服，“先穿我的衣服可以吗？” 作为巫女的桔梗只有巫女服，聆音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接过衣服说了声谢谢。 虽然外表看起来差不多大，但桔梗给人的感觉却是稳重而温柔的，仿佛只要站在她面前，看着她露出笑容，便会从心底里生出安定的感觉。 从她过往的十几年来看，桔梗是个完完全全为了拯救他人、保护他人而活的圣洁巫女。 聆音头一次亲眼见到这样的人，对她来说也是种新奇的体验。 所以在桔梗问她从何而来的时候，聆音很老实地说，“是未来。” “未来啊……”巫女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却又很快释然，毕竟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可以看出她与这个时代的格格不入。 少女有着漂亮的黑发，白皙的皮肤，金色的眼睛就像那时候的河面，至少在桔梗目前所见到的人中，从未有过这般美丽的少女。 “来到这里的原因比较难解释所以就算了吧，”没等桔梗再问什么，聆音主动说，“我大概知道了回去的方法，但是需要一个媒介，要想拿到它可能会费些力气，所以还是要在这里叨扰您一段时间了。” 桔梗笑了笑，“不必客气，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可以尽管说出来。” 聆音说的媒介，实际上就是四魂之玉。 四魂之玉是触发食骨之井穿越时空力量的重要媒介，只有拿到它，聆音才能通过食骨之井回到自己的时代。 虽然在她所处的世界中，桔梗的转世日暮戈薇已经带着四魂之玉从食骨之井掉了下去，但聆音现在所处的时间线却是日暮戈薇抵达的时间线的五十多年前，桔梗尚未接手四魂之玉的时候。 这时候的四魂之玉还在除妖师们手中，要过一段时间才会送来给桔梗净化。 虽然对于桔梗她们来说，这是“未发生”的事，但对于聆音而言，这里的一切都是“过去”了。 过去的事理应是无法改变的，除非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过去被干涉，从而导致有什么东西和原本的过去不一样了。 可能有人会觉得，这样便是改变了过去——实则不然。 这只是诞生了一个新的平行世界而已，原本的过去依旧是存在的，在某个地方产生了不同的发展，便因此产生了不同的支线，就像galgame一样，因为不同的选项导致了不同结局。 说白了，就算是“过去”，它的未来也是充满未知的。 洗完澡换上桔梗的巫女服，由于房间有限，桔梗本来准备让聆音和她一起睡，但由于枫的反对，最后还是变成了枫和桔梗一起睡，聆音则是睡在枫的房间里。 聆音耸耸肩：“我都可以啦，在这里打扰你们本来就很不好意思了，所以随便怎么安排都没关系。”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了，那便按照这样的安排各自钻进被窝。 聆音躺在榻榻米上很快便睡着了，一夜无梦。 *** 第二天一大早，聆音跟在桔梗后面来到河边洗衣服，小孩子们好奇地围过来看着她，询问她的名字。 战国时期的平民们都是没有姓氏的，而这样的局面要到明治时期才会结束，因此聆音省略了自己的姓，“是聆音。” “聆音姐姐和桔梗大人一样漂亮。” 孩子们都这样说。 不仅如此，其他人也是这样认为。 不过，虽然都是美，但桔梗的美是圣洁的美丽，只会让人觉得信赖敬重，而聆音有的却是更能让人心生爱慕的美貌。 没过多久，这个消息便通过村民和附近小妖怪的嘴传了开来，一时间附近很多地方的人都知道了聆音的名字。 甚至因为她神秘的来历，有人还猜测她是某个大名的公主，因为战乱中城池被攻陷而流落到村庄。 枫将自己听到的这些传言说给聆音听，少女坐在檐廊上，抿嘴笑意盈盈，“传言真是奇妙的东西呢，不是吗？” 枫只觉得聆音的笑容看起来确实很是矜贵，于是也不由得怀疑起来：“难道你真的是某个大名的公主吗？” “你不是知道的吗？我是未来的来客哦。”聆音说。 “可是……”枫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 略微沉默了一会儿，聆音看着外面远远地偷看她的青年，“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咒'吧。” “什么？” “名字是咒，言语是咒，世间的一切都是咒。”聆音说着，举了个例子，“在这里，只有你和桔梗知道我是未来的来客，但其他人都认为我是大名的公主，那么倘若你和桔梗也觉得我是大名的公主，那么我就是大名的公主。” “好奇怪啊……”枫听得一头雾水，呆呆地看着她，“但我确实觉得，你和一开始的时候有些不太一样了……” 因为神作聆音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影响，所以其本人也更加贴近这个世界了。 枫无法理解这些，也不需要理解太多。 “能察觉到这些对你来说已经足够了。”聆音说。 但对于桔梗而言，她所说的这些，桔梗都能理解。 昔日平安京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是对咒的理解最深刻的人，聆音只不过是借用他的观点叙述了一番，桔梗自然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你会觉得困扰吗？”桔梗问她。 “不，”聆音摇头，“这样不也是挺有意思的嘛。” “那就好。” 虽然聆音的传言还在继续，但更重要的消息也在不久之后传了开来，头上长着一对白色尖角，自称为恶罗王的红发恶鬼一路屠戮了好多个村庄。 不仅是在妖怪之间，就连人类中也开始扩散着关于他的恐怖。 与其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只野狐，红发恶鬼称其为巴卫，他们甚至一起大闹了高天原，让高天原的诸神为之震怒，于是派遣了战神建速来到人世驱逐作乱的妖怪。 聆音日常听着枫给她讲她早就知道了的传言，末了突然对枫说：“你讨厌妖怪吗？” “当然啦。”枫很果断地说道：“妖怪都是坏的，以前还经常来破坏村子，还好桔梗姐姐每次都能把它们消灭掉，所以大家才不会被妖怪伤害。” “这样啊——”聆音托着下巴轻声说。 第47章 人类恐惧妖怪、憎恶妖怪, 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为这种时代里出现在人们眼中的妖怪，基本上就没有和温柔善良搭边的存在。 所以当出云的谕令张贴到恶罗王和巴卫活动的区域内时，所有人都绷紧了心弦,在心底祈祷着战神能早日将作恶多端的妖怪们铲除。 聆音虽然对这些事不是特别感兴趣，但当出乎她意料的事发生时,心底还是会产生些微妙的感觉。 就算被出云通缉了也还是很猖狂的恶罗王从某个小妖怪的嘴里听说了四魂之玉的消息,那个小妖怪将四魂之玉的作用说得天花乱坠，什么“能实现任何愿望，不管是长生不老还是起死回生……”反正能想到的描述全部都堆在了上面。 红发的恶鬼支着侧脸饶有兴致地听它说完,即使明白它在信口开河，也对四魂之玉产生了几分兴趣，便在巴卫抛下他一个人去喝花酒的时候，兴致勃勃地跑到除妖师的村子里把四魂之玉抢了过来。 也就是说，从那个时间点开始, 这个世界就已经分出了第一条支线。 失去了四魂之玉的除妖师们无法把四魂之玉送上门来让桔梗净化，聆音原本打算直接从桔梗手里拿到四魂之玉的想法自然也实现不了。 让聆音从这个时代活几百年回到现代明显是不可能的, 她又不是咕哒子那样的强者, 更何况对于聆音而言，属于她的世界中, 神作聆音的“开始”应当是学园都市中斑木博士的实验。 换而言之, 就算真的从现在活到那时候，也是平行世界的未来了。 思来想去，最后得出的结论还是要拿到四魂之玉。 那么问题来了，她要亲自去恶罗王手里把四魂之玉抢过来？ 聆音想象了一下那种情况，抬起脸眺望远处的森林。 ——虽然不太符合她一贯的作风，不过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恶罗王的居所在哪里很容易就能知道，不过人类要想前往那里总归是要花费点时间的, 这样的话，不如让对方过来反而更加方便快捷。 传言毕竟是散播速度极快的东西，聆音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扩散了相当大的范围，既然这样，只要再稍加推动，相信很快也能传到恶罗王的耳中吧。 对于最近这段时间也相当无聊的恶罗王来说，能让他出门找点乐子的事，他绝对不会排斥。 第42章 既然做出了决定，聆音沉下眸子稍作思考，等到桔梗从外面回来，聆音便坐在檐廊上告诉她最近可能会发生点事情。 “不过不用太担心，我保证不会让找过来的妖怪伤害到村里的人类。” 桔梗沉默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是和你要找的那个东西有关吗？” 桔梗不知道聆音到底在找什么，也不知道聆音具体要做什么，她只知道，既然聆音主动和她说起这件事，那么会发生的事一定不会是什么小事了。 “是啊，”聆音点头，“虽然作为围观群众欣赏大家努力的样子确实很有趣，不过偶尔自己上场也是可以尝试一下的吧。” 桔梗问：“那你说的妖怪是什么妖怪？” 聆音语气平静，就好像是在说那些能被桔梗的破魔矢轻易消灭的小妖怪一样。 “恶罗王。” “……” 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桔梗很清楚。恶罗王是丝毫没有怜悯之心的恶鬼，但凡他经过的地方，几乎都是尸横遍野，而在桔梗的认知中，聆音只是个连灵力都没有的普通人，怎么可能做到从恶罗王手中保护村子？ 眼见桔梗的表情变了又变，聆音也明白她在担忧什么。 她曲起指节敲了敲木质的檐廊，沉笃的响声伴随着某种不知名的异样扩散，以指节落下的地方为中心，桔梗视线中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巫女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 “……怎么回事？” 没有察觉到任何灵力的波动，她们所处的地方却发生了变化——从桔梗的小木屋变成了一片巨大的草原，原本坐在檐廊上的黑发少女此时正坐在草地上，表情轻松地望着她。 巫女怀疑脚下所踩草地的真实性，俯下身体摸了摸，无比真实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更加难辨真假。 这时候，一直白色的蝴蝶飞到眼前，桔梗下意识抬起手背，蝴蝶落在她的指节上，带来微微的痒意。 “这是你的能力？”桔梗看向她。 聆音没有否认，“这是科学的力量。” 与虚拟现实融合的“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毫无破绽，不管是怎样危险的敌人，在她面前也不值一提。 在桔梗尝试理解的时候，聆音撤销了能力，周围的景物再次回到现实——没有草原也没有蝴蝶，只有木质的檐廊和黄昏时的微风。 桔梗终于意识到，面前的少女根本不是她所想的柔弱的小姑娘。 从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刻意做过什么，却已经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檐廊上安静的气息氤氲，沉默了许久之后，桔梗开口了。 即便不太明白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巫女依旧微微扬起嘴角，用温柔的声音对她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去做吧。” “桔梗。”聆音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巫女的眼中染上了些许疑惑：“怎么了？” 聆音微微抬起脸仰望她，巫女的脸上只有浅淡而平和的笑意。 “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 ——关于她的未来，聆音所知道的那个未来。带着怨恨与愤怒死去的桔梗，以及得到了现在的她所渴望的一切的她的转世。 桔梗问道：“是和我有关的事吗？” “差不多吧，”聆音轻声说着，视线飘向院子外面，那个总是偷偷过来看她的青年依旧在那里。聆音发自内心地感叹道：“所谓的爱恋，真是奇妙的东西啊。” 巫女蹲下身在她身旁坐下，不太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话题，于是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外面，过了一会儿才说：“这样啊。” *** 虽说抢来了四魂之玉，但恶罗王很快便对它丧失了兴趣，这个由人类巫女翠子和妖怪战斗时灵魂互相融合而诞生的结晶，其作用说白了也只不过是能提升妖力而已。 对于恶罗王这种大妖怪来说，和普通的小玩意根本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好歹是自己刻意跑了一趟去抢来的“宝物”，就算没兴趣了也不会这么快随手丢掉，恶罗王抛动手中的四魂之玉，心里却不怎么舒畅。 恶罗王现在居住的地方是一座位于悬崖边上的宫殿，原本的主人在他看上这所房子时就被杀掉了，不仅如此，原本的仆人们也一起被解决掉，间接导致了这座宫殿平日里的冷清。 想要依附恶罗王的妖怪并不少，但真的敢出现在他面前、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的却不多，除了几个较为伶俐、知道给他提供点找乐子的方式的小妖怪之外，最常光顾这里的只有一个妖怪—— 巴卫。 巴卫是妖力强大的野狐，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可以和恶罗王称兄道弟的妖怪，虽说都不是良善之辈，但比起疯狂的恶罗王，巴卫则显得冷静理智很多。 和只喜欢杀戮和鲜血的恶鬼不同，野狐显然更喜欢美酒和美人，所以平日里有大半的时间都在花街的酒屋。 独自待在宫殿里无所事事显然不是恶罗王的风格，他听着下面的小妖怪向自己禀告附近人类村庄中最常聊起的话题，眼尾微微上挑。 “流落在外的大名公主，罕见的绝世美人？” 恶罗王重复了一遍，略微来了点兴趣：“真的有那么漂亮吗？” “是、是的！那些人类确实都这么说！” 小妖怪趴在下方的大殿上，补充道：“听说她是枫之村的巫女桔梗捡回来的，附近好几个村子见过她的人都觉得她是他们见过最美的人类。” “嗯——”恶罗王手肘撑在扶手上，支着侧脸，视线落在自己另一只手中抛动的四魂之玉上，像是随口一问：“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是叫聆音。” 抛动四魂之玉的动作停了下来，珠子落在掌心，恶罗王握紧手中的四魂之玉，端正了坐姿，微微俯身扩大了嘴角张扬的笑意，露出鲨齿般透着杀意的牙：“听名字确实是个美人啊。” 熟悉他性格的小妖怪知道，一旦恶罗王大人露出这种笑容，必定有什么又要遭殃了。 脸上带着笑意，恶鬼金色的眸中闪烁着不安分的雀跃，他站起身来到小妖怪面前：“所以，她现在在哪里？” *** 恶罗王站在高大的树上，俯视着下方不远处行走在草地上的少女。 黑发金眸的少女穿着白衣绯袴的巫女服，轻柔的风拂过她的脸颊，黑色的长发被风吹起，发尾在空中飘荡出漂亮的弧度。 少女的身边跟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她似乎很喜欢这个孩子，笑着接受了孩子递过来的花朵，将过长的茎掐掉，把花插在小女孩的发上。 小女孩摸了摸头上的花朵，高兴地拉着她的袖子，她微微倾下身体，听着小女孩对她说话。 “确实是个罕见的美人啊。”恶罗王扶着树干对身边的小妖怪说，“做得挺不错的嘛。” 小妖怪受宠若惊，正想说些什么，树上却没了恶罗王的身影，等小妖怪回过神来，才看到恶罗王已经出现在了那个少女的面前。 ——估计又会直接被杀掉吧……不，或许恶罗王大人会先让她逃一段路，欣赏一下她恐惧的样子，然后再去追。小妖怪想。 事实上，恶罗王的想法也确实和它差不多，红发的恶鬼站在少女面前，咧开嘴对她露出笑容：“你就是聆音么？的确长得不错嘛，和传闻中一样呢。” 分明在笑着，但看向她的视线却不由得让人心生寒意。 跟在聆音身边的小女孩害怕起来，畏缩地贴着聆音抱住了她的腰。 “聆音姐姐……”小女孩的声音细细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自从出云的谕令发布之后，附近的村落都知道了巴卫和恶罗王的名字——包括他们的长相。 银发狐耳的狐妖、红发白角的恶鬼…… 就算只是几岁的小女孩也知道，这个站在她们面前的红发恶鬼正是被神明大人通缉的恶罗王，是世间最最凶残狠厉的妖怪。 与她身边脸色惨白的小女孩不同，聆音的笑意没有削减半分，“是么，你也和传闻中差不多呢，恶罗王。” 张扬的红发，冰冷的眼神，以及盘踞在脸上让人难以忽视的笑容。 ——这是仿佛从血海中爬出来、浑身上下透露出死亡与黑暗的恶鬼。 第48章 恶罗王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对少女平静的表情很是欣赏——不管是真的镇定还是强装出来的样子，都让人觉得很有意思。 恶鬼明知故问：“什么传闻？” 没有理会恶罗王提问中的恶意，聆音拍了拍小女孩的背,蹲下身子摸着她的脑袋：“没事的……” 话未说完，粘稠的红色液体在她眼前喷涌而出,带着热意与腥甜溅在少女端丽的五官上。 恶鬼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是这样的传闻么？” 下方的少女没有作出任何回应,恶罗王预料中的恐惧、尖叫、愤怒……什么都没有出现。 第43章 ——不应该是这样的。恶鬼注视着少女的发顶，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少女依旧保持着蹲在那里的姿势，小女孩的尸体躺在她的脚下,侧脸着地，可以看到脸上还残留着因少女的安抚而逐渐放松下来的表情。 恶罗王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这时候在想些什么。歪了歪脖子，恶鬼俯下身体打算挑起她的下巴。 在被碰到之前，少女先他一步站了起来。 脸上猩红的血点衬得少女的面容愈发艳丽,她抬起手指摸了摸那些粘稠的液体，看着自己指尖的红色,微微叹了口气：“是啊,就是这样的传闻。” 依旧听不出半分恐惧。 “哦呀，”恶罗王抬起的手指顿在半空中,兴致勃勃地将脸靠近,在离她只有一个拳头左右的距离时停下，仔细地观察起她的表情：“不害怕么？” “我应该害怕么？”聆音反问。 因为小女孩离她太近，不仅是脸，少女的白衣也被血染红了大片，连带着垂坠在身前的头发也溅上了血迹。 恶鬼方才抬起的手指很是自然地捻起她染血的发尾，指腹轻轻揉搓着略有些湿润的发丝：“挺能干的嘛，以前见到的人类遇到这种事,可全都吓得东逃西窜起来了。” 面对恶鬼这样的感慨，聆音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背。 恶罗王愣了一下，明明身为妖怪，但自身的体温却比眼前少女的温度还要高，虽说他以前没有摸过女孩子的手，却也感受过人类的血液溅在身上的感觉。 ——那是能令他更加兴奋的热度。 但她的手很凉——凉得像那些死掉的东西一样。 恶鬼这时才真正仔细打量起她的样子，惊觉她的眸色是和自己一样的金色。 “你真的是人类么？” “问出这种问题也真是让人发笑啊，恶罗王，”聆音嘴角的弧度带着不疾不徐的从容：“你觉得我像什么？” 像恶罗王这样的大妖怪，很容易便能分辨出人类和妖怪的气息，从气味来分析，眼前的少女显然就是人类。 传闻中的聆音不仅貌美，而且心地也十分善良，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们，都会一视同仁地温柔对待。 ——所以果然是传闻出了问题吧，她根本就不像那些人说的那样。 “看着同类死在眼前也没有任何感触，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啊。”恶罗王似笑非笑。 聆音的声音依旧平淡：“前提是，真的有同类死在我面前。” 这声音分明没什么波动，恶鬼却无端觉得周围的风都凉了几分，他皱起眉头，终于察觉到了某种异样。 “你做了什么？” 聆音依旧握着他的手，慢慢地靠近了他：“你觉得呢？” 少女离得很近，因为身高的缘故，不得不仰起脸才能与恶鬼对视，同样金色的眸子互相倒映对方的脸，恶罗王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看到少女笑了起来，艳丽的面孔上，那些血迹仿佛活过来一样从她脸上滑落，少女白衣上的血迹也是如此，顺着她的衣服一路向下，全部渗入地面。 与此同时，四周的景物似乎也发生了某种肉眼无法看出的变化，原本就在他们旁边的尸体也不见了踪影，宽阔的草地上只有少女与恶鬼，那个小女孩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很有意思吧？” 少女松开他往后退了几步，张开双臂转了几圈，身上的红色只有那条绯袴。 一般人经历这种事情恐怕会开始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但对恶罗王这样的妖怪来说，“的确很有意思啊，”他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才有所收敛，“所以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少女注视着他的眸子：“猜猜看吧，恶罗王。” 红发恶鬼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杀意，他咧开嘴角，根本不能称之为笑的表情透着骨子里的暴戾。 想象中鲜血四溅的场景并未出现，少女依旧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似乎带着几分生气地感叹起来：“猜不出就恼羞成怒打算杀了我么？真差劲啊——” ——拖长的语调丝毫听不出紧张感，也就是说，她是真的没有将恶罗王大人当成威胁。 和恶罗王一起来的小妖怪趴在树枝上看到了全过程，从脚下升起冷意，在微风吹过时打了个颤，目光却与下方的少女不小心对上了。 少女金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得就像某个时候的恶罗王大人一样，无端透着令人战栗的危险。 ——她真的……是人类么？ 小妖怪心里突然忐忑起来，冒出这个问题的同时，悔意涌上心头。 ——或许，它不应该对恶罗王大人说起她才对…… 一想到这里，小妖怪突然瞪大了眼睛，因为它突然自己也想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候听到了关于她的传闻，又为什么要去向恶罗王大人提起她的事。 ——真是奇怪啊。 小妖怪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它眨了眨眼，张大了眼睛看到下方的恶罗王大人似乎笑得很高兴。 ——诶？怎么觉得好像又忘记了什么？ 小妖怪只是略微苦恼了一下，便决定什么都不再去想了。 *** 恶罗王大人被一个人类的女子迷住了。 不知道何时开始，这样的传闻在妖怪间流传起来。 绝大部分妖怪对此都嗤之以鼻，觉得只是无稽之谈，如果真要说起来，巴卫大人爱上人类的可能性都比恶罗王大人要高。 毕竟巴卫大人本就喜欢美人，就算真的对某个人类心动，也不是特别意外的事吧。 一开始的时候，即便这样的传闻来得十分猛烈，也没有几个妖怪真的相信，但在知晓了恶罗王近来做的各种事情之后，他们却真的开始怀疑起来——难道是真的么？ 恶罗王推开沉重的大门，空旷而冷清的宫殿里灯光昏暗，他扛着肩上的东西穿过长长的走廊，终于来到自己平日里居住的房间。 恶鬼推开房门大声喊起来：“聆音，我回来了！” 半躺在床上的少女半睁着眼睛，似乎是被他的喊声吵醒了，声音还带着睡意，尾音柔软：“你又去哪里了？” 面对这样的提问，恶鬼将扛着的布包扔在床上，自己也爬了上来：“我去了一趟人类的城池，之前就听说过，人类的贵族都很讲究，巴卫也很喜欢那些名贵的和服，我觉得很有殿下的架势，所以大名的公主也应该要穿这种衣服才对吧？” 恶罗王兴致勃勃地把衣服在床上摊开，饶有兴致地挑选起来：“你喜欢什么颜色，红色怎么样？或者白色？” 床上的和服显而易见都是上好的料子，就算是在人类中，也只有少数贵族才有资格穿戴。 黑发的少女撑着身体坐起来，半垂着眼睑看不清眸中的神色，她抬起手指将略有些凌乱的头发别在耳后，视线慢吞吞地落在衣服上。 见她半天没有做出选择，恶鬼拿起白色的外褂披在她的身上，跪坐在她面前，拢了拢衣领对她说：“人类的新娘出嫁时都会穿这种颜色的和服吧？” 相比于初遇时的居高临下，恶罗王这时候看她的视线堪称温柔，金色的眸子倒映出少女的身影，嘴角的弧度也有种奇异的柔和感。 少女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随即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柔软的身体贴上恶罗王的怀抱，少女闭着眼睛靠在他的怀里，她将脸埋在恶罗王的胸口，不出意外闻到了血的味道。 “你又杀人了么？” 恶罗王明显僵硬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小声嘟囔起来：“明明已经很注意没有弄到身上了……居然还是能闻到么，不过这次真的不是我故意这么干……” 要是让其他人听到恶罗王这么耐心地向一个人类的女子解释着什么，一定会开始怀疑这个女子是不是巴卫变的。 至少在他们的认知中，哪怕很久之前就听说过恶罗王名声的大妖怪，也只知道，唯一能享受到这种待遇的只有巴卫。 “这次杀的根本不是普通人，”恶罗王解释了好一会儿才把前因后果全部说清楚：“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群强盗，估计是觉得我孤零零的很好对付吧，所以让我把手里的东西交出去。” “我为什么要听他们的话？这可是给你的礼物。” 红发恶鬼顿了顿，“然后就没忍住动手了。” “这样啊……”少女趴在他怀里，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恶罗王抱着她手紧了紧，“所以真的不能怪我吧？” 聆音的小臂搭在恶罗王肩上，以他的肩头为支撑抬起脑袋，她注视着恶罗王的眼睛，很认真地问：“你会骗我么？” 恶鬼很肯定地回答：“当然不会。” “但现在你就在骗我。”聆音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事情根本就不像你说的这样。” 恶鬼金色的眸沉静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第44章 第49章 “你这次的确忍住了没有杀普通人,只是去城池中抢来这些和服，但就算只是这样的举动也足以把那些人类吓得半死，”聆音轻声说：“在回来的路上,你遇到的强盗们一眼就认出了你的身份，因为自从出云的谕令发出之后,附近的人类根本不可能没有不认识你的。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强盗们的第一反应自然是逃命，但你觉得，反正这些人是强盗,所以即便杀掉了，也不算是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 聆音抚摸着他的侧脸，恶鬼的脸上挂着笑意，平日里锋利的眉眼都柔和下来，“真不愧是你,全都猜对了。” 少女叹了口气，“但当初你是怎么对我说的？” 恶鬼的抬起手掌,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少女纤细的脖颈上,指腹摩挲着少女白皙光洁的颈部皮肤，略微用力, “当初是怎么说的呢？” 他咧开嘴笑道：“啊, 想起来了，我们当初约定好——”恶鬼的声音停在了这里。 少女替他补充了未说完的话：“在将我杀死之前，不会再杀人取乐。” 恶鬼声音低沉，丝丝缕缕的恶意缠绵在声音里，“现在把你杀了也是一样吧。” 这样说着，恶鬼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少女皱起眉头看着盯着他，脸色有些阴沉,却不是被掐出来的，而是生气他破坏约定的行为。 她抬手摸了摸恶罗王尖尖的耳朵，捧着他的脸说：“虽然那些强盗们确是作恶多端，就算被杀掉也只能说是罪有应得，但你并非是因为他们做过什么错事而杀了他们，只是因为他们出现的时机。” “就算在那个时机中，出现的并非强盗们，而是无辜的过路人，你也还是会杀了他们。你想这么做，于是就真的做了。”聆音的脸慢慢靠近，缱绻温柔的声音钻进他的耳中，像是在说着什么动人的甜言蜜语：“我说得对么？” 恶鬼没有否认，因为这就是事实。 聆音轻轻地吻着他的嘴角，俯在他耳旁，半是无奈地说：“虽然不喜欢被欺骗的感觉，但起码你已经意识到了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也勉强算是有点进步了吧。” “你生气了？” 聆音没有直接回答，指尖描摹着他俊秀的轮廓，“既然知道的话，那就不要有下次了。” 恶罗王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牵到自己面前，慢慢地亲吻着她的手背和手腕：“我下次会注意的。” ——下次背着你杀人取乐的时候，一定不会让你闻到身上的血腥味。 恶鬼低下头，手掌压着她的背脊亲吻她的嘴唇，与少女主动时的温柔轻缓不同，他的亲吻便如凶猛的野兽，带着杀戮时的暴戾一般的猛烈。 恶罗王将她抱在怀里，把脸埋在她的颈窝，他已经完全习惯了少女身上的温度，情绪一点点稳定下来。 长时间沉默之后，恶鬼的声音飘入她的耳畔：“选好颜色了么？” “你喜欢什么颜色？”聆音贴着他的侧脸，她身上还披着恶罗王选的那件白色和服：“其实已经选好了吧？” *** 听说恶罗王迷上一个人类女子的时候，巴卫是不信的。 就拿以前来说，他们曾经听说某个集落中有个店里的姑娘都很漂亮，于是约好一起过去，结果等巴卫到了那里的时候，恶罗王已经放火烧掉了大半条街——当然，那个店子里的美人们也都死在了他的手里——除了一个躲在门口的小姑娘。 巴卫面无表情地看着哭喊着向他求救的小女孩，只是冷淡地对她说走吧。 擅长化形的狸猫们，就算尚且年幼，只是小女孩的样子也十分可爱，但恶罗王却能毫不犹豫地杀掉那些狸猫们，倘若不是因为巴卫出现，恐怕最后的那个小姑娘也会死在他手中。 就是这样的恶罗王，现在却有人说他迷上了人类的女子，甚至为她收敛杀意、为她去寻那些能讨她欢心的礼物。 ——可笑。 巴卫猛地推开恶罗王的房门：“恶罗王！”野狐东张西望地环顾整个房间：“你在哪里？” “呦，巴卫。” 侧躺在床上支着脑袋的恶罗王望着门口进来的野狐，而他的身边，则是跪坐着一个身着白色和服的少女。 野狐当即愣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恶罗王看到了他的变化，坐起身子搂住了聆音的肩膀，十分自然地说：“我本来还准备去找你。” “……” 等等，该不会是真的吧？ 巴卫突然不知道该怀疑自己的眼睛还是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视线在少女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巴卫才开口问：“这是什么？” 以往还在他去花街的酒屋喝酒时露出不满的神色，现在自己又在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已经听说了，”恶罗王爽朗地笑道：“这是聆音。” 巴卫睁大了眼睛：“你……” “之前枫之村那一带不是有传闻吗，流落在小村落里的公主，有小妖怪过来和我说了这件事，刚好那几天你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所以我就一个人去那里看了看，”恶鬼很高兴地分享自己的喜悦：“聆音比传闻中的还要漂亮呢，对吧？” ——这不是已经被迷得找不着北了么！ 巴卫整个狐狸都不好了。 虽然不喜欢恶罗王以前那副单方面随意杀戮的样子，但是现在这种被迷得蠢样明显更让人难以接受。 野狐沉默了好一会儿，低着脸看不清脸上的神色：“我说恶罗王，你该不会真的迷上了人类吧？” “不，”恶罗王否认：“真的要说的话，我只是很喜欢聆音。” 恶鬼的表情里透着危险：“每天都在思考着要如何才能杀了她。这样不是很有意思么？” “哦——”野狐微微眯起眼睛，灰紫色的眸中不知道掩藏着什么样的情绪，但这个回答似乎让他产生了些许兴趣，“你杀不了她？” “只是暂时而已。”恶罗王反驳。 “所以当着我本人的面讨论这个话题真的好么？” 一直在充当背景板的聆音突然发出了声音，她拿开恶罗王的手臂，理了理自己衣服从床上下来。 “抱歉抱歉，”恶罗王没什么诚意地道歉：“下次绝对不会了。”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聆音无奈地看着他，“稍微守信一点吧恶罗王，答应别人的事就要做到，不守信的人可是要吞一千根针的。” 恶罗王歪了歪脖子，“那么你呢？” 聆音从巴卫身边经过，站在门口幽幽地说：“我可没有违背过任何诺言。” 在巴卫意味不明的眼神中，聆音离开房间将这里留给他们，恶罗王也没有追上去，而是询问起巴卫最近在做什么。 “和平时一样，没什么有意思的事，”野狐说：“所以我才会来找你。” 恶罗王盘腿坐在床上：“其实在前段时间我还得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四魂之玉。” 野狐眼尾上挑：“那个传闻中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四魂之玉？” “对，就是那个。不过和传闻有些不一样，四魂之玉只是个普通的珠子而已。”恶罗王说着，将四魂之玉拿给巴卫看，却发现原本白色的珠子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乌黑，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污染了一样。 野狐捏着四魂之玉观察了一会儿：“有股浑浊的妖气。” “但是很普通。” “和传闻中确实不太一样，”巴卫将四魂之玉扔回恶罗王手里：“不过人类不都喜欢这样么，把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说得绝无仅有。” 恶鬼赞同地点点头，“也是。” 巴卫没在这里待太久，正好恶罗王也因为最近在宫殿里待了挺久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准备和他一起出去找点乐子。 但是在出门之前，他还是想去跟聆音说一声。 巴卫面对这样的恶友已经不想再评价什么了，不过到底还是挺稀奇的场景，便也跟着他在走廊里转悠起来。 走着走着，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乐器的响声，顺着发出声音的方向七拐八拐，他们在摆放乐器的房间里找到了聆音。 黑发少女神情柔和地拨动琴弦，悦耳的琴音从指尖泻出，虽说恶罗王也是第一次见她弹琴，却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之情。 ——因为聆音是大名的公主。 巴卫沉默地看着少女抚琴的模样，直到琴声停止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要出门么？”聆音抬起脸问他。 红发恶鬼往前走了几步，在她面前蹲下：“只是稍微出去一下，会给你带礼物的。” 聆音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的眼睛。 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恶罗王收敛了笑意，半是无奈地说：“约定也会遵守。” “恶罗王，”聆音罕见地认真起来了，金色的眸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哪怕不用思考我也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她的眸色极清澈，清晰地倒映出恶鬼的表情，少女伸手抚摸着他的脸，指尖顺着眼眶的轮廓游走着：“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第45章 巴卫这时候似乎有些明白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那双眼睛极静极深，虽然身为人类，却有着让恶鬼都几乎心生寒意的眼神。 不论是人类还是妖怪，甚至神明，都无法在那样的注视中毫无波动。 恶罗王与她对视，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游走，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恶鬼终于开口了：“你看到了什么？” 少女轻柔地笑着，手指搭在他的脖颈上，慢慢地收紧：“人类追求幸福、神明追求安宁、妖怪追求力量，但凡活着的东西，都在为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努力。” 聆音突兀地说起这些。 “你最想要的是什么？恶罗王。” 第50章 恶罗王是有着不老不死之身的恶鬼,视一切如草芥，连自己的性命都毫不在意，更不要提珍惜怜悯其他东西。 所以对他而言,只要是能让他感受到快乐的事，那么不管对其他人而言是好是坏,都没有关系。 哪怕是对待唯一可以称得上朋友的巴卫, 恶罗王也是如此。 除了和巴卫一起扩散关于他们的恐怖，把附近的一切都弄得一团糟，杀掉试图反抗他们的人和妖怪, 恶罗王其实还有最喜欢做的事—— 毁掉巴卫喜欢的东西。 不管是巴卫仔细藏起来的美酒和宝物，还是他最喜欢的和服，恶罗王都会想尽办法找出来破坏掉，然后欣赏巴卫气急败坏的样子。 他喜欢这种感觉。 因此他在对待聆音时也是这样。 恶罗王想尽杀她的办法，却发现这些方法都无法伤害她半分,于是他便违背与她的约定，看着她的平静一点点崩塌。 在恶鬼的眼里只有破坏与杀戮, 这就是他表达喜爱的方式。 或许对他来说,聆音确实是他这么久以来最喜欢的东西，但也只是“东西”。 没有心的恶鬼, 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爱人。 ——原本是这样的。 但是当黑发的少女捧着他的脸,问他最想要的是什么的时候，恶罗王罕见地沉默了。他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给人的感觉却不是一贯的冰冷或是玩味，而是一种……近乎茫然失措的、就像个迷茫的孩子一样单纯的表情。 虽然只是短暂的片刻，聆音还是感受到了他的变化。 少女抚摸着他的脸，将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彼此的体温交融,她问：“你喜欢我么？” “……嗯。” 这一次是沉默了几秒钟才做出的回答，却比往常的任何一句脱口而出的喜欢都要来得真实。 从语气就可以听出其中复杂的情绪，恶罗王头一次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 ——这是抛下了表面的浮夸和张扬的、恶鬼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 仿佛是对他的回答感到满意而给出的奖励一样，聆音亲吻他的嘴唇，她的动作依旧是往常那般温柔，但这一次，恶罗王却总觉得有哪里发生了变化。 往常聆音亲吻他，他会觉得兴奋，也会觉得安心，但这一次，却是从心底里生出了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仿佛在叫嚣着让他赶紧离开。 恶罗王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毫无疑问的是，这种感觉让他无法安定下来。 恶鬼很清楚——聆音没有变化，变化的是他。 “恶罗王，”聆音轻声叫着他的名字，声音如同昏暗的灯光一样模糊不清，仿佛随时都能像朦胧的光晕一般氤氲开来，她轻轻地呢喃着：“我爱你啊。” 金色的眼睛慢慢睁大，不知名的情绪继续蔓延，汹涌澎湃得几乎让他手足无措，面对少女温柔而专注的注视，被那样的金色注视，恶罗王完全就是落荒而逃。 ——这并不符合他的作风。 恶罗王很清楚这点。 但是在面对聆音的时候，他总会做出些不符合作风的事。 原因很简单——是因为喜欢。 喜欢美丽的东西是很平常的事，就算是恶罗王也一样，异常的地方在于，恶罗王此前从未对什么东西产生过如此热烈的喜欢，喜欢到几乎要为了她而改变自己。 他之所以违背和她的约定，在那天回去的路上杀掉了那些强盗，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有趣。 早在那个时候，恶罗王就隐约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他大摇大摆地闯入人类的城池，却没有动手伤害任何人类便离开，只是因为和聆音的约定。 恶罗王发现了——他开始为了一个人类压抑自己的本能，却丝毫没有觉得不满。 不是对任何人或者妖怪，而是对发生这种变化的自己，恶鬼头一次开始产生了名为惊慌的情绪。 在此前作为恶鬼的日子里，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发生改变。 因为恶罗王是没有心的恶鬼，所以不管做出什么事情都是凭借本能，妖怪的本性就是残忍嗜血，只有最接近本性的杀戮才能让他觉得满足。 但是自从接触到聆音之后，哪怕没有血液、没有杀戮、没有战斗，只是拥抱她、亲吻她、看着她的样子，都会觉得心满意足…… 他变得不像自己了。 于是从来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恶鬼明白了什么是害怕，他有了想要得到的东西，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因此也得到了所谓的“人类之心”。 太过于接近人类的生物，本就无法避免成为人类，在听到少女的爱意时，一切被压抑的情绪终于决堤，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起来。 聆音看着他的背影，视线触及一直站在门口的野狐。 野狐灰紫色的眸中满是冷意。 少女与他对视：“你不是来找恶罗王的么？怎么不追过去？” 面对少女的问题，野狐微微眯起双眸，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做了什么？” ——明明只是人类，甚至是连灵力都察觉不到的普通人，却让恶罗王变成了这样。 “我能做什么？”聆音反问，脸上的神色略带疑惑，似乎真的想与他探讨一番这个问题。 巴卫语气平淡：“我不管你做了什么，也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随便你怎样都好，这些都和我没有关系。” 聆音眨了眨眼，依旧看着他。 “但是，”野狐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体，绣着红色云纹的衣摆垂在地上，他伸出手，属于妖怪的指甲长而尖利。 手指触碰到她的脸颊，指甲顺着少女的轮廓轻轻划动，巴卫能看到少女白皙的皮肤下若隐若现的血管，脆弱得像是随手就能将她毁掉。 野狐低低地笑着，手中的力道加大了几分，却把握了分寸，按照道理来说，是只会受伤而不至死的力度。 ——没有任何异样。 指甲和少女皮肤相接触的地方既没有想象中的血痕，也没有预料中的红色。 巴卫挑了挑眉，“这就是原因么？” 聆音没有说话，也没有评价他这种越界的行径，只是握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指移开。 无聊了许久的野狐终于找到了有意思的东西，能让恶罗王那种家伙变成那种蠢样的女人，究竟有多么特别？ 巴卫兴致勃勃地试图确认什么，他扬起手掌，掌心里燃起颜色灰冷的狐火。 就算是妖力强大的妖怪也不敢轻视巴卫的狐火，倘若不加以控制，狐火一旦点燃，就算是天的尽头都能全部燃烧殆尽。 不知是出于自信还是无知，眼前的少女仍是平静地看着他。 面对这样的视线，野狐心底的不悦倏然扩大，他扔出手中的狐火，不受控制的灰白色火焰将少女的身形彻底吞噬。 ——这样就消失了吧。 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个有些特殊的人类，恶罗王居然会被这种东西迷住，果然也只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看似多情的野狐实际上才是最为凉薄的妖怪，恶罗王视其为唯一的友人，所以才会费尽心思破坏他喜欢的东西，但在巴卫眼里，恶鬼也不过是用于打发时间的玩具而已。 □□不老不死，哪怕受到再重的伤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复原，破坏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再生的速度——是个能消遣相当长久的时间的对象。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野狐看着视线内的狐火慢慢消失，原本黑发少女坐着的地方也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哪怕是灰烬也不会有所残留，这就是狐火的恐怖之处。 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无趣的野狐顿时又变得兴致缺缺，说白了还是恶罗王的问题吧，明明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杀死的人类，却让他露出了那种狼狈的样子。 虽说头一次见到恶罗王那副模样，让巴卫也觉得有些稀奇，不过更多的还是对恶罗王的鄙夷和嘲讽。他转过身走出房间，木屐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起沉笃的声音。 ——等他回来发现那个女人不见了会是什么表情？ 巴卫满含恶意地想着，嘴角的笑意扩大，白色的尾巴在身后以极小的幅度摇晃着，银白色的发尾在昏暗的走廊里反射出晃眼的光泽。 常年流连在花街中的野狐，对那些女人的爱意来者不拒，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被他所爱，但只要稍微思索，就会发现——他根本不在意任何女人。 第46章 或者更加确切地说，他根本不在意任何东西。 恶罗王和巴卫会聚集在一起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们在某些方面像得出奇，同样的冷漠、同样的残忍，只不过恶鬼的残忍浮于表面，光明正大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而野狐的残忍却如同冬日的细雪，温柔而又冰冷。 不知为何，走到门口的时候，巴卫突然想起了方才少女皮肤的温度，那是最像他曾经感受过的细雪的凉意。 分明是人类，却有着比妖怪还要冰冷的温度。 野狐抬起自己的手掌，注视触碰过她的指尖，这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种凉意——以及如初春的樱花般浅淡的香味。 门外的狂风吹刮进来，本就是建在悬崖边上的建筑常年可以听到呼啸的风声，野狐宽大的衣摆被风吹起，银色的长发在风中肆虐。 他的神色带着近乎寒冷的平静，紫灰色的眸子沉静极了。 ——为什么，突然有点可惜？ 猛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巴卫瞳孔微缩，他抚着自己的额头，微微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响起木屐的声音，那声音明明不大，却像是踩在巴卫心上一样，连外面的风声都被盖了过去。 ——是谁？ 第51章 “真是厉害的招式, 不愧是让出云的神明都不得不派遣战神前来驱逐的大妖怪。” 熟悉的声音在阴影中响起，伴随着脚步声的靠近，少女的身影逐渐在他面前出现。 是十分完整、没有缺少任何地方, 不仅是其本身，甚至连衣物都没有变化的聆音。 就在刚才,巴卫亲眼看着她被狐火彻底吞噬,就连衣角都没有剩下半片，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少女又这样若无其事地站在他面前,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与他说话。 能抵挡狐火的妖怪虽然不是没有——恶罗王就是其中之一，但在人类中，至少目前还是第一次见到。 野狐微微颌首，“复活？连灰都不剩了也能做到？” 巴卫勾起嘴角，“还是说,你有什么特别的能力？” “这就要你自己去摸索了。”聆音摊手，“不过突然就要放火烧死我还真是令人意外。不是明知道恶罗王尝试了很多种方法也没能杀掉我么,你想和他比较？” 少女的声音不紧不慢：“做到他做不到的事, 以此证明自己比他更强，然后去他面前向他耀武扬威……” “或者根本就是因为他平日里这种差不多性质的事情做太多了, 导致你怀恨在心, 所以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黑发少女表情轻松地说着，就像是在谈论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一样。 巴卫眼尾上扬，本就形状妖冶的眼睛显得更加惑人，野狐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折扇，他振开扇骨，颜色鲜艳的扇面遮挡了野狐的下半张脸。 “明明刚才还在说着爱恶罗王，结果现在又能若无其事地做出这种评价,这副嘴脸倒是挺有意思。果然人类只有在撒谎的时候才能展现出天赋，可笑。” 仿佛没有听出野狐话语中的嘲讽，聆音说：“这是不是谎言不是由你来判断的，但凡是活着的东西我都喜欢，不管是恶罗王还是其他的什么。” 少女的眸色极为沉静，“当然，也包括你，巴卫。” 巴卫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才停止，他沉下视线，尾音却是上扬的：“喂。你是叫聆音吧？” 野狐手中的折扇倏地合拢，却在下一秒化为一把长刀，他握着刀柄，将刀身从鞘中拔出。 没有任何预兆，刀锋已经抵达少女眼前，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黑发的少女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样，身形直接被切成两半。 但在这时，巴卫也发现了明显的异样——没有一滴血喷出。 他确实能感受到刀下切开了什么东西，但实际情况却和他的感知产生了极大的差别，视线内少女的尸体如尘沙般湮灭，与昏沉的走廊融为一体。 他失败了。 哪怕视线内没有任何生命，他也知道，这个人类的少女并没有死在他的手中。 巴卫能猜测到她的能力或许是幻境一类的东西，干扰他视线的同时甚至还能连带着感觉也一起干涉。 而她发动能力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征兆，不论是妖气还是灵力，都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 这是几乎无解的难题，却让近来一直觉得无趣的野狐终于得到了挑战，他猛地转身，看到了靠在墙上的少女。 少女金色的眸子注视着他，巴卫看不懂她在想些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只是——她似乎没有任何惧怕的东西。 不管是恶罗王还是巴卫，不管是温柔还是凶狠，她都是用一样的态度进行回应，用她的方式来爱着世间的一切。 野狐灰紫色的眸中罕见地露出认真的神色，他将少女的身影深深地刻进眸中：“在我找到杀死你的方法之前，不要先死在恶罗王手里了。” *** 山顶呼啸的风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在巴卫走后，独自一人待在宫殿里的聆音不由得开始思考人生。 在她来到这里之后，遇到的普通人虽然没什么异常，但为什么不管是恶罗王还是巴卫，都那么执着于杀死她？ 这难道是妖怪的某种特殊情结吗？ 沉浸在这样的疑惑中，聆音走到恶罗王的房间。在恶罗王将她带回来之后，她便一直和他住在一起，既然恶鬼十分坦然，那她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脱下身上的唐衣，聆音趴在床上无所事事，她并没有忘记自己最重要的目的，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而已。 其实也不是真的没有啦，只是觉得现在这样也挺有意思，所以稍微把行程放慢了些。 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的恶鬼，为了（杀死）她而不断尝试、不断努力…… 聆音喜欢他的变化。 她喜欢与人接触，体会他们身上发生的改变，感受他们在痛苦中的挣扎，直到彻彻底底摸清楚对方的一切，然后在最合适的时候离别。 聆音其实很喜欢离别的感觉。 曾经的交往越深刻，留下的记忆与情感越沉重，在分别时造成的影响越大。 仿佛是彻底断绝关联，又仿佛还有什么东西彼此牵扯，像是圆满又像遗憾，这是十分值得回味的东西。 正因如此，聆音才会更希望与他人产生亲密的联系。 她愿意为任何人做任何事，她给予他人温柔与爱意，也是在给予自己温柔和爱意。 哪怕是和以前稍微有所不同的这一次也一样。 既然是为了四魂之玉而产生的联系，少女也一直没有忽视四魂之玉目前的状况。 由于恶罗王一直将四魂之玉带在身上，四魂之玉已经完全被他的妖气侵染，恶罗王的妖气引起四魂之玉里妖怪们灵魂的共鸣，导致了整个四魂之玉都变得黑漆漆的。 聆音对这种事反而不怎么担心，如果恶罗王一直将四魂之玉带在身上，就算四魂之玉黑得跟碳一样都没关系——像他这样强大的恶鬼，根本不会被四魂之玉控制心神。 ——因为他本来就是比四魂之玉散发出的恶更加恐怖的恶。 但这时候，聆音想起了今天发生的事。 当她抚摸着恶鬼的脸颊，对他诉说爱意的时候，恶鬼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动容——没有心的妖怪根本不会出现这种表情。 侧躺着的少女闭上了眼睛，眸中的光彩被悉数深藏。 *** 虽然离开的时候很是匆忙和狼狈，但恶罗王这次并没有忘记自己对聆音的承诺，在回来的时候给她带回了允诺过的礼物。 身上还残留着外面带来的冷意，恶鬼在房间里找到了他的少女，身形高大的妖怪从少女身后靠近，将她拢进自己怀中。 少女微微垂下视线，看到恶鬼放在她腰上的一只手掌，尖利的黑色指甲无端泛着冷意。 恶鬼伸出了另一只手，装着礼物的盒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恶鬼的下巴抵着少女的肩膀，将视线落在少女的侧脸上。 少女轮廓柔美，长而鸦黑的睫羽随着眨眼的频率轻轻颤动，恶鬼心神微动，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冲动。 他从背后亲吻少女的脖颈和侧脸，呼唤少女名字的声音变得喑哑。 好一会儿之后，恶鬼突然想起了什么。 “巴卫什么时候走的？” “在你走了之后没多久。” 聆音转过身回应，靠在他的怀里打开盖子，看到里面精致的耳环，然后将盖子盖了回去。 恶罗王看到她的动作，问道：“不喜欢么？” 聆音抬起眼望着他，声音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也不是，只要是你送的我都不会不喜欢。” 只是因为又在预料之中。 或许是以前从未喜欢过什么人，也没有给女孩子送过礼物，所以恶罗王完全不知道要用怎样的方式来让她高兴，也不知道要送她什么样的礼物。 第47章 更何况聆音本就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物质上的东西，也难怪会对这些首饰兴致缺缺。 恶罗王抱着她沉默了片刻，突然说：“这座城也差不多该扔掉了。” 聆音有些迷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出去一趟太麻烦了，而且外面的风声整天都在吵着，很让人心烦吧？”恶鬼解释着，摸了摸她的侧脸，对她说：“你不喜欢这里。” 黑发的少女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对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感到十分惊诧，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哪怕知道恶罗王已经发生的变化，聆音也没想到他能想到这些。 “恶罗王，”少女笑了起来，连眉眼都染上了笑意，这是恶鬼自认识她以来她笑得最为灿烂的一次，似乎连她本身也染上了暖意。 她轻声问：“为什么这样觉得？” 聆音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何要刨根问底，但她就是想这么做，于是追问起来。 恶鬼似乎被这个难以回答的问题难倒了，脸上罕见地露出困惑的神色，他思考了好一会儿：“因为你并不开心吧。” 恶罗王认识的是太过温柔的少女，她的一切情绪似乎都像云雾一样，轻柔得有些过分了。 不管面对什么，不管被怎样对待，她的反应从来都不会是剧烈的。哪怕他故意做出些明知道会惹她生气的事，她的怒意也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之后就会消失。 这样的认知总会让恶鬼觉得奇怪，但直到很久之后，恶罗王才明白这份一样究竟从何而来。 她以人类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却没有真的将自己当作人类看待。对她来说，这世间只有两种东西—— 有意思的，没意思的。 或许这就是不老不死带来的副作用吧，聆音其实也是个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只是她表现得并不明显，因为她的一切举动虽然以自身的喜好为开端，却也会考虑到其他人的情绪。 而之所以会考虑其他人情绪，自然是源于喜爱。 所以不论是什么，都不会让她产生负面情绪。 现在也一样，恶罗王仿佛某个时刻顿悟出来的话终于让聆音的情绪有了明显的变化，而这种情绪名为喜悦。 ——这是因为喜爱而产生的情绪。 拥抱着眼前的恶罗王，聆音的思绪却突然有些恍惚，她似乎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什么事，在那个时候，负面的情绪也像这样占据了她的脑海。 少女的安静不知道被恶罗王理解为什么意思，他在少女的气息中闭上眼睛，躺在她的膝上沉沉地睡去。 恶鬼的睡颜甚至可以称得上柔和，嘴角弧度柔软，聆音抚摸着他的脸颊，将落在恶鬼脸侧的头发梳理到耳后。 她沉默地注视着这张脸，手指顺着恶鬼的五官往下，来到了他的怀里。 ——在这里，放着他根本不在意，却不知为何一直带在身上的四魂之玉。 第52章 在恶鬼沉眠于她怀中的时刻, 聆音拿走了四魂之玉。 当恶罗王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搜寻着什么，却发现床上只剩下他一个人——本应与他一同在这里的少女早已不知所踪。 从安眠中苏醒的恶鬼这时候还没能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唤着她的名字，空荡荡的宫殿里只有自己的回音。 他起身从床上下来, 环顾四周, 离开自己的房间打算去别的房间找她。 到这一步的时候，恶鬼依旧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略有些狐疑地穿梭在宫殿中，恶罗王找遍了她常去的那些房间,一间间翻找着那些平日里他丝毫提不去兴趣的地方，伴随着没被寻找的地方越来越少，恶鬼的情绪也发生了显而易见的变化—— 焦虑一点点灼烧理智，让他无法冷静下来。 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少女总会在他睡着或是外出的时候，离开他的房间钻进那些恶罗王平日里都不怎么踏入的地方,然后在那里待上很久,直到恶罗王把她找出来。 被找到的少女会笑着缩进他的怀里，对他说：“反正不管我在哪里,恶罗王都会找到我吧？” 她微笑着,从容又温柔，却提出了让恶罗王绷紧心弦的问题：“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见了，你会怎么办？” 恶鬼收紧手指，压着少女的肩头将她拥入怀中：“我会找到你。” 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恶罗王重复了一遍，语气沉笃：“不管你去了哪里，本大爷都会把你找回来。” “那就记住吧, ”少女在他怀里轻声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死去，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消亡。” 她的声音缠绵悱恻，“只要你愿意，一定能找到我的。” 在这点上，恶罗王确实每次都会顺着她的心意。 这就像他们之间的小游戏，因为被困在这里而觉得无趣的少女，用这样的方式来消遣自己的时间。 但是这一次的游戏，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了。 不祥的征兆越来越明显，恶罗王猛地推开最后一个房间，和预料之中少女笑意盈盈的扑向他的景象不同，里面腐朽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久未见光的房间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那么，她去了哪里？ 恶鬼的头脑有瞬间的空白，像是有什么好不容易才逐渐成型的东西在一刹那坍塌，不知名的情绪从心底涌出，几乎让他站不住脚。 ——这一次，他没能找到她了。 恶罗王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没有告别也没有预兆，她的离开太过突然，让恶鬼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面对。 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回应。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静的气氛持续了很久，红发恶鬼沉默地站在最后一扇门的门口，腐朽与黑暗在他身边扩散，他微微垂着脑袋，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某种特殊的力量——比如宿命之类的东西——让她在路上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事件。 恶罗王有一点说得没错，从山顶下来实在是太麻烦了。就算聆音有不死之身，要想从那上面下来也花了好大的力气。 即便是从最为便捷的小路下来，也让她变得极为狼狈。 夜色浓重，厚沉的乌云将月光挡得严严实实，像是不愿意让人见到一般，地面上黑沉得几乎看不清路。 聆音靠在河流附近的树干上休息，梳理着自己的黑发，她把粘在发丝上的树叶和枯草拿掉，把被风吹得乱蓬蓬的头发抚顺。 这个过程又稍微花费了一点时间，少女叹了口气，望了望漆黑的夜空。 这种天色一般不会有人类出门，除非有什么特别的事。 远处逐渐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隐约可见举着火把的村民们往某个方向跑去，手里拿着锄头和镰刀，像是要做什么大事一样。 对于居住在这附近的人类而言，也确实是大事了。 就在几刻钟之前，出云的谕令再次传下，野狐巴卫现如今被战神重伤，虽然被他趁机逃开，但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若想将其铲除，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平日里活在妖怪们恐怖下的村民们，时时刻刻都在忧心自己的安全，一旦有了能够一劳永逸的方法，必定是没有人会拒绝的。 “世事果然很是奇妙，明明昨天还在说着让我不要被恶罗王杀死，今天自己却被神明追杀得这么狼狈，天羽羽斩可是诸神之剑，居然被用来斩杀妖怪，能享受到这种待遇其实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吧？” “不过，”聆音叹了口气：“居然这种地方都能遇见，还真是出乎我的预料啊。” 少女颇有些困扰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思考了好几种解决的方法，最后还是在巴卫面前蹲了下来。 “能听到我的声音么？”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的声音并不算大，是这个距离内最为合适的音量。 “……” 能够听到，却不能回答。 ＊＊＊ 身受重伤的野狐全身无力地躺在河岸，被砍伤的地方汨汨地涌出黑红的血液，泅湿了野狐华美的外衣。 拥有神职的出云神明，甚至为了追杀野狐而亲自前往他所在的酒屋，将他从无聊的困境中拉出，使其陷入逼近死亡的绝境。 让野狐落入这般田地的灵剑名为天羽羽斩，又名十拳剑，曾被伊邪那岐用来斩杀过使伊邪那美难产而死的迦具土，后又被须佐之男用来斩杀了食人作恶的八岐大蛇，是名副其实的诸神之剑。 而现如今他也要死在这把剑下。 那把剑带着净化与诅咒的力量，野狐的伤口许久也无法愈合，妖力伴随着血液的流失而被削弱，勉强逃离酒屋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 巴卫突然很想大笑，一直毫无顾忌地为所欲为，与恶罗王一起散播关于他们的恐怖，就算因此被神明斩杀也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结局。 第48章 但即便如此，也还是会心有不甘吧。 明明在最危急的时刻从战神手中逃离，却要死在人类的手中？ 在这种时候，野狐倏然想到了某个人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少女的身影，她脸上的表情平淡如水。 巴卫猛然张大了眼睛——他还有没能做完的事情。 那个人类少女，他还没有找到杀死她的方法。 野狐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会突然想起她，但正是这个念头给了他继续挣扎的力量，他费力地睁着眼睛，视线内倏然出现了少女的面容。 野狐微微一怔，在那一刻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还是清醒的状态。 他听到少女问他，“能听到我的声音么？” 不是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聆音的声音。 野狐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也逐渐模糊，少女微凉的手指捧着他的脸，“先别睡啊，我好不容易才从山上下来，现在可背不动你。” 就算野狐身形削瘦，这也是成年男性的身体，聆音根本无法独自承担他的重量。 听到这样的抱怨，野狐的嘴角无端挂上了几分笑意，微弱的妖力再次运转，他身上“嘭”地冒气一团烟雾。 等到聆音再次将视线放在他身上，原本躺着银色长发的野狐的地方，只剩下一个银白色短发的小男孩。 男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模样，小小的一团，两边头顶的耳朵没能完全隐藏起来，却也是耷拉着，就像翘起的头发一样。 这时候的巴卫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毫无防备地躺在聆音怀中，脆弱得只需要一用力就能被毁灭。 少女抱着怀里的孩子，调整好角度让他能躺得更舒服些。 实际年龄忽略不提，但幼年期的巴卫看起来实在可爱得有些过分了，圆圆的脸蛋和小小的身体，柔软的银色短发服帖地趴在头顶…… 聆音的视线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嘴角的弧度也变得温柔。 ＊＊＊ “这个孩子……” 枫惊讶地趴在聆音身边，将脸凑到聆音怀中的孩子眼前，幼小的男孩似乎睡得很沉，像是什么也吵不醒他。 枫觉得很疑惑。 前段时间聆音姐姐突然消失，桔梗姐姐只告诉她，聆音有自己的事要去做，便不再多说。 但现在，她又在晚上突然回来，不仅如此，还带回来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孩子。 枫有好多问题想问聆音，却在抬起脸的时候，看到了她脸上从未见过的温柔。 小女孩微微一怔，嘴里的话也没能问出来。 “怎么了么，枫？” 聆音见她欲言又止，主动开口：“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我就可以了。” 枫抿了抿嘴角，“这个孩子是谁？” 她心里其实隐约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今天傍晚出云的新谕令告诉大家，野狐巴卫重伤潜逃…… 聆音笑容温婉，她轻轻地拍打着孩子的背部，笑意满满地说：“是我的孩子。” 枫的神色变得有些一言难尽，“你什么时候生的……”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虽然现在的聆音看起来也只是十六七岁的样子，但生出这么大的孩子……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而且她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神太过温柔，让枫心底里对母亲的思念也不知不觉间发酵。 就在枫真的快要说服自己的时候，聆音突然打断了她的脑补，“我开玩笑的。” 她的笑容带着几分揶揄：“虽然在这个年龄有个这么大的孩子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但是很可惜，这并不是我生出来的。” 枫的表情有些呆滞。 “不过没关系的吧，枫。”聆音笑得很开心，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孩子还是因为被她捉弄的枫，她说：“你完全可以把他当做我的孩子。” 第53章 就算她说出了这种话,枫也不可能真的把巴卫当作聆音的孩子，更何况桔梗在他身上察觉到了并不普通的妖气——像桔梗这样具有强大灵力的巫女，自然能看穿这种小伪装。 “这是巴卫吧。” 黑发的巫女语气中没有太多惊讶, 只是神色平静地阐述这个事实。她知道聆音有自己的想法，前段时间桔梗在村子附近的草地上察觉到了恶罗王残留的妖气, 那时候她就知道, 聆音必定是与恶罗王一起离开了。 桔梗并不担心会出什么事，聆音的能力她很清楚，既然聆音敢这么做,必定是有所依仗。 她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聆音会把巴卫带回这里。 聆音当初故意把恶罗王引了过来，但那时她也是刻意跑到村子的边缘，没有让恶鬼进入村子，可是现在…… “你打算怎么办？” 面对桔梗的问题,聆音搂着怀中的孩子，“出云的神明在追杀他。” 顿了顿,黑发少女望着巫女：“可以暂时把他留在这里么？等他恢复之后我会让他离开,这段时间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这是我的弟弟，我前段时间消失就是为了去找他。” 巫女沉默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她说：“你身上有股很奇怪的味道。” “诶？”聆音眨了眨眼，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几秒钟，她想起了什么，“你说的大概是这个吧。” 少女拿出已经变得漆黑的四魂之玉，把它的来历简要说明了一下，巫女的神色严肃起来, 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虽然在她这里已经有一两天了，但少女手中的四魂之玉既没有被净化、也没有被继续侵蚀，似乎完全没有被少女影响。 当然，也没能影响到持有它的少女。 “你没有被影响。”桔梗说。 “如果能够影响我，那一定是非常非常了不得的东西了。”聆音笑了笑，“对我来说，四魂之玉只是个回去的媒介而已。” 说起这个，聆音突然有些怀疑，“被污染了的四魂之玉，真的能触发食骨之井穿越时空的能力么……” 反正在巴卫恢复之前她也不能离开，聆音便将四魂之玉交给桔梗，请她在这段时间内将四魂之玉净化。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做到。” 聆音将四魂之玉放在她手中，握着她的手说：“如果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了，就把四魂之玉交给我。当然，其他事有需要我的地方，也可以直接告诉我。”黑发的少女对她说：“就算已经近乎圣人，也还不是真正的圣人吧？” 黑发的巫女抿紧了嘴角，没有言语。 * * * 桔梗的家中还有治疗外伤的草药，她将草药研碎敷在男孩的伤口上，好歹是把血止住了。 “还好有你在啊，桔梗。”聆音将孩子放在榻榻米上，给他掖好被角，摸了摸这张稚嫩的小脸，“很可爱吧？” 桔梗坐在她身边收拾东西：“这就是你把他救回来的原因？” “虽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个……”聆音又仔细想了想，“好吧，确实就是这个原因。” 桔梗对此不置可否。 聆音说：“其实也是因为觉得有趣。我认识的巴卫是任性妄为的野狐，自恃强大，第一次见面就叫嚣着要杀死我，很过分吧？” 没等桔梗回答，她又说：“但是就在刚才，他却满身是血地躺在草地上，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甚至随时都有可能被普通的人类杀死。” 桔梗看着她，“我无法理解。” 看着强大的妖怪陷入绝境，难道有什么有趣的地方么？ 聆音稍稍歪了歪头：“一直处在一种环境中，那么不管经过多长的时间，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只有经历过苦痛，忍受过磨难，从最深的泥潭中挣扎出来，才会有所变化。” “我喜欢生活在苦难中的人们，却并非是喜欢看着他们痛苦，我真正喜欢的，是在痛苦中挣扎着，却没有放弃最后一丝希望的样子。” 黑发的少女抚摸着野狐的脸颊：“不管是人类还是其他的什么，为了活着而努力的样子，都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巫女这时候才稍微有些看清了聆音的内心，她垂下眸子，端着草药和药研离开了房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桔梗一直都将精力放在净化四魂之玉上。虽然恶罗王的妖力侵蚀得很严重，但桔梗灵力纯净，净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依旧是幼童模样的巴卫坐在木质的檐廊上，半睁着眼睛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 他在来到这里的第三天下午醒了过来，那时候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巴卫只记得在昏迷前最后听到的声音——那个女人救了他。 巴卫其实不太明白她这样做的原因，他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掀开被子慢慢地站了起来。 巴卫推开房门，外面天色明朗，刺眼的眼光直直照射下来，他眯了眯眼睛，视线触及庭院里正在晾衣服的少女的背影。 少女穿着红衣绯袴，黑色的长发垂在腰际，分明没有见过几次面，更没有见过聆音穿巫女服的样子，但巴卫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第49章 野狐并不清楚这是哪里，于是站在木质的檐廊上等着她晾完衣服，少女转身看到了他，露出了清浅的笑容。 “你醒啦。” 聆音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烧退下去了，伤口呢？” 少女说着，将抱在身侧的方才装着衣服的木盆放下，就要来查看他的伤口。 “等等！” 巴卫往后退了几步，眼神满是警惕的意味。 聆音笑得更开心了，眸子都变得弯弯的，“伤口也已经完全好了么，那真是太好了。” 巴卫无法理解她现在的样子，她明明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妖怪，也知道对于人类而言巴卫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那为什么还要救他？ 野狐的疑问被少女看了出来，“为什么要救你？” 巴卫抬起脸看着她，等待着回答。 “因为我想这么做。” 聆音很坦然地说，“想做就做了，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巴卫皱着眉头并不满意这个回答，“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按照道理来说，她是自从被恶罗王带回住处之后便再也没有从那里出去过，而且那座宫殿建在悬崖边上，就算是恶罗王和巴卫，要从那里下来也不怎么方便。 野狐很了解恶鬼，就算因为迷恋她而做出了一些不太符合平时习惯的事情，但本性是不会那么容易改变的东西。 正是因为太喜欢她，所以才会把她藏起来，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在深夜出现在那种地方。 聆音回答道：“因为没必要再待在那里了。” 野狐眯起眼睛：“那你之前为什么要在那里。” 问完这个问题的时候，巴卫就有些后悔了，她不是那种有问必答的人，很大的可能又是让他自己猜。 巴卫略有些沉默，低下了脑袋。 在聆音这个角度看起来就是银色短发的男孩睁着大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因为无法得到想要知道的答案而沮丧地耷拉着脑袋。 聆音在他面前蹲下身，“因为恶罗王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银发的男孩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居然回答了，还是因为她回答的内容。 “你想要什么？”他又问。 聆音好脾气地继续解释：“你知道四魂之玉吧，原本一直都是某个除妖师的村落在保管着，但是恶罗王不知道怎么的听到了某些传闻，于是跑过去把四魂之玉抢了过来。” 银色短发的男孩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四魂之玉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很重要哦。” 不知道是不是从她的表现中明白了什么道理，面前的野狐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小孩子的身份，并且充分对这个身份加以利用。 当听到他奶声奶气地问着为什么的时候，聆音亲昵地将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像是在对他说悄悄话一样。 “因为啊……” 巴卫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她的下文。 “这是秘密，”少女狡黠地笑了起来，完全看透了他的小心机，“虽然巴卫这个样子真的很可爱，但就算这样也不能告诉你。” 野狐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气鼓鼓地跑回房间，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完全不想再看到她。 躲藏在被子里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巴卫依旧缩成一团，直到背上被手指戳了戳。 他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声音。 那只手又戳了戳。 巴卫依旧没有动。 直到第三次，巴卫才猛地掀开被子，怒视着面前的少女。 明媚的眉眼向他展露出的笑容，让他的心跳都停顿了一下，他呆呆地看着少女，完全忘了生气。 少女跪坐在他面前，将他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生气了吗？” 巴卫闭上了眼睛闻到从她身上传来的味道，像今天的阳光一样柔软。 “……没有。” 少女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部，“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啦。” 巴卫抬起脸看着她。 黑发金眸的少女温柔地注视着他，眸中的色彩沉静：“四魂之玉，是能让我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的东西。” 对于这件事，她完全没有撒谎。 只要用四魂之玉和食骨之井，就能让她离开这里回到原本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再也不会有聆音的存在。 而五百年后的世界，真正属于神作聆音的世界，则会迎接神作聆音的回归。 第54章 听到她的回答时, 巴卫的第一反应是——四魂之玉是能杀死她的东西。 不奇怪他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对于巴卫而言，消失和死亡根本没有区别。 银发的男孩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陷入了某种难言的沉默,似乎在为了什么而纠结不已。 他曾经说过，要杀死聆音。 巴卫抬起自己的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出神。 年幼的男孩与那个成年的野狐截然不同,他的手掌是柔软的，指甲整齐，而成年的野狐,轮廓愈发艳丽，爪牙也锋利得抬手就能夺走他人的性命。 巴卫喜欢强大的自己，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谁也无法威胁到他。 但在少女将幼年形态的、柔弱得能轻易被杀死的他抱在怀里时，巴卫却觉得,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是这种形态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这是怎么了？ 野狐开始产生了疑惑。 他不知道恶罗王在面对她时是怎样的感情, 但对于现在的巴卫来说, 他已经不想杀死她了。 相比于死亡，他更喜欢她能活着,能像这样拥抱他,用温柔的声音和他说话。 “不要消失。” 他说。 聆音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孩。 那张稚气的小脸上满是认真，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要你消失。” 或许外表确实能影响心智，变成了小孩子的巴卫比成年的巴卫更加任性，却也更加可爱。 在面对这样的要求时，聆音笑着反问：“那如果我还是消失了，你要怎么办？” “我会把你找回来。” 男孩抱住她的脖子，将脑袋埋在她的肩上,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聆音笑得很开心，她搂紧了怀里的男孩，“那就记住你说的话吧。” ＊＊＊ 四魂之玉的净化很快便完成了，但令桔梗有些意外的是，巴卫却一直都保持着小孩子的模样。 即便大家都对他的痊愈心知肚明，但既然他愿意保持这幅样子，也没有人会主动戳穿他。 当聆音和桔梗一起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不愿意和枫两人待在房子里的巴卫也牵着聆音的衣袖，和她们一起来到了河边。 河边洗衣服的人很多，也有好几个年纪和巴卫的外表相仿的孩子，被大人们放在岸边一起玩。 这段时间聆音似乎也真的把巴卫当成了小孩子，和他相处时说话的方式都是这样。 她弯下腰摸了摸巴卫的脑袋：“你在这里和其他人玩一会儿，在边上等着我一起回家好么？” 银色短发的男孩抬起脸看着她，又看了看岸边的孩子们，好一会儿才轻轻地点头。 他并不是真的想和那些孩子一起玩，哪怕是身体变回了孩子的样子，巴卫也难以和人类的幼童一样幼稚，他只是…… 喜欢聆音说的那句话——一起回家。 巴卫自己也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感觉，但他喜欢聆音和他说这种话。 心情愉悦地来到那群孩子面前，有个年龄相仿的女孩主动和他搭话。 “你叫什么名字？” 巴卫闭着嘴没有说话。 村子里的其他人只知道聆音有个弟弟，却不知道他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的小女孩也不气馁，而是主动跟在他身边，连其他小孩子叫她去其他地方玩也没有理会。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小女孩似乎对他很有好感，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叽叽喳喳，但巴卫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巴卫并不在意小女孩，也不在意她在说什么，直到她说—— “我哥哥很喜欢聆音姐姐。” 巴卫终于正视她了。 小女孩见他终于有了反应，更高兴地对他说：“从聆音姐姐来村子不久，哥哥就偷偷地喜欢她，而且还经常会去桔梗大人的院子附近看她。” 巴卫低着脑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其实聆音姐姐也知道哥哥一直在看着她，而且偶尔还会对着哥哥笑，所以我觉得，可能她也是有点喜欢哥哥的吧……” 小女孩背着手，突然有些扭捏起来：“等以后哥哥娶了聆音姐姐，我们也可以一直在一起玩了。” 完全没给小女孩反应的时间，巴卫直接跑了。 刚洗完衣服，抱着木盆准备回家的聆音突然被抱了个满怀，她移开挡住视线的木盆，看着将脸埋在自己肚子上的男孩，“怎么了？” 第50章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不肯撒手。 少女拍了拍他的脊背，温柔地安抚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要先告诉我吧？如果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男孩沉默了好一会儿，抱着她的力道却松了下来。 聆音牵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抱着木盆，就这样回到了桔梗家。 在回来之后，聆音将木盆放在庭院里，喊了枫一声，让她把盆里的衣服晾一下，然后才抱起巴卫，带着他回到房间。 少女拉上障门，看着跪坐在榻榻米上的男孩，“怎么了么？” 巴卫抬起眼睛看着她，视线却无端带着几分锐利，不同于以往那个可爱的小男孩，更像是初遇时锋芒毕露的野狐。 他盯着聆音，突然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么？”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巴卫完全没有考虑过恶罗王，在他看来，既然聆音是人类，并且是为了四魂之玉才接近恶罗王，那么她对恶罗王必定没有所谓的爱意。 他担心的是刚才那个小女孩口中的“哥哥”，毕竟她可是说了，聆音也会对他露出笑容。 “唔……”少女似乎很认真地在思考着问题的答案，然后说：“有哦。” 巴卫一直绷紧的心弦突然乱了起来，声音急促：“是谁！” 聆音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她很平淡地看着他，“我有喜欢的人不是很正常么？” 巴卫放在膝上的手不由得抓紧了衣服。 虽说是作为凶名在外的妖怪，但喜欢巴卫的女妖其实很多，就拿他经常去的酒屋来说，上次他之所以能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逃走，也是因为爱慕他的狸子帮了他一把。 野狐能看到她们注视自己的眼神，他也很清楚那样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是，聆音看他的眼神，让巴卫不知道应该如何判断。 有时像是把他当做一切，有时又像是毫不在意…… 或许他一直保持幼童模样也是这个原因，在他看来，聆音对于幼年期的他的喜爱，远远胜过已经成年的他。 野狐突然觉得有些不甘心，以这样的方式夺取她的目光，得到的也只不过是对小孩子的疼爱而已。 但他真正想要的，是来自她的爱意。 巴卫希望她能喜欢自己，不管是幼年期的他，还是已经成年的他。 身上逐渐出现白色的轻烟，在少女微微睁大的眼睛里，他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是有着银色长发、尖利爪牙，面容艳丽的狐妖。 “聆音。” 巴卫的嗓音低低的，喑哑而缠绵，“你喜欢谁？” 黑发的少女沉默了一下，却没有做出回答，她看着野狐的视线平静无波，和看向方才那个幼童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巴卫突然很想笑，于是打开折扇掩面而笑，房间里充斥着野狐的笑声，许久之后才停歇下来。 “怎么，这样的我就不能和你说话了么？” “没有啊。”少女摊手，姿态却让野狐觉得她是在刻意疏远自己了。 “不过巴卫，既然你已经完全好了，那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吧。” 毫不留情地说了出来。 野狐的眸子沉了下去，同样沉下去的还有某种期待，他勾起嘴角，从外表看不出任何异样，“也是，在这里忍受了这么久人类的味道……” 野狐说着，站起身俯视她。 他想对她说些什么，比如再见，再比如其他的话，不管是什么都好。 但触及到少女没什么表情的脸，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抿紧了嘴角，周身腾起烟雾，野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 既然巴卫已经离开了，聆音也就不打算在这里再多做停留，她去向桔梗要来了四魂之玉，少女捏着这颗珠子，“辛苦你了。” 在这段时间，不知什么时候走漏了风声，四魂之玉在巫女桔梗手中的消息被妖怪们得知，前来抢夺的妖怪数量在不断增加。 “你要走了么？” 桔梗问她。 聆音握着手中的四魂之玉，点点头，“在我走后，你没有了四魂之玉，妖怪们自然也不会再来得这么频繁……” “聆音，”桔梗看着她的眼睛，“虽然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你的很多想法，但毫无疑问，你拥有十分强大的力量，四魂之玉在你手里不会出任何问题，这点我很清楚。” 聆音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桔梗似乎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到了要说的时候，却根本说不出几句来，她看着聆音，突然给了她一个拥抱。 “再见。” 这是最后的道别，意味着以后永远也不会再见面。 聆音看着桔梗的脸，看着她眼中的神色，突然觉得心底有种很难受的感觉。 黑发的少女握紧了手中的四魂之玉，“再见，桔梗。” 名为桔梗的巫女亲自将她送到了食骨之井旁边，看着少女握着四魂之玉跳下井中，奇异的光亮在井内亮起，而后彻底吞噬了少女的身影。 她就像是从未来过一般，哪怕找遍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也不会再找到这个少女。 桔梗扶着井边沉默了许久，正打算回到村中，却突然感知到了某种危险的妖气。 ——是从村子里传出来的！ 第55章 桔梗匆忙赶回村中,看到了有着张扬红发的恶鬼。 恶罗王将手中的狼牙棒扛在肩上，歪着脖子看着闯入自己视线内的巫女。 “你就是桔梗吧？”恶鬼呲牙咧嘴，极为夸张地说, “的确也是个美人，不过……”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危险, “我这次不是来找你的。” 桔梗蹙起眉头, 不敢对眼前的恶鬼抱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她已经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了。 其实早在聆音离开的时候，桔梗就能隐约猜测到，不管是恶罗王还是巴卫,都会回到这里来找她，但即便如此，桔梗依旧没有主动对她提起这件事。 因为桔梗有种预感，聆音必定也预料到了这样的局面，她绝对有所准备了。 巫女沉默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聆音, ”从恶罗王口中念出的这个名字，带着某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意味。 他问：“她是不是在这里？” 事实上, 在离开恶罗王身边的时候, 聆音便对他的记忆稍微做了修改。 当然，为了不破坏她在这个过程中与其产生的感情,聆音只是模糊了他对枫之村的记忆,降低他来枫之村找桔梗她们麻烦的可能性。 但就在今天，恶罗王收到了消息——因受伤而失踪已久的巴卫，今天被某个小妖怪看到从枫之村离开了。 伴随着这个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巴卫迷上了一个人类女子的传闻。 瑟瑟发抖的小妖怪对恶罗王说：“巴卫大人虽然伤势已经痊愈，却还是一直保持小孩子的样子，就是为了讨她欢心。” 彼时的恶鬼依旧沉浸在无法找回聆音的烦躁中，“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聆音。” 这就是恶鬼为何会出现在枫之村的原因。 桔梗的沉默不知道被理解为什么,但恶鬼也并不在意她是否回答，反正……她就算不回答，他也可以自己找。 恶鬼的身形在她面前消失，诚然桔梗是灵力强大的巫女，但她面对的是恶罗王这样的大妖怪，处于下风是显而易见的事。 就在她追寻恶鬼身影的时候，来到村中的恶鬼却遇上了意料之外的人物。 “呦，恶罗王。”披着华美和服的野狐笑容张扬：“没想到居然能在这种地方遇到你。” “巴卫？”恶鬼挑了挑眉：“你在这里做什么？” 彼此已经对对方的来意心知肚明，但仍是互相试探，试图找到对方的破绽。 巴卫主动挑起了话题，“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他故意说：“怎么不在你的宫殿里陪着那个女人了？” 恶罗王的脸色一瞬间黑沉下来，笑容也格外森冷：“那个女人啊……” 恶鬼突然想到了什么，勾起嘴角，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只是个人类女人而已，没兴趣了自然就随便扔掉了，怎么，你有兴趣么？” 巴卫哈哈大笑起来，捏着扇柄，泛白的指节却暴露了他的心情，他表情轻松地说：“也是啊，不过只是个人类而已，根本没什么好在意的。” 恶罗王的神色沉静下来，金色的眸子幽暗：“所以我就把她杀掉了。” 听到这句话，巴卫的表情瞬间凝滞在脸上。 野狐沉默地看着他，连音调都变得极为奇怪，“你怎么做到的？” “嗯？”恶鬼似乎是在仔细思考着，他想到了少女从他这里拿走的四魂之玉。 对于恶罗王来说，四魂之玉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所以直到少女离开后好几天，他才发觉四魂之玉也不见了。 第51章 默不作声离开，唯一带走得东西就是四魂之玉，所以它一定对她有某种特殊意义。 恶鬼咧开嘴笑了起来：“你还记得四魂之玉吧？就是用那个东西。” 野狐倏然听到了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的声音，聆音曾对他说过的话在耳畔响起—— “四魂之玉是能让我消失的东西。” ——恶罗王……真的杀了她？ 根本没有时间分辨恶鬼的言语是真是假，野狐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身体远比想法更先行动，他已经朝恶鬼伸出了利爪。 后来发生的事，恶罗王永远都不会忘记。 在相信他杀死了聆音之后，巴卫拼尽全力将他杀死，赶来的出云神明趁机将他的身体投入黄泉的火山，然后将他的灵魂封印在了山中。 恶鬼被迫在黑暗中沉眠，那里没有温度也没有光亮，荒芜得见不到任何活着的东西，在那里的时间太过漫长，或者换一种说法更加贴切—— 连时间也不愿意眷顾那里。 这就是恶罗王持续五百年的生活。 他不知道巴卫为什么会相信他那时故意编出来的谎言，但起码有一点可以确定，巴卫对聆音产生了感情。 在黑暗中的恶鬼偶尔会想起过去的时光，在遇到聆音之前，和巴卫一起肆意妄为的日子，以及在遇到聆音以后，少女的手指抚过他脸颊的温度…… 是彻骨的寒冷。 恶罗王只能想到那种寒冷，就像现在他所处的地方一样。 ＊＊＊ 黑色短发的青年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身旁的妇人用担忧的神色看着他，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吧？雾仁。” 听到这个名字，黑发赭眸的青年表情产生了细微的变化，他沉默了几秒钟，冷淡而疏离地说：“没事。” 毛利雾仁，这是恶罗王现在的名字。 在雪山中丧命的青年偶然遇到了被困在黑暗中的恶鬼，于是请求他向自己的母亲传达自己的歉意，但恶鬼无法离开山中，除非……有人愿意将自己的身体给他。 就是这样，恶罗王获得了名为毛利雾仁的人类青年的身体，于是得以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已经死过一次，又或许是长久以来被束缚于黑暗中，以至于恶罗王自身也沾染了无法摆脱的阴沉和黑暗。 这也就导致曾经阳光开朗的毛利雾仁，现如今变得阴沉而又沉默寡言。 对此感受最为明显的表示他的母亲，这个温柔的女人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大难不死”的儿子，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变化，只当做是因为灾难的后遗症。 恶罗王并不在意那个女人是怎么想的，他从以前开始就不把普通人类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顾及她的想法。 这个世界距离他生活的时代已经过去太久，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恶罗王看不到那些熟悉的村落，也见不到曾经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的小妖怪们。 现代社会对他而言太过陌生，但恶罗王却忍不住又想起了曾经属于他的少女。 ——“来找我吧。” 她的声音时刻环绕在耳畔，让人难以忽视，也无法忘却。 于是恶鬼披上了人类的皮囊，开始了解这个并不属于他的世界。 恶罗王隐隐约约有种预感，他的少女一定就在这里。 ＊＊＊ 适应人类世界的生活对他来说并不算困难，但令恶罗王最难以忍受的一点却是这具身体。 蜷缩在这具不属于他的身体里，他根本无法使用以前的力量，花费了巨大的精力，也只制造出两只没什么用的式神。 人类的身体，太过弱小了。 黑发赭眸的青年沉默地跪坐在和室内，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这具身体的母亲。 不管他说多少次不要打扰他，那个女人都会自顾自地做着送饭这种蠢事，青年猛地打开障门，脸色阴沉。 身形高挑而消瘦的青年浑身上下透着森冷的气息，像是从黄泉爬出来的恶鬼一般，赭色的眸子沉静得令人悚然。 “雾仁……” “我说过的吧，不要来打扰我，”青年面无表情的样子透着死一样的沉寂，“母亲大人。” “我只是……雾仁，”她的神色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了，“最近海边会有夏日的祭典，你要去逛逛吗？” 恶罗王本该冷冷地拒绝，但话到了嘴边，他又想起了什么。 一直待在房间里并不能找到任何东西，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去外面走走，或许能得到什么收获也不一定。 抱着这样的目的，青年点了点头。 到了海边夏日祭的那天，身体不好的青年穿着黑色的贴身长袖，外面套了一件浴衣，他拒绝了那个女人一同游玩的邀请——虽然没能和他一起出来，但他愿意出门，对那个女人而言也是个好的发展了。 黑色短发的青年独自走在人群中，孱弱的身体很快便感受到了疲怠，对于这样的身体，恶罗王发自内心地厌恶着。 他践踏弱小、蔑视弱小、憎恨弱小，却也无法改变他现在身为弱小的事实。 一旦想到这点，恶罗王的脸色又会变得阴沉，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溃散着，却在某个瞬间，触及到了某个身影。 已经拥有了人类之身的恶鬼慢慢睁大了眼睛，视线久久地停留在那道身影上，他猛地从休息的长椅上起身，拨开密密麻麻的人群，如飞蛾扑火般跑向那道身影。 即便只是背影，恶罗王却觉得无比熟悉，熟悉得令他毛骨悚然。 他看到那头黑色的长发，看到那个纤瘦的身影，不知为何就是如此肯定—— 那就是属于他的少女。 在获得了这具人类的身体之后，恶罗王头一次产生了堪称庆幸的情绪。 起码因为有了这具身体，他再次见到了聆音。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阻隔在他们之间的人越来越少，恶鬼的心情越来越激动，但就在他即将抵达少女面前，即将找到她的时候，他看到她伸出了手。 那只曾经抚摸着他的脸颊，与他十指交握的手，牵上了另一个人的手腕。 那是个看起来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年，一头白色的蓬发，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张扬。 恶罗王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少女拉着他迈开了步子。 很难说看到这一幕到底有什么感觉，但对于恶罗王来说，即便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他依旧无法摆脱自己对聆音的渴望。 这时候，他才真真正正地明白，不管再过多久，他也依旧想要找到她。 她喜欢谁并不重要，她想和谁在一起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确实是喜欢她的。 ——所以不管怎样，哪怕是抢，也要把她抢回来。 恶鬼下定了决心，视线内少女的身影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只不过是一晃眼的功夫，还没等恶鬼反应过来，她便再次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黑发赭眸的青年沉默地站在夏日祭典上，轻声呢喃道：“聆音……” ＊＊＊ “所以这样说的话，到底哪个才算是你的第一任男朋友呢？”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坐在研究所里喝着红茶的人造人少女听完少女讲述自己在战国时代的经历，很感兴趣地问。 “缘分是很奇妙的东西呀，”黑发金眸的少女靠在沙发上，让自己的身体陷进柔软的垫子里：“硬要分出先后什么的也太困难了吧，毕竟对我来说，我是后认识恶罗王，先认识狛枝的。” “嗯——”语调微微上扬，芙兰鼓起脸颊。 第56章 正是一个学期的中间, 班上来了一个转学生。 稗田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站在讲台上做着自我介绍的少女。 少女有着一头黑如鸦羽的长发，眼睛是漂亮的金色,在窗外投进来的阳光衬印下，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就算只是站在那里, 她也能吸引绝大多数人的注意。 在少女做完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班主任扫视了一圈班上的位置，似乎在思考着应该将她安排在哪里。 “就在靠窗的那里吧，稗田同学往后挪一个位置, 去体育室那边再搬一套桌椅过来，让神作同学坐在你前面。” 班主任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少女的视线顺着班主任手指的方向，往稗田透所在的地方看过来，银白色短发的少年突然局促起来，他站起身看着少女,在见到对方颔首露出笑容的时候，耳尖莫名有些发热。 “麻烦你了, 稗田同学。” 在他来到她面前的时候, 少女轻轻地对他说。 稗田透不太敢看她，“不……不客气。” 体育室的位置距离他们的教学楼并不远,但现在正是上课的时间,其他班级的学生们基本上都在教室里，稗田透和聆音走在走廊上，彼此沉默着。 只是很短的距离，稗田很快便将她带到了体育室，在堆放杂物的房间里找到了桌椅——这本来就是用来备用的新桌椅，所以随便选哪套都没有关系，稗田把椅子叠盖在桌子上,正准备一起搬走。 第52章 “我来拿椅子吧。” 聆音主动拿起了椅子。 稗田有些意外：“没事的，我可以搬得动……” “但是稗田同学是来帮我的吧？”聆音说：“所以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呀。” 稗田愣了一下，沉默地低下脑袋，没再多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下课的铃声响了起来，学生们逐渐从教室里涌出，原本空旷的走廊顿时变得有些拥挤。 稗田搬着桌子走在前面，聆音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回到教室，稗田还没把桌子摆好，便有人把聆音围了起来。 “神作同学以前是哪个学校的？” “话说神作同学为什么要在学期中途的时候转学呀？不会觉得适应环境很麻烦么？” 面对这些问题，已经转学过好几次的聆音完全是游刃有余，在给了能让她们满意的答案之后，聆音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虽然是新桌椅，但到底在杂物室放了一段时间，桌面上也落满了灰尘，聆音本想等好奇的新同学散开后再处理，稗田却在她被围住的时候用手帕帮她擦得干干净净了。 “又麻烦你了，稗田同学。” 聆音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对她的新后桌说：“今天中午可以请你吃午饭么？” 稗田知道她是为了表达谢意，张张嘴正想说什么，聆音桌前已经站着一个女生：“神作同学，刚才忘记问了，你带了便当么？没带的话和我们一起去学校餐厅吧？” 对她发出邀请的女生名叫清都，因为性格强势，是班上女生团体的首领一样的存在。 这所中学并不是什么重点学校，所以在成绩方面抓得也不怎么严格，当然，纪律方面也一样。正因如此，班内同学间拉帮结派的行为很是常见。 对于学生们而言，不加入某个小团体便是不合群，而不合群的人的处境则会变得很尴尬——小问题是没有朋友，大问题则是很有可能会被排挤——换一种说法就是校园暴力。 清都愿意主动来邀请她吃午饭，便是在暗示她可以成为她们团体中的一员。 但聆音似乎完全没能理解到这一层面的意思，她抬起脸看了看清都，“可是稗田同学帮了我很多忙，所以我想……” “不用了。”稗田打断了她，脸色不知为何有些奇怪。 银色头发的少年飞快地抬起脸看了一眼清都，又像是很害怕一样，很快便低下脑袋，“我中午约了人一起。” 聆音歪了歪脑袋，清都瞥了一眼稗田透，对她说，“既然他约了人，那中午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这样啊……”聆音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收敛了情绪，转而对清都说：“那就请清都同学多多关照了。” * * * 下了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教室里的同学们三三两两约好一起离开了教室，留在教室吃便当的同学便将几张桌子推在一起，凑在一堆吃着午饭。 看着聆音和清都她们一起走出教室，过了好一会儿，稗田透才从书包里拿出早上准备好的面包，打算离开教室找个安静的地方。 “喂！”还没来得及起身，他的桌子便被踢了一脚，一个男生站在他课桌前，吩咐似的说道：“我们今天早上忘记买水了，帮我们去买点饮料吧。” 稗田抬起脸看了他一眼，低下了脑袋。 几张零钱被扔在他的课桌上。 不耐烦的声音开始催促起来：“快点去，没看到我们正在吃便当么？” 银色短发的少年捡起自己课桌上的零钱，默不作声地离开了教室。 自动贩售机离教室其实不远，但那些人就是喜欢使唤他，原本只是因为有趣，后来便成了习惯。 稗田已经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了，他抱着那些人要的饮料，走在回教室的路上，看到了和那些女生一起走在下面操场上的少女。 虽然是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但下面那个黑发金眸的少女似乎已经和她们打成一片了。 这样就好。 稗田稍微放心了一点，抱着饮料继续走着。 他回到教室的时候，那群人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从他手里夺过饮料，语气不悦地嘲讽：“帮新同学搬桌椅的时候动作不是很快吗？怎么让你去买个饮料就磨蹭起来了。” “因为新同学是可爱的女孩子啊，”一个男生附和起来：“看不出来稗田还挺有厉害的嘛，她才来就知道去讨好了，我可是听到了，因为帮她搬了下桌椅，她还打算请他吃午饭。” “什么？！”有人夸张地叫喊起来：“居然能有这种待遇，早知道我就去帮她搬了……” 无视这些人的风言冷语，稗田从书包里拿上自己的面包正打算出去，却被人伸出脚绊了一下。 他踉跄着往前倒了几步，面包也掉在地上，滑到了某个男生的脚下。 绊他的男生对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很上道地往前走了几步，“一不小心”踩到了他的面包。 “啊！”那人极为刻意地叫喊着，脚却没有从他的面包上抬起来：“真是对不起啊，稗田，一不小心踩到了你的午饭。不能吃了吧？我帮你扔掉好了。” 稗田咬紧了牙关，握紧拳头似乎想要推开他，却还是忍住了——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只会让他们更好找到欺负他的借口。 他蹲下身，从那人脚下把面包抽了出来——虽然踩破了包装袋，让面包瘪了下去，但是里面的食物没有直接接触到他的脚底或是地板。 在那些人恶意的笑声里，稗田跑出了教室，独自一人来到花坛的角落。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已经被踩脏的包装袋，掰着面包小口地吃着。 对于这样的生活，稗田几乎是已经麻木了。 他自幼失去了父母，也没有亲戚愿意抚养他，于是被送到了孤儿院。不能说孤儿院有哪里不好，对于那时候无依无靠的稗田而言，能为他提供居身之所，能让他不必一直挨饿受冻的孤儿院，已经是很好的地方了。 孤儿院的院长是个留着蘑菇头发型的男人，脸上似乎永远也不会露出笑容，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脸冷冰冰的样子。 不仅是他，孤儿院的其他工作人员也是这样。他们穿着一样的及踝白色长外套，冷冰冰得像是不带任何感情。 年幼时的稗田透无法摆脱那样的地方，好在孤儿院的工作人员虽然不近人情，却也还是会将他们送去当地的小学念书——除了一个孩子。 稗田透记得那是个和自己发色一样的男孩，那个男孩有着金色的眸子，因为经常犯错，所以三天两头会被院长关进地下室。 每次他从地下室出来，稗田透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虽然年纪尚小，但稗田也知道在地下室里绝对没有发生什么好事。 不知道是不是院长格外讨厌那个名叫中岛敦的男孩，整个孤儿院只有他被教训的次数最多，但即便如此，院长的也很好地通过他树立起来了。 其他孩子们战战兢兢地活着，每天都在担忧自己是否也会遭受到这样的待遇。 稗田透无法忍受那样的环境，所以加倍地努力学习，但对于他来说，光是这样的努力也无法让他离开孤儿院。 所以在某一天，他鼓起勇气和院长说了想去外面读中学。 稗田那时候根本没敢看院长的表情，但在他说明绝对不会给孤儿院带来负担，学费和生活费都会自己去想办法的时候，院长点头同意了。 那时候少年几乎是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满心欢喜地离开孤儿院来到现在这个学校，但事实却和他想象中截然相反，他在这里的生活…… 因为家境的缘故，稗田每天的饭钱都要精打细算，要不然就会过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而且迫于生计，他还要将所有课余时间都用来打工，以此维持自己的生活。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融不进任何一个小团体了。 逐渐被孤立的少年一开始只是因为无法交到朋友而感到失落，却没想到后面有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在等着他——因为不善言辞而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拒绝他人，于是被“拜托”做各种事情。 随着时间的流逝，事情便从一开始的“拜托”，又变成了后来的直接命令。 对于那些人来说，稗田透只是个可以随意使唤的工具而已。 稗田透一口一口将已经扁掉的面包吃完，把包装袋扔进垃圾桶。 今天才转学来到这里的少女，将他放在了与自己平等的地位。 她并没有觉得他的“帮助”是理所应当，还会想要对他表达谢意。 银色头发的少年沉默地坐在花坛边上，树冠将不怎么热烈的阳光悉数遮挡，没有一丝落在少年身上。 他看了一眼操场对面的学生餐厅，不由得开始想着——等到多久之后，她也会变得像那些人一样呢？ 稗田透毫不怀疑这点，能够在女生团体里占据主导地位的清都是什么样的性格，他十分清楚。 第53章 既然她想拉拢聆音，那么除了加入她们，聆音不可能会做出其他选择。 银发的少年甚至已经能够猜测到那些女生会对她说些什么了—— 离他这样的家伙远一点，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第57章 事实也和稗田透预料的差不多, 聆音在清都和其他女生的带领下穿过操场来到学生餐厅，看到了一楼拥挤的人群。 清都看都没有看那些人一眼，抬起脚踩上楼梯,对聆音说：“上面的人比较少。” 聆音点点头，继续跟着她们上了楼。 学校餐厅的食物总归都是那个味道,聆音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食物,于是点了碗乌冬面和她们一起坐下，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女生们拿出纸巾先把口红擦掉。 她低下脑袋开始吃面。 一个女生有些诧异地挑眉：“你居然没有化妆么？” “今天起床比较晚，所以偷懒了。”聆音解释道, 没有太过在意。 坐在一张桌子上的女生们边吃饭边谈论着她们觉得有意思的事情，无非是哪个牌子的化妆品比较好用，哪里又开了家新的店子，以及谁和谁又有了新的追求者。 清都的午饭只吃了一点点，说是要保持身材, 其他人见她这样，纷纷停下筷子也打趣起来, 聆音慢了半拍, 吃了半碗面才发现她们已经开始补妆了。 “这是……”清都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看着她腕上的手链,惊讶地说：“是我超喜欢的那个牌子的新品诶,我之前还攒了好久的钱想买来着，结果最后还是因为太贵舍不得，所以忍不住买了其他东西……聆音你花了多少钱买的？” “是么，”聆音眨了眨眼睛，“这个是朋友送给我的，我也不太清楚。” 这其实是芙兰前段时间出诊的时候，她一个从事珠宝行业的客户送的小礼物, 芙兰回来之后便转送给了她。 清都收回手，像是随口一说：“啊，我也好想要一个这样的朋友啊。” 正在补妆的其他人神色有些奇怪，最后那些视线都落在了聆音身上。 “聆音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有人问。 “是医疗相关。”聆音很坦然地告诉她们。 “诶？”有人的视线开始移动起来，“你父亲是医生么？” 聆音略微思索了一下，“也可以这样说。不过他其实是个医学家。” 还没等其他人多说什么，聆音便主动说道：“其实他很久没有回家了，现在都是我和家里的姐妹们住在一起，平时的经济收入基本是依靠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姐姐的工作。”她露出略有些苦恼的神色：“偶尔也会有比较拮据的时候，所以我也会做点兼职，不过大部分时候还是可以勉强维持生计的。” 她这次倒是没有说假话，研究所的运转确实是依靠芙兰上千万一笔的单子，偶尔也是需要她去卖点情报赚外快，她们也没有太多需求，所以大部分时候还是可以维持生活的。 不知道清都她们脑补了什么，清都眼珠子转了转，“聆音你有男朋友了么？” 聆音摇头，“现在是没有啦。” “这样啊……”清都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对她说：“过几天我们和其他学校有联谊活动，要不要一起去呀？” 聆音还没说什么，其他女生便开始打趣起来，“去嘛聆音，或许可以遇到合适的人哦。” 黑发金眸的少女笑了笑，“我最近恐怕没什么时间呢……” 芙兰最近又在捣鼓着什么实验，她的那些“助手们”又只是为了手术而制造出来的工具人，根本没有太高的智力，很多事情都不能让他们来做，于是聆音便被抓去帮忙。 见她拒绝，清都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但聆音却像是迟钝得完全看不出来一样，自顾自地站起身，“我想先回教室看书了。” 没有一个人挽留她，清都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 * * 为了不被那些人找麻烦，稗田想在花坛边上磨蹭到差不多上课的时候再回教室，他背靠着花坛蹲在边上，又是在靠近里面的地方，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这里还蹲着一个人。 就在稗田自己也以为不会有人发现他的时候，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稗田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脸看着来人。 微微弯着腰站在他面前的少女，正是他刚刚才想到过的人。 “稗田同学不舒服么？” 少女有些疑惑地问他，在他身边坐下，眼神中有些担忧。 少年别过脑袋，小声地说了一句“没有”。 过了半分钟，稗田发现了奇怪的地方，“你怎么会来这里？” 按照道理来说，她应该是和清都她们在一起，而她们每次午休都会磨蹭到快要上课才会回到教室，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 “吃完午饭想回教室看看书，所以我就先从餐厅出来了。” 聆音解释道。 稗田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提醒她点什么，但又想起自己的身份——他也没有和她说这些的理由。 顾忌的东西太多，少年最后只是嗯了一声，不打算再多说什么。 他原本以为聆音只是看他一眼就会回教室，但意外的是少女没有离开，依旧在他身边坐着，彼此之间都很安静，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你……”顿了顿，稗田问她：“你不是要回教室么？” 少女将手肘支在膝上，托着下巴说：“但是稗田同学一个人在这里啊。” 稗田透微微睁大了眼睛，而后垂下了眼睑。 少女安静了一小会儿，又说：“稗田同学其实没有和谁约好吧？” 她看着稗田透的侧脸：“没有和谁约好一起吃午饭。” 少年惊讶于她居然能发现这点，“我……” “你只是觉得不能和我一起吃午饭，对吧？”少女轻声说。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让稗田透心跳都停止了一瞬，少年原本以为她是个单纯天真的小女孩，什么也不懂，但是现在…… 她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么？ “为什么会这样想？” 稗田抬起脸，与她对视，他看到那双金色的眸子沉静如水，却又难以看穿。 “因为你看清都的眼神很奇怪啊，”聆音说着，“不仅如此，你看其他人的眼神也很奇怪。” 其实从表现也可以看出来，稗田透甚至不能自然地和其他人说话，而且看向那些人的眼神又很复杂，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算没有“书”的能力都能猜测出来。 “你在害怕他们。”聆音说。 被直接戳穿的稗田有了瞬间的慌乱，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冷静，少女说话的语气从始至终都是轻淡又平静，完全没有什么特殊的意味。 稗田看着她，“不问我为什么？” 聆音歪了歪脑袋：“为什么要问？” 她站起身拍了拍校服裙上的灰尘：“如果你想说的话，自己会主动告诉我吧。” 少年露出疑惑的神色。 “我只是觉得，稗田同学希望我知道这件事吧？”聆音对他说：“谢谢你的提醒。” 在少年沉默的注视下，她慢慢地走回了教室。 * * * 清都那群人从第一天的午饭之后就再也没有主动找过聆音，稗田透原以为聆音也会陷入和自己一样的局面，但令他意外的是，清都她们只是完全忽视了她，却没有找她任何麻烦。 聆音的生活过得很平静，除了第一天，后来的午饭她都会自己带好便当，然后在下课之后独自一人来到稗田透常去的花坛附近，等着稗田的到来。 他们从不一起出来，也不会提前约好，但就是某种默契，让他们总在午饭的时候能够待在一起。 稗田也从一开始面对她的局促到后来的习惯，最后在面对她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放松下来。 她不会主动询问稗田衣服上的灰尘从何而来，也不会追问他为什么总是在她下来很久之后才从来到这里，这样的相处让稗田觉得很安心，甚至连沉重的心情都能因为和她在中午短暂地待了一会儿而变得轻松。 直到某天中午，聆音先回到教室，稗田透却在路上被人拦了下来。 脸色不怎么和善的清都站在他面前：“你最近和神作聆音走得挺近吧？” 稗田的脸瞬间有些发白。 清都最近很是烦躁，从那天被聆音扫了面子之后，她就一直想找机会整治她，但问题是她似乎每次都能未卜先知，清都设置的陷阱每次都不能引她上当。 甚至在某一次，聆音还出现在她面前，俯在她耳旁说了一个秘密。 那是清都最大的弱点，一旦被人知道，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她在学校的人缘，所以即便聆音在说完之后，又微笑着说自己不会说出去，清都依旧对此耿耿于怀。 ——神作聆音根本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单纯无害，能够知道这种事情，绝对是有什么特别的手段。 第54章 眼看着清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稗田透下意识想跑，却被几个女生抓住了手臂。 虽然是男孩子，但由于常年营养不良，稗田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因此很容易便被这群女孩子制服，被迫继续留在这里。 清都站在他面前，对他露出了恶意的微笑。 ——虽然不能被神作聆音抓住把柄，但是稍微让她丢脸一下，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稗田，稍微帮我们一点小忙吧。” 清都咧开嘴笑了起来，“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你喜欢神作聆音。” 稗田原本还在挣扎着，听到这句话，猛地抬起脸看着清都。 他瞪大了眼睛盯着她，好一会儿才挤出声音，“你到底想怎样？” 清都表情无辜地摊摊手：“我也没想怎样啊，只是想鼓励一下你而已，稗田。” 她说：“勇敢一点，去向神作聆音表白吧。” ——被这种家伙表白，不管她是拒绝还是答应，绝对都是能让她丢脸的最好办法。 第58章 即将上课的教室里,依旧有很多拼凑在一起的桌子，围在一起嬉闹的学生们，似乎完全没能意识到即将上课了。 坐在窗边的少女轮廓柔和,她微微低着脑袋看着桌面上的课本，窗外吹进来的风拂起她的长发,少女伸手将头发别到耳后,视线依旧停留在课本上。 偷偷看着她的人很多，对她隐约抱有好感的人也有，但不知道是出于某种原因,没有一个人明确对她表达过什么心意，甚至连主动接近她的人都很少。 “砰！”的一声，教室们被拉开来了。 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跌进来，引起一阵哄笑。 “喂！稗田你怎么了？该不会中午偷偷去做了什么吧？”有人嬉笑道。 稗田透没有理会他们，回到自己的座位。 还没坐下, 清都她们便也从门外进来，似乎很开心地来到聆音的桌前, “聆音, 我今天知道了一个秘密哦。” 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让其他人也不由得支起耳朵。 聆音很给面子地抬起脸看着她：“是什么秘密？” 清都的视线移到她身后的白发少年身上, 拉长了声音, “有人喜欢你很久啦……” “是么？”聆音微笑道：“那么我也知道一个秘密。” 她的笑容弧度完美，却无端让清都心生凉意，“有人也喜欢你很久了。”她说。 她们之间的气氛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安静，教室里其他人也能察觉出这种异样的氛围，连一开始不怎么关注这些的同学们都别过脸望着这边。 “要来一起分享一下秘密么？”聆音问她。 清都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回答：“不用了！” 对于她的挑衅，聆音完全没有放在眼里，她看着清都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将视线投向窗外。 * * * 放学之后，聆音要留下来做值日，原本和她安排在一组的女生却以自己有事为由将值日的任务给了另一个男生，而那个男生又把这件事抛给了稗田。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教室里只剩下正在打扫卫生的聆音和稗田。 暖橙色的霞光照射在他们身上，稗田似乎借到了一点温度，于是张张嘴，发出了声音：“对不起。” 少女停下擦黑板的动作：“为什么突然要对我说对不起？你也没做什么事情吧？” 稗田低下了脑袋，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于狂妄自大，但是感情这种事情，向来都是难以掌控的。 少年自己都觉得，清都她们说的是正确的。 对于聆音来说，被他这样的人喜欢一定是很丢脸的事。 从小生活的环境告诉他，他是个一点也不优秀的孩子，从来没有人对他抱有任何希望，也从来没有人会给他半句夸奖。 所以这样长大的男孩，是个太过于孱弱，也是个太过于胆怯的孩子。 他不敢反驳其他人的意见，也不敢拒绝其他人的请求，对一切本不该由自己承担的责任都是逆来顺受…… “稗田同学。”聆音看着他的脸，突然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少女的脸上也沾染了霞光的暖意，在教室里格外柔和，少年心神微动，有那么一瞬间确实想要说出来。 “……没有。” 少女注视着他，抬起了他的下巴，“仔细看的话，稗田同学明明有张很帅气的脸，为什么不愿意抬起来呢？” 稗田没有预料到她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惊慌失措地后退了一大步。他的脸像火烧了一样发烫，但在霞光的掩护下，却也看得不怎么明显。 聆音像是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同时也明白了自己的举动给少年带来了影响，“对不起。” “不……”稗田捂着嘴不敢看她：“没……没关系。” 接下来的时间里，稗田一直都是低着脑袋，完全不敢将视线放在她身上，聆音也没再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而是在搞完卫生之后，与他一起来到校门口。 棕色短发的青年站在校门口，一见到他们出来便走了过来，语气自然地说：“怎么今天这么晚？我都等了你差不多一小时了。” 稗田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在和聆音说话，于是将视线投向她。 少女笑了笑，“对不起呀冲田，忘了告诉你几年我值日。” 冲田一脸无奈地看着她，知道她绝对是故意的——不过这种小玩笑又不是什么大事，他也没必要追究什么。 虽然冲田是只人面猫，但研究所里有备用的身体，所以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目，他大多数时候都会穿上身体出门。 然而在什么都不知道的稗田眼中，却完全变了味道。 他沉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直到聆音对他说：“明天见，稗田同学。” “……明天见。” 少年看着她上了车，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在那上面，属于“ june”的标志醒目而鲜明。 * * * 稗田开始沉迷在jungle发布的任务中，看着上面的点数一点点发生变化，他的心情也一点点激动起来。 jungle是近来突然火起来的一个软件，只要完成它发布的任务，就可以得到相应的点数，就像是把游戏舞台定在现实中的大型游戏一样，点数可以用来兑换道具，而达到一定的点数之后，就可以进行升级。 按照jungle这个顺序，j级成员可以直接见到“王”，并从他手里获得力量。 所谓的“王”，便是由德累斯顿石板所选择的七个人，由石板赋予他们强大的力量，他们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将力量分给其他人，将其他人变成他们的“氏族”。 jungle的创建者绿之王，便是通过游戏软件，以让玩家们完成任务为条件，将自己的力量通过软件赋予其他人。 这样的游戏让稗田透看到了希望，只要完成足够多的任何，攒到足够的点数，那么哪怕是普通人也能够获得超凡的力量，变成那些被人仰望的强者。 他想，等他攒够了点数，变成j级成员，从绿之王那里拿到了力量，就拥有了喜欢那个人的资格了吧？ 抱着这样的心情，稗田透在看到手机里突然冒出来的随即任务，以及它后面那可观的点数时，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接受的按钮。 * * * 昏暗的小巷中，少年痛苦的喊叫声慢慢减弱，他脸上的表情也逐渐由狰狞扭曲变得平静，而后，在那张原本清秀单纯的脸上，浮现出了某种怪异的笑容。 “这就是你为我找的身体么？绿之王。” 银色短发的少年问落在垃圾桶盖上的绿色鹦鹉。 通过鹦鹉之口，绿之王平静的声音在小巷中响起，“这是你的要求，再普通不过的少年。” 为了达成他们的某种目的，无色之王需要一具普通的身体，于是便和绿之王进行了交易，让他发布任何将一个普通的少年引到无人的小巷中，好占据他的身体。 原本的灵魂被禁锢在身体深处沉睡，现如今掌控这具身体的意识只是无色之王，他脸上的笑意不改，“什么时候能确定飞艇的飞行线路？” 无色之王所说的飞艇，是第一王权者白银之王自上个世纪中便登上的飞艇，在那之后，飞艇一直以某个固定的航线飞行，搭载着能力为“不变”的白银之王在天空中俯瞰地面。 七个王权者，每一个都有着与自己称号相符的独特能力，但只有第七王权者无色之王，每一任的能力都会发生变化。 上一任的无色之王是预言，而这一任的无色之王是干涉。同样发生变化的，还有他们的想法。 这一任的无色之王，想要挑起王权者之间的争斗，然后一举成为最强。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绿之王居然与其达成了同盟的关系，并为他提供了一个初步的思路——通过干涉的能力抢夺白银之王的“不变”。 这个思路是有了，但问题是，白银之王已经有半个多世纪没有从飞艇上下来。 第55章 在经过调查之后，绿之王和无色之王还是发现可以钻的空子——白银之王偶尔会从飞艇飞过的路线上，从地面捡人上去。 “我已经把任务发布出去了，在看到飞艇出现的时候打开手机页面的蜡烛，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通过这些收集到的数据解析出飞艇的航行轨迹。” 从鹦鹉口中吐出来的声音带着某种诡异的不和谐感，无色之王敛去了脸上奇异的笑容，在接收这具身体时一起接收到的记忆让他产生了几分兴趣。 “那么在这之前，我就先去当当普通的学生吧。” * * *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只是十分平淡的一天。 聆音在这天中午，依旧是一下课就拿着便当离开了教室。而她后桌的少年，也是坐在座位上，被人扔了几张零钱在桌面上。 男生挥挥手，“还是老样子，快去。” 银白色短发的少年拿起桌面上的零钱，站起身，却没有像他们预料中那样出门买饮料，而是站在扔出零钱的那个男生面前，勾起了嘴角。 稗田微微抬起下巴，是与往常截然不同的，自信得几乎狂妄的姿态，他歪了歪脖子：“什么老样子啊？我不记得了呢。” 在某个瞬间，男生有种被什么东西盯上一样后背发冷的感觉。 他打了个寒战，很快又反应过来，张大了眼睛怒视他，“你说什么？” 回应他的是稗田似笑非笑的表情。 男生挥拳就要去打他，却被稗田一侧身躲了过去，并且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反身压在课桌上。 其他人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下，段时间内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呆愣在原地看着他们。 直到银色短发的少年将手里的零钱揉成一团，掰开了男生的嘴要把它塞进去。 “稗田同学，”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举动，黑发金眸的少女站在教室门口：“你在做什么？” 第59章 听到少女的声音,银白色短发的少年抬起脸瞥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倏然变得淡淡的，他像是突然失去兴趣一般松开压制着男生的手,后退了几步站在那里。 稗田透摊摊手，幽幽地看着那个男生：“只是在和同学们玩点小游戏,对吧？” 被他注视的男生双腿打颤,身体发软地从课桌上滑落下来，靠在桌脚上神色惊恐地看着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是小游戏。 如果能够发出声音,男生可以很肯定地告诉所有人，刚才稗田透的眼神，癫狂得像是挣脱了链子的野兽，下一秒就要咬断他的喉咙。 明明只是一句很平静的话，甚至都没有多少情感波动,教室里的其他人却也都诡异地安静下来，连带着空气中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个度。 站在门口的少女凝视着少年的眼睛,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本不属于他的混沌。面对这样的凝视,少年笑了起来，眸子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神采。 ——稗田透的脸上, 从来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聆音从门外进来,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她的手指停留在少年的脸上。 稗田握住了她的手腕：“怎么了？” 少女收回手，没有理会教室里的同学是什么反应，只是问他：“稗田同学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啊……”白发的少年迟疑了一下，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带着愉悦：“是的。” 和平时内敛沉默的样子不同, 他这时候的笑容弧度很大，外向得有些近乎放肆了。 “聆音，”少年站在她面前，没有丝毫顾忌、没有丝毫犹豫地对她说：“和我交往吧。” “好啊。” 没有半分迟疑，少女意料之中那样接受了他的表白。 少年脸上的笑容愈发放肆，却看不出半分真心，倒像是画在面具上的笑脸，虚假得令人惊悸。 * * *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稗田透在班里的处境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原本随意使唤他的人在面对他的时候不仅说不出命令的话，反而会刻意远离他——不是因为不屑，而是因为恐惧。 他身上的变化太过出人意料，就像是彻彻底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稗田拉着聆音的手腕带着她来到天台。 不仅是感觉上发生了变化，行为举止和喜好也变得截然不同——以前的他不喜欢惹人注目，只想要将自己藏起来，恨不得钻进地里，生怕被人看到。 然而现在的这个少年…… 聆音看着站在天台边缘，隔着铁丝网眺望远处的稗田透，少年琥珀色的眸子格外深沉。 他喜欢高的地方，喜欢引人注目，也喜欢放肆而张扬的作风，一举一动都希望万众瞩目。 “稗田，”聆音站在他身边，突然问道：“你在看什么？” 少年侧过脸注视她，语气里似乎隐藏着某种危险的意味：“我在看着这个世界。” 聆音脸上露出懵懵懂懂的表情，似乎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稗田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抱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没关系，聆音。”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某种特殊的能量波动：“反正以后你也不会知道。” 少女的身体很好地表现出了她的反应，她伸手推了推稗田的肩膀，想从他怀里出来。但少年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将她抱得更紧。 有什么东西从稗田透的身体里钻出来，在空气中凝聚出狐面的形态，那上面的笑容弧度极大，诡异得有些瘆人，但聆音被他抱在怀里，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出现在自己背后的东西。 狐面像烟雾一样灵活，在她背后转了几圈，像是在寻找合适的入手点。 几秒钟之后，它往聆音的耳朵里钻去。 在此之前，无色之王也曾用这样的方式侵入过很多人的身体。 没有人毫无弱点，无色之王最常用的方式便是扩大他们心中的弱点，然后在他们的心智最为脆弱的时刻占据他们的身体，将原本的灵魂挤到一边。 在接管身体的时候，由于自身具有干涉的能力，属于原本灵魂的记忆也会被继承大半，而在经过了太多次的更换身体，得到了太多灵魂的记忆之后，无色之王其实已经将原本的自己忘得差不多了。 他只记得自己是无色之王，记得自己拥有怎样的能力，但不同的人生和不同的性格扰乱了他的意识，让他难以心平气和地生存在某具身体中。 或许也有能力带来的影响，无色之王无法生活在一成不变的生活中，也无法忍受太过安逸平静的生活。一具身体很快便会被他厌弃，随之而来便是难以遏制的、寻找新身体的冲动。 于是无色之王不得不频繁地更换身体，以此来安抚自己内心的躁动。 一开始的时候，做出一些和平时的性格截然不同的事，然后看着其他人露出的表情，无色之王确实觉得很有意思。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人的表情和反应都被摸得清清楚楚，自然也就没了新奇的感觉。 到了现在，稗田透的身体已经无法给他带来太大的乐趣了。 ——他想要新的身体了。 最近的目标莫过于眼前的少女。 一开始的表白也只是因为有趣，稗田喜欢她却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在心底里偷偷摸摸地思念着她，甚至在得到了她隐约的鼓励后，都无法开口对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无色之王觉得这样的感情很有意思。 但也仅限于对这样的感情感到有趣。 无色之王很快便对少女本身产生了厌倦，这确实是稗田那种男生会喜欢的女孩，只不过她的一举一动都太过规矩，和她待在一起的感觉太过平淡了，平淡得让无色之王很快便提不起半分兴趣。 ——除了那张脸。 无色之王喜欢漂亮的东西。 所以在既要满足普通人的身份，又想要满足他想得到些新奇感的前提下，与其一直待在稗田透的身体里，倒不如夺取神作聆音的身体。 因为这样的原因，他将聆音带来了天台。 无色之王原以为这次的入侵也能很快成功，但在准备钻进她耳朵里的时候，却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屏障阻挡了一般，无色之王的精神根本无法进入她的意识，而是被完完全全地拦在了外面，根本没有半分进去的可能性。 无色之王不信邪，凝聚成狐面形态的意识缩成一缕轻烟冲向少女。 ——还是被挡住了。 少年因为惊讶而放松了抱着她的力度，被少女挣脱开来，身体因为惯性往后退了几步，脸上满是震惊的神色。 “为什么？” 无色之王难以置信，在以前也不是没有因意志坚定而让他难以入侵的对象，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连她的意识都进不去。 对面的少女眨了眨眼睛，“什么为什么？” 第56章 就像是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少年脸上的表情略微收敛，却还是掩盖不住惊疑，眸色晦暗道：“聆音，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 “特别的能力啊……”聆音重复了一遍，回答道：“有哦。” 她笑了笑，“不过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无色之王没有理会她的提问，语气有些急切地追问道：“是什么能力？” “是秘密。”少女靠在铁丝网上，“如果直接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吧，猜一猜怎么样？” 她的笑容似乎带上了某种意味深沉的感觉：“如果猜对了，就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无色之王眯了眯眼睛，突然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那么如果我猜对了，会有奖励么？” “当然。” “这样啊，”少年脸上的弧度加深了几分，“那我一定会努力的。” * * * 没有辜负那天在天台上对她说的努力，无色之王在她身上花费了极大的心思，为了搞懂她的能力究竟是什么，甚至隐约有了种狂热的感觉。 尽管只是为了找乐子，无色之王的视线也在她身上停留了太长时间。 但令人有些失望的是，直到有人解析出了白银之王飞艇的航行路线，无色之王依旧没能弄明白她的能力究竟是什么。 越是没能得到的东西，越会让人心痒，在收到绿之王发来的邮件，告诉他今晚飞艇将会从某个楼顶路过的时候，无色之王什至有种遗憾的感觉。 ——还是没能知道这个秘密。 刚好这天又是聆音值日，无色之王特意留在教室里等她，在另一个同学打扫完逃也似的离开之后，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聆音。”少年叫了她的名字，声音是罕见的温柔。 少女来到他面前：“怎么了？” 无色之王看着她的脸，手指顺着她的下颌线往上，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是能力的副作用么？”他问。 没有点明，但少女却轻而易举理解了他的意思，她点头，“算是吧。” 无色之王的眸色暗了暗，虽然现在各种能力的种类和名称都过于繁多，但拥有超日常力量的人总归只是少数，他调查了神作聆音的背景，从背景中隐约有了猜测。 “那天的是异能力么？”无色之王说。 “算是吧……”聆音回答道。 她说出这句话，其实就已经默认自己知道那天发生什么了，但既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却还能心平气和地对他说出那种话…… “聆音，”无色之王贴近了她，“我突然有点喜欢你了。” 第60章 “现在才有点喜欢么？” 聆音的表情似乎有些失望, 她感叹道：“我可是一直都挺喜欢你啊。” 少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无色之王眯了眯眼睛，思考着她口中的“你”到底是稗田透还是他。 但过了几秒钟, 无色之王又意识到这样的思考根本没有任何必要。 黑发金眸的少女正站在他面前，对他投以专注而柔和的视线。 无色之王很清楚,她知道自己正在看着谁。 短暂的沉默之后, 少年的脸上翘起弧度，他在少女的注视中低下脑袋，距离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虽然名义上已经确定了交往的关系, 但实际意义上的亲密举动却很少，至少这样的亲吻，在他们之间还是头一次出现。 暖橘色的霞光从打开的窗户投进来，将少女的头发也染成了温暖明亮的颜色，无色之王抚摸着她的长发,感觉到了和阳光一起进来的晚风。 那风中带着某种不知名的花的香味，但仔细闻起来,却又似乎是少女身上的味道。 聆音对他的举动并未表现出排斥或是拒绝的意味, 反而在他停下动作后，伸手压在他的后脑上, 加深了这个意料之外的吻。 和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放肆不同,少年的吻甚至带着点青涩的意味，似乎对这种事情完全不擅长，所以反而被少女牵住了鼻子，颇有种任她摆布的意味在里头。 聆音忍不住笑了起来，本就明丽精致的面孔更加惹人注目。无色之王罕见地愣了愣，这一瞬间聆音似乎在他脸上看到了曾经那个少年才会露出的表情。 这样的反应让她也不由得产生了意外的感觉，下意识伸手摩挲着少年的脸颊。 早在不知不觉间, 无色之王已经习惯了她的温度，所以在对方触碰自己的时候，他也没有半分不满。 但就在这种时刻，无色之王猛然间被口袋里震动的手机唤回了理智。 ——是绿之王。 对方给他发来了更加详细的地图和飞艇航线。看到这封邮件，无色之王的心情却突然变得很平静，完全不似今早的激动雀跃。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白银之王的力量……似乎也不是那么具有吸引力了。 无色之王自己也不太明白其中的缘由，因为现在的他还完全没能意识到这点，或者说他潜意识中就不希望自己意识到这点—— 并不是白银之王对他失去了吸引力，而是比起白银之王，现在有更能引起他注意的东西。 黑发金眸的少女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神色平静地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问道：“是什么很重要的消息么？” 少年的语气淡淡的，“是很重要。” ——但他却很奇怪地不怎么提得起兴趣了。 聆音少有地问追起来，“可以告诉我么？” 无色之王眯了眯眼睛，“不可以呢，”他想起了聆音说过的话，“你之前不也说过么，不如也来猜一猜吧。” 少女无奈地笑了笑，颇有些苦恼地摸着自己的下巴，真的猜了起来，“是你一定要去做的事情么？” “是。” 少年似乎毫不惊讶她能猜出这些，因为他已经认定了聆音的异能和获取信息有关。 聆音笑了起来，“既然你觉得一定要做，那就去做吧。” 少女说出了鼓励的话语。 无色之王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一时间也分不出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做什么。 少年觉得很困惑。 起初他觉得神作聆音只是个普通的少女，于是用看待普通人的方式去看待她，但在发觉了她的特殊之后，少年看待她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而在这个过程中，唯一不变的是对她性格的认知。 不管是稗田透还是无色之王，都觉得神作聆音应该是属于“善”的一方。 但在刚才短短的几句话中，无色之王却猛然间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没有太多的思考时间，无色之王将放在她身上的心思收了回来，在注视着少女远去之后，他打开了jungle的页面。 顺着绿之王发来的路线，他来到了一栋大楼的顶端。 此时的夕阳正在逐渐消失，却还有一半停在海平面之上，看着这样的景色，无色之王却又无端想起了那个少女。 在这种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神作聆音似乎比他想象中占据了更多的位置。 他们之间的关系起源于这具身体，是因为无色之王得到了稗田透这个身份，所以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面前。 一旦他舍弃这具身体，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会随之破裂…… 眺望着远处的飞艇缓慢地以某种固定的航线飞行着，他突然有了某种想法—— 就算抛弃了这具身体，也不代表再也不能和她见面。 ＊＊＊ 在一个学期还有大半个月结束的时候，神作聆音再次转学了。 这一次，她转学的地点并非名不见经传的普通高中，而是颇有名气的学园岛。 班长雪染菊理热情地对新同学表示欢迎，在帮她从教导处领取了学生证和课本之后，又在中午带着她一起熟悉整个学校。 “我们的学生证和终端是一体的，学园岛门口有专门的检测仪器，没有终端就不可以进出学园岛，所以你一定要仔细保管好哦。”雪染菊理嘱咐道。 聆音点点头，将终端收好放进书包。 在熟悉校园的过程中，聆音发现有很多地方都似乎进行了布置，于是指着那些东西询问菊理。 “学校有什么活动么？” 提起这个，菊理感叹道：“你来得还真是及时啊，后天学校有学园祭活动，所以大家这几天都在利用课余时间布置。” 少女眨了眨眼睛，似乎对这个活动很感兴趣。 “那我们班有活动么？” 菊理点头：“当然有啊，对了聆音，你今天下午放学之后有空么？” 聆音已经能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一起来布置吧！” 完全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菊理直接替她做出了决定。 于是在放学之后，聆音便留了下来，和她一起来到放置东西的仓库。 黑发金眸的少女抬起脸看着仓库屋顶的那个大洞，从形状来看就能发现，那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破损，倒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出来的。 第57章 “屋顶没人去修么？”聆音问。 “诶？”菊理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下意识抬起脸，在看到那个破洞之后露出了十分惊讶的表情，“这里什么时候破了个这么大的洞？！” “这下可糟糕了，我们班学园祭要用东西全部都放在这里，要是下雨的话一定会被淋湿吧，得赶快通知维修的人过来……” 菊理自言自语地说着，掏出手机给维修部门的人打了电话。 等她放下电话之后，却看到少女抬起脸正在看着那个大洞。 “我已经告诉了……” 话未说完，菊理的声音便停了下来，她的视线穿过那个破洞看到了天上的巨大飞艇，呼吸一滞。 等到看不到飞艇了，菊理才后知后觉地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绿色标志的软件。 她的声音有些沮丧：“好可惜……忘记点蜡烛了。” “点蜡烛？”聆音看着她。 “你不知道么？ jungle啊，”菊理亮着的手机屏幕上醒目地亮着一支蜡烛，“点开这个页面然后举起来，站在飞艇路过的地方让上面看到，就可以被接到上面去哦。” “这个啊，”聆音笑了笑，随口说道：“不是跟池袋那边会飞的自动贩售机和无头骑士一样的都市异闻么。” 菊理叹了口气，声音慢慢变小：“有点幻想不是很好么……” 于是在这样的话题中，菊理拿着聆音的手机给她也下载了jungle ，黑发金眸的少女低头注视着软件打开时屏幕上的绿色树形图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学园祭到来的那天早上，菊理发现她们准备的东西还有几样在仓库没有拿来，她又要指挥同学们布置环境，视线环顾了一周，看到了那个银白色短发的男生。 “小白！”菊理喊了一声，“去仓库那里把剩下的东西搬过来吧……啊，聆音你也在，那就和小白一起去吧。你监督好他，不要让他偷懒。” 聆音看了看被她叫到的少年，她很是熟悉的脸上却又是不同的神情了。 和这个被菊理称之为小白的少年一起来到仓库，聆音很快找到了要找的东西，少年抱着装东西的箱子，突然问她：“聆音你有事么？” ——是很单纯的神色。 聆音其实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既不是一开始的稗田透，也不是侵占了他身体的无色之王。而是被无色之王抢夺了身体，却因为自身“不变”的能力而没有被夺走能力，灵魂被挤出身体后，附着进了当时离他最近的身体的白银之王。 但因为这件事，也造成了相当严重的副作用——白银之王丧失了全部记忆。 仓库顶的那个大洞，就是被掉落下来的白银之王砸出来的。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稗田透并非学园岛的学生，却能被菊理当做班上的同学，理由也很简单。 在白银之王的身边，有着一个和虚拟现实能力极为相似的权外者，她跟在白银之王身边，修改了出现在他们周围人的记忆，让同学们都将白银之王当成了学园岛的普通学生。 因为神作聆音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太久，让他产生了疑惑。 黑发金眸的少女露出了微笑，“不，完全没有任何事。” 她说：“快把东西给菊理送过去吧。” 第61章 学园祭圆满结束, 放学之后聆音和菊理一起从学校里出来，她们在学校门口道别，各自乘上回家的电车。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今天,聆音没有直接回研究所，而是来到了无色之王曾经站立过、等待着白银之王飞艇经过的那个楼顶。 昏黄的霞光倾斜着为地面洒下最后的光亮,聆音踩在屋顶的水泥地面上,看到靠近栏杆的地方有一滩发黑的污迹。 如果是普通人，估计也就以为这是普通的脏东西。那上面的痕迹半新不新，就是最近一段时间弄上去的。 但事实上, 这并非普通的污迹，而是干掉的血迹。 是在无色之王登上白银之王的飞艇之前，被他杀掉的吠舞罗成员——十束多多良的血迹。 聆音站在那块早已发黑的血迹前，安静地沉默着。 过了几分钟，她抬起脸看了看天空,巨大的飞艇遮挡了她视线内大半的夕阳，那飞艇的高度极低,甚至能给人一种随时都会压下来的错觉。 倘若是那样的庞然大物, 坠落时必定会引发难以想象的灾难。 聆音打开了手机，点进前几日菊理给她下载的jungle的页面, 屏幕上出现的绿色树形图案很快被红色的蜡烛图案取代。 并非她的错觉, 天空中的飞艇离她越来越近了。 就像传闻中要做的那样，聆音举起了手中的手机，让蜡烛的页面对着飞艇。 * * * 在夺取了白银之王身体的那天晚上，无色之王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没能将白银之王的“不变”也一同夺取。 身体中只残留着微弱的属于原本的白银之王的力量，记忆却是一点也没能继承。 面对这样的结果，无色之王脸色阴沉地站在飞艇的门舱前，扶着门边感受到空中冰冷的晚风。银白色的长发被风吹向舱内,浮动的发尾折射出月光的色泽。 沉默了片刻，他又拿出手机，给绿之王发去了消息。 ——调查神作聆音。 虽然结果并不是特别理想，但就连拥有“不变”的白银之王都能被干涉，那么完全不受他能力影响的神作聆音，究竟是什么东西？ 由于能力的缘故，白银之王虽然从上个世纪便登上了飞艇，并在飞艇上生活了半个多世纪，但其身体却仍然保持着青年的模样，面容俊秀身姿挺拔。 无色之王坐在舱内的沙发上，透过四周巨大的落地窗眺望城市的夜景。 绿之王很快便给他发来了消息。 从他的信息渠道中可以得知，神作聆音的资料是机密文件，就算是擅长信息处理这方面的绿之王也花了挺大的功夫才获取了一部分内容。 ——神作聆音是学园都市的实验产物，在数年前被用于抑制细胞老化技术的研究，以及某个神秘的项目，但随着该项目负责人的消失，她的资料也受到了破坏，于是项目暂停，直到前两年才有新的负责人接手，再次启动项目。 “虽然没有特别明确的资料，但基本可以推测出，她就是学园都市的第六位，能力应该是'虚拟现实'。” 绿之王用平淡无波的声音传达完信息，问道：“还需要什么吗？” 无色之王说：“她现在的位置。” 这时候，雪染菊理为神作聆音下载的jungle软件便为绿之王提供了极大的便利，绿之王通过软件确定了她的具体位置，然后给她单独发布了一个随机任务。 ——这是无色之王的要求。 因为无色之王对他说：“让她去我登上飞艇那天的楼顶。” 按照从未改变过的飞行轨迹来说，最近一段时间飞艇的航线都不会再次经过那个楼顶上空。半个多世纪的飞行虽然让白银之王彻底与地面上发生的事断了联系，但黄金之王却一直掌控着他的飞艇航线，一旦航线发生变化，必定会引起黄金之王的注意。 不过既然无色之王提出了要求，绿之王只要按照他说的做就可以了。 在那天傍晚的时候，少女的定位不出意外变成了他想要的地方。 无色之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起身修改了飞艇的航行轨迹。 * * * 见到飞艇中银白色长发的青年，聆音并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但这并非是她不知道这是她名义上的“男朋友”，而是太清楚了。 无色之王发现这点，是因为少女主动靠近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长发。 ——如果是对于陌生人，这样的举动显然太过轻浮了。 聆音微微低着脑袋站在他面前，以至于无色之王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不好奇为什么？”无色之王问她，“我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 “完全不会。”聆音回答道：“你不是告诉过我了么，有一定要去做的事情。” “这就是一定要做的事吧。”她说。 无色之王对这样的回答显得有些意外，于是伸手将少女耳边的长发别在耳后，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 彼此的气息缠绵在一起，青年的吻舔舐着她的唇线，最后化作耳边缱绻的声线：“不止是这个。” 聆音注视着他，这张脸无愧于贵族的优雅，但因为里面的灵魂影响，某种的神色却泛着冷意。 “还有什么？”聆音问。 “还有你。” 无色之王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求，“你也是我想要的东西。” 方才的亲吻带来的旖旎还停留在空气中，这句话似乎也带上了某种绮丽的意味，聆音在他面前展露出绚丽的笑容，“这样啊，那很好啊。” 第58章 无色之王猝不及防被这样的笑容怔住，愣愣地看着她。 “活着的东西总是无法逃脱想要追求什么的念头，我觉得这点非常可爱。”聆音眉眼含笑地凝视着他：“不管是为了他人而付出还是为了自己而掠夺，从本质上来说都是一样的……都是追寻让自己获得存在意义的方法。” 无色之王突然意识到，或许她根本不能用善恶来进行判断——就像落日时最后的余晖，她是介于二者之间，无法进行确切分类的东西。 她认可善，却也不否认恶，对一切都是一视同仁，不论是善行还是恶行，她都不在意。 神作聆音更在意的是某种更加纯粹的东西。 舱内没有开灯，只有少女金色的瞳孔泛着某种瑰丽的色泽，莹莹发亮。 无色之王似乎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了什么，不再压抑地大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舱内，许久之后，戛然而止。 无色之王注视着她的眼睛，在她满含笑意的视线中伸出手。青年的姿态便如舞会中遇到了心怡的女孩，于是来到她面前，躬身优雅地对她发出邀请： “能陪我跳支舞么？” 聆音将手放在他的掌心，月色从落地窗投进舱内，落在他们身上，像是某种虚幻而又绮靡的梦境。 没有伴奏也没有观众，在清冷的月色中结束了舞步，无色之王搂紧了怀中的少女，将她压在自己怀中。 他低下头，将脑袋埋在少女的颈窝，在她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却也在同时确定了某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 聆音被压在了沙发上，脸上的笑意却没有因此削减半分。 无色之王的手掌撑在她的耳旁，这是个极具压迫力的姿势，仿佛将她完全禁锢在了自己的范围内。 他的长发自然垂下，散落在聆音的身侧，她伸手抚摸着无色之王的脸——虽然很清楚这是白银之王的身体，却也没有丝毫异样的表现。 在这种时候，无色之王突然继续了曾经的那个话题——关于她的能力究竟是什么。 “聆音你说过，如果我猜对了会有奖励吧？”青年的声音有些喑哑，他低头凑近了少女的耳畔。 聆音突然有种仿佛有什么东西摩挲着耳畔皮肤的错觉。 “你已经知道了么？”她问。 “学园都市第六人，虚拟现实，抑制细胞老化技术……” 无色之王将绿之王为自己提供的情报一一在她耳边说出，仿佛带着某种炫耀的意味，又像是在讨她夸奖。 “能查到这些，确实很了不起了。”聆音说。 无色之王低低地笑起来，细密的亲吻落在她的脸上，却被聆音按住额头稍微推远了些，“我说的是绿之王。” 无色之王的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 “这些东西都是绿之王告诉你的。”聆音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不管用什么方式，知道了就是知道了，这点是必须需要肯定的。” 她说完，主动搂上无色之王的脖子，亲吻了他的眼角。 “我很喜欢你的眼睛。”她说。 不是指眼睛的颜色，而是透过眼睛展露在她面前的，毫不掩饰对自己渴望之物的眼神。 “有想要追求的东西是很值得肯定的，不管你在这个过程中做的事情是正确还是错误，都没有太大的关系。”聆音说。 如果是正确，那么其他人便会肯定他认可他，如果是错误，就会有人来纠正他制裁他。 不论结局如何，这个过程却毫无疑问地是对他而言最有意义的东西。 聆音似乎已经能看到他的结局，于是眼中的神色愈发温柔，她的手指顺着无色之王的眼睛轮廓游走，而后落在他的肩膀上。 少女握住了他的肩头，将他推开。 在无色之王错愕的眼神里，聆音起身走到飞艇的舱门前，然后按下了开门的按钮。 “你要做什么……”无色之王下意识提高了声线。 “虽然这样的离别似乎来得有些太快了，但是……”她背对着舱门站在那里，轻声叫了他的名字——不是无色之王也不是稗田透，更不是威兹曼，而是真正属于他的，连他自己都几乎忘记了的那个名字。 少女的声线柔和明晰，她说：“就这样继续努力下去吧。” 第62章 下次遇到太宰的时候, 聆音觉得一定要和他说一说这次的事。 虽然无色之王早已决定引爆飞艇让其坠毁在城市中，所以刻意将飞艇的高度降得很低，但对于人类坠落时可以承受的范围来说,还是有着过大的差距。 从那样的高度坠落，如果是普通人, 等落地的时候绝对已经是一滩肉泥了。 所以哪怕是聆音这样的存在, 结果也会是极为狼狈。 “只要一张嘴就会灌进来簌簌的冷风，导致表情变得极其难看；衣服完全被吹得乱七八糟，让人有种下一秒就会脱离身体的感觉；更不要说长头发了, 坐个公交都能吹得打结，更何况是那种强度的风力。” 聆音拨了拨自己刚洗过、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 “唯一值得庆幸的，只有我落下的地点离港口黑手党的事务所很近。” 所以哪怕手机被下坠时产生的冲力撞坏了，聆音也能第一时间用身上的零钱找公用电话亭给森鸥外打电话。 而森鸥外也很迅速地派人开车去把她接了回来，并在看到她狼狈的模样后,将自己在事务所内临时居所的浴室借给了她。 不过另外的问题是，他虽然收藏了很多洋装, 但那些都是为爱丽丝准备的, 并不适合聆音的身形——所以最后还是叫尾崎红叶带了身衣服过来，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红叶显然很意外首领半夜让她送女性衣服过来的原因, 她站在首领办公室内, 听到隔壁房间极为微弱的水声，向首领投来幽幽的目光。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无视森鸥外想要解释的神情，将衣服放下便离开了首领办公室。 “首领您这么晚还在工作实在是辛苦了。” 聆音说，“不过还好您还在工作，要不然我半夜扰您清梦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头龙战争的开始而引发的横滨史上最大动乱，几乎将横滨所有组织都牵扯进来了,然而迄今为止已经过去两个多月，非但没有结束的趋势，反而有种愈发扩大的势头。 在这种情况下，作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却能睡得香甜，那样才是不合理的吧？ “所以呢？”森鸥外毫不掩饰声音中的疲怠，他搭在桌面上的双手十指交叉，那张已经依稀可以看到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色：“既然已经知道现在的局面，那么你的带薪休假也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吧？” “这可不能完全算是带薪休假，我去学园都市更重要的目的是进修，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和成熟。”聆音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森鸥外用略带惊讶的眼神看着她，“可转学去那所普通中学以及学园岛，就是你个人的兴趣爱好了吧？”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森鸥外注视着聆音的脸，没有放过她露出的任何细微表情。 ——虽然被他掌握了行踪，却没有丝毫要因此而发怒的意思。 森鸥外心里有了底。 聆音不太能反驳了：“这个嘛……” “不过我有一点不太明白。”森鸥外突然好奇地问她：“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会第一个打电话给我？” 不打给作为同性的尾崎红叶是因为不熟，那么这样的话，不管是中也还是太宰，显然都比他更加合适吧？ “如果是太宰的话，看到我刚才那种样子一定会狠狠嘲笑我的，那样太丢脸了。”一提到太宰，聆音脸上浮现出拒绝的表情，“不过中也的话……怎么说呢，不太想让他看到我这样吧。” “哦？”森鸥外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睛，“所以我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但是深夜突然跑到首领的办公室里，如果传出去可能就会变成首领终于不局限于萝莉控了…… “因为从森首领您的年龄来说，是我父亲那辈的人了。”聆音很坦然地解释道：“这个年龄已经不在我的交往对象考虑范围内。” 森鸥外的脸色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聆音补充道：“不会有什么传闻的，我都已经处理好了。” 她像是随口一提，又仿佛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感觉，让森鸥外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去接她的人、港口黑手党事务所里的监控、看到了她的值班守卫们……聆音全部用能力对他们进行了干涉，不会留下任何属于她的痕迹。 森鸥外的眸子里泛起冰冷的光泽，属于首领的气场在瞬间压制了整个办公室：“那么聆音，现在来谈谈正事吧。” “就在几天前，港口黑手党死了一个干部。” 那是前任首领还在位时便已经拥有干部一职的老人，拥有的异能力无疑是极为强大的——能将地面变成液体，可最后的死状却十分凄惨。 第59章 森鸥外将照片递给她看，扭曲成诡异姿势的尸体没有让她产生丝毫惊慌害怕。 “你想让我去调查他的死因么？”聆音拿着照片问他。 森鸥外摇头，“凶手是谁已经很清楚了，在差不多一个月之前出现在横滨的，被称之为'白麒麟'的异能者，就是造成他死亡的凶手。虽然目前尚不清楚白麒麟的异能到底是什么，但他毫无疑问就是让现在的局面变得越来越不可控的罪魁祸首。” 那个被称之为白麒麟的青年毫无目的也毫无缘由地在横滨进行无差别攻击，并且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似乎单纯就是为了与所有人、所有组织为敌而出现在了横滨。 聆音思考了一小会儿，“那我能做什么？” ——或者说，你希望我做什么？ 黑发金眸的少女注视着首领，似乎在等待他发号施令一般。 “解决这次事件。”沉默了片刻，森鸥外缓缓地说：“你能做到吗？” 聆音笑了起来，“我本身没有任何战斗的能力，异能也不是战斗型的，首领您为什么会觉得我能解决？” “因为你回来了。”森鸥外沉笃地说：“在知道横滨因为一个异能者的死亡，围绕他留下来的五千亿无主遗产展开了混战的时刻，你还是回来了。” 他确信聆音拥有能解决这次事件的能力。 少女金色的眸子仿佛某种冷血动物般深邃，“那就要看您觉得，什么样才算是解决问题了。” 森鸥外心里松了一口气，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依旧平静，“让龙头战争结束。” “会有奖赏么？” “空出来的那个干部位置……”森鸥外轻声说：“如果能够圆满解决，就是你的了。” 聆音挑了挑眉，“我其实更想要带薪休假来着……” “随便你，”森鸥外说：“都可以。” 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让聆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想了想他当初和斑木博士一起待在部队里当军医时发生的那些事—— 斑木博士对森鸥外产生的影响还是不容小觑的。 “真大方，”聆音笑着说：“作为下属来说，我还是挺喜欢您这样的首领的。” 森鸥外：“那就尽早把事情解决掉，当一个优秀称职的下属。” * * * 安静的街道，断壁残垣中依稀可以看见尚未被回收的尸体和大滩的血迹。 白色外套、白色长发的青年独自行走在这样的地方，就像在平静的街道中散步一般悠然自得。 但是没走几步，在青年的视线内，已经损毁大半的街边长椅上，坐着一个黑发的少女。 虽然与所处的场景格格不入，但少女与青年的状态却极为相似——像是完全没有想起这里是正在进行龙头战争的横滨，而是个普通的、可以在路边散步和休息的城市。 青年在她面前停下，脸上挂着极具亲和力的笑容：“能在这样的地方休息，您一定是极为强大的异能者吧？” “不，恰恰相反。”少女抬起脸看着他：“我昨天晚上才从凶险的困境中逃脱，却因为这里混乱的局面而无法离开。” 少女继续说：“反倒是您，或许这样说有些失礼，但您的打扮很像我听说过的一个人。” 青年血色的眸子里闪烁起妖异的色泽，那里面仿佛被雾霭所笼罩，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朦胧感：“是谁呢？” “白麒麟。” 青年在她身边坐下，“那是个怎样的人？” 少女似乎有些感慨，微微仰起脑袋望向碧蓝如洗的天空，白皙而纤细的脖颈彻底展露在他面前，声音便如同她的外表一样轻柔：“是引发了龙头战争的男人。” 青年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带着笑意问她：“这又是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少女转过脸看着他，金色的眸子仿佛利刃一般直直地插进他的心底，“白麒麟……不，应该叫你涩泽龙彦才对。”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你好像很意外？” 涩泽龙彦否认，“异能特务科的人知道我的身份，你能说出我的名字，我一点也不意外。” 很显然，他把面前的少女当成了异能特务科派来的人。 涩泽龙彦本身就是异能特务科的实验产物，也是他们将其投入横滨——龙头战争的范围越来越大，异能特务科想要利用涩泽龙彦来解决结束龙头战争。 但事情却没有按照异能特务科想象中发展，涩泽龙彦非但没有让龙头战争尽早结束，反而让战争的势头愈发迅猛，颇有种要让整个横滨的组织全部覆灭的架势。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不让涩泽龙彦忘记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异能特务科会站不住脚派人过来警告他，是在是太过于符合情理的事情。 第63章 但事情的真相却和涩泽龙彦想象中截然不同。 面前的少女并非异能特务科的人, 也不是来警告他的。 “我是港口黑手党派来的。”少女告诉他，“我们的首领希望龙头战争能够尽早结束，所以派我过来跟你交涉。” “我无意与你产生冲突,也没有任何挑衅或是宣战的意图，如果能用语言解决这次问题,那么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涩泽龙彦看向她的目光像是变得冷冷的，像是在物色什么东西一般。 “你现在一定在想，我的异能力会是什么。”少女用笃定的语气说着, “确实，派一个普通人来和危险异能力者白麒麟交涉，就算是傻子也不会下达这种命令。” 涩泽龙彦注视着少女毫无惧色的面孔，赤色的瞳孔阴冷而危险。他并不觉得港口黑手党已经知晓他的异能究竟是什么，而且从少女说的那句“他是引发龙头战争的男人”来看,她所掌握的消息也未必准确。 被他们称为白麒麟的异能力者，是被异能特务科派来结束龙头战争的人形兵器。 只不过涩泽的脑子里可没有所谓的规则意识,所以反而将事态变得越来越糟糕。 涩泽龙彦丝毫没有将眼前的少女放在眼里,不管她究竟是什么异能，都会在待会儿——在他发动异能释放了雾气之后,被分离出来的她自己的异能力杀死。 ——这是不可避免的, 可以绝对肯定的结局。 至少在涩泽龙彦的记忆中，从未出现过能够战胜自己异能力的人。 “小姑娘，你的异能力是什么，我一点也不感兴趣。” 青年仿佛浑身都散发出了阴森的寒意，配合他本就苍白的皮肤，以及那头雪白的长发，赭色的眸子里不带任何温度——他就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还是一件不怎么特别的物品。 “不管你的异能是什么，在今天之后，它都会成为我的藏品之一。” “哦，是吗？”聆音唇角的笑意扩大了几分，“那么你要怎么做？” 在她的话说完之后，浓郁的雾气自青年身上涌出，很快便将少女完完全全地笼进了雾霭之内。 视线内充斥着大量雾气，这显然并非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而是青年的异能——龙彦之间。 能将触碰到雾气的异能者的异能从他们身体中分离，而分离出来的异能将主人杀死之后，其异能便会化为异能石出现在涩泽龙彦的“龙彦之间”内，为他所用。 所以在森鸥外得到的消息里，被白麒麟杀死的异能者越多，他的能力就越强。 但现在的问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涩泽对这样的状况感到了意外。 雾气确实完全包裹了少女的身体，却没有将她的异能分离出来，不仅如此，她身上也没有任何发动异能的迹象。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她没有异能。 涩泽龙彦收起自己的异能，雾气在数秒内烟消云散。 “事情出乎你的预料了么？”少女问。 “虽然有一点，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料到。”涩泽龙彦说：“横滨的主力是异能力者，可拥有才能和个性的人也并非完全不存在，你是哪种？” 他的异能在面对才能和个性时会大打折扣，倘若对方的能力极为强大，那么抵挡他的异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涩泽只不过没有想到港口黑手党居然能招揽到这种人而已。 “严格意义上来说，都不是。” 少女的声音轻快活泼，涩泽却从中听出了某种嘲弄的意味。 是站在胜者的立场，站在高处，对底下的人发出嘲弄。 涩泽皱起了眉头，极为不悦。但同时他也意识到，一切并非完全按照他的意志进行。 既然无法用异能杀死，那就只能用最为传统也最为直接的方式—— 青年拿出了怀中的匕首，往少女的腹部刺去。与看起来苍白无力的外表不同，他的动作极为果断利落，再加上距离极近，少女几乎没有躲过的可能性。 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屏障遮挡，又或者是少女的皮肤如钢铁般坚硬，涩泽没能感受到利刃刺入对方的皮肤。 第60章 面前的少女没有丝毫惊讶，就像是早就料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这是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神色。 涩泽龙彦终于将她摆在了与自己平等的地位上，用看待人类而非物品的目光来看待她。 “那这是什么？” “异能、才能、个性……一切让人类变得不再普通的能力，归根究底都没有太大的区别。”聆音说：“都是扩大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力量。” 这样的言论让涩泽倏然想起了自己认识的某个俄罗斯人，那是个过于不讨喜却又让人难以拒绝的男人，有着鼠一样的阴暗和蛇一样的毒性。 涩泽龙彦沉默了。 “人类很喜欢为自己的行为寻找意义，这是我很早之前就得出来的结论。我曾遇到过很多人，也见识了他们的各种行为，但这个理论不管套在任何人身上都极为合适。所以涩泽，”聆音缓缓地问他：“你为什么要无差别攻击那些组织？” “很难理解么？” 白色长发的年轻人露出了略微苦恼的神色，他弓下身体，将手肘分别支在膝盖上，纤长的手指交叉，黑色的指甲衬得皮肤愈发苍白。 涩泽一字一句地说：“为了寻找我想要的东西。” 少女专注地将视线投在他的身上，像是在观察什么极为罕见的宝物般仔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那你找到了么？” “没有。” “如果我现在问你，你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一定会让你觉得很无趣，因为这和你预料之中的我完全一致。”聆音说，“愚蠢、平庸……却又自大。” 涩泽龙彦没有否认。 “但是涩泽，在我看来，你比我更加适合这样的形容。”少女对他说：“自认为超出自己预料的东西从不存在，自以为能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于是对所有人不屑一顾，却又天真而单纯地相信着某些比你更加狡猾的存在。” 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聆音丝毫没有顾虑涩泽的脸色变化。 “但对于你而言，这样反而更好。” 涩泽龙彦眯起血色的瞳眸：“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判断，也都是由自身获得的信息而进行的评价，这同样片面而浅薄……” “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区别了。”聆音打断他：“我所知道的，远比你要多得多。” 不管是语气还是内容，这句话都能让涩泽脸色阴沉下来，但少女接下来说的话，却又让他散去了阴霾。 她说：“比如说你想要的东西。” 少女摊开双手，用吟游诗人般的口吻说：“人类追求渴求之物的意志，哪怕在死后也能有所保留。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就算是不择手段也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涩泽龙彦没有理会她意味不明的吟咏语调，“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当然。”聆音微笑着回答：“倘若你没有欺骗自己，那么我就是知道的。” 涩泽龙彦低声笑了起来，背脊微微耸动着，他将额头抵在自己交叠着的手背上，雾霭般的长发垂坠而下。 “现在我知道港口黑手党为什么要派你过来了。”涩泽抬起脸，对她说：“相比于那些无趣的机械般由熟知的结构组成的东西，你还拥有一些可以称得上有趣的小聪明。” 在涩泽的话语中，他根本没有将“人类”这一概念与自己画上等号。 “当你将自己脱离人类的身份，以为自己立于所有人之上、觉得自己是在俯瞰人类的时候，你就注定会变得孤独、感到无趣。”聆音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己的某个前男友，“你需要的究竟是什么，恐怕自己也不清楚吧。” 她或许是对的。涩泽想。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让我无法理解的人确实存在。”白发的青年对她说：“因为我知道，那就是我自己。” 聆音用怜悯般的眼神注视他：“也就是说，你自己也并不清楚，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东西，是否就能填满自己内心的空白。” 虽然对世间一切预料之中的事情都感到无趣，但涩泽并非沉默寡言之人，他乐于与他人交流，也很乐意从那些无聊的东西里找寻可能让他满意的东西。 ——只可惜在过去，他非但什么都没能找到，甚至还失去了属于自己的一部分记忆。 涩泽隐隐觉得，那部分的记忆对他而言必定十分重要，所以他才会一直寻找着能够填补那段空白的东西。 交谈间涩泽从她身上感觉到了某种与混沌的雾霭同质的存在，于是终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神作聆音。” “聆音，”涩泽龙彦重复了一遍，问她：“你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吗？” 少女毫不犹豫：“有。” “金钱、权势、还是力量？”涩泽很随意地说出了显然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的话。 “都不是哦。” 聆音望了望远处，视线仿佛隔着好几条街道看到了那之外的东西。 “是现在你无法理解的东西。” 涩泽没有因此而不悦，却注意到了她的异常举动，少女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俯视着他：“虽然今天的交谈很愉快，但我现在得离开了。在分别之前，给你一个建议吧。” “什么建议？” “人类是群居动物，倘若一个人无法完成某件事情，那就要学会发挥群体的作用。” 留下了这样的建议之后，少女的身影如同水面的波纹一般漾开，很快便彻底消失。 涩泽伸手摸了摸她坐过的位置——没有任何温度。 “精神系吗……” 第64章 与涩泽龙彦的会面让聆音觉得很有趣, 但问题是，她的首领并不这样觉得。 “也就是说，聆音你跑到他面前和他聊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做？”森鸥外觉得有些头疼。 “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我们交换了姓名,还探讨了一下彼此的喜好以及想要的东西。” 聆音说安抚道：“我已经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怎么办？” 港口黑手党的事务所建得极高,首领办公室又是位于顶层，从落地窗向外望去，几乎可以将整个港口的景色收入眼底。 聆音注视着外面：“等过几天您就知道了。” * * * 仍是在上次与涩泽龙彦见面的地点, 仿佛是某种难以名状的默契，聆音再次与他在这里相遇了。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少女并不是两手空空地坐在那里，而是在身边放了一个行李箱。 涩泽龙彦觉得很奇怪。 但这一切似乎都在少女的预料之中——在这个时间点他会路过这里，并且会再次遇见她。 虽然只有前几日的短暂交谈, 但对于她提出的建议，涩泽确实付诸了行动。 结果毫无疑问是失败。 要组织起自己的势力并不是困难的事情,愿意跟随“白麒麟”的异能者多如牛毛,但涩泽从那些人身上完全没能体会到半分满足的感觉。 “你好像不怎么高兴？” 聆音问他。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涩泽问道：“你要离开横滨了？” “差不多吧。” “但是龙头战争还没有结束。” “它很快就会结束了。” 少女用沉笃的声音说完, 不远处便传来了枪声, 仿佛是刻意在否定她一般，离他们越来越近。 涩泽笑了起来，“其他人似乎并不这样觉得。” 聆音笑了起来：“但是很快，他们都会这样觉得了。” 枪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其中夹杂着咒骂与讥讽的声音，似乎有一方已经在落败的边缘。 正是在这时候，涩泽突然察觉到了某种波动——那是从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 并且如同他的雾气一般迅速有效的某种领域。 “这是……”涩泽有些惊诧。 原本朝他们跑来的帮派成员们突然停下了脚步，而后以一模一样的行动频率、如机械人偶一般朝他们走来。 在他们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了。 “果然是精神系的能力。”涩泽一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模样。 “并且在某些时候非常好用。”聆音补充并解释：“既然首领的命令是结束龙头战争，那就从战争的开端出发——是什么引发了龙头战争。” “你已经知道了吗？” “我一开始就知道，”少女注视着他，“也已经告诉你了。” 视线相撞，沉默的空气中似乎流淌着什么。 涩泽想起了她说过的话，“我引发的？” “更准确的说，是你留下的无主遗产引发的。” 涩泽终于认真起来了，“你有什么证据？” “你失去的记忆，那段空白究竟是什么。”聆音起身站在他面前，将手伸向他的脖颈。 涩泽下意识后退了。 “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并不是。”涩泽的嘴角勾勒出笑意，“我只是……” 第61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62章 “您觉得呢？” 他转过身，望向站在楼梯口的人影，微微颔首：“神作小姐。”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少女的身形慢慢离开黑暗，出现在费奥多尔面前，她继续往前走着，在青年的身旁停下。 似乎毫不意外青年能说出自己的名字，聆音对他的问好回以笑意。 “是啊，美丽的月色，凉爽的晚风，以及你我的相遇。倘若所谓的宿命真实存在，那么此刻便是……” 少女的长发被风吹起轻快的弧度，她的声音也和风一起吹进费奥多尔耳中，“你我宿命的开端。” 费奥多尔轻轻地笑着，苍白皮肤在月色下愈发显出病态，消瘦的身体在风中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走一般。 这副模样太过孱弱而不具备攻击性，给了太多人认为其不堪一击的错觉。 “能得到这样的认可，对我而言实在是莫大的荣幸。” 费奥多尔口中说着谦卑的话语，眼睛却未放过任何一个审视她的机会。 以情报贩子的身份来到横滨的费奥多尔，实际上却是俄罗斯地下组织“死屋之鼠”的首领。 不仅如此，其本人还是杀人结社“天人五衰”的成员之一。 在来到横滨之前，费奥多尔曾收集了大量相关的资料，涩泽之所以会出现在横滨，实际上也是因为从他的口中得到了某个情报。 但对于素来具有“魔人”称号的费奥多尔来说，面前的少女，是尚未被完全摸清的谜团。 即便是以费奥多尔的情报网来收集，也得不到太多和她相关的信息。 ——除了那些被默许得知的信息。 以费奥多尔的敏锐，不可能猜不到她的真实信息有多么重要。 连涩泽这种拥有对国家级别异能的异能者，他的情报都比神作聆音更好收集，这足以证明，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必定是某种更为危险的东西。 ——因为她是那个医学界的恶魔斑木直光的实验产物。 “费奥多尔君，为了庆祝我们的相识，来做个交易怎么样？”聆音微笑着对他说。 费奥多尔的眼尾微微上挑，在红月下的身影仿佛笼上了某种神秘的色彩：“那要看您想交易的东西是什么了。” “龙头战争开始之前，你曾卖给了涩泽龙彦一个情报，具体的内容不必赘述……”聆音顿了顿，继续说：“虽然我也并不是特别清楚具体的内容，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少女金色的眸子在月下莹莹发亮：“我想要一样东西，你从那个孤儿院附近的河流中，先我一步找到的、对现在的我而言是必须要得到的东西。” 被称之为魔人的俄国人笑容依旧愉悦，“原来是那个啊……”他睁开眼睛，紫罗兰色的眸注视着少女：“那么你能给我什么？” “既然是交换，那么交换的东西价值必定是相仿的。”聆音对他说：“我同样会给你，你必须要得到的东西。” 费奥多尔的笑声蔓延在楼顶，“真是笔不错的交易呢。” *** 一夜之间，整个横滨所有组织都遭受了无差别的攻击，拥有精神系异能的异能者和特一级危险异能者联手，让除了港口黑手党之外的组织全部遭受了重创。 “结束龙头战争的方法就是这么简单，让各个组织的主要战力聚集在一起，干扰他们的思维让他们展开最后的厮杀，直到只剩下最强的唯一。” 站在涩泽的收藏室内，聆音看着龙彦之间里越来越多的异能石，她对涩泽说道：“不过我提前让港口黑手党避开了这次的互噬，你不介意吧？” 涩泽对此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甚至有种完全提不起兴趣的感觉。 不管她是出于何种原因让港口黑手党成为了最后的赢家，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影响。 “完全不会。”涩泽平淡地说。 龙彦之间内泛着猩红色泽的异能石以相当壮观的方式排列着，将整个收藏室都氤氲了红色的微光。 房间是圆柱形的构造，再加上只有贴近墙壁的地方整齐地摆放着异能石，显得有些过于空旷了。 涩泽坐在中间的椅子上，低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女带着凉意的手掌放在他的肩上，她倾下身体，将下巴搭在涩泽的颈侧，在他耳边轻声开口：“还是觉得无聊么？” “你觉得很有意思？”涩泽反问。 “不，恰恰相反。” 冰冷的皮肤不带任何温度，聆音从身后环着他的脖颈，纤细的手指抚摸着他的喉咙。 “因他人的死亡产生愉悦，任何一个具有良知的人类都不应当产生这样的情绪。” 涩泽的表情淡淡的：“所以你做的这些事，又是为了什么？” 不管是那种“我们一起来干件大事”一样的邀请，还是走在路上却突然扔下他一个人的散步，亦或者明明没有告诉她具体位置却能自己找过来的行为……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神作聆音的想法确实让他摸不清楚。 “是为了希望。”聆音意味深长地说：“涩泽，你太过自信了，所以完全没能意识到他人具备的优势……还有那些你完全不放在眼里的东西所能发挥的作用。” “如果只是你做的那些事，异能特务科的人根本不会出面干涉，那些人的话……就算任由你以'杀掉所有异能者'这样的方式结束战争也不奇怪。” 少女松开他，手掌撑着椅背。 “但如果他们知道我和你联手就不一样了。那群人很快就会查到我的身份，在知晓了与我有关的东西之后，异能特务科必定会派人过来抓捕我——然后斟酌是否应将我处分掉。” 异能特务科所谓的处分，就是处死。 涩泽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因为我很危险。精神系的异能者一旦想要做出什么危害社会的事，往往比战斗型异能者造成的损伤还要严重，而在他们看来，我就是失控的精神系异能者。”聆音意味不明地说着，让涩泽也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 让那些人知道她有多危险对她而言有什么意义？ 在意识到自己无法得出确切的答案后，涩泽终于有了点兴趣。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在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聆音在他面前蹲下，抬起手抚摸着他的侧脸：“你有过朋友吗？” “我不需要友人这种东西……” “那你还真是太可怜了。恋人呢？” “……” 涩泽沉默地看着她。 “这样啊……涩泽，我似乎能明白你觉得无聊的另一个原因了。”聆音毫不顾忌在他面前展现出自己远超常人的信息掌控能力，“你真正需要的并非希望也并非绝望，而是属于人类的特质。” “不论是爱情或是友谊，都是让人类变得平庸的无用快乐，但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快乐存在，才不会让人觉得生活是如此无趣。” 在某些时候，涩泽会觉得她实在和费奥多尔太过相似，有着一套自己的理论和行事作风，哪怕只是件小事，其背后也必定有某种更深层次的作用。 但对于涩泽而言，他认为一切仍在他的掌握之中。 不管是费奥多尔还是神作聆音，不管他们想做什么，最后的结局都不会超出他的预料。 涩泽注视着少女金色的眸子：“让你觉得不再无趣的东西是什么？” 聆音愉快地笑着：“随便什么都可以。” 第66章 这句话不掺半分虚假,对神作聆音而言，确实是随便什么都能让她产生兴趣。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产生的兴趣总会很快消失。 涩泽不会满意这样的回答, 聆音也很清楚这点，于是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 过了几秒又说：“如果硬要具体明说的话, 现在最让我感兴趣的，就是你了。” ——在自己都尚未看清自己的时刻，却要追求着所谓“生命的光辉”。 少女蹲在他面前仰望他,金色的眸子里只有他的身影，看着这样的景色，涩泽突然产生了某个想法。 “要成为我的恋人吗？” 青年的嘴角翘起轻微的弧度，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半阖眼皮回以注视。 聆音眨了眨眼睛, “我以为你又会觉得没意思。” 就像之前她谈起这些的时候，涩泽从来都是一脸平淡, 一副“虽然我对你说的内容并不感兴趣, 但为了给你个面子，还是听一下好了”的表情。 “就像你说的那样, 我或许也应该做点不一样的事了。” 涩泽握住了她的手, 某种肉眼无法捕捉的东西在他们之间流淌。 聆音的笑容极为灿烂，“既然这样的话，那就一起来做些恋人之间应该做的事吧。” * * * 在黎明来临之前，神作聆音和涩泽龙彦来到了一个废弃的游乐园。 因为受到战争波及的缘故，游乐园里早已没有任何工作人员，再加上数小时前港口大范围混战，在黑暗彻底退去之间,这里绝对不会再有其他人光顾。 第63章 聆音和涩泽走在游乐园里，不同于平日里的灯火通明，这里只有几处明明灭灭的霓虹灯光在他们眼中闪烁，里面气氛冷清、安静得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隐约可见打斗的痕迹，再加上视线内弹痕和已经发黑的血液，相比于游乐园，这里倒更像是大型鬼屋——末日降临后的那种。 走了几分钟之后，涩泽在一个游乐设备前停了下来。 “这就是摩天轮吧？” 传说中的约会圣地之一，就像是常识一样，连涩泽这样从未对恋爱产生过任何兴趣的人都知道它的名气。 这就是聆音所说的“恋人之间应该做的事”——约会。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地理优势，摩天轮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亮起的灯光将它的形状描摹得颇具浪漫意味。 “你知道什么和摩天轮有关的传闻吗？” 看着男友罕见地露出了堪称可爱的表情，聆音忍不住问他。 涩泽愣了一下，颇有些深思熟虑地思考之后：“密室杀人？” 当摩天轮升起的时刻便毫无疑问变成了密室，在这样的条件下发生杀人事件…… 如果换个侦探和她一起站在这里，一定能给出更加明确具体的解释。 少女的笑声在空荡荡的游乐园里响了起来，她笑得靠在了涩泽的肩头：“我们现在是在约会啊，不是参加推理爱好者交流会哦。” 涩泽的表情可以说是很迷茫了。 ——不是你先问的吗？ 笑够了之后，聆音终于给他解释起来：“是那种只要对着流星许愿就能实现愿望一样的传闻啦，据说只要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的时候接吻，恋情就能一直延续下去，永远也不会有分手的那天。” 涩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点点头，评价道：“毫无根据的传闻。” “这就是你太不解风情了。”聆音摊摊手，问：“怎么样，要去坐吗？” 涩泽抬起脸看了看摩天轮的最高处，沉默了半秒钟，“去吧。” 聆音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涩泽只当没有看到她的表情。 在这方面没有半点经验的涩泽和聆音一起进了座舱，完全没有想过，在没有半个工作人员的游乐园里，谁来启动摩天轮。 聆音的脸上则是一直挂着轻松的笑意，进入座舱后在涩泽对面坐下。 上升的感觉很快传达至身体，伴随着他们所在座舱的上升，从玻璃窗往向外面所能看到的景色愈发五彩斑斓。 游乐园仿佛在这个瞬间活了过来，轻快悦耳的音乐扩散在整个游乐园里，伴随着音乐一起回归的还有各种色彩，游乐设备上五颜六色的灯光绚丽夺目。 看到外面的变化，涩泽微微沉了沉眼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转过脸看着聆音。 黑发金眸的少女贴在玻璃窗上，金色的眸子里也染上了外面的色彩。 白发的青年愣了一下，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不自觉放久了些，等到反应过来，才发现聆音已经收回了视线，含笑注视着他。 “漂亮吗？” 少女笑着问他。 她的眼睛里还残留着刚才留下的璀璨，耀眼得几乎令人不敢直视。 涩泽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发酵，连带着身体和头脑都变得奇怪起来。 他看着少女慢慢靠近，视线却不由得往外瞟了一下。 ——这个高度的话……就要到最高的地方了。 少女的手指抚上了他的侧脸，手掌在他的脸颊停下，她捧着涩泽的脸，慢慢倾过身体。 涩泽没有闭上眼睛，视线紧紧地停留在她脸上。 从这个距离可以看到少女长长的睫毛，他的视线慢慢下移，看到了她柔软的嘴唇。 白发的青年呼吸变得有些沉重，少女的嘴唇却越来越近。 ——然后落在了他的右眼。 预料之中的发展没有到来，涩泽的表情变得有些呆滞，而后是难掩的失落。 或许他本人没有意识到，但聆音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份失落，她翘起唇角，亲了亲涩泽的嘴角。 “怎么啦？”少女明知故问，用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一笑嘛。” ——她绝对是故意的。 涩泽心里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但同时他也发觉了自己的某种异常。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甚至如果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涩泽连看一眼的兴趣都不会有。但当事人变成他之后，自身的感觉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涩泽甚至觉得，胸腔中似乎有了某种东西跳动的声音。 这是龙头战争中的两个多月来完全没有体会过的感觉，甚至可以说，在涩泽的记忆中，这种感觉还是头一次出现——那么这到底是好是坏，他自己也无法判断。 面前的少女近在咫尺，涩泽注视着她的面庞，从她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笑容。 在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况下，因为眼前少女的一句话，他居然露出了笑容。 聆音倒是没有露出太过意外的表情，她抱着涩泽的脑袋，鸦黑的长发落在涩泽的手背上，后者翻过手背，将她的头发轻轻握在手中。 ——完全没有重量。 涩泽这样想着，抬手摸到了她的脊背。 少女身形纤瘦，能够轻而易举被拥入怀中，他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将少女完全拢进怀里。 “聆音……” 喑哑的声音从涩泽口中溢出，他情不自禁地亲吻着少女的脖颈，感受到被他拥抱着的少女的轻微颤抖。 时间仿佛停止一般，座舱内的二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座舱自升到最高处之后便再也没有动过。 因为在这个时候，涩泽觉得自己似乎得到了某种意料之外的东西。 这是一种极为特殊的满足感，几乎能给人以“就算一直这样下去也没有关系”的感觉。 甚至可以说，他确实希望就这样将此刻延续下去。 名为神作聆音的少女，她的出现已经填补了涩泽某处的空缺。 涩泽感受着少女身上的浅淡香味，微微阖起眼睛，长至腰下的白发有部分垂落在她的身上。 聆音抚摸着他的头发，突然问他：“现在还觉得无聊吗？” 毫无疑问，不仅不再无聊，甚至会因为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而感到愉悦。 涩泽抬起脸看着她，少女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那么涩泽，我还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 聆音说着，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他先将自己放开。 “意料之外的东西诚然可贵，但对于你而言，你一直都在追求寻找着的，让你像幽灵一样徘徊在满是雾气的街道上的东西，也是必须要拿回来的。” 涩泽因她说的话微微一怔。 早在之前她就说过，引发龙头战争的，“是你留下来的无主遗产”。 涩泽那时候只以为她意有所指，并没有真的将所谓的“遗产”放在心里，但现在他的脑海中却突然冒出了这句话，一瞬间让人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涩泽沉默地看着她弯腰从座位下靠近里面的位置拿出了一个匣子，然后将匣子放在了自己的膝上。 她问：“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少女的脸上挂着狡黠的神色，眉眼含笑，似乎要送给他某样自己精挑细选的东西。 “如果提前猜对的话，会有意想不到的奖励哦。” 聆音这样说着，手掌抚摸着膝上的匣子。 匣子是木质的，不算很大，能装下的必定也不是什么大东西。 涩泽想了好一会儿，仍是一种答案呼之欲出却又不甚清晰的状态。 那里面装的，会是什么呢？ 虽然等待对方思考的时间很长，但聆音的微笑仍没有毫厘的变化，视线温柔而又专注，似乎是不愿意放过涩泽脸上露出的任何一个表情。 “如果实在猜不到的话，可以问我问题要提示哦。” 聆音将手掌放在匣子上，“这样说吧，”她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清晰：“这是原本就属于你的、却被你遗忘的东西。” 涩泽微微睁大了眼睛，重复了一遍：“原本就属于我的……” 第67章 “是的, 原本就属于你的。” 即便聆音已经这样说了，涩泽依旧没能猜出匣中装的到底是什么。 或者说，他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却不敢也不愿意肯定。 聆音对他的犹豫和沉默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只是无奈而温柔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说出来呢。” 这样说着,少女在他面前慢慢拉开了匣子。 正方形的匣子平稳地躺在少女的膝上,打开的那面正对着涩泽的方向，很显然是特意为他准备好的。 “这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是你最需要也最应该拿回来的东西……” 伴随着匣子里的东西被完全展露在涩泽面前,他本就无血色的皮肤愈发惨白，赭色的眸中神色恍惚。 第64章 紧闭的双眸，熟悉的面孔，以及雪白的长发和显而易见已经泛起灰白的皮肤…… 不知为何，在这时涩泽才闻到了某种化学药剂的味道, 刺鼻而又具有冲击性。 被安放在匣中的，是与他容貌一致的头颅。 “啊……原来是这样……” 涩泽发出了低低的、喃喃自语的声音,在看清楚那张脸上的痕迹之后,失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出，将一切尽数淹没。 “我想起来了,是这么回事啊……”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早在龙头战争开始之前，涩泽龙彦就已经死了。 神作聆音没有撒谎，引发龙头战争的正是因他的死亡而失去归属的五千亿遗产，面对如此巨大的财富，任何人也无法拒绝它的诱惑。 但他是如何死去的呢？ 聆音怜惜地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右眼，指尖描摹着他的眼眶轮廓。 而涩泽也看到了，匣中头颅的右眼附近, 似乎是被某种大型野兽所伤，伤口的血肉外翻，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清晰地刻印在皮肤上。 ——他是被“虎”所杀。 因为听信了费奥多尔所说的，在横滨某处的孤儿院中，有着虎之异能的男孩所拥有的是能引起所有异能者欲望的异能。 为了亲眼看到那个异能，涩泽龙彦以研究员的身份来到了孤儿院，并以极为残忍的方式试图逼出尚且年幼的男孩潜藏在身体深处的异能。 但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在男孩的异能石被雾气分离的出来的下一秒，他化身为虎将异能石再次吞了回去，还因此挣脱了束缚，抬起爪子将涩泽杀死了。 在事情发生之后，孤儿院的院长为了保护那个男孩，于是偷偷处理了现场，将涩泽龙彦的尸体扔进了附近的河流，试图以此来销毁证据。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费奥多尔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事情也确实会像院长所希望的那样——本就是以伪造的身份避开了他人耳目来到孤儿院的涩泽，他的消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然而费奥多尔却从河中找回了涩泽龙彦的尸体，并将其头颅用药物进行了防腐处理，以此来延缓它的腐烂速度。 “这就是被你所遗忘的、原本就属于你的……曾经活着的你啊。” 少女轻轻地说：“我从费奥多尔手中用某个消息将它交换过来了，”她顿了顿，似乎是在给涩泽消化信息的时间，“你想知道我用什么交换了吗？” 涩泽龙彦仿佛失声般说不出半句话，他张了张嘴，没有任何声音。 好在少女也没有要等他回答的意思。 她说：“是他口中'能引起所有异能者欲望'之物的消息。” 费奥多尔骗了他，能引起所有异能者欲望的东西并非“虎”之异能，而是“书”。 这是能让失去之物再次回归，让已死之人再度复活，只要遵循某种因果逻辑，就能让任何愿望都被实现的东西。 只是为了物质上的财富，人类就能丧失理智不惜一切代价，那么对于这种近乎神迹般的存在，又会产生怎样的贪念呢？ 就在数小时前的楼顶，聆音用与“书”有关的消息交换了涩泽龙彦的头颅。 费奥多尔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而想要达成那个目的最最关键的东西便是“书”，于是聆音告诉他—— “斑木博士曾经接手过'书'的研究，却在提交研究结果之前失去了行踪。因为我也是斑木博士制造的人造人，并且是在他通过对'书'的研究知道了某些信息之后才制造出来的东西，所以可以确切地告诉你，'书'就在他的手中。” 费奥多尔听完这话之后沉默了片刻，紫色的眸子注视着少女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轻轻地笑了起来：“你要的东西我没有带在身上，要和我一起去取吗？” ——交易成功了。 “书”的下落，就是费奥多尔无论如何也要知道的消息。 但聆音没有和他一起去拿，而是让费奥多尔先将东西放在她指定的地方，也就是她和涩泽现在所处的游乐园，并且顺便请他充当了一下游乐园的工作人员，为他们启动摩天轮——然后在他们所处的座舱升到最高处时，按下暂停的按钮。 涩泽已经无法分辨聆音话中的深意，单纯地以为她所说的“能引起所有异能者欲望的东西”在涩泽的理解中只是中岛敦的异能，彻底想起过去，连同自己死亡的细节都一一回忆起来之后，他离消失也就不远了。 本身就是因为对“生命的光辉”的执念而续存下来的异能，便如同古时那些因怨念而无法成佛，逗留在人间的灵魂一般，一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在解开执念之后便再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生时未能得到的东西，却在死后得到了，这也未尝不是好事吧？” 聆音将匣子放在涩泽手中：“不论是朋友还是恋人，人类存在的意志、想要追求的生命光辉……你都已经得到了。” 现在的他本身就是超脱了人类认知的存在，在死后以异能的方式续存的继续追寻渴求之物的意志，也正是他所要追求的生命的光辉了。 涩泽突然笑了起来，沉沉的笑声在狭窄的座舱内扩散。 他看着聆音，视线罕见地流露出温柔的意味。 “果然你是最特别的……” 雾色的光芒从他身上氤氲而出，青年赭色的眸子柔和明亮，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对我而言既是友人也是恋人的你，倘若在更早之前相遇……我应该也会和你来坐摩天轮吧……” ——就像她所说的那样，抱着想要和她一直在一起的心情，在座舱升到最高处的时候与她接吻。 涩泽这时候才清楚地意识到，哪怕是在他自己都尚未看清自己的时候，聆音就已经完全能够理解他了。 这是涩泽以前从未想象过会发生的事情，也是这么久以来，遇到的唯一让他清楚地明白了，超出他预料的东西确实存在的人。 “'只有在清楚地意识到死亡降临的那一刻，才是人类对自身最为了解的瞬间'曾经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聆音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涩泽，两次意识到自己死亡的你，在这个瞬间产生的想法是一样的吗？” “不是的。” 涩泽为她解答了疑惑。 在第一次的死亡降临之时，他所看到的是自己对所谓“希望”的追求，看到的是战胜了自己的人所绽放出的耀眼光芒。但在第二次的死亡降临的时候，他看到的却是自己从未意识到的，此前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属于“人类”的一面。 “人类渴望幸福，所以追求理想、友谊、爱情，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了你当初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想起了聆音曾认为他缺少属于人类的特质是一件很悲哀的事，虽然那个时候他对此不屑一顾，但现在想起来，自己也觉得那时的自己确实过分自大了。 “一切无用的快乐都是有必要的，你说对了。” 涩泽在和聆音说话的时候，身体已经变得愈发透明，支撑这么久之后他也接近了极限。 聆音倾听着他最后的言语，也是涩泽龙彦终于找到了作为人类的自己时发出的残响。 她给出了回应，却是堪称毫不留情的打击：“如果真的在那之前相遇，我对你产生的兴趣恐怕完全比不上现在。” 如果聆音想的话，她完全可以让涩泽设想的场面真实发生。 但是在她看来，虽然她确实爱着涩泽，但要到为他动用书的力量的地步，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 聆音不禁产生了某种疑惑，在她的生命之中，会出现让她不惜一切代价也想要得到的东西吗？ 眼前的青年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侧脸，却在手伸到一般时彻底化为了雾气，最后完全消失在她眼前。 匣子掉落在对面的座位上，聆音别过脸望向窗外，在摩天轮的下方有个黑色小点般的人影——这个人是谁完全没有半分悬念。摩天轮再次转动起来，聆音沉默地等待着座舱的降落，在舱门打开的瞬间，视线内出现了费奥多尔的身影。 黑发的俄国人看到座舱内只剩下少女和匣子，苍白俊秀的面孔泛起笑意：“看来一切都在按照你的计划进行。” 聆音没有答话，空着手从座舱出来，淡淡地回答道：“是啊。” 她像是完全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带上一般，抬起脚步往游乐园门口的方向走去。 “不要了吗？”费奥多尔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这可是你特意从我手里换去的东西。” 少女的脚步顿住了，她没有回头，声音被晚风吹进费奥多尔耳中：“它已经发挥了应有的价值，没有收藏的意义了。” “不管是再珍贵的东西，一旦没了继续留存的意义，也就和垃圾没有区别了……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费奥多尔君？” 费奥多尔笑了起来：“真是冷漠的发言。不过，这确实是事实。” 第65章 第68章 那之后又过了几天,龙头战争彻底结束了。 港口黑手党作为受益最大的组织，也凭借这次机会占据了横滨的黑暗地带，成为了真正的黑夜管理者。 当横滨的天空再度恢复明亮的时候, 神作聆音站在电话亭里拨通了森鸥外的办公室座机。 “虽然不知道您怎样看待我的解决方式，但从结果上来看, 我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吧？” 聆音用明快的声音邀功般地和森鸥外说着。 “所以要记得给我奖励哦。” 不管解决问题的方式如何,只要能够解决问题，那就是最好的方式。更何况神作聆音不仅结束了龙头战争，甚至还借此让港口黑手党的势力进行了扩张,彻底吞噬了附近的各种小组织。 “确实，你的任务完成得十分圆满。”森鸥外捏了捏眉心，对她的能力没有丝毫怀疑。 但与此同时，他也从某种渠道得到了最新的消息——神作聆音已经被列为了特一级危险异能者。 虽说对于港口黑手党这种本就不怎么光明正大的组织来说，组织里有些危险的成员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就拿森鸥外曾经带回来的q来说，前段时间那个孩子的失控造成的影响要是再扩大些,也快要接近龙头战争的程度了。 但这恰恰就是神作聆音被判定为危险分子的重要原因,就好比将q回收关押的太宰是森鸥外最为忌惮的存在，将涩泽龙彦杀死的神作聆音也成了异能特务科最为忌惮的存在。 没错, 神作聆音杀死了涩泽龙彦。 在费奥多尔的幕后推动下, 异能特务科发现涩泽龙彦失去音讯数日后，终于在某个废弃的游乐园找到了涩泽龙彦的尸体。 更准确地说，是找到了涩泽龙彦的尸体的一部分——他的头。 由于被化学药品处理过，已经无法判断具体死亡时间，但在调查过程中，他们发现游乐园还有几处没被破坏的摄像头，在调取出来的监控录像中, 很清楚地拍到了涩泽龙彦和神作聆音一起进入游乐园，而后独自一人离开的场景。 自那天之后，涩泽龙彦便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再加上装着涩泽龙彦头颅的匣子上，异能特务科也发现了神作聆音的指纹，种种迹象表明，他死于神作聆音之手已经证据确凿。 事实上，聆音不仅对这些心知肚明，而且还在不留痕迹地配合着费奥多尔。 不管是“特一级危险异能者”还是“杀死涩泽龙彦的凶手”，都在神作聆音的预料之中。 她对森鸥外说：“首领，我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也知道异能特务科的人正在抓捕我。所以啊，看在我为了组织做出这么大牺牲的份上，您许诺过要给我的东西可一定不要忘记了。” 涩泽龙彦的头颅上有明显是大型猛兽造成的伤痕，而在异能特务科掌握的情报中，神作聆音的能力却是“虚拟现实”，就算只是为了弄清楚她是如何杀死涩泽龙彦，他们也必须要找到她。 这就是神作聆音为什么完成了任务却没有回到港口黑手党复命的原因。 她现在给森鸥外打电话不仅是为了向森鸥外表明“我不仅没有叛变，并且一直站在港口黑手党这边”这一立场，更是为了告诉正在监视她却自认为没被她发现的费奥多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港口黑手党能给我的利益”这一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 “那你打算怎么办？”森鸥外问她。 “具体的事宜就不用您来操心了，毕竟我向来都很让您省心。只要稍微给我点时间，我会想办法处理好异能特务科那边。但在此之前，我要先在外面避避风头。” 聆音的语气一直都很轻松，似乎完全不把异能特务科带来的威胁放在眼里。 “但有一点还是需要您的帮忙，那就是……” 少女的声音倏然变得凝重起来，仿佛要告诉他什么重要的消息，森鸥外正襟危坐，连呼吸都放缓了，静静地等待她的后文。 少女一字一句地说：“资助我一点逃亡的费用吧。” 原来这个才是最重要的吗？ 森鸥外松了一口气，问：“怎么给你？” 聆音把账户给了他，狮子大开口地要了一大笔钱，但对于得到了涩泽大半遗产的港口黑手党而言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他爽快地表示会吩咐下面的人去做。 “不，首领。”聆音认真地叮嘱道：“您亲自给我转过来，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问我要去哪里。” “知道我行踪的人越少越安全，不出意外的话，我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应该会完全失去音讯，或者在某些出乎您意料的地方出现，不过您不用担心，就算再久也不会超过一两年，我一定会处理好所有事回到该回的地方。” “这样啊……”森鸥外应声道：“那么，祝你武运昌隆。” 聆音笑了笑：“谢谢您，首领。” 吩咐完森鸥外做好该做的准备，聆音将听筒放回了原处。 没有做出任何异常的举动，聆音拉开电话亭，走了出去。 * * * 神作聆音的靴跟敲在楼梯上，脚步声逐渐向下移动。 她正走在神野区一个地下工厂的楼梯上。 这是通往地下的楼梯，越往下温度越低，但与外面相比，这里巧妙地避开了潮湿的海风，反而更加干燥。或许设计者在当初就考虑到了这里要存放的是医疗用品，所以刻意做出了这种设计。 然而不得不提的是，早在好几年前，这里就已经被废弃了，能搬走的医疗用品全部搬走，留下的都是些没用的废品。 聆音从楼梯下来，穿过地下室来到最里面的地下工厂。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数量极多的大型玻璃培养皿，工工整整地排列着，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被浸泡着大量形状奇怪的生物。 ——或者说，是浸泡着大量被用于“个性”实验的看不出原本样貌的人类。 “所以说，像我这样也是被时代和社会所淘汰的东西，待在这种地方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一道自嘲的声音响起，坐在轮椅上的人也出现在她眼前，幽幽的荧绿色照亮了对方的样貌，嘴部以上完全看不出形状的脸，看起来就像一个坑坑洼洼的大土豆。 面对这样的怪人，聆音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她继续往前走，来到对方身边：“怎么会呢，您以前的事迹，哪怕到了现在都还能让人心生感慨呢。” 现如今这个坐在轮椅上容貌尽毁的怪人，在数年前却是掌管黑夜的真正王者，其拥有的能夺取任何人、赋予任何人个性的，名为“ all for one”的个性，更是一度造成了长达数十年的混乱期。 直到名为欧尔麦特的“英雄”横空出世。 为了管理异能犯罪，隶属于国家机关的异能特务科诞生了。而为了管理个性犯罪，“英雄”这一职业也开始兴起。 现如今象征着和平的no.1英雄欧尔麦特在几年前战胜了afo 。虽然没有将其彻底消灭，并且自身付出了极为惨烈的代价，但给afo造成的伤势也极为惨重，甚至让afo只能销声匿迹，依靠轮椅和专门的医疗设备苟延残喘。 听到聆音说出这种话，afo的轻笑声从口中溢出，因为眼睛被彻底破坏，他看不到神作聆音的具体样貌，只能依靠设备得知她的位置，但这些完全不会妨碍他们的会面。 “算一算时间，距离上一次见到博士也已经过去八九年了吧……”afo用极为怀念的语气说：“博士是个伟大的医学家，如果他还在的话，我现在的情况对他来说一定也只是小手术而已。” 听完这话，聆音轻声说：“虽然博士已经下落不明很多年，但作为博士助手的芙兰也从博士那里继承了他高超的医术，或许她会有办法也说不定。” “不过因为受我牵连，芙兰最近应该也会被当做重点监控的对象，等过段时间风头过去了，我再去把她带来吧。” afo脸上笑意不变，没有说话。 港口黑手党虽然也算是犯罪组织，但其首领作为参与了夏目漱石提出的“三分构想”的一员，最重要的目的只有维持横滨各方势力的平衡。 ——由军警和异能特务科管理白天，武装侦探社管理黄昏，港口黑手党管理黑夜。这就是三分构想的核心。 森鸥外不可能为她和异能特务科争锋相对。 所以在前几日，聆音通过特殊的方式联系了斑木博士以前的“合作者”——邀请他一起研究过“个性”的afo。在短暂的沟通之后，成功让他收留了自己。 “幸好我从博士留下的东西里找到了您的联系方式，要不然的话，独自一人和异能特务科抗争对我而言实在是太困难了。”聆音用略带恼怒的声音说：“绝对是那个情报贩子算计了我，让异能特务科的人认定是我杀了涩泽龙彦。” 愤愤不平的神色只是短暂的几秒钟，聆音很快又收敛了表情，变回了开始的平静。 发现了她这些变化的afo若有所思。 第66章 将神作聆音留下不仅是因为她通过当初只有少数核心人员知道的联系方式和他进行了通讯，更是因为现如今的afo早已不如以往，他的势力绝大部分被欧尔麦特摧毁，现如今连稍微大点的风浪都难以掀起。 会收留神作聆音也是为了利用她的力量。 afo问她：“那聆音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的话肯定要证明涩泽龙彦不是我杀的，解决掉异能特务科的威胁……”聆音顿了顿，显得有些犹豫：“不过那个情报贩子太过狡猾，要解决这个问题恐怕要花费很长时间。” “这点不用担心，”afo语气温和地安抚她：“虽然我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但藏身之所还算得上安全，你完全可以留在我这边。” 他循循善诱：“待再长时间也没有关系。” 第69章 不管afo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对聆音都没有太大影响。 因为在见到费奥多尔之后，她突然有了某种预感。 那是对所谓宿命的感知，就好像afo命中注定要和ofa的持有者拼个你死我活, 聆音也能看到自己和费奥多尔纠缠的未来。 当她站在那个俄国人面前的那一刻，她就知道, 他是比太宰更加危险的存在。 和凭借自身特殊异能瞬间知晓她身份的太宰不同, 只要给费奥多尔足够的时间，他必定能以自己的力量推论出那个不应被第三人知晓的“书”之本质。 而在那之前，他必定能先得出神作聆音就是“书”的载体这一结论。 这是毋庸置疑的未来。 ＊＊＊ 在afo说完之后, 没过几分钟，他身边出现了一个黑紫色雾气凝聚成的人形。 白衬衫绿马甲的侍者服包裹着那团雾气，在眼部的位置如裂痕般上扬的金色——即便是在因个性而长成与普通人截然不同的样貌中，这也足够特殊了。 名为黑雾的个性者是afo的心腹下属，除他之外, afo还有一个弟子。 “ afo先生的弟子？”聆音看着他。 afo缓缓地说：“那是个很有潜力的孩子，虽然还没有成长到足够强大的地步, 但我相信, 总有一天他能继承我曾经的地位，成为真正的黑暗象征。” 他就像一个真正爱护自己羽翼未丰的弟子的好老师一般,声音里透着慈爱与期盼。 聆音听完, 感慨道：“您真是个好老师。” afo笑了笑，“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把我当老师看待。或许我不能教给你太多东西，但所谓的老师，实际上也不可能教会学生任何事情。” “毕竟，只有自己才能担负起自己的人生。” 听到afo说出这种话，黑雾有些意外地打量着这个初次出现在脑无工厂内的少女。 早在她过来之前, afo老师已经告诉过他神作聆音的基本情况。 既然是那个“医学界的恶魔”斑木直光的养女，那么不管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如何，内在也绝对不会是什么柔弱无害的小女孩。 但因为斑木直光无可替代的高超医术，afo一直都没有放弃对他的寻找，最近一次有关他的消息出现在不久之前，并非斑木直光本人，而是他的作品之一——被命名为“嘉芙莉尔”的人造人。 因为是斑木直光制造的第一个人造人，嘉芙莉尔人格上存在巨大的缺陷，所以在此前一直被某个机构收押，直到前段时间才逃了出来，并且造成了不逊于前段时间“龙头战争”的伤亡。 哪怕政府机关动用了最高等级的武器，将她所在的岛屿直接炸掉，在他们回收残骸时依旧没能找到嘉芙莉尔的尸体。 了解了嘉芙莉尔的危险性之后，在见到神作聆音之前，黑雾都对她抱有极高的警惕。 在并不清楚神作聆音具体情况的前提下， afo老师将神作聆音约在脑无工厂见面实在是极为冒险的举动。 但从目前发生的事情来看，她的危险性显然远远比不上嘉芙莉尔。 黑雾很相信afo的判断，既然老师决定将她留下，那她带来利益的可能性绝对超过了她的危险性。 出于对afo的绝对信任，黑雾用自己的个性将她和自己一起传送回了他和死柄木吊的临时据点。 “哦——”聆音的惊呼声在传送结束后响起，她称赞道：“真是好用的个性，发动条件肯定也有很多限制吧？” 黑雾正在犹豫着应该如何回答，聆音的注意力反而自己转移了，她打量着这个临时据点，视线落在每一个角落。 作为临时据点的地方看起来是个酒吧，在吧台里面的墙壁上整齐地摆放着酒瓶，天花板上装着暖橘色的灯泡，虽然空间不大，却是个实实在在的酒吧。 聆音似乎对这里很感兴趣，在酒吧里转了一圈之后问他：“这里真的营业吗？” “不，”黑雾解释道：“酒吧的入口在居民楼中间的缝隙，而酒吧又是在地下室，从那里走进来有很长一段走廊，再加上没有灯光，外人一般都不会想到这里居然会有酒吧。” “这样啊……”聆音看着那柜子酒，以及虽然灯光昏暗却打扫得很干净的酒吧，“没有一点营业额居然还能这么认真，黑雾你还真是了不起啊。” 突然被夸奖的黑雾愣了一下，“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不是哦。”站在他面前的少女转身面对着他，“每个人对自己应该做的事的定义都不尽相同，拿最普通的工作来说，完成自己的任务是应该做的事，将自己的任务做到最好也是应该做的事，这就是最明显的区别。” 聆音轻轻地说：“黑雾很明显是后一种呢，大家都会喜欢的那种人。” 如果不是因为全身都是雾气，黑雾这时候的表情一定会特别显眼。 ——出乎意料的，她似乎是个很温柔的人。就像外表一样，温和得让人觉得柔软。 黑雾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对了，”聆音想起了什么：“我之前听afo先生说，他还有一个学生。” “那位死柄木君也是住在这里吧？” 听到死柄木吊的名字，黑雾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他思考着应该如何告诉聆音对方的信息。 “死柄木今天早上出去了，过会儿应该会回来……” 犹疑的语气引起了聆音的注意，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在少女的注视下，黑雾解释道：“死柄木的脾气不怎么好，”见聆音眨了眨眼睛，他急忙补充：“但是一般来说，只要不和他产生冲突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不用担心。” 黑发金眸的少女笑了笑，“我知道了。” 话虽如此，黑雾还是有些担心。 和黑雾不同，死柄木吊的脾气则更加古怪，很多时候甚至都让人无法理解他生气的原因。 但在此前，和死柄木吊一起生活的只有黑雾，他的个性又对雾气形态的黑雾产生不了作用，所以不会有需要担心的地方。 黑雾看着眼前的少女，不禁对未来的生活产生了忧虑。 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显然是死柄木吊最讨厌的，不属于他们这边的东西。 ＊＊＊ 虽然黑雾的担忧并非没有根据的胡乱猜测，但要他想出解决的方法，困难程度显然已经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应该会没事的吧？ 黑雾只好尽可能往好的一面想。 然而那个瞬间真的到来的时候，黑雾反而没能在场。 就在聆音和他的交谈结束后没多久，黑雾便被afo临时叫走，留下聆音一个人待在酒吧。 ——当然，他在走之前也没忘了给聆音倒杯果汁。 黑发金眸的少女坐在吧台前，看着玻璃杯的杯壁水珠慢慢流下，指间轻轻地敲着桌面，像是在数着什么一样。 在她的指尖停下来的数秒后，响起了推门的声音。 她转头去看，站在门口保持着推门姿势的青年右手还放在门把上，水蓝色的蓬发有些凌乱地趴在头顶，脸上摁着奇怪的灰白色断掌。 死柄木吊今天穿了件连帽衫，很好地把因过于消瘦而凸起的锁骨遮住了，因此给人的感觉只是打扮有些特立独行而已。 “死柄木君？”死柄木吊看着这个陌生的少女朝他笑了笑，说道：“欢迎回来。” “哈？” 他的声音有种独特的延长感，像是还没有完全长大的小孩子一样，与其属于成人的声线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介于青年与少年间的微妙平衡。 聆音从座位上起身，颌首道：“初次见面，我是神作聆音。” 在她自报家门之后，死柄木吊这时才想起老师之前对他说过，有个朋友的女儿最近可能要过来住一段时间。 “啊……是你啊。” 死柄木吊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脖子，却没有多说什么，自顾自地从她身边走过，然后坐在了吧台前。 聆音的视线从他脖子上扫过，那上面斑驳的抓痕新旧交错，醒目地吸引了她的注意。 但她的目光没在那上面停留多久，死柄木吊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第67章 “喂，你在看什么？” 约莫是脾气不好的人的共通点，死柄木吊的瞳仁和她曾经的某任男朋友很相似，眼白占据了眼睛的大部分位置，所以显得眼神格外凶狠。 “我在想，死柄木君似乎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怕。” 黑发金眸的少女一只手支在吧台上，歪着脑袋望着他，“我在来之前还在想，电话里的afo先生听起来是个很温和的人，所以他教出来的学生一定也不会特别可怕吧。” 刚点起来的怒意在少女的声音里逐渐消散，等到死柄木吊反应过来，才发现他已经盯着聆音看了好一会儿。 他猛地别过脸不再看她，复而抬起头喊起了黑雾的名字。 “afo先生有事让黑雾去办，所以把他叫走了。” 聆音适时解释道。 听到这个解释，死柄木吊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在老师告诉他神作聆音会来的时候，死柄木吊当场提出了抗议，但老师做出的决定，往往不会有更改的可能性。 放在以往，他也只是会觉得不悦，但现在的发展，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酒吧本就不怎么流通的空气中沾染了外来者的气息，死柄木吊此刻的心情愈发烦躁不安，不过相比于生气，倒更像是不适。 ——不适应在他熟悉的地方出现了这种和自身存在过大差距的人。 第70章 不管死柄木吊对神作聆音的到来持怎样的态度,也无法动摇afo已经做好的决策。 更何况，回来的黑雾也对她表示了欢迎。 完全没人和他站在同一战线，死柄木的怒意以极快的速度攀升到了顶峰, 但在听到通讯设备里老师的声音后，他又不得不把这些情绪收敛起来。 然而, 当听到对方说出让他和神作聆音好好相处这种话的时候, 就算这是来自老师的叮嘱，也无法让死柄木乖乖听话了。 青年周身散发出阴沉的气息，没将视线放在她身上半秒,一言不发地走上楼梯，很快消失在他们眼前。 已经习惯死柄木糟糕性格的黑雾看了看聆音的脸色，想着在他回来之前死柄木一定对她说了些不怎么友好的内容。 “不用太把死柄木的话放在心上，他就是这种脾气，对谁都差不多。” 面对黑雾的好意, 聆音点头接受：“我能够理解。” “理解？”黑雾有些疑惑。 “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和死柄木君很相似的人相处过。” 聆音解释道：“一旦认定了自己是怎样的人,想着必须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中,就会下意识排斥其他人，拒绝来自外界的任何影响。” 黑雾惊讶于她仅仅见了死柄木一面便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但毫无疑问, 她的结论正确得无可挑剔。 “那你是怎么做的？”黑雾有些好奇。 “证明给他看就好了。”聆音用一种在黑雾看来近乎天真的表情说：“证明给他看，被他所排斥的世界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糕，他厌恶的人也不像他想象中那么难以忍受。” 黑发金眸的少女摊手笑道：“我这样说，一定会让人觉得很不自量力吧？” “不。”黑雾沉声说：“只是……让我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聆音的发言再次刷新了黑雾的认知，眼前的少女不仅仅是他一开始认为的温柔，甚至还带着某些应当是属于“英雄”那边的特质。 比如说——想要拯救他人的心情……之类的。 站在黑暗这边的黑雾罕见地拥有堪称端正的三观，所以很容易便理解了聆音话语中表达出来的想法,在感到意外的同时，他却忍不住对她所说的内容产生了忐忑。 老师在把她留下之前，真的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 死柄木吊皱紧了眉头，腹部的疼痛一阵阵袭来。 常年不规律的饮食，再加上经常日夜颠倒的作息，在自己都不在意自己身体的前提下，就算黑雾操再多心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最直接的表现便是极差的皮肤和精神状态。毫无血色的脸，干裂的嘴唇，再加上经常布满血丝的眼睛，当死柄木吊外出游荡的时候，就算是不知道他身份的人，也会因为他身上散发出的阴郁对他退避三舍。 绝大部分人类有着与生俱来的趋光性，会对一切美好的事物产生天然的向往，但这些放在死柄木身上完全说不通。 ——从表面上来说。 死柄木厌恶英雄，也对崇尚英雄精神的社会极为鄙弃，他就像是为了黑暗而生，对一切和光明有关的东西都不屑一顾。 这是幼年的经历造成的影响。 死柄木忘不掉年幼时父母的死亡，也无法摆脱所谓的和平象征根本无法拯救任何人这一偏见。 在他失去一切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只有老师。 想起了并不美好的过去，死柄木吊的心情愈发焦躁，手指习惯性地挠着颈部的皮肤。 血痕重叠在尚未完全长好的皮肤上，安静的房间里，指甲与皮肤摩擦的声音清晰刺耳。 死柄木终于压抑不住心底无名的焦躁，打开房门下了楼。 ＊＊＊ 和房间一样安静的酒吧没有一个人影，不管是黑雾还是神作聆音，都已经不见了。 死柄木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属于地下室的阴冷沁入皮肤，他沉默地迈开脚步，在吧台前坐了下来。 安装在墙壁上的电视传来动静，提醒他老师已经联接了通讯。 “冷静下来了吗？吊。” 老师的声音平和沉稳，适时地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死柄木吊没有说话，被机械断掌遮挡的脸却转向了电视屏幕。 “老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为什么要让那种小鬼加入？” “小鬼？” afo纠正了他的形容，声音带着笑意：“聆音可不是小鬼哦。” 死柄木压低了嗓音，语气却带着恼怒：“老师！” “吊，”afo安抚道：“先听我说完。聆音只是因为某些事暂时过来避难，并不是要加入我们。”他顿了顿，“如果你实在不欢迎她，我也可以让她过来我这边。只要不出现在你面前就可以了吧？” 死柄木实际上并非要和afo作对，也不是真的难以容忍神作聆音的到来，他只是无法接受一向敬重的老师自顾自地在他几乎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替他做出决定。 毕竟在神作聆音到来之前，老师只告诉了他名字和要过来这两个信息。 所以在老师说出了这种相当于让步的话之后，死柄木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他抓住了afo话中的重点，问道：“因为某些事是什么事？” afo向他解释了大致的情况，死柄木听完后，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中。 见他对这件事有些兴趣，afo意味不明地说：“就在刚才，我收到了最新的消息，从她所说的'陷害她杀死了涩泽龙彦'的人手里。” ＊＊＊ 聆音和黑雾在超市进行采购，她把要买的东西放进购物车，像是十分享受这样的活动，嘴角的笑意一直挂在脸上。 黑雾推着购物车跟在她身边，看着购物车里的东西越来越多。 “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出来，真的没关系吗？”黑雾有些担心地问她。 在黑雾眼中俨然已经和她原本的样貌截然不同的少女歪歪头：“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你能认出我吗？” 黑雾沉默了一下，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毫无疑问是认不出来的。 因为之前从港口黑手党那边离开得有些匆忙，再加上她原本就没在港口黑手党待多久，聆音有很多东西都没能准备齐全。 在已经决定驻留敌联合的基础上，采购一些日常用品也是无可厚非。 但问题是，在她被异能特务科盯上的现在，就算是平时也经常出门的黑雾，在听到她提出的外出邀请时也着实愣了一下。 “精神系的异能在这种时候就可以发挥一下它的作用了，”聆音一边走一边和黑雾说话，突然想起了什么：“ afo先生没有告诉你我的异能吗？” 黑雾怔了一下，想起之前听老师说过——“神作聆音的能力很特殊。” 但也只是停留在很特殊这点上，具体是什么，老师并没有和他细说。 见他沉默着没有回答，聆音挑了挑眉，转过身继续从货架上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 灯光昏暗的酒吧里，透过显示器传来afo有些失真的声音：“神作聆音是精神系的异能者，目前已知的信息是能干扰一定范围内人类和机器的记忆。” 他补充道：“虽然异能特务科的手段确实很高明，但以她的能力，独自从他们手中逃脱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死柄木吊终于有些认真起来，“那她为什么要来这里？” afo嘴角噙着笑意：“这就要靠你自己去思考了，仔细想想吧，吊。” 第68章 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语之后，afo切断了通讯。 死柄木吊独自一人在酒吧里陷入沉思，直到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 第二次的见面刚好和第一次调转了位置，站在门口的神作聆音和坐在吧台前的死柄木吊视线相对，已经解除了虚拟现实的聆音对他笑了笑。 “我回来了，死柄木君。” “哦……”死柄木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聆音已经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然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她把从外面带回来的热可可放在死柄木面前，“因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就和我买了一样的，没关系吧？” 她的语气极为寻常，像是在和一个普通人说话。 死柄木看到她面前也放着和自己一样的热可可，手臂搭在吧台上没有说话。 如果是在几个小时之前，死柄木绝对不会喝她买的饮料，但在听了老师的话之后，他对神作聆音的看法也产生了某些转变。 ——人造人…… 死柄木的视线落在少女身上，过于苍白的皮肤和清晰可见的血管，仿佛也是在昭显其非人的身份。 “死柄木君在看我吗？” 原本正捧着杯子的少女突然转过脸看着他，像是长了看不见的眼睛一样敏锐。 “没有。”死柄木平静地否认。 “这样啊。”聆音将手肘撑在吧台上，视线光明正大地停留在他的脖子上，她托着脸颊说：“从第一次见面就有些在意了……” 少女突然倾身靠近了他，“死柄木君脖子上的抓痕，是自己弄的吗？” 死柄木整个人立马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幸好她的动作幅度并不算大，还没有到令死柄木难以接受的程度，但面对她的靠近，死柄木仍是极不适应地往后挪了挪，语气不悦地啧声：“这种事和你没有关系吧。” “虽然这样说也没错，但是……”聆音的手掌按在吧台上，语气带着些让死柄木在意的意味。 她问：“身体上出现了伤口，是会感到疼痛的吧？” 死柄木被灰白色断掌遮挡的脸看不清表情。 第71章 这句话没什么问题,但她的语气却让死柄木觉得很奇怪。 就好像在说什么从未体验过的新奇东西一样。 就算是被保护得再好的金丝雀，也不可能一点点疼痛都没有感受过。 在死柄木犹疑不定的时候，聆音已经向着他脖子上的抓痕伸出了手。 死柄木瞪大了眼睛,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只用了四根手指。 拥有极为危险“个性”的死柄木，其个性和太宰的异能一样属于被动触发的类型, 但和太宰只要接触就会触发又有些许不同, 只有当死柄木五指触碰到物体时，“崩坏”的个性才会发动。 现如今已是深秋，再加上酒吧里温度本就偏低,因此死柄木除了觉得聆音的体温比自己更低之外，也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直到他看着少女脸上的表情，心底突然产生了某种念头，在冲动的驱使下，将第五根手指也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死柄木的脸上露出了笑意,赭色的眸中闪烁着扭曲的兴奋。他终于找回了适合自己的状态，这才应当是属于他的情绪,他能够想象面前少女的脸上下一秒就会出现的恐惧与痛苦,伴随而来的惨叫声和皮肤一寸寸碎裂的景致…… 一定比她现在的样子顺眼多了。 然而实际的情况却和他想象中有些出入，哪怕死柄木的五指都切切实实地放在了她的手腕上, 也没有发生任何事。 个性的发动需要时间,但即便过去了半分钟，也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崩坏的个性没有发动？ ——怎么可能！ 死柄木瞪大了眼睛，视线死死地盯着少女的手腕。 那上面的皮肤依旧完好无损。 死柄木难以置信地抬起脸看着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聆音已经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脸上没有露出死柄木期待中的表情，但伴随着接触到皮肤传递过来的凉意，却像是夏天傍晚的微风一样,让死柄木的心情得到了平静。 “很奇怪吗？”聆音说，“虽然我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你也看到了，你的'个性'对我不起作用。” 死柄木突然想起以前曾听老师提起过，在港口黑手党里确实有个拥有异能无效化能力的异能者。 可面前的少女显然并不符合那些条件。 死柄木吊松开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将手掌按在吧台上，以他的手掌为中心，被个性侵蚀的范围逐渐扩散，木质的吧台在他手下由内而外化为粉末。如果让黑雾看到这种场面，一定又会心痛购置新吧台的经费了。 而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依旧和聆音接触着。 也就是说，并不是他的个性出了问题。 ——问题出在神作聆音身上。 “为什么？” 死柄木吊无法理解，至少在他过去这么多年的人生中，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人能抵御他的崩坏。 难道是某种不知名的异能？ 死柄木开始猜测起来，心情却罕见地没有变得焦躁。 甚至连聆音握着他的手也没有挣脱。 然而到最后他也没弄懂到底是怎么回事，反而不知不觉中喝完了聆音带回来的热可可，甚至有种好像和她之间的关系变得好起来一样的错觉。 太不正常了。 回到自己房间的死柄木抬起手掌看着自己的掌心，回忆起来自少女的温度，已经取下手掌的脸看不清神色。 ＊＊＊ 时间一天天过去，表面上来看，神作聆音的到来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但在不易察觉的地方，发生的变化无疑是巨大的。 死柄木吊看着坐在沙发上正在看报纸的少女，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名为神作聆音的少女，在收集情报方面似乎有着远超常人的能力。 不管是欧尔麦特当年和老师的一战，还是某些连作为其学生的死柄木都不知道的和老师有关的情报，她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死柄木在某次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酒吧的门刚好没关，而里面的聆音正在和afo进行通讯。 他只听到了一部分内容—— 关于欧尔麦特近年来公开活动越来越少的原因，以及他的具体伤势。 死柄木听到里面传来少女毫无情绪的声音，“虽然您已经有了死柄木，但英雄那边，他们也为欧尔麦特准备好合适的继承人了。” “名字呢？”老师的声音依旧平静。 “通行百万。” 里面沉默了一下，紧接着又传来老师的声音，“我要他的具体情报。” “目前我手里掌握的情报也不够充分，只知道对方是雄英的学生，不过我这里有他前段时间参加体育祭的视频。”少女的声线依旧平静。 “虽然在体育祭上的表现似乎很惹人发笑，个性也并非优秀的类型，但其进步的速度却足以引起很多英雄事务所的注意，推荐他成为欧尔麦特继承人的夜眼就十分看好他。” 只能听见声音的死柄木并不清楚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在神作聆音说完之后，又过了几分钟，老师的轻笑声响了起来。 那笑声带着冰冷的嘲讽，是在死柄木面前从未表现过的情绪。 “只是这种程度，可还远远不够啊……”老师嗤笑道：“如果欧尔麦特真的选择他，估计又是和那个女人一样吧。”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死柄木的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一下，就像是在预兆着什么不祥的事情。 而接下来聆音的话也正好印证了这一预兆。 “志村菜奈？”少女轻声说：“我倒觉得她没什么不好的。” “呵。如果只是从精神来说，确实没有什么不好的。但是聆音，很多东西都不止需要坚定的意志。”老师的声音格外冷漠：“在没有实际能力支撑的情况下，过于理想化的信念只会成为负担。” 聆音也笑了起来：“就好像小型犬永远也无法成为大型犬，兔子永远也不可能飞上天空？” “很贴切的说法。”afo评价道。 聆音嘴角挂着笑意，看着afo切断了通讯。 然而门外听到了他们对话的死柄木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恐怕只有他本人才最为清楚了。 自那天之后，死柄木吊便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死柄木吊并非他的本名，而是在成为了afo的学生之后另取的名字，而在成为死柄木吊之前，他的名字是志村转弧。 和那天他们提到过的“志村菜奈”同一姓氏。 这并非巧合，志村菜奈是死柄木吊的祖母，虽然在死柄木吊年幼时便已经过世，但幼年的死柄木曾从父母口中听说过她的名字。 ——她也是英雄。 思绪到了这里，死柄木已经完全无法冷静下来，当年作为英雄的父母死后，等待救援的死柄木却没有等来任何英雄的拯救…… 第69章 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老师。 是老师朝他伸出了手，给了他新的人生…… “怎么了吗？吊？” 聆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死柄木下意识抬起脸，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双金色的眼睛。依旧沉浸在难以解开的躁郁中的情绪和突然出现在视线内的金色所产生的矛盾，让死柄木的表情显得有些呆滞。 见死柄木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聆音拉住了他刚刚才放上脖子的手。即便在聆音面前没怎么给自己的脖子增加抓痕，但在只有他一人的时候，脖子上的伤痕依旧是有增无减。 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让死柄木得到了片刻的安定，聆音看着他灰蓝色的头顶，指尖划过抓痕的边缘。 死柄木不太自然地往后靠了靠，却没有对她的举动表示反对。 聆音从壁柜找出了之前买的酒精和绷带，又拆了一包棉签，将这些东西放在吧台上，她在死柄木身边坐了下来。 这时候的死柄木出乎意料地听话，在聆音用沾了酒精的棉签给他的伤口消毒时，除了一开始抬起来的、没被聆音握住的那只手之外，几乎没有反抗的动作。 而聆音也没费多大力气便将他那只手也压住了。 “没事的，吊。” 少女轻声安抚着，手里的动作也十分轻柔。 在死柄木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她对他的称呼便已经从“死柄木君”变成了“吊”，而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死柄木早已习惯了来自她的亲近。 酒精和伤口接触的时候带来微微的刺痛感，死柄木的身体紧绷着，察觉了这点的聆音松开了压制他的手，将手掌搭在他的后背。 就像是给小动物顺毛一样慢慢地抚摸着他的后背，让死柄木的注意力全部从伤口转移到了她的触碰。 这种状态显然亲昵得有些过分了。 即便是死柄木这种许久没有接触过异性的人，也意识到了这点。 死柄木就这样任由她摆弄，直到她将绷带仔细地缠绕在他的脖子上。 聆音的视线不易察觉地停留在他脖子的绷带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其他的东西，但很快又收了回来。 “我说过没事的吧？” 少女笑着摸了摸他的脸，罕见地在其他人面前取下了手掌的死柄木看着她的脸，丝毫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在她眼中是怎样的。 但至少有一点，他可以肯定。 当聆音的脸靠近了他，略带凉意的额头贴近了他的额头，少女的睫羽近在咫尺的时刻，死柄木听到了她说出的那句话。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要和他分享什么秘密一样：“要和我在一起吗？吊。” 死柄木睁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内心深处的某扇门打开的声音。 第72章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常更冷, 聆音和死柄木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伞，却在从地下商店街出来时遇到了下雨的天气。 聆音站在出口，看着外面一时半会儿显然停不下来的雨,对身边的死柄木说了句话，然后折回了商店街。 死柄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内,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方向,直到她再次出现在视线中。 “今天出门难道是错误的选择吗？” 聆音撑开刚买的雨伞，然后将手中的热可可递给他一杯。 死柄木接过热可可，顺手也把她撑着的伞接了过来。 说实话,死柄木其实并不喜欢甜的东西，但聆音却很喜欢，并且自第一次死柄木喝光了她买的热可可之后，她便一直认为他也和自己有着同样的喜好。 但是出于某种心思，死柄木也一直没有对她说过自己并不喜欢。于是在死柄木的沉默之下, 聆音每次给自己买的时候都会带上他的一份。 “本来就是出来透气，下雨也没什么关系吧。” 撑着伞的死柄木说道。 雨势其实不算太大,再加上聆音基本是贴着死柄木,所以雨水完全没有落在两人身上。 “也幸亏过了这么长时间，异能特务科对我的搜捕也放松了许多,所以我们才能光明正大地出来约会。” 聆音感慨着,抬起脸看着死柄木。 在和她交往之后，死柄木的精神状态以极快的速度好转。脖子上的抓痕被绷带包了起来，不怎么修剪的指甲也被聆音抓着剪得干干净净，日常作息时间也有严格的规定，在一段时间之后，就连再次见到死柄木的afo都吃了一惊。 “吊。”聆音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死柄木用一贯懒散的声线回应：“怎么了？” “你有想要的东西吗？”聆音问他。 一般来说，问有没有想要的东西自然都是为了赠送礼物。死柄木垂下眼眸看了她一眼, “没有。” “这样吗……”聆音笑了笑，轻轻地说：“现在没有也没关系，但如果有了想要的，一定要告诉我哦。” 雨水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几乎要将她的声音掩盖，但死柄木却清楚地听到了她说的每一个字，他们走在街道上，过了好一会儿，死柄木才嗯了一声。 聆音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次出来的距离有些远，于是二人便前往站台等车，或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站台除了他们只有另一个少年正在等车。 少年有着一头极为独特的头发，一半是雪一样的白，另一半却是火一样的红，再加上左眼周围的红色印记，极为醒目地吸引着其他人的注意。 听到声音的少年抬起脸看了他们一眼，很快便又将视线移开。 坐在站台边上的少年脸色冷淡，显然本身就是不喜与他人往来的性格，因此聆音和死柄木便在与他相反的另一边坐了下来，安静地等待着。 死柄木对这种在他看来完全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小鬼完全没有兴趣，聆音也只是扫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然而轰焦冻怎么也不会想到，只是偶然遇见过的少女，再次见面居然会是在那种情况下。 * * * 在回到酒吧后不久，聆音便兴冲冲地拿着一张报纸跑到死柄木面前，指着上面的某条报道，“吊，报纸上说今晚会有流星雨哦。” 死柄木吊瞥了一眼报道，“哦。” 聆音：“……” 虽然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在雨停之后，死柄木还是和聆音一起出了门。 夜晚的温度比起白天更低，虽然聆音对这种温度适应良好，但死柄木却不像她一样。 于是在等待的过程中，他的温度在聆音可以明显察觉的情况下慢慢降低。 聆音叹了口气，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将自己的围巾摘了下来，耐心地给死柄木缠好。 虽然一早就提醒过他要注意保暖，但向来我行我素的死柄木，就算近来表象温和了许多，内在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你听说过吧？对着流星许愿可以愿望成真。”聆音对他说。 “只是骗骗小孩子的把戏而已。”死柄木对此颇为不屑。 “稍微有点幻想总是好的嘛。”聆音靠在他肩膀上，望着远处的天空，突然对他说：“吊，我要送给你一件礼物。” 死柄木愣了一下，正想问是什么，聆音又补充道：“但不是现在。” 她自言自语般说着：“虽然你说没有想要的，但我觉得，我要送给你的东西，一定会是你最需要的。” 对于这种说法，死柄木其实很想嘲笑一下她，但看着少女脸上的笑容，他还是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 ——太不正常了。 死柄木又产生了这种想法。 不是神作聆音，而是他自己，死柄木偶尔想到现在的自己，只会觉得一切都不像是他应该有的人生。 女朋友？ 这应该是完全不可能的东西才对。 然而现在的问题却是，他不仅有了女朋友，甚至会愿意为了她，从只是以自我为中心变得开始学会照顾其他人的心情。 就算是已经做了这些事的现在，也会觉得一切都太过异常。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死柄木和聆音在据说是最佳的观星地点等了许久，仍是没能等到报道上说的流星雨，就在死柄木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这种蠢事的时候，远处的天空有什么金色的东西划过。 紧接着是更多的金色，死柄木此前从未注意过所谓的流星，也不会知道，当数量积攒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流星接连坠落的场景会像是能够照亮整片夜空一般。 鬼使神差地，死柄木许了个愿。 ——只是在心底默默地许着，即便是就在他旁边的聆音也丝毫察觉不了他的愿望。 * * * 在外面冻了一夜的结果便是感冒了。 聆音给他倒了杯热水，把感冒药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死柄木看了一眼感冒药，又看了一眼聆音，站在他面前的少女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完全就是一副“我要看着你吃完”的样子。 第70章 于是死柄木完全没动。 “你是小孩子吗？”聆音弯下腰靠近他，捏了捏他的脸：“吊，不要闹了，把药吃掉吧。” 死柄木挣开她的手，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显然是对她这种把人当小孩子的态度极为不爽，但是一看到面前放着的感冒药，赭色的眸子里便满是抗拒。 如果是在以前，绝对没人敢逼着他做什么不愿意做的事——即便这件事其实是为了他好也一样。 就拿黑雾来说，表面上黑雾是afo的左膀右臂，但实际上的大部分时间，黑雾的任务都是照顾脾气差又任性的死柄木。 偏偏作为被照顾的一方的死柄木却丝毫没有不给别人添麻烦的觉悟，从来不会听黑雾的任何劝告。 然而聆音和黑雾并不是同一类型的人，所以她的做法也和总是纵容死柄木的黑雾截然不同。 聆音正想再说些什么，酒吧里的通讯设备却被afo连接了。 “聆音。” afo的目标十分明确，目的也同样明确：“让黑雾送你过来一趟。” 半分钟后，正在楼上打扫卫生的黑雾已经做好了准备。 聆音看了一眼黑雾展开个性后制造出的传送通道，将视线转回死柄木身上：“我回来之前把药吃了哦。” 死柄木：“……” * * * 在亲眼看到了死柄木吊的变化，以及从黑雾口中听到的，关于聆音和死柄木交往的消息之后，afo的心情其实很是复杂。 按照道理来说，聆音和死柄木之间的关系越亲密，对他的计划应当是越有利才对，但是从目前的发展来看，事情似乎朝着他计划中的反方向发展了。 在afo多年以来的放纵和刻意培养下，死柄木的性格已经变得十分扭曲——极度以自我为中心，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一旦事情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情绪便会格外焦躁。 这都是afo的手笔。 作为先代“ one for all”持有者的志村菜奈将其个性传递给了欧尔麦特，自己则是死在了afo的手中，但欧尔麦特却没能将老师的孙子志村转弧救回，以至于让他落在了afo的手中，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这便是afo最后的底牌。 在最合适的时机，他会将这个秘密告诉欧尔麦特，对于有着坚定意志也有与之相对应实力的欧尔麦特来说，□□上的打击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死柄木吊将会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afo知道，拥有某种特殊信息渠道的神作聆音也很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最担心的便是这件事。 afo不明白她的用意。 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向自己发出“庇佑”的请求一般，他同样不明白，神作聆音为什么会和死柄木交往。 但是这一点，在他从那个俄罗斯人手中获得了神作聆音过去的感情史之后，便似乎有了点思路。 她就是喜欢这样，仅此而已。 没有过于繁琐的理由，从afo看到的情报中，一切都是出于她个人的喜好，她就是喜欢这样。 但这并不能解释她“投诚”的理由。 afo知道不能完全相信她，自然也不能完全相信那个俄罗斯人，所以按照他自己的判断，他决定让神作聆音做件事情，以此来试探她的真实想法。 “聆音。” afo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神作聆音，说道：“既然现在异能特务科已经放松了对你的抓捕，那么我可以见见芙兰了吗？” 第73章 “当然可以。” 聆音微笑着回答：“我会尽快安排好这件事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聆音便要求黑雾将自己送去某个地点，黑雾看了一眼afo ，在对方点头之后答应了她的要求。 将她送到目的地,黑雾回到afo所在的地下工厂。 “老师……”黑雾的语气有些犹豫。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黑雾。” afo一手握拳支着侧脸, “但是不用担心,一切都还没有脱离我的掌控。” 不管神作聆音究竟想做什么， afo也十分自信地肯定，她不会超出他的预料。 “吊那边怎么样了？” afo像是心血来潮一般问道。 对于这个学生, afo的培养态度一直很奇怪，一方面，他说死柄木是生来便要扭曲这个世界的存在，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几乎是无条件地满足死柄木的任何要求,把他养成了现在的性格。 黑雾不明白老师的用意，当然, 他也很清楚, 自己并不需要完全弄懂任何事情。 ——作为老师的左膀右臂般的存在，只需要听从他下达的命令就足够了。 也正是因为一直抱着这样的心情,黑雾才会如此兢兢业业地经营着不会有任何营业额的酒吧,以及任劳任怨地满足死柄木的任性要求。 “死柄木昨天晚上和聆音出去看了流星，今天感冒了，在您将聆音叫来之前，她正在劝死柄木吃药。”黑雾说。 “嗯？”afo似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继续问道：“那吊按照她说的做了？” “没有。”黑雾说：“虽然聆音劝了半天，但是死柄木一直都不肯。” 听到这样的回答， afo沉默了片刻,语气中带着些玩味：“只是不肯啊……” 如果换一个人来劝……afo看了一眼黑雾，如果是黑雾让吊吃药，恐怕他立马就会碎桌子拍门走人了吧。 所以对于吊来说，神作聆音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其实已经举足轻重了。 afo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 * * “所以芙兰，又有事情需要你去做了。” 聆音坐在沙发上对正在看报纸的芙兰说：“不过你放心，绝对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毕竟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见芙兰非但没有露出为难的表情，甚至还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聆音及时补充道：“当然，也不是让你真的去给他进行手术。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听到她说完这句话，芙兰脸上的表情极快地垮了下来：“这样啊……” “但是作为医生，给病人看病却不用心也是不对的吧……”芙兰犹犹豫豫地说。 “但如果你真的把他治好了，我的麻烦会很大的。”聆音直接躺在了沙发上，“就算是现在的afo，以欧尔麦特受伤后的实力我也不敢肯定他到底能不能打赢……所以我们还是需要外援。” “外援？” “嘉芙莉尔正在找我们。” 作为斑木博士的第一个人造人，只是半成品的嘉芙莉尔完全没有善良这种属性，所以一直以来都在寻找着博士和自己的其他“姐妹”，也就是同样被斑木博士制造出来的其他人造人。 找到她们，然后给她们送上一份“大礼”。 “嘉芙莉尔？”听到这个名字，芙兰迷惑了一下，但很快又想起来聆音曾经提起过，在芙兰之前，斑木博士曾制造过杀戮机器嘉芙莉尔，而在芙兰之后，又制造了具有护卫作用的薇洛妮卡。 芙兰眨了眨眼：“是要和我们相认吗？” “对啊，”聆音幽幽地说：“等嘉芙莉尔看到我们的时候，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扑过来。” 芙兰完全没有听出她的话外之音，把这件事情答应下来之后，便开始收拾东西。 “我要什么时候去呀？”收拾好东西之后，芙兰站在沙发前看着聆音问。 聆音从沙发上起来，对她露出了微笑：“现在。” “诶？？？”芙兰当场愣住了。 “冲田！”聆音朝着里面喊了一声，已经穿好身体的冲田走了出来，对她们说：“收拾好东西了啊，那我们走吧。” 早在芙兰去收拾东西的时候，聆音就让冲田也做好了准备。 所以在只有芙兰还弄不清楚状况，一脸懵懵懂懂的时候，冲田开着车把她们送到了神野区的废弃医院附近。 “到这里就可以了，再往前就有点危险啦，所以冲田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聆音挥挥手打发走冲田，和提着医疗箱的芙兰走进了脑无工厂。 * * * 在看到芙兰和聆音的时候，afo也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就算让神作聆音去把斑木芙兰带过来，她也必定会过一段时间再回来。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她离开不到半天就把人带到他面前了？ afo这时候才明白，试图弄懂神作聆音的想法实在是过于费力的事情。 在看到afo的时候，芙兰摸了摸下颌，仔细地打量了一遍之后，诚恳地建议道：“不如重新换个身体吧？” 黑雾：“？？？” afo：“……” 如果是从一般人嘴里说出这种话，那真实意思大概就是“你没救了不如重新投胎吧”，然而这句话是从芙兰嘴里说出来的，其真实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换个身体。 芙兰适时地解释道：“我最近接受了某个游乐园的委托，因为对方原本是个电影公司，所以要求我制造更加真实的玩偶……所以我结合了生物技术，改造了一下外表，制造了拥有玩偶外表，内在结构却和人类一样的身体。” 第71章 “只要把人类的大脑植入到身体中，用真实的人类意识来控制玩偶，那就是让电影中的人物在现实中复活了。” “也就是说……” afo明白了她的意思：“将我的大脑移植到新的身体里？” “不过因为游乐园的委托也刚开始，所以目前能用的身体只有特制的玩偶，您如果不介意的话……”芙兰兴致勃勃地提出建议。 afo彻底无话可说。 不愧是同为斑木博士出产，不管是神作聆音还是斑木芙兰， afo都完全跟不上她们的脑回路。 在有了芙兰这个对比之后，afo觉得聆音起码还在正常人的范围之内，这点已经让他很欣慰了。 拒绝了芙兰的提议，后者显得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如果您不介意多等一段时间的话，也可以用您的dna进行培育，在制造出与您没有受伤之前一样的身体之后，才进行手术。” 这个提议倒是在afo的接受范围之内，“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这个的话……我之前也说了，这方面的技术还在起步的阶段，所以可能需要的时间比较长，几年吧……”芙兰说完后，又补充道：“当然，在技术研究的资金方面，您也必须全额负担。” 包括斑木研究所的医疗器材使用费用在内，资金的数目立马飙升到了亿位以上。 afo再次沉默了。 如果是在以前，这点资金完全不是问题，但现在他的绝大部分势力都已经被摧毁，而且脑无的研究又正在关键时期，要一口气拿出这么大一笔资金完全是不可能的。 芙兰叹了口气：“虽然从医生的角度来说，医治病人就是我们的职责，但相应的费用如果全部要我自己来承担，我也是负担不起的。” 站在一旁的聆音完全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看着芙兰几乎没说一句话就能让afo头顶的乌云阴沉一分。 “其实也还有其他办法。”芙兰又说：“只要换掉坏了的部分就可以了。” “把没有修复可能性的器官用不会产生排异反应的人造器官替换，皮肤受损的部分也一样，用人造皮肤代替。” 芙兰给他做了基本的检查，指着检查报告说：“这样虽然会麻烦一些，毕竟受损的器官太多了嘛，肯定不可能一次性全部换完，所以需要动手术的次数比较多，后续的修复次数也可能比较多。” 芙兰终于提出了一个在afo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并且确实可行的办法了。 “费用的话看在是熟人介绍的份上，可以给你打个八折。” 芙兰在检查报告上写了一串数字，“这个价格怎么样？” 黑雾看了一眼，“八千万？？？” “太便宜了所以吓到你了，对吧？”芙兰笑眯眯地把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但是先不用着急，这只是第一次手术的费用。我的收费习惯是做一次手术收一次费用，而且做完手术之后才会让病人在费用单上签字。” 对于芙兰来说，没救活那就相当于手术失败，也就没有收费的必要了。 黑雾看了一眼afo：“老师……” “可以。” afo沉声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第一次手术？” “虽然聆音之前就告诉过我基本的情况，但是真正看到才发现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所以我得回研究所准备一下医疗器材。” 听完芙兰的解释，afo主动开口：“我们这边也有一些医疗器材，你要先看一下吗？” 于是在黑雾的带领下，聆音和芙兰把脑无工厂仔仔细细地参观了一遍。 “哇哦——”芙兰看着浸泡在玻璃容器内的脑无，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兴奋：“这些实验是谁在负责？可以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吗？” 个性的研究是芙兰没有触及的领域，因此在看到这些半成品脑无的时候，她就像是看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高兴。 “抱歉，这方面我们不便透露太多。”黑雾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芙兰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拉长了语调看着身边的黑发少女：“聆音——” “不要给人家添麻烦哦芙兰。”聆音朝她眨了眨眼。 “好吧……”芙兰恹恹地说。 * * * 在确认了脑无工厂内可以使用的医疗设备之后，芙兰要从研究所带过来的东西大大减少了，因此准备工作也做得比想象中更加迅速。 “所以说，明天就可以进行第一次手术了？”afo问她。 “是的，基本的准备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选择明天是为了保险起见，在开始手术之前，我再检查一遍您这边的器材是否可以投入手术使用。” 毕竟是关系到自身性命的大事， afo也不敢随便了事，于是按照芙兰的说法，等到了她说的那天。 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止是斑木芙兰。 “聆音，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了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以及外墙被轰炸的巨大动静，afo一瞬间便明白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就是这么回事。”聆音耸耸肩，“我之前不是告诉过您了吗，费奥多尔诬陷我杀了涩泽龙彦，为了逃脱异能特务科的追捕，我联系了作为博士曾经的合作者的您，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 afo嗤笑了一声：“咬文嚼字。” “那我不咬文嚼字了。”聆音这时候也不再做样子，“我和英雄协会做了个交易。” “我帮他们把不知在何处苟延残喘的'黑暗象征' afo解决掉，他们就去和异能特务科进行交涉，让异能特务科撤销对我的通缉。其中最关键的部分，就是你了。” 聆音这次倒没有说谎，只是说话的方式比较巧妙罢了。 afo冷笑起来，他知道神作聆音或许带着某种目的，但没有想到却是这种目的。 他想起了一个关键的人：“吊知道这些吗？” “不知道哦。”聆音微笑着回答：“在他心目中，我还是您的老朋友的女儿呢。” “那如果他知道了……”afo的语气变得有些危险，似乎是相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死柄木吊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他不会知道的。”聆音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在你告诉他之前，你就会失去开口的机会。” “呵，”在意识到死柄木吊对神作聆音而言似乎还是存在某些重要性之后，afo立马有了新的想法：“黑雾！” 毕竟神作聆音和斑木芙兰都不是完全值得信赖的人选，所以afo在进行手术的时候自然不会独自一人面对她们，所以事先便让黑雾潜伏在了脑无工厂内盯紧她们。 “虽然你的计划确实很出人意料，但是聆音，你还是太过天真了。” afo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对她说：“在英雄们破除外部的防御抵达内部之前就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刚好给了我们撤退的时间。” “这可不一定。”聆音淡淡地说，像是不想再看他一样，“你叫的黑雾，出现了吗？” “……” 这种时候，率先慌乱的一方便是落了下风，但令afo不得不在意的是，就像是在答复聆音的提问一样，他身边确实没有计划之中的黑雾出现。 “让我来给你解释一下吧，”聆音一字一句地说：“不止是记忆，我的能力其实可以干扰一定范围内一切机器和人类的任何状态。” 在听完她说的话之后，afo的呼吸不再平稳了。 因为聆音紧接着又补充道：“那么现在，猜猜你现在究竟是在什么状态之下？” “你以为这种小把戏就可以骗过我吗？”afo沉声道：“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你的能力确实很有用，但正是因为我的器官大部分受损，所以受到你的影响反而更小，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就是在现实。” 聆音笑了起来：“不愧是曾经的黑暗领袖，就算伤到了脑袋都还是这么聪明。” afo没有理会这种明显是嘲讽的话语，而是继续说道：“所以说你还是太过天真了，你真的以为我只有黑雾这一张牌吗？” 聆音脸上的表情愣了一下，却被被迫动用了全部力量的afo察觉到了。 “吊很快就会过来。” afo说：“如果他也来了这里，英雄协会那边一定也不会放过他，既然知道我是什么下场，那么你应该也知道吊会是什么下场吧。” “我会和他解释清楚的。”聆音的语气已经开始有了慌乱的迹象：“反正到时候的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了。” “但是他会听你解释吗？” afo重新占据上风，说话的语气也恢复了一贯的沉稳，话语中隐隐带着某种威胁的意味：“在他听你解释之前，他就会听不进去了。” “……你！”聆音握紧了拳头，声音也变得沉重：“当初你也是用这种方式来刺激志村菜奈和欧尔麦特的吗？” afo扩大了嘴角的笑意，没有否认。 或许是因为激动的缘故，聆音的语速越来越快：“所以你才会故意设计让吊陷入绝境，然后在那种情况下出现在他面前，又把他培养成现在的样子，对吗！” 第72章 “但是这些真相，你都没办法告诉吊了。”afo语气愉悦地说。 “是真的吗……” 意料之外的声音响了起来，死柄木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语气几乎是颤抖着，难以置信地问他：“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按照我说的时间从酒吧赶过来，你这时候应该还没……” afo说到这里，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咬牙切齿地对聆音说：“又是你吗！” 聆音看着他，脸上刻意做出来让他看的表情已经被收敛起来：“现在他都知道了。” afo的怒意以极快的速度攀升，他正想说些什么挽回现在的局面，处于激动状态的死柄木却因为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被芙兰一针麻醉剂放倒了。 “这就是我的礼物。”看着已经昏迷过去的死柄木吊，聆音说完这句话，身后便响起了巨大的轰声。 英雄协会的人已经破除了外部的障碍，在彻底将脑无工厂包围的前提下，一步步逼近了内部。 而在远离afo视线的地方，死柄木也被芙兰放进了她带过来的人造工具人助手里面——本就超出普通人体型数倍的助手里多塞个人进去，完全不会有任何异常之处。 虽然一切都不在afo的计划之中，但一切都在聆音的计划之中。 当afo无法独自一人完成所有事情，必须要利用其他人，必须要传递信息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因为神作聆音手中掌握着一切已经存在的信息。 第74章 当英雄这边攻入工厂内部, 媒体和记者们也不知从何处嗅到了消息，一股脑地朝这里涌了过来。 盘旋在天空中的直升机中，扛着摄像机的记者甚至正在对现场进行直播报道。 就在直升机停在了合适的高度, 正好能看清地面上情况的时候，他们带来的摄像机却发生了故障。 屏幕里什么都没能拍进去。 坐在直升机里的记者急得满头大汗,拿到第一手消息的机会就在眼前,却因为机器发生故障而错过，怎么可能甘心？ 然而不管他们甘不甘心，地面上的状况都不会因此停下来等待。 更何况摄像机发生故障并非其本身的问题。 afo听到了头顶直升机弄出的动静, “这也是你叫来的？” “这个倒不是。”聆音抬起脸看了看头顶的直升机，“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暴露在媒体和大众的视线内，让太多人看到她的脸，对现在的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聆音才会用虚拟现实的能力干扰了摄像机的运作。 然而afo也不敢肯定聆音的能力是否能干涉到直升机上的摄像机，毕竟他只能粗略估计直升机的高度——在不清楚聆音能力范围的前提条件下, 估计出高度也没太大作用。 好在摄像机是否拍摄到下面的场景对他的影响也不算太大。 afo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脸上带着冰冷的嗤笑。 ——还没有彻底结束。 转机仍然存在。 “聆音, ”afo突然叫了她的名字,他像是不知道欧尔麦特和其他英雄已经将他包围一般，没有眼睛的脸面对着聆音：“你比我想象中更加聪明。” 这句话不带任何嘲讽或是愤怒, 是真正的称赞无疑。 聆音当即明白了他的想法。 ——他在做最后的挣扎。 如果按照afo的设想,本就处于被怀疑状态下的神作聆音，如果再得到曾经的“黑暗的象征”的称赞，一定会让异能特务科和雄英协会的心生防备。 再加上神作聆音在afo这边待了近一年的时间，或许她真的投靠了afo也说不定——绝对会有人产生这种想法。 “多谢夸奖。” 在欧尔麦特和其他人的注视下，聆音坦然地应下了这句话。 收到消息前来抓捕afo的欧尔麦特看着和afo之间只有数米远的少女，腿部发力猛地冲了出去。 名为神作聆音的少女在半年前主动找上了夜眼，一见面便开门见山地挑明了自己的身份, 并且提出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计划。 黑发金眸的少女坐在夜眼的事务所里，说话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和夜眼喝下午茶一样：“如果按照我说的做，一切损失都可以被降到最低，甚至不会有伤亡人员也是有可能的。 afo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很清楚，这样还要拒绝吗？” 她的出现太过突然，说出的话中所包含的信息量也过于巨大。 夜眼一贯谨慎，然而当他对这个少女使用了个性之后，看到的东西却让他沉默了许久。 除了夜眼本人，没人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但后续的交涉却由他一手承包，聆音只要继续待在酒吧里等着今天的来临。 欧尔麦特一开始无疑是反对的。确实， afo阴险又狡猾，如果有能将他找出来重新击溃的方式自然是再好不过，不过如果是要让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作为卧底来办这种事……欧尔麦特的良知绝对不会同意。 “那如果你说的这个'小姑娘'连这种事都能办到呢？” 夜眼将从异能特务科要来的特一级保密资料递给欧尔麦特，让他看清楚上面的内容。 前段时间爆发了横滨史上伤亡人数最多的龙头战争，即便是不在日本的欧尔麦特也听说了这次事件。原本只是小帮派之间的争端，后来却扩大到整个横滨大大小小势力全部参与进去的地步。 军警们甚至连确认现场的人手都不够，更别提对这次战争进行干涉。 “……涩泽龙彦？” 异能特务科派出的人形兵器，资料上标注着——死于神作聆音之手【存疑】。 欧尔麦特怔怔地看着资料上的照片，难以置信一个小姑娘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你以为她是什么？”夜眼用一贯带着若有若无嘲讽的语气说：“那种东西可不能被称之为'小姑娘'了。 ” “但是……”欧尔麦特想要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欧尔麦特。”夜眼正了神色，认真地看着他：“你的身体状况……”他停顿了一下，跳过了这点，“这是最好的机会，我已经和神作聆音见过面了，甚至对她使用了个性。” 夜眼一字一句地说：“这次绝对不会失败。” 面对这种先斩后奏的情况，欧尔麦特除了配合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但这并不代表，现在他要继续看着神作聆音站在afo面前，随时都有被攻击的危险。 他将神作聆音放到警卫部队身边，看着仰起脸表情有些惊讶的小姑娘，说出了那句口头禅：“已经没事了！神作少女。” 聆音依旧看着他。 欧尔麦特摸了摸她的脑袋，给她留下一个背影：“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作为no.1的英雄，欧尔麦特的实力毋庸置疑，但他深入人心的并非只是强大的力量，而是标志性的笑容——以及永远也不会倒下，永远伫立的身影。 欧尔麦特就是正义的象征，不论是多大的邪恶，都会被他的正义打败。 所有人都是如此坚信。 为了结束afo所统治的黑暗时期，也是为了让这个处于黑暗与混乱中的国家得到安宁，欧尔麦特花费了多年的时间，让自己成为了“和平的象征”，成为了所有人的支柱。 而现在，是作为“和平的象征”的欧尔麦特与宿命中的敌人的最后一次战斗。 金发的和平象征挥拳冲向afo ，后者也毫不退让地接住了欧尔麦特的拳头，因双方强大的力量撞击在一起而导致空间都产生了片刻的扭曲。 烟尘扩散开，将欧尔麦特和afo的身影掩埋，只能听到从烟尘中传来打斗的声音，以及因个性碰击在一起而溅出的火花。 守在一旁的英雄和警卫们也没有空闲下来，而是和被afo放出来的半成品脑无们进行战斗。 这次突袭准备了几乎有半年的时候，方方面面准备得极为妥善，再加上有神作聆音的协作，几乎可以称得上万无一失。 ——只要欧尔麦特能战胜afo。 这就是最大的变数。 能和afo匹敌的人只有欧尔麦特，作为no.2英雄的安德瓦虽然实力也很强大，但相比于和afo战斗多年的欧尔麦特，还是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更何况他现在被afo手中已经接近完成品的脑无所纠缠，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身。 “欧尔麦特。” 在烟尘慢慢散开的时候，afo的声音响起。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烟尘散尽，慢慢露出欧尔麦特的身影。 却不再是人们心目中那个高大伟岸的欧尔麦特。 头顶那两簇竖起的头发已经落了下来，欧尔麦特的身体就像是漏气一般瘪了下来——站立在afo对面的男人身形消瘦，嶙峋得像是只剩下皮肤包裹着骨头。 “那你也该看看你的样子。” 少女的声音蓦地响了起来，突兀地吸引了绝大部分人的注意。 第73章 神作聆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战斗区的边缘，像是丝毫不在意将自己置于险境一般。 欧尔麦特双颊深陷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神作少女！” 她没有理会欧尔麦特的喊声，而是看着afo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管是在战斗中还是在其他时候，你总是很喜欢说话。” afo笑了一声：“现在可不是你应该来打扰的时候。”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应该打扰。”聆音冷冷地说。 “所以欧尔麦特已经变成了这副样子也在你的预料之中？” “这点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聆音说。 “聆音，” afo显得有些洋洋得意了：“既然你猜到了我要说什么，并且特意开口阻止我，也就是说，你在担心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 “这可不一定。”聆音打断他：“你真的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能打败你的人只有欧尔麦特吗？” afo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下吗？” 聆音的身后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个人影，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她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出现在了战斗区域内。 突然出现的女人穿着黑色的皮夹克，脸上是一道醒目到有些凶神恶煞的、差不多平行于眼睛横贯了整张脸的缝合疤痕。 她脸上挂着堪称反派模板般的笑容，只是看了afo一眼便嫌弃道：“这是什么东西，土豆成精吗？” 如此直白而粗鲁的发言让在场的职业英雄和警卫们都愣了一下，甚至连当事人都沉默了。 聆音没有评价她的话，而是接着自己的话题：“勉强算是我的姐姐，嘉芙莉尔。” “喂喂，”嘉芙莉尔不太乐意地瞥了她一眼：“我可还没有认可你。” “这件事先放到后面再说，”聆音摊摊手：“现在更应该做的，难道不是把眼前的东西处理掉？” 在寻找博士和芙兰她们的空余时间，嘉芙莉尔还兼任了雇佣兵的身份，聆音这次正是以雇主的身份将嘉芙莉尔叫来了这里。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神作聆音。”嘉芙莉尔神色暴戾地看了她一眼：“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就该好好反省一下了。” 聆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前提是你真的能对我做些什么。” 听到“嘉芙莉尔”这个名字的瞬间，在场许多职业英雄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或许普通警卫们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但对于身为职业英雄的他们来说，嘉芙莉尔就是杀戮和死亡的代名词。 而现在，她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出现在了抓捕afo的现场。 有几个职业英雄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生怕她下一秒就要进行无差别攻击。 afo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愧是博士的作品，你们几个还真是相似啊。” “我倒不这么觉得呢。”聆音反驳了他说的话，“不过直到现在你还能用这种语气提起博士，该不会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 afo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知道什么？” 聆音做作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原来你真的不知道啊……” 少女一字一句地说：“博士当初，可不是因为你意外被欧尔麦特打败了才离开的。” 一听到和斑木博士有关的事，afo完全没办法保持冷静了。 聆音继续说：“当初因为你和欧尔麦特一战，导致双方都身受重伤，经营许久的黑暗帝国就此破灭，博士也因此被迫销声匿迹.。你到现在还是这样以为吗？” 她的语气带着怜悯：“不是哦。” “我现在正在做的事，不过是重复了一遍博士当初的做法而已。” 聆音抛出了一个让afo彻底失去理智的重磅消息。 “你以为这种事情能够影响到博士吗？只要他想，别说你只是因为被欧尔麦特所伤，就算你真的因此而死，他也有一万种方法能把你救回来。” afo声音嘶哑：“你以为只是几句话就可以……” “你还不愿意清醒过来吗？”聆音说：“一切都是博士计划好的，不管是你的黑暗帝国崩溃，还是你现在这副地沟里的老鼠一样的样子，都是因为博士选择了和英雄协会合作。” afo咬牙切齿：“我现在正在进行的脑无培养，就是斑木博士留下来的方案……” 聆音叹了口气：“以博士的能力，只能制造出这种东西吗？” “如果你仔细一点，就会发现嘉芙莉尔诞生的时间恰好和博士提出脑无培养计划的时间差不多。”聆音幽幽地说：“你早就被废弃了啊。” 许久之后， afo才颓然无力地开口：“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大概是因为博士太喜欢我了吧。”聆音瞥了一眼嘉芙莉尔难看的脸色，故意说：“所以什么都只告诉了我。” 嘉芙莉尔眼里的火苗极其旺盛，像是下一秒就要先把她咬死一样。 “开玩笑的啦。”聆音笑道。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afo已经完全没有翻身的余地了，毕竟嘉芙莉尔的实力就算是全盛时期的afo都要谨慎对待，更何况是现今苟延残喘的姿态。 几乎是放弃抵抗了，在职业英雄们腾出手之后， afo轻而易举被特制的手铐拷了起来。 看着这副场景，抱着打架的心跑到这里来的嘉芙莉尔一肚子火气，却又因为之前和神作聆音的协议无法发泄，只好在英雄协会试图将她带回去调查时敲翻了一堆人跑了，留下面面相觑的职业英雄们。 而在英雄协会抓捕了afo之后，异能特务科的人也及时赶了过来。 聆音看着那群来势汹汹的特务科部队，慢慢把手举起——以投降的姿势。 “一定要这样啊，我也算是功臣吧？”聆音发出了抱怨的声音。 今天行动开始前便和英雄协会保持联络，就等着过来接手神作聆音的异能特务科部队没有理会她的话，冷酷地将她的手腕铐了起来。 当担任后方指挥的夜眼赶来的时候，聆音朝他扬了扬自己手腕上的手铐，很严肃地说：“要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哦，英雄。” 第75章 一夜之间, 死柄木的整个世界都变了。 老师不再是老师，恋人也不再是恋人。 一切都是假的。 他独自坐在光线昏暗的酒吧里，墙壁上的电视开着,从里面传来对昨晚事件的报道。 “逃亡七年多的危险敌人昨晚被英雄协会捕获！”记者用抑扬顿挫的语气播报着这件对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是值得庆祝的好消息的新闻，然而死柄木吊却完全听不下去。 电视“啪”地暗了下去。 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十指紧紧地扣着桌面,个性不受控制地发挥了作用，黑雾前不久才采购回来的新吧台就这样在死柄木手下碎裂。 不应该是这样的。死柄木想。 不可能是这样的。 一切都来得过于迅猛，让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死柄木猛然被巨大的冲击砸昏了头脑。 他甚至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脑子里被大量混乱的消息充斥着，像是下一秒就要裂开一般。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直以来被信任、被当做长辈一样依赖的老师，实际上却是杀害了自己祖母的仇人——甚至连他将自己收养，也只是为了利用自己来刺激曾经是祖母弟子的欧尔麦特。 这种事情不管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被轻易接受。 死柄木的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声,那声音里包含着痛苦、憎恨……以及更多的迷惑。 长久以来被afo刻意培养出的性格和思维方式，让死柄木早已习惯于随心所欲。 不用思考也不用迷惑, 老师会告诉他必要的信息, 也会尽可能满足他任性到极点的要求。于是死柄木从来不需要顾虑任何东西——一切都会按照他预料之中发展。 但是现在…… 死柄木必须要冷静下来自己思考。 思考afo的用意，思考神作聆音的用意。 afo会被英雄协会抓捕,显然是毋庸置疑的结局,但那天晚上站在afo对面，与其正面对峙的神作聆音，她又是什么？ 或者说，常年居于高位，就算遇到欧尔麦特这样的存在也能从他手中逃脱的afo ，真的会这么容易被那些职业英雄们掌握具体行踪吗？ 死柄木吊的呼吸急促起来，甚至有些喘不过气的错觉——他的眼前开始发黑,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复杂而又混乱的状态。 ——冷静下来。 死柄木吊强迫自己平复了呼吸，等到视线内的东西恢复正常之后，才按照刚才稍微理清一点的思路继续想了下去。 afo的事情已经不用再过多思考，一切证据都摆在了眼前，早在死柄木吊从酒吧的沙发上醒过来的时候，他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放在矮桌上的东西。 ——是一个牛皮纸的资料袋。 而资料袋里装着的东西，正是afo一步步让“志村转弧”变成“死柄木吊”的证据。 第74章 这些东西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摆在了矮桌上，显然就是为了让死柄木清楚地看到。 在看完资料之后，死柄木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封信。 是很普通的信封，上面的字迹清秀工整，同时也是死柄木极为熟悉的字体。 死柄木很想当时就直接五指合拢将那封信碾成粉末，然而在小指即将触碰到信封的时刻，身体却自己停了下来。 就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阻拦了他，让他将这封信留了下来。 ——虽然并没有拆开。 将信件留下来已经用掉了他的全部理智，死柄木难以猜测里面究竟写了什么，但至少以他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看到信封里的内容。 正是因为这种完全不像死柄木会产生的想法的想法，让他在把那些资料放回资料袋装好之后，将信封放在了矮桌上，然后把资料袋压在了上面。 死柄木深吸了一口气，即便这样做确实很困难，但他还是不得不将思路集中到神作聆音身上。 从她的来历开始。 死柄木回忆起了什么——虽然afo当初只是对他说神作聆音是朋友的女儿，但是，比他更早见到她的黑雾，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在afo被英雄协会的人包围时，死柄木虽然被他透露出来的消息所震撼，但现在再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除了他自己、afo以及神作聆音之外，就只剩下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金发少女和那堆脑无。 也就是说，黑雾或许并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真相这件事。 想到这里，死柄木又开始变得焦虑，指甲也在不知不觉间压上了脖颈。 自从和神作聆音交往之后便被其强行要求克制这一习惯许久，因此死柄木的脖子早已好得差不多，现在突然间又开始受到伤害，所产生的疼痛感远远超过了以往。 死柄木蓦地愣了一下，连带着放在脖颈上的手指都停顿了几秒钟。 也只是停顿了一小会儿。 死柄木不想在纠结于“黑雾是否知道afo做的那些事情”这一点，也知道现在并不是应该在意这点的时候。 神作聆音。 他在心底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竟奇异地得到了几分安宁。 那么回归到神作聆音身上，最重要的问题—— 她究竟为何而来？ 死柄木无法理解afo在想些什么，更无法理解神作聆音的想法，不管是为何会和他交往还是其他的事情…… 青年赭色的眸子猛然缩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她为何而来…… 死柄木能够想起那天晚上最后看到的东西，以及最后所感知到的存在——有人对他注射了某种药物，或许是镇定剂之类的东西，让他在英雄协会的人进入工厂之前陷入昏迷，并且将他带离了现场。 而那时候afo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这件事是神作聆音的主意。 而这也恰恰能印证死柄木的猜测——神作聆音和英雄协会的人早就串通好了。 只有这样，神作聆音才会清楚地知道那天晚上英雄协会的人会对脑无工厂发起突袭，也只有这样，她才敢在afo的眼皮子底下用能力隐藏死柄木的身形和气息，让他得知与自己身世有关的真相。 更近一步地说，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才来到了他们身边。 死柄木从脚底升腾起阵阵寒意。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之间的交往又算是什么？ 神作聆音在潜伏时期用来打发时间的娱乐消遣？ 以死柄木的骄傲和敏感，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真相”？ 一直以来都过于以自我为中心的死柄木，身边的一切发展都过于顺从他的心意，以致于他完全不用思考任何东西——哪怕一直说着要摧毁现在的英雄社会，把所谓“和平的象征”碾成粉末，事实上，他也没有任何具体可行的对策。 死柄木吊其实并不擅长于思考。 但并不代表他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离开了afo营造的虚假氛围，在那些被残忍剥开的鲜血淋漓的真相之中，死柄木却发挥出了自己的潜力。 死柄木的脑海中回忆起神作聆音还在自己身边时的模样，他这时才突然惊觉，原来对方在他的生命中已经留下了这么多的痕迹。 他想起了对方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那时的死柄木真的只以为她在问些无聊的问题，然而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这句话似乎带着某种不同寻常的意味。 尤其是在那天晚上，黑发金眸的少女靠在他的肩上，轻声对他说：“我要送给你一件礼物。” 死柄木突然明白了这件礼物究竟是什么。 ——就是这份资料。 或者更加确切地说，是死柄木一直以来都未曾得知的，有关他身世的真实过往。 联系更早之前他在偶然间站在酒吧外听到的内容，死柄木也意识到了，神作聆音一开始就知道真相。 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或许比起阴险狡诈的afo，神作聆音才是更加值得忌惮的存在。 死柄木突然产生了这种想法。 但即便如此，还是会心有不甘。 不管神作聆音是否知道过去的事情，也不管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目的和自己在一起，在冷静了一整夜之后，死柄木都已经想清楚了。 ——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酒吧内的空气有瞬间的扭曲，黑紫色的雾气凝聚成人形，黑雾语气急促地开口：“吊！老师他……” “我已经知道了，黑雾。” 死柄木语气冷静地打断他，抬起脸看了一眼对方，又重复了一遍：“我已经知道，老师被英雄协会的人抓住了。” 面对这样的死柄木，黑雾脑袋短暂地陷入了片刻的空白，一时间甚至难以揣摩对方的心思。 难道老师被抓捕这件事对死柄木产生的震撼已经强烈到能让他一夜之间性格大变？ 根本不知道神作聆音做了什么的黑雾只能想到这些。 而在这时，黑雾也终于想起了另一件正事。 在老师被抓捕之后，曾经为老师提供过神作聆音身份信息的俄罗斯人又卖给了他一个消息。 那时候甚至连黑雾都不知道这个消息，那个戴着毛毡帽的俄罗斯青年便出现在他面前，用沉重的语气安慰着黑雾。 末了，他问：“既然afo先生被英雄协会的人抓捕了，那么和他待在一起的神作聆音如何了，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鉴于对方意有所指的语气，于是黑雾花了大价钱从他手里买下了那份情报，然而到手之后才发现其中的缘由。 ——神作聆音是港口黑手党的人。 “不是普通的港口黑手党成员，而是地位仅次于首领之下的五大干部之一啊。”名为费奥多尔的青年意味深沉地说：“你们不知道她的这层身份也很正常，因为就算是我，也是在最近几天才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就算是港口黑手党的内部成员，知道她是五大干部之一的人也屈指可数……” 没再和费奥多尔有过多交谈，黑雾一拿到资料便赶紧回了酒吧寻找死柄木，而出人意料的却是死柄木表现出来的样子居然出乎意料的冷静。 黑雾将从费奥多尔手里获得的情报拿给死柄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灰蓝色头发的青年看着资料沉默了好一会儿，黑雾竟听到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那是从死柄木口中发出来的。 笑声里带着嘶哑的意味，让黑雾不由自主地想要让他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黑雾。” 死柄木将手放在矮桌上的资料袋上，在黑雾都还没来得及思考里面是什么东西之前，便将资料袋彻底变成了粉末。 而那下面的信封也露了出来。 死柄木捏着信封将其拆开，信纸上大片空白，只有最中间写了一句话。 ——生日快乐，吊。 “这就是你所说的礼物吗……”死柄木的声音很轻，就算是站在不远处的黑雾也没有听清，而当黑雾想要靠近一些看清上面的内容时，死柄木又将信纸折回原样，重新放进信封里。 “吊……”黑雾犹豫地开口。 青年抬起脸，赭色的眸子里蕴藏的情绪让黑雾都为之一颤。 “我已经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他说。 “我也要送给她一份礼物。” 在黑雾惊讶的视线中，死柄木慢慢站起身，手里依旧拿着那个信封，声音让人不寒而栗：“一个让她也终身难忘的礼物。” 第76章 异能特务科的抓捕只是必须要走的形式而已。 也有夜眼的一部分功劳, 第二天下午，聆音便从特务科的看守所里被放了出来。 当然，随身携带的东西也在经过搜查之后如数返还给了她。 黑发金眸的少女站在看守所门口,眯着眼睛看了看半落的太阳，然后往外走了几步,在路边抬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第75章 ——幸好特务科的看守所不怎么偏僻。 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暗处那些紧盯着她的视线,以及伴随着那些视线而来的、狙击枪冰冷的十字准星。聆音神色自然地来到一家糖果店，她和店主说了几句话，后者露出了然的神色,转身从里面的仓库里给她找出了早就预定好的东西。 ——是一盒进口的手工巧克力。 聆音轻声询问是否能帮自己包装一下，店主点点头表示同意，未过多时，黑发少女接过店主包装好的巧克力，付完钱之后又步行了一段时间, 进了一家甜品店。 在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暗处特务科派出的狙击队一直都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虽然表面上是从异能特务科被放了出来,但这并不代表神作聆音特一级危险异能者的威胁性也一并解除,反倒是因为成功做到了将afo擒获这样的壮举，再加上把嘉芙莉尔这样不可控的危险分子带到现场的缘故,神作聆音特一级危险异能者的身份更稳了。 为此,异能特务科虽然没有将她拘留，却也派出了潜伏在暗处的狙击部队，意图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并确保能在她做出某些威胁到社会安定的事情之前将她击毙。 而作为当事人的聆音却像是对此完全不知情一般，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 聆音在靠窗的位置停下脚步，笑着询问桌前正在看报纸的蓝发女性。 “请问，我能坐在这里吗？” 听到声音,对方沉默了一下，她将目光从报纸上移开，抬起脸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聆音，眼睛微微眯起。 蓝发女性最后还是轻轻地点头了，“请便。” 于是聆音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将之前拿到的手工巧克力放在桌上，推向了对面的女性。 后者看着视线内包装精美的方形物体，问：“这是什么？” “送给您女儿的生日礼物。”聆音看了一眼柜台的方向，将手肘搭在桌面上状似随意地说：“您也是在这里等着拿她的生日蛋糕吧，辻村局长。” 辻村深月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叠起放在桌上。她的目光投向窗外，视线在空中的某个点聚焦——那是潜伏在暗处的狙击队。 而坐在她对面的正是被监视的对象。 辻村正了神色：“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 聆音将手放在桌面上，指尖点着桌子：“与其问我怎么知道您会在这里，倒不如问问，我为什么知道今天是您女儿的生日，又为什么知道她喜欢这个牌子的巧克力。” 辻村深月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她挑了挑眉，问：“你想怎样？” 聆音看着她，笑眯眯地说：“辻村局长，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 * * 神作聆音从甜品店出来，抬起脸看了看对面的大楼，原本潜伏在那里的狙击部队已经接到上头的指示，正在收拾东西撤离。 她提着打包好的两份草莓蛋糕，这才打车回了港口黑手党。 第一件事肯定是面见首领，毕竟现如今这么宽宏大量的首领也不常见了——下属动不动见不到人影也就算了，还总干些让首领都心惊胆战的事情。 在踏入事务所大厅的时候，聆音瞥见远处匆匆路过的人影——穿着黑色长风衣、戴着黑色礼帽的橘发少年在视线内一闪而过。 聆音的视线在他离开的方向停留了几秒，然后才走向直达顶层首领办公室的电梯。 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像是提前有人打好招呼一般，在聆音推开首领办公室的大门之前，门先打开了。 “聆音，”坐在办公桌后的森鸥外极其严肃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少女，觉得有必要和她讲讲港口黑手党的规矩。 “第一，首领的命令要绝对服从；第二，绝不能背叛组织；第三，如果被打就一定要用更大的拳头打回去。”（1） 聆音抢先说完了，又补充道：“首领，我并没有违反任何一条规则。” 森鸥外面不改色：“那怎么解释你在失踪近一年里做的这些事？” 虽然事先确实打了个招呼，但她可没提过半句自己要去帮英雄协会抓人。 即便港口黑手党纪律森严，到底还是伫立于阴暗之地的组织，并不意味着要和英雄协会或是异能特务科站在同一阵营。 “这个要解释起来就有点麻烦了，所以我尽可能简便地告诉您。” 聆音很正经地说：“在接受了您下达的'解决龙头战争'这一命令后，我权衡利弊选择了最合理的方案，顺便把有可能再次造成这种事件的罪魁祸首也清理掉了。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异能特务科的忌惮和通缉，所以为了不给组织和首领添麻烦，我就自己想了个办法，借助英雄协会的力量把这个问题也摆平了。” 乍一听似乎没什么问题，然而实际上的问题却很大。 不管是“顺便清理了涩泽龙彦”还是“想办法帮英雄协会抓住了afo”，问题都太大了。 “那我是不是还得奖励你？”森鸥外被她气笑了。 “不给组织添麻烦是义务，之前处理龙头战争的奖励您也给已经给我了，所以现在应该我检讨一下才对。”聆音的态度极为诚恳：“一不小心就失去音讯这么长时间，是我的判断失误。” 嘴上这样说着，聆音将来时买好的草莓蛋糕放在办公桌上，“我回来的时候顺便帮爱丽丝带了甜点。” “这算是什么？” 聆音分析道：“爱丽丝也是您的一部分，送给她就相当于送给您，这是道歉的礼物。” 她说到这种程度，森鸥外已经完全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所以首领，我要和您商量一件事情。”聆音见之前的事已经解决好，又扔出了一个大消息：“在回来的路上，我去见了辻村局长。” 私自和异能特务科局长见面这种事，如果不是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恐怕森鸥外又要头疼了。 事实上，即便是她自己说出来，森鸥外也难以理解她的意图。 “为什么？” “为了某些必须要做的事。”聆音轻声说：“港口黑手党虽然在森先生的统领下慢慢走上了正轨，但是否能持续稳定地发展下去，谁也说不准。” “但以你的性格，就算是不择手段也绝对会守护好这个组织。” 森鸥外的表情冷了下来：“你知道了什么？” “你正在做的事，和想要的东西。”聆音的视线落在森的脸上，她慢慢地说出了那个东西的名字：“异能开业许可。” 森蓦地坐直了，视线紧紧地定在聆音脸上，语气远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认真，属于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气息从身上散发出来：“知道得太多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有时候也会这样觉得。” 她点头，赞同地说。 “只要是活着的人，都无法逃脱与他人之间的往来，哪怕只是不含任何感情的单纯交易也一样。而证明这些往来存在的东西，便是所谓的情报或是信息，当然，随便什么称呼都一样。” 森鸥外只是看着她。 “那么换一个角度来看，人与人之间的往来实际上就是信息传递的过程，亲情、友情……诸如此类的事物，也是在互相传递的信息积攒到一定程度后衍生而出的东西。” 聆音将目光转向窗外，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望不到边际的海面。 在更早之前，她也曾和中也站在那样的低处，远远地眺望着港口黑手党的大楼。 她轻声说：“但如果是省略掉往来这一步骤直接获得的信息，那就只是纯粹的数据而已。” 森微微眯起的眼眸中，蕴含的是长久以来深谙谋略之道的人才会有的、晦暗不明的神色。 “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森说出了疑似松口的话。 聆音撑着桌面，将身体稍微倾向他，声音慢慢在安静的首领办公室内散开。 * * *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森的办公室里只有桌上的台灯打开。 白色的柔和灯光只顾及了不大的范围，而聆音则是大半张脸隐入黑暗。 “不论是您还是其他的一些人，想必都很清楚一条堪称真理的准则。”聆音一字一句地问：“如果想让立场并不统一的双方站在同一战线，要怎么做？” 森毫不犹豫：“创造出足够强大而具有威胁性的共同敌人。”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聆音肯定道：“就是这个道理。” 事实上，森现在正在准备的事情，便是基于这条“真理”而诞生的计划。 他将港口黑手党的情报人员坂口安吾派遣欧洲，并与欧洲的某个组织进行了接触，就是想让安吾充当间谍的角色，将那个组织引来横滨。 等到他们的破坏力让异能特务科都产生忌惮的时候，就可以由港口黑手党出面协商解决这次事件，借此机会从特务科手中拿到异能开业许可。 “远在欧洲的组织，不管是派出卧底还是将其引入横滨，过程中都存在过大的变数。您不这样觉得吗？” 第76章 聆音分析了一番利弊，对他说：“但如果按照我的计划，一切都会变得简单很多。” “比如？” 聆音看着森的眼睛，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您听说过死秽八斋会吗？” 第77章 黑色短发的青年穿着绿色的毛领外套,脸上戴着的红色鸦喙面具上，边缘处镶嵌着金色的花纹。 他站在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听到了转角之后的地方传来的脚步声。 这个社会生了病。 依附于这个社会生存,在这种病态而扭曲的制度之下活着的人们，也全部病入膏肓。 这样的想法,一直萦绕在治崎迴心头,甚至因为这个社会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由这些人散播出来的病菌，而使其一直戴着鸦喙面具。 他半垂着眼皮，对拐角之后发生的事情并不在意。 社会已经变成了这样,已经被那些自称为“英雄”的病人们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只有将那些人治好，才有修正这个社会的可能。 治崎的脚步沉稳而缓慢，闲庭信步仿佛没有听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直到一道声音响起。 那是很容易就能听出的，属于少女的声音。 “真没想到我也会有这一天啊……”少女的声音里带着叹息, “森首领果然很狠心呢。” 在少女的话音刚落下的时刻，便有人回答了她：“神作大人,首领的命令不可违背,但是您一再背着首领和其他组织的人往来，只能怪您自己了。” 少女笑了起来,语气却很轻快：“这样啊……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对面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应声道：“背叛组织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您比我们更加清楚。” 对于黑手党里处罚叛徒的方式，同样身处□□的治崎也很清楚。 而在他们的交谈中出现的那个名字——森鸥外——治崎也知道对方的身份。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上任不过三四年，却已经将前任首领留下的烂摊子差不多收拾干净，让港口黑手党再次成为了凌驾于横滨其他□□组织之上的存在。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引起治崎注意，让他停下脚步,静下心听着他们谈话的原因。 更重要的原因是——那个少女。 治崎久违地再次听到了她的声音。 不管过了多久，也不管是在什么时候，治崎都能清晰地听到属于她的声音，也能在第一时间，从人群中找到她的身影。 因为她是最特别的。 在治崎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她是除了东堂组组长之外，甚至地位在其之上的存在。 治崎深吸了一口气，迈开步子跨过了转角。 穿着黑色西服的港口黑手党成员似乎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其他人闯入，领头的人皱起眉头，朝着治崎举起了手、枪：“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话音未落，他脚下的土地便以极为夸张的方式崩裂重组，而其他人则是有部分没来得及闪躲，也因此而被波及。 突然间有人似乎想起了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能力，惊呼道：“是治崎迴！” 作为死秽八斋会的少主的治崎迴，拥有着“翻修”的个性，能将手所触碰到的对象进行分解重组，不论是人还是事物都能产生作用，是同时具备“破坏”和“修复”能力的个性。 这样的个性在不同性格的人手里必定会产生不同的作用，而对于治崎迴来说，这个“个性”是能帮助他破坏现在这个扭曲的社会，治疗这些病入膏肓的人的最合适的工具。 一听到这个名字，半数以上的港口黑手党成员被吓得落荒而逃，剩下的几个人自然也无法和治崎抗衡。 在解决完这些人之后，治崎才转过身面对靠墙站着的黑发少女，将沉默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好久不见啊，治崎。”黑发金眸的少女翘起嘴角，弧度正如同记忆中那样柔和，她歪着脑袋，轻轻地说：“你也长大了呢。” 治崎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一瞬间就像是回到了许久之前，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别过一般。 时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治崎看着她的眼睛，那双金色的眸子依旧像当初那样璀璨夺目。 “好久不见……”治崎也慢慢地开口，声音因为被鸦喙面具遮挡而带着沉闷的感觉：“神作。” * * * 治崎迴将神作聆音带回了死秽八斋会。 他很少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治崎的一举一动几乎都是经过千万遍思考之后才做出的决断，然而在面对神作聆音的时候，他就像是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切行为都是下意识的举动。 在那个小巷子里，明明听到了她现如今并不普通的身份，却在明知道港口黑手党和死秽八斋会不是一路的前提下将她带了回来，就算神作聆音正在被港口黑手党派出的人追杀……他也不应该这样做。 但是看到她的脸，与那双金色的眼睛对视的时候，治崎便完全顾不上那么多了。 因为这是神作聆音。 而神作聆音，是治崎迴永远也忘不了的存在。 治崎没有询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是带着她径直来到了自己的住处——治崎的住所是死秽八斋会最中心的地带，也是最接近一切核心的地带。 聆音像是完全对死秽八斋会没有任何好奇心，一路上都是目视前方，丝毫没有将视线分到其他错综复杂的通道。 在进入了客厅之后，治崎给她倒了杯水：“坐吧。” 聆音捧着水杯坐在沙发上，视线落在他脸上：“你的变化还真是大啊……”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吧，”聆音轻声说。 她又看了看客厅，作为少主的治崎享受的待遇自然都是最高等级。 “你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吗？” 她问。 治崎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她，所以只能保持沉默。 聆音似乎也看出了什么，没再多停留于这个话题。 于是治崎问起了今天事件的缘由。 “你说那些人啊，”聆音没什么兴趣地开口：“之前我因为某些事情回了一趟横滨，然后被森鸥外邀请加入港口黑手党，我觉得加入也没什么关系就同意了，谁知道他现在又来这一套。” “你做了什么吗？”治崎平静地问。 聆音托着脸颊，手肘撑在沙发的扶手上：“我和英雄协会的人做了个交易，把afo弄进了监狱。” 治崎微微皱起眉头。 “不像我会做的事，对吗？”聆音一眼看出了他的表情代表着什么意思。 “你一定也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吧？” 对于她这种自问自答的行为，治崎早已习以为常，就算多年没有见面，她也还保留着以前的习惯。 “因为我觉得这是有必要的。”聆音说：“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治崎心里奇异地产生了些许高兴的意味。 ——就算过了这么久，我也依旧是能够理解她的人。 “你想做什么？”治崎问她：“做这种事能达成什么目的？” 听到这个提问，聆音叹了口气：“我最近被人盯上了。或许你也听说过，甚至和那个人打过交道，那是个过于聪明而难缠的男人，就算是我也会觉得很头疼。” “谁？”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一个俄罗斯人。” 自从几年前来到横滨之后便一直潜伏在黑暗的地方，计划着某些无人知晓的事情。 治崎想了想：“我确实听说过，也见过几次面。” 他回想起和那人交易时的场景，确实如聆音所说，是个极其狡猾而不好惹的人。 “他盯上你，是因为博士吗？”治崎眯了眯眼睛。 “也有一部分的原因。”聆音仰起脑袋靠在沙发上：“不过也有部分原因在我自己身上，他应该是觉得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他需要的吧，所以才会一直盯着我不放。” 治崎沉默了一下，接着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治崎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对现在的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如果是在以前，治崎完全可以坦然地对聆音说出“那就让我来保护你好了”，然而现在的治崎迴却不可能再轻松地说出这种话了。 他的内心已经多出了太多其他东西，有了太多不同于那时的想法，身上也肩负着远比那时更加沉重的负担。 其实治崎也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能再见到她，他们之间会如何相处。 或许会相顾无言，又或者是平静地交谈，亦或是像陌生人一样，谁也不会主动说半句话。 但现在的情况和他想象中又存在着细微的差别。 治崎此时竟罕见地有些紧张，他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第一次对神作聆音提出邀请时的心情。他现在的心情也和那时一样，既期待又紧张。 第77章 “治崎，”聆音坐直了身体看着他，金色的眸子与其对视：“可以稍微……收留我一段时间吗？” 治崎甚至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恳求的意味，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我最近也是真的有点倒霉了，不管是异能特务科那边还是港口黑手党那边，啊反正就是乱七八糟一堆人都在盯着我，好像我是什么随时都会爆炸的人形炸弹一样。” 聆音像是撒娇一样地说：“还好今天在那里遇到了你，要不然的话我又要有大、麻烦了。” 治崎微微眯起了眼睛，被红色的鸦喙面具遮挡大半的脸上看不清具体的表情。 他沉默了一下，看着聆音在自己面前眨了眨眼睛。 “那就留在这里好了。” 他说。 “就像以前那样，不管你愿意留多久都没关系。” 听到这句话，沉默的人变成了聆音，她抿了抿嘴唇。 “你还记得啊……” 治崎的语气不自觉地轻了下来，“我一直都记得。” 不管是过了八九年，还是更久，他都不会忘记。 在犹豫了许久之后，治崎终于说出了那句想要说出来却又不知为何瑟缩着不敢说出口的话：“我当初说过的话，直到现在也还是有效的。” 安静的客厅里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聆音和治崎沉默着对视，前者叹了口气。 “治崎，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治崎沉下视线注视着她：“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治崎迴都可以肯定，只有神作聆音，只有他对神作聆音的感情，是不管再过多久都不会变化的东西。 第78章 治崎迴第一次见到神作聆音的时候,是在一条河边。 黑发的少女坐在河边写生，她的画板支在河岸的草地上，治崎迴只能看到她的背影,黑如鸦羽的头发顺着背脊的弧线垂坠下来，在阳光下恍若波光粼粼的黑色河流。 治崎停下了脚步,只是远远地看着她。 年少时的治崎生活在乡下的一家孤儿院中, 因为地理位置偏僻，孤儿院里也没有多少孩子，与此相对应的, 孩子们所能享受的物资也十分稀少。 但是对于那时的治崎而言，这一切都不重要。 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 孤儿院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有一个编号，相比于费心思记住他们的名字，工作人员们更愿意用简单明了的数字来称呼他们。 治崎的编号是327。 和孤儿院里的其他同伴有些不同,年幼时的治崎似乎对任何事都不怎么在意，不管是难吃的饭菜还是紧缺的衣物,以及任何在同伴们看来难以忍受的痛苦,治崎都没有表现出丝毫难耐的表情。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孤儿院里的其他孩子都不怎么喜欢理睬他,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治崎身上没有半点生机,看起来太过阴沉了。 孩子们天性中带着的活泼和纯真，在治崎身上却看不到分毫。 他也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即便不与他们往来，他也有自己的消遣方式——以及只属于他的秘密基地。 就是这条河。 治崎在某次偶然的机会发现了这里，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至少在治崎发现这里之后的好几年，他都没有再在这里见到过任何除他之外的人出现。 待在这里的时候, 就好像彻底和外面的世界划开了界线，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自己。 但是今天，他在这里看到了其他人。 治崎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在远处的石头上坐下，看着少女的背影，静静地等着她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随着时间的流逝往西方落下，天色慢慢呈现出一种暖橘色，坐在河边的少女像是才意识到时间一般，抬起脸往向远处。 就在这时，治崎看到有人来到了她身边。 见到那人，少女起身站立在河边，来人帮她把画具收拾好，然后一同离开了这里。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治崎依旧是一有空就跑到河边来。 虽然这里已经出现了除他之外的人，但治崎却觉得，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反而会有种比平时更加平静的感觉。 起初，当治崎每天抵达河边的时候，少女已经支好了画板坐在那里。 于是治崎在某一天特意在天还没亮便在那里等着，这一次他在少女之前到达了。 天空逐渐明朗起来，少女和带着画具的男人又出现在河边，那个男人动作麻利地帮她支好画架，没有片刻停留，便又按照来时的路线离开河边。 和煦的微风吹拂着草地，少女的发尾在风中打着旋儿。 治崎觉得，她本身也像画一样。 或者说得更加贴切一些，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女就像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一样美丽。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治崎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但是少女却像是根本没有发现一般，每天仍是心无旁骛地将视线和关注点放在自己眼前的画布上，没有将注意分出半点给身后默默看了她大半个月的少年。 直到某一天，治崎直接站在了她的身边。 少女的侧脸柔和姝丽，微微下垂的眼睑让她的轮廓显得异常柔和，治崎甚至能看到她眨眼时微微颤动的睫羽。 但即便如此，少女依旧没有转头看他。 “好看吗？” 清丽柔和的声线一时让治崎没有反应过来，他呆呆地看着少女，对方的眼睛依旧放在她的画布上，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但接下来的话却让治崎能够清楚地明白，她是在对自己说话。 “我知道你每天都来看我画画，不过之前一直都是站在很远的地方，那样也看不到什么吧？” 少女平淡地说着，语气里没什么波动。 但对于治崎而言，这就是他们相识的第一步。 在这之后，治崎不再是远远地看着她，而是坐在她身边的草地上，只要一抬起脸就能看到她的脖颈和下巴，以及她那比起普通人来说显得过于苍白的皮肤。 少女很少说话，声线也大多毫无波澜，就好像没什么能够让她产生兴趣的东西。 哪怕是她每天面对着的画布，治崎也觉得并非是能让她产生兴趣的东西。 “你不喜欢画画。” 少女的画笔落在画布上，治崎仰着脸看着她的侧脸，突然说出了这种话。 于是她的笔顿住了。 她转过脸看着治崎，金色的眼睛与他对视——治崎突然发现了什么——即便距离他们的相识已经过去了数十日，但这还是她头一次正视自己。 是头一次面对着他、并且用金色的眸子注视他。 治崎下意识抿紧了嘴唇。 莫名的紧张在心底扩散。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她问。 “我画得不好看吗？” 不是不好看。 治崎看了她的画很多天，虽然并不具备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但她的作品无疑是美的。 只是—— “你只是在做这件事而已。” 只是单纯地、更像是为了完成任务或是被强迫一般，每天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的瞬间治崎便有些后悔，作为刚认识没多久的、甚至连朋友都还称不上的，只能说是认识的人，这种话显然太过失礼了。 但是少女却笑了起来。 她笑着的模样远比面无表情时更加明艳动人，治崎微微一怔，耳根有些发热。 “因为没有将感情融入到作品里，对吗？” 这样说着，她换了一张新的画布，然后将颜料随手泼在了画布上。 “那现在呢？” 少女又问他。 治崎不明白她的用意，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少女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可以叫我神作。”她托着自己的下巴轻声说，眼尾的弧度微微上扬，“意为神造之物。” 神造之物…… 眼前的少女，确实就像是神明的造物一般，神秘而又美丽。 她说了自己的名字，但是治崎却无法将自己的名字分享给她，因为他只有一个编号。 神作看着他，问道：“你想要属于自己的名字吗？” “有没有都一样吧……” 治崎下意识回答。 在他看来，名字包含着期待，就好像神作的名字里包含着她父母对她的期待。 但是没有人期待他什么，所以有没有都是一样的。 “这可不一样，”聆音极为强势地打断了他的话，“名字是最短的咒，是一个人存在的象征，即便是同一个人，不同的名字所代表的含义也不同。” 但这时的治崎并不理解她的意思，只是觉得她知道的东西很多。 不仅仅是这方面，在更多的时候，治崎都觉得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神作不知道的事情。 第78章 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的对话还是其他缘故，那之后的几天，名为神作的少女都没有再在河边出现过。 这里又变回了只有治崎一人知道的秘密基地，但治崎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依旧每天过来，却没有找到半分属于神作的痕迹。 治崎所知道的关于她的信息很少，除了知道她的模样，知道她会画画，以及她自己留下的“神作”之名，便再没有任何东西了。 而与此同时，孤儿院旁边的空房子里搬来了一户新人家。 那里是属于孤儿院的资产，原本和孤儿院是在一个院子里的，但后来因为孤儿院的孩子们数量不多，便将那里隔了出去，作为住房出租给其他人，以此来赚取维持孤儿院运转的资金。 但是乡下地方人流量本就不大，自从上一任租户搬离，那里便空了好几年。 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十分好奇是什么样的人租下了那里，但治崎却听到了院长和工作人员的对话——那里不是被租了下来，而是有人直接买下来了。 买下房子的人似乎是个很有钱的医学家，不仅没有对院长的报价进行还价，甚至还一次性付清了所有钱，并且在隔天便有大卡车运来了新的家具，还有一群人把隔壁的房子打扫干净了。 孩子们趴在院子边缘的栅栏上探出脑袋看着隔壁，治崎注意到隔壁的二楼有扇窗户，虽然是白天，却因为被窗帘遮挡而看不到任何东西。 就在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隔壁究竟住了什么人的时候，里面出来了一个人。 更加准确地说，那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少女。 她转过脸看向他们，像是和他们打招呼一般，微微笑了起来。 孩子们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笑嘻嘻地朝她招手。 治崎没有挤在这堆孩子之中，而是独自一人站在他们身后，他的视线穿过前面的人群望向对面的少女，对上了那双金色的眸子。 ——这个笑容是给我的。 治崎突然意识到了这点。 就像是获得了什么秘密和礼物一般，治崎也回应了她的笑容。 下一秒，孩子们的注意又被隔壁的院子门口进来的老人吸引了。 老人穿着医生专用的白大褂，脸上长着胡子，只是淡淡地瞥了这边一眼，没有丝毫笑意的神色让孩子们开始有些瑟缩。 而神作的笑容也在见到他的瞬间消失在脸上。 “进来吧。” 路过少女身旁时，老人对她说。 于是神作也变回了治崎刚遇见她时的神色，面无表情地跟在老人身后进了房子。 第79章 治崎知道了神作的另一个称呼——从隔壁的医学家口中。 当她站在院子里,拿着水壶给院子里的植物浇水的时候，他叫了她一声聆音。 ——聆音。 神作聆音。 这才是她的全名。 治崎偶尔会在心里叫她聆音，但当着她的面,他从来都是称呼她为神作。 ——这才是她自己对他说的名字。 上次见到隔壁二楼那个拉着窗帘的房间，似乎就是神作的房间。 有一次治崎夜里睡不着,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们也已经查完寝将门锁上了,于是他便轻手轻脚从床上下来，打开了窗户，将脑袋探出去看星星。 “今晚的月色很美吧？” 耳边突然响起了轻轻的声音。 几乎不用反应的时间, 他就能判断出发出声音的人是谁。 治崎转过脸看着隔壁，看到了趴在窗户上，也将脑袋探出来的少女。 “睡不着吗？” 神作单手撑在窗边，托着脸颊问他。 “小孩子不早点睡觉可是会长不高的。” 治崎语气平静：“我不是小孩子。” 他顿了顿，“你不也还没睡。”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神作翘起嘴角：“我不需要睡觉。” 她抬起脸看着夜幕，突然问他：“为什么不和其他孩子一起玩？” “没有这种必要。” 治崎刻意压低了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音量太小了,但神作却清楚地听到了每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听觉过于敏锐还是什么其他缘故。 “那对你来说,什么才是有必要的？” 治崎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治崎依旧无法回答这种问题。 神作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而后才平静地开口：“那对以后的规划，也没有吗？” 如果要让治崎来回答这些问题，显然有些过于困难了，他的表情落在神作眼里，黑发的少女眯了眯眼睛。 她说：“但凡是活着的人，总会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吧，区别只在于不同的人想要的东西也不一样。” 少女说完, 像是没有兴趣了一般，“我要睡觉了，晚安。” 这句晚安刚传入治崎耳中，少女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他眼前，隔壁的窗户被关了起来，治崎那扇窗户，也轻轻地说了一声晚安。 这天夜里他反复思考了这个问题，在隐隐约约得到了某种答案的时候，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在餐桌上，院长宣布了一个消息—— 隔壁的医生要过来挑选一个人成为他的助手。 餐桌上的孩子们睁大了眼睛看着院长，纷纷表示自己十分愿意接受这个任务。 但院长就像是故意吊人胃口一般，慢慢地补充着条件。 治崎看出了他的心思，沉默地咀嚼着自己碗里的食物，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伴随着条件的一一列出，原本兴致高昂的孩子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将高举着的手放了下来，直到最后，他叫了一声治崎的编号。 治崎抬起脸看着他。 院长的脸色不算好看，依旧是往常那种黑沉着脸的样子，不喜欢治崎的孩子们偶尔也会偷偷在背后说他得了院长真传，连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讨人厌。 “不要给斑木博士添麻烦。” 住在隔壁的医学家姓斑木，而和他一起搬过来的少女却姓神作。 治崎猜测过神作的身份，但直到在斑木博士家帮忙了好一阵子，他才知道神作聆音的真实身份。 黑发的少女躺在手术台上，斑木博士在她的额头和太阳xue贴上电极片，不知名的仪器上呈现出某些数据，斑木博士一一记录下来。 神作聆音是人造人。 虽然身处乡下并且因为院里经济条件有限，治崎只读了小学，但基本的常识他还是清楚的。 人体实验是禁忌，是法律所禁止的东西。 “禁止？” 聆音坐在沙发上喝茶，听到这个词，抬起脸看着他。 “或许你不理解，但社会不就是这样吗，对于某些人而言是绝对不可以做的事，对于另一些人而言却根本无所谓。” “可是……”治崎想要反驳她。 少女将茶杯放在面前的茶几上，“你知道我的存在意味着什么吗？” 治崎抿紧了嘴，他确实不知道。 但是当神作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往自己手臂上划时，他慌乱地想要把刀抢过来。 在他的想法成功之前，刀锋已经落在了少女的皮肤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治崎能清楚地看到刀刃确实在手臂上划过，但少女的皮肤却没有因此裂开。 “很奇怪吗？” 神作把刀放回茶几上，歪着脑袋看他。 太不正常了。 治崎想。 他检查了那把水果刀，锋利的刀刃划在自己手上，十分轻易地便划破了他的皮肤。 ——神作聆音并非普通的人造人。 但他无法理解，斑木博士做这些事的意义。 而神作却再次问他：“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已经有了。 但在此之前，治崎还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斑木博士会选我当助手？” 在给斑木博士当助手的这段时间里，对方其实更像是将他当做自己的学生一样对待。 和表面上看起来的严肃吓人不同，斑木博士是个优秀的老师，也是个医术高超的医学家。 所以治崎才能从他手里学到那些知识。 “这个啊，”神作漫不经心地开口，“因为我觉得你不喜欢那边，所以让博士把你要过来了。” 原来自己之所以会过来当助手，是神作聆音的意思。 然而治崎并不喜欢她这句话，尤其是话语中“要过来”那几个字眼，莫名让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像是读出了他的不悦，神作坐在沙发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治崎，“为什么会不高兴呢，是因为觉得自己被当成了物品，还是觉得这种'交易'是不应该存在的。” “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太多，不应该发生的事也太多，社会现实如此，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知道我存在的人越来越多，围绕着我产生的争斗也会越来越多。” 第79章 神作瞥了他一眼，“我也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不对。” 治崎抬起脸看着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不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在她的注视下，治崎头一次产生了最明确的念头。 “是这个社会生了病。” 神作聆音没有任何错。 就像是回到了他们刚刚见面的时候，治崎远远地看着少女纤细的背影，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最完美的艺术品一样，挑不出半分不对。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治崎对她说。 聆音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你要怎么保护我呢？” 她的声音十分平静，却让治崎心里越来越冷。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 治崎攥紧了拳头，只能保持沉默。 “你总是这样。”聆音淡淡地说：“一旦面对自己无法回答的问题，一旦得不到确切的解决方法，都只能用沉默来应对。” “但是这样又能改变什么？你自己其实也很清楚吧。”她说：“不是真的没有想要的东西，而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应该拥有这样的想法。” 明明是和平日里一样的声音，但这时候说出来的话却让治崎几乎无力承受。 神作叹了口气，站在他面前。 “我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也并非想要嘲笑你。” 她摸了摸治崎的脸颊。 “不管未来怎么样，至少现在的你还是有资格说出这种话的。” “一切伟大的事业，都是由伟大的梦想开始。” 神作给了他一个拥抱，摸着他的发顶说：“不管以后你会怎么想，但是对现在的你来说，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吧？” “不管多久都可以，”神作对他说：“只要你愿意。” 鼻腔中充斥着不属于自己的味道，几乎要让治崎有种头昏脑胀的错觉，他不喜欢和别人接触，也不喜欢和他人往来。 但这些一旦放在神作聆音身上，他却会觉得怎样都没有关系。 并非出于排斥或厌恶而产生的不适，实际上更像是想要将这种时候持续更长的时间。 “那么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我都会保护你的。” 治崎能隐约察觉到神作聆音的与众不同，却不会因此而追根问底，在他看来，神作聆音是绝对的正确，所以她所说的话也一定都是正确的。 但在某一天，神作却突然对他说自己要离开了。 “为什么？” 治崎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 “因为我是个残次品。” 神作轻声说了这句话，“我是错误的一方。” 治崎想要否认她。 “错误的并不是你。” “那难道是博士错了吗？” 神作微微垂下眼睑，看不清眼中的神色。 “博士也没有错……” 至少在治崎和他们相处的这两年里，他从未见过博士做出任何可以说是“错误”的事情。 他一直都在做对的事。 “那是什么错了呢？” 神作的声音轻轻的，又像是在引导着他说出某个答案一般。 “……是这个社会。” 有问题的并不是他们，而是这个社会。 生存于这个社会里的所有人，都不可避免会被传染疾病。 整个社会都已经病入膏肓了。 长久以来沉寂在治崎心底里的某个念头突然萌生了幼苗。 在这个时候，治崎已经可以确切肯定地告诉神作聆音，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但她却说：“不用告诉我。” 治崎怔怔地看着她。 “如果以后还能见面的话，让我看到那样的场景吧。” 她说。 正是因为这句话，治崎一直都在坚持着当初产生的信念。 为此，他在被东堂组的组长收养之后便一直在计划着这一天的到来，甚至不惜为此让组长陷入了昏迷。 “我在做的，也是正确的事。” 第80章 死秽八斋会的成员,尤其是高级干部们，都能明显感觉到自家少主近来的异常状态。 不管是将那个少女带回死秽八斋会，还是用那种堪称专注的眼神看着她,都太过异常了。 就连作为若头辅佐兼治崎发小的玄野针也无法理解，对于治崎而言, 神作聆音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面对来自死秽八斋会四面八方的审视, 神作聆音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还能跟在治崎的身后，和他一起进入最核心的区域。 “我答应过要让你看到那样的场景。” 治崎一直都记得和她的任何一个约定。 但聆音有些心情复杂。 事实上,那时候治崎迴所遇到的“神作聆音”，和现在的神作聆音还是存在些许差别的。 ——那是半成品。 因为并没有达到斑木博士理想中的标准，所以绝对不能交给任何人，除了斑木博士自己，那时的神作聆音对其他任何人而言都只能说是噩梦。 ——她是极度以自我为中心, 会为了自己的愉悦而做出任何事的东西。 只会做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事，知道何为正确错误, 自身却不会被这些东西束缚, 反而会觉得，引诱其他人做出改变, 让他人一步步走向错误与毁灭, 是极为有趣的游戏。 那时的神作聆音，就是这种人。 她是绝对混乱的邪恶，只要是自己觉得有趣的事，不管在其他人眼中如何，都无法让她产生半分动摇。 而斑木博士也很明显看出了这点，所以将她从横滨的实验室里运了出来，将她带去偏僻的乡下,并在那里寻找解决的方法。 他不可能将神作聆音囚禁在某个实验室，她的不确定性太高，斑木博士虽然知道了书的本质，却不可能以人类之身将书彻底理解——在不确定她会不会因为生气而做出某些难以想象的事情之前，就算是斑木博士也不敢真的对她做些什么。 好在对于赋予了自己生命的人，神作聆音还是在心里给他留了一席之地。 所以会愿意配合他的实验，只是在实验之余找点乐子。 ——她给了一个原本有可能浑浑噩噩不在意任何事的少年名为“理想”之物。 也告诉了他，获得了名字便是获得了新的人生。 所以当那个少年获得了“治崎迴”之名后，他便不再只是当初乡下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而是怀着想要改变社会现状，想要创造理想中的世界的“伟大之人”。 即便这份“理想”和“伟大”本身就是错误的产物。 聆音看着他的背影，眸色暗了暗。 治崎迴不禁止她做任何事，给了她权利范围内可以给的一切，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个她不能去的地方——治崎的实验室。 在那里存放着计划最为核心的东西。 也只有在实验的时候，治崎才会拒绝她一同前往的要求。 “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看的吗？” 聆音问他。 治崎的大半张脸都被红色的鸟喙面具覆盖，声音也比起以前更加沉闷。 “现在还不行，”他解释道：“以后会给你看，但是现在暂时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治崎下意识不希望神作聆音看到他在做的那种事，所以想尽办法不让她和“原材料”进行接触，但是千防万防，还是在某个环节出现了漏洞。 当治崎带着下属外出处理组内事物的时候，被关在某个房间里的小女孩跑了出来。 聆音走在过道上，突然被一个迎面而来小小的白色身影撞在身上，她踉跄了几步，扶住了撞到自己怀里的孩子。 “没事吧？” 白色头发的小姑娘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正想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死秽八斋会的成员出现在聆音面前，神色在看到她时变得有些慌乱。 “神作小姐……这个孩子……” 下属甚至有些结巴起来。 少主之前特意叮嘱过不要让她见到“原材料”，但是现在…… 想起少主之前处理那些办事不利的下属们时的场景，下属不由得紧了紧喉咙。 就在他想着应该如何解决现在这个问题的时候，神作聆音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病还没好，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坏理。” 治崎迴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柔和，让下属都睁大了眼睛露出惊恐的神色。 “少主……” “你是怎么办事的？”治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让下属不由得一颤。 当他远远看到神作聆音居然和坏理站在一起的时候，几乎连心跳都停止了一瞬。 ——绝对不能让神作聆音知道这件事。 不能让神作聆音知道，自己为了制造消除个性和增强个性的药剂，不顾坏理的想法，用坏理作为原材料的事情。 第80章 更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用从斑木博士那里学习的医术，做了这种事情。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让她们分开。 白色头发的小姑娘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便绷紧了身体，眼睛里流露出惊恐的神色，她抬起脸看着治崎慢慢在自己面前蹲下，僵硬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而这时候，头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是被她想要逃走时撞到的人。 少女的声音平静温柔，“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没等治崎回答，下属为了将功补过便抢答了这个问题：“这是少主的女儿！” 治崎猛然睁大了眼睛，站起身看着神作聆音。 聆音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啊……” 她摸了摸捏着自己裙角的小姑娘的脑袋，感慨道：“果然是因为过去太久了吧，治崎你都已经结婚了。” 治崎想要反驳，却在挤出什么声音之前便听到了少女的话。 她说，“我以前还挺喜欢你的呢。” 治崎的脑袋里瞬间只剩下一团浆糊。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理解神作聆音口中的“喜欢”，甚至都不知道要如何组织语言告诉她坏理的真实身份，但好在不怎么靠谱的下属却在这时候突然靠谱了一次。 “您误会了，坏理小姐不是少主的亲生女儿。” 下属观察了一下他们的神色，再联想到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少主对眼前这个少主的态度，便继续解释道：“坏理小姐是组长的女儿生下的孩子，因为无力抚养而将孩子送回家，少主便收养了坏理小姐。” 随着下属的解释，治崎的理智也逐渐回笼，慢慢冷静下来之后，他将视线重新落在神作聆音脸上。 少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是这样啊，是我误会了。” 治崎突然松了一口气，但转而想起了她刚才说过的话。 “那你说的……” “我说的什么？” 聆音看着他。 对于治崎迴而言，说出那种话显然有些过于难为他了，因为即便是在多年之前，他也没有勇气对她说出那句话。 聆音没有戳穿他，而是突然问了他一件事。 “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一起去山上的神社看祭典吗？” 和她有关的事总是格外印象深刻，治崎的思绪很快便飘回了那个时候，在斑木博士手下干了几个月活的治崎头一次约神作聆音去做什么事情。 “明天傍晚山上的神社会举行祭祀的祭典，”治崎的眼睛不太敢和她对视，于是只能游移不定地飘在其他地方，“要一起去吗？” 这是孤儿院的孩子们难得的大节日。 因为是乡下，所以还保留着一些传统的项目，每年的这个时候，村子里的人们都会去山上参加祭典——包括孤儿院里的孩子们。 人们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在祭司们的礼乐和巫女的舞蹈中，对他们所供奉的神明进行祈祷。 对于孩子们而言，除了新年，这便是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候。 但是以往的治崎从来不会在意这些，他自己没有什么好祈祷的愿望，也不喜欢和其他人待在一起，对于他来说，自己一个人待在孤儿院里反而比那种场面更加符合他的心意。 但对神作聆音发出邀请，并且得到了她的回应的时候，他却期待着祭典快点到来。 很久之后治崎再回忆起那时候的场景和心情，他才发现并非是祭典突然有了什么特殊的地方，所以让他对其产生了兴趣，真正重要的东西——和神作聆音有关。 以前的治崎自己也无法确定究竟对她抱有怎样的感情，或者说他自己也不敢去想自己对她究竟抱有怎样的感情。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不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直到现在他们再次相遇了。 已经是死秽八斋会少主的治崎迴，和身为港口黑手党干部却因为背叛了组织而被追杀的神作聆音，治崎想到她的身份，将视线放在她脸上。 “神作……” 聆音歪了歪脑袋：“总是神作会显得有些生疏吧，你也可以叫我聆音。” 当初的神作聆音更喜欢别人称她为神作，她将自己看得比一切都重要，任何人都只是她的玩物。但现在的神作聆音却会把其他东西看得比自己更加重要，正因如此，她才会出现在这里。 “治崎，虽然现在说这种话可能有些晚了，但我还是想再问你一次，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有。” 治崎慢慢地吐出了这个字。 聆音摸了摸他的脸，“那这个可以告诉我吗？” 这已经是最明显的暗示了，在聆音的注视下，治崎说出了那句话。 那句十年前没能告诉她，以至于在无数次回忆时都会刻意避开，不敢去面对的话。 “我喜欢你，聆音。” 第81章 少主有了女朋友这件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死秽八斋会,对于这件事，不同人自然也产生了不同的看法。 但鉴于多年来治崎所积攒的威慑力，就算有什么话他们也不敢说出来。 聆音和坏理一起坐在沙发上,她手里拿着本故事书，声音轻柔缓慢地给坏理念着上面的故事。 “聆音姐姐……” 坏理的声音细细的,她有些犹豫地抬起脸看了聆音一眼,又将视线放在门口。 门口没有任何人，也没有有人要进来的迹象。 被打断的聆音停下念故事的声音，询问道：“怎么了吗？” 坏理看着少女的面孔,很想对她说些什么。 在几个小时前，她独自一人试图从死秽八斋会逃离，却在路上撞到了一个少女，并且遇到了“父亲”。 但是对“父亲”来说，眼前的少女似乎有着某种非比寻常的地位。 ——如果是她的话,是不是能做到什么？ 坏理不由得产生了这种想法。 可是在即将把话说出口的时候，坏理却犹豫了。 她不敢这么做。 只是凭借着刚才看到的那些,坏理根本不敢肯定,如果自己将“父亲”正在做的事告诉她，以及自己遭受的痛苦告诉她,会不会对她也造成伤害。 坏理并不清楚这个名为“聆音”的少女是否有与“父亲”站在对立面的力量。 所以在最后, 她还是保持了沉默。 当治崎在外面冷静下来，回到聆音身边的时候，他瞥了一眼低着脑袋坐在聆音身旁的坏理，然后对下属说：“把小姐带回房间休息吧。” 坏理下意识抓紧了聆音的衣袖。 “怎么了吗？”聆音问。 听到她的问题，坏理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抿着嘴松开了自己的手。 而站在一旁的治崎则是看着这副场景，沉着眸子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在坏理被带走之后, 治崎才在聆音身边坐下。 “我觉得坏理好像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聆音略有些犹豫地看着治崎，“果然我还是应该去一趟吧？” “不用。” “可是她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治崎用平静的声音回答：“虽然坏理的身体一直不好，但是我定期会给她治疗，所以没关系。” 听到这个回答，聆音盯着治崎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这样啊。” 治崎不太自然地别过脸。 “怎么了？” 聆音靠近了他，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我以前就觉得你在医学上很有天赋，本来还以为你会和博士一样成为医生的。” 但治崎迴现在却是死秽八斋会的首领。 “我也算是半个医生。” 治崎轻声回答。 ——只是和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也是呢，”聆音笑着说：“毕竟坏理的治疗是你在负责。” 说完，她又想起了什么：“坏理是生了什么病吗？” 治崎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在很久以前他就明白，聆音比他想象中知道更多知识，不管是什么问题似乎都难不倒她，更何况她在斑木博士身边呆了那么久，可能比他知道的东西更多。 如果随便编造一种疾病，或许立马就会被她拆穿…… “也不是什么大病，不用担心。” 治崎说。 这种小心翼翼的模样如果让其他人看到，必定会觉得他是被什么邪魔附身了，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和自己平时的作风完全不同的举动。 然而意料之外的举动远不止这些。 为了让神作聆音高兴，他甚至和神作聆音一起出门约会——还带上了坏理。 这是神作聆音的要求。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好歹是你名义上的女儿。”说到这里，聆音突然感慨道：“没想到我居然也会当继母的一天啊……” 如果说前半句治崎只觉得心惊胆战，那么后半句倒是有种在惊吓和喜悦之间跳动的错觉。 而这也在提醒着他，只要他想和神作聆音在一起，就难以避免她知道自己正在利用坏理特殊的“个性”进行实验这一事实。 第81章 消除个性的药剂和提升个性的药剂几乎都还是半成品，不可能就此停止实验。 所以究竟要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 在治崎陷入沉思时聆音已经牵着坏理进了一家面馆，她给自己和坏理点了一样的荞麦面，然后转过脸问治崎，“你吃什么？” 突然被她的声音打断思绪的治崎怔愣了一下，“和你一样就好。” 于是他们三个人点了一样的食物。 * * * 在面馆里又遇到那个少女的时候，轰焦冻愣了一下。 但真正让他注意的其实不是少女本身，而是她身边的人。 上一次她是和脸上按着手掌的、应该是她男朋友的人一起出现，而这次则是换成了一个被鸟喙面具遮挡了大半张脸的男人一起出现，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女孩…… 是家人吗？还是什么其他的。 轰焦冻知道不应该在心里给别人下定义，但是每次见到她，和她一起出现的人总是把脸挡着，这种一看就让人觉得是坏人的打扮…… 糟糕，刚刚才告诉自己不能随便给人下定义。 轰焦冻在等自己的荞麦面时忍不住又看了他们几眼，却眼尖地发现了少女身边的小女孩不断往她身边挪，并且是尽力在躲避着和她们一起来的男人。 会不会有什么事…… 轰焦冻忍不住担心。 但毕竟他只是个陌生人，也不好随随便便走到人家面前说我看这个小姑娘好像很害怕你，所以我怀疑你是个坏人。 在弄清楚对方是不是坏人之前，他自己就要先被人当成病人了。 所以轰焦冻也只能看着他们提起一步从面馆离开，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 * * * 名义上是和神作聆音的约会，但治崎觉得，这实际上就是聆音和坏理出来玩，他反而是站在一旁当背景的一方。 而或许也有神作聆音带来的影响在里面，治崎发觉坏理的状态似乎发生了某种改变。 但即便如此，药剂的研究依旧在神作聆音看不到的地方进行。 治崎利用自己的个性以及医术，坏理被无数次分解重组，利用她的血液和细胞为原材料制造的个性药剂，以一种极其缓慢的进度增长着。 这时候的治崎突然想起聆音说他在医学上很有天赋。 ——她太高估他了。 治崎很清楚，如果是换做斑木博士来做这种事，根本不会像他一样，好几年的时间只能造出现在这种半成品。 不过唯一的好处便是这种半成品已经可以进行量产，并且逐渐进入市场进行流通。 死秽八斋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经费短缺的状态，半成品个性药剂的量产暂时缓解了这种窘迫的局面，至少是开了一个好头。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治崎最近好几天都没能和神作聆音独处了。 当他把要处理的事物处理好，出现在聆音面前的时候，聆音抬起手摸了摸他的眼睛轮廓。 “最近很累吗？” 虽然遮挡了大半张脸，但是从眼下的乌青很容易便能看出治崎最近的繁琐工作。 治崎握住她的手：“没有。” 房间门在他进来的时候便被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治崎摘下了自己的鸟喙面具放在桌上，让自己的整张脸出现在她的视线内。 ——就像以前那样。 以前的治崎还没有面具，但那时候唯一能不被他所排斥的人也只有聆音，而现在的治崎，只会在她面前摘下面具。 “怎么这样看着我？”治崎问她。 聆音开玩笑地说：“要不是你现在在我面前把面具摘了，我差点以为你是因为毁容才一直戴着面具不敢摘下来了。” 治崎也没忍住笑了一下。 但很快他的笑容又被收敛起来了，因为聆音紧接着便将手掌放在他的脸上，一本正经地捧着他的脸对他说：“要是你变成了和以前完全不同的样子，可能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吧。” 虽然她只是随口一说，但落在治崎耳朵里却像是意有所指一般，甚至在某个瞬间，当他注视着聆音那双金色的眸子，他突然有种——她其实什么都知道了——的错觉。 “治崎，”聆音的脸慢慢靠近，微凉的嘴唇触碰了他的嘴角，她的声音轻轻地飘进他的耳朵里：“你会骗我吗？” 治崎瞳孔微缩，不由得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被他掩饰过去，黑色短发的青年抿紧了嘴角，说道：“不会的。” 他的声音十分认真，带着让人不得不相信的坚定。 见他如此郑重其事，聆音反而很轻松地亲了他一下，说道：“就算骗了我也没有关系哦。” “我会原谅你的。”聆音歪了歪脑袋，“不管是再过分的事，我都会原谅你的。” 治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所以不由得愣了一下，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不久之后的某天，他居然真切地体会到了他们现在的对话背后的深意。 “不管是再过分的事，我都会原谅你。” 这句话根本不止是神作聆音对他的谎言做出的评价，也是在告诉他，她在做着同样甚至更甚的事情。 而也是到了那时候，治崎迴才意识到，他现在面对的这个神作聆音，和曾经遇到的那个神作聆音，她们之间最本质的差别和最大的不同。 在当初的神作聆音眼里，他根本什么都不是。 而现在的这个神作聆音，也没有丝毫想要拯救他的念头。 不管是在当初还是现在的她眼里，他都是错误的存在。 是不被认可、不被期待的人。 第82章 就目前死秽八斋会内的具体情况而言, 神作聆音所处的位置无疑是极为微妙的。 主要还是治崎迴对待她的矛盾态度。 一方面，治崎迴似乎对其极为重视和信任，连最核心的地方都能任由她出入。但另一方面,组织里的其他人也发现了，对于他正在用坏理进行实验这件事,治崎迴一直都在竭尽全力不让神作聆音知道。 在这样矛盾的行为中,有人似乎发觉了什么。 ——或许从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身上，能找到突破口。 哪怕治崎迴手段狠厉地操控了组织许久，也无法确保所有人都是真心实意地归顺于他的麾下。 黑发金眸的少女坐在咖啡店里,听着对面的男人语气凝重地对自己说着治崎迴在暗地里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包括且不仅限于利用坏理进行实验、制造可以破坏个性和增强个性的药剂、以及暗地里走私港口mafia都明令禁止的那些东西。 神作聆音听着对方的话，往咖啡里扔了两块方糖，捏着勺柄慢悠悠地搅拌着，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见她这样的反应，对面的男人开始变得慌乱,对于自己一开始对神作聆音的定位产生了怀疑。 治崎迴不敢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全部告诉她，这难道不是因为在治崎迴看来,他所做的事情是不被神作聆音所认可的错误？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治崎怎么会这么小心翼翼地保守秘密？ 聆音抬起脸看了男人一眼，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异样。 男人心里咯噔了一下,凉意从脚底开始往头顶窜。 ——判断失误了。 他这样想。 明明已经是经过深思熟虑,等待了许久，在神作聆音来到死秽八斋会之后也观察了许久才做出的判断，却还是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了。 ——她根本不在意这些。 看着对面少女没什么表情的脸，男人心底只剩下这个想法。 “已经说完了吗？” 少女轻声开口。她托着自己的下巴：“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男人愣了一下。 他在组织里的地位不上不下，这样的处境本就很是尴尬，尤其是在原本备受组织内成员们敬重和爱戴的东堂组长莫名其妙陷入昏迷之后，少主暂代了首领之位做的那些事,让组织顿时处于风口浪尖上。 男人其实很清楚，东堂组长陷入昏迷必定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治崎迴预谋已久的结果。 但是仅凭他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对治崎迴的统治造成任何影响的。 而即便是和他一样怀疑治崎迴心怀不轨的人，也没有胆量对他进行反抗。 直到神作聆音出现在死秽八斋会中。 这是他们这几年来看到的唯一转机。 男人也算是组织里的老人了，但是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或是听说过有关这个少女的任何事，这也能说明一点——这是治崎迴在加入组织之前认识的人。 这样一想，他不愿意将实验暴露在她面前的原因也很好理解了。 ——在治崎迴看来，她不应该和这些事情有所关联。 但在他借着担任神作聆音护卫和她一起出门这个机会告诉她被治崎迴隐瞒的真相之后，她的反应却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第82章 什么叫“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只是这些的话，也没什么好让人意外的吧？” 少女依旧搅拌着咖啡里的方糖，平淡地说。 “可是！”男人情绪激动地拍在桌上，身体直接站了起来。 原本平静祥和的气氛倏然消失，男人的动作制造了巨大的声响，这样的举动引起了店内其他客人的注意，店内的视线逐渐转向他们这桌。 聆音像是没有看到其他人的侧目，仰着脸望向男人。 “如果治崎知道你对我说了这些，会有什么后果，你不会不知道吧？” 男人的脸色愈发难看，他握紧了拳头，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我不会告诉他的。” 紧接着，他听到少女对他说：“今天你对我说过的话，我都可以当做没有听到过。” 男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就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的神色，而在听完之后，却说出了“可以当做没有听到过”这种话。 “你究竟想怎样？” 男人问她。 “我想怎样和你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我和治崎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你们能随意揣摩出来的东西，”聆音轻声说：“在治崎眼里的我究竟如何，恐怕也只有我自己知道。” 更准确地说，是只有过去的那个“神作聆音”知道。 在治崎眼里，神作聆音是他年少时的光，是给了他希望和方向的人，是因为神作聆音的出现，才让他从虚无的迷茫中脱骨而出，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在他心目中，神作聆音其实更像是一种执念和象征。 在多年前的乡下神社中，黑发金眸的少女站在月光下，白皙的皮肤下清晰可见青色的血管。 她只是对治崎说了一句话，却让这个少年在之后的十几年里，将这句话奉若真理。 * * * 短期增强个性的药剂显然比破坏个性的药剂更加容易制造，当增强型药剂已经在市面上流通了好几个月的时候，破坏个性的药剂才到了刚刚起步的阶段。 或许是因为长期绷紧神经后倏然迎来放松时更容易产生失误，治崎迴做了一件可以称得上错误的事情。 ——他不小心让聆音知道了这些药剂诞生于死秽八斋会。 “原来这些是你制造的啊？” 聆音手里拿着一支增强型药剂，在他面前晃了晃。 治崎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慌乱，连说话的语气都紧张起来：“你从哪里弄到了这个？” 聆音歪了歪脑袋：“在仓库里找到的，只剩下几支药剂，估计是运货的时候不小心遗漏的吧。” 在她说话的时候，治崎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她的脸，但聆音却丝毫没有露出治崎最不希望出现的表情。 ——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治崎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却在聆音提出下一个问题时又绷紧了身体。 她问：“这是怎么制造出来的？” 治崎的喉咙有些干涩，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 这时候他有些后悔自己在她面前把面具摘了下来，要不然起码还有可以掩饰表情的东西。 好在聆音似乎也不打算在这方面纠结太久，因为她很快便自己帮他找好了理由。 “药剂配方这种机密的东西确实不能随便说出来呢。” 聆音笑了笑，将药剂放在他的手里。 “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方面的东西，但我也大概知道这种东西的价格，平时还是要注意一点吧。” 少女顿了顿，补充道：“英雄协会那边一直都很关注这种东西的交易，你也要小心。” 看着面前这双金色的眸子，治崎突然觉得手里的药剂有些发烫，几乎让他拿都拿不住。 “聆音。”治崎唤着她的名字。 “怎么了吗？” “我会修正这个社会。” 少女微微一怔，青年望向她的视线专注得近乎执拗，仿佛是在对她许下承诺一般，又像是在肯定些什么，治崎握住了她的手，将其放在了自己的唇边。 “所以不要担心。” “我并不担心。” 聆音微笑着，她的笑容很柔美，一如治崎记忆中那个近乎完美的少女。 他们曾一起在河边静坐，看着远处的太阳缓缓落下山头，也一起在神社眺望，仰视天空中璀璨的星辰。 她是赋予了他新生的人。 治崎无法忘记她，也无法像对待其他人一样看待她。 无论何时，神作聆音总能轻而易举占据他的全部视线。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治崎。”聆音摸摸他的脸颊：“你在担心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的气息，治崎握着她的手许久没有开口。 “你总是这样，每当我问你什么，一旦无法回答或是没有确切的答案给我，你就完全不会开口。”聆音抱怨起来：“所以每次我都得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就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尴尬。” “是我说的话题太没意思了吗？所以你连和我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 治崎猛然睁大了眼睛，在许多年前，神作聆音也说过类似的话，但那个时候她的语气和态度都和现在截然不同。 哪怕下意识想要忽视，但也总归会有不得不正面直视的一天。 和以前的神作聆音相比，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少女显然更加温和且具有包容性。 “不是的！” 治崎压下心中的躁乱，急促地反驳着，眉心紧锁在一起。 “我只是……” 治崎不敢将视线从与她的对视中移开，他有种预感，要是移开了就再也没有勇气和她对视。 从年少时就缠绕在心头的，只能在她的背后或是远处看着她所产生的自卑与奢望，即便是到了现在也无法轻易改变。 “我知道你有事情没有告诉我。”聆音说：“从那时候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十年，在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足以让一个人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或许在你看来我依旧是当初的我，但这是不可能的。” 神作聆音头一次在他面前谈起这件事，这同时也是治崎一直以来都不愿意去面对的现实。 他所执着的，其实更多的是年少时心中那个令他念念不忘的少女的形象。 经过长年以来在记忆中潜移默化的美化，所营造出的那个完美的形象。 “我也一直都很想问你，你真的爱我吗？” 聆音轻声问他，她的额头抵着青年的额头，凉意从额头沁入皮肤，治崎不由得一颤。 治崎深呼吸，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很快他便发现这种办法没有丝毫作用，反而让他因为大口呼吸而感受到了更多属于少女的气息。 “我一直以来都记得你，”他轻声说：“因为过去的你确实给我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影响，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反复回忆起我曾经在乡下的那段时光——你也存在的那段时光。”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在遇见你之前，我什至都没有想过我会希望自己成为怎样的人，但是你问了我那个问题……我想要给你答案，也开始想要给我自己一个答案。” 聆音似乎是愣住了，有些手足无措。知道这些心里话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起码对她即将要做的事情来说，不会有任何帮助。 “或许我正在做的事会让你难以接受，但是聆音，我想让你看到的东西，很快你就能够看到了。” 治崎语气坚定地说：“我有了想要的东西，并且一直都在以此为目标努力，为了在我们相遇时展现在你眼前。我向你保证，那一天很快就能到来了。” 第83章 当治崎迴握着她的手,说一定会实现当初承诺的时刻，神作聆音只是注视着他的眼睛，看着这双金色的眸子里满是执拗与天真。 在神作聆音面前, 他永远都只会是当初那个向她许下承诺的少年。 昔日可以称得上美好的约定，现如今已经染上了太多污秽和血腥,他对所谓“承诺”的执着也已经扭曲到了没有回转的余地。 从一开始,治崎迴就走在了错误的道路上。 曾经的欧尔麦特以无个性的身份想要结束那时混乱的黑暗时期，作为老师的志村菜奈给了他充足的信任与改变的基石。 同样拥有着想要改变这个社会的理想，治崎迴所选择的方式却和欧尔麦特截然不同。 神作聆音的出现只是诱因, 事实上，哪怕没有神作聆音的出现，治崎也必定会走上同样的道路。 由有迹可循的过去与未来编织而成，这就是命运。 治崎的脸埋在她的颈窝，少女抚摸着他的头发,她的唇贴着青年的耳廓，轻声问他：“治崎,你会后悔吗？” 或许被询问的一方并不清楚这个后悔究竟指的是什么,但青年依旧给了她肯定的回答：“不会。” 第83章 他说：“我绝对不会后悔。” 聆音没再说话，治崎阖上了眼皮,沉沉地陷入黑暗。 * * * 透过铁门上的小窗, 神作聆音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白色头发的小姑娘被绑在手术台上，实验仪器在她身上工作着，她的手臂上缠满了厚厚的绷带。 跟在她身边的死秽八斋会成员不敢说话，谁也不会想到，她居然会突然找到这里。 就像是早就知道坏理的具体位置一样，黑发的少女脚步没有半分迟疑的来到了实验室，一路上遇到的守卫们甚至还没来得及阻拦或是通知治崎, 她就已经来到了门口。 “坏理小姐的身体状况一直都不好，少主只是不希望您担心所以才不让您来看她……”下属试图解释着什么，想要掩盖下那些治崎不希望她发现的东西：“神作小姐，少主很快就回来了，您还是先出去，等他回来再慢慢和您解释坏理小姐的情况。” “解释？”聆音皱眉，“我觉得我看到的东西已经足够解释现在的情况了。” “坏理小姐的情况有些复杂，我们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所以还是让少主来告诉您比较好。” 下属一边说着，早就使了眼色让身边的同伴联系少主。 ——出了这种意外，谁敢说自己能担起责任？ 聆音似乎被他的话安抚到了，慢慢松开了眉，转过脸看着他。 明明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但下属却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压力。 “是去和敌联合的人见面了吗？” 聆音突然冒出这句话。 下属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家少主和她提起过这件事，当即反应过来自己在和谁说话，不由得恭敬地立直了身体。 “是的。” 然而事实上，治崎从来没有和她提过半句有关于敌联合的事情。 在前不久的时间里，敌联合主动找上了死秽八斋会，然而现在担任双方首领的人都是性格极为强势的存在，因此双方的第一次会面显而易见没能达成任何共识。 但就在最近几天，敌联合的首领死柄木吊突然再次联系了治崎迴，表示愿意再和他谈一谈。 聆音看了看铁窗里的坏理，微微垂下眼睑，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 “真的没事吗？”她轻声问道，像是接受了下属的解释。 下属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完全放松下来，“只要有少主在，就不会有事的。” “是啊，”聆音轻声重复了他的话，“只要治崎还在，就不会有事的。” 说这话时少女的脸没有抬起来，既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坏理，下属在某个瞬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话外之音，却也来不及细想，只是一门心思放在如何让她先从这里离开。 她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坏理醒过来的可能性越大，她所能察觉到的异样就越多。 “那我先带您出去？” 下属试探道。 聆音点点头，回过脑袋再看了一眼铁窗，却没有多说什么。 * * * 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死柄木吊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好久不见啊。” 黑发金眸的少女站在死秽八斋会的首领身边，对死柄木吊露出了笑容。 没有丝毫异色，也看不出任何不同寻常的情绪，就像是普通的熟人偶然碰面，自然得挑不出错处。 自从神野区的那一战之后，afo被英雄协会的人抓捕入狱，此后再也没有任何音讯传出。 而那天在场，知晓死柄木已经清楚afo将他收为弟子真相的人，只有斑木芙兰、神作聆音和当事人双方。 斑木芙兰本就是突然出现的神秘人物，要不是因为黑雾提起，死柄木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无从知晓。 而神作聆音也只被查到了和港口mafia有所关系，除此之外的消息则似乎被刻意封锁一般，以死柄木他们目前的处境，根本分不出太多精力用以调查。 即便是知道了真相，知晓了祖母志村菜奈和欧尔麦特之间的联系，也知晓了afo收养自己的背后隐藏的恶意，死柄木也并不打算就此离开敌联合。 知道了这些又能怎样？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并没有改变的可能，父母的死亡已经是事实，自己对英雄的憎恶也并非一两天。难道要他眼巴巴跑到英雄那边，对欧尔麦特说自己是他老师的孙子，希望他能看在这一点上收留自己？ 开什么玩笑！ 这种事才会让死柄木更加难以忍受。 与其这样，还不如继续留在敌联合。 afo已经入狱，斑木芙兰和神作聆音也销声匿迹，即便是黑雾也并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死柄木本人，这件事依旧是绝对的秘密。 更重要的是，神作聆音送给他的“礼物”，他还没有回礼。 每每想到这里，死柄木总会遏制不住内心阵阵升腾起的破坏欲。 以死柄木的性格，要他接受神作聆音的突然失踪远比她是港口mafia干部这件事更加困难。 后者只能说明她的到来本身就带着目的性，而前者却能让死柄木的理智彻底消失。 和死秽八斋会或是敌联合不同，港口mafia伫立在横滨的时间太过长久，其本身已经有了相当完善的运转规则与制度，不管是和军警还是其他正规机构，都已经形成了相对稳定的往来。 甚至明面上，港口mafia也勉强算是正规注册的机构。 而死秽八斋会与敌联合却不一样。 他们是真正的犯罪组织，是绝对不能将自己的大本营暴露在光亮中的势力。 死柄木吊的沉默让神作聆音的主动开口显得有些尴尬，还好她的现任男朋友捕捉到了这种奇怪的气氛，适时地发出声音打破了这一局面。 “是你认识的人？” 治崎垂下眼眸看着聆音，金色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危险。 按理来说，她和死柄木不应该有任何相识的机会才对。 治崎下意识想到了自己和聆音的相遇，在其他人看来，他和聆音也应当是不会有交集才对。 “当然是认识的人，”死柄木吊这时候却先她一步回答了这个问题，挑衅般抬起了下巴，覆盖着机械手掌的脸只露出了猩红的瞳孔。 死柄木一字一句地说：“我是聆音的男朋友。” 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这句话一般，聆音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然而站在她身边的青年却没有她这样冷静，即便是用鸦喙面具遮挡了大半张脸，也能显而易见看到脸上的怒意。 “我可不知道敌联合的首领还有说笑话的天份。” 治崎冷冷地嗤笑了一声，伸手将身边的少女拉进怀中。 死柄木吊的眼神落在他搭在聆音腰侧的手掌上，没有眨眼。 他控制住了将手指伸向脖颈的冲动，吸气、呼气，这些是没必要的事，但如果不用这种方法，死柄木根本发不出声音。 比起将手指伸向自己的脖颈，他更想把手伸向治崎迴的脖子。 在他的个性作用下，治崎的皮肤一寸寸崩坏，然后整个人都变成一堆灰尘。 这才是死柄木现在最希望看到的景象。 “是前男友。” 少女平静的声音打破了僵局，她语气轻松地说：“已经分手很久了。” ——骗子。 死柄木在心底反驳她。 她根本没有亲口对他说过任何一句和分手有关的话，也没有任何要和他分开的迹象，但是当死柄木某天醒过来时，她却人间蒸发一般失去了踪影。 她是个技艺高超的骗子。 看着她和治崎迴站在一起的情景，死柄木吊甚至能想象到他们的未来。 ——就像对待他一样，她也会突然从治崎迴生命中消失。 或许其中也带着某种诅咒一样恶毒的想法，但死柄木自认他的猜测并非毫无根据。 就像他答应和治崎迴进行某种合作的原因一样，神作聆音必定也是带着某种目的出现在治崎迴身边——同样是为了死秽八斋会近来研究出的个性药剂。 死柄木吊已经看穿了她的本质，神作聆音这种人就是这样，所有人都是她的玩物，她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一切，却又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爱。 而最可悲的事就在于，绝大部分人都看不到这点，包括死柄木现今最得力的助手黑雾在内，他们无一例外无法看到这个女人的真实面貌。 像她这种女人，绝对不可能真心实意地爱任何人。 这一点，死柄木吊尤为确信。 “呵呵……” 低低的笑声从死柄木口中溢出，他摊开手，一派随意的样子，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就是嘛，没必要这么紧张，死秽八斋会的二当家。”死柄木歪了歪脖子，咧开嘴道：“那我今天就先告辞了。” 第84章 第84章 死柄木吊是走了,因为他和神作聆音的碰面所产生的信息却没有消失。 治崎的难看脸色一直延续到了他们回到房间，依旧没有要退却的意思。 聆音伸手取下他的面具，摸了摸治崎向下抿着的嘴角,明知故问：“怎么了？” 治崎没有说话，身体一动不动, 甚至连视线也没有放在她身上, 而是目视前方，焦距集中在了空气中的某个点，明显是故意的。 “生气了吗？” 聆音抱着他的腰,踮起脚亲了亲他的嘴唇，将脑袋靠在他的怀里，轻声问他：“是因为我没告诉你我之前和死柄木交往过？” 治崎依旧没有说话，脸色却没有一开始那么难看，显而易见地出现了动容。 “你也没有问过我嘛, ”聆音缩在他怀里解释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忙，虽然名义上只是少主, 但是要承担的却是首领的任务, 平日里还要挤出时间来陪我，难道要我在我们好不容易能称得上是约会的时间里, 和你谈论这种话题吗？” 聆音在他怀里抬起脸,手指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上，而后停在他的脸颊上。 “治崎，我之前也告诉过你吧，我和英雄协会的人合作了一次，把afo送进了监狱。”聆音轻声说：“死柄木是afo的学生，我们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治崎的神色。 相比于刚开始那张几乎和锅底有的一拼的脸, 治崎现在的表情已经平静了很多。 虽然还带着些不甘心或是怒意，但这些也并非是冲着神作聆音来的。 死柄木吊是故意的。 治崎迴很确定，他就是故意说这种话来刺激自己。 其实治崎最明显能感受到的，并非是来自死柄木挑衅般的言语，更多的还是在听到他口中那个自己完全不曾知晓的、过去的神作聆音时，内心油然而生的莫名恐慌。 或许也有当初神作聆音造成的影响，但治崎迴自身却未曾意识到，他在某些方面有着过于高傲的自尊和过分强势的掌控欲望。 而这一切，也是昔日那个神作聆音身上被深深隐藏起来的。 治崎有着和神作聆音一样的黑发金眸，他现如今的性格也能看出昔日属于神作聆音的影子，强势又傲慢。 不同的只是神作聆音能将一切都掩饰得近乎完美，而治崎却将这一切都毫不掩盖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治崎迴陷入自身情绪的模样落在聆音眼里，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收回手后退了几步。 “既然你现在不想和我谈这件事，那就让我们先把这件事稍微放一放，等你冷静下来以后再说吧。” 治崎迴听到这句话，将视线落在神作聆音脸上。 少女脸上的表情已经被悉数收敛，说实话，治崎其实更加熟悉她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现在，让我们来谈谈坏理的事情。”神作聆音说。 在治崎眼里，这样的神作聆音既熟悉又陌生，是他最憧憬也是最害怕的样子。 每当她不笑的时候，所有掩饰都会慢慢褪去，随之而来的便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冷漠和傲慢。 或许她本人不会对此有任何感觉，但作为最了解她的人，治崎迴总能轻易察觉她的任何一个细微变化。 这时候的形势已经彻底发生了颠倒，处于弱势一方的人俨然变成了治崎，他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坏理怎么了？” 当下属打来电话的时候，治崎正在和死柄木谈合作的条件，在那种关键的时刻，看守坏理的守卫打来的电话则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其实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治崎为了确保不让坏理乱跑，在离开前特意给她注射了镇定剂。 这才是他之所以不接电话的原因。 然而从神作聆音现在所说的话来看，或许下属那时给他打电话并非是因为坏理出了什么事。 “你当初对我说，坏理的身体不好，所以一直在接受治疗，而负责给她治疗的正是你，对吧？”聆音说。 治崎承认，“是。” “那么先不提她身上那些绷带，只说我刚才看见她被关在那个小房间里的样子，”聆音轻声问：“治崎，你真的是在治疗她吗？” 沉默持续了半分钟，青年缓缓开口：“是。” 聆音突然笑了，没有丝毫轻松和喜悦，而是冰冷的嗤笑。 “事到如今你还要装吗？”聆音说：“坏理的个性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东堂组长的孙女却会是你的养女，这两件事之间有关联，对吗？” “有谁对你说了什么吗？”治崎眯起眼睛，“我早就警告过他们不要乱说话……” “所以确实有关系。”聆音冷冷地打断他。 东堂组长之所以会将坏理交给他抚养，确实和他们的个性有关。 治崎有着分解和重组的个性，却能够自由使用，而坏理所拥有的“回溯”，却完全不受她的控制，一旦受到刺激便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坏理的生父也是因为受到她个性的影响，就这样消失在了她面前。 东堂组长是因为信任治崎，所以才会把拥有与他相似个性的坏理交付给他，希望他能帮助坏理。 然而治崎却违背了东堂组长的期盼，让坏理成为了实验的原材料。 “但这并不重要。”治崎看着她。 “那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坏理要被拘束带绑在手术台上，而那个房间还要有人拿着武器看守。”聆音盯着他，“这真的是对待一个需要治疗的小姑娘的做法吗？” “你去了那里？”治崎的脸上血色全无，拳头下意识攥紧，声音也加大了好几个度：“谁带你去的？” “你现在是在质问我吗？”聆音皱眉反问：“我自己去的，有什么关系？” “地下基地的哪个地方我不能去，就连控制中心你都能让我进去，为什么坏理的治疗室我就不能去？还是说……” 治崎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已经意识到聆音会说出什么了。 “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或是发生的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治崎下意识反驳了。 这是治崎和聆音之间爆发过的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就连外面的守卫也清楚地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动静，随后是重重的脚步声，黑发金眸的少女怒气冲冲地推开房门往外走。 她的身后没有任何人追上来。 下属们也不敢拦她，只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 * * * 一个极为平常的公园里，在一张长椅上坐着三个人。 一个是黑发金眸的少女，一个是绿发绿眼的少年，还有一个骨瘦嶙峋的中年人。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神作少女？” 中年人小声地说着，手掌挡住了自己的嘴，他下意识觉得这样的方式更加安全。 “没关系的。”少女的音量极为平常，就像是平常聊天一样。 隔着欧尔麦特看向少女，绿谷出久显得有些局促。 这样的场景里显然不应该有他的出场，但少女的出现显然过于突兀了。 欧尔麦特像往常一般带着绿谷出久在室外进行体能训练，路过公园时正准备休息一下。这个公园里人很少，因此两人的话题不知不觉谈到了欧尔麦特的身体状况。 但就在这时，一个少女突然坐在了欧尔麦特身边，转过脸看着他们。 正当绿谷出久觉得奇怪的时候，她开口了，“出来遛徒弟吗？欧尔麦特。” 先不说这个遛徒弟是怎么回事，重点在于，她居然知道欧尔麦特这个形态？ ！ 绿谷出久一脸震惊地看着少女，视线在她和欧尔麦特之间疯狂来回。 这是怎么回事！ 神野区一战后，绿谷出久在电视上看到了报道，虽然没能拍摄到当时的战斗场面，但结果却是被报道出来了。 被戴上手铐押入囚车的afo ，是当初从欧尔麦特手中逃脱的最危险的敌人。 这一结局无疑让欧尔麦特的人气进一步暴涨，绿谷出久也是在为他高兴。但当他隔天前往学校上完课，欧尔麦特将他叫去办公室时，他才知道，神野区和afo的一战让欧尔麦特的变身时间进一步缩短了。 “怎么会这样……”绿谷出久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 “听着，绿谷少年。”欧尔麦特将手掌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现在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这次的战斗将损失降到了最低，所以我才能继续维持变身的状态。” 绿谷出久自己也很清楚，在欧尔麦特将个性的火种传递给他的瞬间，就注定了他会有成为普通人的一天。 欧尔麦特现在所使用的力量，只是残留在身体里的火星而已。 在绿谷出久成为接替欧尔麦特的“新的和平象征”之前，欧尔麦特现在这副骨架一般的模样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而这个绿谷出久从未见过的少女，非但认识这样的欧尔麦特，还知道自己是欧尔麦特的弟子…… 第85章 绿谷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推测少女究竟是什么身份。 “虽然我并不讨厌碎碎念这个属性，但现在不是很想听呢。” 少女蓦地开口，绿谷瞬间反应过来，双手捂着自己的嘴，脸颊发烫地低下了脑袋。 欧尔麦特拍了拍绿谷出久的肩，转过脸问她：“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转着脑袋望向四周，确认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还是皱起了眉头。 按照欧尔麦特接到的消息，她这时候应该在死秽八斋会才对。 第85章 说实话, 对于让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进行潜入行动这种事，欧尔麦特一直都是持反对的意见。 奈何小姑娘本人执意如此，并且一度先斩后奏,让他们彻底处于被动配合的状态。 前不久才潜入了敌联合，紧接着几乎是无缝对接潜入死秽八斋会,就算是战斗经验丰富的欧尔麦特,也不由得被她的行为所震惊。 不管是能力还是胆量，都已经远远超过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有的水平了吧？ 而现在，她又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公园里, 并且和自己坐在一起。 欧尔麦特比她还要紧张。 不仅如此，从他们口中得知了基本情况之后，绿谷出久比欧尔麦特更紧张了。 “放松点，”聆音靠在椅背上，侧过脸对他们说：“来找我的人现在还没出死秽八斋会基地的门呢。” 见她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欧尔麦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也太乱来了。” “因为我和男朋友吵架了嘛，”聆音说：“被气愤冲昏了头脑的女人做出什么事都是正常的。” “诶？”绿谷出久微微一愣, “男朋友？” 产生这种疑惑的不止绿谷出久,欧尔麦特也是满脸问号。既然她在死秽八斋会潜伏，那又是怎么和男朋友吵架的？该不会…… “就是治崎啊。” “？！” 欧尔麦特脸色大变,绿谷出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呆呆地看着她，更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试问哪个卧底会这么大胆地泡对方的首领？ “神作少女，”欧尔麦特认真起来，注视着她的眼睛，已经深陷的眼眶里仍燃烧着某种不灭的意志，他的语气很严肃，说出来的话也是发自内心的：“或许在你看来,一切都掌握在你的手中，就像是在进行一场必定胜利的游戏。你有着过分聪明的头脑和常人难以匹敌的谋略，但是你要知道，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中要残忍可怕得多。” 绿谷出久很清楚欧尔麦特此刻的语气究竟代表着什么，平日里的欧尔麦特总是轻松又活泼，只有面对极为严峻的问题，他才会如此谨慎认真。 神作聆音没有说话。 “在乎你的人，一定都很担心你。”欧尔麦特说。 “或许吧。”聆音似乎也因此想到了什么，她笑了起来，“但这些都是没有必要的。我之前没有告诉过你们，在敌联合的那段时间，我也在和死柄木吊交往。” 绿谷出久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和他不怎么熟悉的死秽八斋会不同，因为事先已经知晓敌联合是属于afo的势力，在afo被捕之后，绿谷出久一直都很关注敌联合的后续活动。 不管是刻意制造混乱扩大影响，还是伴随着时间增长不断增加的成员和不断扩张的势力，格外关注这一组织的绿谷恐怕是除敌联合内部成员外最了解他们的人了。 她口中的死柄木吊，就是敌联合的现任首领。 欧尔麦特尤为痛心，似乎是在惋惜一个与世俗格格不入的少女陷入深渊而自己却无力拯救，但事实上，他自己也很清楚，从看到神作聆音的第一眼起，他就能看出她的与众不同。 ——不能用寻常的眼光来看待她。 欧尔麦特已经尽可能接受她的出格行为，却还是无法理解她的全部。 不管他怎么努力，他也理解不了，神作聆音做这些事情的原因。 这是没有告诉绿谷的事情，欧尔麦特看过神作聆音被封锁的档案。 她的资料是异能特务科的机密文件，要不是因为有夜眼的帮忙，再加上他本身no.1英雄的称号和影响力，恐怕要查看她的资料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其中被重点标记的内容是——神作聆音曾经有过很多任男朋友。 并非是异能特务科闲来无事想要窥探他人隐私，或是已经八卦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而是因为，和神作聆音交往过的人，无一例外受到了或大或小的……不好的影响。 她的第一任男朋友和第二任男朋友至今依旧是被未来机关通缉的绝望残党，第三任男朋友在和她分手后不久双腿残疾，第四任第五任是她现在的同事，第六任在和她分手后不久也因意外大脑受损，不得不依靠外置设备操控超能力…… 总的来说，在她交往过的所有人当中，没有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也没有一个人获得了幸福。 她更像是某种灾厄的象征，四处传播着属于她的恶意。 更可怕的是，神作聆音本人十分享受她所带来的一切，并且从未打消过和人交往的意图——至少从她现在的举动来看，这是事实无疑。 没有人能在看到这些整合在一起的资料后仍觉得她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异能特务科的人搜集完资料直接将她列为了特一级危险异能者，然而这些根本逃不过她的信息网，他们派出的狙击部队不到半天便全部打道回府。 当然，取消监视的理由也保密了，就算是欧尔麦特也没有权利得知。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欧尔麦特并没有对她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只是单纯地想要知道，她为何要做这些事。 聆音安静地看着他，过了好几分钟才说：“我在做我觉得正确的事。” 她像是在思考一般：“起初我只是想欣赏人类战胜绝望获得希望的姿态，后来我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力量拯救他人，迄今为止我只产生过一次动摇，那是因为出现了在我意料之外的人。” 聆音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但有些事情，我还是想要亲自确认。” 她没有说的是，只有真正确认了，她才能感到安心。 而她本身，也在这个过程中一步一步融入了这个世界。 “谈心时间到此为止，我们接下来要说的是正经事。”聆音正了神色。她转换态度的速度太快，绿谷还在回味她话里究竟想要表达什么，话题已经发生了变化。 她说：“关于剿灭死秽八斋会的作战计划，已经可以敲定时间了。” 绿谷出久眨了眨眼，下意识抬起脸看了眼欧尔麦特，对方消瘦的脸庞上挂着认真。这种话题显然不应该让他继续听下去，他十分自觉地打算起身离开，聆音却叫住了他，表示没有关系。 “反正也是欧尔麦特的弟子，以后面对这种事情的机会只多不少，提前了解一下也没有关系。” 不仅如此，神作聆音甚至还开玩笑似的说可以让他的同学们也一起来参观一下这次战斗。 “我们不能拿学生的安危来开玩笑，神作少女，这种危险的话题就不要再说了。” 欧尔麦特觉得自己的脑回路似乎永远都没有和她待在同一个频道的时候。 现在是应该开玩笑的时候吗？ “没关系的，我到时候会让首领把中也和太宰一起安排进作战计划里，双黑的战斗力你们也信不过吗？” 听到这话，欧尔麦特突然有些紧张了，因为他觉得聆音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提出一个在她看来切实可行的建议。 “不行。” “只是让他们提前见见世面而已，毕竟你也说了，'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中要残忍可怕得多'，有这么好的机会让他们见识这种残酷，又不会危及他们的生命，难道不好吗？” 欧尔麦特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看，全身上下散发出否定的意味。 “好吧，”聆音耸耸肩，“毕竟你们能做决定的人。” 欧尔麦特转过脸看了一眼绿谷出久。 绿色头发的少年直直地盯着神作聆音，眼中的惊讶装都装不住。 至少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绿谷出久还从未遇到过神作聆音这种层次的“同龄人”。 欧尔麦特无力地叹了口气，虽然她的玩笑确实有点吓人，但至少里面还带着点有用的信息——港口mafia也会协助这次作战的开展，并且会派出组织内最强战斗力“双黑”。 有了港口mafia和异能特务科的双重支持，英雄协会方的压力必定会减轻许多。 * * * 欧尔麦特向神作聆音确定了具体的情况，双方暂且划定了几个时间，欧尔麦特表示会将这些消息带回去和英雄协会的其他人好好协商，聆音点点头，从长椅上起身。 “那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她别过脸望着公园的入口说：“来找我的人快到了。” 第86章 和她预算的时间差不多，欧尔麦特和绿谷出久才从她身边离开没多久，治崎便出现在了神作聆音面前。 “我们谈谈吧。” 青年的声音透过鸦喙面具传出。 聆音没什么波动：“你想谈什么？” “关于坏理的事情，”治崎顿了顿，说：“确实，我不仅是在帮她治疗，同时还在做其他事。” 聆音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来，“什么事？” 治崎的视线与她相接，慢慢吐出了几个字：“个性药剂。” “我在用坏理制造个性药剂。” 治崎直白地说出了真相。只是短短几句话，其背后所隐藏的东西却远远超过了话语本身。 这是不是可以证明，他已经做好了将现在的自己彻底展现在聆音面前的准备？ “治崎，”聆音伸出了手，“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她的手掌触碰了治崎的脸颊，却被鸦喙面具所阻碍。 “我必须这样做。” 沉默了数秒，治崎直视着少女，“这个世界已经病入膏肓了，而疾病的根源就是个性，如果我想要改变这个世界，那就必定要让个性……” “真的是这样吗？”聆音轻声说着，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某种沉默而又严峻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转，听起来十分冠冕堂皇的理由在此刻就像薄冰一样脆弱。 看着聆音的眼睛，治崎突然失了声。 就和他记忆中一样，这双眼睛仿佛有着能够看破一切谎言的力量，是从高处俯瞰一切的、仿佛来自神明的审视。 不是，不止是这个原因。 神作聆音很清楚这点，治崎自己也清楚这点。 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看着面前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的青年，聆音突然笑了起来。 她用明快的声音说：“怎么又露出这种表情了？” 治崎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她。 “不是早就说过吗，骗我也没关系的。”聆音似乎完全不在乎他做的事，至少从她现在的表现来看，她确实没有生气。 因为她还有心情问其他问题：“ 治崎，你觉得，你期待之中的世界，真的会来临吗？” 第86章 不会来临的。这是聆音的判断。 “消除个性”这样的念头太过荒谬……或许普通人判断治崎的失败会以这个理由为标准,但聆音却并不是这样想。 她并不否认“消除所有个性”这一可能性，只是单纯否认了治崎这个人。 在她看来，即便真的有人能做到这件事, 那也不会是治崎。 聆音只需要一眼就能看穿治崎内心的想法。 把自己对所有人、甚至对这个社会的轻蔑和不满全部摆在脸上，并且内心也确实和表面一样,就像是生怕别人看不出自己对那些东西有多么厌恶……太好懂了。 这样的事情聆音已经重复了无数遍, 她所期待的能给她带来意外、能超出她预料的人，从来都不存在。 当然，太宰除外。 可那个人是因为自身异能的特殊而被动地被她的信息网所排除, 和她想要的东西完全没有一致性，这是她亲自确认过的事实。 不过现在她还是要注视着治崎，看着对方朝她伸出了手，将她抱在怀里，聆音也没有反抗。 “一定会来临的。”治崎用肯定的语气说：“因为这是我答应过你的事。” * * * 聆音走在走廊里,身后跟着戴面具的护卫。 和治崎一起回到基地的聆音似乎已经完全消气了，不仅如此,下属们也不知道少主究竟和她说了什么,因为回来的神作聆音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再没有提起过那天见到坏理的事情。 走廊里隔一段距离就有好几个守卫,目前个性药剂的研究正是关键时期,治崎几乎全天都待在实验室，再加上聆音已经知晓了他正在做什么，连找借口应付她的精力都省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将绝对忠心于自己的部下安排在了聆音身边当护卫，用以保护她的安全。 在一个拐弯处，聆音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脸看着跟在身后的护卫。 她一句话也没说, 脸色似乎有些凝重，眉头微蹙，让护卫有些不明所以。 “你听到什么了吗？”她突然说。 护卫愣了一下，“您说什么？” “没有听到吗……”聆音歪了歪脑袋，“或许是我的错觉？” 护卫不说话了，只是恭敬地在她面前低着头。 但就在这时候，聆音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护卫下意识抬起脸，敏锐地看到了屏幕上来电者的名字——治崎。 是少主给她打了电话。 “治崎？”聆音毫无异样地接起电话，对面却传来了嘈杂的声响，她转过身看着护卫，问的却是和她打电话的人：“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听我说，聆音。”治崎的语气十分冷静，“有入侵者已经潜入了基地，虽然还不清楚他们的具体目的，但为了个性药剂而来的可能性最大。” “入侵者？”聆音惊讶地重复了一遍，跟在她身边的护卫也在第一时间快速扫视了周围，沉下心感受周围有无异样。 和她这边的安静不同，刚从外面回来的治崎在察觉异样后第一时间通知了部下前去查看实验室的情况——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坏理和好不容易才有所进展的药剂有所闪失。 和他一起外出归来的若头辅佐玄野针蹲下身查看了守卫的情况，神色严峻：“断气了。” 治崎的目光冷了下来，在得到实验室那边还没有任何异样的回答之后，和玄野针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边往基地里面移动确认目前情况，一边拿出手机给聆音打了电话。 太不正常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被入侵了，警报系统却像是失效一样完全没有发挥作用，要不是因为他刚好回来，恐怕连对方跑到中心控制室，里面的人都还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 手机对面传来聆音意外的声音，看来她那边还没有被入侵者找到，治崎刚松了一口气，打算让她跟着护卫前往安全的地方，却猛然察觉到周围的动静。 他以最快的速度躲开了一个入侵者的攻击，脸上终于开始显露出慌乱的神色，却不是担忧自己的安危，而是问聆音：“你现在在哪里？” 必须要尽快去她身边。 治崎这样想着，完全没有要和入侵者缠斗的念头。 但看出了他意图的入侵者却不想放他离开。 “我在……”她还没有说完，治崎的手机便被一道巨大的冲力砸落，若不是他躲得快，恐怕这一击就要落在头上了。 看着不远处已经裂开的手机，治崎的眼神中泛起杀意，他盯着来人，没能确认聆音情况的担忧全部变成了怒火。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玄野针能听出治崎话中的意味，虽然对治崎的实力并不怀疑，但这次的情况实在特殊，至少在这么多年来，他们还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入侵。 规模明明很大，潜入的人数超乎想象，却能够潜入到这么深层的地方…… 明明自从治崎接手了组内的管理之后便更加小心地让基地的地形变得极为复杂，就算是内部人员也不一定能记清楚全部地形，然而入侵者却十分准确朝着实验室的方向袭来，目标明确得就像是…… 有人事先给了他们地图。 “小心！”玄野针抱着坏理帮治崎挡下了从侧方攻来的入侵者，却在猛然间发现对方极为眼熟。 ——是职业英雄。 与此同时，伴随着越来越多入侵者在他们面前现出身形，他们也在其中看到了相当一部分眼熟的面孔。 “不是意外，”治崎沉声道：“是有计划的……围剿。” * * * 一声巨响后手机的另一边完全没了声音，聆音看着屏幕，抬起脸对护卫说：“我们得去实验室。” “是少主的命令吗？” “他还没来得及说，”聆音说：“但是坏理和药剂在那里，如果是有入侵者，他们的目标绝对会是那里。” 护卫来不及说些什么，聆音已经有了动作。 她说的没错，实验室里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这也是护卫做出的判断。 神作聆音抵达实验室的时候，里面的人正收拾了最重要的东西准备带着坏理一起离开，奈何坏理十分不配合，就在他们准备强行注射镇定剂的时候，神作聆音出现在了门口。 “神作小姐？”部下有些意外最先过来的居然是她。 聆音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到坏理身边，从部下手里拿过那管镇定剂。 “坏理，”聆音微微蹲下身体，看着她说：“不会很疼的，暂时先睡一会儿吧。” * * * 有备而来的职业英雄和毫无准备的死秽八斋会，孰强孰弱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更何况现在治崎身边只剩下玄野针。 第87章 完全就是被围攻的治崎扫视了一圈周围的职业英雄，突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仿佛是对某种危险的天然感知，他猛地睁大了眼睛望向某个方向。 在职业英雄形成的包围圈后面，又有人来了。 “这就是我们要解决的目标吗？打扮得真有个性啊——”与此时的气氛格格不入的明快声音突兀地插入。 黑色蓬发的少年脚步轻快地走近，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右眼缠着绷带，不仅如此，脖子和手臂露出的地方也都是白色的绷带。 在少年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橘红色头发的少年，比他稍微矮些，看起来却更加沉稳。 虽然事先没见过真人，但治崎见过他们的照片——港口mafia的干部候选，曾一夜之间让一个组织化为灰烬的最强组合“双黑”。 黑发少年在职业英雄们前面停了下来，茶褐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看来我们来得还挺是时候的呢，中也~” 橘发少年一脸不快：“闭嘴。” “啊，”被让闭嘴的少年也没有生气，只是抱怨道：“好歹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呢，中也的坏脾气还不能收敛一下吗？” 中也没有理会他说的话，视线牢牢地锁在治崎身上。 在面对工作的时候，中也总会比平时认真许多。 “呵！”治崎冷笑的声音清楚地传达到了每一个人耳中，“真是没想到，港口mafia居然也变成英雄协会的走狗了吗？要用这种方式来向他们摇尾乞怜？” “不是的哦，”太宰目不转睛地盯着治崎说：“虽然死秽八斋会也勉强算是极道组织，但现在做的事情，早就已经脱离了前任首领的本意了吧？” 港口mafia之所以能在森鸥外手中逐渐扩大，也和他严格的管理，禁止某些东西的交易有关。但死秽八斋会却完全没有这些忌讳，是真真正正只要能赚钱就什么都做的组织。 “难道你们想说自己是来伸张正义的？” 治崎用看笑话的眼神看他们。 “唉，”太宰叹了口气，“也不是呢。我们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首领的命令啊，过分任性的同伴做出了让首领十分头疼的决定，但是首领又不能抛下她不管，所以只好让我们来接她回去了。” 听到太宰的回答，治崎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和港口mafia有关联的人，他只能想到一个。 “那我是不是要感谢一下你愿意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接我？” 少女的声音从治崎身后传来，太宰他们的出现好歹还是有所征兆的，但这个少女却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在她发出声音之前甚至没人察觉到她的存在。 “也不用特别郑重的感谢啦，”太宰笑眯眯地说：“任务结束之后请我吃饭就可以了哦，聆音。” 站在一旁的职业英雄们这时候已经完全搞不懂现在的状况了，怎么突然之间搞得好像聚众聊天一样了？ 不，说是聚众聊天都不妥当，应该说是大家一起观看舞台剧表演才对。 而表演者只有那么几个—— 死秽八斋会的首领和港口mafia那三个人。 第87章 突然出现的少女并非孤身一人,她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白色头发的小姑娘，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十分安静地靠在她的怀里。 “聆音……”治崎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是要我介绍的意思吗？”聆音就像是还没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一样, “太宰和中也的名气那么大，我以为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 治崎的眼神冷了下来, 藏在鸦喙面具下的脸色极为阴沉, “真的是你做的吗？” 明明心里已经肯定了她就是卧底，但还是想从她口中再确认一次。 “你是说把坏理弄晕还是把这些人弄进来？”聆音毫无退怯地直视他的眼睛，即便那里面已经看不到半分平日的柔和。 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治崎突然很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或者说，他连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现在这种情况都不知道了。 在场的不管是职业英雄还是其他人，都是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人群，所有人都能察觉到——治崎迴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的念头。 只是因为这个少女的几句话，就造成了这样的效果？ 他们将目光投向抱着孩子的少女,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审视。 即便在讨论作战计划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她的存在，但那时候谁也想不到,她能对治崎迴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我还以为你会冲过来杀我呢。” 看着几乎是束手就擒般被职业英雄们戴上特制手铐的治崎,聆音突然说道。 治崎的眼神变得极为空洞，就算她说了这种话也没什么反应。 聆音将坏理交给身边的职业英雄,这时候中也和太宰也站在她身边,看着治崎被人押走。 当太宰不说话的时候，气氛往往会变得比较沉默，但有些意外的是，这时候中也居然开口了。 “喂，”他抿了抿唇，“为什么总在做这种事？” 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不用明说也知道。 黑发的少女将视线放在他脸上, “因为这种事总是需要有人做的吧。” “啧，”回应她的是中也的啧声，“那你把自己当什么了，救世主吗？” 聆音突然笑了起来，靠着太宰的手臂，悠悠地说：“但如果我不做的话，到时候一定会有人担心哦。” 如果她不制止森鸥外的计划，让他将mimic引渡进来，到时候军警那边必定会抱着让港口mafia和mimic互相争斗的想法而不插手，诚然中也有着十分强大的力量，但如果面对的是大量幽灵般的士兵，他一个人也不可能处理好一切。 森鸥外忌惮太宰并非一两天的事，聆音很清楚他在担忧什么，在重用太宰和找机会让太宰离开之间做选择的话，森鸥外必定会选择后者。 所以他不会让太宰来处理有可能威胁到他首领地位的事情。 最适合用来牺牲的人选，聆音也能够猜到。港口mafia内能与mimic的首领对抗的人，一定是那个有着与对方相同异能的人。 中也不知道聆音的想法，以他目前的信息来看，就是聆音心血来潮一样跑到其他组织当卧底，而且还不是为了港口mafia 。 英雄协会抓死秽八斋会的首领和他们港口mafia有什么关系？ 所以森首领在召见他们时说的“因为聆音太无聊跑到死秽八斋会去玩了，你们要是有空的话就在职业英雄进行围剿的那天过去接一下她”就让人觉得十分一言难尽了。 一个个都这么随意真的好吗？ 看着聆音靠在太宰身上时毫无异样的神色，中也莫名有些烦躁，啧了一声后别过脸不再看他们。 眼不见心不烦…… 不行，完全平静不下来，不是都已经分手了吗，为什么还和青鲭这么亲密？ 中也想起刚才治崎迴叫她“聆音”时的语气，不太好的预感突然冒了出来。 该不会…… “仔细想想的话，那个叫治崎的家伙好像和你很亲密？”太宰这时候就像是蛔虫一样问出了中也最想弄清楚的问题。 “因为我们正在交往嘛。”聆音若无其事地说出了一个大新闻。 “哦——”连太宰都惊呼起来。 “不过现在已经分手了……吧？”聆音自己也不太确定地说：“毕竟在他眼里我可是欺骗了他感情的人。” 不仅中也，连不小心听到了这些的职业英雄也刷新了认知——怎么会有这种人的念头充斥着脑海。 分手之后仍会一直关注聆音情况的中也，偶尔也会从森首领和红叶大姐那里得到些和她有关的消息——虽然最多的其实是她换男朋友的消息。 “你在垃圾堆里找男朋友的毛病还没好吗？”中也实在是忍不住了，吐槽道。 “可是中也，”聆音眨了眨眼睛：“你以前不也是我的男朋友吗？” 中也像是被踩到了痛脚一样，表情十分难看却又没有反驳的余地。 因为她就是说了事实。 “我觉得我的眼光还是挺好的呀，”像是为了印证这点一样，聆音向太宰求证：“太宰你也是这样觉得吧？” “这个啊，”太宰仔细想了想，“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这次中也确实说对了呢，就像是从垃圾堆里捡男朋友一样。” 聆音震惊地看着他，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打击中也连自己都骂进去。 “哪有，明明我的每一任男朋友都是很优秀的人嘛，大家都是在为了梦想而努力的人啊。” 虽然各自有着缺陷的地方，但最起码的一点是，他们的脸都很好看。 显然其他人没能get到她的重点，不过不知道反而更好，要是让中也知道她居然还有这种念头，估计能当场给她表演一个踩碎地板。 中也一脸“你该不会是脑子有毛病吧”的表情，让太宰笑得更欢快了。 * * * 这次的事件解决得比想象中更加轻松，但解决之后发生的事情却有些出人意料。 第88章 押送治崎的囚车被劫了。 劫持囚车的是敌联合，职业英雄们本以为他们是来救治崎的，但事实却和他们想象中偏离了太多，因为当职业英雄们拦下囚车之后，敌联合已经逃走，但治崎却还被拘束带绑着。 准确地说，是少了一双手的治崎。 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敌联合居然是特意劫囚车把治崎的手砍了带走。 职业英雄们茫然归茫然，治崎差点被救走却是事实，这是他们的疏忽，因此他们也加大了看管的力度，及时将更多职业英雄安排来押运治崎。 一直饱受折磨的坏理被送去了医院，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见过生人，她醒过来之后的状态极不稳定，但在听到神作聆音的名字后却产生的反应，追问着医生聆音姐姐在哪里。 坏理的个性太过奇特，如果不加以干涉，不仅她自己，其他人也有可能受到影响，毕竟把一个小姑娘一辈子关起来这种事他们还做不出来。 职业英雄们在多方考量之后，决定通知神作聆音过来见她一面。 开车送她过来的是中也，聆音在准备过来时刚好在事务所大厅遇到他，聆音久违地坐在他的机车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感觉和以前一样呢。”聆音感慨道。 听到这话的中也眸子微暗，他按了按帽檐什么都没说。 顾及到坏理的状况，中也被拦在了病房外，聆音朝他点了点头，一个人进了病房。 坐在病床上的小姑娘一见到她，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聆音在床边坐下，握住了坏理主动牵住她的手。 “感觉好些了吗？”聆音问。 坏理小小地嗯了一声，有些犹豫地问：“父亲他……” “他做了不对的事情，已经被关起来了。”聆音摸着她的脑袋说，“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对坏理做那种事了。” 不会再有人将她当做实验材料，也不会再被当成物品。 “聆音姐姐……”坏理抱住了她，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我，父亲才会被关起来吗？” 聆音摸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却被坏理当成了默认，她抬起脑袋，“对不起。”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因为聆音姐姐……是要成为我妈妈的人吧？” 坏理跪坐在床上，看着她说：“其实我不讨厌聆音姐姐当妈妈，而且我知道，父亲他是真的很喜欢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一定可以……” “不是的，坏理。”聆音打断了她的话，“不是因为你。” 坏理呆呆地看着她。 “大人之间的事情你还不懂，也不需要懂，你只需要知道，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所以不要感到愧疚，也不需要自责，医生们可以治好你身上的伤口，但是心里的伤口，还是要你自己努力。” 聆音贴着她的额头，“谢谢你的喜欢，虽然……我根本没有成为母亲的觉悟和资格。” 打开病房的门，她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等她的中也，在对方担忧的目光中，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已经解决好了吗？”中也问。 “嗯，已经解决好了。” 在下楼梯的时候，聆音突然停住了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中也。 中也有些疑惑，以为还是在病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聆音受到了影响。 “怎么了？” “中也，”聆音说：“虽然有些晚了，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下。” 中也微微睁大了眼睛，等待她的后文。 聆音笑了起来：“谢谢你的关心。” “啊……”中也的表情显得有些呆滞，他低下了脑袋，轻轻地应了一声，“哦。” ——什么嘛，原来是要说这个啊。 第88章 距离神作聆音回到港口mafia已经过去了三天, 她在刚回来的时候就去首领那里进行了复命，并确定了和对方一起暗中前往某个港口的时间。 也就是今天。 和异能特务科的交易选在了海面上进行，因为海面上最为安全, 埋伏的可能性极低，被监视录像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 聆音站在森鸥外身后,对面坐着的正是辻村深月,在她的身后也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船舱内只有他们四个人。 所以才被称之为秘密会面，自然，进行交易的东西也是不能被公之于众的。 辻村深月将一个密封的文件袋放在桌上,手指按着袋子，慢慢地推向森鸥外。 “我们之间的交易内容，不会以任何方式流出，而在今天之后，我们也绝不会再有第二次会面的可能。” 蓝色头发的女性坐在椅子上,以笃定的语气说着。 “这是自然。”森鸥外回应道。 他当着其他几人的面拆开了封条，确认里面的东西没有问题后,露出了惯有的笑容。 从头到尾,聆音和站在辻村深月身后的那个男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雕像一般。 直到森鸥外确认对方给的异能开业许可没有问题,辻村深月才抬起眼睛望向聆音。 她对森鸥外说：“我还有几句话想和你家的小姑娘说一下。” 森鸥外略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聆音，后者点了点头。 “只是几句话而已。”辻村深月重复了一遍。 既然已经这样说了，森鸥外也没有反对或是不允许的理由，他和跟在辻村深月身后的男人一起走向船舱外，站在甲板上眺望着海面。 船舱里只剩下辻村和聆音。 “这次行动很顺利，”辻村缓声道：“没有伤亡地制止了个性药剂的继续流通,死秽八斋会也被一网打尽，还引出了敌联合。” 听起来似乎是在夸奖，但辻村的表情却没有半分喜悦，她从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那不是很好吗，”聆音微笑着回答，“把损失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完成任务。” 辻村沉默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很快就会死去。” 即便是听到这种消息，聆音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异样，仍是微笑着。 “那您可得提前把应该做的事情全部做完。” “你早就猜到了，对吗？” 辻村深月眼神锋利地看着她，“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联络我，让我把异能开业许可交给你们。” 聆音摊了摊手，“既然事情已经结束了，那当然得尽快把收益拿到手才行。” 辻村注视了她许久，最后叹了口气，“虽然我并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不过以后也不会再和你有任何关联了，我只想最后再向你确认一遍，即便没有监视部队，你也不会做出任何威胁社会安危的事情，对吗？” “通常情况下是这样的。”聆音回答。 辻村没有纠结她所说的“通常情况下”具体指哪些情况，从聆音口中得到了确切的回答，对辻村而言已经足够了。 就在辻村打算起身的时候，聆音突然说道：“时间还很充足吧，不如一起去岸边喝杯咖啡怎样？” 辻村微微一怔，随即轻笑了一声：“呵……好吧。” * * * 岸边自然有双方留下的守卫，不管是异能特务科的人还是港口mafia的人，都很好地隐藏在了岸边咖啡馆的客人中。 森鸥外不知道聆音和辻村在船舱内单独谈了什么，但喝咖啡的时候，他顺便让店员打包了几分甜品。 见辻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森解释道：“因为我家爱丽丝很喜欢甜品，出来不带她本来就会生气了，要是不带点礼物回去的话一定又要闹了。” 辻村自然地将他口中的“爱丽丝”理解成了他的孩子，想起自己的女儿，无意识间将双手放在了咖啡杯上，摩挲着杯子。 聆音抿了一口咖啡，没有说话。 在短暂的下午茶结束后，她却给辻村留下了一句“或许还会再见面也说不定。” * * * 和森鸥外一起回到事务所，在颇具欧式酒店风格的大厅里，前台有人叫住了她。 前台小姐姐将一个盒子放在台上，对她说：“今天有人将这个东西送了过来，说是要让我转交给您的礼物，因为您刚好不在，所以只能暂且等您回来再做打算。” 虽然没有多少人知晓她干部的身份，但聆音在港口mafia的时候也是以高层的身份行走的，陌生人给她送了东西，自然也要检测一下是否危险。 还没等前台的小姐姐做好毒理或是炸/弹检测的准备，聆音已经将盖子打了开来。 ——没有发生意外。 至少其他离得远的人是这样想的。 然而正好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打开盒子，并且清楚看到了里面东西的前台，却在瞬间缩紧了瞳孔，猛地抬起脸看向她。 ——盒子里摆着的是一双手。 手腕的部分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样，断面和皮肤都不太平整，但明显是被处理过的，因为在那下面似乎还压着什么。 第89章 聆音面不改色地拿起了断手，将底下压着的纸片拿了起来，将断手放回去之后看着纸片上的内容。 “聆音小姐……”前台有些迟疑地叫了她一声，“是不是应该立刻通知部下们过来调查送东西的人？” “不用了。”聆音抬起眼，“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前台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和她很像的人。 该说不愧是曾经和太宰先生交往过的女性吗，连推理能力都和他那么相似？ 聆音把盖子盖了回去，对前台说：“让人把这个东西送到英雄协会那里去，如实告诉他们情况就好了。” “那您……”前台犹豫了一下。 聆音扬了扬手里的纸片：“这个就让我自己留着吧。” 在那上面只有几个字——“送给你的礼物”。 * * * 发生了这种事，虽然聆音没什么大反应，但听闻这事后的太宰和中也却各自有着不同的反应。 特意跑到她办公室表示了一番同情以及“这种事情我也懂，因为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太宰前脚刚走，中也便从外面闯了进来，皱着眉头问道：“你没事吧？” 正在补文件报告的聆音从文件堆里抬起脸看了他一眼，“如你所见，很多事在等着我哦。” 虽然很怀疑森鸥外就是故意让她补这些，但为了对方的心里能好受一些，聆音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地接受了这些任务。 “我问的不是这个，”中也没管她的玩笑，单刀直入地问：“我说的是下午那件事，谁干的？” “那个啊……”聆音把笔放下，托着下巴说：“如果我说了，中也你会去做什么吗？” 中也一脸“你在说废话”的表情，“敢做出这种事的家伙，我绝对要让他死得很难看。” 聆音低着脑袋笑了起来，过了几秒钟才抬起脸，“这是别人送给我的礼物呢，所以不是应该由中也你来插手的事情。” 听到这话的中也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很是严肃地说：“这种东西算什么礼物，明明是挑衅才对。” “挑衅吗？”坐在办公桌前的聆音目不转睛地仰视他：“比起挑衅，说是'回应'更为妥当吧？毕竟是我先给对方送去了一份大礼，而他也根据自己的想法给了我回应。” “啧！”中也显然不能接受她的理论，别过脸不去看她，“既然你这样想，那就随便你好了。” 本来说到这里，他就应该甩手走人了，但是在走之前，中也还是敲了一下她的桌子，在聆音意外的眼神里沉声说：“要是有什么问题就过来找我，明白了吗？” 说完这句话，他才转过身朝门外走去。 “中也，”聆音叫住了他，橘红色头发的少年没有回头，只是留给她一个背影。 橘红色的霞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中也的头发上，仿佛融为一体般，带着令人不由得柔和起来的暖意。这样的颜色落进聆音眼中，让她那双金色的眸子也染上了温柔。 “你变了很多呢。”聆音轻声说。 如果是以前的中也，在听到她这番理论之后绝对会立马甩手走人，因为这是他所接受不了的东西。 然而现在的他，即便是面对不同于自己的想法和理论，也能冷静下来思考和判断。 停下脚步的中也没有回答她半个字，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在她说完之后，继续迈开了步子。 当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外面的走廊，聆音才继续说：“要是晚一点遇到，或者最开始就遇到这样的中也……”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彻底消散在办公室里，只留下了一声轻轻的笑声。 “呵……” 就像是自己反驳了自己一样。 从她的视线内消失的中也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她的办公室外面，背靠着墙壁，贴着冰冷的墙面站立在那里。 他听到了在自己离开之后聆音未说完的话。 橘色头发的少年微微垂下眼睑，想起了自己最开始时遇到的神作聆音。 明明身处危机却没有半分紧张，在得救后也看不出有多么庆幸，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中也其实是不喜欢她的。 他仿佛天生和这种人不太对头——这种像是连自己的性命都当做外物一样完全不在乎的人。 而在遇到了太宰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在中也眼中，神作聆音其实和太宰治才是同类，他们能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好像对世界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兴趣，但有时又会对某些东西展现出超乎寻常的热情…… 中也咬了咬牙，打散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那道轻浅到几乎听不到的笑声彻底消散前离开了走廊。 第89章 那之后过了一段安静的日子, 太宰生日那天，身为干部候选的太宰和中也晋升为干部了，与此同时, 聆音也是头一次在正式场合，作为港口mafia五大干部之一出场了。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太宰是港口mafia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干部, 但在看到突然冒出来的神作聆音之后, 这个传闻便被她所取代了。 毕竟神作聆音的外表看起来怎么也比太宰和中也要小。 “传闻总是不靠谱的嘛，”在太宰跑到她面前说了这件事之后，坐在沙发上的聆音漫不经心地说：“况且女性的年龄这种信息,可是比什么东西都要隐秘的哦。” 一句话就打消了太宰想要探出她年龄的想法。 “不过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吗？”太宰问她：“在港口mafia中公开自己的身份，你要留在这里了？” 以太宰对她的了解来看，她想要的东西，在港口mafia必定是找不到的，虽然说不出具体理由, 但他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她所追求的，是不属于黑暗的东西。 “暂且是这样吧。” 聆音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翘起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大腿,这一动作落入了太宰眼中,他挑了挑眉，意识到了什么。 “还是有没做完的事, 对吗？”太宰问她。 聆音歪了歪脑袋：“你猜到了什么？” “让你也忌惮的人仍然存在。”太宰说。 聆音笑了起来：“每当阳光照耀下来的时候, 你在看到阳光的同时，也必须要接受它所造成的阴影。绝对的善与绝对的恶都是不存在的，所以绝对的和平也不可能出现。” 太宰挑了挑眉，视线穿过她的肩膀看到了门口进来的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发生了变化。 “呦——这不是蛞蝓吗？这种时候不去工作却跑到这里来，难道是要光明正大地偷懒吗？” 仿佛天生不对头的二人见面的场景，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样。 中也脸色难看地闭上了眼睛,额头青筋暴起：“混蛋青鲭，我才要问你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吧？” “欸？”太宰歪了歪脖子，一脸坦然地说：“我不在这里才奇怪吧，毕竟这里可是聆音的办公室哦~” “你还知道这是她的办公室啊，跑得这么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呢。”中也把手里的文件重重地拍在办公桌上，对聆音说：“是新任务。” 聆音没有起身，依旧坐在沙发上发呆，中也见她这副样子，“你不舒服吗？” “不啊，”聆音摇头：“我只是觉得，就算现在出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所以还是过会儿再去吧。不过说到任务，中也要不要过来休息一下，毕竟你也辛苦了。” 每次都能被以各种理由将任务全部堆在他身上，而身为搭档的太宰却总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就算是部下们也经常会为他掬一把同情泪。 聆音拍了拍自己身侧，中也的视线在站着的太宰和坐着的聆音之间移动了一个来回，果断坐了下来。 然而同时坐下的还有另一个人。 太宰很会找时间地在中也和聆音之间坐下，就差摆出一副左拥右抱的姿态了。 “你刚才不是说不坐吗？”聆音幽幽地瞥了他一眼。 “人总是很容易变的嘛。”太宰微笑着回答。 不过太宰还没坐上一分钟，便有部下敲响了聆音办公室的门。 说实话，部下其实对现在这副场景有些应付不过来。 沙发上坐着三个人，坐在中间的太宰先生笑容灿烂，在他右手边的聆音小姐靠着沙发一脸呆滞，就像被掏空了理智一样连眼神都是空空的，而坐在他左手边的中也先生却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样，从脸色就能显而易见地看出对现在这种情况的不满。 所以他是不是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部下额头冒着冷汗，但还是要硬着头皮把消息禀告给上司。 “太宰先生……芥川先生他……” “啊啊啊——”太宰拉长了声音打断他的话，“他又做了什么？是把好不容易抓到的敌人直接切碎了还是又因为鲁莽导致行动损失被提高了？” 不愧是太宰先生，部下十分敬佩地看着他，然后说：“都被您猜中了。” 第90章 “……”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好几秒，先开口的反而是聆音：“芥川，是你新收的部下吗？” “是直属部下，”太宰说：“毕竟我也好不容易熬成干部了。” 然而他说这话的时候必定没有想到自己在十八岁就成为干部对那些已经一大把年纪还在底层打拼的人来说有多么残忍。 “真好啊。”聆音没什么感情地感慨道。 总觉得这样的气氛还是很奇怪，部下站在他们面前连喘气都不敢大动作，生怕自己打散了这种诡异的氛围。 “既然太宰那么想和中也坐在一起，那我还是出去执行任务好了。” 聆音突然冒出这么句话，然后起身越过部下拿起文件袋，“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关上。” 因为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而眼神惊恐的部下：“……” 怒气值已经可以用肉眼看到的中也：“……” 突然变脸开始嫌弃脸的太宰：“……” * * * 属于港口mafia管辖范围内的港口，聆音蹲在岸边，在她的面前躺着一具尸体。 “所以现在是要我做什么呢？化身名侦探找出他死亡的原因，还是用高超的推理技巧让犯人无处遁形？” 聆音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 部下们面面相觑，最后站出来的还是一个银灰色头发的年长mafia ，看起来应该是他们这群人中职位最高的人。 这是在前任首领还在位时就在的成员，也是黑蜥蜴的百人长——广津柳浪。 “十分抱歉，这是我的判断失误，让手下的成员遭受了意外。” 广津柳浪十分恭敬地在她面前低着头，行礼的姿势也很谦卑。 “所以你的意思是，由你来负责，对吗？” 聆音没什么波动地问。 对于港口mafia的绝大部分人来说，神作聆音这个“干部”都像是空降兵一样，在真正见到她执行任务的态度之前，他们甚至对她没有丝毫尊敬。 毕竟比起一直兢兢业业升起来的中也，以及被称之为“天生的mafia，从骨子里黑透了”的太宰，有关神作聆音的消息几乎为零。 ——除了她曾经和中也太宰交往这样的花边新闻。 “呵，”黑发少女嗤笑了一声，视线扫过所有人，“因为一个人死掉了所以全部集合到他的尸体边上，而且因为我没过来就一直站在这里干等着，你们居然觉得这样的做法是正确的吗？” 她的声音冷得像是刚消融的雪花，一瞬间甚至带走了全部温度。 “敌人只需要制造一具尸体就能轻而易举地引开所有人的注意，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地达成真正的目的呢。” 她说完这句话，视线投向港口停泊的货船上，轻声说：“要不要来打个赌，如果那里面没有被做手脚，我就切腹自尽，相反，如果那里面被动了手脚，你们就切掉自己的小指谢罪。”她露出一个笑容，金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波动：“很划算的赌局吧？” 在这个时候，部下们才完全收敛了对她的轻视，因为在这个瞬间，他们终于意识到了神作聆音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那是从骨子里渗出的，对掌控了一切之后的冷漠，以及从高处俯瞰一切的傲慢。 就在他们低着脑袋不敢说话的时候，突然响起了属于少女的轻笑声。 就像是冬雪消融之后，属于春天的温暖与轻柔。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抬起脸的部下们看到了少女的表情，她的嘴角噙着笑意，就好像刚才那个说要切掉他们手指的人与她无关一样。 “现在去检查一下货船吧，记得要小心一点哦，如果不小心碰到了敌人的陷阱……”聆音抬起自己的双手，将它们举到和脑袋平行的位置，如果不是因为握着拳头，就像是在投降一样。 “砰——”少女口中模拟出这种声音的同时，将握起来的双手也在同一时间张开，就像是用手放了两个烟花。 广津柳浪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在那艘货船里，或许放着敌人安置的炸/药。 “不过在此之前，”聆音将手放回身侧，继续说：“站在最左边的那位，能把你的外套脱下来吗？” 其他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她点名的那个人身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胸膛起伏的速度有了细微的变化。 但是既然这是来自干部的命令，那他也没有不服从的理由，只好抬起手，慢慢地开始解自己的西服扣子。 “唉，”少女突然叹了一口气，“我原本想给你一个机会的。” 广津柳浪猛然转过脑袋看向她，少女没有任何躲避的意图，而在她的身后，属于狙击中心的红点已经照了过来。 “砰——！” 广津柳浪睁大了眼睛想要朝她跑来，但在他的动作开始之前，枪声就已经响了起来。一声枪响之后，意料之中的少女躺在血泊之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子弹头掉落的声音却很清脆，少女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是因为不想让我死得太难看才不直接打头吗？还真是位体贴的杀手先生呢。” “你……” 那个被她要求脱下外套的部下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聆音没有催促他，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看着他突然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经历了这一系列变故还保持几分理智的广津迅速跑到他身边，蹲下身掰开了他的嘴巴。 “在臼齿里藏了毒药……” 那么他的身份也很清楚了——卧底，或是叛徒。 蹲在尸体旁的广津抬起脸看向聆音，黑发少女的视线落在子弹射来的方向。 “抓住了呢。” 她轻声说。 第90章 第一次碰面,广津便对神作聆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毕竟在同一时刻还发生了因为他们的失职而导致干部被袭击的恶性事件，要不是因为她的异能,恐怕这位年轻的干部此时已经在医院或是殡仪馆躺着了。 不管是哪一种结局，都足以让他们因失职而被处罚或是陪葬。 “万分抱歉。” 广津柳浪站在她的办公室里,低着脑袋沉声道：“以后卑职一定会更加严格审视下属,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毕竟敌方几个人就把己方的干部干掉这种事要是真的发生，那都是对港口mafia最大的侮辱和嘲讽，甚至很有可能让组织的名声都因此受损。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聆音不怎么在意地说：“况且，如果真的有死在那种情况下的干部，那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干部本人配不上这个职位才对。” 广津柳浪表示十分受教，然后向她禀报了后续的情况。 被抓住的狙击手在送往红叶大人手下的专业拷问部队之后, 过了几个小时就把全部情报吐了出来。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还需要我吩咐吗？”聆音的办公椅转了一圈，歪了歪脑袋。眼神就像是一个偷偷坐在大人办公室里的小姑娘。 没有对她的行为举止做出任何评价,广津柳浪从始至终都对她抱着应有的尊敬,聆音也没打算为难他，毕竟她本来就不是为了这个才在港口那里摆出那副姿态。 聆音靠在椅背上,估摸着那个人已经快要到了。 “不, 卑职知道应该如何处理了。” 广津说完，躬身告退。 在走廊里，广津柳浪又遇上了另一位干部，他侧身站在墙边行礼，准备等对方过完再起步。 然而那人却停了下来。 金发的干部眼眸微移，视线落在了广津身上。他朝着广津走了两步，在对方面前停下,微微低下头，金色的耳饰随着动作振动。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方向，是刚从神作那里出来吗？”青年问他。 广津抬起头，应道：“是的， a大人。” “也就是说她已经回来了啊……” 喃喃自语般说完这句话，青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右眼被略长的金发所遮挡，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广津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a说完，转身朝着广津刚才走过的方向走去。 * * * “虽然这样可能有些冒昧，但我仰慕您的名声已久，如果您愿意赏光共进晚餐的话，我自然是荣幸万分。” 金色头发的青年微笑着朝她躬身，他穿着黑色的修身马甲，贴合腰身的设计衬得身形更加挺拔高挑。从仪态来说无可挑剔。 “你是……” 但是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青年，聆音似乎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a心底里生出了些许不快，毕竟同为五大干部，自己都知道她的名字的样貌，而她却在见到自己时露出这种表情。 但明面上，青年仍是保持着笑意，贴心地为她解释道：“我是a ，港口mafia五大干部之一。” “哦——”聆音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原来是您呀，”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今天刚出完任务回来，估计是被太阳晃多了眼睛，一下子没能看清楚。” 第91章 对于这种你来我往的场面话，a自然是比谁都要擅长，他先是自我贬低了一番，又吹捧了一遍聆音的美貌与年轻有为，这才再次提起一起吃晚饭的话题。 “虽然很想答应您……” 听到这里， a已经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但是很抱歉，我今晚已经约了人，所以恐怕不太方便。”黑发少女露出苦恼的神色如是说道。 果然。 从a收集到的资料来看，这个名为神作聆音的少女绝对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单纯无害，毕竟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存在于港口mafia了。 早在a凭借着高额缴纳金成为干部之前，这个少女便如同幽灵一般为首领处理着最为苦手的难题，却从不轻易出现在人前，就像是刻意隐瞒自己的存在一样。 不仅如此，在a的情报网中，还显示出这个少女远超常人的情报收集能力和应急处理能力。 a并不信任任何人，在他看来，任何人都有背叛的可能，所以一直都用自己的异能力控制自己的下属，他给自己的私有部队戴上特制的项圈，但凡是他觉得有可能背叛的人，都会被他用异能力变成宝石。 这就是a的异能“宝石王的失常”，将部下剩余的生命变成等价的宝石。 因为自身对他人始终怀抱疑虑，那么不愿意屈服于他人之下，将自己的生命摆在他人手中，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a从加入港口mafia的那天起，就一直早暗地里收集所有内部人员有关的情报——身世、习惯、性格、异能、人际关系……掌握的信息越多，越能产生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安全感。 在港口mafia所有人里，a最想要拉拢的无疑是神作聆音。 她是在森鸥外继位之后才来到港口mafia的，对首领的忠诚……至少a还不清楚她是否完全忠心于森鸥外，不过就目前他的猜测来说，估计是没有多少的。 但不管是她的能力还是极容易进行突破的爱好，对a来说都是送上门的机会。 在港口mafia五大干部中，除了同为女性的尾崎红叶没和她产生过恋人的关系，不管是中原中也还是太宰治，都曾当过她的男朋友。而纵观她更早之前的记录，神作聆音最大的弱点无疑就是在感情方面。 ——她对自己恋情似乎不太能处理好，所以每次都无法维持太长时间。 a虽然此前没做过这种事情，但如果是为了“让港口mafia变成自己的所有物”这个目的，稍微做出一点改变和牺牲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神作聆音现在的拒绝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a没有丝毫意外，但表面上还是要露出惋惜的神色，并再次询问她什么时候能有时间——这才是一个爱慕她的男人应有的表现。 既然决定要做，那就必定要做到尽善尽美。 a在制定这个计划之前可是特意费尽心思收集有关她的一切资料，还购入了专业指导书籍。 “这个嘛……如果没有新任务的话，后天可能有？”聆音回答。 a走到她面前，对她低下脑袋，轻声说：“那么后天我再过来接您。” 看着少女露出的笑容， a也笑了起来。 以同为干部的身份来说， a在她面前摆出的姿态显得有些过于谦卑了，但从效果来看，这样做无疑是成功的——女性总是喜欢被珍视的感觉，就像她们喜欢珠宝一样，这是天性。 而这些自己都能做到最好。 a这样想着，嘴角噙着笑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刚在椅子上坐下，部下便为他呈上了最新收集的关于神作聆音的情报，这是她头一次光明正大出现在港口mafia中，以干部的身份执行的第一个任务。 因为是第一份任务，或许是首领特意给了她一个没有任何难度的货物交接，但在她抵达港口之前，派去的先遣部队中便有一人死亡了。 后面发生的事情则是更加出人意料，她从始至终都掌控着全局，将一切玩弄在股掌之中。 ——就像是事先预知了一切。 a的指尖敲了敲桌子，半垂着脑袋，脸被垂下的金发遮挡了大半，完全看不到那上面的神色。过来送文件的部下垂手站立在他面前，胸腔里的心脏也像是被他的手指敲击着一样紧张。 这种事并不稀奇，突然发动异能将部下的生命转变成宝石什么的，对a来说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而且往往没有任何征兆。 但他的部下们却因为被戴上了项圈而没有半分反抗的能力。 “原来是这样吗，”在部下的提心吊胆中， a突然大笑了起来：“被狙击手击中了却没有受伤，甚至已经事先知道敌人的埋伏，所以将对方活抓了回来……哈哈哈哈哈” 部下不明白他为何发笑，也不知道这笑声有什么意义，不过他们本就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服从命令就足够了。 过了好一会儿，a才收敛了自己的笑声，“出去吧。” 部下没有任何迟疑地离开，将这片空间留给他一人， a从文件袋里倒出一张照片，照片中黑发金眸的少女站在海边，半抬起脸像是在眺望远方的海面。 但事实上，她是在眺望着狙击手的位置。 a将这张照片用相框装了起来，摆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最为显眼的地方——虽然他的办公室从来不会让任何除自己的私人部下之外的人进来。 而他的私人部下们，连谈论他半句的勇气都没有。 不过a曾经听闻过一种说法，并且自己也一直坚信——如果想要欺骗他人，那就要连自己也骗过去。 也就是说， a正在让自己也自己确实产生爱慕着神作聆音的念头。 * * * 第二天一早，神作聆音还没在办公室里坐多久，便有人敲响了她的办公室门。 穿着统一黑西服的部下站在门口，如果说稍微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的脖子上还戴着一个奇怪的项圈。 “这是？” 聆音眨了眨眼睛，看着被对方放在自己桌上的盒子。 部下毕恭毕敬地答道：“这是a大人送给您的礼物。” 说完这话，他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潜意思就是让聆音现在打开。 聆音伸出手拿起盒子，在打开后看到了里面躺着的项链。 正中央镶嵌着红色的宝石，就像是昨天看到a的领结上缀着的那颗一样鲜艳。 聆音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她保持着这个姿势，部下因为站在她面前而看不清她到底露出了什么表情。 那么这个反应，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在被交代过来送东西之前，a就事先提醒他一定要看清楚聆音的反应，看她到底对这种东西是否感兴趣。 “神作大人……”部下忍不住出声提醒了她，“您觉得怎样？” “嗯？”聆音抬起脸，年轻的面孔上表情十分平静。 那就是没什么兴趣了，部下心想。 他正打算就这样复命，却看到少女将盒子盖了回去，递给他，像是开玩笑一样地说：“如果要是送这样贵重的礼物给我，那我可能会误会是想追求我呢，所以还是请你带回去吧。” 看着少女单纯的笑脸，部下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声音。 ——是良心。 他就是想追求你啊！ 第91章 收到被退回来的礼物, a坐在椅子上听着下属的解释。 “她真的是这样说的吗？”a挑了挑眉，问道。 “是的。”下属毕恭毕敬地回答。 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 a看了一眼桌上少女的照片, 翘起嘴角，站在一旁的下属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更是在心底为那位神作小姐捏了一把汗。 * * * 聆音所说的有空那天, a一听到她回事务所的消息，立马再次让下属确认了一遍餐厅那边的准备情况，在得到一切正常的回应后, 才拿上事先定好的花束离开自己的办公室。 说实话，在看到捧着花束出现在她面前的青年时，聆音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因为她的办公室里并不只有她一人。 和她一起出完任务回来的中原中也，也与她一同回到了事务所，并且正靠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小憩。 中原中也眯了眯眼睛, 对现在这种情况表示出了应有的疑惑神色。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a这种家伙, 向来都不喜欢和组织里的任何人来往, 除了必要的会议和任务，其余时间都只会和自己的下属们待在一起。 所以他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聆音的办公室,甚至还拿着花？ 中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也在瞬间发生变化。 从门口刚进来的时候， a便瞥见了坐在沙发上的中也，他只是迟疑了半秒钟，便微微颌首算是打了招呼。 随后他在聆音的办公桌前停下，将手里的花束捧到她面前，微笑着说：“聆音小姐，既然昨天的礼物您说是太过贵重所以没收,那这个总可以收下了吧？ ” 第92章 中也瞪圆了眼睛盯着聆音，就等着她拒绝。 “谢谢。”聆音接过花束笑着说。 这样的发展实在出乎中也的意料，但更令他意外的还在后面，当a伸出手邀请她共进晚餐的时候，聆音居然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中也：“？？？” “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关上哦。”聆音挽着a的手回过头对中也说。 你他妈怎么回事？ ！ 中也实在难以想象她是什么时候又跟a扯上了关系，毕竟每次听到她又恋爱的消息，简直能跟一百个青鲭在眼前晃悠一样让人暴躁。 * * * a自然没有忽略掉中原中也难看的脸色，但神作聆音的表情却很自然，就像是完全不知道导致中原中也变脸的原因。 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认定神作聆音在感情上相当苦手。 他带着聆音来到餐厅的时候本该是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时间段，但里面却只剩下侍者。对于a来说，将整个餐厅包场这种事情也只不过是小事一桩。 看着少女抬起脸望向他时眼中的意外， a微笑着没有说话。 侍者领着他们来到整个餐厅采风最好的位置，抬起眼睛就可以看到整个餐厅的景象，往外眺望也能看到附近一带的风景。 真要说起来，这还是聆音头一次和人这么正式地来这种地方。 或许是她以前的男朋友年龄都偏小的缘故，而这些东西很明显都属于大人的世界。 “聆音小姐还没有成年吧？”隔着餐桌， a坐在她对面问道：“所以我准备了没有酒精的饮料，这样可以吗？” 过分空旷的餐厅里只有轻柔的钢琴声，暖色的灯光打在金色的头发上，坐在她对面的青年就像是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您太过费心了。”聆音像是不太能适应这样的环境，显得有些安静。 a又在心底里更新了一下她的资料，虽然有些能力但尚且稚嫩的少女干部，这样的小姑娘往往最容易被糖衣炮弹所攻陷了，带她们去高档的餐厅、看高端画展和歌剧之类的东西，把用金钱打造出来的所谓“绅士风范”展示在她们面前，她们就会顺理成章地坠入爱河。 那些恋爱小说里就是这样说的， a在熬夜看了几十本花花绿绿封面的小本子，忍耐着里面一个个浮夸的情节之后，根据实际情况做出了总结。 预计着前菜快要上来了，为了不让气氛显得尴尬， a很是用心地找着话题和她聊天。 而聆音似乎也不讨厌他找的话题，虽然回答稍显简略，但也可以看做是因为不适应环境而造成的影响。 在a觉得气氛最为合适的时候，他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绒面盒子。 将盒子放在手边， a将它推向聆音。 “这是什么？”聆音问。 a笑道：“昨天是我的失责，那样的项链在平日里必然是没法戴出去的东西，而且对于聆音小姐来说，也显得过于艳俗了，像您这样的年轻女性，还是应该搭配这样的礼物才是。” 聆音挑了挑眉，毕竟这还是头一次遇到a这样的人，以往她交往的人之中，都是她先对对方产生兴趣，然后才会与其确定恋爱关系。 虽说每一段恋情的最后都会朝着她预料之中的发展，但聆音自认为每次都是做了最正确的事情，他们最需要的东西，也会在她离开之后真正前往他们身边。 然而这次的情况却有些特殊。 说实话，如果只是从外貌来说， a其实很符合她的标准，要是再早些时候遇到，或许也会让她产生兴趣，但自从帮港口mafia处理了几件事情之后，聆音发现自己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 她并非只是单纯在享受着与人交往本身所带来的愉悦，而是夹杂了另外一些，让她也开始有些困扰的东西。 当然，也只是有些困扰而已，如果就这样忽略也没有关系，因为并没有对她本身造成太大的影响。 聆音十分欣赏a的尽心尽力，于是配合地打开了盒子，在看到里面的东西之后露出了他所希望的轻浅笑意。 少女抿着嘴笑的幅度不大，却可以看出她此刻的心情确实不错， a只当是她对这份礼物的满意，然而只有她本人知道，这份好心情究竟是什么东西带给她的。 在盒子里躺着一条手链。 是今年新出的款式，在市面上的价格也十分不菲，以聆音的工资也能买得起——虽然她并不会去买。 “我给您戴上吧。” 说完之后， a试探性地握住了她的手，见她没有不悦的意思，便牵着她的手，将那条手链轻柔地戴在她的手上。 戴上之后，他也没有送开手。 这时候a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按照a看的那些小说里的发展，聆音应该慌乱地把手抽回去红着脸道谢，但现实情况下，她只是保持微笑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在某个瞬间a觉得自己才是被玩弄的一方。 把这个怪异的念头赶出脑海， a神情柔和地注视着聆音，他握着少女的手，慢慢地将她的手背放在自己的唇边。 聆音依旧微笑着，只不过扩大了几分。 那么她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就像a所预料的那样，甚至比他预料之中更加顺利。 在亲吻了手背之后，他并没有说话，虽然这种情况下其实已经很适合表白或是确定关系，但a没有这样做。 ——还不够。 神作聆音看向他的目光里，并没有他想要的那种神色。 a虽然此前并未和人有过恋爱关系，但爱慕他的女性也并非从未有过，当她们看向他的时候，眸子里满满的都会倒映着他的身影。 但神作聆音虽然一直都像是处于被动的地位并接受着他的示好，却从始至终都十分冷静，那些偶尔出现的惊讶和慌乱也只是浮于表面。 ——这样远远不够。 就算她真的答应了他的交往请求，也不适合成为他的同伴，更无法让他付出信任。 a想要的，是能在听到他的野心之后，能与他站在同一战线，甚至甘愿站在他身后，为他付出，帮他达成这份野心的神作聆音。 方才的暧昧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a泰然自若地抿了一口红酒，用餐礼仪完美得无懈可击。 聆音则是侧过脸往窗外望了一眼，像是为了缓解刚才的气氛。 * * * 在晚餐结束之后， a将她送回了她的住所，聆音现在住的地方是森鸥外给她准备的房子，附近绝大部分都是组织内的高层。 当然， a也在这里有房产，虽然他从来没在这里住过。 a太过谨慎小心的性格让他注定无法像其他人一样，最让他觉得稳妥的地方是自己的私人轮船，那里才是真正完全属于他的王国，里面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下属们可以去哪里不可以去哪里都要听从他的指示。 也只有在那里，a才能安稳入睡。 他没有坐在车里看着聆音离开，而是和她一起下车，表示要将她送到家里才能安心。 聆音没有拒绝他，而是任由他将自己送到了门口，才指着公寓的房门说：“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您的关心。” “那我看着您进去。” a躬身道。 聆音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其实这里她犹豫了一下，在邀请他进来喝杯茶和直接进去把门关上之间迟疑了。 “要进来坐坐吗？”最后她还是这样问了。 a十分善解人意地摇头，“毕竟这么晚了，我再在您的住所逗留总归是不好的，所以将您安全送回家就可以了。” 聆音眨了眨眼睛，这次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那么我就在这里告辞了，聆音小姐早些睡吧。” a说完，转身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转过身之后的a嘴角扩大了笑容，刚才神作聆音的表现无疑是进展，感到有趣或是好奇，都是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进一步了解的兴趣，进而产生好感的方式。 第92章 在那天之后, a总会有意无意地刷着聆音的好感，小礼物之类的东西必定是少不了的，用餐的邀请和欣赏画展歌剧之类的邀约更是数不尽数。 虽然他们表面上还是没有确定关系, 但是在暗地里，整个港口mafia的人知道了a正在追求神作聆音的事情, 并且一致默认了他们一定会交往——这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当中也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了足够猛烈的风声之后, 他也特意跑到神作聆音的办公室，单刀直入地询问了这件事情。 “你又看上那种东西了？” 中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毕竟神作聆音的眼光向来都让他无法理解。 “不是'那种东西' , ”聆音很冷静地对他解释：“而且你也看到了，我什么都没做哦，是有人在追求我。” “那你也没拒绝啊！”中也说。 突然提高的音量让聆音挑起了眼尾，她抬起脸望着中也：“所以呢？” 第93章 ——就像是在问，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中也的脸色慢慢回转, 他压下心头的恼火，正想开口, 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聆音大人, ”下属站在门口对她说：“人已经抓到了，您要过去看看吗？” 工作上的事情总归是要放在第一位的,下属来得过于巧合,中也没有意识到什么，真的以为有这么巧，但聆音却暗了暗眸子，垂下眼睑敛去神色。 “我知道了，”她再次看向中也：“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哦？” 中也刚想说出来的话早就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乱，这时候又要组织语言, 他咬咬牙，“等你处理完这些事再说吧。” “那记得给我关……” “你也不用每次都让我记得关门吧。”中也实在忍不住吐槽。 聆音耸耸肩，没再多说什么。 * * *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办公室里没有中也的身影，毕竟以他敬业的习惯，会一直在办公室坐到她回来才叫奇怪。 然而办公室里确实有人在等她。 黑色蓬发的少年坐在她的椅子上转了一个圈，身上的绷带依旧没有减少，但看起来倒是非常开心，就像是心情愉快到要吹口哨了。 在聆音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花瓶，里面每天都会换上新的插花，而这些新鲜的花枝，都是来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聆音，”太宰将手臂搭在办公椅的扶手上，懒洋洋地说：“你又有新男朋友了吗？” 和一眼就能看出来抗拒与不快的中也相比，太宰的段位就要高上许多，绝大部分时候其他人都无法理解他这时候的心情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聆音将文件随手扔在桌上，站在他对面，“现在还没有，不过很快就是了。” 太宰挑了挑眉，似乎对这样的回答有些意外，但他仍然记得聆音当初对自己说过的话。 太宰很清楚聆音的性格，也明白她所做出的每一个承诺都很郑重，哪怕平日里说的话总是真真假假让人难以分辨，但只要是承诺，她都绝对会遵守。 太宰其实很想知道，对于神作聆音而言，究竟要怎样的人才能算是她真正想找到的人，但他不会这么直白地问她，就像她也从来不会问，对于太宰来说，最重要的人究竟是谁。 有些问题，其实不知道答案反而更好。 a送过来的礼物显然在不断进步，从一开始那种俗气的大红宝石项链到现在这样的发卡、耳饰之类精致的小首饰，聆音没有拒绝，每次都把他送的东西收下，然后放在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 太宰一拉开抽屉就看到了。 “已经送了这么多了吗？”太宰瞥了一眼她的脸色，见她没有不悦的意思，继续说道：“看来对方很认真呢。” “是挺认真的。” 其实已经不是挺认真而是非常认真了，其敬业程度让聆音都有些感慨，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随意了。 “那我可要担心一下聆音会不会真的被打动了。”太宰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聆音的视线穿过他的头顶望向窗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是啊，毕竟对方可是十分用心。” 她笑着说：“餐厅、烛光、音乐、好吃的食物和舒适的环境，就像是下一秒就会拿出戒指跪下求婚一样。” 太宰不再微笑了，而是安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太宰，”就像他所预料的那样，聆音继续开口了，“我好像已经找到那个人了。” 当a将绒面的黑盒子移到她面前，牵着她的手把手链戴在她手上的时候，聆音的心底里突然生出了某种奇怪的想法。 并非是被他所打动，或是因为他的举止而觉得自己对他产生了什么想法，而是说，在那个瞬间，她产生了——如果坐在我对面的是另一个人就好了——这样的想法。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这到底是神作聆音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念头，所以让她自己也困扰了好一会儿。 她很清楚自己不会产生幻觉，就算是盾子那种级别的绝望也无法将她吞噬，她所产生的每一个想法，都是发自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 神作聆音并没有要抗拒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念头，她只是不太能确定。 “所以我要最后再去确认一遍，然后找到让自己也觉得满意的答案。”聆音说着，转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太宰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的背影，茶褐色的眼睛里空荡荡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 * * 芥川觉得太宰先生最近有些奇怪，因为他似乎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管是平日里最喜欢的蟹肉罐头还是掌上游戏机，都像是完全失去了兴趣一般。 太不正常了。 从太宰办公室门口路过的芥川看着太宰坐在椅子上，半垂着脑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有头发上的白色绷带依旧很显眼。 他的桌面上左右两边摆放着还没被碰过的文件，但脸对着的方向却只有空荡荡的桌面，就像是睡着了或者干脆是在发呆一样。 就在芥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的时候，太宰突然抬起了脸，在看到他时，眼睛里倏然迸发出诡异的光。 芥川差点就哆嗦了一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芥川。”太宰叫住了他，招了招手。 在芥川十分紧张地站在他面前等待吩咐的时候，太宰突然冒出一句：“你觉得我是容易被女性喜欢的类型吗？” 芥川愣了一下，没想到居然是这种问题。 “太宰先生当然是！”芥川义正言辞地说。 太宰皱了皱眉头，又像是在思考些什么，“那你觉得蛞蝓是容易被喜欢的类型吗？” 听到这个问题，芥川理所应当把他所说的“蛞蝓”当成了现实中那种黏黏糊糊的软体动物。 他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严肃地说：“在下觉得女性应该不会喜欢。” 听到回答的太宰突兀地笑了起来，在芥川有些疑惑的眼神中摆了摆手，“不，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吧。” 于是芥川依旧很茫然地从太宰的办公室里退出来，感觉自己似乎挥发了一些理智。 他在走廊上遇到了黑发的少女干部，朝她微微低下脑袋，脚步却没有停顿。 “等等，”少女叫住了他，“你是芥川吧？” “正是在下。”芥川语气冷静地回答。 他对这位干部的印象不算好，而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她的名声。 虽然并不喜欢打听小道消息，也不喜欢和别人往来，但芥川还是听到了有关她的传闻。 作为港口mafia最年轻的干部，神作聆音居然能把异性干部全部交往了一遍（还没正式交往的a也被其他人默认算进去了），现在的流言走向已经变成了开始猜测她的下一个目标会是红叶大人还是森首领。 然而神作聆音本人却似乎丝毫没有听到任何风声一样，对这些东西从来都没有过问半句。 “刚从太宰那里出来吗？”聆音朝下属伸出了手，对方将一个文件袋放在她手里，“这个就直接给你好了，反正拿给太宰他也会看都不看就扔给你。” 聆音娴熟的语气让芥川皱起了眉头，在他看来，神作聆音这样的人怎么都不应该是太宰先生会喜欢的对象，更何况在传闻中，甚至是神作聆音甩掉了太宰先生。 那绝对是胡说的，芥川坚信。 他没有回话，聆音也不怎么在意，而这时候她的身后也走来了一个人。 “聆音小姐。”a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聆音回过身，“您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吗？” “都已经处理好了，” a说着，瞥了一眼她身后的芥川，眸中闪过一丝阴沉，不过被很好地掩饰了起来，没让聆音看到。 他握住聆音的手，问道：“您现在有空吗？” “当然。”聆音微笑着回答。 芥川并不感兴趣她的恋情如何，只要不危及到太宰先生头上，就算她脚踩多条船都和他没有关系。 但当他拿着文件交给太宰先生的时候，太宰先生的举动却和她说的一模一样。 太宰发现了芥川的异样，手肘支着桌面，他托着自己的下巴问：“你在走廊遇到谁了？” 以太宰的敏锐，不可能发现不了他完全没有掩饰的脸色，以及很明显这么短的时间内无法从档案室往返这一重点。 “……是神作大人和a大人。”芥川盯着太宰说。 果然，太宰的表情在听到这两个名字同时出现时便发生了变化，他的眼神冷淡下来，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了。” 即便太宰只是说了这几个字，但当芥川联系起了太宰之前问他的问题，再加上他所听到的传闻，以及太宰现在的表情，无疑都能说明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在太宰先生心目中，神作聆音的地位依旧特殊。 第93章 港口的风中夹杂着属于海洋的腥咸和湿润,聆音的头发被吹得有些凌乱， a扶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踏上轮船，在进入船舱之后用手为她梳理着头发。 第94章 “又是我考虑不周了。” a满含歉意地看着她,在部下为他拿来梳子后慢慢地整理着聆音的头发。 “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聆音笑了笑，她倒是没有说谎, 事实上, a能做到这种地步确实让她都有些惊讶了。 但被夸奖的人却不这样觉得，他甚至开始有些慌乱起来，因为即便过了好几个月,他按照书里的指示和自己总结的方法坚持不懈地努力了好几个月，神作聆音对待他的态度也还跟第一次见面是没什么区别。 这就像是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告诉他一切都和他想象中的不同。 a倒宁愿相信是神作聆音本人只会对人付出这么多感情，即便是恋人也一样。他也不愿意相信是自己的努力没有半分结果。 在聆音轻浅的笑意中，a牵起她的一缕头发, 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 聆音没有动作，只是笑意满满地看着他。 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 不知道为什么, a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种话。 但是真的十分贴切啊！礼物每次都会收,从来不会主动找他，不管他做什么都只是微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哪怕内心已经对她产生了极强的控诉,但表面上a依旧是温柔绅士的姿态，他放开她的头发，为她介绍其这艘轮船。 “这里是我的私有财产，” a颇为骄傲地说：“由我的私人部队把守，只有被我认可的人才能来到这里……但像聆音小姐这样高贵的人居然愿意赏脸一起进来，实在令我受宠若惊。” 聆音已经习惯了他惯例的吹捧，忽略那些不必要的内容,她抬起脸看了看上方。 在这艘轮船里没有死角，所有地方都能由总控室的屏幕看到具体情况，而看守总控室的人也是a最为信任的部下，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让他们进入总控室。 不仅如此，犯错但是还有用的部下、被抓住的不想交给港口mafia的敌人，为了关押和拷问这些人，a还在轮船里建造了用以监管拷问的房间，可以说，这里就是一个小型的港口mafia。 见她的眼神快速扫过四周，a眯了眯眼睛，揣测起她发现这些摄像头的可能性。 然而聆音完全没有提起什么摄像头，只是感慨道：“真宽敞啊，看来您比我想象中还要富有。” 聆音的笑容里带上了几分玩味，像是终于对他感兴趣了一样，a愣了一下，被她的转变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或许他的猜测其实真的出现了误差，比起感情，金钱才更容易作为突破口？ 这样的疑虑在a的脑海中扎了根，他领着聆音参观船舱，一面参观一面观察她的表情。 比起晚餐画展之类的东西，显然轮船更能引起她的兴趣，当他们从a的收藏室出来时，聆音对着a歪了歪脑袋，“我有些累了，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吗？” “当然可以，我这就让下属们准备茶点，现在外面的海风有些大，所以只能委屈您在室内喝茶了。”a解释道：“不过我们也有可以看到外面风景的房间。” 他说完这话，朝聆音伸出了手：“我带您去吧。” 坐在休息室喝茶的聆音望着外面的风景，轻轻把茶杯放下：“真是美丽的景致呢。” 看着已经空掉的茶杯， a为她添满了红茶，又加好了适量的牛奶，并且十分贴心地搅拌好。 在抬起脸的时候， a看到了聆音注视他的眼神。 他倏然觉得心跳慢了半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里发酵起来了。 “怎么了？” a笑着问她。 “只是突然觉得，您真是一个完美的恋人啊。”聆音轻声说。 只要是对他有用的对象，越有用、价值越高，能从他手里获得的东西多，能让他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a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话，一时间甚至有些紧张，在意识到自己正在想些什么之后，他差点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我就把这个当做称赞了，” a表面上依旧镇定，连表情都没有发生变化，他注视着聆音，说道：“不过既然您都这样说了，那我也想起了一个问题要问您。” 聆音喝了一口红茶，“是什么问题呢？”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成为您的恋人？” a紧紧地盯着她的脸，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在看到少女的笑意慢慢消失的时候， a继续说：“虽然这样问或许十分不自量力，但我还是觉得，至少也应该让您知晓我的心意……” “可以哦。” 在a本以为失败了的时候，聆音又扬起了笑容，“啊，我原本还一直在想你要什么时候才会说出这句话呢，比我想象中实在是晚了好多啊。我等着等着都觉得实在是太慢了，你要是再不说的话，我就要先说了呢。” 她就像是在抱怨他的不解风情一样，让a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早点告白反而更好吗？ 果然女性的心思还是难以捉摸啊…… a挤出一个笑容，这时候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和正在追求她的时候不同，确定了关系反而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和她看了好几个小时的海面之后，夜幕慢慢降临，事先安排好的晚餐适时地端了上来， a就这样混混沌沌地吃了晚饭，在部下过来收拾餐桌的时候才猛然惊醒，自己居然保持沉默这么久了。 不行，这样不就完全处于被动了？ 看着少女的侧脸， a张了张嘴，正想叫她，却又突然意识到现在应该改口了。 “聆音？” 聆音看向他，“怎么了吗？” a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干巴巴地看着她。 聆音笑了起来，“要一起走走吗？” a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和聆音在大厅里散步，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聆音突然停了下来。 “下面还有房间吧。”少女对他说。 她的语气十分肯定，在a回答之前继续说：“我们白天参观的时候，你似乎已经带着我把船舱里的房间完全看了一遍，甚至连你的办公室都给我看了。” a瞳孔紧缩，等待着她的后文。 而回忆起刚才他们走过的地方， a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虽然他因为突然和神作聆音发生关系上的转变而变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但在他们刚才散步的时候，神作聆音行走的路线显然十分奇怪—— 走两步就突然转弯了…… “在我们踩着的地板下面，还有不能给我看的房间。” 聆音用平时他送了礼物之后那样的目光看着他，笑着说：“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下面应该是用来监/禁什么或是储藏重要物品的地方。” 都有。 a把自己收集的港口mafia成员的情报都放在了下面的保密室里。 ——刚才神作聆音走的位置，就是那些隔开下面那些房间的墙壁的位置。 a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背后不自觉冒出了冷汗，就像是才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芥川看到了我们一起离开，而且在你过来之前，我随口对他提起过要来参观你的轮船。”聆音仿佛连他心底里一闪而过的念头都看穿了，她说：“我平日里尽职尽责的程度可是可以跟中也相提并论呢，如果明天没有按时出现在办公室里，你觉得其他人会觉得我在哪里？” a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如果是担心迟到的话，完全没有必要的，明天我会按时把你送到办公室。” “那又要辛苦你啦，”聆音笑眯眯歪了歪脑袋。 * * * 在将神作聆音送回去之后， a开始反思自己究竟在哪里出了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和她产生关联。 这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神作聆音以前的恋情为什么会结束得那么快。 但既然已经和她产生了关联，甚至已经确定了交往的关系，那么现在后悔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可能让自己的损失最小化。 a不知道神作聆音到底知道了多少，但他私自建造监管室这种事情，如果被首领知道了，忌惮是最轻的，甚至有可能被除去干部的称号。 他只能心惊胆战地让人盯着神作聆音，努力按照平时的习惯给她送花送礼物，尽可能不让她察觉到什么不同。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半个月之后，首领那边依旧没有半点动静，部下禀报回来的消息也是说聆音和平日里没有任何不同。 a的担忧平复了大半，而在这段时间里他也没有完全闲着，有个或许和之前的龙头战争有关的俄罗斯情报贩子联系上了他，表示自己手里有关于神作聆音的情报，问他感不感兴趣。 a抽空暗中和他进行了会面，从他手里拿到了那些东西。 咖啡厅里，坐在a对面的俄罗斯人戴着黑色毡帽，他手里捧着杯子，微微垂下脑袋看着杯中的咖啡，从帽子边缘处漏出的黑色碎发贴在过分苍白的皮肤上，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健康，身形纤瘦，紫罗兰色的眸子让整个人更显忧郁柔弱。 第95章 a看了几眼里面资料的内容，将东西塞回了牛皮纸的文件袋里。 金发干部神色严峻：“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里面的情报比起他所收集的更加详细，甚至连神作聆音出现在港口mafia之前的事情也有，不仅如此，其具体程度就像是她本人所写一般。 a看着对面的黑发青年，仿佛能闻到从他身上渗透出的，某种他觉得十分熟悉的味道。 ——是危险的味道。 瘦弱的俄罗斯青年喝了一口咖啡，身上穿着明显比普通人更加厚实的衣物，他放下杯子，微微抬起眼：“如您所见，我只是一个情报贩子，之所以会找上您，是因为……” 他说到这里，露出一个笑容，在苍白的脸上露出这样的笑，倒像是某种冰冷的死物做出的表情。 “您是神作聆音的现任男友吧？” a的脸色有些青白，但在怒意展现出来之前，俄罗斯人继续说：“您手里拿着的东西只是一部分，我的手里有她和其他人交往的记录……”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a一脸正直地说：“我会来这里，只是因为想知道自己的女朋友为什么会被人贩卖资料，而不是想要窥伺她的隐私。” 第94章 黑发俄罗斯人哼笑了起来, 声音很轻，却让a觉得像是在嘲讽他一样恼火。 “你笑什么？” a不悦地打断了他的笑声。 这个令他觉得危险的情报贩子双手交叉，慢慢地开口：“您误会我了, a先生，我说的并不是她有过多少任前男友这件事情本身, 而是他们的结局。” a皱起眉头, 从他的话中听出了某些不太好的东西。 “他们的结局？”他重复了一遍，想起自己从神作聆音身上感受到的，和眼前这个青年同质的危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您看了资料，一定会改变对她的看法。”费奥多尔将他的脸色变化收入眼底，轻声说：“也会明白，她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如果是在他还没深入了解神作聆音的时候，这个俄罗斯人跑过来和他说这种话, a必定还要斟酌一番他话中的真假，但现在这种时候…… “你想要什么？” a已经做好和他谈条件的准备了。 “您之所以会来愿意和我见面,是因为知晓了我在龙头战争时和白麒麟有过来往,对吗？”费奥多尔像是没头没脑一般说着。 a皱了皱眉头。 “那既然这样，我的目的想必您也很清楚了吧？”费奥多尔说。 事实上, a并不清楚,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俄罗斯人正在盘算着什么，也不清楚他的真实目的。 但如果直接说出来，那不就意味着主动在他面前低头，让自己变成了被动的一方？ a沉默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费奥多尔再次开口。 “白麒麟其实是我的友人，”费奥多尔半阖着眼皮，露出略带哀伤的神色, “但他却死在了神作聆音的手中。” a对他说的话没几分信任，毕竟以他的直觉，这个情报贩子口中说出来的话不可能完全是真实的。 但他还是配合地露出惊讶的神色，同样表示了自己的歉意：“听到这样的消息，真是抱歉。” “不，这并非您的错。”费奥多尔抬起眼皮，“因为我早就知道他会死在神作聆音手里。” a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看着露出这种表情的金发青年，费奥多尔却轻轻地笑了起来：“在看到神作聆音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所以不管是白麒麟那样的异能者，还是……您这样的人，一旦被她盯上，都无法从她手里逃脱。” a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我对她十分感兴趣，所以一直以来都在收集与她有关的消息，但就算花费了五年的时间，收集到的东西也只能说是冰山一角罢了。” 费奥多尔喝了一口咖啡，紫罗兰色的眸中闪过暗色，“想必您在收集她资料的时候，一定也发现了异样之处吧？” a虽然并不信任他，但对于他所说的话，也还是信了大半，因为确实如他所说，神作聆音的资料有些过分零散了。 ——就像是被刻意隐藏起来了一样。 “我想要神作聆音这个人。”费奥多尔歪着头笑了起来。 * * * a依旧坐在位置上，看着黑发紫眸的俄罗斯人从咖啡厅里起身出门，本来正在他们身旁的位置擦桌子的侍者扔下了手中的抹布，恭敬地向a点了点头，脱下外面的侍者服，露出里面的常服。 在a接到费奥多尔的见面请求时，他就提前让人把这个咖啡厅里的侍者，以及这个时间段内进来的客人，全部换成了自己的部下。 部下推开大门尾随着刚出门的俄罗斯人， a则是坐在位置上，看着牛皮纸袋上多出来的存储卡，眯起了眼睛。 五分钟之后， a收到了部下传回的消息——人被跟丢了。 金发的干部恨恨地咬着牙关，最后却只能将拳头落在桌面上。 * * * 咖啡厅里音乐柔和，气氛安静而放松，黑发的青年戴着毛毡帽，在他的对面，则是坐着一个同样发色的少女。 少女取下自己耳中的蓝牙耳机，叹了口气。 “费奥多尔君真是一来就送了我一份大礼呢。” 哪怕a机关算尽，也还是没能防住费奥多尔的监听设备。而a绝对料想不到的，还有神作聆音居然比他更早就和费奥多尔见面了这一事实。 神作聆音听完了他们的整个交易过程。 “看来神作小姐的眼光不太好呢。”费奥多尔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我倒不这样觉得，”聆音托着脸颊说：“就我个人的眼光来说，我一直都是十分满意的。” 她微笑着注视着费奥多尔：“不过费奥多尔君还是像以前一样，让人完全捉摸不透啊。” 费奥多尔没有说话，沉默的气息在他们之间扩散，但视线相交时却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空气中割裂交锋。 “您打算怎么办？”费奥多尔问她。 “这话应该由我来问你才对。”聆音抬起眼眸，轻声问：“你想怎样？”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费奥多尔笑了起来，“我想要你。” “那恐怕不能如您所愿了……”聆音的眸子暗了暗，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弯着腰探过身体，在自己的脸距离费奥多尔还有几公分的距离停下，“毕竟我的良知告诉我，脚踩两条船不是什么好事。” 坐在那里的俄罗斯人纹丝不动，等她说完了，才向她倾斜了一些，将自己的嘴唇压在了她的耳畔，轻轻地吐出短暂的音节。 聆音瞳孔微缩，身体也反射出戒备的意味，她嗤笑了一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所以呢？” 费奥多尔能清楚地看到，少女的瞳孔在某个瞬间像是危险的野兽一般竖起。 “我们想要邀请您一起欣赏些有趣的东西，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费奥多尔端着咖啡说。 聆音没有说话，却是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样。 刚才费奥多尔说的是——“我们”，那也就意味着，这并非是他一个人的意思。 这才是神作聆音沉默的关键。 “我要做些什么吗？”聆音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一般。 “您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费奥多尔露出满意的笑容，“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只有您能拿到。” * * * a有些难以控制自己这时候的心情，不管是神作聆音最近这段时间给他带来的威胁感，还是那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俄罗斯人，这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事情已经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了。 明明事先在咖啡厅附近布置好了眼线，就是为了避免跟丢的情况出现，但令人难以置信的却是那个俄罗斯人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就像地下水沟的老鼠一样阴暗得让人咬牙切齿。 因为这件事产生的影响，让a连给神作聆音送礼物这件事都忘记了。 结果就是当他正心烦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黑色长发的少女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笑意，她朝a眨了眨眼睛，然后站在了他的办公桌前。 聆音扫视了一圈他的办公室，似乎只是好奇地四处看看，但a却拉响了全身的警铃，靠在椅背上的身体都不由得直了起来。 聆音来到他面前，直接坐在了他的办公桌上，她的身体和椅子形成的夹角让a有种被压迫一般的不适，他下意识将椅子往后退了一下，却看到少女因此眯了眯眼睛。 a默默地把椅子移了回来。 少女这才恢复了原来的笑容，问道：“最近很忙吗？我总觉得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你了。” 她随手拿起a桌上的文件， a也没有制止她，抚着自己的额头：“最近确实挺忙的……” “那要我来帮你吗？反正我最近好像也没什么大事，那些文件什么的都可以搬过来和你一起处理，虽然大忙或许帮不上，但是写报告什么的，因为森首领的信赖，我可是十分擅长呢。” 第96章 如果这句话是对芥川说的，那他有一半的可能性真的会让她搬过来，因为对于那孩子来说，写报告这种事情实在是人生之痛。 但坐在他面前的a却对此完全没有心动的意思，事实上，他更希望神作聆音继续像没交往时那样，他要是不主动就绝对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看着神作聆音笑意盈盈的模样， a深吸了一口气。 金发的干部脸上挂着笑意：“怎么可以让你来做呢，这种事情交给下属们也是一样的。” “欸？”聆音歪了歪脑袋：“可是他们能处理好吗？” “如果连这种小事都处理不好，那留着又有什么用呢？” a保持着笑容，对离自己最近的红发少年说：“对吧？” 红发蓝眸的少年显然是刚加入不久的新人，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慌乱地低下脑袋：“是……是的！” 见到这幕的聆音指尖敲了敲桌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转过脸对a说：“那今晚有空陪陪我吗？” a头一次听到她提出这种要求，但还是维持了自己特意为她打造的人设，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当然可以，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为你实现。” “这样啊……”聆音的笑容扩大了几分，“那我们今晚去你的轮船上过夜，你觉得怎么样？” a觉得不怎么样，但他刚刚才说了那种话，如果立马拒绝不就自己打脸自己了，所以只能点点头，“那我让下属们赶紧去安排，一定会比上次准备得更加……” “不。”聆音打断了他的话。 a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又想怎样。 其实她会主动跑来找自己，甚至不带一个部下，这种事情本身就很让人怀疑了，更何况第一次带她上船时她说的那些话，就已经像是在微妙地威胁着自己一般…… 但现在，神作聆音居然再次提出要和他去轮船上，这代表着什么？ 第95章 a不太敢往深处想, 但现实又在强迫他继续思考，他冷静下来，安抚自己—— 没事的。 在今天和那个俄罗斯人的会面中, 他并非是完全没有收获，甚至可以说, 他的收获很大。 虽然并不清楚那个情报贩子的真正意图, 然而就他给出的情报来说，a在结合了自己所收集的情报进行的判断告诉他，那些东西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真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看到了那些东西, a才意识到神作聆音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以一己之力杀死白麒麟，独自潜入敌联合，只是几句话就让死秽八斋会的首领束手就擒……a这时候才明白，她的干部之位来得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可怕。 但自己却因为错误的判断让她变成了自己的女朋友。 a头一次对自己做的事产生了后悔的情绪。 比起说是不能处理好自己的感情，倒不如说,是这个女人一直在玩弄着其他人，将所有人都掌控在手中,就像是纺织命运的三女神一般,牵扯着其他人按照她的想法走向毁灭。 毕竟a也不会知道，费奥多尔在给他的情报中将神作聆音所做的事情稍微进行了一些艺术加工,虽然确实是实情,但换一种视角来看，得到的体会绝对有着天壤之别。 聆音坐在他的办公桌上，俯视着他表情的细微变化。 毕竟是长年累月习惯了伪装的男人，不管内心的想法如何，他也不会光明正大地把这些东西表露在人前——尤其是他最为忌惮的人面前。 “我想和你单独待在那里。” 聆音低下脑袋，摸着a的侧脸，金色的眸子与他对视,语气轻柔：“不要有其他人，只有我们两个人。” ——不可能的。 a立刻在心底反驳她，就算是他自己，也从来没有单独待在那里的时候，部下们各有各的用处，在他手中就像是工具一般被摆放在最为合适的地方。 和神作聆音两个人待在船上这种事，绝对不可能。 “如果没有下属的话，我怕你会不适应……”a思考了一秒钟，回答道：“而且总归是要有开船的人……” “那就只留开船的人。”聆音立马接过他的话说：“除了开船的人，其余人都留下来。” a总觉得她是要搞什么大阴谋，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让她如愿，在找了诸多理由都被反驳之后， a依旧没有同意。 聆音像是完全听不懂他的解释，就是任性地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a闭了一下眼睛，正打算继续和她辩驳。 然而有什么东西贴上了他的脸颊。 a睁开眼睛，少女黑色的头发垂在眼前，她贴着自己的侧脸，嘴唇在他的耳畔一张一合。 聆音的声音很小，即便是站在a身旁的红发少年也没有听到，但这也侧面印证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因为从a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 原本因为她无理取闹般的要求而可以显而易见看出抗拒的a ，在听完她说的话之后居然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少女，没有说一句话。 “这样的事情，难道还不值得我们单独待在船上慢慢说吗？” 聆音已经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她握着a的手，“还是说……”少女的声音轻轻柔柔：“你在害怕我？” 神作聆音恐怖的地方从来不是她的异能，而是她身上肉眼看不到的，也无法用双手触碰的东西。 a只知道她的异能是免疫任何伤害，但没有任何攻击性。 他之所以不想让神作聆音上船，是因为不希望她抓住自己的弱点，但现在看来，和她所说的东西相比，他的轮船里的东西全部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当然不是，” a露出笑容，他反手握住了聆音的手掌，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那就按你说的做吧，只带上掌舵的部下，反正只要你高兴就好了。” 聆音像是被打动了一般，低下身抱着他：“那下班之后我来找你？” “怎么能让你来找我呢？” a对她说：“我会去接你的，只要等着我就好了。” 在部下们迟疑的眼神中，神作聆音就像来时一样平静地离开了a的办公室，但只有办公室内的下属们知道，连被a戴上了颈圈，生命都只能被掌握在他手中的私人部下都不能听的内容，究竟有多么重要和神秘。 * * * 就像神作聆音所提议的那样，a只带上了三四个用以维持轮船基本行进的部下，其余人则是被留在了岸上。 聆音挽着他的手踏上轮船，能明显感受到他和上次的变化。 黑发金眸的少女泰然自若地坐在甲板的椅子上，算得上给面子的海风吹起她的裙裾，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腿。 a从大厅里拿来饮料和红酒，将饮料倒在杯子里，放在她面前。 “看来这次的时机似乎比上次要好些呢，您不这样觉得吗？”聆音喝了一口饮料，慢慢地说。 a应声道：“是啊。” 金发的干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在她对面坐下，“那么你所说的……” 聆音转过脸，帮他补完了没说完的话：“书。” a笑了笑，像是宠溺般问：“你从哪里得到了消息？” 他这个态度，就像是已经断定她从某个小角落里听来了什么毫无可信度的传闻，却神秘兮兮地跑到他面前，以为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消息一般郑重其事地要来分享。 “不是从哪里得到了这个消息哦。”聆音笑着纠正了他的说法，一字一句地说：“而是，书就在我手里。”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只有海风和海鸥的声音， a脸上的表情完全凝滞了，脸上那种玩笑般的姿态也彻底消失不见。 “聆音，不要开这种玩笑。”a严肃地说：“这样的笑话有些过了。” 在异能者中有一个传闻，a在许久之前就知道了这则传闻的内容。 在横滨的某处，有着名为“书”的宝物，虽然从未有人见过其真实形态，但在传闻中，它就是以书本的形式存在着。 那件宝物有着超出现实的力量，可以将人们心中所想的东西变为现实，死去的人可以复活、得不到的可以拥有……便如同传说中的圣杯一般，有着能实现一切愿望的能力。 a并不怀疑这则传闻的真假，因为在他曾经得到的一则消息中，确实有人找到过“书”，并且就此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或许“书”仍在那人手中。 而a加入港口mafia的原因，其实也不止是为了让港口mafia为自己提供庇佑，同时也是想借助港口mafia的力量找到传闻中的“书”，为此他才一直费尽心思想要将森鸥外从首领的位置上拉下来，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真实目的能更有保障地实施。 但现在神作聆音却说出了——书就在我手里——这种话。 倘若是拿到了书，别说是森鸥外…… a眯起眼睛，试图揣摩她这句话中真假的意味有多少，毕竟是消失已久的宝物，突然间被一个少女说自己拥有着……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可信度。 第97章 “你在怀疑我说的是真是假，对吗？”聆音说。 a这次没有否认，沉默着，聆音就当他是默认了。 “那如果我告诉你，曾经那个得到了书的人，就是我的养父，你觉得这个解释如何呢？”聆音说。 她没等a做出什么回答，自顾自地补充道：“当初拿到了书的那个人叫做斑木直光，他带着书销声匿迹的时候，恰好和我出现的时间点十分相似，这点在你所收集的情报中已经有了吧？” a皱起了眉头。 “你收集了很多情报，港口mafia每一个人的信息你都收集得十分齐全，就连中也是荒霸吐你也知道了，但有关于我在更早之前的资料，你却完全没有得到半分，对吧？” 聆音仿佛看穿了他内心的每一个疑惑，慢悠悠地解释道：“你当然不会有更早之前的情报，因为在更早之前，神作聆音这个人并不存在。” 最后的这几个字落在a耳中，让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神作聆音是从斑木博士手中诞生的东西，我并非普通人类。这样说，你应该能明白了吧？” 聆音看着突然站起来的a ，依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虽然消息十分隐蔽，但斑木博士得到了书这一点还是被泄露出去了，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博士将书交给我保管，让我好好守护它，以免落到坏人手中。” 说到这里，a已经完全分不清她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了。 而在她解释的过程中，时间也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当a还沉浸在如何消化她所说的内容时，轮船已经驶离了港口很远。 天色在不知不觉间完全黯淡下来，就像是巨大的黑色幕布笼罩了天空， a看着聆音的脸，那上面依旧是无所谓一般的笑容。 “那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a警惕起来，因为他的直觉感知到了某些不太好的东西，以至于连伪装都不像开始那般完美了。 “我在和你讲故事啊。”聆音幽幽地说，“说了这么大半天我也很辛苦呢，虽然这些东西确实也没什么问题，大致情况就是这样的，但是……” 她耸耸肩，从座位上站起来，往旁边走了几步，趴在栏杆上望着他：“我并不打算把书给你，也不打算告诉你书究竟应该如何使用，更不想告诉你书现在究竟在哪里。” a心底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起来，他顺着聆音趴着的栏杆望向远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条路线和他原本设计的不一样！ 第96章 “你终于发现了吗？”聆音看着他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一开始就觉得，你有些过分迟钝了。不过也可能是我现在的眼光发了变化，不像以前那样有耐心了。” a已经不想再和她伪装什么了,他冷下脸：“你是怎么让我的私人部下连命都不要为你办事？” a所挑选的那几个人都可以说是他自己的心腹了，而且他们的命都握在他的手中。 “因为啊……”聆音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虽然我刚才给你解答的时候都解释得清清楚楚, 但是呢, 偶尔也要自己思考一下，这样的男人才更加富有魅力。” a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表情甚至可以说是狰狞,他怒视着聆音：“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聆音仿佛没有看到他难看的脸色：“因为经常有人问我同样的问题，所以我每次做什么事情之前都会自己先确定好，我究竟要做什么，所以不需要你来担心哦。” 当初她用的是a将她带上船时有人看到这样的理由暗暗施加威胁，那么现在a也可以用同样的理由回敬她。 “哈哈哈哈哈——”聆音十分愉快地笑了起来：“是啊, 大家都知道你和我一起上了轮船。” 过了片刻，她略微收敛了笑意, “这样说吧,你怎么就敢百分百肯定，被你带上来的那几个下属真的就是你的人呢？” a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不是也认可这样的观点嘛,掌握的信息越多,越能在高处俯瞰世人，所以掌握了最多信息的人，就该是最终的胜者。”聆音摊了摊手：“像我这样特殊的存在，稍微有些隐藏着不能被其他人知晓的东西，不也是很正常的吗？” 在a加入港口mafia之前，神作聆音“精神系异能者”的信息就被全部封存起来了，异能特务科封锁信息的手段远比想象中要多,他们甚至有一个专门用以洗白某些特殊档案的机关，在神作聆音的要求下将她与“虚拟现实”有关的信息全部隐藏，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既然到这种地步了，那我就直接说吧，我对你稍微用了点小手段，”聆音说：“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不管对方的意志再怎么坚定，那么只是进行小小的干扰，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聆音干扰了他的思维，让他潜意识中对她所说的“我手中有书的消息”这一信息加强了肯定感，继而同意只让几个部下和他们一起上船。 “为什么要这么做？” a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否还在被她干扰着，只好继续和她对话，试图从她的反应以及回答的话语中探出些什么消息。 “因为啊……有人约我一起去看一个伟大世界的开端。”聆音的声音轻轻的，却带着某些他难以理解的……愉悦？ “其实就算你不同意只有我们几个人也没有关系，把你的私人部下也全部带上来，然后……”聆音往后退了几步，看着a朝自己走过来：“一起葬身于这片海域。” “感谢我吧，”聆音轻声说着，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虽然比不上给其他人的礼物，但好歹也是份礼物嘛。” a本想扑过去抓住她，但在他的手指触碰到神作聆音的时候，他才发现——站在栏杆旁的神作聆音根本就不存在。 不仅如此……栏杆也不存在。 a终于开始慌乱起来，他下意识转过脸想要寻找神作聆音的位置，但身体坠落的速度却不会因为他的迟疑而发生任何变化，身体腾空坠落的感觉清晰地传达至每一个细胞，他的背对着海面，身体离甲板越来越远。 但视线内却出现了神作聆音的身影，她张了张嘴，手中握着他的酒杯，像是在朝他致意一般，举了举酒杯。 * * * 聆音站在甲板上看着a的身体完全隐没在水里，连扑腾都没扑腾几下。她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酒杯上，装着红酒的杯壁折射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依旧穿着厚实衣物，头戴毡帽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侧，他的披风在海风中被吹起，一如那天在天台的初遇。 “看来一切都和预料中完全一样啊。” 紫罗兰色眼眸的俄罗斯青年轻轻地说着，语气中没有任何波动，听不出喜怒。 “是啊，”聆音叹了口气：“有时候太过顺利也会觉得很没有成就感呢，你也这样觉得吧？” “我倒不怎么在意这些，倘若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那就是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但如果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那就是十分有趣的转折。”费奥多尔轻笑道：“不管是哪一种结局，我都愿意接受。” 少女的长发顺着风的轨迹浮动，她收回俯视海面的视线，将目光放在眼前的俄罗斯人身上，苍白纤瘦的青年在夜色中更显孱弱：“费奥多尔君，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乐观？” “没有呢。” “那我现在说了，”聆音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也要一直乐观下去哦。” 费奥多尔微笑着接受了这个小玩笑，跟在她身后进入船舱。 比起聆音第一次和a来到这里，船舱内空旷了许多，不过因为a的私人部下都没带上来的缘故，晚餐之类的东西也得由自己来解决了。 “突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动过手了呢，要尝尝我的手艺吗？”聆音侧过脸问。 “乐意至极。”费奥多尔微微垂下脑袋。 聆音见他这副姿态，只是挑了挑眉，就在费奥多尔以为她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聆音很直白地开口了：“你这样总会让我想起我刚刚失去的前男友。”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说起来，我好像忘记和他说分手了呢……” 聆音露出苦恼的神色，正当费奥多尔试图假意安慰，聆音又自己拍了拍脑袋：“不过人都已经不在了，所以怎样都没有关系了，对吧？” 费奥多尔沉默了一下，像是没能从她突变的画风中转过弯来。 在他回答之前，聆音就已经钻进厨房了。 不过有些出人意料的是，站在厨房里的还有一个人。淡金色头发的青年背对着她，从背影就可以看出打扮得一点也不日常，是那种走在大街上绝对会吸引大多数——尤其是小孩子目光的人。 他听到脚步声，转过脸看向聆音。 “哦——”小丑打扮却不似一般小丑那样涂了满脸油彩，还是能看出年轻俊秀的五官的青年夸张地朝她问好。 第98章 “哦。”聆音短促地重复了一遍他的音节。 空气中似乎在某个瞬间泛起了迷茫的气息，但紧接着就被哈哈大笑的声音所打乱了，金发的小丑笑得十分突兀。 “您还真是有意思呢。”果戈里看着她：“费奥多尔和我提起你的时候，我还在想，你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 聆音穿过他的身侧，来到厨台前，平静地说：“活着或是死去。” ——就像是会读心术一样。 果戈里依旧笑着，并试图给她表演魔术，被聆音以想当做饭后闲暇时的乐趣为由推迟了几个小时。 费奥多尔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对话，在果戈里围着她时走进来询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虽然没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但果戈里，”聆音看向金发小丑：“可以请你先稍微出去一下吗？” “欸——”果戈里不太乐意地垮下了脸，但还是按照她所说的离开了——用扬起斗篷之后突然消失这样十分符合自身风格的魔术形式。 在过了几秒钟之后，聆音才看着费奥多尔：“连同伴都没有透露吗？” 像他这样的聪明人自然能知道她在说些什么，费奥多尔回答：“虽然是同伴，但有些东西知道比不知道更好，你不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那是因为，有些东西只能有这么多人知道，一旦知道的人变多了，即便是再信任不过的人，也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聆音意有所指地说。 她之所以会和费奥多尔站在这里，都是因为白天时对方贴在她耳边对她说的一句话。 他说：“你就是书吧。” 以费奥多尔的聪明程度，能猜到这样的结果并非不可能的发展，虽然知道书的人已经覆盖了整个异能者的范围，几乎是稍微厉害点的异能者都知道这一存在了，但“书是人类形态，并且就是神作聆音”这一事实，却只有那么几个人知晓。 不仅如此，费奥多尔虽然知道了她就是书，但他对书的认知也还停留在“能将写在上面的符合逻辑的东西化为现实”这一点。 神作聆音刚才和果戈里的对话他听得十分清楚，而他自然也能从神作聆音说的话里判断出她究竟掌握了多少信息。 真该说不愧是“书”吗，只是那样简短的语言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论。 “你做得很好啊，费奥多尔。”聆音似乎确实心情很好，她看向费奥多尔：“能有些地利用每一个细节，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当，就算以最挑剔的目光来看，都找不出你的错处呢。” “是吗？”费奥多尔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轻笑，精致俊秀的五官仿佛生来就能吸引诸多目光，但聆音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视线落在他的眼下：“最近没有休息好吗？” “毕竟是有关于你的事情，当然要以最郑重妥当的方式解决。”费奥多尔十分诚恳地说。 他倒是没有说谎，毕竟他们的目的，天人五衰集结的目标，就是为了获得传说中的“书”。 而现在，她就站在他的面前——虽然是与想象中不同的姿态。 “如果是真正妥当的话，就不会让我来做这种事情了。”聆音说：“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可不足以让我为你做些什么，你得让我看到足以令我也为之心动的东西。” 黑发的少女站在他面前，话语如同蛇信般划过他的耳廓。 “不过有一点你做得十分正确，”聆音露出一个微笑，虽然眼神中没有半分笑意，倒更像是警告：“不要试图再深入地揣摩书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因为你的这个判断我才会站在这里。” 费奥多尔以同样沉静的目光回视她。 聆音并没有要从他口中得到任何回答或是承诺的意图，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她只是在陈述这一事实：“如果有一天你知道的东西让我觉得已经太多了，那我就会亲自动手，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第97章 虽说神作聆音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认真得足以令人悚然,但她此刻所面对的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名为费奥多尔的青年不仅神色没有因此产生变化，甚至连看着她的目光也还是那么泰然自若。 不过他的这种反应，也在聆音的预料之中。 费奥多尔是个聪明人,这是一眼就能看出的事实。并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俄罗斯人其实和太宰有着诸多相似之处,只不过双方因际遇不同而在想法上产生的细微差别,使得二人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至少神作聆音所认识的太宰，绝不会做出与费奥多尔一样的决定。 表面上已经从港口mafia反水的神作聆音，既没有评价他的所作所为, 也没对他透露任何信息，一举一动表现得像是外出旅行一样坦然。 她会有这样的表现并不是什么异事，不过反观好不容易才将她拉拢至己方的费奥多尔，竟也悠闲得仿佛忘记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这就有些令人在意了。 那时候a带上船的“下属”共有六人，除了费奥多尔和果戈里,其他四人都是死屋之鼠的成员。费奥多尔前几年决定要来日本时，便将部分下属一起从西伯利亚带来了横滨,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在本地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情报网。 或许这就是情报贩子们的天赋吧。聆音想。 “最近这段时间还要委屈一下聆音小姐了。”费奥多尔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说：“这里只是暂时的居所, 条件确实简陋了些。” 这个人毫不顾忌地将聆音带回了他们建立在横滨的据点——隐藏在贫民区的破旧居民楼之下，隐蔽而漆黑的地下室里。 跟在他身后穿过弯曲的小巷,走了许久才抵达目的地,聆音看着青年熟练地点亮桌上的煤油灯，对这种古朴又原始的照明方式挑了挑眉毛。 不仅如此，他们这些人的生活条件也简朴得有些过分了。 聆音对生活环境其实没有太多要求，但在她过去的十余年，至少还是头一次体验到这样的艰苦。 明明是在暗地里将整个横滨搅成了一趟浑水的大人物，背地里过的却是贫民区最底层一样的生活。 神作聆音觉得不行。 “虽然组织名称是'死屋之鼠'，但也没必要真的坚持这种贴合生物习性的生活方式吧……” 在地下室里住了几天之后, 因长时间见不到阳光也呼吸不到新鲜空气，觉得时间似乎都愈发缓慢的聆音终于忍不住对费奥多尔提出了建议：“虽然不知道你的想法如何，但就我本人而言，还是更倾向于早些搬到更宽敞明亮些的地方去。”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费奥多尔也没有约束她的行动，他将聆音带回据点之后便忙起了自己的事情，假如聆音想要一个人出门透气，事实上也是完全可行的。 她是自己耐着性子在地下室里待了几天。 闻言费奥多尔笑了笑，没有戳穿她的小心思：“是我疏忽了，不过既然是聆音小姐的要求，那么我会尽快安排的。” 聆音盯着眼前笑意盎然的黑发青年，心想他这句“疏忽”的可信度就跟太宰的“不小心掉沟里了”差不多。 不过她也没猜错。 费奥多尔确实抱有试探的意图，这人的心思谨慎又缜密，在确定聆音的真实想法之前，他绝对不会做出任何有可能触碰到聆音底线的事情。 用这种小事来开头，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而聆音既然已经决定要“加入”他们，自然没有在这种小事上委屈自己的必要。 她说的都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费奥多尔的行动能力向来迅速，当天傍晚便准备好了新的据点，只等将人和行李一起搬过去了。 将地下室里为数不多的物品打包好，两人抱着纸箱一前一后从黑漆漆的走廊里往外走。 这条黑走廊就跟当初敌联合地下酒吧外的那条走廊差不多，又没有壁灯，普通人进来必然是两眼一抹黑，神作聆音走得平稳倒正常，不过费奥多尔竟也走得恍若明地。 果然不愧是死屋之鼠的首领。 而这位首领现在拖着柔弱的身体搬运沉重的纸箱，也都是他自己的锅。 费奥多尔的解释是为了不引人注目，所以只叫了果戈里回来帮忙一起搬东西。聆音当时就很想吐槽，毕竟以果戈里这种夸张的打扮，一个人就足以吸引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 ——虽然这种僻静的小巷子里根本就看不到几个人影。 不过想到这里费奥多尔做出的决定，聆音也就把吐槽的念头压了下去。 黑发的俄罗斯青年表现出来的模样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体弱，只搬了一趟纸箱就累得气喘吁吁，简直比神作聆音还要孱弱几分。 聆音看着他额头上的汗珠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另一位明显年轻力壮的俄罗斯青年，思索片刻后，她严肃地看着果戈里：“剩下的只能辛苦你了，尼古莱君。” 尼古莱君无话可说。 但作为一名合格的小丑，保持笑意是基本原则。 第99章 脸上笑眯眯，心里mmp。 费奥多尔做不来，神作聆音不愿意，那这种体力活除了他之外确实没人能干了。当果戈里辛辛苦苦把东西全部塞进后备箱时，费奥多尔和聆音已经坐在后排位置上聊了好一会儿天了。 他们干起这种剥削压迫的事还是一点也不手软。 很显然，神作聆音在此类事情上的冷酷程度并不亚于费奥多尔。 虽然费奥多尔和果戈里都不是真正的绅士，但到达新的住所后，神作聆音还是被赋予了挑选房间的优先权，她选好之后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新房间里，留下站在客厅的果戈里和费奥多尔低声交谈着。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费奥多尔总算对她的脾性有了初步的了解。 不过以她的表现来看，要想让她动用“书”的力量帮助计划的实施，显然还存在些难度。 更何况，她是否认同他们的计划也尚不明确。 身为一名优秀的情报贩子，费奥多尔自然能得到一切流通的有关于神作聆音的信息，即便是异能特务科的机密资料也不在话下。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能找到不通过神作聆音本人从而使用“书”的方法。 二人正在交谈之时，聆音的房门忽然拉开，黑发的少女面露遗憾：“里面居然没有单独的浴室吗？” 费奥多尔愣了一下，这确实没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不过神作聆音关注的重点居然在这种东西上…… “虽然我是第一次和人同居，但费奥多尔君应该比我更有经验些吧？” 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黑发的俄罗斯青年还没说什么，果戈里先激动起来了：“费奥多尔可没跟人同居过……” 聆音歪了歪脑袋，面露疑惑：“你们没一起住过吗？” “……” 果戈里脸上的表情凝滞了好一会儿，而后几经变化，像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 “尼古莱君真是优秀，”看着他这副样子，聆音赞叹道：“比起小丑更像演员。”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眼睛亮晶晶的，这双眼睛也不止好看，像她这样的存在，无论再高明的演技也能一眼看穿。 更何况当久了小丑的果戈里，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滑稽的夸张。 果戈里叹了口气，神情变得有些恹恹的，语气带着几分失落：“这种夸奖一点意思也没有。” 金色头发的青年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样子就像是大型犬类一般，让人忍不住伸手摸上那么几下。 而聆音向来是想做就做。 手感和想象中一样，蓬松柔软的金发在她手下被揉得乱糟糟的。看着被摸的人一脸单纯地睁大了眼睛，聆音笑得毫无心理压力。 不止是果戈里，连费奥多尔都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摸完之后，聆音思索额一下：“那作为补偿，我请你吃晚饭吧。” 果戈里脸上的沮丧一扫而空，兴高采烈地跟着她出了门，当然，和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费奥多尔。 距离神作聆音离开港口mafia已经过了数日，即便是干部，长时间无故失联，也难免会被归为“叛徒”一类。 更何况神作聆音本就是和费奥多尔他们一起跑路了。 所以神作聆音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出门，未免和之前所贯彻的隐蔽原则有所冲突。 费奥多尔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安静地跟在他们身边，探究的视线落在神作聆音身上。 该说不愧是“书”吗，所以才敢这般随心所欲…… “就在这里怎么样？”聆音在一家店铺前停下脚步：“我之前听说过这里的荞麦面很好吃，只可惜一直没机会来。” 其他人自然不会反对她做的决定，三人坐在店铺内的时候，费奥多尔的目光落在了店内的监控上，眯了眯眼睛。 想必过不了几分钟，各方势力就都会知晓她的行踪了吧。 但是…… 费奥多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微微蹙起眉头。 “我已经很小心了，所以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聆音托着下巴坐在他对面，果戈里则是坐在了她的身侧，兴致勃勃地盯着她看，聆音也没有半分害羞的意思，任由他观察着。 她正在使用“虚拟现实”的能力。 只是干扰一路过来有可能拍到他们的摄像头，对现在的神作聆音而言轻而易举，这也是她敢光明正大出来的原因。 在这附近不会遇到熟人，监控又不会留下他们的身影，被人肉眼看到能带来的威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原来聆音小姐还有这种能力。”费奥多尔叹道。 聆音瞥了他一眼，对他这种虽然表面上挑不出错处，但实际上却是装模作样的发言投以意味深长的目光。 第98章 果戈里待在据点的时间并不多, 大多数时候是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少部分时候是他自己想在外面闲逛。 费奥多尔从不会担心果戈里的安危，以果戈里的能力, 倘若不是他自己束手就擒，绝对不会有人能捉住他。 而留在据点的聆音则是整天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以至于她本人都觉得不做点什么似乎不太行了。 “费奥多尔君不打算出去走走吗？”聆音坐在沙发上,看着不远处正在整理资料的黑发青年，“你已经差不多一周没有出过门了。” 费奥多尔不仅可以十天半个月不出门，甚至连吃饭这一维持生命的必要行为都恨不得直接省掉, 倘若不是神作聆音有时候看不下去，跑进厨房给他弄点吃的，估计他除了泡面之外真就没有其他选择了。 “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体力差到连我都比不过了。”聆音叹了口气：“再不出去走走我就拖你出去了哦。” 从资料里抬起脑袋的费奥多尔神色柔和，语气中莫名带着些顺从的意味：“那就出去走走吧。” 近来天气已经开始回温，虽然还算不上特别暖和,但和费奥多尔一起走在街上，对方戴着毛毡帽的行为未免让她觉得有些稀奇。 “费奥多尔君就这么怕冷吗？”聆音抬起脸看着他的毛毡帽：“每次出门你都要戴着帽子呢。” “是啊, 以前在西伯利亚也是这样, ”费奥多尔笑了笑：“因为贫血体弱的缘故，所以一直都很怕冷。”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费奥多尔的脸色一直都显得十分苍白。 聆音听完, 低下脑袋，伸出手摸了摸他的手背。 虽然她的举动确实有些突然，但费奥多尔的反应也着实有些大了——几乎是在聆音碰到他的瞬间便缩回了手，像是刻意避开她一般。 “……” 倘若换个人经历这种事必然会觉得尴尬，但聆音却大概能明白他有这种反应的原因。 在不清楚她所有能力的前提下，倘若“书”因为受到他异能的影响产生什么不可预估的变化，必然不是他们所希望的结果。 “抱歉, ”黑发的俄罗斯青年满脸歉意，正想说些什么，却被聆音抢先一步堵住了话头：“我知道的，费奥多尔君的异能很特别。” 在他略带惊诧的眼神中，黑发金眸的少女直接握住了他的手掌——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有费奥多尔本人清楚，他的异能确实发动了——只不过没对她产生作用。 正如同太宰的“人间失格”一般，费奥多尔的“罪与罚”同样属于被动型异能，而且相比太宰那毫无杀伤力的异能失效，费奥多尔的罪与罚则是危险了太多。 “不过没关系的，虽说我现今是以人类之身留存于世，但属于'书'的免疫一切异能的能力依旧存在。”聆音解释道：“所以费奥多尔君完全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和我相处。” 她没有告诉对方，迄今为止唯一能对她造成威胁的，仅有太宰一人。 听完这话，费奥多尔轻声重复了一遍：“像普通人一样……” 青年紫罗兰色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不太明显的情绪浮动着，聆音也眯了眯眼睛，而后听到对方说：“那聆音小姐希望所有人都能像这样相处吗？” 本以为会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费奥多尔已经做好了后续发言的准备，他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合适的时机，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神作聆音摇了摇头。 黑发的少女对他说：“这个世界有太多超常的力量存在，要想让所有人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是不可能的。” “那如果我说有可能呢？”费奥多尔轻声说。 聆音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几秒，“即便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也会因为不同的经历造就不同的人生，这是很正常的事。相对应的，有普通的人就会有不普通的人，要想强行改变并非明智之举。” 费奥多尔不说话了。 只是短短几句话的交谈，就已经能明显看出神作聆音并不认可他们的想法。 她表面上只是在就费奥多尔那句话发表自己的看法，事实上更多的是在影射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正是不明智的举动。 第100章 “但是，”就在费奥多尔沉默的时候，神作聆音补充道：“正因为各有各的不同，所以才会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情发生，才会有这么多有趣的人出现……你也是这样觉得吧？费奥多尔君。” 从这句话里，费奥多尔听出了转机。 费奥多尔想了想：“所以对你来说，要怎样才能算有趣呢？” “这种事就不能直接问我了，”聆音故作神秘：“我要是直接把什么都说了，不就很没意思了吗？” 闻言费奥多尔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他仔细想了想，发现当初在a的私人轮船上，她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确实是神作聆音的风格，她有时候表现得温柔又体贴，不用开口就什么都能给你准备好。但另一些时候，她又像个高高在上的旁观者，饶有兴致地俯瞰着那些无关于她的事件，仿佛是在看着什么有趣的闹剧。 要想让她参与进来，那就不只是让她感兴趣这种程度就能达成的事情。 只是沿着附近的商店街散步的短暂时间，费奥多尔和神作聆音已经达成了初步的交流，发表自己看法的同时试探对方所思所想，和太宰往来已久的聆音在面对费奥多尔时自然也不会落于下风。 更何况现在这样的处境，作为被动方的费奥多尔才需要花费更多心思。 本着出来了就不能浪费一次采购机会的原则，聆音拉着费奥多尔进了路边的超市。推着购物车跟在她身后穿梭于货架之间的俄罗斯青年，在此刻竟也真的有了几分居家的感觉。 但他不经意间提出来的问题却足以暴露其缺少生活感的真相。 “我一直都觉得，费奥多尔君是个很努力的人。”聆音把正在打折的抽纸拿了两打放进购物车，漫不经心道：“所以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都能做得很好。” 费奥多尔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她这话具体指的是什么，只不过他的脑子向来转得很快：“我并不这样认为，至少刚才路过货架时我就没想到，在这边还会有打折的抽纸。” 聆音别过脸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只是因为这种事情知道了也对你没什么意义而已。” 如果不是她要来超市，费奥多尔连知道这种事的机会都不会有。 费奥多尔没有否认她的话，眉眼含笑看着她，在聆音迈开步子时跟上她的脚步。 落在旁人眼中，这也确实是般配又恩爱的一对了。 费奥多尔有没有这种心思不好确定，不过至少从他平时的表现来看，大概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任何看了神作聆音详细资料的人，都会发现一个值得关注的重点——那就是她的感情经历。 或许在表面上看来，与她交往的人似乎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不幸，可若是仔细探究起来……费奥多尔发现了很有意思的地方。 “聆音小姐？” 他们从超市出来之后，神作聆音和费奥多尔各自抱着一个纸袋，原本正并肩走着，不料聆音却忽然停了下来。 费奥多尔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却被她拉住了手腕，又带进了一家店铺。 店员的视线在他们进门时便落在了他们手上，心底瞬间给他们的关系贴上了标签，笑容亲切地迎了上来：“请问您需要买些什么呢？” 聆音将怀里抱着的纸袋子放在柜台上，径直走向玻璃橱窗，取下了挂在那附近的一条白色围巾，看着店员询问道：“可以试一下吗？” 费奥多尔本以为她是自己想买，未曾想到在征得了店员的同意后，竟在他面前举起围巾示意他低一下脑袋。 脖子被围上了柔软的围巾，费奥多尔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十分温顺，任由聆音摆弄也没有半句怨言。 肤色苍白的青年其实很适合白色，墨黑的发梢柔柔地坠在围巾上，蓬松的围巾贴着尖尖的下巴。他的眼神比围巾还要来得柔软几分，让聆音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 紫罗兰色的眸子里流露出几分惊诧，而后被笑意所掩埋，像是被风吹动着的花海，几乎能让人沉醉在其中。 于是聆音不仅把围巾买了，顺便还买了顶白色的毛毡帽。 出店门时聆音还有些可惜：“要是有白色的披风就好了。” 闻言费奥多尔垂下眼眸安慰道：“下次出来的时候，可以多逛几家店。” 不管说的人是否是认真的，只要聆音本人将这句话当真了，那结果也就没什么差别了。 她停下脚步，像是在顷刻间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既然这样的话……” 聆音加快了脚步走到他前面，挡住了费奥多尔继续往前的步子。 少女仰着脸看着他，时间似乎停滞了好一会儿，费奥多尔忽然笑了，微微低下了脑袋。 ——落下的，是一个轻如晨雾的吻。 被迫改变了原有生活方式的费奥多尔，不仅仅是更换了新的服饰配色，连同以前从未在意过的作息时间，也在神作聆音的强制要求下进行了规划。 这也间接导致，费奥多尔常年留在眼底的淡淡青色，竟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淡了许多。 其实起初费奥多尔是不在意这些的，但扛不住聆音晚上抱着枕头跑进他房间里盯着他看，等看到他叹气的时候，又会不由分说钻进他的被窝里，躺好了便将被子掀开一个角，用圆圆的眼睛继续盯着他。 连让人拒绝的余地也不会留一点。 第99章 在这种肉眼可见的暧昧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情况似乎发生了某些奇异的变化。 当果戈里某日开玩笑地说他们就像恋人一样的时候，他没有听到任何反驳的声音。 果戈里的本意真的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他习惯了随口胡言,而大家也都乐意听他的笑话，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句于他而言是玩笑的话,却被二人如默认般以沉默作为回答了。 说实话, 果戈里并不喜欢这样的发展。 这并非是因为他对费奥多尔有什么意见或是对神作聆音有什么偏见，而是在果戈里的眼里，在他看来——费奥多尔不应该是这样的。 果戈里和费奥多尔认识的时间很长, 早在他们加入天人五衰之前，他们二人便已经在寒冷的西伯利亚相识了。 西伯利亚的冻土圈，连土地都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既看不到动物活动，也看不到植物生长。 那里所拥有的, 只有一片荒凉。 若这样说，那时候的果戈里其实也能用“内心一片荒凉”来形容,没有无论如何也要达成的目标,也没有拼尽一切也要努力做到什么的愿望。 平庸的人似乎都是如此，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但费奥多尔的出现改变了这一事实。 他是不平凡的人。他的同伴自然也会是不平凡的人。 是费奥多尔告诉他,终有一日他们将会完成一个伟大的使命，成为即将到来的新世界的一员。 他们将会成为新世界的缔造者。 于果戈里而言，费奥多尔究竟算是什么，他自己也很难完完全全说清楚。 但他们无疑是挚友。 是彼此都能看穿对方的心思，只需要一个细节、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究竟在做些什么的挚友。 所以果戈里也很清楚，像费奥多尔这样的存在，不会真正喜欢上某个人, 也不会像普通的人类一样，对某个人付出所谓的“爱意”并深陷其中。 寻常意义上的“恋爱”，如普通人一般的“恋情”，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费奥多尔身上的东西。 基于这些前情，果戈里很快便能够由此理解到神作聆音的特殊之处，即便她看起来真的好像只是个比较擅长收集情报的小姑娘。 他想，神作聆音这个人，恐怕并不能真的被分类于“普通人”的范畴。 哪怕没有任何人告诉果戈里任何实际意义上的信息，他也能够凭借着自己的直觉隐约察觉到这点。 但果戈里不会想到—— 她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被所有异能者追逐着的存在。 是所有人都在渴求着的、传说能够将一切写在上面的东西都化为现实的『书』。 当果戈里终于知晓这一事实的时候，距离神作聆音来到基地已经过去很久了。 她已经学会了基本的情报整理与收集方式，也大致了解了费奥多尔所建立的『死屋之鼠』的运作方式。 ——当然，这是在果戈里看来。 他们仍不知道，神作聆音本身就是这世间一切信息网的中心点，是所有世界的交接处，也不知道，她所掌控的信息，甚至超过了这一整个世界的储备量。 作为『书』的存在，正因为有着本身作为所有世界的交点这一特性，所以无论是哪个世界的信息，它们都能进行捕捉与收集。 因为只有这样，它们才能够判断出，被写在『书』上的东西，究竟是否可以『化为现实』。 或者更加准确地说，应该是——是否能从平行的世界中找到相对应的部分，然后将这一部分截取到它们存在的那个世界进行替换。 第101章 这才是『书』的工作原理。 万能的许愿器是不存在的，一切都要遵循着某种既定的原则，不会有任何例外的存在。 规则存在的意义，便是其能够约束所有人的特性。 但这一工作原理，不能被其他人知晓，因为这正是『书』的本质，是触及到了这个世界的最核心的东西。 神作聆音想，费奥多尔大概还是不知道的。 因为现如今知道这一本质的人，就她所知，已经有太宰和斑木博士了，倘若还有第三人知晓，那么这个世界应当也已经彻底失去秩序，变成任由其他世界获取材料的处理厂了。 所以在费奥多尔试图拉拢她，让她也加入『建立崭新的世界』这一伟大计划时，神作聆音问他：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在费奥多尔的计划里，无论如何他们也必须要用到『书』，因为在这片土地上有着太多可能会阻碍到他计划的存在，也有太多不可知的变数。 费奥多尔并不害怕困难，也不恐惧那些变数，因为他知道自己生来是为了什么，而为了他必须要完成的使命，无论做了什么事情都不应该感到痛苦或愧疚。 不平凡的人，拥有着能在特定的时刻越过规则与法律来执行某种任务的权力。 这是新世界赋予的权力。 而创造这一世界，并非是独自一人就能完成的事情，任何一位成功的伟大者，身后都会有无数愿意追随他的人。 就在前段时间，『天人五衰』中又加入一位新成员。 名为“西格玛”的青年，有着一头左右不同的异色头发。 但比起他的头发，更加值得关注的还是他的来历——他的过去一片空白。 就算是以收集情报的能力为傲的死屋之鼠，也没能收集到有关于这个青年的过去。 但神作聆音无疑是知晓青年来历的。 “是从『书』中，被制造出来的人。” 没有任何解释『书』的工作原理的意图，甚至刻意继续引导误会着『书』的能力。 神作聆音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果戈里：“很难以理解吗？” 小丑无论何时都能快乐地大笑，而果戈里更是一名优秀的小丑。 他是制造问题的人，而非是提出问题的文。 果戈里用一贯的灿烂笑容回应着她的反问，“当然不。” 他们正在计划着迎接的，是一个伟大的、前无所有的新世界。 而为了这个新世界的降临所需做出的准备，绝非是寻常人所能想象的庞大。 为了这一计划，他们需要许多同伴。 费奥多尔从不用“棋子”“工具”一类的名词来指代那些在计划中起到了作用，却连具体的计划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们。 他一并统称他们为“同伴”。 所以果戈里是同伴，神作聆音是同伴，西格玛也是同伴。 即便他们的思想从来都没有得到统一，他们的目标也各不相同。 神作聆音想要什么，费奥多尔不需要理解，正如费奥多尔想要什么，神作聆音也不需要理解。 这并非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哪怕他们丝毫没有走进对方的心里，也不会影响到他们已经是恋人这一事实。 人都会有成为神圣的人这样的憧憬，但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成为圣人。 过去先人的无数事例告诉我们，试图成为圣人，代行圣裁，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事情。 “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聆音。” 在费奥多尔这样询问她时，神作聆音安安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她说：“你已经无限接近这一境界了。” 试图让自己凌驾于世界的规则之上，成为制造规则的人，这样的想法，已经与『神』无异。 费奥多尔实现了由『人类』到『神』的进化，而神作聆音却恰恰相反。 她已经从一开始的『神造之物』，变得越来越像人类。 人类将自己束缚在一定的规则之中，将其命名为“法律”，将其命名为“道德”。 让人类与他人在往来的过程中，达到一种你我平等的表象的，正是这些东西。 但费奥多尔对此并不赞同。 他说，“这个世界，并非是人人平等的。” 神作聆音点了点头。 甚至可以说，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正确的。 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秩序，不同的力量，仿佛生搬硬凑般被拼贴在了一起，便组成了他们所在的世界。 费奥多尔坐在监控器的显示屏面前，他们没有开灯，莹莹的微光照亮了费奥多尔的脸——他的脸苍白得近乎面无血色。 哪怕是神作聆音，都比他更加接近『人类』这一范畴——无论是表象还是内在。 “你察觉到了什么？” 神作聆音忽然问他。 她知道费奥多尔与众不同，但她所见过的与众不同的人太多了。 神作聆音正在尝试着理解，理解费奥多尔的思想，理解他与太宰的不同。 虽然在她看来，费奥多尔和太宰是极为相似的存在，可他的一举一动又在告诉她，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神作聆音正在思考其中的原因。 为何会产生这样的差别，为何会生出不同的想法，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 在意识到这并非是自己想要的世界，明白了它的腐朽与生锈之后，太宰想要让自己同这个世界告别，而费奥多尔渴望创造出一个崭新的世界。 其中的原因，神作聆音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 长到西格玛也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但这样的发展让神作聆音更加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更令她肯定了自己所得出的答案。 她对费奥多尔说：“我也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费奥多尔仍坐在监控室里，神作聆音从身后抱着他，趴在他的肩头，她的侧脸贴了贴费奥多尔的侧脸。 费奥多尔被她的头发蹭得有些发痒，脑袋侧了侧，侧过脸来看她。 幽幽的光落在神作聆音脸上，她的眸色极静，仿佛汲取了那些幽深的微光，缓慢地流淌在眼底。 她轻声说。 “为我高兴吧，费奥多尔。” 第100章 第十三任男朋友（四） 费奥多尔一直都在为她而感到高兴。他的表情和语气都是这样告诉她的,有着紫罗兰色眸子的俄罗斯人由衷地祝贺了她。 ——即便对于为她的高兴缘由并未了解。 因为祝贺之后，他才问聆音，“你找到了什么？” 找到了能让自己觉得愉悦的东西？或者找到了新的感兴趣的东西？ 这样的想法才更加正常, 尤其结合神作聆音之前的感情经历，正让这样的猜测显得颇具真实性。 她总是在享受着拥有他人,剥夺他人,而后摧毁他人的乐趣。 就像是为破坏秩序而诞生的法外徒，是为狩猎规则而行动的外来者。 所作所为仿佛只是为了看到他们的毁灭和崩溃，又像是能从这样的惨状中获得快乐。 这是从目前所能掌握的有关神作聆音的资料中, 得出来的最为合理的推测。却并非费奥多尔选择她、邀请她加入的理由。 因为费奥多尔并不认为这就是真相，在他看来，神作聆音是很特别的存在。 特别到足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面对她。就像面对的是整个世界一样谨慎。 他能够感受到她轻柔的呼吸扑打在自己的皮肤上，神作聆音轻轻地贴着他的脸颊。 由于体弱贫血，费奥多尔的体温也很低, 再加上常年不喜运动，仿佛蛰伏中的生物一般, 连血液流动的速度也变得缓慢起来。 她用近乎甜蜜的声音告诉他, “我找到了就目前而言最合适的解决方法。” 虽然她并没有说明，所谓的“解决方法” ,究竟是为了解决什么事情。 费奥多尔隐约有某种直觉,直觉告诉他这大抵同他、同他们的“天人五衰”有关，而他的直觉就像他收集情报的能力一样准确。 费奥多尔不是普通人，他是极为罕见的能够掌控全局的异能者，是真正不平凡的人。 在决定要去做某些事情之前，费奥多尔就已经明确了自己的身份——为了达成某些伟大的、卓越的目标，有时候他们甚至可以凌驾于所有规则之上。 不平凡的人，也是毁灭旧秩序的人。 但就神作聆音的表现来看,她似乎有着不一样的想法。 这在费奥多尔提起这一话题时得到的印证。 神作聆音说，“任何一个生命，在为了某些目标而努力，即便那样的努力是不择手段的，它本身都会散发出或多或少的光来。” “但若是要以某个标准来划分，那么判断平凡之人无不平凡之人的依据从何而来，又有谁能制定呢？” 从某些角度而言，神作聆音的思考方式倒有些理想化了。 第102章 只不过她的“理想”与魔人的“理想”之间，仍存在着些许差距。 费奥多尔并不打算说服她，他看起来更像是单纯地在同她分享着自己的思想，而寻常人，没有勇气、甘于现状的人，不会理解他的想法。 魔人从未做过说服他人之类的举动，一直以来他都只是阐述着自己的观点。仅仅是观点的阐述，便足以为他引来无数的追随者。 但神作聆音并不是他的追随者，她是极为特别的，无论如何也必须要拉拢的对象。 在他们的计划中，一定要有她的存在。 费奥多尔坚信她会在最重要的时刻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事实上，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费奥多尔已经明白了某些东西。 虽然神作聆音隐藏得十分巧妙，甚至可以说是堪称完美，可但凡存在过、发生过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 或许其他人——尤其是a那样的人，会真的因为掌握了资料上的东西，就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但费奥多尔不会。 他远比任何人都要谨慎，也远比任何人都要敏锐。 神作聆音是特别的，她的特别不在于她的性格或是她的经历，也不在于她在他人眼中的留下的印象或是对他人而言的重要性。 她的特别在于她的本身——在于她的存在这一固有认知。 在已有的神作聆音的资料里，她的过去有相当长的一片空白期，而这片空白期里所发生的事情，哪怕是满街的老鼠也找不到丝毫踪迹。 这并不寻常，仿佛有什么正在刻意地保护着她，或者说，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掩盖她的存在。 几年之前，当他看着神作聆音捧着涩泽的头骨的那个瞬间，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既不是罪恶也不是灾难，甚至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明确的目标——但一切总能朝着她所预料的发展，所以她才能一次次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又一次次在那些硝烟中现出身形。 费奥多尔需要她。 她能够做到一些，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他也选择了她，就像很多年前，天人五衰的首领选择了他。 他仍记得自己为何会走上这样的路，也记得他们的“首领”曾对他说过的话。 他说，『这个世界是被缝合起来的，是扭曲的、生拼硬凑出来的。 』 这让年幼的费奥多尔幡然醒悟。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之前一直觉得的异样是什么，也明白了自己在为什么而陷入混沌迷茫。 于是他也缝合了一些东西，却发现那样做的结果，和料想之中完全不一样。 让他开始进行实验，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想的人，是天人五衰的首领。 天人五衰的首领，代号“神威”的男人，费奥多尔上一次见到他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那时候仍在寒冷的西伯利亚，冻土圈的土壤都是苍白的。 在费奥多尔年幼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寻常，奇怪的人会做奇怪的事，而不平凡的人会做不平凡的事。 他用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的表情看着那个男人，听见对方告诉他，“我曾经历过弑神的战争，而现如今却要创造出新的『神』。” 那个男人说，他们所处的，是早就已经没有『神』的世界了。 战争杀死了一切，而后在那些残肢断骸中孕育出新的生命。横滨多年来的混乱，让那个地方形成了独特的异能者集合地。 费奥多尔觉得，如果按照他们的首领“神威”的说法，那里应当是沉睡着什么东西。 让他产生这种想法的，正是早已消失的首领。 ——因为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横滨。 费奥多尔并非是为了寻找他的踪迹而来到横滨，他只是想寻找他留下的东西——那个男人想要创造出新的『神』，因为『神』必定会改变这个世界。 『神』是一种指代性的说法，祂并不一定是人类，甚至不一定是活着的生命，但『神』毫无疑问能改变现如今这个拼凑出的畸形世界。 在调查的过程中，费奥多尔沉心静气了很多年，他知道仅凭个体的力量无法做到所有事情，所以他需要借助其他的力量。 充分利用自己作为情报贩子的便利，把一切可用的事物投入到横滨。平静的湖水中什么都不可能找到，只有将它彻底搅动起来，才有可能找到被深埋在最底处的宝物。 这的确是最有用的方法，费奥多尔已经看到了结果。 他已经找到了被藏起来的东西——从那些混乱中显出身形的存在。 是一个少女。也是『神』的指引。 费奥多尔曾传出过一个消息，他把“虎是『书』的道标”这样的情报卖给了组合的人，让他们为此远赴横滨夺取这个道标。 但比起这个连他自己都不知真假的情报，他现如今已经接触到了更真实的、可以被称之为『道标』的存在。 不是『书』的道标，而是『神』的道标。 仿佛只是在某个瞬间感受到的，费奥多尔注视着神作聆音的眼睛，他像是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整个世界。 甚至严格来说不仅仅是这个世界，也有……其他的世界。 他在这个胡乱拼凑出的破碎世界中，看到了最最完整光耀的存在。 — 当费奥多尔带来太宰治中枪生命垂危的消息时，神作聆音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 甚至不如一分钟以前费奥多尔对她说：“我今天路过一家很不错的咖啡店，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 听到这种话的聆音还会露出浅笑，回应说那下次就一起去好了。 不可能是真的对咖啡店的关心度高于太宰，而是—— “只是中枪，并没有生命垂危吧。” 神作聆音用平静的口吻说着笃定的话语。 费奥多尔眼帘微垂，声音轻柔地问她：“是怎么推测出来的呢？” 神作聆音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抬起眼皮盯着他的脸。因为费奥多尔敛起眼睑，她看不清对方的眼神。这让聆音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费奥多尔正在试探她。 或许是试探她的“异能力”，又或许是试探她的底牌。 “太宰非常聪明，也很谨慎。既然你都已经见过他了，如果你们说上话了，那么彼此一定也会觉得，你们其实是一类人。” 神作聆音说：“能让他中枪，也就意味着可以直接击毙他，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了，那么给我带来的消息也只会是'太宰治死了'，而不是他'生命垂危'。这就说明，为了某些目的，你故意留下了他的性命。” 她摘下了费奥多尔的毡帽，将手掌贴在费奥多尔的面颊上：“是个很棒的玩笑，但下次不要这样了。用人命来开玩笑，本来也不符合你的理念。” 神作聆音歪了歪脑袋，拥抱着魔人，她贴在他的耳边，“费奥多尔是我见过的最最努力的人，起码……在这个世界里是这样的。” 第101章 记得有这么一种说法, “是金子就会发光”。这世上比金子更容易发光的东西太多太多，即便是神作聆音也不得不承认，费奥多尔就是其中之一。 过于坚定的理想促使了他的每一个计划诞生, 也让他成为了现如今的“魔人”。 聆音一直觉得，人类存在的意义, 在于自身渴求的东西。 以此为基础,人类的价值也建立于其追逐的目标。以前她认为无论是怎样的目标，只要付出足够多的努力，都应当被敬佩或是称赞。不过现在这种想法已经有了变化。 用“好”或是“坏”来评价某些东西, 是人世中不可规避的一部分。 人之所以是人，正因为其有着与野兽不同的理性，这份理性足以压抑许多本能的冲动，让人超脱于其他物种。 正如她从“书”变成了“神作聆音”。 如果说以前的神作聆音还不敢肯定，还对此有所犹豫,对那一切持冷静与漠视，那么在她注视着费奥多尔眼睛的那一个瞬间,她便已经彻底明白了。 那双紫罗兰色的眸子里藏着很危险的东西,危险到令她想要做些什么来解除这种危机感。 如果硬要说出具体，那或许可以将这种心情归于“想要守护什么”。 即便这是个破碎拼凑的世界,也会存在着许许多多的人的羁绊,也会存在无数人想要守护的事物。 许多年前神作聆音曾问过斑木博士，“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那时的斑木博士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他用复杂的目光注视她，却没有告诉她想要的答案。 但神作聆音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于是她注视着费奥多尔，看着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费奥多尔是为了什么而活？” 黑发的俄罗斯人没有说话, 但神作聆音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了。 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些人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似乎生来就比别人看到更多的东西，拥有更多的才能。 第103章 才能、异能……即便拥有再多的名字，归根究底还是同样的性质——是与众不同的部分。 让神作聆音变成“神作聆音”的并非是她的能力，而是她在那些过去的作为“人”的生命中遇到的人、经历的事。 便如使费奥多尔成为“费奥多尔”的也并非他的异能力，而是他的“理想”。 某些超脱寻常的人，会认为自己有僭越现行规则，以达成卓越目标的权利。 正是这种人的费奥多尔，是能为了他的目标而不断地舍弃与牺牲的存在。 沉重的、冰冷的气氛仿佛要化为实质的锐利一般，就在这时，神作聆音忽然问：“你说的那个咖啡店在哪里？” 从“生”与“死”，个体与世界的沉重话题进行转变，神作聆音的神情平静得仿若从参与过过这样的话题。 哪怕她本就是这种话题的提起者。 费奥多尔安静地注视着她，唇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笑起来的时候更显得孱弱，给人的感觉柔和而又无害。 细长的手指被苍白的皮肉所包裹，他从披风下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来——是咖啡店的宣传单。 “是露天的咖啡店呢，听说就在海边。” 转变话题同样毫无障碍的俄罗斯人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接上神作聆音的话题，他问：“现在想出去走走吗？” 神作聆音点头，她抬起眼睛注视着费奥多尔的眼睛，“现在是非常适合出门的时候。” - 最近的横滨很不太平，中也中也本来正在出外勤，却被红叶大姐叫回了事务所。回来之后才得知首领在街上遇袭，并且中了敌人的异能。 是一种病毒型异能，同时寄生两名宿主，持续时间只有48小时，因为48小时后两名宿主会一起被异能吞噬而死亡。 但有一种解决的方式——倘若其中一人中途死亡，另一人身上的异能会自动停止。 中原中也对港口mafia有着极高程度的忠诚，对首领同样如此。在得知了这种方法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去杀掉另一名被寄生的宿主。 那个人，是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 “但是中也，这不正是袭击首领的人想要的结果吗？” 尾崎红叶出声试图让他先冷静下来，作为罕见的女性高层，尾崎红叶也有着相当聪明的头脑与可靠的判断能力。 武装侦探社和港口mafia之间的关系一直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虽说平时的明争暗斗从未停过，但也时常为抵御外来的、想要破坏横滨这种平衡的势力而并肩战斗。 如果这次真的杀掉了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便意味着维持许久的平衡也会瞬间崩塌。 但以现在的情况来说，两天的时间太短了，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出这个异能的主人几乎没有可能。 为了挽救首领的性命，中原中也能走的路只有一条。 自中也十五岁来到港口mafia便担任其指导者，可以说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尾崎红叶对他的性格再了解不过，她知道这时候无论说什么也无法劝住中也，更何况她同样作为mafia的一员，也是希望首领能够获救的。 但就在这时候，有下属过来报告了一件特殊的事情。 闻言中原中也愣了一下，“神作聆音派来的人？叫什么名字？” 下属道：“斑木芙兰。她说自己是个医生。” - 几十年前的时候，在这个国家曾有过一个被称之为“地狱之丝”的医生。 据说他是无论何等病症都可以解决的、甚至能够做到起死回生的医生。 但这个男人同时又被称为“恶魔”，因为他也是会使用人类来进行实验，甚至以人类的科技制造出新生命的科学家。 高超的医术使得国家无法放弃他，所以在明知他用人类当做实验体的前提下，依旧为其提供研究室和材料。 直到某一天，这个男人忽然消失了，只留下了他的最后一个作品——斑木芙兰。 斑木芙兰是人造人，缝合的皮肤、脑袋两侧的电极，异于常人的思维模式，但她继承了斑木博士的医术，也继承了他的姓氏。 港口mafia作为存在已久的组织，高层自然也能掌握一部分鲜为人知的资料。 在这种情况下，神作聆音将斑木芙兰派来港口mafia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中原中也愿意相信神作聆音的一举一动绝非无用之举，在很久以前她就展现出了自己那异于常人的头脑。 中原中也甚至隐约有种觉察，他觉得或许神作聆音此刻又是和策划现如今横滨发生的这一系列事件的幕后黑手待在一起。 他没有不见斑木芙兰的理由。 金色长发的少女外表看起来最多也只是高中生的模样，在见到中原中也和尾崎红叶的时候，歪着脑袋笑了起来跟他们打招呼。 “抱歉噢，我来得有些匆忙啦，所以很多工具都没有带过来。不过聆音也有责任啦，突然就通知我要来这里出急诊，都来不及回研究所了。” 自顾自地说完之后，斑木芙兰张望了一下四周，“病人在哪里呢？快带我去看看吧。” 头一次面对传闻中的斑木芙兰，中原中也被对方过于良好的环境适应性惊讶了一下，但他很快也反应过来，并且理解了此刻的情况。 ——斑木芙兰，医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为首领进行治疗。 可是从他们收到的消息来看，这个异能十分棘手，寄生在内脏中的病毒型异能，哪怕是再高明不过的医生也难以找到其隐藏的位置。 但斑木芙兰是斑木直光的接班人，是以手术和治疗为目的制造出来的人造人。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的能做到别人都做不到的事。 更何况……中原中也想起了她所说的将她叫过来出急诊的人。 神作聆音。 即便只是对神作聆音的信任，也足以让中原中也将首领交付给斑木芙兰了。 - 在初步检查了森鸥外的身体状况之后，斑木芙兰取下了口罩。 “我大概知道可以怎么办了。”少女模样的人造人医生说：“稳妥起见的话可以选择我以前已经实施并且成功了的手术方案……” 斑木芙兰以前做过这样一个手术，为了挽回一个被杀害的少女的生命，她将刚死去没有多久的少女的头颅切割下来，然后把内部进行清理，保留必须的人体器官装入起脑部，舍弃掉已经没用的躯体，以此让这名少女重获新生。 不过副作用是少女的智力降低到了三岁小朋友的程度。 哪怕是身为mafia的中原中也，在听到这个手术案例时也被吓了一跳，脑海中浮现出那副画面时脸色也发生了变化。 他当即反驳：“这个不行！” 闻言芙兰歪了歪脑袋，“我没有说现在要给病人用这个方案呀，只是作为最后的备选啦。异能病毒的期限是48小时，现在才第二个小时，所以完全没有必要用这个的。” “好了，你们赶快出去，等做完这个手术我还要赶去武装侦探社那边呢！” 就这样被赶出去的中原中也和尾崎红叶双双站在门口盯着房门，不知道为什么，中原中也心底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担忧感。 这样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了斑木芙兰浑身是血地从房间里出来，不像个医生反像杀人凶手。 他猛然意识到，在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就能派来斑木芙兰的神作聆音，或许在事情发生以前，就已经对现如今的情况了然于心了。 虽然中原中也在斑木芙兰进入事务所之后就下令封锁了消息，但她来的路上会不会被幕后黑手察觉，中原中也无法预测。 往最坏的方向想，极大可能此刻依旧和幕后黑手待在一起的神作聆音，对方在得知了她要破坏自己的计划之后，她的处境真的会是安全的吗？ 第102章 和中原中也在过度担忧下胡思乱想出来的情况有些不大一样,神作聆音这时候正坐在露天的临海咖啡店里，海风从遮阳伞下穿过，轻轻地拂着她那头黑色的长发。 在她的对面坐着一个人——将横滨的局势搅动成现如今这副情况的“幕后黑手”。 此时的幕后黑手一派安静柔弱的模样,他的面前摆着一杯黑咖啡，聆音看着他低垂着眼眸,在咖啡里加了三块方糖。 这里正是费奥多尔所说的“很不错的咖啡店”。 从这里向远处眺望,可以看到附近的码头，那是横滨最大的港口，附近一大片都是港口mafia的管辖区——他们掌控着横滨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对外贸易通道。 费奥多尔是从不做任何无谓之事的实干型谋略家,若说他真是偶然得知这里才令人怀疑，不过神作聆音也没有询问他到底要用这里来做什么。 她认为，已经没有询问这种事情的必要了。 按照他的计划，横滨的两大组织——武装侦探社和港口mafia的首领都因身中异能而生命垂危，他们的下属们都势必会为了己方的首领而选择现如今唯一可行的方法。 第104章 那便是杀掉另一方的首领。 到那时,横滨将会因此彻底陷入混乱，而费奥多尔的计划也能够顺利推动下去。 为此, 他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事物。 在这个过程之中, 任何一个步骤的实施，都会于第一时间被传达到费奥多尔这里。 费奥多尔掌握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信息传输渠道。 某一次问起他是如何成为情报贩子时, 聆音曾听他用玩笑般的语气说道：“因为无论在任何地方, 老鼠这种生物都能轻而易举地生存下去。” 费奥多尔创建的组织，从寒冷的西伯利亚远赴而来的“死屋之鼠”，就是他手下的“老鼠”。 神作聆音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许久，喝下一口咖啡的费奥多尔仿佛才感受到她的目光。 “不喜欢这里么？” 他问。 聆音摇头，“只是觉得，似乎不太能看得懂你。” 以书的视野所能看到的东西远超人类的想象，即便是费奥多尔的目光也难以企及,但这一直都不代表着她能看透人们的所思所想——尤其是费奥多尔这样的聪明人。 越是聪明的人，越会擅长于伪装。 他们最擅长说些意味不明的话语，听起来高深莫测、发人深省。 费奥多尔在这方面尤为深刻，他最常挂在嘴边的“让罪人的血浇灌恶孽的土地”“创造没有异能力的美丽新世界”之类的言论，神作聆音几乎都能背下来了。 但是，没有任何人的梦想来得毫无缘由。能让一个人视若精神寄托、成为支撑其生存下去的动力，造就这一切的必将是其心目中最特殊的事物。 聆音想起了之前她还在港口mafia，利用a来引/诱费奥多尔接近自己时，她所看到的景象。 那是费奥多尔的过去。 在寒冷的西伯利亚，年幼的、尚未成为“魔人”的费奥多尔，在凛冽的狂风暴雪中遇到了一个男人。 那正是已经享有了“蜘蛛之丝”称号的恶魔医生斑木直光。 斑木直光救下了当时因贫穷、病痛而几乎奄奄一息的费奥多尔，将其带离了寒冷的西伯利亚。 当费奥多尔问起他为何要为自己治疗时，斑木博士对他说：“医学的本质是为人类带来幸福，正如一切力量诞生的初衷都是拯救。” 彼时的费奥多尔虽尚且年幼，却也奇异地理解了斑木直光所说的话，既然如此，违背了初衷的力量便应当被消灭才对。 异能力的起源至今未有任何人揭晓，人类却早已忘却这份力量的初衷。 战争频繁、势力割据，远超常人的力量让这个世界变得愈发残忍，导致现如今的普通人仿佛只能在那些力量下苟延残喘般毫无尊严地活着。 费奥多尔时常听到斑木博士的叹息。 “这个世界已经遗失了神的荣光，人类的科技杀死了「神」。 ” 既然这样的话，费奥多尔想，“为什么不创造一个新的神呢？” 然而妄图以人类的力量创造神是最大的傲慢，即便是斑木直光也无法做到，他从万千个世界之中窥见了无比耀眼的「根源」，用尽毕生所学，具现化了神的最后荣光——「书」。 「神造之物」便因此诞生了。 斑木直光很清楚，人类的私心远比世间万物更加可怕，即便是他自己也不敢肯定自己能获得教导「神作聆音」的资格。 这时候他想到了人造人的不同，身为人造人的斑木芙兰，将她们放在一起，必定能起到意料之外的作用。 暗地里进行实验的斑木直光没有将神作聆音的消息透露给其他的任何人类，其中也包括费奥多尔。 但斑木直光早就能料到，终有一天他们还是会见面的——无论是友好的还是敌对的状态。 斑木博士的远见和洒脱即便是神作聆音也不得不心悦诚服，他在开始之前便预料了无数种结局。 比起执着于某一个特定目标的人来说，无论迎来何种结局都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引导了费奥多尔「理想」诞生的存在，丝毫不为他的「理想」动容，作为「天人五衰」的首领，唯一的期望只是注视神作聆音的成长。 “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他是这样对聆音说的。 “我想要知道，你会成为怎样的存在。” 现如今的神作聆音已经能够给出他答案了。 她忽然起身，走到了露天咖啡厅边缘的栏杆出，宽阔的视野下只要稍稍低头，便能看到底下泛动的海水。 神作聆音回过头去看他，她问：“你觉得，人能为了「理想」做到什么地步呢？ ” 这一问题的前提，是人真的知道自己的「理想」为何物。 很显然，费奥多尔正是其中的一员。 他有一个明确的、清晰的理想。 神作聆音背部倚着栏杆，她伸出了手，白皙的手掌摊开，“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 黑发的少女噙着温柔的笑容，她的发梢在海风中轻轻地摩挲着肩头，缱绻得像是要去拥抱什么。 费奥多尔安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她的脸。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在他们之间呈现出一种极为怪异的气氛，费奥多尔平静苍白的面容透露出的却是冰冷的神情，就好像看透了神作聆音这个人。 过了好一会儿，“你对多少个人说过这种话呢？” 消瘦苍白的俄罗斯人如此问她：“在对他们说完这种话之后，他们的结局又会如何呢？” 神作聆音丝毫没有受到这些仿佛是诘问和指责般的话语的影响，面不改色地继续着微笑。 “你害怕了吗？” 她连伸出手的动作都没有改变，“还是说在顾忌什么？” 费奥多尔不是会被这种激将法刺激到的人，他只是疑惑不解，和神作聆音接触的时间越长，他越是能感觉到——她仿佛黑洞般的内心与过往。 越往里走，越让人难以继续摸索，但在停留原地喘/息的短暂片刻，她又会表现出仿佛没有任何秘密般的天真赤诚。 神作聆音是个很可怕的人。 或者说，「神作聆音」是很可怕的事物。 即便是费奥多尔这样危险的异能者，也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他能隐约猜到她的来历和斑木博士有关，甚至很有可能是经由斑木博士之手诞生的生命——事实上，从她能够随意指使斑木芙兰的行动便足以确定他的推测了。 他只是不明白。 能够让费奥多尔也觉得不明白的事情很少，但几乎全部都与那个男人——与斑木直光有关。 为什么要让「神作聆音」诞生？ 为什么要让「神作聆音」在「这个世界」随意妄为？ 为什么，要在这种关键时刻，任由她破坏他们的计划？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当年幼的费奥多尔说出自己伟大的「理想」时，博士也曾露出惊叹的神色。 而后对他说，“这是一个出色的、唯有不平凡的人才能完成的壮举。” 神作聆音微笑着，对他说出了博士曾对他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语。 她说，“你真的觉得，自己是能完成这一壮举的人吗？” 费奥多尔的心仿佛在一瞬间冻结了，但也正因如此，他终于敢肯定自己的猜测。 「神作聆音」的本质，「书」的本质，她对这时间的一切了如指掌，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根源」的存在。 如果是她的话…… “没有异能力的世界，是真的存在的吗？” 这样的问题，也只有神作聆音能给出答案了。 费奥多尔清楚地意识到了「书」的运作方式，她所说的「虚拟现实」只是用以遮掩的幌子，在神作聆音的视野中没有任何死角——其真实原因正是，她是这世间所有信息的中转站。 甚至是其余的、所有世界的中转站。 当费奥多尔意识到这点时，他便成为了这个世界上第三个知晓「书」的本质的人类。 这个处于万千个世界中的、毫不起眼的，如同其他世界的垃圾处理厂一般破碎糅杂的世界，根本无法承受住被三人知晓「书」之本质的能力。 因此，为了保护这个世界，让这个岌岌可危的世界能够继续维持运转，即便只是苟延残喘也仍延续下去——必须要有人做出牺牲。 “费奥多尔君，”神作聆音握住了已经走到她面前的俄罗斯青年的手，她说，“为了「理想」而献身，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加崇高、更加幸福的事情了，你一定也是这样觉得吧？ ” 正如他曾经所做的一切——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蒙昧良知，甚至摒弃仅剩的「人性」光辉。无论是被他认定为「有错」的异能者，还是毫无自我认知能力的孩童，只要他们是计划中必须做出牺牲的部分，那么他就能毫不犹豫地做出抉择。 在费奥多尔的思想中，从来不存在「犹豫」和「挣扎」这类说法。 第105章 神作聆音很清楚费奥多尔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从她邀请他出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在询问他了。 费奥多尔愿意和她一起来这里，就是他的回答。 「是的，我愿意。」 只要是为了达成理想中的目标，无论要付出多少努力、做出多少牺牲，费奥多尔都是愿意的。 只是瞬息之间便闪过无数的念头，而最终它们都破碎散开，浮现在眼前的只有现实。 ——只有此刻发生的事情。 神作聆音拉住了费奥多尔的手，她的身体抵着栏杆，身体向海面倒去的力道也带动了费奥多尔的身体。 当中原中也赶到的时候，视线内出现的正是他们一起坠向海中的场景。 第103章 「一个人能为了另一个人做到什么地步？」 「一个人能对另一个人了解到什么地步？」 神作聆音时常会思考这样的问题, 过于宽阔的视野给她带来了大量的、不可计数的信息，也正因如此，她有很长一段时间, 都对这些信息中所蕴含的“感情”无法理解。 在她身边陪伴她的人并非普通的人类，无论是芙兰还是其他生命, 都无法站在普通人的角度上思考问题。 斑木芙兰曾为一个女孩子做过一个手术, 是一个暗恋这个女孩子的男生请求的，但那个女孩子出的车祸实在太严重了，身体几乎全部破碎, 只是进行普通的手术完全不可能救回来。 秉持着“没有任何人有不经允许剥夺他人生命的资格”这样的观点，芙兰为其进行了特殊的手术。 在休养期间，那个女孩子除了脑袋以外的部位，全部都变成了毛毛虫一样的肢体，看起来就是怪异的、长了人类头颅的巨型毛毛虫。 即便是她自己,也几乎无法接受这样的改变。但那个男生却丝毫没有表现出嫌弃她的意味，反而一直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 “多么伟大的爱情啊！” 芙兰十分感动地擦着眼泪,对神作聆音说：“聆音一定也是这样觉得吧？” 彼时神作聆音还未能理解这些人类的爱与恨, 她只是觉得很奇怪。 为何一个人要为另一个人付出一切？将对方的生命和幸福看作比自己还要重要的东西？ 为何一个人能比另一个人更加了解她本身，为她做出决定？ 直到最后, 像是真正的昆虫一般进行了蛹化的女孩子把那个男生吃掉了, 神作聆音也没能想明白。 但芙兰却一副极为平常的样子，像是早就已经知道这样的结局了。 “为什么呢？” 神作聆音去问她，依照芙兰平时的表现，“有人因此死去，芙兰你不应该很难过才对吗？” “嗯？” 芙兰歪了歪脑袋，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奇怪，“为什么要难过？这不是他自己的选择吗？” “哪怕明知道最后的结局, 也还要坚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为心爱的人付出一切，哪怕包括自己，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吧。” 在那个时候，神作聆音听到了斑木芙兰的回答。 她总能站在最冷静的角度，做出最准确的，甚至可以说是不近人情一般的判断。 这就是斑木博士将神作聆音托付给斑木芙兰照顾的最主要的原因。 在某些时候设身处地，而在另一些时候置身事外，作为人造人的斑木芙兰，奇异地将这种圆滑的处事方式处理得再妥帖不过。 而受到她影响的神作聆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一直秉持着这样的习惯。 但当她看见中原中也没有丝毫犹豫地朝她跑过来时，她仿佛感受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第一次体会到“活着”时的感觉。 或者更加确切地说，那应该是“被人所爱”的感觉才对。 - 看到这一场景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中原中也，再没有比此刻更加紧张的时候了，大脑仿佛一瞬间让他回到了许多年前，自己初次睁眼看到这个世界般的空白与无措。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的异能力在瞬间发动，但即便如此，他也没能抓住坠落的神作聆音的手。 ——只是差一点点。 在很多时候，那一点点就是踏入绝望的入口。 中原中也的指尖几乎是擦过她的手指，她和那个俄罗斯人一同坠落，翻涌的海水顷刻间吞噬了他们的身影。 见状，中原中也毫不犹豫地翻过栏杆，也跳入了海中。 那个瞬间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是他的心在对他说话，在说着，“去拯救她吧。”这样的话。 - 虽说掉进了海里，但对于神作聆音而言，闭气也不是会难倒她的事。 哪怕不进行呼吸，这具身体也能继续维持生命迹象很久，而不是像普通人那样，由于缺乏氧气、海水的压力等因素的影响，很快便陷入生命垂危的状态。 这所指的正是费奥多尔。 和她一起翻身坠入海中的青年此时也没有挣扎，任由自己和她一起向更深处坠落。 聆音在海水中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眸子模糊地望见费奥多尔的面容，黑发的俄罗斯青年紧闭双眸，身体状态远比她要差上许多。 她伸手碰了碰对方的脸颊，皮肤接触的时候，仿佛能够感觉到这具孱弱的身躯正在源源不断地流逝的生命力。 像他这样的人类，常年身体孱弱、疾病缠身，没有经过任何专业的潜水训练，只要继续下沉，没过多久就会彻底闭上眼睛，再也无法注视这个被他视作“满是罪孽”的世界了。 神作聆音一瞬间竟满心温柔，她用爱怜的眼神注视着他，本是触碰其脸颊的手掌往他的后脑移去，将对方的脑袋往自己的方向压了过来。 在冰冷的海水中，神作聆音亲吻了他的嘴唇。她的额头抵着费奥多尔的额头，这是告别之吻。 ——也是祝福之吻。 这个世界，并不是他所渴望的世界，但却是现如今的神作聆音无法舍弃的世界。 费奥多尔无比厌弃这个充满着罪孽、到处都是异能者，也到处都是异能力犯罪的世界。 神作聆音则不同。 因为这里是唯一一个，在她拼尽全力之下终于继续维持下去，而不是被其他的世界分解取代了的碎片世界。 那些无数个「她」或是未能成为「她」的「书」所连接维系着的平行世界中，有相当多的一部分世界，都变成了填充替换其他世界「现实」的原材料。 一想到这点，神作聆音便觉得，维系了这个世界的自己，仿佛也获得了真正的生命，获得了存在的意义。 想要守护「它」。 想要守护「这个世界」。 同时也想要守护那些和她一样热爱着这个世界，无论如何也要实现自己的目标的生命们。 神作聆音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她热爱一切努力的生命，因为这一切的基础都在于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肯定。 是将自己认定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所以才要继续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让自己、也让其他人能够获得更好的生活。 是抱着想要带给他人幸福、或是让自己变得幸福这样的想法，所以才要付出努力。 在这一点上，几乎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唯有费奥多尔不同。 严格来说他其实并不爱这个世界，可又不能说他不爱这个世界上存在的生命，在他心中留下了痕迹、让他无论如何也难以忘怀的人的确存在，但于他而言，哪怕是那些人也无法填补他的心。 内心的空缺会催促他去寻找、去争夺、去毁灭…… 所以他想要颠覆「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被摧毁后，在它之上建立新的世界。 只有这样，才能填补他内心缺失的东西。 在这一点上，神作聆音和费奥多尔产生了无法调节的冲突。 这样的冲突便意味着他们不能同时存在于同一个世界。必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正是其中一方的生命。 但神作聆音是「书」的化身，是这个世界连接其他世界的「通道」，在她的力量——或者说这个世界的力量衰竭之前，她绝不可能会消失。 那么只剩下一种结局，也是唯一的结局。 费奥多尔所渴求的世界，他理想中的那个世界是存在的。神作聆音敢肯定这点，因为她的确看到了。 她从无数个平行的交错的世界之中，窥探到了他无比渴望的世界，于是她决定要给他准备一份礼物。 一份，竭尽她所能的，独一无二的礼物。 第104章 彼得堡, 七月初。 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石灰、灰尘，从酒馆里阵阵飘出让人难以忍受的烘臭，萦绕在贫民区里的臭味愈发浓重。 一个皮肤苍白的少年抱着手里的东西从拥挤的街上匆匆走过,他的面容漂亮英俊，身形清瘦匀称,有着一双美丽的紫罗兰色的眼眸和乌黑的头发。 第106章 少年仿佛与众人格格不入,丝毫没有受到街道上拥挤与臭味的影响，似乎有着自己的思考，一路上的神色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到了一栋破旧的高楼前, 他走上了最顶层的小屋。这里是他向一个年纪很大的女房主租来的——以极为低廉的价格。 这是一座五层的高楼，最顶层的小屋最为狭窄，单是放进一张床，就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 但住在这里的却不止少年一人——还有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女。 一个美丽的、孱弱的、行走不便的少女。 她坐在椅子上，在少年开门后露出了笑容, “你回来啦，费佳。” 这名少女的面容是显而易见的亚洲长相, 金色的眸子笑得弯弯的, 坐在椅子上，伸出手接住了费奥多尔拿回来的袋子。 里面是他们这一周的食物——一些便宜的、不会因天气炎热而腐败变质的大列巴。 贫民区的治安并不好,但他们的经济状况着实糟糕,即便一直都在做各种零工，也只是能勉强维持生计罢了。 将门关上，费奥多尔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挂在门后，他在少女面前蹲下，把手放在了她的膝上。 “今天有觉得难受吗？聆音。” 神作聆音摇了摇头，费奥多尔早上出门之后她就一直在小屋里做手工活，之前拿回家的大衣已经缝补好了, 等他回来之后就可以和其他的小物品一起送去衣帽店里。 无法行走的双腿限制了她的活动，却没有将她的心也困住。 神作聆音有着极为敏锐的感知能力，敏锐到只是触碰便能够得知费奥多尔此次出门的一举一动。 她迟疑了一下，“你还是没有放弃吗？” 紫罗兰色眸子的少年抬起脸注视着她，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彼得堡恶劣天气的影响，她的皮肤依旧柔软光滑。 “我会找到他的。”费奥多尔说，“到时候你的腿就可以好起来了。” 作为俄罗斯人的费奥多尔很显然和名为神作聆音的少女并非亲人，但对于一个非亲非故的少女，他对她的关照却显得有些过于感人了。 在好几年前的时候，还住在莫斯科的费奥多尔遇到了一个从日本来的医生。 他正是享誉盛名，被称之为“蜘蛛之丝”的，传闻中甚至有着让人起死回生的医术的斑木直光。 当时的斑木直光在莫斯科暂居了一段时间，彼时费奥多尔因一些事情与当地的□□起了冲突，是斑木直光出面救下了他。 “我需要一个人来帮我照顾她。” 斑木直光口中的“她”，正是神作聆音。 当她获得自我意识的时候，便已经身处莫斯科市郊的一座小别墅里，斑木博士告诉她，她是之前受到了某些刺/激，所以才遗失了过去的记忆。 “那么我的腿呢？也是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所以才变成这样吗？” 坐在轮椅上的聆音仰起脸询问他。 闻言斑木博士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了一句话，“等到了你想要想起来的时候，你就能想起来了。” ——奇怪的回答。聆音想。 虽然双腿无法行走，但聆音仍很乐观，她和博士带回来的男孩子相处得很好，因为他总会细心地在天气晴朗的时候推她去花园里透气——即便她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 是在那个时候，她发现了自己有着特别的能力。 触碰到费佳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的过去。 并不美妙的过去。 神作聆音决定不去问他，但她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博士，而博士则回答她，“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些人，是生来就与众不同的。” 神作聆音歪了歪脑袋，“我也是吗？” 斑木博士笑了笑，“这就要看你自己的想法了。如果你想的话，你也可以只是个普通人。” 直到他离开之后，神作聆音也没能领会到他的话到底蕴含着何等意义。 她只是隐约觉得，不能把这件事告诉费佳——如果告诉了他，自己有着特殊的能力，或许会发生不太好的事情。 斑木直光以不告而别的方式离开了他们，某天早上他极为普通地走出了家门，甚至没有带上任何行李，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神作聆音也不敢肯定博士到底是主动离开，还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平日里她一直都是被照顾的一方，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她来担心。 管理家里大小事务和开支的，是费奥多尔。 ——斑木博士极为信赖这个年轻的小伙子。 那之后没过多久，博士留下的财物很快便用光了。在博士走后，莫斯科也不再安全，出于各方面的考量，费奥多尔带着神作聆音搬来了彼得堡。 他用仅剩的钱租下了现在的小屋，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拮据，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丢下神作聆音不管。 他不说原因，聆音很懂事地没有去问他，诡异的默契让他们维持着贫苦而又窘迫的生活，聆音也是在这几年里慢慢学会了缝纫和手工。 哪怕可以感知到费佳身上发生的所有事，神作聆音也并不觉得自己就真的了解他。但有一件事，聆音是可以肯定的——对于费佳而言，斑木博士有着某种特别的意义。 足以支撑着他哪怕过去好几年也要继续寻找。 即便他嘴上一直说着：“是为了治好聆音的腿，所以我们才要去找斑木博士。” - 费奥多尔不会甘心于庸庸碌碌地度过自己的余生，哪怕他表面上看起来再怎么孱弱苍白，也无法掩饰他心底的疯狂与执着。 居住在彼得堡的这几年里，费奥多尔一直在暗地里做着准备，他认识了一些人——一些可以为他所用的人。 聆音对他所做的一切心知肚明，当他握住她的手用温和的语气同她说话时，她所听到的皆是他温和表象下的野心与抱负。 但她没有说出来，她只是以天真而又温柔的视线注视他，仿佛真的被他所描绘的那“普通”和“平凡”所包裹。 狭窄的小屋里弥漫着温暖的、欺骗的气息，哪怕彼此拥抱时也无法贴近对方的心。 直到有一天，虚假的和平也被残忍地撕破了，费奥多尔所做的事情引起了当地一些势力的不满，他们想要给这个年轻人一些教训——血或生命的教训。 “他会死吗？”聆音询问费奥多尔的“同伴”们。 在敌人找来小屋之前，她被这些人安全地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同伴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一种难过的神情。 神作聆音垂下了白皙的眼睑，看起来几乎要落下悲伤的眼泪，她沉默了许久，忽然说：“我知道可以怎么做。” 聆音因此暴/露了自己特殊的才能，但与此同时费奥多尔也成功获救了，代价是他们要逃往寒冷的西伯利亚。 聆音安静地注视着费奥多尔，“你会带我一起走吗？” 费奥多尔说：“当然，我们发过誓的。” 无论如何也不会抛弃彼此，哪怕拼死也要拯救对方。 聆音遵守了他们的誓约，但她注视着费佳的眼睛，那个瞬间她看到了冰冷的、冷酷的眼神。 ——会被丢下。 ——会被抛弃。 ——会被……杀死。 迎接她的，将会是宿命般的终结，是如期而至的死亡。 这样的结局，神作聆音从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就已经知晓了。 她一直都知道费奥多尔寻找斑木博士的原因，也知道费奥多尔的「理想」。 但神作聆音仍不明白斑木博士将她留在这里的用意，直到现在，闭上眼睛做好了告别这个世界的准备，她也没能明白。 似乎有冰冷的枪/口抵住了她的额头，神作聆音的内心却很平静。 费奥多尔是「不平凡的人」，但这个世界却是「平凡的」，巨大的落差让他无法停止追寻救赎的脚步，有一些东西，如果不弄清楚的话，哪怕是死去也不会闭上眼睛。 费奥多尔认为，斑木博士能够给他答案，因为在那个时候，博士对他说了一句话：“从她身上找吧，她能给你想要的回答。” 这个“她”指的正是神作聆音。 扳机扣动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神作聆音的耳中，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听说过的一种说法—— 据说，人在临死前会有短暂的时间来回顾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那些事情，这个过程被人们称之为“走马灯”。 聆音想，自己以前——她指的是失忆以前，是否也有过走马灯呢？ 一想到这里，她甚至隐隐有些期待，或许这样就能想起那些被遗忘的过去了——即便只能维持短暂的、几乎转瞬即逝的时间。 可能过了很久，又可能只是过了一小会儿，神作聆音仍没有感觉到死亡的降临，这让她有些疑惑，于是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一双漂亮的、紫罗兰色的眼睛。 第107章 那双眼睛的主人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目光注视着她，仿佛第一次、又仿佛许多次注视着她。 鬼使神差地，神作聆音伸出了手。 她触碰到了对方的手掌。 只是一个瞬间，她便获得了巨大的、几乎让她难以承受的信息。 在无数个「她」所存在的世界中，也有无数个相同的或是不同的生命存在。 「费奥多尔」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从「神作聆音」的身上。 而神作聆音，也的确「想起」了那些失去的或是从未拥有过的记忆。 - “这是你想要的世界吗？” 在寒冷的西伯利亚，裹在厚厚的大衣中的神作聆音趴在费奥多尔的背上——他正背着她在风雪中行走。 他们没有找到斑木博士，神作聆音无法行走的双腿也没能康复。 但她身下的费佳回应道：“是的。” 第105章 这一次, 中原中也抓住了她的手。 在上浮的过程中，中原中也一直紧紧地抓住了神作聆音，直到他们回到岸上的时候,神作聆音的意识依旧很清醒，她睁着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像是有些失神。 重新暴/露在空气中的中原中也因为呛了不少的水，也顾不上其他，趴在岸边咳嗽喘/息。 大抵是被中原中也的咳嗽声唤回了意识,神作聆音的视线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她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中原中也，直到他也意识到她正在看着自己。 “你……”中原中也脱口而出：“你是笨蛋吗！” “和那种家伙同归于尽？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解决办法？如果要用这种方式才能解决问题,那为什么又要……” 在中原中也一串连珠炮/弹似的蹦出来的话语中，本来表情呆呆的神作聆音忽然笑了起来。 轻轻的笑声在这种氛围下也显得极为突兀,她的反应让中原中也愣住了,嘴里的话也卡壳似的没法继续，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不过很快,他便恢复过来,脸上的神情有些恼怒。一半是神作聆音不把她自己的安危当回事的态度，另一半则是她也完全没把他的恼怒放在眼里。 中原中也一时间又羞又恼，神作聆音却忽然止住了笑声，歪了歪头又注视着他。 “中也。” 她轻声问：“为什么中也能找到我呢？” “哈？”中原中也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暖橘色的头发湿哒哒地垂落在他的脸颊。 哪怕是这种状态下，他的样子也并不狼狈，反而有种率真的感觉。 当然, 中原中也说话的方式也很直接：“你不是特意叫了人过来报信吗？” 神作聆音微微地笑着，她的笑容让中原中也觉得心有点乱，左思右想觉得一定是因为对方这幅什么都仿佛掌握在手中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最讨厌的人。 这是中原中也最讨厌的一类人，因为掌握着比别人更多的信息，就故作高深地站在一边，摆出一副悠闲的表情…… 其实仔细想想，神作聆音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人，是中原中也最讨厌的那种人。 但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就这样丢下她不管。 即使很清楚对方没有他也能做到想做的事，哪怕没有他的帮助也可以从险境脱身。 但是，中原中也无法违抗自己内心的声音。 哪怕神作聆音又会对他说：“我只是拜托了芙兰去治疗森首领和福泽社长哦，其他事情就算是她也不知道了呢。” 侧坐在地上的神作聆音身上也没好到哪里去，水珠一滴滴从她的发梢低落在衣服上，身下的一大片都是湿漉漉的水迹。 但因为是被中原中也拖上来的，他们此时离得很近，神作聆音用手掌撑在地面上，稍稍倾过身体便几乎贴上了中原中也。 “中也很担心我吗？” 她的脸近在咫尺，让中原中也几乎有种退无可退的局促感。 “什、什么啊！”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中原中也甚至觉得自己的脸颊都开始发烫了。 ——一定是因为海风太冷了，所以才会这样的。感冒的前兆不就是这样吗？中原中也笃定地想。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神作聆音却没有直接戳穿，反而很善解人意地提出了尽快回去换衣服的建议。 “但是我的住所已经很久没有打扫过了，钥匙也早就忘记丢到哪里去了，我可以去中也家洗个澡吗？” 神作聆音极为自然地询问。 她的神情太过平静，反而让中原中也显得像是扭扭捏捏起来，忽然间产生这种想法的中原中也头脑一热。 “有什么不可以的！” 就这样鲁莽地答应下来了。 直到他们一起回到了公寓，甚至神作聆音进入了浴室，中原中也才想起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他这里并没有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可以穿的衣服。 这才是正常的啊！要是他的公寓里有女孩子的衣服那才不正常吧！ 中原中也的理由非常充分，毕竟也不是每一名男性都和森首领一样，家里甚至办公室的衣橱都挂满了女孩子的洋装…… 越想越离谱了。 中原中也的思绪倏然被打断，从浴室里传来少女的声音—— “中也——”或许是因为热水，她的声音也仿佛变得甜腻起来，让中原中也又不由自主红了脸，“什、什么事？” “我没有带衣服过来换哦。” ——果然是这个问题。 此时中原中也的脑袋运转速度极快，他想到，“我可以帮你去拿！” “但不是之前就说过了嘛，我也不记得把房子的钥匙放到哪里去了……” “那我可以去附近的商场买……” “诶？”神作聆音插话进来，“中也知道要买什么尺寸的吗？” “而且”，她补充道：“等中也买完衣服回来，洗三四个澡都可以了吧？” 眼见对话又要朝着离谱的方向跑去，中原中也几乎整个人都要蜷缩起来了，他甚至有种自己已经开始发烧的错觉。 不然脸怎么会这么烫呢？ 浴室里的神作聆音终于不再逗他，提出了一个相对靠谱的建议，“把你的衣服先借我穿一下吧。” 中原中也没有拒绝，也让自己的思绪不再乱跑。 值得一提的是，中原中也的衣物穿在神作聆音身上也没有太大的违和感，只是稍微卷了卷衣袖和裤脚。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新装扮，神作聆音忽然说，“是中也的味道……” 话未说完，她就被中原中也捂住了嘴。 明亮的蓝色眸子里更多的是羞赧，神作聆音可以看到他的脸上泛起的红晕，在她直勾勾的眼神注目下，率先败下阵来的还是中原中也。 “别这样看我。” 他小声地开口，别过了脸去。 而后，他放开了神作聆音，拿过一旁干燥的衣物跑进了浴室。 就像是落荒而逃一样。 神作聆音歪了歪脑袋，她没有像中原中也那样，在她洗澡时躲得远远的，要不是因为衣物的问题，甚至打算一直隔上好几个房间去等她。 只有一墙之隔，神作聆音贴着墙壁。 她说：“谢谢你，中也。” 里面的水声没有停，依旧哗啦啦地响，但聆音却能知道，他的确是听到了。 仿佛根本不在意对方有没有反应，神作聆音自顾自地说：“之前也是这样的吧，在我每一次遇到危险，身陷囹圄的时候，中也都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把我从那些危险里救出来……” 她絮絮叨叨地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来，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想起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虽然对于神作聆音而言，即便没有那些“拯救”，她仍能从险境脱身。可同样早已清楚这点的中原中也，却仍会一次次义无反顾地拉住她的手。 在中原中也被她说得几乎要缩在浴室里再也不出来，好不容易才整理好心情装作平静的样子踏出浴室时，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等他的神作聆音。 那一刻，他诡异地再次产生了退却的心思，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再次躲回浴室里去。 但大家都知道，逃避不仅可耻还没有用。 神作聆音并不会因为他躲起来就消失，他们之间那复杂的关系也不会因为这次逃避就变得简单。 多年以前和神作聆音确认关系的时候，中原中也完全处于被动的状态。 但好多年过去了，即使她的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在她面前的时候，中原中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陷入被动的处境之中。 所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在神作聆音面前，听她对他说：“这不是我心血来潮的想法哦，中也，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现在只差你的同意了。” 神作聆音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个戒指，“你愿意在以后，即便不是在危险之中，只是每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里，也握住我的手吗？” 第108章 中原中也被这样的场景震得脑袋里哄哄乱乱，甚至突然冒出了“她到底是从哪里掏出来的戒指？”“是带着它跳进了海里吗？”之类乱七八糟的想法。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咬牙切齿地开口，挤出字眼来：“你怎么连这种东西都准备好了！” 神作聆音笑而不语，她的眼睛因为笑容而变得弯弯的，就和以前一样。 在她的注视下，中原中也竭力控制的冷静又要维持不住了。 “不答应吗？” 神作聆音状似失望地要把戒指收回来，很可惜地叹气，“这可是我第一次想要和别人复合，果然被拒绝啦……” 即便明知道她这幅样子是假装出来的，只是为了逗她而故意摆出来的，中原中也还是会轻而易举地代入其中。 “没有拒绝！” 中原中也打断了她，他抿了抿嘴角，终于鼓起了勇气，那一刻他似乎已经用尽了自己毕生的勇气。 “只是这种事，应该让我来主动才对。” 说着，他也从房间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 那里面躺着一枚漂亮的戒指。 中原中也还记得自己当初决定买下它时的心情，那一刻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它将来的主人，正是现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人。 即便在那个时候，他自己都不敢肯定，这枚戒指将来是否能戴在她的手上。 但现如今他可以肯定了。 中原中也将它举到了神作聆音面前，“这一次，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吧。” 他问，“你愿意吗？” 神作聆音伸出了手。 两只戴着戒指的手紧紧地牵住了对方。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