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节 本书名称: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本书作者:山有青木 本书简介: 南山出生时五感俱无,眼看着就要活不成 有人告诉她的爹娘,随便找个地仙庙,给她和里面供奉的地仙像绑根姻缘绳,可保她健康无忧活个二十年 【绑一个地仙等于二十年,那五个就等于…】 【爹娘想让她长命百岁,给她和五个地仙绑了姻缘绳】 【爹娘没什么文化,错把邪神当成了地仙】 二十岁生辰这天,南山看着来接人的五顶花轿 感觉…大事很妙 脑补型选手冥界少主 心思诡谲的男狐狸精 人身蛇尾的万年半妖 茶里茶气的天真魅魔 两副面孔的厌世堕仙 提醒:阶段性1v1,该发生的都会发生,女非男c,最后的cp应该是冥界少主 (以上提醒写于很久之前,听说晋江政策有所变化,那就暂定正文完结时的cp是冥界少主,番外…小孩子才做选择!) 内容标签:仙侠 修真 轻松 主角:南山一二三四五 一句话简介:都想要,不行吗? 立意:积极向上,人生阳光 第1章 “要说我家小南山啊,那可真是福大命大,刚出生时弱得跟病苗似的,本来是活不成的,结果那会儿恰好有个高人路过,给我们出了个向神仙借寿的法子,说是找个地仙庙,给小南山和里头供奉的地仙像绑上红绳,只要红绳消失,就代表神仙答应结亲,自然会保她二十年寿命。” “可二十年哪够啊,我闺女就该长命百岁才对!我一寻思,绑一个地仙能活二十年,那要是找五个地仙庙绑上五根红绳,不就能长命百岁了?!我和她娘一商量,直接又拜了四间庙……” “现在子时过了,小南山的二十岁生辰也过了,可你们看看她,是不是还活蹦乱跳的?这说明什么?说明我的法子有用!五段姻缘,不就等于五个二十年么,长命百岁啊!” 已是深夜,并排建了三间低瓦房的小院里,往常早该归于安宁,此刻却点着三堆篝火,每一堆火前都聚了一群人,每个人脸上都泛着轻松又困倦的笑意。 南山看着亲爹孙晋坐在其中一堆篝火前,一边喝酒一边跟亲戚邻居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讲到高兴时还挥舞着手里缺漆少毛的酒壶,一时间有些无奈。 “阿爹,你少喝点!”她高声提醒。 拿着酒壶的小老头眼一瞪:“今天阿爹高兴,你不准管我!” “就是就是,你爹为你高兴,大伙儿都为你高兴,小南山你可不要扫兴啊。”旁边的三叔公也醉醺醺道。 就连村子里最古板的二大伯也跟着点头附和。 南山眯起眼睛:“一把年纪了还酗酒,信不信我告诉三叔婶和二大娘?” 小南山的告状功力,七叔八爷的可都领教过,平时她这么说了,众人一定很快散开,但今天…… “这大半夜的,你三叔婶早就睡了,要告状也只能明天去告。”三叔公得意地啜了一口酒,脸在篝火的映照下更红了,“除非你现在就去我家,把你三叔婶从被窝里叫起来。” 南山怎么可能跑去把身体不好的三叔婶叫起来,闻言气得跺了跺脚,扭头就跑进自家厨房找靠山:“阿娘!阿爹一直喝酒,脸都喝红了!” “等会儿我就收拾他。”正靠在灶火前取暖的刘金花顿了顿,心不在焉地回应。 南山催促:“别等了,再等他就醉死过去了。” “不着急,等你叔公他们走了再收拾也不迟,”刘金花往她手里塞个热乎乎的烤土豆,“怎么这么凉,快去加件衣裳。” “那怎么行,我们还是……”南山把土豆揣进兜里,话刚说到一半,就注意到了她脸上的忧虑。 “阿娘,愁什么呢?”发现亲娘心情不好,小棉袄也就顾不上烂醉的爹了,搬了把小马扎抵着刘金花的膝盖坐下。 刘金花回神,垂眸看向自己这些年放在心尖上疼的宝贝女儿。 灶火烧得很旺,澄黄的光照在南山的眉眼上,为本就漂亮的五官镀上一层金光。刘金花忍不住摸了摸她细嫩的脸,慈笑:“这么漂亮,也不知道随了谁。” “我是阿娘生的,自然是随了阿娘,”哄人的话随口就来,南山也没忘正事,“别打岔啊,你还没说自己在愁什么呢。” “什么都瞒不住你。”刘金花没什么力道地横了她一眼,又一次陷入沉默。 南山等了半天,始终没有等到她的回答,正要开口追问时,刘金花终于缓缓说出心中忧虑:“你和仙人绑红绳借寿的事,想来你刚才也听你阿爹说了吧?” “何止是刚才,阿爹每次喝完酒都要说。”南山撇了撇嘴,显然早就习惯了。 刘金花短促地笑了一声,又忧愁道:“那你应该也知道了,跟仙人绑红绳,其实就是和仙人结亲的意思,说白了和订下婚约差不多,跟五个仙人绑红绳,那就是定了五份婚约,这、这不就是骗婚嘛。” 南山总算明白她在愁什么了,问:“你是怕仙人们怪罪?” “你生下来就有不足之症,连水都喂不进去,其实是没两日可活的,能健康地长到二十岁,已经是老天可怜我和你阿爹了,但我和你阿爹……”刘金花想起往事,也有些羞窘,“那时候太年轻,不能接受你只能活二十年,才想出这种昏招。” 当初绑红绳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还真医活了,她也就开始焦虑骗婚的事。 那可不是一般的骗婚,是骗仙人的婚,谁知道会遭什么报应呐!刘金花想到这里,更担忧了。 “要不是你和阿爹的昏招,我昨日生辰时就死了,所以别懊悔了,至于那五根红绳……哎呀,仙人愿意借寿,那是因为可怜咱们,不忍让咱们一家三口分开,你真以为是看上我了?”南山摇了摇她的手,“阿娘你想啊,你要是仙人,会想和我成亲吗?” 刘金花:“会。” 回答得太干脆,以至于南山突然有点接不上话。 短暂的沉默后,南山提醒:“绑红绳那会儿,我才出生两天,听三婶说长得又瘦又小的,像个没毛的猴子。” 丑成那样,仙人得眼神多差,才会真的瞧上她? 刘金花更认真了:“你不懂,小时候越丑,长大了就越漂亮,仙人们眼光好着呢,不然为什么每一个都答应结亲。” 南山:“……”阿娘,你确定吗? 南山被亲娘的偏爱噎得大半天没说话,回过神后哼哼唧唧,总算让刘金花暂时放下顾虑,重新笑了起来。 夜色愈发深了,院里的篝火渐渐熄灭,亲戚邻居陆续离开,刘金花去收拾院子,南山挽起袖子,一个人把孙晋扶到东屋床上。 脱鞋盖被,安顿好小老头,南山又端了碗水来:“阿爹,喝水。” “不喝,大晚上的喝什么水啊。”孙晋醉醺醺地嘀咕。 南山乐了:“你大晚上还喝酒呢!” “那怎么能一样,那不一样,不一样……” 眼看着他开始犯困,南山只好放下碗转身离开。 “小南山……”孙晋突然惊醒。 “嗯?”南山回头。 孙晋嘴 里嘟囔一句,南山没听清,便凑近些:“什么?” “阿爹、阿爹还没给你煮长寿面……” 南山这次听清了,一时间好气又好笑:“你都醉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还记得长寿面呢?” “要吃的,过生辰……都要吃的。” “行行行,明天补。”南山敷衍完酒鬼就要离开,结果才走两步,又听到他说了句什么,于是只好再次折回来,“又说什么?” “祝、祝我的小南山寿寿寿……寿比南山,岁岁无忧。” 孙晋吭哧半天,终于说完了这句话,于是心满意足地等着来自宝贝女儿的夸奖。 南山沉默半晌,问:“这么有文采的词儿,不是你自己想的吧?” “你三婶家小儿子教的。”孙晋承认。 父女俩对视片刻,都乐了。 刘金花一进来就看到父女俩对着傻乐,顿时抽了口气。 “我没喝酒!”南山赶紧解释。 刘金花这才放心。 “但是,”南山立刻补了句,“阿爹喝了很多酒,还不肯喝水,我怎么劝都不肯喝。” 刘金花对丈夫就没那么宽容了,一个眼神横过去,孙晋蹭地坐了起来,端起缺了口的瓷碗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行了,赶紧睡吧,”南山脚步轻快地往外走,“希望我明年过生辰的时候,你别这么敷衍了,最起码贺词得自己想吧。” “我连字都不认识,怎么想得出贺词……”喝完水的孙晋口齿都利索了不少。 南山转眼已经走到门外,发现阿娘正对阿爹横眉冷对,于是勉为其难为他说了句话:“虽然阿爹今天很不懂事,但看在他是最好的爹爹的份上,阿娘就饶他一次吧。” “嘿嘿,小南山说我是最好的爹爹……”孙晋嘚瑟地看了刘金花一眼,对上她的视线后又怂了。 刘金花懒得和他一般见识,抬头叮嘱门外的闺女:“给你烧了热水放屋里,你泡个脚驱驱寒再睡。” “好的阿娘,”南山乖巧答应,还不忘再安抚一下,“阿娘你也早点睡啊,别再担心些有的没的了,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说罢,不给爹娘反应的机会,就快速地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南山一边用不成调的曲子、重复着跟阿娘说的最后一句话,一边脚步轻快地穿过小院来到西屋门口,正要推开门进屋时,身后突然起了一股大风,吹得她下意识回头。 “不会有……”嘴里的调子还没停,人已经转过身去。 大风转瞬即无,不大的院子里,凭空出现了五顶花轿。 花轿各有不同,但在同样清冷月光下,都折射着阴森森的光辉。 “有、有、有事……” 南山默默咽了下口水,僵站片刻后扭头就要往屋里跑,结果手指还没碰到门环,人便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2节 失去意识前,她脑子里突然冒出相当有文采的四个字—— 大事不妙。 第2章 “父王知道你气我自作主张,未经允许就为你绑定姻缘,但父王也是为你好啊!实话跟你说吧,她不是普通的凡人,不然我当初也不会费尽心思为你们订婚,你相信我,你们俩是天生一对,不论是八字还是秉性都……” “我不娶。” “你别急着拒绝啊,至少见一面再说,这姑娘活泼漂亮,还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你见了肯定喜欢。” “不见。” “你必须见!” “……” 对话戛然而止,接着便是房门被推开的声响,南山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尽可能放平呼吸。 “还没醒?”刚才自称是父王的声音含笑问。 南山躺得直挺挺,继续装睡。 那人沉默片刻,又道:“听说凡人熟睡时以火灼烧,睡得再沉也会……” “醒了醒了,已经醒了!”南山赶紧爬起来,下一瞬就和一个蓄着胡须的中年男子对上了视线。 和阿爹差不多的年纪,脊背却比阿爹挺拔,身上的衣裳看不出面料,但一看就是她家三辈子也买不起的贵气。南山活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气派的人,简直比她之前偶然见过的县太爷还气派。 “看什么?”男子笑眯眯问。 南山回神,尴尬道:“看您有些眼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男子眼神突然微妙,故意板起脸道:“本尊乃是冥界之主阎岳,你一个小小的凡人,又怎会同本尊见过?” 南山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可真听到他反驳了,又突然生出一点熟悉的感觉。 “我真觉得见过……”她小声嘀咕。 阎岳轻咳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南山突然发现门口还站了个人……也不一定是人,毕竟她没见过哪个人是长着牛角和猪鼻子的。 对方察觉到她的视线,睁着只有黑瞳的眼睛幽幽看过来,南山后背一僵,看看对方,再看看阎岳,看看阎岳,再看看对方。 漫长的沉默过后,她慢慢挤出一点笑容:“这这这位是……” “本尊的婢女。”阎岳代为回答。 “婢女……”南山眨了眨眼睛,猛地松一口气,“姑娘啊?!” “你以为是什么?”阎岳挑眉。 ……以为是你儿子。南山无辜地看着阎岳,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阎岳却看出了她的想法,笑了:“刚才本尊和灵晔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灵什么?没听清,应该是他儿子的名字。 南山挠挠头,讪笑:“听到了几句。” “所以眼下的情况,你已经明白了?”阎岳又问。 这个时候该回答‘是’还是‘不是’呢?南山纠结片刻,最后诚实地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一点。” 刚才一直在外面说不娶的,就是和自己绑定的五个仙人里的其中一个,而眼前这人就是仙人的亲爹,听他们的对话,似乎仙人不知道婚约的事,一切都是仙人爹自作主张。 原来神仙也要盲婚哑嫁啊。 南山:“仙人不想娶我。” “他说得不算。”阎岳笃定道。 都当神仙了,还说得不算呐?南山略表同情。 “你呢?”阎岳突然问。 南山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可愿与我儿成婚?”阎岳又问一遍。 南山看着他慈和的脸,鼓起勇气试探:“我说得算吗?” “那得看你说什么。”阎岳笑眯眯。 南山:“……我愿意?” “真懂事。”阎岳满意点头。 南山:“……” “既然你们都愿意,那这事儿就好办了,”阎岳也不知道从哪得出了都满意的结论,抬眸看向门口的婢女,“去叫少主过来商议婚期。” “是。”婢女答应一声,飘了出去。 ……是飘的吧?南山怀疑自己看错了,正伸着脑袋往外看,突然对上一双巨大的圆眼睛,她顿时眼前一黑。 “不是不是,这个不是,”阎岳赶紧解释,顺便瞪一眼顶着青蛙脑袋的人,“少主呢?” “回尊上呱,药浴时间到了呱,少主回不夜阁了呱。”青蛙精无辜回答。 阎岳皱了皱眉头,下一瞬对上了南山无辜的眼神。 “咳……灵晔他前些年受过一次重伤,从那以后就落下了病根,每天都要泡药浴才行。”阎岳解释。 南山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既然他去药浴了,那就改日再商议吧,”阎岳做了决定,又叮嘱南山,“你先休息吧,需要什么就直接叫人准备,等婚期定了,本尊会亲自来告知你。” “好的。”确定自己要嫁的不是青蛙脑袋后,南山一脸乖巧。 阎岳:“也别乱跑,这里不比凡间,你一个凡人乱跑容易有危险。” 南山:“好。” 见南山这么配合,阎岳打消了派人守着屋子的念头,直接转身离开了。 一刻钟后,南山鬼鬼祟祟从窗子翻了出去,在灰蒙蒙的夜色下,挑了条没人的小路径直往前跑。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不知道这里有多少屋子多少条路,更不知道这里有多少守卫,那些守卫会不会长得像刚才的青蛙一样奇怪,但根据她以前在山上迷路的经验,只要认准一个方向往前跑,就一定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南山凭借经验一路狂奔,脚上的布鞋都要跑飞了,仍然不敢稍作休息。她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只有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到家。 一想到家,南山就想起昏迷前看到的五抬花轿,心底的焦虑再也克制不住—— 五根红绳的事肯定已经暴露了,她被阎岳带走,意味着另外四个仙人扑空,也不知道阿爹阿娘会不会被报复。 南山越想跑得越快,恨不得一步迈回家,完全没注意到周围渐渐聚起雾气,等她发现这些奇怪的雾气时,已经看不清前方的路了。 雾气越来越浓稠,简直像有了重量一般,胶着的雾里仿佛随时会有什么妖魔鬼怪蹦出来。南山自认胆子不算小,可面对这种奇怪的白雾,仍然生出一股恶寒。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提着一颗心慢吞吞往前走。 大雾仿佛无穷无尽,她走得腿都酸了,仍然没有走出白茫茫的包围。 院子有这么大吗?她走了这么久,也该走出去了吧?还是说她误入了陷阱,一辈子也走不出去了?南山突然感觉很累,想直接躺在地上睡一觉。 睡一觉吧,她跑了这么久,实在是太累了,她现在真的需要休息。南山的脚步越来越慢,终于在又走了三五步之后彻底停下。 雾气几乎已经凝成实质,将她包裹了一层又一层,南山连呼吸都觉得累,睡眼朦胧地看向地面,却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 睡吧,睡一觉吧……南山脑子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劝她,她也很想闭上眼睛,但下一瞬想到生死未卜的阿爹阿娘,又瞬间清醒过来,用尽所有力气抬脚往前走。 只一刹那,大雾散去,落满阳光的奢华庭院暴露在眼前。 “天、天亮了?” 南山看着天边漂亮的云彩,正迷茫时,突然听到一点水声,她紧张回眸,入目便是奢华精致的小桥流水和亭子,亭子上挂着白色半透的纱幔,风一吹轻轻摆动,模糊了纱幔中的人影。 下一瞬风将纱幔吹起,露出了对方的脸。 是一个男人。 大约二十出头,眉眼清俊,棱角分明,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锐利和矜贵。 四目相对,男人左手腕上似有什么亮了一下,他眼神微冷,抬手抚过骨骼分明的手腕,再松开已经没有光亮。 南山被他的容貌恍了一下神,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亭子里竟然有一个冒着热气的池子,男人只穿了一件单衣,而且已经湿透了,此刻领口大开贴在身上,水珠顺着领子滚落,在紧实的肌肉上划出一道水痕。 南山默默望远山,随即想到什么,又猛然看过去—— 冒热气的池子、和她看起来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她知道这人是谁了! ……真倒霉,跑了这么久,竟然跑到仙人跟前了,这跟苍蝇飞到蜘蛛网上有什么区别?!南山暗道倒霉,正思考要不要下跪投降时,突然又想起阎岳刚才说他落下病根的事。 一个需要每天泡药浴的病秧子,也许根本奈何不了她?南山顿了顿,对着亭子里的男人眨了一下眼睛。 男人早已经发现她,此刻目光清冷地与她对视,却仍然泡在池子里没动。 不动,也不说话,这是个哑巴瘫子?南山安静片刻,左脚默默往后撤了一步。 几乎是脚尖点地的刹那,身侧的池塘里突然炸开一声巨响,一只青面獠牙的怪物咆哮而出,张开血盆大口扑向男人。 南山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连忙大声提醒:“小心!” 男人却还是没动,只淡漠地扫了怪物一眼,怪物便蓦地僵停在半空,喉咙仿佛被什么攥住一般,发出痛苦窒息的嘶声。 “不自量力。”男人轻启薄唇,下一瞬怪物炸开,幽绿发臭的血浆和肢节扑簌簌落地,溅了南山一身恶臭。 南山:“……” 男人靠在池壁,又一次看向她。 左脚已经往后撤了一步的南山沉默片刻,默默顺着撤退的姿势往地上一跪。 “仙人!民女期盼了二十年,今日可算见到您了!” 第3章 南山的生存之道,必要时先伏低做小,先把对方捧得高高的,再扮乖装可怜,每次用到这招,对方不管多气,都会被很快哄好。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3节 一发现情况不对劲,她便熟练地用了这招,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就是吧……她都跪半天了,仙人怎么还不吱声? 太阳光依然明媚,只是没什么热气,南山淋了一身黏稠的恶臭玩意儿,不仅被熏得头晕,风一吹还冷得打哆嗦,几乎要维持不住跪姿。 亭子里却没有什么声响,静得仿佛无人存在,南山趴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偷偷抬头,下一瞬却对上一双冷淡的眼睛。 ……他什么时候从水里出来的?南山愣了愣,下一瞬被修长的手指挑起下颌,被迫与近在咫尺的男人对视。 太近了,近到能嗅到他身上带着药草味的水汽,他微微俯身时,没有系上的衣带在落在她的眉心,带来温热的湿意。南山作为二十岁还没成婚的大龄姑娘,明知眼前的人很危险,但还是不合时宜地红了脸。 男人的视线落在她闪烁的眉眼上,淡淡道:“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睛。” 南山的羞涩一瞬干涸。 男人神色淡漠地松开她,像擦什么脏东西一样仔细擦手:“想逃?” 南山一愣,明白他的意思后忙道:“民女能嫁给自己的救命恩仙,是民女三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气,民女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逃,民女就是太想看看您了,才忍不住跑来找您,还请您看在民女对您一片心意……” 空气破开,平白出现一把匕首,直直指向她的咽喉。 南山:“想逃。” 匕首又化作水汽消失在空气里,男人看了她一眼:“出了门,往东南方跑。” ……他让她走?南山微微一怔,突然想起他也不乐意成婚的事,于是小心试探:“您知道我是谁?” “整个冥界,就只有你一个活人。”男人眼神淡漠,声音也透着凉意。 ……什么叫只有她一个活人,冥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南山打了个寒颤,还没等细想,就突然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并不想娶她,于是立刻表示:“只要您送我回家,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打扰您!” 男人对她的识趣还算满意,正要说什么,眉头突然不悦蹙起:“你走不了了。” 话音未落,庭院上空传来阎岳的声音:“灵晔,将结界打开。” 南山顿时着急:“那怎么办?!” 灵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是在斟酌什么,南山焦急地四下张望,正寻找逃跑的路径时,就听到他缓缓开口:“父王再独断,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凡人,只要你宁死不屈,他定然会放你离开。” 话音刚落,他突然俯身,近到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你会这么做,对吧?” 南山想起阎岳那张笑眯眯的脸,刚要表示质疑,一股力量就突然将她掀翻,等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落在了怪物的断肢上。 阎岳已经出现在庭院里,皱紧了眉头刚要质问灵晔为何不开结界,灵晔就抬手点了点死掉的怪物:“已经没事了。” 阎岳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看到了一边干呕一边往外爬的南山,一时间愣住:“怎么回事?” 南山讪讪,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灵晔轻描淡写道:“哦,有东西要杀我,她帮我解决了。” 好不容易爬到一旁去吐的南山茫然:“啥?我吗?” “嗯。”灵晔眯起眼眸,无声警告她别乱说话。 南山:“……”这位大哥,得是多蠢的人才能相信我一个弱女子能杀这么大只的怪物啊?! 阎岳一脸感激:“南山,这次真是多亏你了。” 南山:“?” 阳光照耀的庭院里很快涌进来一堆长得奇奇怪怪的人,南山稀里糊涂地被一个长着猪鼻子的姑娘拉走,又稀里糊涂地被喂了几颗丸子药,等回过神时,发现身上已经干净如初。 ……不,比之前还干净,阿娘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去年弄在身上的脏痕,如今却丁点没剩下,连补丁上破损的针脚也修好了,简直像新衣服。 “怎么做到的……”她惊讶地嘀咕。 姑娘笑了一声:“是最低阶的清洁咒而已。” 南山听不懂,仍然一 惊一乍地夸奖她,把姑娘夸得害羞低头,差点暴露自己的三排尖牙。 “查!给本尊继续查!本尊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如此胆大包天,竟将心思打到了少主身上!”阎岳还在发火,一回头就看到南山笑嘻嘻的样子,招招手道,“南山,跟本尊回去,本尊有话要问你。” ……就知道不可能轻易混过去。 南山一瞬面色惨淡:“好……” 垂头丧气地跟在阎岳身后往外走,快走到庭院门口时,突然察觉到身后灼热的视线,她下意识回头,恰好对上灵晔危险的眼眸。 退婚。他无声说了两个字。 南山坚定地点了点头,下一瞬就出现在一间宽敞奢华的书房里。 “你方才为何要逃?”见她还在好奇地四下张望,阎岳直接开口。 南山正偷偷摸桌上的烛台,结果蜡烛突然燃亮,火苗不客气地在她手上咬了一口。她连忙缩回手,正惊魂未定时,就对上了阎岳似笑非笑的眼神。 “仙人伯伯。”南山乖巧打招呼。 阎岳没想到她会这么称呼自己,装出来的威严表情顿时绷不住了,再开口已经带着点长辈的慈善:“不想嫁给灵晔,想悔婚?” “呃您听我解释……” “行,本尊这就叫人送你回凡间。”阎岳打断了她的辩解。 还有一肚子借口没说的南山:“啊?” “送你回家。”阎岳重复一遍。 南山还是茫然:“怎么突然愿意送民女回家了?” “强扭的瓜不甜嘛,要是再留着你,灵晔那小子肯定教唆你一哭二闹三上吊,本尊又不能为难你一个小姑娘,最后还是得放你走,再说你方才还救了灵晔的命,本尊就更不能强迫你了。”阎岳大手一挥,似乎想通了。 这对父子还真是相当了解对方,就是吧…… “您真觉得我一个凡人,能杀掉那么大一只怪物?”她忍不住问。 阎岳没当回事:“你是天生灵骨,有什么不能的?” “天生什么?”南山没听清。 “哦,天生灵骨,活着是几千年难得一遇的修炼天才,死了就是可破修行瓶颈的绝妙神器,当初本尊也是因为你体内的灵骨,才会定下你和灵晔的婚约,”阎岳看了她一眼,“想来那四段婚约的主人,也是为了你的灵骨来的,就是不知他们想要死的还是活的。” 说完,还特意强调,“本尊肯定是要活的,灵晔伤了根本,修为上注定再无所成,若是能娶个强大的媳妇儿,本尊将冥界之主的位子传给他时,旁人才不敢多作为难。” 本来听他直白地提起另外四段婚约,南山还有点心虚,结果听到死啊活啊的话,直接后背发冷了:“不能吧……也许其他仙人只是想救我呢?” 阎岳一脸同情地看着她:“那四抬轿子全都有阴邪之气,其中一抬更是死气弥漫,恐怕轿子主人皆非善类。” 南山笑不出来了。 半晌,她下定了决心:“您真愿意放我走?” 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还要走?阎岳惊讶:“你知道自己一旦回去,会是什么下场吗?” “……知道,但我还是得回去,”南山眉头紧皱,神情难得凝重,“阿爹阿娘还在家里,我必须回去。” “哪怕会死?”阎岳问。 南山抬头看向他,眼底没有一丝动摇:“哪怕会死。” “那本尊若是说,那四抬花轿的主人并未露面,你爹娘如今也健在,你还想回去吗?”阎岳问。 南山眼睛一亮:“真的?” “就知道你不信。”阎岳斜了她一眼,一挥袖空气扭动,不多会儿半空出现一面镜子一样的东西,里面显现出南山家的三间小瓦房。 “那是我阿爹!”南山看着正在挑水的小老头惊呼,接着又发现坐在堂屋门口纳鞋底的刘金花,高兴了,“那是我阿娘!他们都还好好的!” “本尊没骗你吧?”阎岳轻哼一声,胡子也跟着翘了翘。 南山:“……我都丢了,他们为什么一点也不着急?” “本尊给他们留了一封信,说带你出门游历一段时间,他们心里有数,自然不会着急。”阎岳颇为自得地抚了一把胡须。 南山怀疑地看着他:“他们为什么这么相信你?难道你们认识?” 阎岳突然心虚。 “哦哦哦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你眼熟!”南山眼睛一亮,“原来你是……” 阎岳轻咳:“好吧,本尊承认,本尊就是当年那个教你爹娘绑红绳求姻缘的道士。” 南山:“……” 阎岳:“?” 漫长的沉默之后,阎岳气笑了:“你套本尊的话?!” 南山立刻跪下:“没想到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南山给您磕头了!” 阎岳惊讶:“不怨恨本尊算计你们一家?” 南山扑通扑通磕三个,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怎么会呢,当年要不是您,我早饿死了,您是我的大恩人,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南山感激您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怨恨呢!” 南山的生存之道,伏低做小,装乖扮可怜,把对方捧得高高的,对方就什么事都不会计较了。 果然,阎岳不再计较她套话的事,伸手将她扶起来:“你这般识大体,本尊很高兴。” “能见到大恩人,南山也很高兴,”南山喜笑颜开,“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阎岳一愣:“去哪?” 南山也愣住了:“回家啊,你刚才不是说愿意放我走吗?” 四目相对,无言以对。 半晌,南山一脸伤心:“仙人伯伯,您要反悔了吗?” “……没打算反悔,你走吧。” “谢谢仙人伯伯!”南山生怕他改变主意,扭头就往外跑。 “回去之后记得多打几副棺材。”阎岳慢悠悠提醒。 正往外跑的南山突然放慢脚步。 阎岳:“别紧张,我就是突然想到那四段婚约的主人,你身怀灵骨,他们定然不愿轻易放弃,你不回去也就算了,一旦回去了,免不了就是一场大战,到时候小小村落……多准备几副棺木,有备无患嘛。” 南山:“……” “本尊也只是推测,事情未必会如此发展,你只管回去,大胆赌一把,万一那些耐心筹谋二十年的邪祟突然长出良心,就此彻底放过你呢?” 南山:“……” “不过真到了那地步,你也不必内疚,凡人只要魂魄齐全,死后都会重新投胎转世,到时候本尊给开个后门,让他们都投个好人家就是,不过你应该没这么好运了,灵骨还未成熟,他们或许要留着你的命温养骨骼,到时候只怕想死也死不了。” 南山:“……”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4节 冥界虽有日夜之分,界限却不明显,即便是晌午时分,天空也依然昏沉沉的,仿佛蒙上了一层紫色的薄雾。 灵晔又泡了一个时辰的药浴,靠在亭子旁的山石上假寐,微风打着卷抚过,轻轻拨弄他额前碎发。 片刻之后,他突然睁开眼眸,外头也适时传来青蛙精的声音:“少主呱,尊上请您过去呱。” 灵晔打了个响指,结界化开,露出青蛙精硕大的脑袋。 “找我何事?”他声音清冷地问。 青蛙精疑惑地歪了歪头:“小的也不知道呱,应该是跟婚事有关呱,那个凡人女子也在呱。” 这么快就把婚退了?看来那个凡人还算有点本事。灵晔心情虽然不算太好,但觉得也不糟。 一刻钟后,昏暗的书房内,阎岳和南山正襟危坐。 灵晔一进门,便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氛围,于是慢条斯理地坐下。 “既然人已经齐了,那就商议一下大婚的事吧。”阎岳缓缓开口。 灵晔神色一冷,倏然抬眸看向某人,南山轻咳一声,心虚地望向窗外。 第4章 某人就快将‘做贼心虚’四个字刻在脸上了,灵晔面无表情:“确定是商议婚事,而非退婚?” 阎岳故作不解:“好好的退婚做什么?” 灵晔一字一句:“我以为,有些人会宁死不嫁。” 被点到的某人假装没听到,继续装死。 “谁?谁要宁死不嫁?”阎岳无辜地看向南山。 南山睁圆了眼睛,也装无辜:“是啊,谁啊?” 灵晔突然起身,南山和阎岳同时后背一紧,下一瞬就看到他直接离去。 刚才 还有三个人的书房,转眼间就只剩他们两个了,南山和阎岳对视半天,突然忧虑:“他就这么走了?一点都不反抗?” “大概是……认命了?”阎岳猜测。 南山:“……他看起来不像是轻易认命的人。” 阎岳也是这么觉得,但还是安慰道:“放心吧,我的儿子我最了解,看起来脾气坏,却最是心软,做不出什么混账事的。” ……你了解什么?你连他抬抬手指就能杀掉一只怪物都不知道!南山心里咯噔咯噔的,最后问一句:“你确定他不会杀我?” 阎岳顿了顿,认真道:“确定。” 南山:“……”要不是看见他犹豫了一下,自己真就相信了。 不管怎么说,事已至此,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南山步履沉重地回到先前待过的寝房,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她愣了一下,看到桌子上满满当当的美食后眼睛都亮了。 “这些是冥主……” “啊!” 南山惊叫着跳开,刚抓住右手上的珠串,就对上一双黑乎乎的眼睛,和两只硕大的牛角。 来人浑然不觉自己这张脸有多吓人,仍然幽幽说话:“这些是冥主特意叫人准备的凡间吃食,孙姑娘请尽情享用。” 说罢,就游魂一样飘出去了。 南山默默咽了下口水,确定那人走远了才低头,小心把珠串藏到袖子里,确定看不出来了,才跑到摆满美食的桌子前。 大肘子,大鸡腿,红烧肉,还有好几样从来没见过的菜,南山过年都没吃过这么多好东西,一时间没了节制,直到吃撑也没舍得放下筷子。 长着牛角的人再次飘进来时,她正艰难地往嘴里送最后一口红烧肉,一边送一边嘀咕:“不能再吃了,再吃就要吐了……” 那人嘴角抽了抽:“姑娘吃饱了?” 南山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表示已经吃饱了。 “那剩下这些我就扔了。”那人表示。 南山一愣:“扔了?” “扔了,”那人重复一遍,大概是南山的神情太不可置信,他又多解释一句,“这是凡间的吃食,除了少主,就只有姑娘一人需要。” 言外之意,总不能让他家少主吃剩饭吧。 “太浪费了……”南山倒没有多想,只是很想要几张油纸给阿爹阿娘打包回去,可也只是想想而已,她现在连自己都回不了家,又怎么可能把这些吃的送回去。 她叹了声气,继续打商量,“要不这样,你别扔了,我明天热热再吃怎么样?” 那人一顿:“明天还有新的吃食……” “不用不用,”南山摆手,“我吃这些就行,都是没动过的。” 那人似乎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歪了歪头看向桌子,发现所有菜被动过的地方都吃完了,没动过的地方依然齐齐整整地码着。 “那就明日给姑娘热了吃。”那人打个响指,桌上的菜就凭空消失了。 “我其实可以自己……” 没等她把话说完,那人已经飘出去了,南山摸了摸鼻子,开始打量眼前的寝房。 先前她一直惦记逃走的事,也没仔细观察过这里,此刻再看,才发现真是好大好漂亮的一间屋子,桌椅衣柜都是崭新的,上面的漆是她从没见过的华贵,还有地上铺的砖、床上挂的纱帐,全都漂亮又精致。 “不愧是仙人的宅子,连客房都这么漂亮。”村头二胖和县里的师爷是亲戚,之前跟着师爷去过一次县太爷家里,回来就整天吹嘘县太爷家多好多好,南山摸着铜铸的烛台,心想等她回去之后,她一定要跟二胖炫耀。 跟仙人住的地方比,县太爷家又算得了什么!想到二胖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南山突然有点兴奋,结果下一瞬就撞上了一堵墙。 屋子中央哪来的墙?她疑惑回头,三步之外,灵晔神色森冷地盯着她。 “……仙人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民女也好早点迎接。”南山干笑,下意识摸了一下袖子。 灵晔面无表情,锐利的视线仍然稳稳落在她身上,当看到她衣领上的油星时,顿时眉头轻蹙。 太脏了。 南山见他一直不说话,只好苦着脸往地上一跪:“仙人英明,我不是故意说话不算话的!” 灵晔回神,一开口声音薄凉:“是吗?” “真的真的,我是有苦衷的。”南山赶紧解释,除了五根姻缘绳的事没说,其他的全都说了。 说完,屋里便静了下来。 ……她都说这么多了,他不说点啥?南山抬头偷瞄,恰好撞进灵晔视线里。 她顿时绷紧了后背,干笑:“仙人伯伯说,只要我嫁给你,就是什么少主夫人,到时候谁都不敢再找我阿爹阿娘的麻烦。” 阎岳的原话是,冥界主生死,三界之内,五行之中,但凡有魂灵者,终有过桥之日,天生灵骨固然难得,但若为此得罪冥界,就多少有些得不偿失了。 南山没听太懂,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有答应这门婚事,我才能保护阿爹和阿娘。”南山重申。 灵晔语气淡淡:“你去退婚,我会护着他们。” “不行。” 仙人伯伯都告诉她了,眼前这人很多年前受过一次重伤,导致他现在虽然比凡人厉害很多,但在仙人里是非常弱的,更何况他又不能每天守在阿爹阿娘身边,要想阿爹阿娘无恙,还是得靠冥界之主这块招牌震慑。 灵晔听到她的拒绝,似乎有些生气,但神情仍然克制:“你不答应,我就杀了他们。” “……仙人伯伯说了,你要是敢这么做,他就生气了。”南山语气虚浮地搬出阎岳。 阎岳说了,他要是用父母威胁她,就让她这么说……虽然听起来很不靠谱,但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试一试了。 结果话音刚落,灵晔蹙了蹙眉,还真不提这事儿了。 “仙人……不对,是少主,”南山见状,觉得他也挺好说话的,于是继续好言相劝,“少主,我知道您不喜欢这门婚事,我保证就算成亲了,我也绝不来烦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跟没成亲的时候一样,我呢就努力修炼,以后负责保护你。” 灵晔一顿:“你?保护我?” “嗯,你还不知道吧,我是天生灵骨,是几千年难得一见的修炼奇才!”南山挺直身板,“只要我好好修炼,用不了多久就会变得比所有人都厉害,等你继位冥王后,我来给你当打手,谁不服气我就打谁。” 灵晔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冥王之位七千年一易,下次继任大典就在百年之后,即便你是天生灵骨,百年内也不可能强过所有人。” 南山一愣:“但仙人伯伯说我可以。” 灵晔面无表情地俯身:“知道他为什么说可以吗?” “为什么?”南山看着那张在眼前无限放大的俊脸,下意识问了一句。 灵晔神色冷淡地看着她的眼睛:“因为你只要再找一个天生灵骨双修,修炼就会事半功倍。” 南山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什么是双修?” 灵晔眼神愈发冰凉。 南山默默咽了下口水,故作老成地问:“所以我应该去哪找另一个天生灵骨?找到之后应该做什么,人家要是不愿意给我当炉鼎怎么……” 话没说完,她的手突然变成了硬邦邦的石头,南山呼吸一慢,惊恐地看向男人。 “我没耐心和你耗,”灵晔声音森冷,“现在,滚去承天殿,告诉阎岳你要退婚。” “我不……”南山张口拒绝,转眼整条胳膊都石化了,且身体其他部位也开始僵硬。 “退、婚。”灵晔语含威胁。 “我不……”脖颈开始石化,南山呼吸变得困难。 窒息感一阵一阵地涌来,南山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抓挠喉咙。灵晔看着她宁死也不肯退婚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烦躁,正准备再加诸别的手段,南山挣扎间露出莹白的手腕,一串珊瑚珠子挂在上面,红得像血一般。 灵晔倏然停手。 身体恢复正常,大量空气涌入喉间,南山剧烈咳嗽几声,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耳边隐约传来阎岳怒气冲冲的声音,她艰难睁开眼睛,恰好看到灵晔面无表情地靠在桌前。 “都说她脖子上的伤是她自己抓的,你为什么不信?“他冷着脸辩解。 阎岳更生气了:“不是你弄的,难道还是她自己抓的?对一个弱小的凡人动手,我平日就是这么教你的?!” “都说不是我了,”灵晔说罢,突然对上她的眼睛,视线顿时变得有压迫感起来,“不信你自己问她。”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5节 阎岳下意识回头,发现南山已经醒了,赶紧问一句:“南山,你没事吧?” 南山摸摸脖颈,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灵晔缓缓开口:“你自己说,颈上伤痕是怎么来的。” “重要的是那点抓痕吗?”阎岳怒问,“重点是你为何要欺凌弱小!” “我没有,”灵晔面色平静,“你不信可以问她。” 说着话,他看向南山,眼底透着淡淡的威胁。 南山觉得眼下的情况有点荒唐,但她现在属于是寄人篱下加有求于人,理智告诉她最好是不要招惹灵晔,但…… “仙人伯伯,他想把我变成石头,还想杀我!”南山飙泪告状。 阎岳怒视灵晔。 灵晔:“……” 第5章 冥界也有日夜之分,最后一缕月光落下,大地落入漆黑夜幕,漂浮在半空的鬼市一瞬亮起灯烛,熙来攘往间透着诡异的热闹。 鬼市的尽头,平日生意最好的酒楼诛月楼今天闭门谢客,楼阁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身着幽森铁甲的鬼兵。 阁楼之内灯火通明,十余个舞姬身姿妖娆,时而化作一缕轻烟,时而化作一阵细雨,挥舞着衣袖在圆台上翩翩起舞。 “二位贵客,这是奴家新酿的酒,名曰忘红尘,饮上一杯再大的忧愁也能忘个干净,还请二位贵客品鉴一二。”花枝乱颤的老板端着托盘,瞄一眼冷淡的灵晔,便识趣地看向了另一人,“止参公子,给个面子?” 被她称为少爷的止参是冥界护法之子,也是冥主阎岳的干儿子,虽然身份也是高贵,但向来吊儿郎当没有架子,跟谁都能聊上几句,老板不敢招惹灵晔,只能来问他了。 止参长了一张娃娃脸,闻言笑了一声:“算了吧,公子我无忧无虑,用不上这种酒,你还是给需要的人吧。” ……满屋子的人,还有谁更需要这个?老板瞄一眼从进门就冷着脸的灵晔,假装没听懂:“得了,奴家将酒放这儿了,二位有兴致的时候再尝吧。” 说罢,便立刻离开了。 止参目送她的身影直至消失,才对着她留下的酒撇了撇嘴:“她的酒可别乱喝,谁知道里头放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此刻偌大的酒楼里,只有两个客人和十几个舞姬,圆台和上席之间又有结界阻隔声音,他这话是跟谁说的不言而喻。 灵晔却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仍然垂着眼眸把玩一只空酒杯。 止参无奈了:“少爷,你特意叫我出来,就是为了冷着我?” 两人从出了娘胎就是好友,整个冥界也只有他敢这么和灵晔说话了。 面对好友的质问,灵晔一言不发,仍是冷淡地把玩酒杯。 止参也不介意,拎着酒壶好奇地凑过来:“所以,你真在不夜阁面壁思过了十日?” 灵晔脸色愈发冷峻。 “还真是如此,”止参啧了一声,“你怎么回事,堂堂冥界少主,竟然被一个凡人小姑娘欺负了,欺负就欺负吧,解了禁还不去找她报仇,反而来寻我喝酒,少爷,这可不像你啊。” 灵晔冷嗤一声,眼神愈发淡漠:“父王将沉悦珠给了她。” 止参一顿,略微坐直了些:“真的?” 灵晔愈发烦躁。 “看来冥主很是认可这个儿媳啊……你呢?你怎么想,真打算娶一个凡人为妻?”止参也开始皱眉了。虽然冥主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但让他们堂堂冥界少主娶一个凡人,他还是觉得太委屈了。 灵晔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止参面露同情。 先王后去世后,这爷俩相依为命几千年,灵晔虽然是不好招惹独断专行的性子,却拿亲爹一点办法也没有。 估计他今天退婚,冥主明天就能找根绳子上吊。 止参叹了声气:“实在不行,就让那个凡人主动退婚呗,冥主一向怜弱,凡人非要退婚的话,估计他也只能妥协。” “她不肯退。”灵晔扫了他一眼。 止参托着下巴:“也是,区区凡人,若是做了冥界的少主夫人,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不肯退婚多正常。” 灵晔越想越心烦,随手拿起一壶酒刚要喝,突然注意到是诛月楼老板送来的那壶,又蹙眉把酒壶放下了。 “要不我替你解决吧。”止参突然道。 灵晔抬眸:“你?” “你那是什么眼神?不信我?”止参轻嗤一声,“放心吧,冥主都把沉悦珠给她了,我是不会伤她性命的。” 说罢,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但不代表不会吓唬她。” “你要做什么?”灵晔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没憋什么好屁。 止参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说话,角落的日晷突然发出咔哒一声,下一瞬六七个婢女鱼贯而入,转眼将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饭菜,只见刚才还对他的计划有几分好奇的灵晔,拿起筷子开始认真吃饭。 “……你这一日三餐按时吃饭的好习惯,这么多年还真是一点没变。”止参无语地看着他。 灵晔充耳不闻,垂着眼眸一口饭一口菜,吃得相当认真。 止参百无聊赖地等着,直到灵晔放下筷子,才再次凑过来:“做什么你就别管了,我保证能让她把婚退了。” “阿嚏!” 南山用力地打了个喷嚏,一抬头警惕地看向四周,偌大的寝房里,空无一人。 她松了口气,默默端起了饭碗。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这个地方住了十天了,虽然这十天没怎么出门,但她对这里也大致有了一些了解。 如今她住的是一个名叫沧澜宫的地方,相当于凡间的皇宫,仙人伯伯就是这里的皇帝。虽然很早之前,仙人伯伯就说过他是什么冥界之主,但南山一直没什么概念,直到有人这么跟她解释之后,她才意识到那是多了不得的大人,一时间心里也愈发忐忑—— 仙人伯伯要是皇帝,那灵晔不就是太子了?她得罪了太子! 南山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太爷,还只是远远一瞥,实在难以想象得罪了太子会是什么下场,听说灵晔已经结束闭门思过,今天早上就从不夜阁出来了。 “……不会来找我吧?”南山心事重重地摸摸手腕上血红的珠串。 虽然阎岳一再强调,她只要戴着那串珠子,灵晔就不会再伤害她,但鉴于某些原因,南山觉得他并不是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于是她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状态,之前还偶尔去院子里溜达溜达,现在直接不敢出门了。 一连三天,她都把自己关在屋里,到第四天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跑到门口透透气,结果刚到门口,就被一颗石子砸了。 “谁?谁砸我?”南山警惕张望,下一瞬就看到院墙上趴了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 青年眉眼带笑,见她看过来,还朝她招了招手。 “你是谁?”南山这段时间见到的都是一些长得奇奇怪怪的家伙,这还是除了阎岳和灵晔之外,第一个五官正常的‘人’。 青年按着墙头一个翻身,直接进了院内:“我叫止参,是护法之子。” “护法是什么?冥界的官职吗?”南山不解。 止参被她问得一噎,确定她是认真在问后换了个说法:“我是灵晔的好友。” “啊,你是灵晔的好友啊。” 南山微微一笑,转身就往屋里跑,下一瞬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 她咽了下口水,故作镇定地回头:“你想干什么?” “我哪敢对你如何,”止参扫了一眼她手腕上的珠串,笑嘻嘻道,“只是想让你看个东西罢了。” 说罢,他伸出一只拳头,像是握着什么东西。 南山迟疑地往前走了一步,突然看向他身后:“仙人伯伯?” 止参下意识回头,南山扭头就跑,可惜下一瞬就被揪了回去,她刚要大喊救命,止参的手就摊开了,一股酒味炸开,南山转眼失去了意识。 头晕,昏沉,还有点想吐,像喝了很多很多酒,脑子乱糟糟的,身体好像 也在沉沉浮浮。 南山眼睫轻颤,陷在清醒和不清醒的边界里反复挣扎,正难受得不知道该怎么好时,一股清凉的风突然拂过脸颊,连带着整个人都清明好多。 “再不睁眼,就真的要淹死了。” 恶劣的声音响起,南山颤了一下,总算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里? 视线渐渐从模糊到清晰,灰茫茫的水面就这么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水? 南山一愣,随即不受控地下沉,才惊觉自己在一片巨大的湖泊里。 咕噜咕噜…… “噗!”南山挣扎着浮出水面,吐了一口水后慌乱地看着岸上的人,“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跟南山姑娘聊聊天。”止参笑着在岸边蹲下。 南山抹了把脸,警惕地看着他:“你想聊什么?” “唔……聊聊退婚的事怎么样?”止参好言好语,似在与她商量。 南山:“……” “你们凡间有句话,叫强扭的瓜不甜,相信南山姑娘也听过,”止参语气轻飘飘,像在跟她聊今天的天气,“我家少主不喜欢你,就算你做了少主夫人,恐怕也没好日子过,不如拿些好处尽早离去,你觉得呢?” 南山气笑了:“我觉得什么?我要是不认同,你还打算淹死我啊?” “淹死倒不至于,让你在水里泡个几天倒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南山姑娘能不能受得住。”止参笑道。 南山被他笑得后背发毛,直觉他真能做出这种事:“你先冷静一下,我要是真泡出个好歹来,仙人伯伯肯定不会放过你,你也不想被他责罚吧……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不就是退婚嘛,灵晔既然这么想退婚,直接跟仙人伯伯说就是了,何必再绕个圈来找我呢。” 灵晔要是主动退婚,她就是被辜负的那个,以仙人伯伯的性格,肯定还会庇护她和阿爹阿娘,要是她去退婚,那他可能就真不管他们一家了。 “让灵晔去退,退成了我保证不纠缠。”南山强调。 止参摊摊手:“我家少爷最是孝顺,一向不愿忤逆冥主,你也知道,大孝子都这样。” 南山:“……” “所以,你退吗?”止参也不绕圈子了。 南山沉默片刻,道:“我不……” 话没说完,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将她按进水里,她慌乱挣扎,险些呛水时又浮了上来。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6节 “你说什么?”止参笑得阴森森,“我没听清。” 南山:“……” “退吗?”止参继续问。 南山和他对视片刻,梗着脖子道:“我不……” 又一次被按进水里,南山连忙憋一口气,可止参大概防着她这一手,这次按在水里的时间明显比上次长,等出来时只能浮在水面上剧烈喘气。 “退吗?”止参问了第三遍。 “我……”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那股力量又开始把她往下压了,南山忙道,“我考虑考虑!” “那你要快点考虑才行,这里是木易湖,里头关着一条穷凶极恶的七脚蛇,那可是连冥主都奈何不了的凶物,你要是再耽搁下去,小心会被它吃掉。”止参慢悠悠提醒。 湖水早就带走了大部分体温,南山本来就冷得发颤,此刻一听他这么说,顿时心里也开始跟着发凉:“我有沉悦珠,你不能动我。” “我不动你啊,”止参一脸无辜,“但七脚蛇非要吃你,我能有什么办法?” 南山:“……” 止参看到她憋屈的表情笑了一声,正要继续逼问,身后突然传来冷清的声音:“这就是你想出的办法?” 南山和止参同时看过去,灵晔一袭宽袖长袍,头戴半透白玉冠,在灰茫茫的天水一线中,矜贵得犹如神明下凡。 第6章 “你怎么来了?”止参笑嘻嘻打招呼。 灵晔扫了南山一眼,视线经过她发白的唇色时略有停顿,但还是很快收回:“你想淹死她?” “当然不是,就是给南山姑娘一点教训,让她知道不夜阁的女主人,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止参说着话,含笑看向南山,“你说是吧,南山姑娘?” 灵晔闻言,也皱着眉头看过来。 南山泡在冷冰冰的湖水里,水珠子顺着头发脸颊不断往下滚,阿娘熬了几个大夜给她做的衣服也湿透了,此刻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唯有手腕上的沉悦珠依然鲜亮。 而岸上这两个男人,锦衣玉袍,满身琳琅,就这么高高在上地看着她,像看一个不自量力的小丑。 南山感觉心里有一把火在烧,烧得她眼睛都快红了,却仍然强压着情绪。 “考虑好了没有?”止参不耐烦地催促。 轰—— 火彻底烧了起来。 “考虑好了,但我只跟灵晔一个人说。”她咬着牙道。 止参立刻看向灵晔。 灵晔皱了皱眉,但还是往前走了几步,经过止参身边时,被他塞了一张卷轴。 “让她签字画押,要是敢反悔,就要忍受烈油烹心之苦。”止参故意抬高了声音,显然是说给南山听的。 南山冷笑一声,在灵晔走到湖岸最边上时,像一条鱼一样游到他脚边。 “蹲下来,你这样我没办法说话。”南山仰头,只能看到他的衣角。 灵晔蹲下,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我考虑的结果就是……”南山定定和他对视半晌,突然抓着他的衣领跃起,猛地朝他唇上撞去。 她的动作太大胆太迅速,两个男人都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时,她已经游回了湖里,一脸快意地看着灵晔:“我考虑的结果就是,不退婚。” 卷轴落入水中,很快被湖水淹没。 “我知道先前答应退婚却反悔是我不对的,也知道这桩婚约是我占了你的便宜,我理亏,我对不起你,我像个蚂蟥一样巴着你不放,所以你差点害死我,我不怪你,谁让我没本事保护家人,只能依仗这门婚事呢。” “但也该够了吧,就算我反悔在先,你报复这么多也该够了吧,婚约是你爹定的,逼着你成亲的人也是你爹,你不乐意,找你爹说去啊!欺负我算什么?要不是为了阿爹阿娘,你以为我想和你成亲啊!” 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南山越说呼吸越急促,等最后一句说完,眼圈终于微微泛红。 灵晔唇上伤口绽开,阵阵刺痛让他心生烦躁,声音也冷得像冰碴:“既然不想,那就退婚。” 说了这么多,他却只听进去这一句,南山深吸一口气,和他对视许久后突然笑了:“我,偏,不!” 看着她倔强的眼睛,灵晔突然心浮气躁,一旁的止参也目瞪口呆,显然想不到一个凡人可以这么有种。 “还是那句话,你和我的婚事不是我促成的,而是父母长辈做的主,你不满意这桩婚事也好,不满意我这个人也好,都该是你来悔婚,凭什么你不愿意娶,却要我出面做恶人,我履行婚约却还要在你面前当孙子。” 南山挑衅地看着他被血染红的唇:“乡下野丫头没规矩惯了,就喜欢跟自己未婚夫亲热,你要是觉得恶心就趁早退婚,不然下次就不是亲个嘴儿的事了。” 此言一出,四周陷入死寂。 南山发泄一通是畅快了,但畅快完又开始担心自己的小命—— 她看出来了,有沉悦珠在,这两个人是不敢怎么着她的,但就像止参说的,他们不伤她性命,可她要是被七脚蛇吃掉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怕什么来什么,她刚想到所谓的七脚蛇,脚下就传出了森冷的嘶吼,南山的脸都吓白了,当即就要往岸上游。 止参总算回过神来,打个响指就把她困在了原地,再看她惊慌的样子,突然有点想笑:“还以为多有骨气,原来是个嘴硬的胆小鬼?” “少废话,你快放开我,”南山催促,“我要是被七脚蛇吃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巧了,小爷我最不怕的就是鬼,你赶紧答应退婚,我就放你上岸。”止参抱臂,依然执着于退婚。 “我刚才说那么多你一句都没听是不是?”南山火大,但随着下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到底还是服了软,“你先放我上去,退婚的事我们再说。” “不行,说不清楚你别想上来。”止参坚 持。 南山又急又恼:“别废话,它就要上来了!” “谁?七脚蛇?”止参本来想嘲笑她两句,但看到她面色这么凝重,一时也有点不确定了,“真的?” “真的,我听到它的声音了!”南山忙道。 她不说还好,一说止参便露出了无语的表情:“哪有什么声音,你可真敢说。” “真的,我没骗你们!”南山见他不信,当即看向灵晔。 止参还在一旁叭叭:“得了吧,还没骗我们,你一个凡人的听力难道比我们还好?” “我真听到了!”声音越来越清晰,意味着那东西离得越来越近,南山都快疯了,“七脚蛇也是蛇吧?你们不知道,我从小就能听到蛇……” 南山话没说完,湖底的嘶吼突然变成了低语,她眼神一空,突然朝湖下游去。 “嘿,还演起来了,吓唬谁呢。”止参拦住想要救人的灵晔,直接在岸边坐下,打算等她自己忍不住浮上来时狠狠嘲笑她。 可等了半天,都没见到人影,他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来……来……” 低语仍在持续,南山理智上想要远离,身体却不受控地往湖底游。 说也奇怪,她平时和小伙伴去摸鱼,每次能下潜个两三米便已经了不得,这次却感觉不到什么浮力,身上背负了万顷湖水,依然可以无限下沉。 氧气渐渐耗尽,胸腔仿佛要炸开,身体却还在往深处游,湖水深到一定程度后,没有光照进来,本来会越来越漆黑,可她越接近湖底,周围就越亮,亮到能看见十米开外三尺长的大鱼。 南山手指触碰到湖底砂砾的刹那,指尖突然裂开一道伤口,鲜红的血没有被湖水淡化,反而注入了砂砾之中,于是湖底刹那间裂开一个黑洞,有什么东西在湖底之下疯狂撞击。 巨大的嘶吼声不再遥远,而是清楚地钻入耳朵,南山猛然睁开眼睛,四肢仿佛瞬间恢复了自由,当即便要往湖面上浮,可惜还未转身,便被一股力量吸进了裂开的黑洞。 ……这次真是要死了吧。南山绝望地闭上眼睛,一只修长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溺水之人,一旦遇到救命稻草就会抵死抓住,南山也不例外,当发觉手被抓住时,她下意识地缠抱上去,对方没有推开她,反而随她一同坠入黑洞。 嘶吼声愈发尖锐,扎得南山耳朵轰鸣,正当她以为自己要聋掉时,冰凉的手指抚过她的耳朵,巨大的喧嚣便被隔去了九成。 ……怎么回事?南山眼睫动了一下,脸埋在人家怀里仍然不肯抬起。 “呼吸。” 熟悉的声音传来,南山倏然抬头,恰好对上一双清冷的眼睛。 “灵……”南山喉咙里艰难地发出一点声音,接着意识到什么,剧烈地咳嗽起来。 见她恢复了呼吸,灵晔将她放下,双手结印化出一把泛着幽蓝光的剑,径直朝前方杀去。 南山躬着身子咳嗽半天,等缓过劲来突然发现自己脚下并非土地,而是万丈高空,她倒抽一口冷气,下一瞬又看到灵晔正与一条巨大的蛇缠斗。 南山长在乡间,从小到大见过不少蛇,可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蛇,比县城里的大酒楼还要高出三倍,一身拳头大小的肉瘤子,张开的嘴里獠牙恐怖,流着浓稠的毒液,简直看一眼都叫人觉得心惊。 她还呆傻着,灵晔已经一剑刺中大蛇的眼睛,大蛇长啸一声,声波震得连空气都在抖动。 “黄毛小儿,胆敢伤我真龙之身,受死吧!” 灵晔抬眸,透着几分冷淡:“一条赖皮蛇,还敢自称真龙。” 很奇怪,大蛇的声音应该很大,可南山听来却轻轻弱弱,反而灵晔薄唇轻启,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晰。 大蛇已经被彻底激怒,身躯翻滚间天地变色,南山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会误伤自己,结果每次蛇尾无意间扫过来时,灵晔都会及时出现,将所有攻击都尽数化解,一来二去之后,大蛇像是发现了什么,专门朝着她攻击,灵晔面露不悦,身姿翩若游龙,一把剑舞得更是见光不见影。 不知缠斗多久,大蛇似乎察觉到不对劲,突然朝着南山右上方冲去,南山吓得抱头蹲下,大蛇粗糙的身子顿时从她头顶飞过,她小心翼翼抬头,这才发现上面有一个大洞,洞内湖水清澈,隐约有巨大的鱼游过。 那是……湖底?所以她现在在湖底的下面?南山看着脚下白茫茫一片的高空,又一次被这个和凡间全然不同的世界震慑。 她正失语,大蛇已经第三次撞击洞口,灵晔持剑杀去,逼得它连连后退。 ……这就是仙人伯伯口中那个,身体虚弱灵力低下继位之后谁都能踩两脚的儿子? 仙人伯伯果然不了解他的儿子!这才多久的功夫啊,大蛇已经彻底落入下风。南山看着有气吞山河之势的灵晔,久久无法言语。 眼看着洞口渐渐收缩,它已经无望逃离,所有的愤恨与怨怒彻底爆发,于是南山还在发呆,猝不及防和一只充斥着怒火的巨大眼睛对视了。 南山:“?” “黄毛小儿,你阻我自由毁我左眼,我便杀了你心爱之人以报此仇!” “……谁?我吗?”南山还一脸茫然,大蛇已经张开大嘴朝她冲来。 “啊啊啊你真的搞错了!” 看着张开口将近五米的大嘴,南山脑子轰隆一声化为空白,黑洞里的湖水和大鱼、高空之中的风和云,以及下方白茫茫一片的土地,都变得那么遥远,唯独泛着腥臭味的蛇嘴是那么近,近到可以将她一口吞下。 濒死之际,南山忘记闭眼,直愣愣看着大蛇鲜红的口腔,正发愣时,突然看到蛇嘴僵了一下,原本凶狠的眼神也惊慌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南山顿了顿,刚生出些许疑惑,泛着蓝光的剑尖便突然从蛇的咽喉破出,接着蛇头崩裂,化作漫天红色的火焰炸开,剑尖直直朝她的面门刺来,却在还有一尺距离时收回,化作一把大伞被衣带沾血的男人握住,闪身为她挡去所有星火。 南山怔怔和灵晔对视,视线无意间滑过他唇上的伤口,刚要开口说话,灵晔就突然俯身扑到她身上,一张脸也埋进了她的脖颈。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7节 第7章 温热的呼吸抚过肌肤,南山猛地把人推开:“你干什么!” 被推开的灵晔双眸紧闭,直直往下摔去。 南山心下一惊,赶紧伸手去拉,却和他一起跌落。 “啊啊啊啊……啊!” 空中的洞慢吞吞地缩小,终于在一个时辰后彻底消失,碧空如洗,仿佛从未有过破损。 南山不知睡了多久才醒,睁开眼睛时双手无意识乱抓,结果抓出来一把雪。 雪?她猛然坐起来,下一瞬感觉腰酸背痛难受得快要死掉,但她没有痛哼几声,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白茫茫一片,除了雪还是雪,她置身其中,就像一颗被揉进馒头的干枣,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身上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干透,仿佛从未下过水一般,南山呆愣地看着手里的雪,却没感觉到一丝凉意。 这是什么雪?竟然不冻手。 南山皱了皱眉,正要仔细研究,余光突然瞥见一道身影,吓得她登时摔了个屁股蹲。 “我以为是谁呢……”看清是灵晔后,南山默默松了口气。 灵晔扫了她一眼,又将视线收回去,简直是明晃晃的无视。 南山撇了撇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看到了白皑皑的雪地里,一块表面光滑到可以照出人影的青石。 “这是什么?”南山好奇地凑过去。 灵晔直接把人拨开。 南山嘴角抽了抽,识趣地离他远了点。 自从来了冥界,南山就再也没有看到过蓝天白云,此刻身处一望无际的雪原,仰头便是湛蓝的天空,叫人心情无法自控地变好。 南山心情一好,就老是想找人说说话,虽然旁边这个人不合适,但她忍了半天后,还是没忍住又凑了过去:“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出乎意料的,灵晔这次没有无视她:“止参将你困在湖中,你蓄意报复,以天生灵骨的血破开湖底封印,险些将七脚蛇放出去。” “……你少颠倒黑白,明明是你们见死不救,我才会被那条蛇蛊惑。”南山无语。 灵晔抬 眸:“你为何能被蛊惑?” “不都跟你们说了,我听到了它的声音,然后身体就不受控……” 南山话说到一半,灵晔掌中突然化出泛着蓝光的剑,直指她的咽喉:“你到底是什么人,来冥界有何目的?” 南山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顿时僵在了原地:“我我我是凡人啊,南河县孙家村人氏,来来来这里和你成婚……” “一派胡言,凡人如何能听懂蛇呓?”灵晔打断她。 南山一愣:“蛇呓?什么是蛇呓?” 她眼神茫然,似乎真的不知道,灵晔眉头渐渐皱起。 南山回过神来,连忙解释:“你说的蛇呓,是指蛇的声音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听懂它们在说什么,但听我阿娘说,我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能听懂了,我出生的那天,家里还来了上百条蛇来庆贺呢,但因为这事儿太离奇,所以阿爹阿娘就没告诉别人,也不许我说出去。” 说罢,她一脸真诚,“真的,我发誓没骗你。” 灵晔定定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些许破绽,南山还想再说点别的,指着她的那把剑突然消散在空气里,从刚才就一直端坐的灵晔呼吸也有些不平顺。 南山这才发现,他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你……怎么了?”南山小心翼翼地问。 灵晔眉头紧皱:“饿了。” 南山:“……” 静了片刻后,她不敢置信:“你不会要我去找吃的吧?” 灵晔盯着凡人看了片刻,似乎也觉得想让她找吃食的自己太荒谬,于是主动转移话题:“我方才与七脚蛇缠斗时,灵力消耗太过,如今灵力亏空,与凡人无异。” 南山果然忘了吃饭的事:“要多久才能恢复?” “十日左右。”灵晔回答。 南山看一眼茫茫无际的雪原:“那……那我们怎么出去?” “等父王过来,重新破开封印。”灵晔神色淡淡地望向天空。 天空清朗透彻,好似从未有过破洞。 一个雪球突然砸在衣袖上,刹那间碎成几瓣。灵晔看了看袖子上碎开的雪,又面无表情地看向南山。 “看什么看,你拿剑威胁我,我还不能报复了?”南山理直气壮,又团了一个雪球砸过去,这次直接砸在了他的衣领上,松散的雪顺着衣领滑进去,虽然不凉,但沙子一样硌得人难受。 “孙、南、山!”灵晔强忍着怒意,冷冰冰提醒,“别忘了是谁救的你。” 南山看着他嘴上的伤口哈了一声:“要不是你朋友把我扔湖里,我也不需要你救。” 说着话,又开始团雪球。 灵晔额角青筋跳了跳,面色依然冷沉:“我只是暂时没了灵力,不是永远都没了。” “我现在不反击,你就能保证以后不再找我麻烦?”南山问完晃晃手腕,鲜红的珊瑚珠子衬得腕子娇憨莹白,“再说我有这个,你总不能杀了我吧?” 她连问两个问题,灵晔面色冷凝,一个都不肯回答,于是又一个雪球砸了过来。 这次是砸在了脸上,碎雪散开时,连眉眼都染白了,灵晔终于忍无可忍,抓起手边的雪开始还击。 南山一看这还得了,当即挽起袖子要给他个教训。 两人莫名其妙地隔空打了起来,很快将周遭嚯嚯得一团糟。南山没想到灵晔一副快昏厥的模样,竟然还这么持久,当即团了一个更大的雪球要给他致命一击,灵晔早有防备,在她扔过来的瞬间侧身避开,接着举起早就准备好的大雪球。 “等等!”南山突然指向他身后,“那是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大雪球在她脸上碎开。 南山:“……” 灵晔拍了拍手,又变回了高贵冷傲的太子爷。 南山呸掉嘴里的雪,跑到那块青石前,只见青石上一男一女依偎在一处,正抱着襁褓里的婴孩流泪。 她盯着看了半天,突然睁圆了眼睛:“好、好像是我阿爹阿娘……好年轻,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灵晔:“这是七脚蛇的伴生石。” “什么意思?”南山盯着青石上年轻的阿爹阿娘看个不停。 大概是等人来救的时间实在无聊,灵晔的话也多了起来:“所谓伴生石,只有修为达到一定程度的蛇才会有,将血滴入其中,可见生平碎片,蛇的修为越高,伴生石上能看到的东西也就越多,传言画牢山那位蛇祖的伴生石,可看到人的前世今生。” “这么神呢,”南山听到画牢山三个字,心里莫名一颤,随即又被青石吸引了注意,“可我没把血滴在上面啊。” 灵晔扫了她一眼,她顿了顿,才看向自己手指上的伤口……是刚才在湖底时受的伤,估计是打雪仗的时候不小心弄裂了,渗出的血沾在雪球上,雪球又打在石头上,这才触发了青石。 南山走个神的功夫,青石上的家里便出现了一堆蛇,她当即指着石头道:“看,我没骗你吧。” 灵晔看着满屋子的蛇,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你刚才好像说,凡人不该听懂蛇呓?”南山试探。 灵晔侧目,与她对视后直言:“蛇呓是蛇族特有的交流方式,与其说是凡人听不懂,不如说只有蛇族能听懂。” “但我真的是凡人,也真的能听懂。”南山指着青石道。 灵晔也不太明白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静默半天只勉强得出一个结论:“或许你和蛇族有什么渊源。” “要说渊源,我从小到大遇到的蛇,好像都挺喜欢我的,”南山一本正经地托住脸,想到七脚蛇的丑样子,又赶紧补充一句,“今天这条除外。” 灵晔又斜了她一眼。 两人说话的功夫,青石上出现一个老道,和孙晋说了几句话后拿出一段红绳。 南山:“你爹来了。” 灵晔:“……” 红绳是天丝所制的姻缘绳,是妖魔鬼仙订婚时最常用的物件。这样常用的物件被孙晋别在腰间,抱着襁褓里的小南山一直往前走,看到一座地仙庙便直接进去了,庙里供奉的地仙石像,竟与灵晔有五分像,一看就是谁折腾出来的。 “我刚出生的时候,你已经是现在这样了啊。”南山睁大了眼睛。她知道神仙活得比较久,可真亲眼看到还是婴孩的自己出现在二十余岁模样的石像前,还是会觉得神奇。 对她的大惊小怪,灵晔不作反应。 孙晋小心地将女儿放在供台上,自己虔诚地对着地仙拜了拜,然后将红绳一头绑在了女儿身上,另一头绑在石像手腕上。 青石之外,灵晔的左手手腕突然泛起浅红的光,颜色与红绳极为相似。南山睁大了眼睛,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时,他手腕上也有这样的光。 “你手上的光和红绳有关?” 南山刚问完,画面里的孙晋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将刚系好的红绳解了下来,找把剪刀咔咔几下剪成五节,其中一节重新给女儿和灵晔绑上,然后吭哧吭哧走了一段路后,进了第二间地仙庙。 灵晔:“?” 南山:“……” 第8章 南山也没想到,绑五段婚约的事会在这种情况下暴露,更没想到阿爹阿娘二十年前干的事,竟然还能让她在时隔二十年后感到尴尬。 灵晔盯着青石看了半晌,突然抬眸看向南山。 “看什么看,我阿爹希望闺女长命百岁有错吗?仙人伯伯不也希望你能长命……”话没说完,南山突然想到,长命百岁对凡人来说是个美好祝愿,可对仙人而言估计跟诅咒差不多了,于是紧急改词儿,“长、长命一千岁?” 灵晔平静反问:“我说什么了?” 南山噎了一下,难得说不出话来。 第二座庙空荡简单,与其说是庙,更像是一间书房,里面供奉的石像只有背影,看起来不像神明,倒像个温柔的书生,没等南山生出好奇,画面便换到了第三座庙。 第三座庙破破烂烂,南山一眼就认出是自己小时候常去玩的地方,上面的石像也只剩半截了,孙晋面对这样的破庙似乎有些迟疑,但看了看怀里的小婴孩后,还是咬咬牙爬上供台,先将绳子一头绑到石像上,又转身来给婴孩绑上。 虽然画面上没有显示太多,但看得出孙晋走了很久的路,以至于疲惫到完全没发现绳子绑在婴孩身 上的瞬间,绑在石像上的那头就松开了,直接掉在了台子上,而当他直起身时,绳子已经透明消失。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8节 “……不是没绑上吗?为什么还能结契成功?”南山有点懵。 她凡胎肉眼看不到,灵晔却看得清楚,红绳消失的瞬间,她本就不多的阳气顺着绳子流逝了大半,像是被什么东西吸食了,使得本就虚弱的她直接晕了过去,乍一看倒像是睡着了。 灵晔:“你绑了个脏东西。” 南山:“……”完全不想知道他口中的脏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没等她忧虑,她的亲爹已经抱着刚出生的她去完了最后两间庙。最后两间简直一模一样,前一间供奉的是一只巨大的野兽石雕,看起来像狐狸,又有些像狮子,第五间则是……一条蚯蚓? 看着比自己手指粗不了多少的石雕,南山难得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瞄一眼灵晔沉静的侧颜,她试探道:“这么多地仙庙,我只见过第三座,前两年村里还重新修过,其他四座不会都是神仙变出来的吧。” 灵晔不语,南山讨了个没趣,也不说话了。 绑完了五段红绳,孙晋像是做成了什么大事一般,抱着襁褓就回家了,青石上一暗一亮,场景又切换回家里卧房,看起来已是深夜。 孙晋和刘金花都睡了,婴孩就放在床边的摇篮里,南山记得这个摇篮,是阿爹亲自给她做的,用的全是好木料,在家里放了十几年都没舍得丢,最后给了三叔婶家的媳妇儿。 看着青石上熟睡的一家三口,南山凑得近了些,然后就看到阎岳装成的老道出现了,并着双指按在了婴孩的额头上。 “这是干啥呢?”南山拉了一下灵晔的袖子。 灵晔顿了顿,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快贴到自己身上了,当即将她拨开。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坐好,正要继续看青石时,灵晔突然开口:“他在给你输灵力。” 南山又凑了过去:“输灵力干啥?” 灵晔一个眼神扫过来,她立刻坐了回去,灵晔这才淡淡道:“肉身凡胎,承不住灵骨的力量,所以你生来便五感不通注定夭折,父王给你输灵力,是为了护住你的肉身,确保你至少能活到灵骨成熟前。” “灵骨还分成熟和不成熟?那什么时候算成熟?我二十岁的时候会成熟吗?”南山一连三个问题。 灵晔:“不一定,至少要到二十岁以后才开始生长,至于何时彻底成熟,要看你资质。” 南山顿了顿:“二十岁以后才开始生长,那仙人伯伯为什么说我只能活到二十岁?” “二十岁后灵骨开始生长,若无人干涉,灵骨开始成长的刹那,你必死无疑,这一点上他倒没有撒谎。”灵晔的答案简单粗暴。 南山:“可我已经二十岁了,还活着。” “因为你绑了五段姻缘,”灵晔扫了她一眼,“我若没猜错,除了父王,还有其他人给你输灵力,才造成灵骨延迟生长。” 南山咳了一声,故作无事地看向青石。 青石上,阎岳已经离开,又一道身影出现,因为穿戴斗篷,南山无法看清他的脸,只隐约看到他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婴孩的脖颈,指尖隐约有光闪烁,婴孩睡得无知无觉。 “他想干嘛?”南山看着这一幕,莫名毛骨悚然。 灵晔也眉头蹙起,正要细看怎么回事,青石上便突然换了画面,出现一双诡异的红瞳,从南山的角度看,这双眼睛好像穿过了青石与她对视。 南山吓一跳,灵晔眉头皱得更深,青石上的影像转眼变成南山一岁时的画面。 “看来他们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灵晔眉头微挑,难得来了几分兴致,“不然也不会在你身上浪费灵力。” “……什么叫浪费灵力,这东西不是多多益善吗?至少我现在还活着,就是因为灵力多多延迟了灵骨的生长,”南山没什么底气地吐槽,又生出新的疑问,“我不懂,既然天生灵骨这么珍贵,他们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我抢走,非要等到二十岁以后。” 仙人伯伯是因为不想他们骨肉分离,那其他人又是为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凡人太脆弱,长了灵骨的凡人更是,怕一不小心养死吧,”灵晔扫了她一眼,“毕竟尚未开始发育的灵骨,与废物没什么区别。” 当然,也可能不是这个原因,但不关他的事。 南山:“……” 青石上已经开始出现南山五岁时的模样了,胖乎乎的像个肉团子,走到哪都要被人摸两把。南山的注意力却不在自己身上,而是时刻在画面里搜寻孙晋和刘金花的身影。 她记忆里的阿爹总是穿得灰扑扑的,衣裳上补丁摞补丁,鞋子总是沾满泥,阿娘的手长年有裂口,一到冬天就满是冻疮,痒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们年轻时的模样,虽然依然窘迫,可年轻的眉眼总是透着她从未见过的活泼,腰背也是直的。 南山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摸阿娘的脸,却只摸到一片冰凉。她猛地回神,下意识瞄了灵晔一眼,本以为他会嘲笑自己,却没想到他同样专注地看着青石。 南山放松了后背,抱着膝盖和他一起看自己的过往,看到八岁的自己趴在村祠堂的供台上啃烧鸡时,她笑了一声。 “三叔公都气疯了,抄起扫帚就要收拾我,三叔婶还跟他吵了一架,”往事历历在目,南山自来了冥界以后,第一次放松眉眼,“阿爹一向是舍不得揍我的,但这是村里十年一次的拜祖祭祀,我祸闯得太大了,他只能把我揍一顿,结果三叔公反而心疼了,还骂他不知道护孩子。” “这是我在烤红薯,一到天冷的时候,我就会和阿花二胖他们一起去地窖偷红薯,然后跑到田埂上去烤,我们每次都觉得自己做得天1衣无缝,其实家里大人都知道,就是懒得跟我们计较而已。” “唔……这是我最好的姐妹秋秋,她十六岁就嫁人了,但是她丈夫对她不好,还动手打她,她阿爹知道后叫上我们一个村子的老少爷们,直接把那家的房子给掀了,她也带着孩子回了孙家村,现在孩子都一岁了。” 青石上的画面一个接一个,很多事南山都已经忘了,但也有一些清楚记得,虽然灵晔没给什么回应,但她仍然兴致不减。 “真好看啊。”她看着穿上新衣的自己,刚忍不住感慨一声,青石上就出现了自己独自在屋里擦身的画面。 南山一愣,灵晔也愣住了。 青石上的南山十八九岁,不算消瘦的身体鲜活可爱,拧干的布帕擦过肩膀时,年轻的肌肤顿时出现一抹浅红。 南山总算回过神来,直接把灵晔扑倒在雪地里。 “你不准看!”她气急败坏。 灵晔的脸也黑了:“没想看!” “你什么表情,怎么着,你还觉得吃亏了?”这段时间在冥界一直谨言慎行,南山差点忘了自己也是犯起浑来什么都不管的人,“那你让我看回来!” 说着话,就要去扯灵晔的衣服。 灵晔没想到这个凡人如此大胆,一时间脖颈都气红了:“放肆!信不信我杀了你!” 南山冷笑:“来啊,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两人缠斗了半天,最后以谁也不理谁结束了这场闹剧。 绵延无际的雪原仿佛失去了时间,南山感觉自己都来了有一个月之久了,明亮的天空仍然没什么变化。 “仙人伯伯什么时候来啊?”万分无聊下,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声。 脸上被她挠出一道血痕的灵晔神色淡漠,没有理她的意思。 南山朝他挥挥手:“还生气呢?你一个大男人,不要这么小气好吧。” 灵晔依然木着脸,唇上先前被她咬出的伤口隐隐作痛。 南山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好奇地问:“我没醒之前,你在石头上看到了什么?” 灵晔倏然抬眸。 “干嘛这么看我,”南山摸摸鼻子,“我刚醒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在盯着石头看?” 灵晔顿了顿,垂眸看向雪地里的石头,半晌才淡淡道:“和你一样,都是生平碎片。” 这就是不愿多聊的意思,南山撇了撇嘴,又问一个问题:“对了,你为什么要骗仙人伯伯,让他以为你很弱?” 灵晔随口道:“我本来就很弱。” “……少来,我又不是傻子, 虽然不知道你们神仙的强和弱是怎么判断的,但你能三两下就把那么大的一条蛇杀掉,就绝对不是弱者,“南山好奇地双手捧脸,“所以啊,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要骗仙人伯伯?” 灵晔看着她凑近的样子,突然想起刚才在青石上看到的细嫩肌肤,登时蹙着眉头把她推开了。 “诶——”南山被他推坐在地上,见鬼了一样看着他。 灵晔:“无可奉告。” “无可什么?”南山没听清。 灵晔不悦:“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你以为我想知道呢,”南山横了他一眼,“等我出去了就告诉仙人伯伯。” “你敢!” “为什么不敢?”南山挑衅。 灵晔深吸一口气,冷下脸:“你要是敢说,我就杀了你。” 南山把袖子一捋,露出鲜红的珊瑚串:“你再说一遍?” 灵晔:“……” 自从掉到这个鬼地方,都不知道看他吃几次瘪了,南山心情愉悦地放下袖子:“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仙人伯伯之所以逼你娶我,就是因为觉得你太弱了,需要我这个天生灵骨的保护,他要是知道你自己就能保护自己,不就不逼你和我成亲了么。” 她说完,停顿一瞬,“难道你和仙人伯伯是面和心不合,你怕他把你当成威胁才假装体弱?” 此言一出,灵晔看她的眼神像看傻子:“你想的真多。” “戏台子上不是经常这样演么,争权夺利相互陷害,我都会唱了。”南山摊手。 灵晔神色淡淡:“随你怎么认为,总之这件事,你不准告诉父王,否则……” 他递了一个眼神,威胁意味相当重。 南山:“……”真是个烦人的犟种。 两个人又恢复了沉默,相互之间隔了八米远,谁也不想理会谁。辽阔的雪原依然原封不动,天空湛蓝和先前没有任何区别,可周遭的温度却渐渐降了下来,沙子一样的雪总算有了冰凉的感觉。 南山的衣裳虽然蓄了不少棉花,但依然会觉得冷,独自哆嗦了半天后,终于忍不住看向不远处的灵晔,第八百遍问出那句:“仙人伯伯到底什么时候接我们啊?” 本以为灵晔会一如既往的无视她,但没想到他皱盯着天上波动的云看了半天,最后皱眉道:“不知。” “不知?你怎么会不知呢?”南山蹭地坐直了身体。 灵晔扫了她一眼,说了些木易湖结界特殊,只能破开封印进来,但刚才封印修复后突然开始游走、外面的人得先找到封印所在才能来救他们之类的话。 总而言之,他们什么时候出去,取决于仙人伯伯什么时候找到封印,但什么时候能找到封印,灵晔也无法确定。 温度越来越低,风也越来越大,一望无际的雪原风声呼啸,雪粒也被裹挟着滚动,乍一看犹如千条薄纱在空中飞舞。 “你冷吗?” 透着关心的话语传了过来,灵晔心中微动,抬眸朝她看去,却看到她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的外衣。 他:“……” 短暂的沉默后,灵晔神色淡淡:“你可以试试。” 想到自己打雪仗都没占多少便宜,南山顿时打消了抢衣服的念头。 越来越冷了,比她之前经历的任何一个冬天都冷,南山抱紧膝盖,刚好合身的袖子因为动作往上卷了一点,恰好露出手腕上鲜红的珊瑚珠。 她直愣愣看着珠子发呆,心想自己躲过了二十岁生辰的预言,躲过了灵晔和止参的暗害,连七脚蛇的攻击她都躲过了,不曾想却要活活冻死在这个奇怪的地方。 她只是想长命百岁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南山轻轻叹了声气,呵出的白色水雾刹那消散在空气里,她刚要将自己抱得更紧一点,一件外衣便兜头落在了她身上。 外衣上还残留体温,隐约透着一股花果的香甜,南山怔怔抬头,恰好对上灵晔平静的双眸。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9节 “看什么,”他冷淡疏远,高高在上,“你既然戴着沉悦珠,我便不会让你冻死在这里。” 南山沉默良久,问:“我如果说其实仙人伯伯还给了我其他的珠串,你会再给我一件衣裳吗?” 灵晔:“……” 第9章 灵晔没有回答,只是用“你在说什么蠢话”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南山也不觉得失望,乐悠悠裹紧了他的外衣,凛冽的风雪中,花果的香甜气息愈发明显。 “你用了什么熏香,怎么会这么好闻?”她没话找话。 重回八步远外静坐的灵晔隔着雪幕看了她一眼:“没用熏香。” “可你衣服香香甜甜的。”南山说着,又嗅了几下。 看着她冒犯的动作,灵晔蹙起眉头:“你……” “嗯?”南山歪头。 灵晔:“算了。”如她所言,没规没矩的凡人丫头而已。 “……你不会在心里偷偷骂我吧?”南山怀疑。 “是,”灵晔面无表情,“不高兴就把衣服还回来。” “我不,冻死你。”南山冷哼。 灵晔也不理她了,只是静静观察天上的云层变化。 木易湖的结界特殊,只有身处结界内才能看到封印游走的轨迹,外面的人则要一点一点摸索,运气好的话片刻之内就能找到,运气不好……木易湖湖底无边无际,只怕要花费上不少时间了。 “你在想什么?”某人突然问。 “我在想,”灵晔缓缓开口,“木易湖的封印只有一道锁,如今还是朝外的,结界外可以破开封印却无法轻易找到,结界内可以看到位置却无法传递出去,如果不是某人被蛇呓蛊惑……” “如果不是某人欺负我这个弱小的凡人,把我扔到水里泡着,还有某人见死不救,明明是自己不肯退婚却还要逼我当坏人,那封印也不会被破开了。”南山一本正经,坚决不被他的逻辑带走。 灵晔冷哼一声,正要再说什么,就看到她鬼鬼祟祟地靠近。 “你干什么?”他蹙眉问。 南山一看被发现了,立刻几大步走到他旁边:“借你的身体挡挡风。” 灵晔:“……” 入夜好像是一瞬间的事,刚才还湛蓝的天空,转眼间便漆黑如墨,一望无际的原野只剩下白色的雪做照明。 温度还在下降,南山身上那件外衣很快就不够用了,寒气无孔不入,冻得她脸色青白,关节更是疼得失去了知觉。 太难熬了,实在是太难熬了,南山突然想起自己屋里那张火床,那是阿爹在城里做了半年泥瓦匠后,回家特意给她修的。砖石砌的床,下面烧上一些干柴,整个屋子里都会变得暖和,每年到了烧火床的时候,小伙伴们便会拿上些柴火过来,姑娘们挤在床上,小子们睡在地上,一睡就是一个冬天。 如果她没有什么灵骨,一生下来就是个健康的孩子,那此刻的她应该在火床上躺着吧。南山抖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险些睡过去。 南山揉了揉脸,刚觉得清醒一点,下一瞬就看到了灵晔唇角的鲜红。 “你……” “什么?”灵晔抬眸。 南山指了指他的唇:“你受伤了?” 灵晔见她竟然还敢提那件事,眼神顿时冷了下来:“托你的福。” “……我不是说我咬的那个伤口,”南山无语,“你唇角有血。” 灵晔微微一顿,抬手擦拭一下唇角,指腹上果然多了一抹红。 “我没骗你吧。”见他一直盯着那抹红看,南山摊摊手。 话音刚落,灵晔径直倒在了地上,已经冻硬的雪地顿时磕伤了他的额角。 “灵晔!灵晔……” 耳边传来南山焦急的声音,灵晔却只觉吵闹,他想让她闭上嘴安静会儿,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索性就任由她吵了。 这次和七脚蛇的缠斗,他确实有些托大,以至于多年没有复发的灵府旧疾,如今又隐隐有发作的趋势。身体很疼,也很疲乏无力,他只想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 再次醒来时,入目是毛毛躁躁的麻花辫,和一枚小小的发旋,灵晔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意识到怀里的是什么东西后顿时僵住了后背。 南山察觉到他在动,当即抬起头来,和他对视后一脸惊喜:“你醒啦!” 灵晔下意识想要起身,却被南山重新按回地上:“ 好不容易有点热乎气,你别给我乱动。” 灵晔:“……”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切地看清眼前的境况—— 他躺在地上,南山趴在他身上,他方才给南山的外衣,则牢牢地裹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这些雪也太奇怪了,白天的时候一点也不凉,晚上直接冻硬了,硬了之后体温都暖不化,反而把冻面暖得热乎乎的,你现在躺着的雪面就是温的,是咱俩好不容易暖起来的,你可千万别动,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南山说话时,身体每一寸都紧紧贴着灵晔,胸腔的震动隔着绵软传递过去,灵晔后背越绷越紧,几次都要将她推开,却都被南山及时制止了。 “都说让你别动了,”南山抱怨,“你想活活冻死在这里吗?” 灵晔深吸一口气,刻意忽略抵着自己的绵软起伏:“你们凡人不是最重男女大防?” “什么男女大房?哪有房啊?”南山一脸期待地张望。 灵晔:“……” “我没看见啊,你糊弄我呢?”南山没找到房子,有些失望地倒回他胸口。 灵晔忍无可忍:“我说的是男女之别!” “啊,那个啊,”南山恍然,“那确实是挺重视的,隔壁村有个男的跟人私通,还被沉塘了呢……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眼下这情况,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灵晔蹙眉不语。 “行了,看在你是我未婚夫的份上,我就让你占点便宜吧。”南山一副施舍的语气。 灵晔气笑了,刚想说谁是你未婚夫,结果一张嘴就有风吹过来,他及时把嘴闭上了。 “灵晔。” 灵晔别开脸。 “灵晔。” 灵晔还是不理人。 “灵晔灵晔灵晔……” “干什么?”灵晔总算是开口了。 南山:“你跟我说说话吧。” 灵晔闭上眼睛刚要拒绝,趴在他胸口的南山便揪了揪他的衣襟:“随便说点什么吧,看在沉悦珠的面子上。” 灵晔闻言,眼睫轻颤了一下,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父王给你沉悦珠时,可有说过什么?” “说了呀,”南山的脸贴在他衣襟上,隐约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热乎气,要不是怕他翻脸,她还挺想直接把脸埋进去的,“他说这东西能护着我,只要我戴着,你就不会伤害我。” “只说了这些?” 南山抬头,下颌搁在他胸口上:“还该说什么?” 灵晔垂眸,勉强能看到她的眼睛,两个人对视片刻,他别开视线:“没什么。” “……你的表情告诉我,肯定还有什么。”南山没被轻易糊弄过去。 灵晔面无表情:“还想聊天的话,就识趣点换个话题。” 南山相当识趣:“好吧,换个话题……你为什么要隐瞒你很厉害的事?” 灵晔:“……再换一个。” “你当初为什么会受很严重的伤?” “再……” “已经换第三个了,再换是不是有点不礼貌了?”南山无语打断。 天儿怪冷的,俩人毫无睡意,又贴得太近,要是一句话也不说,确实更加难熬。灵晔沉默良久,到底还是说了:“我修炼时太冒进,不慎生出心魔,为免心魔吞噬心智,只能强行调转全部灵力对抗,最后命悬一线,是父王耗损大半修为才将我救回来。” 南山听不太懂,但也聪明地提炼出了主要信息:“你为什么会生出心魔?” 灵晔不语。 南山:“你不告诉仙人伯伯自己很厉害的事,是不是因为怕他担心你再生出心魔?” 灵晔还是不说话。 “好吧,我们聊点别的,你刚才昏迷的时候一直念叨什么‘时辰到了’,那是什么意思?”南山重复一遍那四个字,突然有点膈应,“你在梦里不会是看到黑白无常了吧,阎王叫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之类的。” 灵晔静静看着漆黑的夜空,难得有些放空,可惜没等他走神太久,一只小手便从他的外衣里伸了出来,轻轻贴在了他的脸上。 她的手是凉的,灵晔的脸是冰的,当凉凉的手贴上冰冷的脸,灵晔竟然觉得很温暖。他微微一顿,刚想问怎么了,一直担心那点热乎气会消失的南山已经直起身,趴在他胸膛上看着他,就连冷风灌进两人之间也没有再缩回去。 “灵晔,你要多跟我说话,”她定定和他对视,似乎很苦恼,“这样的天气,睡过去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狂风肆虐,哪怕夜空晴朗,周围依然雪粒四溅。 灵晔怔怔与她对视,嘴唇动了几动,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用膳的时辰到了。” “嗯?”南山不懂。 灵晔:“我习惯像凡人一样,一日三餐。” “……真是个好习惯。”还以为是黑白无常,结果是他啥都想尝,南山扯了一下唇角,又趴回他的怀里,“你平时都吃什么?” 灵晔:“寻常菜色。” “你上顿吃的什么?” “忘了。” “……”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0节 短暂的安静被风声填充,灵晔主动开口:“还想问什么?” “什么都行?” “要看你问什么。” “好吧,”南山咬了一下手指,“我这个问题,你肯定能答。” “什么?” “灵晔。” “嗯。” “你心跳为什么这么快?” 灵晔:“……” 第10章 南山问完,仍是迟迟等不到回答,她瞬间震惊了:“这也不能问?!” “……冻的,也可能是因为今日没有药浴。”灵晔僵硬开口。 南山恍然,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灵晔打断:“别没话找话了,我不会睡的。” “我那个喝完酒冻死在路边的二舅姥爷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南山幽幽道。 灵晔:“……” “你跟七脚蛇打架的时候受伤了?”南山又问。 灵晔:“嗯。” “严重吗?” 灵晔:“一点内伤,不算重。” 南山顿时放心了些,张嘴还想说什么,灵晔的指尖突然抵在了她的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这样总可以了吧。”他声音冷淡,南山不用抬头,也能想到是怎样一个又高贵又不耐烦的表情。 用敲手代替说话,这说明什么?说明是真不想和她说话了。 两个人彻底安静下来,风雪肆虐,灵晔的外衣虽然是上阶法衣,但主人失去了灵力,再好的法衣也成了废物,御寒能力甚至不如南山身上夹棉的粗布衣裳。 风从所有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钻进来,薄薄的衣料之下,连灵晔都不再提什么男女大房,一只手紧紧搂着南山,一只手点着她的掌心,轻轻地敲了一下又一下。 “仙人伯伯……还没来吗?”南山感觉自己的脚像在泡在冰水里,连说话都开始打颤。 灵晔眼睫上染了冰霜,闻言勉强抬头看一眼天空,说话时呵出浅淡的雾气:“没有。” “是不是止参怕被责罚,没把我们掉下来的事告诉他啊?”南山又问。 灵晔:“不可能。” “一定得找到封印才能来救我们?仙人伯伯就不能在其他地方打个洞吗?”南山哆哆嗦。 灵晔:“木易湖口小腹大,一旦打破湖底,便会有万顷湖水倾泻而落,到时候你我都会被冲成碎……” 话没说完,某人就已经忍不住将脸埋进他的衣襟。 天气太冷了,哪怕她钻在衣裳下面,呼出的气息仍是凉的,抚过他的胸膛时,灵晔只觉冷得连心跳都要漏拍。 本来想推开她的,但无意间瞥过她手腕上的珠串,到底还是没有这么做。 两人在一望无际的雪原里紧密地贴在一起,仅剩的温热在彼此的衣襟之间,贴得没那么紧的四肢又麻又疼,最后直接没了知觉。南山静静听着灵晔的心跳,好一会儿突然笑了。 灵晔顿了顿:“笑什么?” “要是仙人伯伯真的来晚了,看到我们这样抱在一起,会不会觉得我们是殉情?”南山问。 灵晔:“……” “说不定还要把我们装一个棺材里下葬。”一想到灵晔死了都要跟她冥婚,南山突然觉得好笑。 灵晔难得没有驳斥她,静了静后淡淡道:“你不会死。” “但愿吧,要是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死,”南山一直提醒自己 不要睡,却仍是不受控地闭上了眼睛,“因为‘二十岁寿终’的破预言,我从小就比别的小孩怕死,我一点也不想死……”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呼吸变轻,灵晔在她掌心敲击的指尖终于停了下来。 南山再次睁开眼睛时,晴空万里,云卷云舒,坚硬的雪地也变回了松散的雪粒,她茫然地戳了一下雪粒,没有感觉到凉。 她蹭地坐起来,身上的衣裳也随之掉落,一旁看着青石出神的灵晔侧目:“醒了?” “天什么时候亮的?仙人伯伯怎么还没来?为什么不冷了?不是……我昨晚睡着了?你知道我睡着了?你为什么没叫醒我?你是不是想冻死我?”刚睡醒的南山问题一个接一个。 灵晔蹙眉:“我先回答哪个?” “当然是最重要的那个!”南山叉腰。 灵晔抬眸看了她一眼:“父王还没来。” “……我说的是‘你为什么没叫醒我’这个问题,我又不瞎,当然知道仙人伯伯没来。”南山无语。 灵晔:“没必要。” 这是回答她的问题。 南山一愣,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什么叫没必要?” “你一睡着就开始打呼,听起来比醒着还生龙活虎,没必要叫醒你。”灵晔解释。 南山:“……” 因为灵晔一句‘生龙活虎’,南山直接沉默了,但也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她又开始追问仙人伯伯什么时候过来,灵晔被她吵得头疼,干脆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南山:“……”太假了,哪有说话说到一半就闭眼的。 灵晔不想交谈的表现太明显,南山真的安静了下来,可她安静了,灵晔反而不习惯了,睁了几次眼睛后,终于主动开口:“我真的不知他何时能来。” 南山仰着头,黑瞳里映着蓝天白云。 “今天晚上,也会像昨天晚上一样冷吗?”她低声问。 灵晔一顿,没有否认。 南山早就猜到了答案,此刻只觉平静:“你以前捱过冻吗?” 话题转得有点太快,灵晔跟不上她的思绪,半晌只说了一句:“我自有记忆起,便能使用上阶法衣,加上灵力护体,除了昨晚未曾冷过。” 南山笑了一声,无奈地看向他:“那你肯定不知道饿着挨冻和不饿时挨冻的区别了。” 自从从湖底掉下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平静的样子,灵晔忍不住问了句:“什么区别?” 南山摊摊手:“区别就是,饿的时候比不饿的时候更怕冷。” 灵晔:“……” 南山仿佛没看到他无语的表情,喉间溢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昨晚的我们虽然少吃了一顿饭,但有晌午那餐顶着,多少还耐冻些,今日却不同,现在明明不冷,我却已经开始手脚冰凉。” 说罢,突然握住灵晔的手,灵晔微微一怔,回过神时她已经松开自己。 “你也是冰冰凉的,”南山扯了一下唇角,“要是今晚像昨天晚上那样冷,那我们真的很难熬过去了。” 灵晔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此刻看着自己手上泛红的关节,难得皱起了眉头。 “仙人伯伯你快点来啊!”南山突然扯着嗓子喊,“你可一定一定要赶在天黑之前来啊!” 灵晔:“……他听不见。” “我知道,我就是想喊两嗓子。”南山伸了伸懒腰,重新变得生龙活虎。 可惜她的生龙活虎也只维持了大半天的时间,眼看着天又要黑了,仙人伯伯还是没来,她直接扑进雪地里打滚。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等死!” 她滚来滚去,身上弄得全是雪,灵晔实在看不过去,后退两步确保她不会弄自己身上后,才皱眉道:“父王会来的。” “说不定他来的时候我已经死了!”眼下这个情况,南山很难保持乐观。 灵晔看到她脑袋上顶的雪堆,觉得很难和她沟通。 南山却不肯放过他,想到什么后突然坐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发现……” “什么?”灵晔与她对视。 南山:“你今天对我耐心了很多。” 灵晔:“……” 短暂的安静后,他扫了她一眼:“想太多。” 南山撇撇嘴:“除了坐在这里等仙人伯伯,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自救吗?” 灵晔有些走神,下意识点头:“有。” “什么?!”南山眼睛一亮。 灵晔顿了顿,本不想多说,但看她一直盯着自己,到底还是开口了:“封印若是游走到乾位,在外的锁便会翻转朝内,然后静置五个时辰左右,这期间外头的人打不开,里面的人却可以随意出去,这是当初父王设结界时不慎留下的错处,本来想改,但当时结界已成,牵一发而动全身,加上封印松动游走的可能性极低,索性就没有再改。” “让我捋捋……也就是说,如果封印飘到东南方,那我们就不用等仙人伯伯来救,而是像昨天掉下来的时候一样,涂点我的血就可以出去了?”南山试图分析。 灵晔:“是。” “这么重要的讯息,你昨天为什么不说!”南山生气。 灵晔面无表情:“因为结界很大,封印游走到正乾位的概率不到万之一二,除非奇迹发生,否则绝无可……” 话没说完,东南方一道亮光闪过,宛如白昼流星。 南山也看见了,踮着脚凑到他身边:“那是什么?” “……奇迹。”灵晔缓缓开口。 万之一二的概率,就这么发生了? 一直到走出好远,南山仍然觉得荒唐,甚至怀疑灵晔在耍自己,可看到他脸色都白成一张纸了还在努力赶路的样子,又觉得他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 “你还走得动吗?”她追着灵晔问。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1节 灵晔答非所问:“封印在几十里之外,风雪交加,我们只有五个时辰的时间,一旦错过,就得继续等父王来救。” “……其实等仙人伯伯来救也行,说不定五个时辰后封印一翻转,他就找到了呢。”南山委婉道。 灵晔斜了她一眼:“刚才是谁非要自救的?” “我这不是怕你累死吗?而且马上就天黑了,到时候一降温,咱们走走停停一身汗,说不定死得更快。”南山分析。 灵晔停下脚步:“所以你要继续等?” 南山:“……” 继续等的话,仙人伯伯可能五个时辰之后立刻就到了,也可能五十个时辰还没来,可如果现在努力一把,说不定直接就出去了……当然,也可能会冻死在路上。 南山抿了抿唇,看向灵晔:“你觉得呢?” “你决定。”灵晔把问题反抛回去。 南山深吸一口气:“走!”她不喜欢被动的等待。 灵晔唇角翘起一点弧度。 “我说的是我啊,你要不要走还得你自己决定,”南山坚决不为任何人的性命负责,尤其是这位太子爷的,“先说好,你到时候要是走不动了,我可帮不了你。” “没指望你能帮。”灵晔睨她。 “但如果我走不动了,还是希望你能帮则帮,毕竟……”南山晃晃手腕,珊瑚珠子依然漂亮,“你懂的。” 灵晔:“……” 大概是太无语,灵晔直接不和她说话了,南山起初还能絮叨几句,等又走了一段路后,直接连说话的余力都没了,只是像灵晔一样闷声赶路。 像昨天一样,天黑是一刹那的事,然后狂风呼啸雪粒席卷,南山昨晚趴在地上时还没什么感觉,今天行走在雪原上,这些雪粒简直像巴掌一样,扇在脸上又痒又疼。 流星降落的地方还亮着微光,无声地引导着方向,南山走得双脚发热,身体却是冷得僵硬,好几次都摔在了冻实的雪地里,疼得哎哟哎哟叫。 第五次摔倒时,灵晔及时抓住了她的手,然后就要将外衣脱给她。南山吓一跳,赶紧按住他的手:“你还是穿着吧。” “为何不要?”灵晔问。 南山想要得都快发疯了,但一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又感觉良心好像被唤醒了点:“你穿着吧,我不怎么冷。” 说这话时,‘违心’二字都快写在 脸上了。 灵晔静默一瞬,与她交握的手没有再松开。 跟灵晔手牵手后,南山便很少摔跤了,两个人顶着风雪一步步往前,越走速度越慢。雪原的黑夜似乎比白天更长久,千篇一律的景色在黑夜中更显单调,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那股微光越来越近,南山真要怀疑自己走了这么久其实是原地踏步了。 她低着头往前走,正走神时,一股力量突然拉着她摔了下去。 “唔……” 南山闷哼一声,然后就听到灵晔低声道歉。 本以为是一次偶然,结果很快两人又摔了第二次,然后就是第三次第四次,等到第五次的时候,灵晔也不道歉了,低着头从地上爬起来时,没有再去牵南山的手。 “不行的话,就休息一下吧。”南山道。 灵晔看了眼前方的微光:“还有七八里路。” 南山一愣,没想到他们竟然已经走这么远了。 “还剩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灵晔呼吸轻颤,眸色坚定地往前走,“必须在封印翻转前离开。” 南山见状也不再劝,跑过去扶住他的胳膊,灵晔刚要挣脱,就听到她有气无力道:“赶紧走吧,别闹别扭了。” 灵晔顿了顿,不反抗了。 最后的七八里路,似乎比前面几十里路还要难走,南山的脚起初是疼的,后来直接失去了知觉,每一步都重如泰山,加上还要扶灵晔,更是步步艰难。 最糟糕的是,她渐渐有些热了。 想脱衣服,想睡觉,想躺在雪地里凉快凉快,再看灵晔,衣襟已经被他扯开些许,露出修长的脖颈和锁骨,显然和她是同样的感受。 二舅姥爷冻死在路边后,南山听长辈们说过不少这方面的事,非常清楚她和灵晔此刻有多危险,也知道他们已经彻底没了退路,只能拼命往前走。 可心里这么想是一回事,真正做起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南山自己走已经很累了,还要再搀扶一个,除了眼睁睁看着前方的光亮越来越弱,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再这么走下去,他们俩恐怕都得冻死在这里。南山一冒出这个念头,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灵晔也因为她不经意的松手直直倒在了地上。 “灵晔!”南山惊呼一声,赶紧去扶他。 灵晔一把抓住她的手,干净的眼眸里透着几分锐利:“你想丢下我。” 南山被他看得心虚,正要解释什么,他便已经松手。 “算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谁都出不去,”灵晔闭上眼睛,“你一个人走吧。” “灵晔……” “放心,我父王并非不讲理之人,即便你独自离开,他也不会怨恨你,该给你家的庇佑,一分都不会少。” 南山想说的话戛然而止。 灵晔双眸紧闭,似乎不愿再看她,远处的微光忽闪了一下,如蜡烛被风吹到,危险地摇晃之后又勉强立住。南山知道时间真的不多了,再这么迟疑不定,她就真走不了了。 “对不起……”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所有力气朝着微光跑去,灵晔睁开眼睛,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后才重新闭上眼睛。 太累了,原来作为凡人赶路时,会是这么疲累。灵晔躺在雪地里,犹如泡在温泉之中,整个人都透着说不出的轻松。 睡吧,睡一觉吧。 灵晔唇角翘起一点弧度,正要放任自己进入黑甜的梦境,远处突然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灵晔你个王八蛋!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啊啊啊啊……” 他微微一怔,困惑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世界从模糊到清晰,甩着两个麻花辫的姑娘一边哭一边朝自己跑来,身后是跳动了几下之后,终于彻底熄灭的光亮。 明明白昼还未来临,最后一抹光亮也彻底消失,可灵晔却觉得这一刻天地亮得出奇。 看来是冻出幻觉了。 第11章 直到南山没刹住车,一头栽到了他旁边的雪堆儿里,灵晔才意识到一切都不是幻觉。 他无言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又回来了?” 南山猛地抬头,沾了雪的脸上带着一丝愤恨:“不然呢?见死不救?” “你回来也救不了我。”灵晔面色平静,不想说自己身上已经没了知觉。 南山绷着脸上前,将他的衣领用力阖上,又伸出已经冻得红肿的手将他抱住,一边贴紧一边在他身上搓来搓去,试图用摩擦给他带来一点热意。 “你再坚持一下,等天亮就不冷了。”南山的唇齿被冻得快要张不开了,仍然在故作镇定。 灵晔喉间溢出一声‘嗯’,便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喂,喂!”南山强行把他叫醒,冻得发白的小脸上满是一言难尽,“我都放弃近在眼前的出口回来了,你好歹也努力一下吧。” 灵晔强打精神:“所以说,你不该回来。” “……已经后悔了,所以不要再说这种会让我更后悔的废话。”南山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微光果然彻底消失后,心里的懊悔简直要把她整个人淹没。 所以她为什么要回来呢?为什么!阿爹阿娘还在凡间等她,他们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女儿能健康胖壮地长大、终老,她现在到底为什么要跑回来!为什么明明什么都做不了,却还要和灵晔一起置身于危险之中?! 南山后悔得想要仰天长啸,可如果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想起自己朝着微光奔跑时,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出现的灵晔的双眸,不得不悲伤地承认,就算是再来一次,她恐怕还会做出这种选择。 一条性命摆在眼前,人真的很难权衡利弊。 灵晔不知道南山内心在经历什么样的山崩海啸,只看得出她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认命一样叹气道:“谁让我人品好呢。” 灵晔眼睫轻动,好一会儿才勉强抬起手,轻轻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同样是冷得失去温度的手,南山的手是凉的,灵晔却是冰的,他搭上来的刹那,南山轻轻颤了一下,低头看了看交叠在一起的手,又抬头和灵晔对视。 “你是不是也有点害怕?”南山问。 灵晔静静看着她,半晌才遵照她的意愿点了点头。 南山笑了一声,将他抱得更紧:“我就说么,就算是神仙也会怕死的。” 灵晔抬眸看向天空,黑夜笼罩之下,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困倦感一次又一次袭来,他很想睡上一觉,可一闭眼,脑海就会浮现南山悲愤交集的那句‘我都放弃近在眼前的出口回来了,你好歹也努力一下吧’。 “喂。”南山又突然叫他。 灵晔勉强保持清醒:“你以前叫我仙人。”现在却是喂。 南山没想到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在计较尊卑的问题,扯了一下唇角道:“哦,仙人,真是冒犯了。” “你可以唤我名字。”太子爷大度表示。 假装忘记自己早就直呼其名的南山:“那真是太感谢了。” 灵晔也是冻得头脑发昏,才没有听出她显而易见的阴阳怪气,静了一瞬后又道:“说点什么吧。” “你想说什么?”南山往他怀里缩了缩,试图像昨晚一样捂热他,却怎么都不成功。 不仅他没热,她也越来越冷,冒着风雪赶了一夜路的弊端终于出现,两个人都在逐渐失去体温。 “随便说吧。”灵晔低声道。 南山想了想,问:“你为什么不肯告诉仙人伯伯,你现在很厉害的事?” 灵晔:“……你还真是执着。” “都要一起变成冻尸了,你还不肯告诉我?”南山理直气壮。 灵晔眼眸微动,半晌才缓缓开口:“灵府破损,再修炼便会难上加难,一旦再生出新的心魔,必死无疑。” “……还真是因为怕他担心,”南山没想到自己竟然猜中了,闻言叹了声气,“那你也真够不听话的,他不让你修炼,你就别修了呗,竟然还偷偷的。” 灵晔闭了闭眼睛:“你不懂。”冥王之位一向世袭,但若是继位者太弱,能者皆可取而代之,而位置一旦被新的冥王取代,旧系血脉就会被屠戮殆尽。 早在很久之前,父王和他的性命,就全都系在他的修为上了。 “我是不懂,”南山啧了一声,“我可没你那么强的心气儿,我这辈子不求别的,就希望阿爹阿 娘身体康健,我呢活得久一点,至少能活到可以给他们养老送终的时候,然后一家三口埋一个坟里,下辈子还在一起。”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2节 “就算你们埋在一起,轮回之路也是要自己走的,能再做一家三口的可能性很低。”虽然很冷,但灵晔还是泼了冷水。 南山很想白他一眼,但因为身体已经失去知觉,只能继续保持趴在他身上的姿势:“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都要跟你一起冻死了。” 灵晔静默一瞬,道:“抱歉。” 没想到他竟然会道歉,南山扬了一下唇角,勉为其难地原谅他:“算了,是我自己选择回来的,也不能怪你。” 灵晔缓缓闭上了眼睛。 “灵晔。” “……嗯?”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南山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灵晔静了半晌,才听懂她的意思。 “什么?”他迟缓地问。 南山打了个哈欠,不受控地闭上双眼:“我七岁之前,其实不叫南山。” “那叫什么?” “岁岁,”南山越来越困,声音也开始含糊,“阿爹说‘岁岁平安’是句吉祥话,每有人说一句,就等于为我祈一次愿,结果七岁那年,我们村来了个掉书袋的教书先生,一听我的名字就夸阿爹取的名字好,说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听就很有气节,给我阿爹气得啊,连夜给我改了名……” 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两句灵晔没听清,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才迟钝地问:“这算什么秘密。” “当然是秘密,阿爹说了,以前的名字不吉利,不准我再提起,不然就跟我断绝父女关系,我现在告诉你了,你如果跟我阿爹告密的话,那我就成孤儿了……” 灵晔唇角浮起一点弧度,还想再说什么,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狂风依然呼啸,掀起的雪粒子横冲直撞,两人于风雪之中紧紧相偎,彻底没了声响。 南山感觉自己好像在不断下坠,坠到更黑暗的地方去。她会去哪里呢?灵晔会跟她一起吗?那个地方也会像这里一样冷吗? 她突然生出无数个疑问,正不知该去问谁时,一缕发丝突然抚过她的脸颊。 有点痒。 南山睫毛动了一下,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调笑:“我的小未婚妻,怎么半个月未见就惨成这副模样了。” 谁? 南山艰难地睁开眼睛,温热的手指突然挑起她的下颌,将她从灵晔的胸口剥离。她顿了顿,视线还未从模糊恢复成清晰,男人便已经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唇瓣相贴又分开,一缕丝线般的银光落在南山唇上,热意从喉入,快速传递至四肢百骸,而原本光洁白净的脖颈上,一只描边的银色蝴蝶颤了颤翅,又转瞬消失不见。 南山看不到蝴蝶,只看清一双狐媚却不女气的眼睛,和夹杂着几缕火红的银灰长发,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怎么还没醒?” “冻伤都治好了,身体也没什么大碍,估计是累坏了,才一直没醒。” 低语声一遍一遍传来,伴随着的还有嘈杂的脚步声,和一阵又一阵的叹息,南山想继续睡都不行,只好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结果刚睁开眼,就和一个长了三只眼的姑娘对视了。 她倒抽一口冷气,彻底清醒,三只眼姑娘一脸惊喜:“南山姑娘醒了!” 话音未落,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阎岳也出现在了房间里,想要扶她又不敢上前,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打量她。 南山眨了眨眼睛,试探:“现在是我的死前幻觉,还是我已经得救了?” 阎岳刚要回答,三只眼姑娘突然掐了她一下,痛得她惊呼一声,一脸不敢置信:“你干什么!” “凡人不都喜欢用这种办法验证有没有做梦吗?”三只眼姑娘一脸无辜。 南山嘴角抽了抽,还没开口说话,阎岳就已经让人出去了。 屋里只剩他们两个,南山捏了捏眉心,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可努力回忆,却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雪原、濒死、好像见到了什么人……她正努力回忆,阎岳突然郑重朝她一拜。南山吓一跳,赶紧扶住他:“仙人伯伯,你这是干什么?!” “自然是拜谢恩人,”阎岳眼圈都红了,“孩子,要不是你杀了七脚蛇,我唯一的儿子就没了。” 南山:“……”哦,成她杀的了。 阎岳还在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南山却更在意另一件事:“仙人伯伯,您大概什么时候找到的我们?” “若按结界内的时间来看,大约是封印游离乾位再次翻转之后。”阎岳斟酌回答。 南山沉默一瞬,试图理解他的话:“也就是说,当时我们只要老老实实原地不动,五个时辰后就会自然获救。” “什么?”阎岳没听懂她的意思。 南山突然捶胸顿足仰天长啸。 阎岳吓一跳,赶紧问她是怎么回事,南山看着慈和的长辈,突然悲从中来:“仙人伯伯,我和灵晔差点死掉!” “到底是怎么回事?”阎岳忙问。 南山掩去了前面灵晔大战七脚蛇的事,将她和灵晔一起赶路追封印、结果差点死在封印不远处的事详细说了,阎岳虽然已经听灵晔大致提过几句,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绘声绘色跌宕起伏的版本,即便知道他们已经获救,但还是为之心惊。 南山讲完,口干舌燥地抿了一口茶,刚放下杯子,就听到阎岳道:“南山,伯伯想问你一个问题。” “您说。”南山抬头。 阎岳斟酌片刻,试探:“你当时明明可以自己走出封印,为什么还要回去找灵晔?” …… “因为她心悦我。”灵晔静默良久,终于回答了止参的问题。 止参手里的鸡腿突然掉在地上,僵住的样子像只呆头鹅:“真的?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第12章 相比止参的大惊小怪,灵晔看起来要淡定许多,只是眉头皱得紧了一些,坐姿僵硬了一些,也心不在焉了一些,平日最喜欢的花草茶都放冷了,也没想起来要喝一口。 “……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止参见他一直不说话,忍不住催促。 灵晔扫了他一眼:“你问题这么多,我该回答哪个?” “行,我们一个一个来,”止参清了清嗓子,“首先,你确定她喜欢你?” “嗯。” “……从哪确定的?”止参虚心请教。 灵晔:“当时封印就在眼前,她明明可以离开结界,却仍然选择与我同生共死,这一件事便足以确定。” “未必吧,也许她只是怕惹怒冥主,才不敢丢下你呢?”止参委婉反驳。 灵晔不认同地与他对视:“我放她走时,已经同她讲过父王不会追究,但她仍然选择留下。” “也就是说,她在明知道抛下你也不会受任何惩罚的情况下,还是决定和你共同进退。”止参斟酌。 灵晔颔首,顺便补充一句:“当时我们已经在风雪中走了将近五个时辰,身体失温严重,可以说留下就是九死一生。” “这么危险的情况,她清楚吗?” “非常清楚。” 止参陷入沉思。 寝房里静了些许,灵晔终于想起自己的花草茶,端起来轻抿一口。 冷了。 他蹙了蹙眉,却没有像往常叫人换一杯新的来,而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热茶虽好,但偶尔吃冷的似乎也不错,灵晔将杯子放回桌上,这才看向趴在床上的止参:“先前我一直觉得她不肯退婚,只是因为怕失了冥界的庇护,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你的意思是,她很早之前就喜欢你了?”止参惊讶。 灵晔:“是。” 止参:“……” “你不信?”灵晔看出他的迟疑。 “……也不是不信,就是觉得事情有点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止参被自己的好朋友说服了,“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我都那样逼她了,她还不肯退婚,而且不退婚就不退婚吧,还借机咬了你一口……不对,那都不是咬,是亲啊!她喜欢你,所以趁机偷亲你呢!” 止参说着说着,把自己说明白了。 灵晔脑海中浮现南山强吻自己时的倔强神情,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嘴唇,可惜他 从结界里出来后用了不少灵药,那点小小的伤口早已经痊愈了,甚至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她喜欢你。”止参一脸笃定。 灵晔颔首:“嗯,她喜欢我。” “仙人伯伯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喜欢他,才会选择回去找他吧?”南山抱着被子,见鬼一样看着阎岳,“绝对不可能,只有傻子才会这么认为!” 阎岳那点期盼被她坚决的语气彻底打碎,清了清嗓子后板起脸:“我就是问问,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而且你刚才是在变相骂我吧?” 南山确实是一时冲动才口不择言,这会儿被阎岳质问,立刻乖巧服软:“我就是有点激动,别生我气嘛仙人伯伯。” 说罢,她叹了声气,“仙人伯伯,我跟您说句实话,我当时就是一时冲动才回去找他的,刚回去的时候还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以为自己重来一次还会这么做,可真等快冻死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是后悔的,而且非常后悔。” 听她袒露真心,阎岳放缓了神色,“惧怕死亡,万物之常情。” 南山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仙人伯伯能理解我的心情……话说当时我之所以会回去,大部分原因是为了您。” “为了我?”阎岳惊讶。 南山用力点头:“对呀对呀,仙人伯伯不仅救了我的命,给了我二十年的安稳岁月,这段时间还对我那么好,不仅帮我保护阿爹阿娘,还让我住那么大的房子,还给我饭吃,我实在太感激您了,所以就算豁出我的性命,也不能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 阎岳没养过闺女,由于身份原因,也没有小辈敢跟他撒娇,几千年来还是第一次遇到南山这种能屈能伸嘴甜伶俐的小丫头,一时间被夸得嘴都翘起来了:“哎呀我做那些事皆是因为私心,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仙人伯伯,你就是这么好,”南山一脸笃定,随即哀怨地叹了声气,“其实我也理解,您是希望儿子和未来儿媳能和睦相处,所以才有刚才一问,但目前而言,我和灵晔确实没到那个地步呢。” 阎岳也跟着皱起眉头:“所以你对他没有一丝心动?” “没有,绝对没有。” “这可难办了。”止参趴在床上,突然发出一声叹息。 灵晔抬眸:“什么难办了?” “当然是婚约的事了,”止参扯了一下唇角,“如果她只是为了爹娘安危,才坚持这门婚事,那我们只要想到保全他们一家三口的办法,她也就主动退婚了,可如果她是为了你这个人……”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3节 止参下半句没说,只是同情地看一眼灵晔,“而且她如今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咱们以后不仅不能再逼她,还得对她以礼相待。” 作为最好的朋友,他当然知道灵晔真实实力,也知道那七脚蛇不是南山杀的,但是……别人不知道啊!更何况她放弃近在眼前的封印回去找灵晔,用自身体温为灵晔争取了些许时间,也确实是铁打的事实。 “……实在不行,你就忤逆冥主一次,自行退婚吧,”止参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无法破局,“其实那个凡人说的也对,你想退婚没道理让她做那个坏人。” 灵晔眼眸微动,就此陷入沉思。 屋子里突然变得安静,婢女端着伤药走进来时,就看到床上趴的、床边坐的谁也不理谁,各自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少主,公子,”婢女恭敬低眸,“该上药了。” 止参回神:“放下吧。” “是。” 婢女放下伤药转身离开,灵晔抬眸目送,等她把门关上后,才将拳头大的伤药瓶拿起来。 “来吧少爷,帮个忙。”止参打个响指,上衣一瞬裂开,露出皮开肉绽的后背。 灵晔淡定打开伤药,抠了一团就往他身上涂。止参疼得脸色都变了,连抽几口气后才小声抱怨:“我爹也太狠了,简直是照死了抽我。” 灵晔:“别乱动。” 止参闷闷地应了一声,安静片刻后又问:“你呢?冥主有没有手下留情?” 灵晔拉开袖子,露出胳膊上开裂的鞭伤。 “……这招是跟我爹学的吧,”灵晔戳到了他的伤处,止参顿时龇牙咧嘴,“咱们就是让那个凡人涮涮水,又不是故意把她扔给七脚蛇的,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吗?” 灵晔把最后一点药给他涂上,掏出帕子仔细擦了擦手,道:“我想好了。” 还在埋怨亲爹的止参随口问:“想好什么了?” “婚约,”灵晔神色淡淡,“她不愿退,就不退了。” 止参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你要和她成婚?” “她救了我的性命。”灵晔答非所问,“若非她及时回来,以身躯为我取暖,只怕父王到时,我已然丧命。” “不是,她救你性命,你大可以用其他法子报恩,干嘛非得以身相许呢?”止参不理解。 灵晔看向他:“她这般喜欢我,只怕也不想要别的。” “可是……” “没有可是,”灵晔眸色清醒,表情坚定,“如她所愿就是。” …… “我再确认一遍,你真的真的对灵晔没有一丝丝心动?哪怕就一丝丝?”阎岳忍不住又问一遍。 南山不懂他为什么要一直问这个:“我又不会悔婚,纠结这个有意义么?” “当然有意义!”阎岳横了她一眼,“那两个混小子欺负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昏睡不醒这两日我想了许多,还是觉得不能因为担心灵晔的将来,就搭上你的一辈子,你若真不喜欢他……” 话说到一半,他叹了声气。 南山听出他未尽的言语,心跳突然加快:“仙人伯伯,你想取消婚约?” 看着她脸上的期待,阎岳询问:“你呢?若是不考虑旁的事,可愿意嫁给灵晔?” “那肯定是不愿意的,谁会愿意嫁给欺负自己的人,”南山脱口而出,随即想到自己拒绝的是仙人伯伯的亲儿子,吭哧半天后又找补,“那什么,灵晔是冥界的太子,身份尊贵高高在上,我就是个没规矩的乡下野丫头,大字不识一个,干活不行做女红也不行,可以说是一无是处,实在配不上他。”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阎岳叹了声气:“也罢,既然你们没有缘分,那我就不枉做坏人了。” 南山眼睛一亮,随即又开始担忧:“那没有了婚约,我阿爹阿娘的安危……” “你若是愿意,就认我做义父如何?想来有冥主义女的身份做震慑,加上我派去凡间的暗卫,足以庇护你爹娘的余生,”阎岳说罢,故意板起脸,“你嫌弃我儿子也就罢了,总不会也嫌弃我……” “仙人阿爹!”在哄长辈开心这方面,南山相当会抓时机。 阎岳噎了一下,突然忍不住乐了:“诶!” “仙人阿爹!” “诶!” “仙人……” “冥主,少主求见,说有事想同您说。”门外突然传来通传声。 “他来得正好,我也有好消息要告诉他。”阎岳笑道。 南山也笑:“对他来说,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第13章 虽然南山很想亲眼见证婚约取消的瞬间,但由于冻伤初愈体力不支,最终只能乖乖躺好睡觉,阎岳独自一人去了院中。 房门开了又关,却只有阎岳一人出现,灵晔下意识看了一眼他的身后,确定无人跟随后眉头轻蹙。 “不是说已经醒了?”他问。 阎岳抚掉肩上落花,淡定地到石桌前坐下:“醒了,但精力不济,又歇下了。” “凡人真是脆弱。”灵晔轻抿薄唇。同样是九死一生,他出了结界后就醒了,还能扛下父王一套家法,南山却昏睡两天,至今都不能维持长时间的清醒。 听到他还好意思说凡人脆弱,阎岳要不是顾及冥界之主的气势,真想翻个白眼给他看:“她如今这般,怪谁啊?” 灵晔沉默一瞬,朝他伸手。 “做什么?”阎岳心气不顺。 灵晔面无表情:“请父王责罚。” 阎岳噎了一下,瞄到他衣袖下泛着血丝的伤痕,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有事要跟我说?” “是。”见他没有责罚自己的意思,灵晔垂下手。 阎岳:“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灵晔问。 阎岳:“你先说你的事。” “你先说,我的事不 急。“灵晔看一眼阎岳身后紧闭的房门,拒绝了。 确定婚期是一件麻烦的事,要占卜于天,再问灵于地,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得出结果。 阎岳第一次看到自家儿子这般谦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后,到底还是笑了:“我这可是一个好消息。” “我的……也是好消息。”父王一心想让他和南山成婚,如今他终于答应,应该也算好消息。 阎岳一听他这么说,奇怪的胜负欲突然出现:“我的好消息,绝对比你的好消息更好。” 要是平时,灵晔才懒得和他拌这种幼稚的嘴,可今日却是沉默片刻后说了两个字:“未必。” 阎岳:“……” “到底什么消息?”见话题越扯越远,灵晔只好提醒一句。 阎岳回神,笑着卖了个关子:“我认了个义女,你有妹妹了。” 灵晔一顿,和他对视半天后,表情渐渐僵硬:“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阎岳没听懂,“我说,你马上就要有……” 话没说完,灵晔已经径直朝南山的卧房去了。 “你做什么?”阎岳赶紧拦住他。 灵晔推开他的胳膊:“我有事问她。” “她已经歇下,有什么事你跟我说。”自从他和止参一起把南山丢水里后,阎岳就不太愿意让他再靠近南山。 灵晔仿佛没看出阎岳的拒绝,只是板着脸往屋里走,阎岳当即就要用灵力困住他,灵晔却突然扭头:“我不会伤害她。” 言语认真,一看就不是撒谎。 阎岳愣了愣神,灵晔当即趁他不备进了屋,顺便将房门从里面锁上。 自从灵晔那次闯进屋内威胁南山后,阎岳便给了南山一个锁门的法器,只要房门从里面锁上,即便是他也无法破开。当初给的时候是为了防止混蛋儿子再来,没想到如今却把老子拦在外面了,阎岳气得上蹿下跳,最后只能无奈警告灵晔不要乱来。 灵晔本来就没打算乱来,但他进屋的时候,是想直接把南山叫醒的,可一看到她沉静的睡颜,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在结界里她强打精神的模样,沉默片刻后到底没有唤醒她。 南山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昏沉之间隐约感觉床边站了个人,她眉头蹙了又蹙,终于勉强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南山重新闭上眼睛,含糊地说了一句:“又梦见他了……”真够晦气的。 后半句没说出口就已经再次睡着,只留下略显怔愣的灵晔还清醒着。 许久,他回过神来,蹙眉盯着南山的脸打量—— 她刚才说‘又梦见他了’,说明梦到他不止一次。 得多喜欢一个人,才能梦到他这么多次? 南山醒来时,床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椅子,灵晔就在椅子上坐着,正专注地观察她的脸。 南山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默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你醒了。”灵晔不擅长寒暄,三个字也能说得生硬。 确定不是幻觉,南山默默坐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灵晔:“一刻钟前。” “啊……”南山打量他的神色,并未看到类似喜悦的情绪,于是试探,“那件事,仙人伯伯跟你说了吗?” 在没确定他的态度前,还是不要叫阎岳仙人阿爹了。 灵晔沉默片刻,问:“你做的决定?” “算是我和仙人伯伯一起做的决定。”南山相当谨慎。 灵晔这次沉默更久,久到南山都要绷不住时,才缓缓说了一句:“我理解。” “嗯?”南山抬头。 灵晔重复一遍:“我理解你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4节 冷静之后,他想了很多,觉得南山会这么做,无非是历经生死之后放下了执念,决定委屈自己,给心爱之人自由。 “……理解啊,那就好。”南山挤出一点微笑,脑子却在飞速转动,思考他到底理解什么了,取消婚约对他而言是天大的好事,他有什么可理解的,难道是在说认义父的事? 她一边走神一边微笑,落在灵晔眼中,就成了强颜欢笑。 灵晔眼眸微动,静了片刻后淡淡道:“你不用委屈自己。” 南山回神:“啊?我没有……” “我答应与你成婚。”灵晔说出后半句。 南山:“……啊?” “放心,我不觉勉强。”灵晔强调。 “你先等一下……”南山脑子都快卡住了,完全不懂他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不管你是谁,赶紧从太子爷身上下来!” 灵晔:“?” 南山盯着他看了半天,确定他没被鬼上身,一时间更糊涂了:“你想和我成婚?” “是。” 听到他一本正经地承认,南山嘴唇颤了几颤,最终发自内心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看着她仍是震惊的表情,灵晔眉眼和缓了些,却仍是透着几分生硬。他本来想直接回答她为了报救命之恩,但顾及姑娘家的自尊心,他千挑万选了一个理由:“我需要你。” 南山:“?” “继承王位后,我需要一个帮手。”灵晔补充道。 南山沉默片刻,真诚求问:“你是不是在雪原的时候冻坏脑子了?” 灵晔:“……”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又不是真的病秧子,怎么可能需要我一个凡人做帮手,”南山越说越警惕,“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又想出什么折磨我的新办法了?你可别忘了在雪原上是谁主动回去救你的,做人要讲良心!” “我答应娶你,就这么让你难以相信?”灵晔反问。 南山:“?” 大概是这次沉默的时间太长,灵晔突然意识到,自己和止参先前做的那些事,不仅伤害了她的身体,还摧毁了她对心爱之人的信任。 她心悦他,却很难再相信他,想要重新获得她的信任,恐怕要很久的时间。 但他现在没什么时间了,再耽搁下去,这个凡人就要变成他妹妹了。 灵晔斟酌良久,才道:“你可还记得在雪原时,我曾说过父王给你输入灵力后,其他人再输纯属浪费?” 南山顿了顿,想起了这事儿。 当时青石上映出的画面,是阎岳输完灵力后,又有人悄悄来给还是婴孩的她输灵力。 “我当时会那么说,是因为灵骨一旦开始生长,便会如大树生根一般,从肉身里汲取灵力,他们给的那些灵力最多能支撑半年,半年之后,以你凡人之躯,没了更多的灵力供给灵骨,灵骨就会直接吸干你所有血液,让你一瞬丧命。” 灵晔停了一瞬,尽可能委婉,“你方才睡着时,我观你骨相,最多还有两个月灵骨便要开始生长了。” 南山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凭什么信你?” “我可以起心誓。”灵晔说。 南山更茫然了。 她之前听仙人伯伯提过心誓,说那是修炼之人最重的起誓方式,一旦违背就会生出心魔不死不休,灵晔以前因为心魔差点死了,如今断然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所以……她只有半年可活了? “我可以帮你。”灵晔突然开口。 南山抬头:“怎么帮?” “我的灵力,足够你用,”灵晔看着她的眼睛道,“整个冥界,也只有我的足够你用。” 言外之意,认个便宜义父解决不了她的困境。 南山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你为什么帮我?” 灵晔眼眸微动,突然别开脸:“现在人人皆知你有降服七脚蛇之力,若我们成婚,我日后行事有你遮掩,会方便许多,父王……也能心安。” “可你之前明明是不乐意娶我的,”南山没被他绕进去,“你当时怎么不想着让我遮掩、让你父王心安?” 灵晔被问得一噎,却很快反应过来:“人一旦经历过生死,便会想通许多事。”就像她,之前宁死也不肯退婚,如今不也突然决定放弃。 “也是。”南山被说服了。 灵晔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喉结突然发紧:“所以……婚约还继续吗?” 南山摸摸鼻子:“就只剩半年多可活了,不继续又能咋办?” 她的答案在灵晔的意料之中,灵晔并未因此感到高兴,只是唇角突然浮起一点弧度。 第14章 婚约 的事,两个人算是敲定了,可到底该怎么跟阎岳解释,南山又犯了难,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灵晔倒是没有纠结这些,与她谈妥后直接开了门,趴在门板上努力偷听却什么也没听见的阎岳直接摔了进来,踉跄两步后强行用灵力稳住了身躯。 灵晔:“她做不成你的义女了。” “你没事吧?他又欺负你了?”阎岳仔细打量南山,要不是顾及她是个姑娘,恨不得亲自为她检查。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出尔反尔,南山很是心虚,一时间格外乖巧:“我没事,少主只是跟我聊了几句,没有欺负我。” 灵晔蹙眉:“唤我名讳即可。” “真的?”阎岳第二次无视亲儿子。 南山诚恳点头:“真的。” 阎岳这才松一口气,随即想起刚进门时灵晔说的那句话。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她做不成我的义女了?”阎岳突然对亲儿子发难。 灵晔:“因为我要与她成婚?” “你容不下这段婚约也就罢了,难道连一个小小的义妹也容不下,你怎么能……你刚才说什么?”阎岳怀疑自己听错了。 灵晔没有说第二遍的打算,但神情表露了一切。 阎岳一向冷静聪慧的眼眸里难得出现一丝茫然,好一会儿才看向南山。 南山轻咳一声:“我同意了。” “……你要是被威胁了,就眨一下眼睛。”阎岳眉头紧皱。 南山没忍住乐了,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灵晔多看了一眼。 “没有威胁,我是自愿的。”南山解释。 “怎么可能,”阎岳当即反驳,“你方才还说对他没有半点心动,我一说取消婚约,你还高兴得不行,眼下怎么又自愿成婚了?” 虽然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但被他直接这么说出来,尤其是当着灵晔的面说出来,南山还真是有点尴尬。 相比之下,灵晔却淡定得多:“违心之言你也信?” 阎岳:“?” “雪原之上,我和她已互生情愫,只是因为没来得及对彼此坦露心迹,你便跟她提了退婚的事,她以为我对她无意,才违心说不喜欢我,如今我们已经说清,自然是要成婚的,”灵晔说完,还不忘看向南山,“是吧?” “是、是吧。”南山回神,突然佩服得五体投地。灵晔这小子看着一副高高在上的谪仙模样,没想到撒谎的功力比她还强。 对她迟钝的反应,灵晔有些许不满,但想到她突然美梦成真,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于是便不与她一般见识了。 “你若实在想认个义女,那就去认别人吧。”灵晔总结道。 “……我脑子有病吗?非得给自己认个义女。”阎岳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又跟南山确认,“他说的都是真的?” “嗯,真的。”南山看着阎岳关心的眼神,难得生出一分愧疚,“对不起了仙人伯伯,不能认你做义父了。” 阎岳摸摸胡子:“你想好了就成,不过嘛,做不成父女,也是可以唤我阿爹的。” “仙人阿爹!”南山相当上道。 阎岳高兴了,再次跟她确认:“想好了?真要跟他成婚?确定不冷静一下,仔细想想如今对他生出的情愫到底是真的喜欢、还是共患难之后的义气?” 连名字都不配有的亲儿子:“?” “想好了,是喜欢。”南山不走心地给出回答。 灵晔当即扫了阎岳一眼,没说话,但矜持的倨傲显现无疑。 “你确定想好了?”阎岳再次无视他。 南山失笑:“仙人阿爹,之前最想我和灵晔成婚的人不是你吗?怎么真要成婚了,你反而不太愿意了?” “此一时彼一时嘛,我当初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欺负人啊,”阎岳想起灵晔这两次干的事就心气不顺,“欺凌弱小,简直对不起我对他的教养。” 灵晔:“刚才不是主动请罚了?” “你对南山做的那些事,光是请罚就够了?”阎岳反问。 灵晔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过去的事我都不计较了,仙人阿爹也别计较了。”南山赶紧打圆场。 阎岳轻哼一声,正要说什么,突然抬眸看向天空,南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平日灰蒙蒙的天空上,如今却出现一片紫白的云,乍一看像乡下某种不知名的野花,大片大片的煞是漂亮。 “那是什么?”南山好奇地问。 灵晔:“昆仑的人来了。” 阎岳当即回头,面色凝重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你的神识能探到?” 灵晔一脸淡定:“我的神识早就不能用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是昆仑的人总喜欢这样的排场,才做此猜测。” 阎岳一想也是,便不追问了。 不多会儿,侍卫果然来报:“昆仑老祖求见冥主,说有要事相商。” “昆仑老祖?”阎岳惊讶,“他不是在闭关吗?怎么突然来冥界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5节 灵晔:“许是昆仑出了什么事。” 阎岳点了点头,急匆匆往外走,小小的院落顿时只剩下南山和灵晔两个人。 南山站在原地心不在焉,想着灵晔一走就回屋补觉,结果等啊等,旁边的人都没有要动的意思,她不解抬头,恰好对上了他直直的视线。 南山一顿:“那个……” 她突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有半个时辰就该用晚膳了。”灵晔突然道。 南山:“那你吃得挺早。”她还是喜欢天彻底黑了再吃晚饭。 没想到她会这么回应,灵晔静默一瞬,又道:“今日已定菜色是水晶虾仁,龙井烧肉,文思豆腐,香菇菜心,尚有四道菜还未定。” 南山不懂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个,想了想道:“一顿八个菜呢,真富贵。” 然后又沉默了。 灵晔看得出,她在努力迎合自己,觉得自己既然认可了这份婚约,就不该再像以前一样对她横眉冷对。 偶尔也该关心一下未婚妻,比如现在。 “你唤父王阿爹,你亲爹会不会不高兴?” 南山愣了愣,这才明白他说那些有的没的废话,就是为了敲打她。 “我们那儿有个说法,就是有干爹干娘的孩子都是贵子,干爹干娘越多,孩子就会越康健,我阿爹为了让我平安长大,给我认了很多干爹干娘,我都是直接唤他们阿爹阿娘的,”南山斟酌着回答,试图让他明白自己不会跟他争宠,“就是一种称呼而已,没有别的意思,我阿爹不会不高兴。” 灵晔:“哦。” ……哦是什么意思?不乐意就直说啊,南山有些无语:“你要是不高兴,我可以把称呼改回去。” “不用。”灵晔拒绝了。 南山点头:“也是,就算现在改回去,成婚之后也要改回来的。” 没想到才短短片刻,她又一次刻意地提起婚约。灵晔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放心。” “嗯?”南山抬头。 灵晔没有多说,直接离开了。 ……所以要她放心什么啊? 南山稀里糊涂地回到屋里,直到躺下都没想明白灵晔到底让她放心什么……有机会跟仙人阿爹说一下吧,让他找个大夫给灵晔诊诊脉,看是不是脑子真的冻坏了。 可惜这个机会迟迟没来。 自从仙人阿爹去见了昆仑老祖后,就再也没有来看她,整个沧澜宫也开始戒备起来,连南山的小院外面都多了几重侍卫把守。她虽然独自待在小院里,但也能察觉到气氛紧迫,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南山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不管是负责送饭的牛角人,还是院外时刻在巡逻的侍卫,被她问起时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估计只有仙人阿爹来了,她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南山整天在小院里等啊等,没想到没等来阎岳,却等来了走路姿势有点奇怪的止参。 “你又想干什么?”她一脸警惕。 止参扯了一下唇角:“来跟你道歉。” “道歉?”南山一顿。 止参一脸木然:“对不起,我那天不该推你下水,害你险些丧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你了,求求你原谅……” “你是被家里长辈逼着来的?”南山试探。 止参惊讶:“你 怎么知道?“的确是他爹逼着他过来的,还说他要是不能求得少主未婚妻的原谅,就再打断他一条腿。 “因为你那个不情不愿的死样子,实在是太明显了。”听到他变相承认,南山彻底挺直了腰板,“道歉道成你这样,还想让我原谅?做梦吧你。” 说罢,像只骄傲的小鹅一样扭头就走。 止参赶紧拉住她,讨好:“别呀南山姑娘,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吧……你换个角度想,我其实还算帮了你呢!要不是我把你扔水里,你又怎么能跟少主共患难一次?少主又怎么会同意你们的婚事?” 南山冷哼一声,心想说的都是什么屁话。 “我这次真是诚心来道歉的,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呢!”止参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拇指大小的物件,“你整日待在这里都快无聊死了吧,这东西可以隐匿你身上的生魂气息,阻隔祟雾侵袭,有了它,你以后就可以在沧澜宫自由行走了。” 南山想说谁稀罕你的破东西,结果下一瞬眼睛都直了:“这是纯金的?” “当然。”止参立刻奉上。 南山确实很需要。 她初来乍到时逃跑过一次,差点被奇怪的白雾吞噬,第二天她要出门时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怨气凝结而成,冥界到处都是,遇到她这种大活人,会像鬣狗一样围上来,她那次能逃脱纯属是运气好,所以之后就再也没敢出过院子……被止参抓走那次不算。 更何况还是纯金的。 南山掂了掂东西的重量,确定不轻后眉开眼笑,但一对上止参的视线又绷住了:“这东西叫什么名字?” “降魔杵,”止参提议,“你可以穿个绳儿,挂脖子上。” 南山神色淡淡:“哦。” “所以……原谅我了?”止参问。 南山睨了他一眼:“光是这个,还弥补不了我心里的伤痛。” 止参:“……你还想要什么?” “也没什么想要的,”南山扫了他一眼,“要是欺负我的人主动去木易湖泡三天就好了。” 止参:“……” “不愿意就算了。”南山作势要把东西还给他。 止参忙道:“愿意!我愿意!现在就去行吗?” 南山这才满意。 止参松了口气,当即就要去跳湖,南山又赶紧叫住他:“喂。” “还想干什么?”止参警惕回头。 南山指指外面巡逻的侍卫:“最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每天这么多人?” “哦,昆仑的万生鼎丢了,昆仑老祖说鼎的气息前两日曾在沧澜宫出现过,现如今冥主正帮着找呢,”止参没像其他人一样卖关子,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现在不止沧澜宫,整个冥界都戒备森严,少主整日忙得团团转,连药浴都没时间泡了。” ……他壮得像牛犊子一样,也用不着泡药浴吧。南山扯了一下唇角,更关心另一件事:“现在查得这么严,我还能出去溜达吗?” “你又不出宫,为什么不能?”止参反问。 南山一想也是,于是晚上刚吃过饭就直接出门了。 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走出小院,一只脚迈出去的时候,南山心里很是紧张,在门口站了半天,确定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围上来,脚步才终于轻快起来。 已经是深夜,灯笼花绽放,花瓣上星星点点的光芒像是萤火虫的屁股,照出大片大片的光亮。 沧澜宫由一个个庭园组成,这一个庭院正在飞雪,下一个庭院便是夏日炎炎,唯一的相同之处便是低垂的夜空。走在其中时,上一瞬看的是巍峨的远山和云海,下一瞬走进了大片的草原和沙漠。 没来冥界前,南山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县城,那里有两层的酒楼和一排排整齐的屋舍,是她见过最气派最漂亮的地方,可和眼前的景色相比,她从前所见过的县城,渺小得就像地上的一颗尘土。 “太漂亮了……” 南山快乐地穿梭在美景中,特意用红绳挂在脖颈上的降魔杵,随着她的蹦跳一下一下地晃着,纯金打造的小东西奢华美丽,她每次低头看到,都能感受到美景和金子带来的双倍快乐。 这一刻,大概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打败她的好心情了……南山刚生出这样的念头,下一瞬就在经过拐角后,迎面遇上了骑着魔马的灵晔。 魔马高大威猛,一双翅膀撑开时足有四米宽,灵晔一袭银色盔甲坐在上头,月光下犹如神祇降临。 南山一直知道灵晔是高大的俊朗的,可今天看到他的模样,还是愣在了原地。 灵晔也看到了她,四目相对后他眉头轻蹙,当着身后所有侍卫的面翻身下马,径直朝她走来。 南山看着一步步靠近的他,虽然对他没什么情分,但心跳还是不受控地加快。不得不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到他这般威风英俊的模样,南山的神情都明朗了,正要主动打声招呼,就看到他三五步走到她面前,直接把她纯金的降魔杵摘了下去。 “这个不好,”他三两下把降魔杵从绳子上解下来,从怀里掏出块指甲盖大小的灰石头穿上,重新挂到她脖子上,“你戴这个。” 说罢,把纯金的降魔杵揣回了怀里,走了。 南山:“……” 第15章 事情发生得太快,直到灵晔骑着有翅膀的马飞走了,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灵晔!用一块破石头!把她纯金的降魔杵换走了! 南山眼前阵阵发黑,一口气险些没上来,阎岳匆匆经过时,就看到她游魂一样站在那儿。 “怎么跑出来了?”他走上前来。 南山猛地回神,一看到阎岳眼圈都红了,拎起脖子上的破石头颤巍巍道:“灵晔……灵晔……” 灵晔干的事儿太不要脸,愣是给告状精气得不会说话了。 阎岳看到她手里的石头,惊讶:“灵晔给你的?” “是!”南山悲愤点头。 阎岳笑了:“这是混沌石,好东西啊,有了它你的七魂六魄便等于镀了一层壳,不必再担心有邪祟啃食了。我先前替你跟灵晔讨要过,当时他说什么都不肯给,没想到如今却主动给了你。” 也就是说,这石头和降魔杵是一样的作用。 也就是说,灵晔用一样作用的破石头!换走了她纯金的降魔杵! 南山更气了:“灵晔……灵晔他……” 告状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她突然瞥见阎岳身后的白胡子老头,当即闭上了嘴。 阎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笑了笑道:“这位便是昆仑老祖,你该唤一声老祖宗。” “老祖宗好。”南山低头行礼。 白胡子老头身宽体胖面容慈祥,却透着几分不可攀的神性,没有回应小辈的行礼,反而看向阎岳:“这位便是灵晔小儿的凡人未婚妻?” “正是,”阎岳笑道,“本来打算等婚期定下,再让他们去拜见您的,没想到今日先见着了。” 南山抬头,和白胡子老头四目相对,老头明显愣了一下。 “老祖,可有什么不妥?”阎岳看到他的反应,忍不住问一句。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6节 白胡子老头回神,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没事,只是看到她,突然想起一个故人。” “故人?”阎岳惊讶,“不知老祖的什么故人,会与南山相像。” “也不算特别像,只是难得见到凡人,想起一些往事罢了。”白胡子老头不想再提,转而夸奖南山,“眉有形而眼明亮,看得出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多谢老祖夸奖。”阎岳道了声谢,又问南山,“你方才话说到一半,灵晔怎么了?” 老头也看了过来。 南山再不懂事,也不至于在外人面前告状,抿了抿唇道:“没事,我就是想跟您说,灵晔他给了我一块破……一块石头,我以后就不用整天待在小院里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他又欺负你了呢,”阎岳松了口气,“你们没闹别扭,我也就放心了,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们好好相处,他若是敢欺负你,你就去护法灵府找止参的父亲,他会替你出气的。” 告状没告成,靠山也要走了?南山急道:“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这也说不准,”阎岳叹气,“昆仑至宝万生鼎失窃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吧,万生鼎最后出现的地点是沧澜宫,可不管是沧澜宫还是冥界其他地方,至今都没找到半点关于万生 鼎的线索,我和老祖推测贼人早已离开,所以打算去别处找找。” “那万一没离开呢?”南山皱眉。 阎岳笑笑:“别担心,在我和老祖找到新线索前,冥界的搜查也不会停下。” “这样啊……”南山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阎岳,“那您一定要万事小心,早些回来啊。” “诶!”虽然有亲生儿子,但出远门时从未收到过关心的阎岳差点热泪盈眶,最后还是听到昆仑老祖的轻咳声才冷静下来,“南山,你过来。” 南山乖巧往前一步。 “再靠近些。”阎岳招手。 南山不明所以,又走得近了几步,只见阎岳捏诀推指,一团幽紫灵力注入南山眉心,在她额上显出水滴一样的纹路后又转瞬消失。 南山抬手摸了摸,没感觉到有什么异常。 “我这一走还不知道何时回来,山高皇帝远的,灵晔若是犯浑带你乱跑,也没办法立刻阻止,”阎岳温声解释,“但我在你眉心留了一抹气息,只要有这抹气息在,不论你去了哪,我都可以找到你。” “听起来,有些像青丘的魂引之术。”白胡子老头突然开口。 偷万生鼎的人,身上便有青丘的气息,如今也在冥界出现又消失。 知道他这是疑心病犯了,阎岳笑笑:“我所留气息,不能感知她的处境,不能为她的魂魄引路,只是可以追踪她的所在,与魂引之术相比差远了。” 白胡子老头没有再追问。 南山乖乖送别阎岳,独自一人回到了住处,洗漱、铺床、躺下、闭眼。 一个时辰后,她猛然睁开了眼:“灵晔你个王八蛋!” 虽然很生灵晔的气,但最大的靠山不在家,她又没办法放弃到手的自由,所以在屋里生了两天闷气后,她还是戴着那块破石头出门闲逛了。 结果刚出门就遇见了灵晔。 和上次一样,他穿了一件银灰色盔甲,身后跟着一群侍卫,看起来又威风又英俊,可惜南山现在一看到他就想起被抢走的降魔杵,已经完全无法欣赏他的美貌。 灵晔也没想到,只是两日未见,她就失了魂一样一直盯着自己,再想想自己这两日的确一直忙着查找万生鼎,有些过于忽略她了。 “你没戴混沌石就出门了?”他问。 没想到他还敢主动提这事儿,南山登时就想发作,但一想到如今靠山不在,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带着呢。”她神色恹恹。 灵晔的视线落在她的脖颈上,那里空空如也。 “在哪?”他又问。 南山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身上。” “哪里?” 南山:“……” “哪里?”灵晔问了第三遍。 南山深吸一口气,从衣领那翻出个内兜,石头取出来给他看一眼,再连同内兜一起塞回领子里。 “看见了?”她问。 没想到她竟然贴身带着……灵晔眼眸微动:“混沌石是难得,但也不用如此珍视。” 南山直接气笑了:“你前两天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 他前两天说什么了?哦,他说混沌石比降魔杵好用。灵晔若有所思地与她对视:“我前两天说的话,你到现在还记得?” 南山:“?” “相比降魔杵,混沌石自然更高阶。”灵晔又说回混沌石。 “哦。” 南山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气氛果然变得略显枯燥。 灵晔浑然不觉,静了半晌突然道:“今晚一起用膳。” 南山:“?” 灵晔没再多说,直接带着侍卫们离开了,南山看着他远去的高大身影,半晌喃喃一句:“有病吧。” 第一次在白天出门散步,虽然遇见了讨人厌的家伙,但依然不能影响南山的好心情,她四下闲逛,还不小心走到了木易湖边。 湖水清澈,风吹过时波光粼粼,漂亮得像湖底雪原上七脚蛇那块伴生石。 南山看向水面,水中倒影的自己梳着两根乱糟糟的麻花辫,身上的衣裳粗糙但干净,略微伸伸手,袖子便会短上一截,露出鲜红的沉悦珠。 最近在冥界一直大鱼大肉的,好像吃胖了点。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南山直接趴下,仔细地拿湖面当镜子照。 “我的小未婚妻……可怜……” 带着调笑的语调突然在脑海浮现,南山眼皮跳了一下,再努力回忆时,脑海里却只剩下脸颊一闪而过的痒意。 她在雪原彻底失去意识时,肯定发生过什么,可具体是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南山不是会为难自己的性子,想不起来索性就不想了。 她又在沧澜宫里转了几圈,直到天色彻底黑了,才哼着小曲回住处,结果刚推开院门,就被院子里的人吓一跳。 “……你怎么来了?”南山怔愣。 灵晔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玄色长袍衬得他矜贵逼人,就是表情不怎么好看。 “说了要一起用膳。”他冷冷开口,气势回到了最初认识的时候。 南山虽然这段时间胆子大了不少,但一看到他这副模样还有点怯:“啊……我记着呢,就是没想到你会来这么早。” 其实是早就忘干净了,要不是他出言提醒,她甚至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灵晔面无表情:“已经迟了。” “什么迟了?”南山脑子没转过来。 灵晔:“晚膳时间,迟半个时辰了。” 南山沉默一瞬,装傻:“没迟啊,咱们在雪原上不是聊过这个话题吗?我说我平时吃得比较晚,你还说我这样对身体不好来着。” 灵晔一顿:“说过?” 南山面不改色:“当然”没有,当时只聊他吃什么菜了,哪有提过时间。 灵晔眉头轻蹙,似乎在回忆。 南山立刻倒打一耙:“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说过的话都能扭头忘了,你看看我,你说什么我都记得,今天本来想在外面多玩一会儿的,结果就因为你随口一句一起用膳,我就早早回来了。” 灵晔闻言,神色略微松动,再看她委屈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与她相比,的确有太多不足。 “抱歉。”他认真道。 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道歉,南山眨了眨眼睛,赶紧把这件事揭过去:“没事,我原谅你了。” 灵晔继续盯着她看。 “那……进屋坐?”南山试探。 灵晔像一直在等这句话,闻言立刻进屋了。 南山嘴角抽了抽,默默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两人一同在桌前坐下,四目相对时又一次冷场。 “听说你最近忙得泡药浴的时间都没了?”南山主动给他倒了杯茶,叹气,“这可怎么好,牛角伯伯还得一会儿才会送饭来,你要是太忙的话……” “今日起就不忙了。”灵晔打断她的话,顿了顿后又道,“以后有话直说,不用试探。” 无非是希望他能抽时间陪她,她大可以直接提要求,没必要拐弯抹角。 南山照例忽略后半句:“为什么不忙了?” “万生鼎的气息又在别处出现了,冥界的嫌疑已经解除,明日起不必再严防死守。”灵晔解释。 南山恍然,随即还真生出点好奇:“听说昆仑山上都是特别厉害的神仙,到底是什么人敢去那里偷东西啊?” “身份未知,其留下的气息和法阵,似乎与青丘有些渊源。”灵晔知无不答,“但应该只是障眼法。” 南山不懂:“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因为……”灵晔刚说两个字,牛角人就送晚膳来了,他立刻安静下来。 南山跟牛角人打过招呼,一脸好奇地看着灵晔:“因为什么?” 灵晔拿起筷子,开始认真吃饭。 南山:“?” 直到一顿饭结束,灵晔都没有说一句话,南山看着他配着菜足足吃了两大碗米饭,最后将筷子整齐地摆到碗边,又掏出叠得方正的手帕擦了擦嘴,这才抬眸看向她。 “因为青丘早在一千年前覆灭,世间再无青丘族人。”他面色平静地接上饭前话题。 南山无言许久,突然伸手抚上他的脸。 灵晔微微一愣,没有拒绝未婚妻透着几分小心翼翼和渴求的亲昵,还体贴地把脸往她掌心送了送。 南山:体温明明正常,他为什么一副烧坏脑子的样子? 第16章 未婚夫妻的第一次用膳,算是圆满地结束了,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南山用膳的时间太晚,导致灵晔按照平日的正常饭量进食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7节 完,还要用灵力消食片刻才能正常入睡。 万生鼎的气息在别处出现,沧澜宫虽然还是戒备森严的样子,但南山知道那只是看上去,其实早就不像先前那么严格了,因为……灵晔突然变得很闲。 他的闲主要体现在,每天晚膳时都会出现在她的院门外,之所以不是一日三餐,是因为她早上总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然后早饭和午饭一起吃,太子爷尝试来等过她一次,最后无法接受这种早不早、中不中的饭,只能勉为其难地来吃个晚饭。 一连三天,他都是到点儿就来,认认真真吃完两大碗米饭,放下筷子就开始盯着她看,像是在等什么,可他到底在等什么呢?南山每次都一脸茫然,直到他离开都没想明白。 第四天晚上,灵晔吃完饭放下筷子,南山立刻坐直了准备接受他沉默的注视,他却突然说话了:“混沌石你还带在身上?” “……嗯?啊,带着呢。”南山掏出来给他看一眼。 这么久了,竟然还如此珍视,灵晔难得反思,自己是不是给未婚妻的太少了,才会让她对区区一块可以祛风辟邪百祟不侵的上古碎石如此珍视。 “你明日来一趟不夜阁。”他说。 南山警惕:“去那里干什么?” 灵晔:“我打算给你一些东西。” 南山:“什么东西?” “你来了才能确定。”私库里珍宝甚多,他不知她的喜好,只能让她亲自挑选。 这样一想,他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兼未婚妻了解还是甚少。 这几天跟灵晔碰面的次数过多,南山每次看到他都想躲起来,此刻听到他的邀请,顿时眉头蹙起,就差把不情不愿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灵晔看着她想去又怕打扰他的样子,想说不用这么瞻前顾后,又怕直接戳穿会让她没面子。他得想个办法,让她既可以保住面子,也能相信他是真心邀请。 灵晔静了片刻,突然唤她:“岁岁。” 南山:“……”他在威胁她。 “岁岁。”灵晔见她没反应,又叫一声。没有什么比叫对方小名更能拉近距离的了,南山没有小名,那叫她小时候的名字应该也没错。 南山无言与他对视良久,最后挤出一点笑意:“好的,我明天会去的。” 看,距离拉近了。灵晔微微颔首,又开始盯着她看。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熟练地无视了。 看了许久,灵晔什么都没等到,最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托灵晔的福,南山当天晚上就梦到了阿爹要跟她断绝关系的画面,梦里阿爹身手矫健,拿着扫帚追了她二里地,一边追一边骂她为什么要把岁岁这个不吉利的名字说出去,以至于她醒来后腰酸背痛,仿佛干了一夜农活儿。 虽然答应了灵晔,但南山还是不太想去不夜阁,磨磨蹭蹭大半天,终于在傍晚前不情不愿地出发了。 这是她第二次来不夜阁,第一次是逃跑时无意间闯入,当时还险些被那些奇怪的雾撕碎,如今第二次来,走到那天被雾包围的地方时,南山仍有些提心吊胆,好在灵晔给的石头虽然破,但多少还是有点作用,那些藏在犄角旮旯的雾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就算偶尔有一丝雾气飘来,也在靠近她的刹那烟消云散。 见那些雾奈何不了自己,南山略微放松了些,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左拐右拐,最后出现在仙气飘飘的庭院里。 不夜阁的名字很是贴切,沧澜宫其他地方的天空总是昏沉沉的,只有这里始终艳阳高照,虽然阳光没什么温度,但还是让南山这个凡人心情愉快。 相比一个月前,庭院里似乎发生了些许变化,南山一边走一边张望,走过一个拐角后,便看到了熟悉的小桥流水,接着便是飘着半透白纱的亭子,以及亭子里……半裸着泡药浴的灵晔。 相同的一幕,第一次看时胆战心惊,这一次就只剩无语了。 “……你就非得在我来的时候泡药浴吗?”她很难怀疑他不是故意的。 灵晔抬眸扫了她一眼:“现在是药浴时间。” “那你也不能……” “我等了你一天。” 故意拖延的南山无法反驳,清了清嗓子道:“我现在来了,你赶紧上来吧。” “还未泡满一个时辰。”灵晔拒绝。 南山无奈:“装病秧子装上1瘾了?”他是不是忘了自己能随手打死一条七脚蛇的事了! “池中药材皆是三千年的灵药,可强身健体修身养性,”灵晔突然和她对视,“说起来,你也应该泡泡,肉身强健,方能承载灵骨。” 南山和他对视着,突然生出一种直觉—— 她要是敢表示认同,他现在会立刻邀请她进去泡澡。 “……谢谢,但不用了。”她觉得还是拒绝为妙。 好在灵晔也不勉强:“我还有一刻钟才结束,你可以四处走走。”他记得她很喜欢闲逛。 南山也不想留下看一个大男人泡澡,当即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这里不会有什么阵法机关之类的吧?” 都在冥界待一个月了,她对修炼啊法术啊那些东西,多少还是知道点的。 灵晔:“没有。” 南山点了点头,又问:“哪里都能逛?” “能。” “屋子里也能?”南山追问。 灵晔:“能。” “你不会生气吧?”南山再问。 灵晔安静与她对视。 “……干嘛不说话?”南山心里没底。 灵晔眼眸微动:“我在想……” “想什么?”南山好奇。 灵晔:“该如何重建你对心悦之人的信任。” 听不懂,看来疯病又犯了。南山扭头就走。 不得不说不夜阁的主人虽疯,但不夜阁的景色却极好,这种好,不是说比沧澜宫其他地方漂亮多少,而是这里明亮的阳光、轻柔的云雾、还有那些并不奇怪的花花草草,都让南山仿佛回到了熟悉的凡间,尤其是她还发现潮湿的墙角长了青苔。 那可是青苔!是她在孙家村时最常见到的东西! 南山小心地抠下来一块,欣赏半天后小心翼翼放回去,又继续往前走。 不夜阁真是太大了,三步一景五步一画,还不像沧澜宫其他地方那样奇怪,南山越走越远,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座竹屋门口。 灵晔自己说的可以随便逛,而且这里的门窗都开着,摆明了就是请人参观。南山没怎么纠结,便直接走了进去。 应该是书房。 房间里都是竹制的家具,靠墙的地方摆了一张桌子,上头有笔墨纸砚,东南方是整整两排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类书册,整间屋子都透着一股平凡的气息,让南山这个凡人无端感到亲切。 她慢悠悠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正准备离开时,余光里突然有什么闪过,她下意识回头,便看到墙角的花架上,摆着一块熟悉的石头。 是七脚蛇那块伴生石。 她愣了愣,迟疑地走过去,才发现石头上正映着画面。 是一个六七岁左右的男童,唇红齿白很是可爱,偏偏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想在他脸上掐一下。南山觉得男童挺眼熟,没等想起在哪见过,就看到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阎岳出现在了画面之中。 哦,原来男童是小时候的灵晔。 南山意识到石头上映出的是谁的生平后,便相当有分寸地想要离开,结果一回头直接撞在了某个坚实的胸膛上。 灵晔抬手扶住她:“这是我的母后。” 南山往后退了一步,闻言又看向石头,果然在石头上看到一个年轻秀丽的姑娘。姑娘眉眼温柔,总是带着三分笑意,丰腴的手腕上,挂着一串鲜红的珊瑚珠子。 “她也是凡人。”灵晔又道。 南山第一反应便是摸摸手腕上的珠子,半晌才轻声道:“你阿娘生得真好看。” “性子也好,”灵晔看着石头上的母亲,眸色柔和了些,“我幼时顽劣,整日和止参一起闯祸,她也从未对我发过脾气。” 石头上刚好出现幼年灵晔和幼年止参一起烧房子的画面,闯了这么大的祸,那位先冥后竟然还不生气,而是把两个皮猴子带回房中更衣。 南山发自内心地表示认 同:“那她真的是个很温柔的母亲。” 言语间皆是惋惜。 她刚来冥界时就听说了,先冥后已经去世多年,如今只有他们父子相依为命。 灵晔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只是专注地看着青石,南山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意识到那天在雪原苏醒时,他一直盯着青石看的是什么了。 “这是人间的庙会。”灵晔突然开口。 南山回头,看着画面中热闹的凡间景象,忍不住笑了一声:“我家那边的庙会也可热闹了,尤其是正月十五的时候,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会聚到大集上,简直是人挤人。” “糖葫芦也好吃。”灵晔颔首。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说法,画面中的幼年灵晔手里突然多了一根糖葫芦,正一脸期待地咬下去……吧唧,被人撞到了地上,糖和山楂都碎得乱七八糟。 南山嘴角抽了抽,有点不忍直视。 不过幼年灵晔没哭,只是很冷静地跟着爹娘去找糖葫芦小贩,精挑细选地重新买了一根。 南山有点好奇:“糖葫芦好吃吗?” 灵晔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青石。 青石上热闹的景象早已被缟素替代,小小的灵晔独自认真吃饭,不远处的廊檐下,阎岳安静搂着熟睡的先冥后。 南山意识到什么,心里突然有点发闷。她安静下来,直到青石上的小小灵晔变成了少年时的灵晔,才故作无事地开口:“我怎么感觉画面有点模糊,不会是你搬回来的时候磨花了吧。” “伴生石就是如此,用的次数越多,效果便越差,今日之后,应该就彻底不能用了。”灵晔淡淡道。 南山本来想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气氛反而更沉重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青石上光线一闪,小小的灵晔变成了少年灵晔,意气张扬人前风光,却在回宫后跟依然年轻的阎岳吵得天翻地覆……是在吵架吧,虽然青石上没有声音,但两个人都红着脸,看对方的眼神都带着气,不像是和平说话的模样。 “你还有这么反骨的时候呢?”南山感慨,很怀疑画面里把亲爹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灵晔,和面前这个连婚约都不肯违逆的灵晔,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我那时不听父王劝阻,坚持用激进的法子修炼,所以经常吵架,”灵晔说着,抬起下颌示意她看石头,“所以报应来了。” 南山顿了顿,便看到灵晔双眼赤红,全身灵力暴动的模样。虽然知道青石上不过是过往折射,但她还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结果不小心撞到灵晔的肩膀上。 灵晔抬手扶了她一把,又很快放手,南山好奇地盯着青石,看着阎岳带着一大帮人涌入,又强行将他控制住,然后画面一转,变成了他独自一人躺在床上,身上因为灵力暴动造成的伤口不下一百,看上去简直血淋淋的。 “……到底是什么心魔,竟然把你伤成这样?”南山神情有些呆愣,但那一瞬间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她想起小小的灵晔孤零零吃饭的模样,想起少年灵晔与阎岳吵架后泛着泪意的模样,也想到了他总是独自一人出神的模样。 虽然他淡漠、独断、没有人情味,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早早失去母亲的可怜人罢了。南山轻轻叹了一声气,觉得以后还是应该多包容他一点。 灵晔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马上你就能看到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8节 刚说完,画面里便出现一串碎在地上的糖葫芦。 南山一时没反应过来。 灵晔看着糖葫芦,眼神晦暗。 画面过久地停留在糖葫芦上,南山嘴唇颤了颤,半晌才艰难开口:“你的心魔……是一串糖葫芦?” “那是整个小摊上,最好的一串。”灵晔想起过往,神色木然。 南山怔怔看向他:“可、可……不是又带你去买了一串吗?!” 灵晔静了静,垂眸与她对视:“退而求其次罢了。” 南山:“……” 第17章 青石上最后一个画面,是少年灵晔睁开了眼睛,原本一直是年轻模样的阎岳,也变成了南山记忆中的中年人。 然后青石闪了一下光,突然出现几道裂痕,彻底变成了普通石头。 “他说用了半生修为来救我,”灵晔缓缓开口,“但我觉得,应该不止这些。” 南山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还偷偷修炼。” 灵晔没什么情绪地看向她。 南山警惕后退,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本、本来就是嘛,仙人伯伯费这么大力气救你,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结果你还背着他修炼,你就不怕再炼出个心魔,会让他搭上剩下的修为?” “我不会再生心魔。”灵晔目光坚定。 一串糖葫芦都会变成心魔的人,南山真的很难相信他,但也不想跟他争辩,糊弄几句就算是过去了。 然后两个人就再次陷入沉默。 南山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有说话的意思,只好主动开口:“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参观不夜阁?” 灵晔:“随我来。” 南山:“……”真要带她参观不夜阁啊? 虽然不知道灵晔目的是什么,但来都来了,南山当即跟了过去。 灵晔带着她左拐右拐地走,南山眼睁睁看着那些美景在他手中像是幕布一样被掀开,露出新的路和风景。 ……难怪刚才说可以随便逛,原来是因为知道她逛不到要紧地方去。南山心不在焉地跟着,突然听到他说了一句:“到了。” 南山回神,看到了一扇巨大的铁门。 “这是……” “我的私库,”灵晔看向她的眼睛,“今日带你来,是想让你挑些东西。” 挑东西?南山心头一动:“你要送我礼物?” “嗯。” 南山眼睛都亮了,却仍在矜持:“怎么突然要送我礼物了?那多不好意思呀……真的可以随便挑随便选吗?” 灵晔给出的回答,是直接用灵力打开了沉重的大门。 南山欢呼一声冲进去,一进门就险些被绊倒,站稳之后将绊自己的东西捡了起来:“这是什么?” “上阶法器听音,遇到危险时吹响这个,我在千里之外都能听到。”灵晔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一点赞赏,“你眼光不错……” 话音未落,南山直接丢回了地上。 灵晔:“……” 私库里东西很多,分门别类地摆放在玄铁所铸的架子上,南山在架子中飞快穿梭,看到的不是百十斤的大砍刀,就是缺了口的泥陶碗,那个碗破得啊,她这样的穷鬼都不稀罕用。 转了一圈都没挑到想要的,南山最后停在了一排瓶瓶罐罐中间,随便拿了一罐东西打开。 “这是腐骨毒,沾之血肉模糊,但只对金丹以下有用。”灵晔游魂一样出现在她旁边。 南山赶紧把东西放回去,正擦手时,灵晔又指着一罐药跟她介绍:“这个是缠梦,谁若是想杀你,你便悄悄抹在他的伤口处,任凭他修为如何,轻则意识混乱,重则永坠梦境无法苏醒,缠梦难得,我也只有一罐,你想要的话可以给你。” “……我要这个干嘛。”南山见鬼一样把他的手推回去。 灵晔:“那你想要什么?” 南山环顾一圈,尽可能委婉:“这些都太贵重了,我哪好意思要,你要是实在想送我东西的话,不如随便给点普通的金银珠宝吧。” 她其实更想直接要回降魔杵,但想也知道他不会轻易还给她,索性就不磨嘴皮子了。 “那种俗物,我没有。”灵晔回答得很是磊落。 南山:“……” “还是给你缠梦吧。”灵晔看出来了,她就是想把好东西都给他留着,才会这也不肯要那也不肯要,于是果断把药瓶给她,又拿了一罐别的,“这个是缠梦的解药,你要是不小心沾身上了,就尽快服用。” 南山:“不用,我真的……” “这把刀也给你。” “这么重我拎不……” “这个是万年玄铁,你先拿着,以后想做什么法器,我可以为你铸造。” “真的不用……” 拒绝无效,南山收获了一堆‘废铜烂铁’。 灵晔对自己 送出的礼物很满意,拿了一个绣了金边的小荷包将这些东西都装了进去,南山眼睁睁看着上百斤的大铁刀被收进小荷包,一时间眼睛都睁圆了。 “这这这怎么做到的?”她震惊地问。 灵晔将荷包递给她:“普通乾坤袋罢了。” “给我的?”南山眼睛晶亮。 灵晔:“对。” 南山欢呼一声接过荷包,撑开小口往里瞄了一眼,果然瞄到了那堆废铜烂铁,虽然荷包装满了,但拿在手上仍然轻飘飘的,仿佛那些重量都消失了一般。 没想到自己能收到这么好的东西,以后阿爹阿娘打完粮食就可以直接装这个袋袋里,不用再辛苦往家里搬,也不用再担心会有老鼠偷吃了。 “谢谢你啊灵晔。”南山笑得眼睛弯弯。 灵晔唇角浮起一点弧度:“不用客气。” 看,她还是想要那些礼物的,只不过因为不想让他破费,才会一直假装不想要,此刻见他态度坚决,才敢小心翼翼地流露出一丝喜悦。 “对了,这个给你。”南山说着,将手上的沉悦珠捋下来给他。 灵晔唇角的弧度瞬间消失:“为什么?” “这不是你母亲遗物嘛……”南山有点不好意思,“之前不知道,老拿这个威胁你,对不起啊。” 灵晔顿了顿,视线落在她掌心的沉悦珠上。珠子这段时间一直挂在她的手腕上,比先前放在架子上时不知明亮了多少,在不夜阁的阳光照射下,泛着一种生动的光泽。 “父王给你了,就是你的。”灵晔低着头,将珠串重新给她戴上。 南山还没反应过来,珠串就回到了手腕上,她看着灵晔垂下的眼睫,正想开口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止参的声音:“……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两人还保持戴珠串的动作,闻言同时回头,就看到止参抱臂靠在弯弯的门洞上,正贱嗖嗖地打量他们。 南山白了他一眼,正好提出离开:“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罢不给灵晔反应的机会,便直接往外走,经过止参身边时,被止参给拦住了。 “我说,”止参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嫌弃道,“冥主没有给你准备换洗衣物吗?怎么老穿你这身破衣裳。” 自从止参在木易湖泡了三天三夜,泡得伤口浮囊皮开肉绽后,两人总算握手言和,如今也能说上几句话了。 “你衣裳才破!”南山冷哼一声,拿下巴看他,“我这是阿娘亲自做的!” “所以冥主真没叫人给你准备衣物?”止参虚心请教,灵晔也看了过来。 当然准备了,只是沧澜宫里所有人都默认她修为很高,所以给她准备的都是需要用灵力才能穿上的法衣,她又不能跟仙人伯伯说她其实一点灵力都没有,只能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喜欢那些漂亮衣服了,每天靠屋里本来就有的清洁珠来清理衣裳。 但这些话肯定是不能跟止参说的,否则又会招来嘲笑。南山脑子转了转,继续嘴硬:“准备了啊,我不乐意穿行吗?我就喜欢我阿娘做的这身,我阿娘做的衣裳是最好看、最适合我的!” “瞎说什么,怎么可能有人放着锦衣华服不喜欢,喜欢这种打了补丁的短衣。”止参无情拆穿。 南山又白了他一眼,正要再反驳几句,就听到灵晔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是我疏忽了。” “关你什么事?”止参的注意力转移,南山赶紧溜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去不夜阁做了次客,让灵晔深刻意识到招待客人是一件很烦人的事,从而反思到自己也是个烦人的客人,接下来两三天,他都没再来南山住处吃晚膳。 南山一个人乐得清闲,每天一个人吃吃喝喝,偶尔再出去散个步,除了有点想家,日子过得简直轻松愉快。 可惜这种轻松愉快在时隔几天再次在自己院中看到灵晔时,就一瞬间消失了。 “我已经吃过晚饭了!”南山抢在他前面开口。 灵晔:“你没有。” 南山:“……” 灵晔眉头突然蹙起:“你不想跟我一起用晚膳。” “那什么……也不是,我就是最近胖了些,不想吃晚饭。”南山没想到他会这么敏锐,赶紧找借口。 灵晔却很难被糊弄过去:“为什么?” 南山:“……” 气氛在沉默中变得僵硬,一同僵硬的还有灵晔的神色。他不是个蠢人,甚至比一般人要聪明,领悟力也更好,先前没注意也就算了,此刻一旦发现不对,前些日子的那些晚膳便也跟着变了意味。 南山抿了抿发干的唇,还没想出合理的解释,灵晔突然朝她走了一步,她后背登时绷紧,下意识就想后退,只是对上灵晔的视线后,又强迫自己站稳。 灵晔却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只是板着脸交给她一个荷包。 和上次的乾坤袋长得一样,都有软软的花边。 “这里头有一百件衣裳,是我专程去凡间找人裁制的,不需要用灵力也能穿上。”灵晔说完,便直接离开了。 南山愣在原地许久,低头看向荷包时,心里突然生出些愧疚。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9节 其实仔细想想,他虽然能吃了点奇怪了点,但除了吃饭也没做别的事,而且吃饭的时候斯文温吞,好看得像一幅画,她一边吃一边看,都能比平时多吃半碗饭。 更何况人家还给她买了一百件衣裳,整整一百件啊!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衣裳,就是穿到进棺材也穿不完……南山一边反思自己,一边慢吞吞打开乾坤袋,因为开的时候心不在焉,不小心把袋子翻了过来,一百件衣裳就这么凭空出现,直接把她埋了起来。 “唔……救命……” 南山挣扎着从衣裳山里爬出来,刚喘了两口气就愣住了—— 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破烂衣裳,都是没染过的土黄粗布做的,每一件上都有大补丁,离她最近的是条裤子,看得出布料是新的,却还是故意糊了块格格不入的衬布,布上的花色像咧开的嘴,在无声嘲笑着她。 南山静默片刻,面无表情地把这些破烂儿塞回乾坤袋里。 第18章 虽然知道南山不肯和自己一起用晚膳,是出于姑娘家的矜持,但一想到她为了拒绝自己竟然说了那样拙劣的谎言,谎言被拆穿后竟然也不解释,灵晔就忍不住生气,以至于回到不夜阁后,第一次没能在戌时入睡。 不夜阁的夜明珠早已经熄了,防护的结界也自动开启,偌大的寝房黑暗且安静,是世上最安眠的好去处。 灵晔却没有睡意,冷着脸在床上翻来覆去,突然就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晾她几天,让她知道即便她救过他的命,即便他同意了这门婚事,也不会一味地迁就她。 一想到她会因为自己的突然冷淡而焦心忧虑,会像他此刻一样夜不能寐,甚至可能明日一早就忍不住来找自己道歉,灵晔心情突然舒展,良好的睡眠也回来了,盖好被子沉入香香的梦乡。 然而南山第二天并没有来找他道歉。 不仅没找他,还像以前一样该吃吃该睡睡,胃口还更好了些。灵晔气压沉沉,整日冷着脸,沧澜宫里人人退避三舍。 “……脸黑成这样,中毒了?”修养几日满血复活的止参,笑嘻嘻地跳进庭院里。 灵晔冷淡地看一眼不速之客,转身就要回屋。 止参从树上跳下来,闪身拦住他的去路:“兄弟我好不容易痊愈了,不陪我去诛月楼喝酒庆祝?” “没兴趣。”灵晔绕过他往屋里走。 “好吧,我去问问南山。”止参叹了声气往外走,刚走了没几步,发现某人已经与他并肩。 他张了张嘴,一脸茫然,“你不是不去吗?” “又想去了。”灵晔淡淡道。 “……行吧。”止参哭笑不得,一出了不夜阁,便要直接离开。 灵晔拦住他:“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没忘……啊,你说南山啊,”止参恍然,“我是想着你不去的话我就问问她,你既然去了,就没必要问了吧。” 灵晔:“……” “你想带上她?”止参试探。 灵晔神色淡淡,刚要说不想,余光里便突然出现某人的身影。 止参也看见了,立刻打招呼:“南山!” 正打算偷偷溜走的南山扯了一下唇角,只好过来打招呼:“好巧啊。” “不巧,这是不夜阁。”灵晔定定看着她。 南山:“啊,不夜阁啊,我说你们怎么都在。” 她漫无目的地散步,没想到跑到这里来了。 听着她拙劣的借口,灵晔并没有打算当着止参的面点破,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沧澜宫很大。” “啊?”南山没听懂。 灵晔别开脸,一副没什么耐心的样子,周身气息却明朗起来。 止参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冲南山笑了笑:“我们打算去诛月楼喝酒,你去吗?” “我不喜欢喝酒。”南山皱眉。 止参:“那你喝别的,不喝也行,你可以看歌舞。” 南山有点心动:“还有歌舞可以看啊。” “去吗?”止参邀请。 南山很想去,但一想到是跟谁一起去,又觉得没那么想去了。 灵晔看出她的纠结,知道她很想和自己一起出去玩,但又怕他还在生气,所以才会这么犹豫不定。他静默片刻,最后决定看在她特意来不夜阁的份上大度点,不与她一般见识了。 “去吧,”他缓缓开口,“诛月楼的点心不错,饭菜也好吃,你可以试试。” 南山一听有好吃的,立刻两眼发亮:“好!” 她迫不及待地答应,像是一早就在等他的邀请。灵晔唇角浮起一点弧度,最后一点冷意也散了。 止参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寻摸,结果越看越糊涂。 “到底是谁喜欢谁啊……”他嘀咕一句。 南山第一次出沧澜宫,第一次乘坐飞行法器,当船一样的物件载着她腾空而起时,她忍不住惊呼一声,下意识抓住了旁边人的衣袖。 “抓错人了。”灵晔不由分说地把止参的袖子抽走,强行往两个人中间挤。 南山和止参本来就站得近,他高高大大一坨突然挤进来,逼得两人都往旁边挪了一步。南山只顾着兴奋,懒得理会他突然的抽风,倒是止参像发现了什么稀奇玩意儿一样,一直盯着灵晔看。 “看什么?”灵晔神色不详,语气不佳。 止参清了清嗓子:“没事。” 诛月阁在鬼市最热闹处,今日三人来得突然,并未带精兵侍卫,只是提前传了卷轴过来,提前清场了。 飞行法器一落地,南山便从上面跳了下来,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 冥界的夜晚很热闹,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商户,每一家都挂着红色的灯笼,红红火火的仿佛过年。 “走了。”灵晔提醒。 南山没听到,踮着脚还在四处看,两条麻花辫随着脖子扭动,也变得灵活起来。 灵晔眼眸微动,突然抬起手按在她的额头上,南山的脑袋被固定了,只能老老实实和他对视。 “干什么?”她眨了眨眼,黑亮的眼瞳里清晰地映着他的脸。 灵晔收回手:“走了。” 南山恍然,赶紧跟过去:“我们一定要去酒楼吗?要不去其他地方看看呢?我刚才发现有家点心铺子好多人都在排队,要不我们……” 诛月楼的门突然开了,劝说的话戛然而止。 “你想去哪?”灵晔问。 “没、没有……这里也挺好的。”南山看着金碧辉煌的酒楼和在空中飞舞的漂亮姑娘们,一时间看直了眼。 “傻愣着干嘛呢,还不上来?”不知何时上了二楼的止参,拿着一个空酒杯催促。 南山喜笑颜开:“来了来了!” 灵晔刚伸出手,想直接带她飞到二楼,她便已经拎起裙子跑了。伸到一半的手又收回来,他淡定地踏空而上。 南山跑到二楼时,灵晔已经在主位上坐下了。 “你怎么上来这么快?”南山惊讶地问一句,没等他回答,便被满桌子的美食吸引了,“哇!这都是什么?这个红的是什么?是花吗?这也能吃?这些都能吃?” “……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咱能别这么大惊小怪吗?”止参嫌丢人。 南山白了他一眼:“对不起了,这些对我来说就是稀罕物,不想让我大惊小怪,就别带我来啊。” “你还挺嚣张。”止参气笑了。 南山捏起一块荷花酥,咬了一口后心满意足:“太好吃了。” 一回头,发现灵晔正盯着自己看,南山犹豫一下,挑了块漂亮糕点给他:“吃吗?” 灵晔微微一怔。 止参嘁了一声:“别献殷勤了,我家少爷不到饭点是不会吃东……” 话没说完,灵晔就接过糕点咬了一口,止参直接傻眼了。 “你说什么?”南山刚才没听清他说的话。 止参无言良久,正准备说话时,一道娇俏的声音传了过来:“贵客们屈尊而来,奴家有失远迎,真是失礼了。” 南山循声看去,便看到一个花枝招展的漂亮女人笑盈盈走了过来。 “诛月阁的老板,艳鬼。”止参随口介绍。 艳什么?南山没听清,乖乖打招呼:“老板好。” “这位便是少主的凡人未婚妻吧,生得还真是清纯可人。”艳鬼笑了一声,突然俯身贴向南山的脖颈,用力吸了一口气,歪头,“奇怪,怎么没有生魂的气息。” 南山吓一跳,连连往后退,却不小心退到了灵晔的怀里。灵晔抬手扶住她的胳膊,冷淡地看向艳鬼。 艳鬼被他看得神情一僵,尴尬又胆怯地解释:“抱歉,就是一个没忍住……” 灵晔面无表情,似乎不打算就这么揭过。 止参察觉到气氛不对,当即出来解围:“艳鬼,你这一见生人就贴上去闻的毛病,是要改改了。” “是是是,奴家该死,奴家自罚三杯,向少主夫人赔罪。”艳鬼干笑着举起杯子。 南山方才虽然被吓了一跳,但也没有太过被冒犯的感觉,一看大美人要因为自己罚酒,赶紧伸手去拦:“不用不用,就是闻一下而已,没必要罚酒。” “应该的应该的,都是奴家的错。”艳鬼诚惶诚恐。 南山继续拦:“真不用真不用……” “要的要的……” 两人推拦间,酒杯落地,南山赶紧去捡。 “你们俩耍猴戏呢,”止参笑骂,“既然少主夫人说不用了,那就免了你的罚酒,下去吧。” 艳鬼偷偷看了灵晔一眼,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默默松了口气,又一次笑得风情万种:“是,奴家告退。” 艳鬼低着头离开,止参继续看美人跳舞,灵晔低头,看到南山还保持捡酒杯的姿势,便伸手戳了一下她。 南山猛地抬头,发现是灵晔后默默松了口气。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20节 “你怎么了?”灵晔看出她不对劲。 南山抿了抿唇,从桌下钻了出来,再次打量这间金碧辉煌的酒楼,只是与之前的好奇惊艳不同,这一次的她充满防备和警惕。 灵晔眉头轻蹙,静静看着她,直到她偷偷扯了一下自己的袖子,他立刻配合地低下头。 “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保持淡定,千万别让人看出有什么不对劲。”南山面色凝重道。 灵晔微微颔首,也学她压低声音:“好。” “我捡酒杯的时候,发现老板……就刚才那个老板……她没有脚。”南山深吸一口气,攥着他袖子的手渐渐泛起潮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是个鬼。” 灵晔:“……” “还有跳舞的这些人,你发现没,她们也没脚,”南山越说,声线越紧,“明知道你是冥界少主,还敢这么嚣张地出现在你面前,说明什么?说明她们根本不怕你!她们为什么不怕?因为她们很厉害!都是厉鬼!” 灵晔:“……”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眼看她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灵晔神情愈发微妙,很想问问她来冥界这么久了,到底知不知道冥界的‘冥’字是什么意思,只是话还没到嘴边,手指突然被她用力抓住。 “你打得过她们吗?”南山刚才光顾着紧张,忘了问最重要的这件事。按道理来说,神仙是比鬼厉害的,可世间之事有时候也没那么讲道理,所以她才会如此焦虑。 灵晔沉默片刻,摇头:“打不过。” 南山倒抽一口冷气。 灵晔唇角浮起一点弧度,刚想说骗她的,她与他交握的手就突然变成了十指相扣。 “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跑吧。”她眼神坚定,像要带着一腔孤勇私奔。 灵晔神情微动,问她:“要是跑不掉呢?” 南山怔了怔,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那、那我来负责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先跑。” 其实她更想让灵晔吸引注意力,可惜她一个凡人,跑出去也不认路,不知道怎么回沧澜宫求救,倒是灵晔,就算打不过这些厉鬼,身手也是不差的,完全可以用最短的时间搬来救兵。 “你一定要早点回来救我啊。”南山一想到自己被厉鬼包围的场景,不由得悲从中来。 灵晔定定看着她泛红的眼角看了许久,突然抬手抚上心口。 南山不解:“你怎么了?” “心跳有些急促,”灵晔蹙眉,“可能是近来没有按时药浴的缘故。” 诛月楼楼顶,倚在瓦片上赏月的男人突然笑了,月光一样倾泻的银灰长发随着身体颤动,露出几缕火红的发色。 他随意地抬手托着后脑,华丽的衣袖下滑露出手腕,红色的姻缘线也若隐若现。 第19章 “噗哈哈哈哈你都来这么久了,竟然连冥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简直叫人笑掉大牙……”止参扶着桌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南山板着脸反驳:“……我满打满算也才来了一个月左右,一半时间都躲在小院里,剩下那一半时间要么被困在雪原上,要么就每天一个人在沧澜宫散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不知道也正常吧。” 想她刚才那么认真地跟灵晔商量逃跑事宜,结果一直在偷听的止参突然笑得前仰后合,顺便向她解释了一下冥界究竟是什么地方。 托这人的福,南山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总算对冥界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用他们那边的话说,这里不是什么仙人住的地方,而是十八层地狱。 但和她知道的十八层地狱还不太一样,总体上和凡间差不多,有皇帝也有百姓,只是凡间的百姓都是人,这里大多数是鬼,同时还有一些外来的妖啊魔啊的。 所以灵晔也是鬼?南山抬头,看向日晷咔哒一声后就开始认真吃饭的男人,突然有点紧张。 “他不是。”止参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 南山顿了顿:“那他是?” “先冥后是凡人,他有一半凡人血脉。”止参解释。 南山想起在青石上看到的那个温婉女子,点头:“半人半鬼。” “倒也不能这么说,”止参斟酌反驳,“相比‘鬼’,我们更愿称自己为冥界之人,毕竟我们生来亦有呼吸有躯体,死后也会像凡人一样投胎转世,除了修炼一事上比大多数凡人更容易入门,其余的也没什么区别,你所说的鬼,更像是三界之人死后的魂魄。” 南山皱眉捧着茶杯:“太复杂了,听不懂。” 止参也拿起酒盅,随意在她杯子上碰了一下:“无所谓,总之你知道他不是鬼就好。” 南山撇了撇嘴,恰好有舞姬上前斟酒,她默默往灵晔那边缩了缩,好奇又谨慎地盯着舞姬看。 “少主夫人。”舞姬掩唇一笑,羞涩离去。 和凡人是没什么不同,就是没有脚,飘悠悠的看着吓人……但仔细想想,沧澜宫那些长着牛鼻子羊眼睛的侍卫婢女什么的,其实比没有脚的吓人多了。 “诛月楼里大部分都是凡人死后的魂魄,因为各种原因一直在冥界逗留,只有时机成熟时才能投胎转世,”止参笑够了,颇为耐心地为她讲解,“不过她们若是能在转世前将魂体炼出真身,便可拖上一段时间再入轮回。” 南山见他一直说转世的事,忍不住问:“你们这儿有奈何桥吗?” 止参轻嗤:“那是你们凡人胡编出来的东西。” 南山啊了一声:“那肯定也没有孟婆了。” “你说的这些,冥界都没有,却有一条轮回转世用的阴阳河,世间生灵,除却最低劣的魅魔朝生夕覆,其他的生而皆有魂魄,死后魂魄齐全,便可投胎新生,”止参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历任冥主的职责,便是守护这条河,以保这世间生死交替、生生不息。” 南山悄悄看了灵晔一眼,见他还在专心吃饭,便偷偷把凳子往止参那边挪了挪:“照你这么说,冥主还有掌控生死的能力,那为什么……” 她又看了灵晔一眼,最后用眼神示意止参。 止参扯了一下唇角:“先冥后病重那段时间,冥主想过很多办法,但都无力回天,不过他确实有能力阻止先冥后转世,继续以魂体一家团聚……但他没这么做,少爷还因此怨过他几年来着。” “他为什么不这么做?”南山不懂,“一家团圆不好吗?” 止参耸耸肩:“我怎么知道。” 南山嘬了口甜甜的茶水,下一瞬突然和止参四目相对。 无言的安静后,止参缓缓开口:“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南山耐心倾听。 止参:“你刚才跟少爷商量怎么逃跑的时候,是不是没打算带上我?” 南山:“……” “是吧?你是把我忘了吧?还是说没有忘,就是想把我扔在这儿当诱饵?”止参荒唐一笑,“孙南山你可真不讲义气,别忘了是谁先邀请你出来玩的?是谁特意让诛月楼准备一桌子点心的,又是谁……” “那什么,”南山见灵晔放下了筷子,赶紧拽住他的衣袖,“你你你不是要出去逛逛吗?我们现在就去?” 灵晔看着被她抓得皱巴巴的袖子,配合起身。 “走吧走吧。”南山连忙拉着他往外走。 止参在后面气急败坏:“滚回来!说清楚!” 南山跑得更快了,一直到冲出诛月楼好远才停下。 “没、没追来吧?”南山松开灵晔的手,扶着墙喘气。 灵晔回头看了一眼:“没有。” “那就好。”南山顿时放松下来。 灵晔:“为何要跑?” “你没听见他要找我算账……啊,你吃饭的时候什么都听不见。”南山等气儿喘匀了,这才看向四周。 随着夜幕加深,周围好像更热闹了些,街道上挤满了长得奇奇怪怪的人,嘻嘻哈哈的小孩子追逐打闹,有一个不小心从过路的羊角人身上穿过去,羊角人打了个颤,对着小孩骂了两句。 这样诡异的一幕,周围人却见怪不怪,最多是拉一把羊角人,让他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如果说之前关于冥界的一切,只是从止参口中听到,那此刻对于冥界就是鬼界的认知,就突然间深刻起来。南山看着满大街的人,心里止不住的冒凉气儿。 “哪家点心?”灵晔突然开口。 南山回神:“嗯?” “你先前提过的。”灵晔看着她的眼睛。 南山嘴唇动了动,突然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 热的,还真不是鬼。 灵晔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闹得一愣,随即发现有许多人往这边偷瞄,当即往旁边挪了半步,将南山的身影挡住:“就这么急切?” “什么?”南山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听他在讲什么。 “罢了,随你,”灵晔面色和煦了些:“哪一家。” 南山顿了顿,对上他的视线后突然意识到,他还在问糕点的事……看来是不买不行了。 “那一家,”南山指了指排队的点心铺子,“但我没有钱,而且你确定冥界卖的糕点,我身为凡人也能吃吗?” “冥界之人也喜凡间美食,只要是挂着三角旗的铺子,吃食里都没有加灵力或药草,凡人也可以吃的。”灵晔说罢,便直接往点心铺子去了,走了几步后意识到某人没跟来,当即又停下脚步。 南山瞄一眼奇奇怪怪的人群,清了清嗓子道:“我跑累了,要不你帮我去买一下?” 太子爷怎么可能干替人跑腿的活儿,她这么一说,灵晔肯定要拒绝,那她就顺理成章地提出回沧澜宫。南山计划得挺好,可惜太子爷只问了句你想吃什么。 “啊……啊随便什么都行。” 灵晔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南山看着他走远,愣了半天才意识到,眼下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一个人……更可怕。 集市太过热闹,人声鼎沸,她就算扯着嗓子叫灵晔回来,灵晔估计也听不到,反而会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南山瞄一 眼刚从面前走过的阴沉路人,默默盘算从这里到灵晔身边的距离,发现不算远后,便提起一口气朝他狂奔而去。 “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身后突然传来清朗的声音,南山下意识停下,回头的瞬间,一抹鲜亮的颜色便撞进了视线里。 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红色描金的鹤纹衣裳,衣裳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的,在黯淡的夜幕之下,竟也流光溢彩,华丽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男人宽肩窄腰,腰间挂着两块玉佩,手腕上还戴着四五个颜色各异的珠串,再往上是修长的脖颈,以及一张狐狸面具,面具只挡了上边半张脸,形状姣好的唇透着三分笑意,仿佛凡间玩世不恭的贵公子。 南山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还没有所反应,男人便已经走上前来,隔着面具含笑看她。南山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微微上挑,眼波流动间仿佛要把人的魂儿给勾了去,还有他的头发,竟然是银灰色的……哦,也不全是银灰,里头似乎还有几缕红发,冷清与火热掺杂,却意外的和谐。 他的头发……南山隐约感觉有什么从脑海一闪而过,可对上男人含笑的眼睛时,却又忘了个干净。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21节 “这东西是你的吗?”男人笑问。 南山回神,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什么东西?” 男人朝她伸出手,在她好奇的视线下打了个响指,指尖突然多出一朵红色的花。 南山轻呼一声,惊讶地看向他。 男人勾起唇角,将花别在她的耳后,又顺手给她理了一下快要散开的辫子:“这么漂亮的头发,怎么梳得乱糟糟的。” 温热的指尖隔着空气抚过,发丝轻动,带来一阵痒意,南山怔怔看着他华美的衣饰,突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她默默后退一步,正想说这花不是她的,远处突然传来灵晔的声音:“南山。” 南山下意识回头,看到灵晔后赶紧跑过去:“这么快就买完了?我看看买的什么。” 她低着头去拆灵晔手中的油纸包,红色的小花随着发丝一起舞动,灵晔将花揪下来,目露不解:“哪来的?” “嗯?”南山疑惑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后啊了一声,“刚才有人说我掉了东西,然后突然……”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转头看向墙角,却连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什么情况? 南山看着空空荡荡的墙角,一时间眼睛都直了。 “看什么?”灵晔突然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南山倒抽一口冷气后退,对上灵晔的视线后默默咽了下口水:“灵晔……” “嗯。” “我可能见鬼了。” 灵晔:“……” 无声对视良久,灵晔斟酌道:“冥界见鬼,也不算稀奇。”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他刚说完,南山耳边就吹来一股冷风。 “少主夫人……” “啊!” 南山尖叫着撞进灵晔怀里,灵晔后背一僵,刚抬起手要抱她,她便灵活地钻到了他的身后,一套连招丝滑快速,以至于灵晔的手僵在了半空。 施施然出现的艳鬼也没想到南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轻咳一声娇笑上前:“少主夫人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可是我诛月楼招待不周?” 南山干笑一声,忍不住瞄一眼她的裙底。 艳鬼恍然,转眼间就多了一双脚:“这样是不是就顺眼多了?” “……您随意就好。”南山哪敢跟她提意见。 艳鬼指尖捏诀,怀中平白多出一坛酒:“夫人第一次来,奴家实在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是奴家亲自酿的酒,夫人若是不嫌弃的话就收下,算是奴家的谢礼。” “谢礼?”南山还躲在灵晔身后,闻言好奇地探出头来,“为什么要谢我?” 艳鬼干笑一声,没说冥界的罚酒都会注入灵力,轻则修为受损重则伤及性命,她方才免了自己的罚,等于救自己一条命。 “就当是奴家的一点心意,夫人可愿意收?”她含情脉脉。 南山一向喜欢好看的人儿,哪抵得住她这样的诱惑,当即大着胆子把酒抱了过来,艳鬼掩唇一笑,转眼就消失了。 “……再看看,还是觉得挺吓人的。”南山感慨。 灵晔扫了她一眼:“她酿的酒,你最好是别喝。” “为什么?”南山不解。 灵晔:“她喜欢加乱七八糟的东西。” 南山恍然,再看看镶满了宝石的酒坛,抱紧了:“我不喝,我留着。” 生怕他像上次抢降魔杵一样,把酒坛子也抢了。 灵晔见她这么宝贝,索性也不再多言。 虽然收了礼物,也和厉鬼有过‘正常的交谈’,但一直到回了沧澜宫,南山还有些心神不宁,尤其是发现周围越来越静时,心情便更是紧张。 跟灵晔道别后抱着酒坛慢吞吞往屋里走,她一边走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环境,不小心踢到石子发出轻微响动,都能吓得一个激灵。 她光顾着疑神疑鬼了,以至于都进院子了,才发现某人还在后面跟着。 南山顿了顿,往前走一步,灵晔淡定地跟了一步,她再走一步,他就再跟。 眼看着要跟进屋了,南山忍不住问:“你不回去啊?” 灵晔没有回答,径直走进寝房后,房内的所有灯烛都无声自亮,他平静回眸,瞳孔里映着幽幽火光:“不是害怕?” 烛光之下,他眉眼矜贵,直直地与她对视,南山怔愣良久,才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一刻钟后,铺床的宫人低头离开,灵晔躺下盖好被子,一扭头发现南山坐在床边刚打好的地铺上,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不用谢。”他缓缓开口。 南山:“……”谁要谢你啊! 灵晔打了个响指,房中的灯烛刹那间灭了。 南山认命地倒在地铺上,胡乱拉过被子盖好。 这段时间睡惯了软床,乍一睡到硬邦邦的地上,只觉得哪哪都不舒服,再一想某人把她的床占了,心情就更加不妙。 万籁俱寂,只剩下隐隐的风声,南山想起今天那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狐狸面具男人,心头莫名生出一分凉意,正要再往被子里缩一缩时,床上突然垂下来一只手。 先前打地铺的时候,灵晔特意交代要紧贴着床铺,这会儿手垂下来,恰好落在南山的枕边。 “你可以握着我的手。”黑暗中,灵晔声音清澈。 南山心头一动,低声道:“不用了,也没那么怕。” 灵晔静默片刻,却没将手收回去:“那我等你入眠后再睡。” “谢谢。”南山有点惊讶于他的体贴。 一刻钟后,床上传出他均匀的呼吸声,一听就睡得很香。 南山无言片刻,没忍住笑了一声,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灵晔的手始终垂在她的枕边,南山略一侧身,便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一夜间竟然睡得还不错。 灵晔醒来时,就看到她枕着自己的手,一脸缱绻安宁的样子。 心跳又变快了,灵晔眼眸微动,觉得未必是最近怠于药浴的原因。 天亮了,昏暗的光线照进房中,南山半梦半醒间,隐约感觉到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她眉头轻轻蹙了一下,想说灵晔你又想干什么,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好任由他继续看。 她本来还想再睡一会儿的,可惜被盯着的感觉实在太强烈,意识不自觉地开始回拢,最后眼皮一用力,便突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男人闲适地盘着腿,双手捧着脸笑眯眯地看着她,华丽宽大的衣袖因此堆叠在手肘处,漂亮的腕子上,是不加掩饰的一条红线。 南山看看男人俊美魅惑的脸,再看看他手腕上和灵晔全然一样的红线,看看他的脸,再看看他的手腕,最后默默把被子拉到头顶,祈祷灵晔快点出现。 被子被拉开,还是那张狐媚的脸。 南山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勉强露出一个笑:“你、你是昨晚给我戴花的那个人。” “也是你的未婚夫,”男人勾起唇角,“之一。” 第20章 看到男人手腕上的红线时,南山眼前一黑。 听到他说自己是未婚夫‘之一’时,南山眼前一黑又一黑。 但这种时候,肯定不能顺着他的话说的。南山慢吞吞坐了起来,一边捡起鞋袜穿上,一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沧澜宫守卫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上次怎么来的,这次就怎么来的。“男人云淡风轻。 南山顿了顿,脑海里突然多出一段记忆—— 雪原,濒死,落在唇上的吻,和体内突然涌现的热气。 “那时候是你……”南山倒抽一口气。 男人笑眯眯:“我那时为了救你,还不慎泄露了万生鼎的气息呢。” ……等等,他说的这个万生鼎,就是仙人伯伯最近一直帮着找的昆仑至宝吧?怎么还有它的事!南山怔怔看着男人,刚睡醒的脑子如浆糊一般,千头万绪愣是找不出一点思路。 “就这么感动?”男人眉头微挑,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南山猛地回神:“你就是偷万生鼎的贼?!” “什么偷不偷的,借用罢了。”男人起身走到桌前,随手拿起上面的酒坛嗅了嗅,又放回原处,“真是好东西,就是有几味灵药下得太猛,你一个凡人最好少喝。” 南山被他自来熟的样子搞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从地铺上爬起来,男人察觉到她的动作,眼底含笑地看向她,慵懒的姿态处处透着纨绔的气息。 南山在他的注视下,慢吞吞地朝他走去:“你昨天给我送的花,被我不小心弄丢了。” 其实是灵晔随手扔掉的。 “无妨,再送你一朵就是。”男人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眉头微微扬起。 南山抿了抿唇:“和昨天一样的吗?” “你想要一样的?”男人反问。 南山继续靠近:“不想,我想要一朵别的。” “想要什么?”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双眼眸波光流转,无端透着诱惑。 南山定了定心,问:“牡丹可以吗?开得层层叠叠很热闹的那种牡丹,听说可好看了,我还没见过呢。” “变起来略为困难,不过我倒可以试试。”男人说着,掌心渐渐酝起灵力。 就是现在! 南山看一眼近在咫尺的房门,想也不想地往外冲去,结果刚跑三步就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 自从来了冥界,这种事发生的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22节 眼看着房门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越不过那堵看不见的墙,她没有犹豫,一个丝滑转身下跪,趴在地上求饶:“仙人饶命啊!” 头顶响起一声轻笑,她紧张地侧了侧脸,刚要看看眼下是什么情况,一朵牡丹花便插在了她的耳边。 余光可以瞥见,花开得很是漂亮,只可惜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灰扑扑,和这朵花格格不入。 男人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左右端详半天后,不满地啧了一声:“好好一个小姑娘,冥界怎么给养得这么狼狈。” 说着话,略微为她整理了一下头发 南山默默咽了下口水,不感动,不敢动。 男人给她插了花,便转身回到了桌前,用灵力温热了茶壶后,慢悠悠地倒了两杯茶。 看样子不打算杀她。 南山盯着他看了半晌,试探地往后摸了摸。 嗯,那堵墙还在,看来仅靠自己的力量,是出不去了。 认清了形势,她心里叹息一声,跪着往前挪了几步,最后在他膝前停下。男人喝茶喝到一半,就看到她跪在脚边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由得笑了一声。 他这一笑,让整间屋子都黯然失色,只可惜南山还未来得及沉迷美色,就听到他玩味地问:“离这么近,不怕我杀了你?” 南山讪讪:“您这么厉害,要杀的话,刚才进屋的时候就杀了。” “倒也不算蠢。”男人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又将另一杯递给她。 南山赶紧道谢接过,在男人含笑的注视下略微抿了一口,这才试探着开口:“您、您特意来沧澜宫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未婚夫找未婚妻,能有什么事?”男人反问。 南山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我灵骨还没长成,你挖走也没用。” “连自己是天生灵骨都知道了,看来阎岳倒也没有瞒你,”男人扫了她一眼,话锋一转,“不过,谁说我要挖你的灵骨?”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不挖我的灵骨,难不成是想和我成亲?” 男人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俯下身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倏然拉近,南山脑海蓦地闪过他在雪原吻上自己时的画面,不由得往后仰了仰。 男人好似没看出她的紧张,与她对视良久后勾唇:“那倒也不是。” 离得太近,呼吸抚过脸颊,平生暧昧。 南山默默咽了下口水:“那、那你想做什么?” 男人笑了一声:“自然是带你去见另一个未婚夫。” 南山:“另、另一个未婚夫?” “那时我寻着天生灵骨的气息找到孙家村,恰好瞧见你爹在求姻缘,为免有人与我争灵骨,索性就给你我绑了一段,谁知你爹竟不满足,带着红绳继续寻找地仙庙,我只好给他也绑上了,” 男人追忆往昔,突然睨了她一眼,“绑完之后你爹便回家了,若非你二十岁生辰前,我去看过你几次,偶然听到你爹的醉话,还真以为就绑了我们两个呢。” 绑完他们两个就回家了,意思是他和他那个所谓的朋友,是第四第五个绑定的,而这人刚才明说了先给他俩绑的,也就是说……阿爹绑的第五个‘蚯蚓神’,就是他的朋友?! 南山脸上露出惨不忍睹的神色。 “怎么了?”男人一眼看出她的不对。 南山轻咳一声:“你那个朋友……到底是什么神仙啊?”为什么长得像个蚯蚓一样? 男人与她对视良久,不怀好意地笑了:“你见过他的石像?” 南山:“……” “和石像长得一模一样。”男人轻易打碎她最后的希望。 南山嘴唇动了几次,终于忍不住捂住脸。 但崩溃只是短暂的,她很快就坚强起来:“你说两段姻缘都是你来绑定的,这么说那个……未婚夫,也并非自愿和我结亲的?” “也?”男人眉头微挑。 南山干咳一声:“灵晔先前就不知情,是仙人伯伯做的主。” “原来如此,”男人恍然,突然玩味一笑,“他的确不知情,也不知道见了你之后,他会是何种反应。” “既、既然不知情,你又何必非要带我去见他呢,”南山弱弱开口,“总不会就是为了膈应他吧。”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南山试图与他分析:“你看,我现在已经是冥界承认的少主夫人了,你不想要我的灵骨,也不打算和我成亲,如果只是为了逗一下朋友就劫走我的话,整个冥界都会与你为敌,这事儿怎么想都不划算啊……要不这样,咱们解除婚约,想要什么报酬你尽管提,冥界一定会满足你的,不比戏弄朋友划算多了。” “有点道理。”男人颔首。 南山一看有戏,当即就要再劝,可男人却苦恼地叹了声气:“可是我想要的东西,只有我那位朋友有。” “你想要什么?”南山忙问。 男人避而不答,反而冲她一笑:“可巧的是,他要我拿天生灵骨的女子去换。” 南山:“……” “我找了一千多年,总算找着了你,你觉得我会轻易放弃?”男人又问。 南山无言半晌,小小声:“他、他找天生灵骨的女子干嘛?” “不知道,兴许是要拿去炼丹吧。”男人说着,便要伸手去扶她。 一想到那条蚯蚓神像,南山一脸惊恐地后仰:“你你你还没说你想要什么呢,万一冥界就有,你就不用冒险带我走了。” 男人笑了一声起身,华丽的衣袍随之倾泻,绸缎一样的银灰长发铺在身后,偶尔露出几缕火红的发丝。 太美了,连头发丝都透着精致,只可惜不是什么好人,单手一提就把南山给提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也该上路了。”他悠闲道。 “等、等一下!”南山挣扎。 男人把她往腋下一夹,大步往外走:“有什么可等的,难不成你还指望有人来救你?” 话音刚落,半透的门外映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南山,醒了吗?” 此刻听到灵晔的声音,南山感动得都快哭了,刚要开口求救,骨节分明的手指便轻轻捏住了她的后颈,只要稍稍用力,便可以折断她的脖子。 求救的话又咽了下去,南山舔了一下发干的下唇,紧张开口:“我、我醒了,你有什么事吗?” 灵晔没什么事,只是回不夜阁后,脑海总是浮现她睡得香甜的模样,便忍不住来了,此刻听到她问,便抬头看一眼灰蒙蒙的天空。 “……找你用膳。”一个不像样的借口。 屋内的男人无声一笑,捏着南山的手指愈发用力,南山惊慌抬头,便看到他用口型告诉她:打发他。 南山:“……” “南山?”灵晔又唤了她一声。 “可、可以!”南山在男人下手之前快速道,“你先回不夜阁,我等一下去找你。” 男人见她还留了后路,魅惑的眼眸微微眯起。 灵晔一顿:“你想去不夜阁用膳?” 南山硬着头皮点头,随即意识到他看不见,便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好,我等你。”灵晔答应。 ……别等啊!冲进来啊!救我啊!南山心底哀嚎,可惜没什么用,门上的剪影还是转眼消失了。 男人松开了手,南山手软脚软地跌坐在地上。 “这个冥界少主,倒是没有传言中那么没用,若非我刻意隐藏气息,只怕就要被他发现了,”男人饶有兴致地说了一句,随即看到南山半死不活的模样,不由得乐了,“我说,同样是未婚夫,你这心是不是也太偏了些?” “我偏什么了?”南山下意识回嘴。 男人:“同样是未婚夫,不想跟我走,却想让他救,难道还不是偏心?” 要不是实力悬殊,南山真想给他个白眼:“他让我做少主夫人,你用我去做交易,我不该偏心?” “这倒也是。”男人没有反驳。 南山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最后决定再努力一下:“你真的不能带我走。” “为什么?”该分析的利弊已经分析过了,男人想知道她还能怎么狡辩。 南山经过刚才的惊吓,这会儿已经回归理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第一次出现在沧澜宫,的确是为了救我,泄露万生鼎气息后,才索性将计就计,刻意用万生鼎的气息把仙人伯伯引去别处,再趁沧澜宫防卫松懈的时候回来……你想带我走,却不想与仙人伯伯为敌。” “继续。” 南山清了清嗓子:“你怕仙人伯伯知道你的身份,所以只能来暗的,可我身上有仙人伯伯的追踪术,一旦你带我走,他天涯海角也会去找我,这样一来你还是会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你之前做的一切可就白费了。” “追踪术?”男人笑眯眯的神情总算起了一丝变化。 南山挺直腰杆:“你不信可以检查。” 男人还真没跟她客气,抬手弹出一团灵力,南山被灵力裹挟,眉心顿时出现水滴一样的纹路,灵力消失后,纹路也消失不见。 “还真有,”男人似笑非笑,“看来冥界之主是真的很认可你这个儿媳。” 南山的下巴抬得更高了,正要趁机讨价还价,男人苦恼地说了一句:“行了,你去吃饭吧。” “我早就告诉你……嗯?” “吃饭去啊,”男人扫了她一眼,“不是和那位冥界少主约好了?” 南山:“就、就放我走了?”仙人伯伯的名头这么好用? “不放你走,冥界少主起疑了怎么办,我已经招惹了昆仑,可不想再惹上冥界,”男人轻笑,眼角眉梢都透着撩拨,“你这追踪术解起来甚是麻烦,为了万无一失,还得阎岳亲自来解才行,且让你在冥界再玩几天,待他回来再说。” 说完,他叹息一声,“本想着趁他不在时带你走,看来是不成了。” 南山嘴唇动了几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她默默往后退:“那、那我去吃饭了啊。” 男人抬抬手指,示意她随便。 南山继续后退,直到后背抵在门上,才猛地拉开房门往外跑。 “少说废话,否则你可能会有些麻烦。” 男人在身后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南山跑成了一股风,根本顾不上问他是什么意思。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23节 托混沌石的福,她这段时间没少在沧澜宫转悠,对宫里的每一条小路都了若指掌,此刻一路狂奔,即便见了相熟的宫人也没停下,直接一头扎进了不夜阁。 “灵晔!”她跌跌撞撞往前跑,一不小心左脚绊右脚,直直往地上摔去。 一道光影闪过,她直接落入坚实的怀抱。 四目相对,她立刻抓住了灵晔的衣领:“灵晔,我……” 一个‘我’字刚说出口,其他的突然说不出口了。 灵晔看出她脸色不对,眉头登时蹙起:“怎么了?” 南山也一脸茫然,顿了顿后尝试再次开口:“我……” “你怎么了?”灵晔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耐心。 南山清了清嗓子,这次直接连‘我’也说不出来了。她脑子飞速运转,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今天吃什么?” 灵晔没想到她欲言又止了半天,就是为了问这个,一时间眉眼都和缓了:“我叫后厨做了你喜欢的饭菜,马上就送过来了。” “那我喜欢吃的东西可多了,你又怎么确定你叫人做的就一定是我喜欢的呢,昨天晚上的糕点还没吃完,也不知道坏了没有,仙人伯伯都离开好几天了,万生鼎还是没什么线索,实在不行让他回来了,昆仑的宝贝让昆仑自己去找,我觉得吧……”南山扯了一堆话题,突然话锋一转就要提那个男人,可下一瞬却没了声音。 “觉得什么?”灵晔抬眸。 南山嘴唇动了又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昆仑能提,万生鼎也能提,偏偏偷东西的人提不了,南山做了几次努力,最后丧气地问:“有纸笔吗?” “有。”灵晔不懂她要这些干嘛,却还是为她取来了。 廊前桌侧,他手执方墨,轻轻地在砚台中磨动,南山一本正经地提着笔,突然想起自己不会写字。 ……都怪阿爹,小时候因为她哭嚎几声,就不舍得把她往私塾送了,以至于这么多年了连个字都不认识,更别说写了。 “要做什么?”灵晔见她迟迟不落笔,便又问一句。 南山轻咳一声,心想不会写她还不会画吗,于是自信落笔。 一刻钟后,她看着纸上的两只鸭子,沉默了。 她明明是想画那个男人的!为什么却画出两只鸭子! 灵晔看着她的绘作也沉默了,随即想到她画工如此拙劣,却仍想在自己面前展示,可见对他的拳拳之心……这种时候,也不好打击她。 “画得……不错,”灵晔回神,“这两只老鼠,很是传神。” 南山:“……” 眼看着灵晔已经准备把画作挂起来了,南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灵晔顿了顿,耳根突然有点热:“怎么了?” 两人对视良久,南山轻呼一口气,决定尝试更委婉的方式,不直接说或写自己发生了什么,而是用别的方式告知他,比如含糊其辞自己好像遇到了危险,再比如暗示他自己被下了什么蛊以至于想说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那么以灵晔的聪明脑袋,应该很快就能想明白她遭遇了什么。 可刚冒出这个念头,身上便突然生出一股寒意,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蛰伏在她的身体里,一旦她说了不该说的,就会被那东西弄死。 南山直觉不能开口,于是想了一堆的话又默默咽了下去。 “没、没事。”她默默放开灵晔。 灵晔没有错过她眼底的渴望和欲言又止,只是还未来得及细问,宫人便送了午膳来。 灵晔一看到饭菜,就全身心投入到进食中,南山心不在焉地坐下,看着往日最喜 欢的红烧肉也提不起兴致,夹了一块戳了又戳,最后勉强咬了一口,又继续对着饭碗发呆。 许久,她突然放下筷子,引得专心吃饭的灵晔都看向她。 “……我回去一趟,你慢慢吃。”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灵晔看着她碗里几乎没动过的米饭和红烧肉,眉头渐渐蹙起。 南山一路狂奔,越靠近住处,心跳就越是狂乱。 其实在敌我未明的情况下,她最好是时时待在灵晔身边,可她刚才突然心底发寒,又莫名想起那男人让自己少说废话的事,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就快点解决吧。 跑到寝房门口,她略微平复一下呼吸,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 男人果然还在,此刻靠在桌上,似乎睡得正沉。 南山没想到回来会看到这样一幕,愣了愣后突然看向自己的梳妆台。那上面摆着两个乾坤袋,一个里头装的是破烂衣裳,一个里头装的是破铜烂铁……之前是破铜烂铁,但现在,很显然是可以防身的武器。 她又瞄一眼男人,很好,还在睡。 南山轻手轻脚走进屋里,慢吞吞挪蹭到梳妆台前,开始专心致志地扒拉她那堆武器。 玄铁肯定不行,还没打磨成兵器,刀也不太好,不知道什么做的那么沉,她根本拿不动,匕首……匕首倒是合适。 她眼睛一亮,刚要取出来,身后便传来凉凉的声音:“那些东西,都是要灵力催动才可用的,你一个凡人,确定自己用得来?” 南山手一抖,发出撕拉的声响,但很快镇定回头,一脸讨好道:“我没打算自己用,就是想着第一次和您见面,怎么着也该送您点礼物,所以才想仔细挑选。” “是吗?”男人似笑非笑。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可伪装的了,南山不再废话,丢下乾坤袋往前一步:“您是不是在我身上下了什么东西?” 男人眼皮一挑,无声看她。 南山的心沉了沉:“还真下了?” “近的还是远的?”男人反问。 南山起初没明白他的意思,反应过来后倒抽一口冷气:“你以前也给我下过毒?!” “不是毒,是我族特有的一种术法,叫魂引,”男人扫了她一眼,“凡人脆弱难养,纵然有灵力护身,谁也不敢担保你能平安长到我来接你那一天,不给你下点东西,如何在你危险的时候及时回来救你?这不,雪原之上不就用上了。” 南山嘴唇张了又张,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那不提之前的事,你今天对我做了什么?” “我能对你做什么?”男人失笑,屋内华美的摆设黯然失色,“不过是请你喝了一杯茶而已。” 南山倏然抬头,正怔怔盯着他时,男人手指一勾,她便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眼前。男人抬手去捋她的袖子,她当即就要挣扎,却在看到胳膊上的黑线后愣了愣:“这是什么?” “催心之毒,此毒种在心上,避无可避,”男人握住她的胳膊,片刻之后松开,黑线已经消失了,“我劝你最好不要再泄密,直接的、委婉的心思也半点不要有,待阎岳回来之后解除追踪术,老老实实跟我离开,否则黑线再起,神仙难救。” 不能把自己被胁迫的事说出去,跟等死有什么区别? 男人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自带三分笑意的眼眸愈发明亮:“多少还是有些区别的,比如你选择说出去,那便立即会死,若是不说……也许我认识的那个人,只是想瞧瞧长了天生灵骨的女子是什么样,并不打算要你的命呢。” “……你说这种话,你自己信吗?”南山无语。 男人一脸无辜:“至少可以再苟活一段时间吧。” 他说得有理,多活一天,就多一天的希望,总比立刻死了强。南山默默和男人对视,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至少他现在三言两语之下,她已经放弃了向他人求救。 寝房里短暂地静了下来,南山像只被困的小兽一般,板着脸坐在梳妆台前。 男人今日带不走她,便没打算多逗留,正要离开时,南山突然叫住他。 “喂,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男人有些惊讶地看向她。 “……都未婚夫了,总得知道你是什么人吧。”南山故作镇定。 男人与她对视片刻,浅笑:“溪渊,溪水的溪,深渊的渊,你可以叫我溪渊哥哥。” “又溪又渊的,你五行缺水啊……”南山胆大地嘀咕一句。 男人却只是笑笑,一个闪身便凭空消失了。 南山眨了眨眼,故意在梳妆台前多坐了会儿,确定他真的走了之后,才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匕首……刚才那男人说,这些法器要用灵力催动,她现在既然无法向其他人求助,那自己修出灵力来不就好了,反正她天生灵骨,修炼对她而言应该易如反掌。 南山心中有了打算,默默握紧了匕首。 虽说这个叫溪渊的男人,也勉强算得上自己的救命恩人,但救命恩人也得分什么样的救命恩人,她又不傻,同样是冲着她的灵骨来的,仙人伯伯是真心想结亲,也是真心想救她,而溪渊这种,救她也只是为了要她的命。 既然决定把猪养肥了再杀,那就别怪猪崽子也会反抗。 她!绝不手软! 南山在心底放了一堆狠话,随即又哀嚎一声扑倒在梳妆台上。 “说得容易,我连个匕首都不会用,又怎么不手软啊!” 溪渊走了,一连几日都没有再出现,显然是在阎岳回来之前不打算现身了。可南山的心情却没有轻松多少,好几次做梦都梦见他噙着笑与自己对视的画面,漂亮的脸蛋愣是生出几分诡谲。 她近日一直闷闷不乐,还不敢在人前表露半分,只因她发现自己一旦有点表露的意思,胳膊上就会浮现浅浅的黑线,而且她每动一下心思,黑线就会出现一次,虽然很快就消失,但也够吓人的。好在这毒似乎也只作用于保密,至少她在思考怎么摆脱溪渊时,黑线没有出现过。 怕自己还没等想出办法,就因为体内的毒死掉了,她这几天只能闭门不出,连散步都不去了。 又是一日,夜幕降临,那个男人依然没有出现。 南山抱着又活了一天的乐观心态轻轻呼了口气,正准备脱衣服睡觉,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谁?”她紧张开口。 门外静了一瞬,响起灵晔的声音:“我。” 南山顿了顿,赶紧去开门,一袭白衣胜雪的灵晔就这么出现在她眼前。 她最近一直躲着不见人,已经连续好几天没看见他了,此刻看到后竟然觉得心里有些轻松,连语气都轻快了些:“你怎么来了?” 灵晔听出她言语间的惊喜,略微一顿后与她对视:“你在等我?” 啥?她啥时候等他了?南山眼睫飞快地颤了两下,半天才啊了一声:“是、是啊。”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灵晔薄唇轻抿,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是我疏忽了。” 他本想着她闭门不出,是因为恐惧冥界的‘鬼’,便想着给她一点时间,让她慢慢接受,却不曾想她担惊受怕的这段时间,一直是盼着和他见面的。 他果然,还是做的不够。 南山本来还在走神,一抬头发现灵晔眉头紧蹙,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一时间面露不解:“你怎么了?” “我带你去个地方。”灵晔邀请道。 南山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但一想到自己有事求他,又连忙点头:“行,我收拾一下。” 说罢,便直接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了。 再出来已是一刻钟后,她穿好了衣裳,麻花辫也梳好了。自从来了冥界之后,洗漱就全用一捏就碎的清洁珠代替,头发许 久没有抹过油了,如今毛毛躁躁的,梳好后也是蓬松,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粗糙感。 灵晔却没有过多关注她的头发,反而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衣裳上。 “为何不穿我送的那些?”他突然问。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24节 南山嘴角抽了抽,心想谁要穿那些破烂儿,可一想到有事求他,还是决定委婉点:“我还是喜欢穿阿娘缝的衣裳。” 灵晔闻言没有再多说,只是默默记下有空要再去凡间一趟。 见他没再问,南山默默松了口气,一蹦一跳地跟着他上了飞行法器。 第二次乘坐飞行法器,南山依然觉得新奇,灵晔见她左右张望,索性宽袖一挥,将飞行法器化作一艘船,让她可以尽情地看。 南山果然很喜欢,惊呼一声后便趴到了船边上,低着头往下方看。 夜幕低垂,鬼市已经开张,隔着浓浓的雾气勉强看到一粒粒的灯笼红光,南山靠在船舷上,随手拨弄上面挂着的穗穗,斟酌许久后突然回头。 灵晔就站在她身后,正认真地盯着她看,两人四目相对,他下意识别开视线,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后,又默默把视线转了回来。 “灵晔……”南山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刚叫了他的名字,船身突然摇晃下坠,她连忙扶紧船舷,等彻底稳住时,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一条河上。 一条很宽很长、似乎永远看不见尽头的河。 河水清澈,恍若无物,河面上飘着浅淡的白烟,无数萤火虫一样的光点漂在空气里、河水里,美得好像梦里的场景。 南山恍惚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许久才低喃一句:“我好像来过这里……” “阴阳河,轮回转世之地,凡有魂魄者,皆以此为终,再以此为始,”灵晔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后,抬起手指时,一粒光点落在了他的指尖,“这就是即将投胎的魂魄,也就是你所知道的‘鬼’。” 南山顿了顿,迟疑地伸出手,指尖和指尖碰触的刹那,光点也轻飘飘挪到了她的手上。 “……就这样小小的一点光,就是一个人的魂魄?”她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瞳孔里映出碎光。 灵晔:“他们在生前,也是万物生灵,也有自己的一生岁月。” 南山指尖的光点落入水中,转眼消失于无形。 “投胎了。”灵晔说。 南山怔怔看着光点消失的方向,突然生出一股空寂的滋味,只是没有在失落里沉溺太久,头顶便传来了灵晔的声音:“还怕吗?” 她怔怔抬头,对上灵晔认真的双眸时,突然明白了他为何要带自己来这里。 “不、不怕了。”她略有失神,很快便笑了。 灵晔唇角翘起一点弧度,似乎还算满意。 南山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鼓足了勇气:“灵晔。” “嗯?”灵晔低头。 南山:“我想……” 她刻意拉长了声音,引得灵晔眼眸微动:“想什么?” 想让你教我修炼。几个字已经到了唇边,南山却又突然纠结,怕他会拒绝,也怕他会追问,到时候自己万一没忍住泄露了秘密,不就要被溪渊的毒给害死了么。 她欲言又止,眼神闪烁,似乎遇到了世上最大的难题,灵晔与她对视良久,最后僵硬地呵出一口热气:“懂了。” “嗯?”南山疑惑抬头,下一瞬便看到他突然俯身,一张俊脸在眼前无限放大。 唇齿相贴,热意交融,南山脑子轰隆一声,直接一片空白。 灵晔本想一触即离,可刚要起身时,半睁的眼眸便看到她微微张开了唇,一副无声邀请的模样。 身为未婚夫,满足自己未来的妻子,是必须要做的事,幸好冥界民风奔放,他虽然没什么经验,但也无意中在酒楼、在路边、在野外瞥见过一些,所以做起来也不算太难。 南山整个人还处在巨大的怔愣中,微张的唇齿便被撬得更开,她倏然回神,抬手便按在了灵晔的胸膛上,想要将人推开。灵晔察觉到她的力道略微睁眼,和她对视之后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知道。”唇齿纠缠间他生疏回应,像是亲昵的厮磨。 南山头都要炸了,刚想问他知道什么,便被他彻底揽进怀中,唇舌的纠缠也愈发热切。 第21章 疯、疯了吧…… 南山发誓,她在意识到灵晔在做什么后,的确是想反抗的,可是两人贴得太紧,唇齿纠缠太深,不知怎的,她的脑子便有些不够用了,渐渐的也沉浸在奇异又新鲜的体验里。 其实灵晔没什么技巧,一开始是模仿从前看到过的那些人,之后便全凭本能,若非南山在这方面实在是匮乏,也不至于被他亲得失魂又失魄。 一吻结束,灵晔略微直起身,分开的唇齿间顿时勾起一条长长的银丝,又转瞬断成两截,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别开了视线。 ……这种时候,她是不是得打他两巴掌再骂他两句,以示自己不是个随便的姑娘?南山觉得应该这么做,可一想起亲到最后自己还追过去纠缠他舌头的事,又觉得底气没这么足了。 纠结着纠结着,便错过了最佳的质问时机,小小的船上一片寂静,唯有三界生灵化作的光点跳跃。南山偷瞄了灵晔好几次,第三次被抓包时,她下意识舔了一下红肿的唇。 刺痛感传来,她愣了一下,灵晔也愣了一下,两人对视后,灵晔:“先缓缓。” “……我没让你接着亲!”南山这次反应很快,立刻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灵晔扫了她一眼,眼神自带三分倨傲:“哦。” 显然没信。 南山深吸一口气,强行板起脸:“你刚刚为什么要亲我?” “不是你想让我亲?”灵晔反问。 南山睁大了双眼:“我什么时候……” “刚才,你那样看着我,显然是想让我亲你。”灵晔坦荡与她对视。 南山:“……” “我知道,不该直接拆穿此事,让你失了颜面,”灵晔的唇还红着,说话时却透着一分义正辞严,“但我仔细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直接点告诉你,你我马上就要成婚了,你若是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就是,没必要总是藏在心里,以免我猜不到的时候,你独自黯然神伤。” 谁藏在心里?谁黯然神伤?怎么说得她好像个女流氓一样? 南山嘴唇张了几次,最后忍不住荒唐一笑,想说你脑子有病吧我才不想亲你,可话到嘴边又突然想起,眼前这位顺风顺水了一辈子,是个糖葫芦掉地上都能生出心魔的娇贵主子,如果她直接把实话说出来,指不定要脆弱成什么样。 ……算了,虽然他脑子不好,但本质上是为了‘满足她’才这么做,更何况她还指望他帮忙呢,不能把关系搞得太僵。 南山仔细权衡利弊,落在灵晔眼中就成了默认,他眸色和缓了些,从怀里掏出手帕正要递给她,就听到她突然开口:“灵晔,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灵晔反问。 南山深吸一口气,坚定地与他对视:“你能不能……教我修炼啊。” 灵晔:“好。” “我知道你没兴趣给人当师父,但我现在确实急需学会调用灵力,如果……你说什么?”南山总算回过神来。 灵晔重复一遍:“好。” 南山眨了一下眼睛,瞳孔突然亮了起来:“你不问为什么啊?” 灵晔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地别开脸:“再有几个月,你的灵骨便开始生长了,你若愿意主动修炼,凭自身实力滋养灵骨,我将来也能少费些事,这是好事……” “谢谢!你太好了!”南山惊喜地打断,“那那那能不能教我点上手快的,最好是学个几天就能用你送的那些法器。” 原来她想要修炼,是因为自己送的那些礼物。灵晔别开脸,脖颈上大片的粉就这么暴露在南山的视线里:“你是天生灵骨,想修炼到可以使用上阶法器的地步,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真的吗?”南山顿时充满希望。 灵晔:“你明日一早,来不夜阁。” “好!”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南山心情大好,跑去了船头坐下。 “这水……”她回头。 灵晔竟然看得出她想说什么:“可以玩。” 南山立刻脱掉鞋袜,将裤腿也撩到了膝盖上,最后扶着船小心翼翼地将脚泡了进去。 竟然没有什么实感。 虽然能感觉到凉凉的,但没有水流过的感觉,仿佛泡在一团伪装成河水的凉空气里,她新奇地晃着脚,凉凉的空气就变成了凉凉的风,穿梭在小腿周围。 晃动的小腿像是润白的玉,比阴阳河最绚丽的风景都要吸引人,灵晔喉结微动,一股陌生的情绪从心底滋生,又迅速地传递至四肢百骸。 他僵硬地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双重保险,试图将注意力收回来一些,可脑海里那双腿却愈发清晰,唇上久久停留的刺痛也不断提醒,他在不久之前和腿的主人做过什么。 南山用阴阳河泡了会儿脚,突然意识到某人安静得不正常,于是好奇回头,就看到一截红透的脖颈,这是……起了敏症? 都冥界少主了,还会像凡人一样起敏症? 好奇的视线时不时扫过来,几次之后,灵晔忍不住回头,南山立刻挺直了腰背:“凡间有些药膏,其实挺好用的。” 灵晔:“?” 莫名其妙,没话找话,就这么想跟他聊天?灵晔的视线落在她泛红的唇上,难得应和了她:“好的。” 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南山笑笑,漫天的魂光映入她的眼眸,灵晔清了清嗓子,又一次别开视线。 两人一直待到子时才回,当熟悉的建筑出现在视线里,南山又一次想起悬在自己脑袋上的剑,又一次开始惆怅……每次出门都要担心,那男的会突然出现在房间里。 “你明日一早就可以来找我。”灵晔突然开口。 南山回神,与他对视后想起他要教自己修炼的事:“好!” 看着她因为自己一句话,就从失落变成了开心,月光下灵晔的耳根又有些热了。他就知道,今晚之后,她心中更添一分笃定,势必会更加黏人,也会尝试得寸进尺,但正如他先前所言,他们日后是要做夫妻的,她想黏就黏吧。 灵晔这般思忖着,突然抬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南山迟缓地眨了眨眼,脑子突然有点转不动了。灵晔走出好远又回头,便看到她还呆站在原地。 他只是略微主动一下,她便这么高兴?看来他在她心中的分量,比他想的还要重。灵晔突然觉得有点压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般深情,沉默片刻后到底还是离开了。 还站在原地的南山思索:他没事摸我脑袋干嘛? 灵晔走了,她只能一个人面对未知的寝房,南山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半晌,最后一脸郑重地走了进去。 没人! 她轻呼一口气,当即跑到梳妆台拿了颗清洁珠捏碎,清洁珠内蕴含的灵力瞬间将她包裹,等最后一丝灵力散尽时,她从发丝到鞋袜,都变得无比干净,这才懒骨头一样躺到床上。 一个时辰后,她突然坐了起来。 睡不着,完全睡不着,要是因为忧虑自己被胁迫的事也就罢了,为什么闭上眼睛想的全是阴阳河上那个吻……所以灵晔脑子到底出了什么毛病,竟然觉得她一直盯着他看是为了索吻! 南山嗷呜一声缩回被子里,扑腾几下后重新钻出来,原本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攥紧拳头用力捶了被子两下。 晚上睡不着的后果就是,白天睡不醒,等好不容易睡醒了,已经日上三竿。南山慢悠悠地起床叠被,慢悠悠地洗漱吃饭,又慢悠悠地跑到院子里晒太阳,一边晒一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究竟忘记了什么呢…… 啊,灵晔。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25节 南山倏地往不夜阁跑,等跑到地方时,果然看到了灵晔面无表情的脸。 灵晔昨夜也失眠,辗转到天光即亮时,索性就不睡了,直接坐在庭院里等着。本以为昨晚处处表现得不舍得和他分开的人,今天会早早就来找他,结果一直等到不夜阁的日头升起,才看到她匆匆赶来。 那一脸慌张,明显是因为将约定忘了! 南山也确实心虚,对上他的视线后轻咳一声:“那什么,你得理解,像我这种凡得不能更凡的凡人,的确需要充足的睡眠。” “你的确很烦人。”灵晔冷冷开口。 南山立刻转移话题:“都快晌午了,到你用膳的时间了吧,不如我们先吃饭,然后上课?” 话音刚落,便有人送饭来了,她立刻看向灵晔。 果然,一到用膳时间,他就顾不上生气了,脊背直挺地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南山在他身侧坐下,看着他一口饭一口菜,偶尔还喝点汤的认真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他忍不住问。 南山抬手,随意帮他理了一下衣领:“没事,就是看你胃口这么好,心里高兴。” 灵晔夹菜的手停顿一瞬,突然扭头看向她。 “……夸你呢,这也生气?”南山震惊。 “没有生气。”灵晔否认。 他只是突然想起了母亲,记得她还在时,每次看到他认真吃饭,都会很高兴。 “那你多吃一点,”南山给他夹了块虾仁,夹完才啊了一声,“我没用公筷,但这双还是干净的,你不会生气吧?” 灵晔:“我没那么容易生气。” “是哈。”南山给自己盛了碗汤。 灵晔一看她随意的样子,就知道她不信自己的话,于是拿自己用过的筷子给她夹了些吃的。 南山乐了:“你可真是……”计较,她用自己的筷子给他夹一次菜,他就要报复回来。 “应该的,”灵晔又给她夹了一些,突然生疏地唤她一声,“岁岁。” 南山:“……”计较,太计较了! 短暂的沉默后,她突然反应过来:“你不是吃饭的时候不说话吗?今天怎么回事?” 灵晔微微一怔,略有些僵硬地别开脸。 看到他再次沉默,南山心里舒服了,也开始专注于面前的饭菜。 因为她在饭点出现在不夜阁,所以今日的午膳特意多加了两道菜,两个人很快吃了大半,宫人收走碗筷时,笑呵呵的像极了凡间爱看孙儿吃饭的老奶奶。 吃过饭,就正式开始修炼了,南山乖乖跟在灵晔身后往外走,一只脚迈出庭院的瞬间,周围的空气突然扭曲,再次清晰后,两人已经出现在一处空荡荡的山头。 看着广阔的山巅,以及山巅下浓重的云雾,南山新奇地睁大了眼睛:“这是?” “修身台,”灵晔神色淡淡,“既然决定要修炼,自然要正式一些。” 南山深吸一口轻盈通透的空气,欢快地在山巅上跑了一圈,最后呼吸急促地停在灵晔面前:“师父!” 灵晔愣住,半天才问一句:“……你叫我什么?” “师父呀,”南山歪歪头,“既然要正式一点,那称呼肯定也不能省,师父!” 灵晔的耳根倏然红了:“你、你别乱叫……” 冥界虽然民风开放,却在辈份上相当计较,师父更是重如父母,她唤他师父,跟叫他爹爹没什么区别,尤其是昨晚刚亲热过,她这样……叫他有种背德之感。 “你还像之前那样,唤我灵晔便好。”灵晔认真纠正。 “都行,那我们开始吧,”南山无可无不可,“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认真学的话,最快多久能用你送的那些法器?” 就这么喜欢他送的法器?灵晔眉眼和缓:“天生灵骨,最快三个时辰,最慢两天,便可驾驭上阶法器,再往上的法器,则需要更久一些。” 最慢两天……时间还算充裕嘛,南山信心满满:“开始吧。” “嗯,”灵晔颔首,“所谓修炼,无非是顺应世间万物运转的规则,对天地灵气加以汲取利用收入自身的过程,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皆有灵气,生而为人 更是灵气丰盈,你先闭上双眸气沉丹田,感应自身的灵气。” “好。” 一刻钟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大半天过去了…… 灵晔从一开始的耐心十足,渐渐面色冷凝,要不是南山始终一脸茫然,他真怀疑她在耍自己。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南山仍然找不到窍门,他终于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南山吓一跳。 灵晔神色木然:“检查,看你到底是不是天生灵骨。” 南山:“……” 灵晔只往她的手腕注入一丝神识,便立刻感受到还未发育的灵骨上蕴含的丰富灵力,他疑惑睁开眼眸,开始认真地打量她。 “看什么呢……”南山莫名心虚。 灵晔:“我第一次见,毫无修炼天赋的天生灵骨。” 南山:“……说得你好像见过很多天生灵骨一样。” “不多,但加上你也有两个了,”灵晔眉头紧蹙,“像你这样的情况,却是第一次见。” 南山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挣开他的手:“说这么多,不会是要劝我放弃修炼吧?” “你的确不适合修炼。”灵晔平静道,“即便是凡间最差劲的修炼宗门,挑选最差劲的外门杂役,最基础的要求之一也是感应自身灵气,你却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最差劲……外门杂役……最基础…… 南山深吸一口气,黑着脸反驳:“不会教就说不会教,别找这么多借口。” “我不是找借口,而是在说事实……” “事实就是你不会教,我不接受反驳!”南山冷哼一声扭头就走,走了一段路后发现自己还在山巅上,便没好气地回头,“放我回沧澜宫!” 灵晔打了个响指,壮阔的山巅之景便如冰雪般化去,露出后面的不夜阁庭院。 ……好厉害,好了不起哦。南山心气更是不顺,木着脸站在原地。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灵晔总算意识到她生气了,一向淡漠的瞳孔里泛起困惑:“你并非热心修炼之人,这次要我教你,也不过是偶然的兴致,为何要生气?” 南山有苦难言,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你担心灵骨开始生长后,自己没办法应对?”灵晔第一次尝试和人谈心,表现得颇为生疏,“那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既然答应会为你输送灵力,便绝不可能反悔。” 南山眼皮一跳,忙问:“你现在能给我输灵力吗?就是……你给我输完,我再用你灵力使用法器那种。” “不能。”灵晔回答很是干脆。 南山:“……” “你想转用我的灵力,也得先将我的灵力汲取了才行,否则我的灵力在你体内,除了会催化你的灵骨提前生长,别的什么都做不了,而对现在的你而言,灵骨提前生长并非好事。”灵晔耐心解释。 南山长叹一声:“那我要怎么才能汲取你的灵力啊!” “你先感应到自身的灵气。” 南山:“……” 灵晔没有意识到话题又绕了回来,仍然困惑她一个天生灵骨,为什么一点修炼的天赋都没有,这件事处处透着不对劲,一定是有什么被他忽略的地方。 “要不再试试吧。”一片安静中,南山眼巴巴开口。 灵晔顿了顿,垂眸与她对视。 “再努力一下,说不定我就可以了呢?”南山实在不想放弃自救。 灵晔想说你这样毫无天赋的人,就算再努力也没用,可话到嘴边,看着她眼巴巴的模样,到底还是点了头:“好。” 天生灵骨是公认的修炼奇骨,不论是他知道的,还是各种玉简上记载的,但凡是拥有天生灵骨的人,即便是灵骨还未开始生长发育,也足以傲视群雄……不过那些人里,没有一个是凡人。 事实上,南山是他知道的,唯一一个拥有灵骨的凡人。 “也许你的修炼窍门异于常人,我不该直接定论,”他斟酌道,“不如再试试别的修炼方式,我先给你一股灵力游走于你的经脉,你凝神静气,先熟悉一下自己的躯体。” 南山立刻答应。 为了能尽快使用那些法器自保,南山一连三天早出晚归,成日成日地跟灵晔泡在修身场,以至于止参都听说了,特意跑来看天生灵骨的修炼场面,结果就看到一个连学了三天都无法感应到自身灵气的笨蛋。 又一次尝试失败,恰逢午膳时间,灵晔邀请南山被拒后,独自一人回了不夜阁用膳。南山长叹一声,颓废地倒在地上,正闭着眼睛感受自己的失败时,一片阴影突然将她笼罩。 她睁开眼睛,恰好与笑嘻嘻的止参对视。 “干嘛?”南山心情相当不好地问。 止参:“你怎么突然对修炼感兴趣了?” “我喜欢,不行吗?”南山冷哼。 止参也不在意她恶劣的态度,没所谓地在她旁边蹲下:“行啊,怎么不行,但你显然没什么修炼的天分……真是奇了,一个天生灵骨,竟然没有修炼的天分。” 他啧啧两声。 南山懒得听他白话,当即爬起来就要走,只是还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止参吊儿郎当的声音:“你这天分,靠自己是不行了,要不试试别的?” “什么?”南山回头。 止参嘿嘿一笑:“还能是什么,双修呗。” 南山愣了愣,突然从记忆里翻出很久之前,灵晔威胁不退婚就要杀了她时,似乎也提到过她要想修为突飞猛进,只能找另一个天生灵骨双修。 ……所以双修是啥,双人修炼? 南山皱了皱眉:“我上哪去找第二个天生灵骨去。” “哟,你还知道天生灵骨只能找天生灵骨双修呢,”止参一脸惊奇,“看来也不傻嘛。” 南山再次要走。 “第二个天生灵骨啊,我还真认识一个。”止参笑道。 南山猛然停下:“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止参勾唇。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26节 南山不识字,更没读过书,但这句话的意思还是知道的。 她眨了眨眼睛,一脸期待:“你?” “什么啊!”止参吓一跳,不敢卖关子了,“我说的是你未来夫君,咱们的冥界少主!” 南山一顿,果断离开。 “干嘛去?”止参追在后面问。 南山头也不回:“找灵晔,双修!” 第22章 南山的双修计划戛然而止,因为—— 阎岳回来了。 他回来得太突然,几乎是南山刚走出修身台的幻境,便迎面遇上了,以至于她脑子都懵掉了。 “怎么,才几日不见,就把你仙人爹爹给忘了?”阎岳故意板起脸。 南山猛然回神,震惊道:“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虽然离开了一段时间,但也不是毫无音讯,至少和灵晔是时常联系的,前两日让灵晔给她带话,说寻到一种小姑娘都喜欢的养颜丹,特意叫人给她送了回来,结果东西还没回来,他可就先回来了。 “不是说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回吗?”南山心情复杂,一方面高兴他平安归来,一方面又想起那个叫溪渊的奇怪男人。 阎岳没看出她情绪的不对,只是笑了笑道:“别提了,本来是要再陪昆仑老祖找上一段时间的,可昨日突然找到了万生鼎的碎片,想来万生鼎已经被毁,我也没必要再找下去了。” 那个男人刚说要仙人阿爹回来给她解追踪术,万生鼎就被毁了,仙人阿爹也回来了,这总不能是凑巧吧?南山忧心忡忡,面上还只能假装一切正常。 两人说话间,灵晔从庭院里出来了,阎岳一看到他就眉开眼笑:“哟,爹的好大儿!这是吃完饭了?” “父王。”灵晔颔首。 阎岳:“吃的什么?” “阳春面。”灵晔回答。 阎岳:“吃得这么素啊,吃了几碗?” “三碗。”灵晔说完,特意看了南山一眼,可惜她心不在焉的,既没有为他的食量惊叹,也没有对拒绝他一起用膳表示遗憾。 阎岳依然乐呵呵,夸奖:“吃得真多。” 南山总算回过神来,哭笑不得道:“吃得多也要夸啊?” 话音刚落,灵晔直直 看了过来,她一瞬改口:“是该夸,真棒。” 阎岳的突然归来,直接让南山把双修的事抛到了脑后,她和灵晔陪他坐在不夜阁庭院中聊各自的近况。 当听到灵晔说在教南山术法时,阎岳表示疑惑:“她有斩杀七脚蛇的实力,还需要你来教?” 南山立刻一脸无辜地看向灵晔。 灵晔淡定道:“不过是依仗灵骨在生死之间爆发的灵力罢了,本身依然是个不懂修炼的凡人。” 南山的眼神从装傻转为钦佩,真心觉得他这张口就来的实力,实在不容小觑。 灵晔垂下眼眸,突然借着桌子的遮挡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在长辈面前,依恋的眼神不要太露骨。 南山只觉莫名其妙。 阎岳没看出二人的眉眼官司,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先前我一直觉得,你们俩并非真心成亲,而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多了。”如今这世上能让灵晔耐下性子教的人,恐怕只有南山一人了。 南山没听出阎岳未竟的意思,只是遗憾表示自己太笨了,怎么也学不会。 “你是天生灵骨,是世上最适合修炼的人,如今只是没找到窍门而已,不必着急。”阎岳宽慰道。 南山失笑,故意问:“可我如果不快点学会,又怎么保护灵晔啊。” “无妨,慢慢来就是,你天生灵骨,还怕学不会么,”阎岳乐呵呵,“再说还有我呢,虽然年纪大了,但再护你们一段时日倒也是可以的。” “我不用你护着。”灵晔扫了他一眼。 阎岳轻哼:“嘴硬。” 南山:“……”不是,他真没嘴硬。 “对了,”阎岳又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我这次出去也不算全无收获,虽然没找回万生鼎,但昆仑也算欠我个人情,所以昆仑老祖亲自给你们卜算了婚期。” 自从东夷国那位真神陨落,这世间便只余卦者再无卦仙,昆仑老祖算是卦者里的佼佼者,能请他议定婚期,也算是两个小娃娃的造化。 “何日?”灵晔立刻问。 阎岳斜了他一眼:“没说,只说越快越好,否则会生出变化。” 灵晔眉头顿时蹙起:“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他是卦者,不是卦仙,能算出这些已经不易,你就别要求太高了。”阎岳说罢,见南山双眼发直,俨然已经魂游天外,便突然打了个响指,果然将她吓一跳。 阎岳大笑,灵晔也看了过去,南山清了清嗓子道:“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们两个要是没意见,过些时日就把婚事办了呗,”阎岳思索一瞬,征求二人意见,“下月初二怎么样?” 南山没想到自己被胁迫的事还没解决,就要商议婚事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反而是旁边的灵晔突然开口:“今日初十,到下月初二还有二十余日。” 阎岳:“啊,太赶了么,那不如……” “十日后吧,”灵晔淡定打断,“二十二日也不错。” 阎岳噎了一下,扭头看向南山。 灵晔也看了过来。 南山干笑一声,道:“我……我都行。” 灵晔满意了,唇角翘起:“虽然时间上赶了点,但婚事绝不会仓促,别担心,不会委屈你的。” 哟,傻儿子还会说这种宽慰人的话了?阎岳像看什么稀罕物一样看自己儿子,旁边的南山敷衍笑笑,又开始思考要如何解决溪渊给自己下的毒。 几人聊了小一个时辰,最后以灵晔睡觉时间到了把二人撵走为终。 阎岳被不知变通的儿子气笑,对着不夜阁大门骂了两句,才回头对南山道:“这混小子古板得很,明明不怎么需要睡眠和饮食,偏偏天塌下来了也要按时吃饭睡觉。” 南山想起青石上小小的灵晔跟着冥后一起用膳睡觉的画面,眉眼间难得多几分温柔:“他应该是习惯了。” 阎岳无声笑笑,同她一起往前走。 冥界的夜晚清冷,天上的云雾也朦胧,南山仰头看了片刻,又悄悄打量阎岳。 许久,她小声问:“仙人阿爹,你当初为什么让冥后去投胎转世啊?” “他连这事都告诉你了?”阎岳惊讶。 南山眨了眨眼睛:“是止参说的。” “这小混蛋,什么都说,”阎岳笑了一声,不怎么在意道,“因为没必要。” “没必要?”南山惊讶,不懂这是什么回答。 “万物生灵,各有命数,今生是好,可来生也未必差,顺其自然就是,你现在年纪小,等你年纪大些自然就懂了,”阎岳脚步慢了下来,静了许久后又是一笑,“当然,若是能一辈子不懂,也不枉为一件幸事。”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南山的院落门口。 “那么,我先回去了。”南山乖巧道别。 “等等,”阎岳从怀里掏出个乾坤袋,“这是给你的。” 南山好奇接过,在他示意后才打开翻看,当看到一堆糖画羊拐之类的玩意儿后,不由得惊呼一声:“给我的?!” “这是单给你一人的,别告诉灵晔和止参,尤其是止参,那小混球最是无赖,知道我只给你准备了,肯定要折腾的。”阎岳笑道。 南山眉开眼笑:“谢谢仙人阿爹!” “这算什么,你喜欢就好,”阎岳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没养过闺女,更没养过凡人闺女,先前给你准备的衣裳首饰你都没用,也不知道该给你什么了,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就说出来,咱们是一家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南山看着他慈祥的面容,突然眼睛泛酸:“好。” “……行了,回去休息吧。”阎岳摆摆手,等她进院后才离开。 南山吸了一下鼻子,小心翼翼地捧着乾坤袋进了寝房。 屋里的蜡烛在察觉到主人的气息后一瞬亮起,南山把阎岳给的乾坤袋珍惜地放到梳妆台上,下一瞬便在台面上瞧见一块圆圆像大饼的石头。 来冥界一趟,她也是有见识的大姑娘了,一眼认出这是上好的白玉,只是不知为何缺了一角,玉面上还有些许裂痕。 哪来的?难道也是仙人阿爹给的? 南山一脸好奇地拿起来,对着烛光仔细观察,这才发现白玉冰亮透手,上面还写了三个字。 “这写的什么啊……”南山的指尖抚过字面,小声地嘀咕一句。 “万生鼎。” 身后突然传来清越的声音,南山吓得手一抖,捧着玉惊恐回头:“你怎么来了?!” “我不该来?”溪渊突然愁苦,“小南山这般冷漠,溪渊哥哥可是会伤心的。” 几日没见,他换了一身行头,有着大片金线绣纹的衣袍几乎要闪瞎南山的眼睛,大颗的珍珠挂得全身都是,头上戴着掐丝的金玉冠也就罢了,手腕上还戴得琳琅满目,浮夸得叫人头昏。 可偏偏这么浮夸的打扮,放在他身上却很合适,不论是灰红掺杂的长发,还是过于漂亮的眉眼,都没被压制半分,反而还添了不少风采。 “好看吗?”溪渊不知何时已到眼前。 “好……”南山猛地回神,警惕地后退一步,“你想干什么?” “阎岳已经回来了,你身上的追踪术解了吗?”溪渊直奔主题。 南山:“……没有。” 溪渊眉头一挑,无声示意她解释。 南山轻咳一声:“他刚回来,我就让他解追踪术,万一他起疑了怎么办?” “你是怕他起疑,还是在拖延时间?”溪渊笑得温柔,南山却平白觉出一股凉意。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露怯。南山挺直腰杆,一脸认真地解释:“我确实不想跟你走,但更想保住自己的小命,放心吧,我不会耍花招的。” “你最好是,”溪渊斜了她一眼,漂亮的眼眸波光流转,“我忍痛割了一小块万生鼎做钩子,引着阎岳提前回来,你明白我想做什么。”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27节 南山:“再给我十天时间。” “三日。” 南山:“七日。” “我明日傍晚过来。” 南山:“……” 溪渊将她毛躁的 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轻轻拂过她的下颌:“还要讨价还价吗?” 南山深吸一口气:“那就三日。” 溪渊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眉眼间隐藏的情绪惊心动魄:“你真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凡人。” 南山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出。 “明日未时,我来接你。”溪渊说完,转身就走。 南山忙举起手里的石头:“你的鼎没拿!” “先存你这儿,”溪渊回眸,唇角微微勾起,“好好收着,千万别给丢了,否则……” 南山抖了一下,干笑:“我不会把它交出去的。” 溪渊笑了一声,转瞬消失不见。 南山站了许久,确定他真的走了才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发了好一会儿愣后开始研究手里的东西。 “明明是一块玉,为什么要叫‘鼎’呢……” 南山看似随意地研究万生鼎,实则心里已经乱成麻团了。乱得太厉害,反而觉得自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加上睡不着,她突然想起阿爹总喜欢说的一句话—— 一醉解千愁。 南山静坐良久,默默看向梳妆台上的酒坛。 她如今已经走入死胡同,就算整夜坐在这里,估计也想不出什么破局的办法,与其失眠丧气,不如喝点酒麻痹一下,至少今晚能睡个好觉,至于明天……天塌下来了再说。 嗯,每次阿爹喝完酒,都睡得可好了。南山思考好一会儿,终于将手伸向了酒坛。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灵晔第八十次入睡失败,终于认命起身,来到了南山的小院。 她的院子经常不关门,今天也不例外,他一路畅通地来到她房门口,几次抬手又放下后,终于还是敲响了她的房门。 “谁?”屋里响起南山的声音。 她果然也没睡,看来十日后要成婚的事,让她失眠了。灵晔倒也能理解,毕竟她要嫁给心悦已久的人了,会激动到睡不着也正常。 “我。”他朗声道。 屋里突然出现一阵忙乱的声响,叮铃咣当的,仿佛敲在灵晔的心口上。 他突然指尖泛痒,很想动用灵力看看她此刻惊喜而慌乱的样子,但斟酌片刻后,到底没有这么做。 南山手忙脚乱地藏起万生鼎,这才急匆匆跑去开门:“你、你怎么来了?” 灵晔与她对视:“睡不着,我来与你聊聊婚事。” “……是谁刚才说要睡觉,故意把我们撵走的。”南山靠在门上,脸颊泛红。 灵晔刚要解释,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南山转身往屋里走,“难怪我阿爹烦躁的时候总喜欢喝点小酒,这东西确实让人高兴,我以后再也不唠叨他了。” 说着话,她已经翻找出第二个杯子,倒了满满一杯。 灵晔跟着她进屋,刚在她身侧坐下,就被塞了一杯酒。 “尝尝。”她一脸期待。 灵晔一饮而尽,品了品后味微微颔首:“倒是不错。” “我也觉得不错。”南山笑着,又给他倒一杯。 灵晔本来想跟她聊聊成婚的事,结果又被她劝酒,只好再喝一杯,刚放下杯子,她就倒了第三杯。 “喝呀。”南山催促。 灵晔:“……” 看着他第三杯酒也喝完了,南山眼角眉梢都透着愉悦:“难怪好多人都喜欢劝酒呢,真有意思。” “劝酒不好。”灵晔提醒。 南山:“知道,我也没劝别人。” 所以他……不是别人?灵晔喉结滚动一下,觉得她这样无时无刻不在暗示对他的情意,其实也不太好。 “你刚才说找我做什么?”他来之前,南山已经喝了几杯,这会儿酒意上头,感觉昏昏沉沉的,“好热啊,怎么突然这么热……” 灵晔的注意力也有些涣散,顿了顿后道:“聊聊成婚的事,你有没有……” 思绪断了一瞬,他蹙了蹙眉,又接上,“有没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尽数跟我说,不必担心时间紧蹙无法实现。” “婚事啊……随便。”南山趴在桌子上看他,烛光下她的耳根白里透红,嫩生生的。 灵晔看得一时失神,很快有些不悦:“成婚是大事,不能随便。” “我都听你的。”她脑子发直,视线也直勾勾的。 灵晔与她对视良久,体内灵力突然出现些微的异动。这种异动很新鲜,很奇怪,也很汹涌,他一时无措,又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你让我喝的什么酒?”他疑惑地问。 南山:“就诛月楼老板送的那坛。” 灵晔:“……” “灵晔。” 南山突然直起身,两人本就离得近,这一下更是险些贴面。 呼吸有一瞬的交错,灵晔放在膝上的手突然攥紧,衣料也随之皱了起来。 “叫我干什么?”他声音有些哑。 南山与他对视良久,突然笑了一声:“你能不能和我……” “什么?”最后两个字没有听清,灵晔俯身。 “双修。”南山轻启红唇。 灵晔后背倏然一僵,猛地看向她的眼睛。 南山想说她现在急需修炼出可以使用上阶法器的灵力,可她试过这么多修炼法子,至今连自己的灵气都感应不到,显然不是修炼的那块料,所以只能走走捷径,尝试一下双修了。她想说虽然不知道双修要怎么修,但看他当初提起时那么生气,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她如今也是没办法了,只能求他帮帮忙。 她想说的话很多,可脑子晕晕沉沉,人好像也开始浮躁,于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眼前的灵晔很……可口。 像阿娘刚蒸出来的白面馒头,只有简单的麦香,却是饿了三天的人眼中最大的美味。南山定定看了他半天,突然朝他倒去,还没回神的灵晔下意识伸手去扶,人是及时扶住了,可她的唇也磕到了他的鼻梁上,又从鼻梁上下滑,贴在了他的脸上。 “你真香……”她含糊道。 灵晔喉结猛地滚动一下,灵力躁动得愈发厉害,随着他刻意压制,反而愈发汹涌……他深吸一口气,便要打晕南山后运功平息,可手刚捏上南山的后颈,便突然想到诛月楼老板酿酒喜欢下猛料,南山又是凡人之躯,若是不及时将酒意排解,只怕会伤及肺腑。 “唔双修……灵晔,跟我双修……” 灵晔呼吸灼热,捏在她后颈上的手也迟疑了。 第23章 “你好香。”南山越来越热,含混地说话时,唇在灵晔脸上轻轻摩挲。 艳鬼酿的酒遇强则强,不过片刻的功夫,灵晔便觉出酒意已经蔓延至四肢百骸,昏沉之间某人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身上,像小狗一样在他脖颈处乱嗅。 他自认定力不错,可这一刻也开始无法自控的意动,独自挣扎许久后,只能勉强将南山扯开一点。 “唔……”南山仰头看向他,轻蹙的眉头无声控诉他的行为。 灵晔嗓子发干,半晌才哑着嗓子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说罢,往她眉心注入一点灵力。 南山脑子略微清醒,总算意识到了不对:“那坛酒……” “早就跟你说过,艳鬼给的酒不要乱喝,为什么不听?”灵晔面上严肃,紧紧攥着她胳膊的两只手却已经生出隐蔽的汗意。 “我忘了,”南山双眼发直,“我就是想喝点酒,又刚好屋里就有一坛……” 酒意太凶猛,即便恢复了清醒,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一瞬过后,南山只觉得眼前的灵晔更加可口,叫她平白生出咬一口的冲动。 南山想咬,便真的咬了,嘴唇噙住灵晔耳珠的瞬间,贝齿便已经用力。灵晔轻微地吸了一口冷 气,下一瞬便感觉到体内的酒意奔腾,彻底与灵力融为一体,呼啸着妄图找个出口。 他眼圈泛红,咬着牙再次将南山扯开,南山唇上染血,不满地轻哼一声,仍然闷着头试图往他怀里钻。 灵晔顾不上还在流血的耳珠,狼狈地将她困在怀中,身体紧贴的刹那,两人都舒服得呼吸一停,纠缠的动作也渐渐停了下来。 “灵晔,”昏沉之中,南山慢吞吞摸上他的脸,看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有点痒,不舒服。” 灵晔以为自己勒得紧了,挣扎之间放松了胳膊:“这样呢?” 南山轻哼一声,将额头抵在他的锁骨上:“还是痒。” “哪里?”她呵出的热气透入衣料,灵晔理智摇摇欲坠,却仍坚守最后一丝防线。 窗外一声闷雷,晴了多日的冥界突然下起大雨,南山听到他的询问,也不知该如何形容,索性抓着他的手指去了已经潮湿的雨天。 灵晔最后一丝理智随着南山大胆的动作付诸一炬,片刻之前松开的手,又一次死死将人桎梏。 雨下得太大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遮掩了所有的闷热和汗意,一道闪电破开天幕,南山迟钝地循着光望向窗子,却只看到白白的窗户纸。 “是这儿吗?”灵晔不太确定地问。 南山也有点糊涂:“不知道……” 此刻的她已经有点清醒了,可是更多奇异的滋味袭击着她,让她连手指尖都泛着懒,干脆继续随波逐流。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28节 太热了,出了很多汗,很累,还有点疼,但又好像很舒服……这是南山陷入沉睡前,最后的几样感受。 意识渐渐回拢时,眼睛还没睁开,酸痛感便已经传递至身体各处,她紧皱着眉头痛哼一声,勉强睁开了眼睛。 瞳孔渐渐聚焦,一双自带三分笑意的漂亮眼睛,便这么直直与她对上了。南山沉默半晌,默默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试图遮住自己满是红痕的肩膀。 溪渊唇角勾着,似笑非笑地与她对视:“我给你一日时间解追踪术,你便是这么解的?” “你……”南山一开口,发现嗓子哑得厉害,清了清嗓子才镇定开口,“你听我解释。” 溪渊还真就在床边坐下了,略微一整自己华丽的衣袍,好整以暇地靠在枕头上:“解释吧。” “……我能先穿件衣裳吗?”南山试图讨价还价。 溪渊突然俯身,身上精贵的香料味扑面而来,一时压过了灵晔留在枕上的果香。 “与冥界少主都颠鸾倒凤了,与我却连身子都不给看,南山姑娘是不是有点太偏心了?”他声音带着调笑的意味,夹杂着红发的银灰长发垂落,堆叠在南山的颈窝里。 南山拨开他的头发,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正要开口说话,溪渊已经起身,颇为嫌弃地掏出一把扇子,将椅子上叠放整齐的衣裳挑了过来。 南山眼疾手快地将衣服拖进被子,见他仍然没有回避的意思,心一横索性躲在被子里开始穿。 “我今日来,是特意带你走的,可你追踪术不解,我如何带走你?”溪渊散漫地坐在床边,欣赏她此刻的窘迫,“实在不行,我就杀了你,带骨头回去如何?阎岳的追踪术总不能下到你骨头上去吧?” 如果是第一次见面时他这么说,南山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可经过这几次打交道,她已经看出他想带活的离开,因此也并不算慌,等把衣裳穿好时,思路也捋清楚了。 “我早就跟你说了,一天的时间解不了追踪术,你非不听,”衣裳穿得乱糟糟的,但好歹是穿好了,南山无视身体传来的酸痛感,直接将被子掀开,“五天,你再给我五天时间,我保证把追踪术解了。” “我再给你十日时间,等你成完亲如何?”溪渊似笑非笑。 南山眼睛微微睁大:“你怎么知道?” “天不亮时,阎岳便已经将你和冥界少主的婚事昭告冥界,我想不知道也难,”溪渊说着,突然来了几分兴致,“你不会觉得,成了亲我就对你无可奈何了吧?” “你想多了,成亲的事是仙……是阎岳自己决定的,只因昆仑老祖给我们卜了一卦,说越早成婚越好,否则会节外生枝,这才将婚期定在十日后,与我无关。”南山冷着脸道。 溪渊听出她没撒谎,慢悠悠地扫了她一眼:“最好是如此,看在你还算乖觉的份上,我再提醒你一句,不要试图做一些奇怪的事引起他们警觉,一旦他们发觉不对追问于你,稍有不慎便会引起催心之毒发作,到时候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南山轻哼一声,继续讨价还价,“但一天时间真的不够,你再多给我几日,我保证会让阎岳解了追踪术。” 溪渊不语,手中折扇轻轻敲着膝盖,似乎在沉思。南山也不说话了,悬着一颗心等待他的回答。 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三天。” 南山嘴唇动了动。 “还想讨价还价?”溪渊反问。 南山想起昨日讨价还价的代价,忍痛摇了摇头。 溪渊轻笑一声,火红的发丝夹杂在银灰长发中,犹如银海之上几缕火焰,漂亮得惊心动魄。南山却没心思欣赏,整个人都是绷紧的状态,直到溪渊再次消失,她才勉强吃了点桌上的糕点,又有气无力地倒回床上。 身子酸痛,小腹更是涨涨的难受得很……灵晔这王八蛋去哪了?不会是逃走了吧。南山刚在心里骂完,房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她下意识抬头,恰好对上一双清冷的眼睛。 两人皆是一愣,南山也下意识坐了起来。 “……你醒了?”灵晔僵硬开口。 南山的目光落在他的耳垂上,当看到血红的牙印和轻微撕裂的伤口时,突然有点坐立难安:“嗯……” “我……”灵晔清了一下嗓子,“我去了一趟诛月楼,找艳鬼要了解酒的丹药,还有一些药膏。” “哦。”南山脸上莫名发热。 灵晔见她不说话了,便主动关了门,抿着唇朝她走去。眼看着他越来越近,南山本来有点紧张,可下一瞬便看到他似乎同手同脚了。 她愣了愣,没忍住笑了一声。 “……笑什么?”灵晔敏感地看向她。 南山轻咳:“没事。” 真的没事?灵晔表示怀疑,但也知道眼下不是追问的时候,于是慢慢挪到床边,从怀中取出两个瓷瓶。 他先从第一个瓷瓶里倒出两枚丹药:“一枚是解酒的,一枚是缓解身上不适的。” 南山道了声谢,从他手心拿了丹药。 她一直在屋里,手指很是热乎,拿丹药时擦过灵晔的手心,灵晔顿了一下,脑海蓦地浮现昨夜种种……身子更僵硬了。 南山没注意到他的反应,仰头吞了两枚丹药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身上的酸痛也不翼而飞。 “真的好了。”她惊喜开口,接着就看到灵晔从另一个瓷瓶里倒出新的丹药,“这是什么?” “药膏。”灵晔捏着丹药一捻,看起来像小铁球一样的丹药顿时化在他的手指上,湿黏黏的晶莹剔透。 南山看到药膏的样子,脸上突然泛起热意:“怎、怎么用啊?” 灵晔不语,只是定定看着她。 南山:“?” 一刻钟后,灵晔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这才帮她把打了补丁的裤子提上。 “好了。”他提醒道。 南山双眼无神地躺着,好一会儿才给他一个幽怨的眼神。 灵晔有点想笑,但又忍住了,只是认真道:“我会负责的。” 南山很想回他一个白眼,但随即想到什么,又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负责的事先不说,咱们俩经过昨夜,也算是有夫妻之实了对吧?” 就这么急切地想和他确定夫妻关系吗?灵晔一如既往的镇定:“嗯。” 南山眼睛一亮:“那我要是找你帮忙,你帮不帮啊?” “你想让我帮什么?”灵晔反问。 南山:“跟我双修。” 灵晔一愣,脸上突然飞起红晕:“现在?” “不行吗?”时间紧迫,她不能再拖了。 灵晔瞳孔晃了几下,最后还是轻轻摇头:“今日不行,最起码要等到明天。” “为什么!”南山声音瞬间抬高了。 灵晔:“我方才为你上药时发现,你受了点伤,需要休养。” “双修跟受伤有什么关系?”南山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灵晔被她问得一怔,渐渐也回过味来:“你不知道双修是……” 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南山追问:“是什么?” 两人对视良久,灵晔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你昨晚并不是为了双修,只是因为想与我那般。” “什么什么?”南山听得更糊涂了。 灵晔:“你困不困?” “……怎么突然这么问?” 灵晔:“艳鬼的丹药一向猛烈,为了缓解其药性,我叫她又加了几味灵药,其中一味会让人嗜睡……” 话没说完,南山已经倒进他怀里。 灵晔顿了顿,将她扶倒在床上,又将被子给她盖上。 南山翻个身,含糊地叫了一声‘灵晔’,灵晔站在床边,看着她时不时轻颤的眼睫,突然轻轻叹了声气。 还未成婚,就已经这般粘人,等到成婚之后,他只怕单独出门与止参喝酒的自由都没有了。灵晔越想越觉得苦恼,索性不再看她,转身便回了不夜阁,结果还没进门,就遇上了行色匆匆的止参。 “……这一脸喜气,是路上捡钱了?”止参直接问。 灵晔睨了他一眼:“谁一脸喜气?” “你啊,”止参少爷从不懂如何看人眼色,“一副捡了大便宜还故作烦恼的样子,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灵晔:“……” “所以到底捡什么便宜了?”止参一脸好奇。 灵晔:“你这般急切地来不夜阁,想干什么?” 被他一打岔,止参瞬间忘了追问:“你还好意思说!十日后就是你大婚的日子了,现在一切都要置办,我天不亮就起来忙活了,你倒好,大半日不见人,一点事都不做,我且问你,你还想不想成婚?” “谁说我不想成婚?”灵晔立刻反问。 止参一脸得逞的笑:“哦,想成婚啊。” 无视他的故意调侃,灵晔抬步往不夜阁走:“谁说我一点事没做,你今日置办的东西,皆是按照我整理的册子准备的。” “少来,你何时整理了册子?” “昨日后半夜。” “……” 艳鬼的丹药果然药性凶猛,南山再次醒来,已经是翌日早上了,睁开眼睛的瞬间肚子就开始咕噜叫,她懒散地伸了伸懒腰,才想起昨天一整日都没有吃饭,直接就这么睡了过去。 “醒了?” 南山猛地坐起,一脸惊慌地看了过去。 灵晔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微微一怔后也站了起来:“……吓到你了?” 南山看了他半天,才猛地松一口气:“是你啊。” “不然是谁?”灵晔听出不对。 南山随口敷衍:“我以为有鬼呢。” “你还怕鬼?”灵晔蹙眉,他以为去过阴阳河之后,她便已经可以平常心对待那些魂魄了。 “呃……也没有那么怕,就是你突然出现,搞得我有点心慌,”南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问,“你来找我干嘛?” 提到正事,灵晔神色也肃正了些:“还有九日便是我们大婚之日了,我想问问你对大婚的要求。” 这个话题,好像聊过了,但没聊出个所以然。南山努力回忆一下,发现完全想不起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只好顺从心意道:“我其实都行。” “什么叫都行,”灵晔不悦,“这是你我的婚事,是一辈子的大事。” 南山见他这么严肃,忍不住乐了:“也未必吧。”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29节 “什么意思?” “本来就是嘛,人这一辈子可是很长的,谁能保证就一定会跟哪个人过一辈子啊,而且咱俩这婚事说白了……我说都行,意思是都听你的,你高兴我就高兴了。”南山说到一半察觉到他的神情不对,聪明地转变了话题。 然而灵晔并不买账,盯着她看了半晌后,神色愈发冷凝:“不上心就说不上心,何必撒谎。” 他虽不算绝顶聪明,可也不蠢,听得出顺从和无所谓的区别,如果说那天她说随便,只是因为醉酒后脑子不清醒,可今日种种言辞,分明是不将婚事当回事。 这是得到了,便不想珍惜了?灵晔越想越气,再看她一副警惕自己生气的样子,索性转身就走。 南山想不通他怎么突然就生气了,连忙问一句:“今天双修吗?” “不修!” 南山:“……”真是好大的火气。 灵晔冷着脸回了不夜阁,刚脱了衣裳泡进池子,止参又来了。 “你不是去跟南山商议婚事了,怎么又回来泡药浴了?”止参惊讶地问。 灵晔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去送请柬,为何会来不夜阁?” “送请柬的事交给旁人去做了,我受了冥主的命令,特意来装扮沧澜宫。”止参说着,凭空变出一张红底黑字的对联,“从不夜阁开始。” 灵晔一顿,突然反应过来:“今日除夕?” “是啊,今日除夕,凡间的大年,”止参耸耸肩,“冥界是不过新年的,可冥主说了,人家南山第一次离开家过年,若是太冷清,只怕心里会不好受,所以叫我来贴点福字对联什么的,再叫人准备一桌年夜饭,大家伙儿一起陪她守夜。” “我竟是疏忽了……”灵晔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好歹也穿件衣裳,”止参一边嫌弃一边问,“疏忽什么了?” 灵晔却不言不语,绷着脸将外衫随手一套,便径直往外走去。 “喂,喂!你干嘛去啊!好歹先告诉我对联怎么贴吧,我分不清上下联啊!” 南山很烦恼。 虽说又有了三日的期限,但她一不敢轻易做点什么惹仙人阿爹怀疑,二无法感知到自身灵力更学不会操控法器,三还把目前看似唯一能帮到自己的灵晔给得罪了……所以灵晔到底为什么生气啊? 她绞尽脑汁地想了将近两个时辰,仍然想不出个一二三,索性起身就往外走。 不管了,先伏低做小把人哄好了再说,免得耽误她最后的希望。南山步履匆匆,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房门,门外灵晔的手已经抬起,险些敲在她的脑门上。 四目相对,南山愣了愣:“你怎么……”又来了? “抱歉。”灵晔镇定地将手收回,张口就是道歉。 南山歪了歪头:“什么?” 灵晔有许多话想说,想说是他不对,不仅忽略了她第一次和家人分离的心情,还逼着心情不好的她为大婚操心,想说他这个未婚夫的确很不尽责,难怪她口是心非假装对婚事不上心来气他。 他想说的话很多,可此刻与南山对视,却只剩下一种冲动。 “跟我走。”他朝她伸出手。 “嗯?”南山一脸不解地握住他的手指,“你要去……啊!” 周围的风景飞速后掠,直接变成了一条条横行的光影,巨大的风声在耳边嘶吼咆哮,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吞噬,南山慌乱地将脸埋进灵晔怀中,试图躲避正在经历的怪象,正在御风疾行的灵晔垂眸,却只能看到她白里透粉的耳朵。 重新落在地面,已经是一个时辰后,南山惊魂未定地推开灵晔,冲到一棵大树下就开始干呕。 灵晔看到她的反应面露不解:“我没走太快。” “都飞起来了呕,还不快啊呕……”南山早上起来什么都没吃,呕也呕不出什么东西来,最后泪眼婆娑地看向他,刚要再控诉几句,突然被他身后的村落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明明是下午,却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着烟,空气里到处都是柴火和炮竹燃烧过后的干香,三五成群的小孩子穿过胡同,将一根炮竹藏到村头人家的狗盆下面,点燃信子后呼啦一声散开,炮竹声响,炸得狗盆直接飞上了天,徒留趴在大门口的黄狗一脸茫然。 声音很快引来了几个正在闲聊的大人,一看到小孩作孽,当即叉着腰训斥,几个小孩灰头土脸的挨训,却在大人扭头后嘻嘻哈哈闹作一团。 南山也笑了,可眼圈又有点泛热, 过于复杂的情绪堆叠,她竟然有些无措。 “走吧。”灵晔提醒一句,见她还站在原地不动,便主动牵住了她的手。 南山还在愣神,没有察觉到他来牵手时的生疏与僵硬,直到他要拉着她往村里走,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不是说……”她抓紧灵晔的手,让他也停了下来,“不是说村子周围可能有其他仙人的暗哨,我最好是不要回家吗?” “我带你来之前已经亲自来查验过,这附近只有冥界的人守着,”灵晔看着两人紧握的手,耐心十足地与她解释,“如今你我成婚的消息已经传遍三界,那些肖想灵骨的人,估计以为你正在冥界备婚,怎么也想不到你会突然回凡间。” “可是……” “没有可是,我说安全,就是安全,”灵晔说罢,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重,沉默一瞬又道,“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南山定定与他对视,许久后深吸一口气,突然笑着晃了晃他的手:“灵晔少主,去我家玩吧。” 灵晔唇角浮起一点弧度。 有他再三作保,南山心里轻松多了,拉着他迫不及待地往村子里走,方才那几个小孩正准备再炸一次狗盆,结果炮仗还没丢进盆里,就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喊:“三叔婶!二胖又要炸你家狗盆!” 丢炮仗的小胖子吓一跳,一看到是南山,直接睁圆了眼睛:“南山姐姐?!” “谁?哪个小混球来炸……”刚从院里冲出来的三叔婶刚抄起扫帚,就像小胖子一样睁圆了眼,“小南山?” “三叔婶!”南山松开灵晔的手,笑着扑过去。 “哎哟真是你!我的心头肉哟!”三叔婶丢掉扫帚抱住她,用力地掂了两下,“都多久没回来了,是不是瘦了?你阿爹说你跟着那位救你的高人修行去了,是真的吗?” “三叔婶,你这么多问题,我到底该先回答哪个啊?”南山笑嘻嘻地松开她。 三叔婶刚要说话,突然瞥见她身后的灵晔,一双眼睛登时亮了,一边盯着灵晔看不停,一边偷偷推了两下南山:“别的不急,你先介绍一下这位公子。” “他啊,”南山这才想起自己还带了个人来,当即把他拉了过来,“他是我未婚夫,我们很快就要成婚了。” “未婚……”三叔婶倒抽一口冷气。 灵晔虽有一个凡人生母,却不太会与凡人打交道,闻言微微颔首:“三叔婶。” “乖……乖哦,”三叔婶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南山你可真有本事,竟然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公子哥做夫婿,哎哟哟这大高个,这小模样,这一身的好衣裳,你阿爹阿娘是有福了哦,看到他不得笑死了。” “谁啊?小南山回来了?”住得近的邻居听到动静,陆陆续续都出来了,“这位公子哥是谁?不会是小南山的朋友吧?” “哪是朋友,是未婚夫呢!” “哎哟,我们小南山可真有本事,出去修行一段时间,竟然都有未婚夫了,看看这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 人越聚越多,拉着南山七嘴八舌地说话,灵晔独自站着,难得生出些局促,好在他还没说话,南山便已经笑着挤了回来,牢牢将他护在身后。 “他脸皮薄,各位叔叔婶婶大伯大娘就放过他吧,千万别再打趣了。” “哟,这就学会护着夫婿了?”三叔婶笑道。 南山立刻求饶:“三叔婶……”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三叔婶叫自家孩子从家里拿了一把糖给她,“赶紧回家去吧,你阿爹阿娘很想你呢。” 她这一开口,被挤在人堆儿外的二胖突然反应过来,扭头就朝村尾跑:“四爹四娘!南山姐姐回来了!南山姐姐回来了!” 他这一嚷,其他小孩也一股脑地追了过去,一边嚷嚷着姐姐回来了,一边笑哈哈地闹腾。 南山哭笑不得,跟三叔婶道过谢后拉着灵晔就往前走。 “等一下!”二叔公匆匆赶来,手里还拎着半斤羊肉,“你阿爹阿娘以为你今年不回来过年,连年货都没怎么置办,这东西你拿回去,叫你阿娘给你煨一碗羊肉白菜吃。” 庄户人家,一年到头能吃顿肉就不错了,二叔公家在村子里虽然算富裕的,却也没有富裕到随手拿出半斤羊肉的地步,南山连忙推拒:“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拿着吧,等你下礼的时候,多拿二斤酒孝敬我就是。”二叔公强硬地递给她。 南山只好接下,结果这一接,其他人也纷纷送来了东西,有的是两块红薯,有的是一捆大蒜,还有人直接给了专门去大集上买的糕点。 眼看着东西越来越多,南山拉着灵晔就跑,直到长辈们被远远甩开,她才猛地松一口气。 再看灵晔,进村之前还是淡漠清冷的冥界少主,这会儿衣裳被撕吧得皱皱的,左手拎一斤羊肉,右手拿几个土豆,怎么看都透着点狼狈的意味。 南山清了清嗓子:“对不起啊,我们村的人就是比较热心肠,吓着你了吧?” 灵晔扫了她一眼:“想笑就笑吧。” 南山没忍住,突然眉开眼笑。 灵晔神色也缓和了些:“这便是你的家乡?” “嗯!”南山用力点了点头,“这就是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虽然比不上沧澜宫富贵,但一直很热闹,这里的人也都很和善,对我特别好。” “看出来了,”灵晔随她一起往前走,“方才那位老人说的下礼,是什么意思?” “哦,算是我们这儿的习俗,成婚之前,男方要给女方送些酒啊肉的,再加上几吊钱,算是定下婚约的彩礼,之后才能商议婚事。”南山解释。 灵晔颔首:“我明日叫人准备。” “别,”南山失笑,“咱们的情况与正常的嫁娶不同,还是别这么做了。” 她怕到时候来了一群牛头羊角的冥界人,会吓坏她的父老乡亲。 灵晔蹙了蹙眉,刚要说什么,突然瞥见远处跑来两个瘦小的中年人,他觉得有点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便下意识将南山挡在身后,南山却越过他,激动地朝二人跑去。 “阿娘!阿爹!” 三人抱作一团,刘金花激动得直抹眼泪,孙晋眼圈也红了,两人抱够了,便拉着南山上下打量,确定她没缺胳膊少腿后才放心。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那位高人只留了一封信就带你走了,你阿娘担心得成宿成宿睡不着,就怕你会出什么事,看到你没事,她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孙晋絮絮叨叨,一张脸憋得通红,南山闻言亲昵地和刘金花贴了贴脸,转而对孙晋道:“放心吧阿爹,仙人阿爹对我很好的,我没受欺负。” “仙人阿爹?”孙晋一愣。 南山嘿嘿一笑:“就是那位高人呀,我现在唤他仙人阿爹。” “好,好好好……”孙晋激动得直搓手,颇为得意地跟刘金花炫耀,“我说的怎么样,咱家小南山就是讨人喜欢,到哪都能吃得开,现在还认了得道高人当阿爹,以后不得横着走啊?” “……倒也没那么夸张。”南山失笑。 “这段时间没受苦吧?”刘金花握着南山的手不肯松。 南山乖乖摇头:“真的没有。” 一家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家里走,灵晔默默跟在后面,已经做好了被冷落的准备,结果三人要进院时,南山突然放开爹娘的手,折回来牵住了他。 才松开不久的手再次牵上,灵晔突然生出些窘迫。 “这位是?”孙晋和刘金花刚才只顾着高兴,这会儿才发现还有这么一大活人。 南山把人拉到他们面前:“这是我未婚夫,我们要成婚了。” “未、未婚夫?”刘金花惊讶,孙晋也没了声音。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30节 “这事儿说来话长,先进屋吧,我好好跟你们说说。”南山催着爹娘进院,顺便 将灵晔也拉了进去,本来想带他直接进堂屋,结果刚走到院里,灵晔便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南山好奇。 灵晔眉头轻蹙:“有邪祟的气息。” 南山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连忙吩咐爹娘:“赶紧进屋!” 刘金花和孙晋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进了堂屋。 “关门!”南山忙道。 刘金花赶紧把门关上。 “行了吗?”她隔着门板大声问。 南山也看向灵晔:“行了吗?” “不必紧张,应该是两三个月前留的气息,这会儿没有邪祟。”灵晔缓缓开口。 南山:“……” 静默半晌,她挤出一点微笑:“下次说话不要大喘气。” 灵晔抿了抿唇,又一次看向院中空地。 孙家村虽然有穷有富,但宅田都差不多大,南山家比起其他人家要困难些,所以三间瓦房盖得相对较小,也因此院子要更大点,此刻灵晔所看的空地,便足足有两间屋子那么大。 “你看什么呢?”南山问得小心翼翼。 灵晔静默一瞬,回答:“你先前说,有几顶花轿来接?” 南山一愣:“五、五顶啊,怎么了?” “没什么,”灵晔的视线短暂地扫过来,又很快落回空地上,“只是你说有五顶花轿,可我却只察觉到三股气息,其中一股还是父王。” “难道另外两顶花轿的主人,比你还厉害?”南山紧张地瞄着四周。 灵晔不语,指尖酝起清泉般的灵力,将残留在院中的三股气息聚了起来,南山眼睁睁看着有什么东西在他指尖汇集,最后化作三颗颜色不一的水珠,其中一颗与灵晔的灵力色泽相近,泛着浅浅的蓝,另外两颗一颗银灰,另一颗则是血红的。 三颗水珠刹那碎裂消失,灵晔抬眸,清冷地看向半空:“东夷和青丘的气息。” 快要接近傍晚,天空浮现大片的火烧云,鲜红的色泽像极了一双红色瞳孔。 第24章 “……哪里的气息?” 耳边传来南山的声音,灵晔回神,一低头便对上了她担忧却不解的眼眸。 “没什么,别担心,”灵晔安慰道,“父王的气息无害,那两股却并非善类,长期残留会影响你爹娘的身体,我方才已经清除了,以后不会再有事。” “会影响吗?”南山顿时紧张起来,赶紧跑进屋里。 灵晔又看一眼天空,思忖回冥界之后要好好查查,为何南山会跟东夷和青丘两个所有人眼中已经覆灭的族群扯上关系。 难道他们还有族人活着?若真如此,为何要盯上南山?还有万生鼎,昆仑老祖亲口说过,万生鼎消失后,曾有青丘的气息留下……偷走万生鼎的人,会不会是另外四段姻缘的主人之一?与这里残留的气息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是陪南山回一趟家,却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多谜题,灵晔定了定心,抬脚走进堂屋。 “灵晔!”南山跳到他面前,“你太神了,阿娘刚才告诉我,她和阿爹这段时间总是生病。” “以后不会了。”灵晔平静道。 南山笑了笑:“谢谢你呀,灵晔。” 她的道谢太真诚,灵晔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别开脸:“小事。” “再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未婚夫,是冥界……”南山挽着刘金花的胳膊看了灵晔一眼,不太确定能不能说出他的身份。 灵晔倒是坦荡:“我是冥界少主灵晔,二位唤我名字即可。” “冥、冥什么?”孙晋没听懂,刘金花也是一脸莫名。 “这件事说来话长,听我详细解释。”南山忙道。 刘金花虽然对突然冒出来的女婿很好奇,但更好奇南山这段时间的经历,于是简单跟灵晔客气几句后,便拉着南山说话去了。 孙晋也想跟闺女聊天,但把新女婿丢在一边实在不像话,几次犹豫后,还是给灵晔倒了碗热水。 “喝、喝水。”孙晋生疏地招待。 灵晔道了声谢,捧着碗喝了一口。 他今日一身绣了祥云的白衣,颜色虽然内敛,却难掩其矜贵,容貌也端正俊秀,周身气度更是非凡……以至于那只缺了口的破碗在他手上,好似皇帝拿起了锄头,简直是格格不入。 “……我再给你换个碗吧。”孙晋试图补救。 灵晔抬头:“不用。” “换一个吧,这碗有点破。”孙晋坚持将碗拿走,然后转身出去了。 灵晔一个人坐在堂屋里,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孙晋回来,跟母亲进了里屋的南山更是没有回来的意思,他便安安静静的坐着。 南山过来时,就看到他一个人‘孤苦无依’的模样。 “阿爹呢?”她问。 灵晔看到她来了,立刻打起精神:“换碗去了。” “换碗?”南山没听太懂,但也没有追问,而是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阿娘想留我们用晚饭。” “用饭?”灵晔一顿。 “……今天除夕嘛,年夜饭。”南山小小声,眼底的期待也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哀求,“我每年都要和他们一起过年的。” 灵晔很少看到她这样跟自己撒娇卖乖,一时间有些无措:“……好。” “太好了!”南山欢呼一声,拉着他往厨房去了。 厨房是单独盖的一间房,比堂屋更小、更暗,墙上还熏得都是黑灰,刘金花刚把南山带回来的羊肉切好,就看到那位漂亮得像画儿一样的女婿进来了,吓得她赶紧摆手驱赶:“出去出去,赶紧出去,别弄脏了衣裳。” “没事的阿娘,他的衣裳弄不脏的。”南山说罢,故意从墙上擦了一指头灰,在刘金花的惊叫声中抹在灵晔身上,又炫耀一样朝他眨了眨眼睛。 灵晔觉得她有点无聊,但还是用灵力将衣裳清理了。 “哎呀呀,真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刘金花凑近了看,越看越觉得惊讶,“真是神仙呐,这都能弄干净……”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灵晔不太习惯生人靠近,好在刘金花看完就往后退了一步。 “仙、仙人呐……”刘金花不好意思地用围裙擦着手,“真是谢谢你不跟我们计较姻缘绳的事儿,谢谢了。” 她生于乡野长于乡野,闺女好歹还有幸见过县太爷,她见过最大的官儿却只有村长,实在难以想象十八层地狱的‘太子’是多大的官儿,又是能耐多大的神仙,一时间窘迫又紧张,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南山一眼看出阿娘的焦虑,当即拉着灵晔道:“阿娘你别紧张,灵晔可好了,今天就是他特意带我回来看你们的。” 听到南山这么夸自己,灵晔喉结动了动,站得更直了。 “是是是,我一看这个女婿就很好。”刘金花连连点头,“赶紧出去吧,带女婿去堂屋坐会儿,别耽误我做饭。” 南山答应一声,拉着灵晔出了厨房,刚要把他带回堂屋,就迎面遇上了孙晋。 三人对上,孙晋立刻护住手里的碗:“你、你们怎么出来了?” “我还想问你呢,不好好陪客,跑哪去了?”南山对待亲爹,可没有对亲娘那样温柔。 孙晋对着灵晔干笑一声,赶紧把闺女拉到一边,刻意压低声音道:“我这不是怕丢你的人么,特意去你三叔公家借了几个新碗撑门面,你先带他回屋,我用新碗给他倒水。” “你跑出去这么久,就是去借碗?”南山无语。 孙晋:“其、其实还借了点茶叶,准备给他泡点茶叶子茶。”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后是一小撮碎茶叶。 “女婿来了,可不得买点好东西招待?放心吧,都小钱,不算什么的。”孙晋这次故意抬高了声音,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南山这段时间也算见过不少好东西,一眼就看出这些茶叶跟树叶子没什么区别,但也确实是村里能拿出来的‘好东西’了。 她叹了声气:“他不渴,你还是别泡了。” 孙晋瞪眼:“我专门借的好茶,你三叔公平时都舍不得喝的!” “我知道,但是……” “女婿!”孙晋扭头找认同,“你喝不喝?” 一直在偷听的灵晔:“喝。” 南山:“……” 孙晋立刻趾高气昂地去泡茶了。 “茶叶不好,待会儿我可不替你喝啊。 “南山幽幽提醒。 灵晔唇角翘起一点弧度:“我自己喝。” 行吧,愿意喝就喝,南山伸了伸懒腰,把他带回了堂屋。 孙晋泡好了茶送进堂屋,就被刘金花喊去帮忙了,灵晔捧着新碗默默喝了一口,表情突然有些微妙。 “少爷,”南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一刻突然理解止参为什么总喊他少爷了,“咽不下去吧?” “没觉得。”灵晔镇定地又喝一口。 南山乐了,从他手里接过碗,将茶水一饮而尽。 “你……” “行了,”南山擦擦嘴,“不爱喝就别喝,别勉强自己。” 灵晔:“你也不爱喝。” “是啊,可也不能倒掉吧,”南山把空碗放到缺漆少毛的桌子上,“倒不是心疼东西,就是怕阿爹看到了会骂我。” 灵晔:“把它倒到千里之外,就不怕被发现了。” 南山一窒:“……你这样显得我很呆。” 灵晔与她对视良久,突然忍着笑别开脸。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31节 南山冷哼一声,强行把他的脸掰回来:“笑啊,想笑就笑啊,我还能打你吗?” “等一下……” 灵晔到底是忍不住了,笑着去握她的手,南山赖赖唧唧捏他的脸,两人较劲之间,突然对上了视线。 周遭好像一瞬静了下来。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两人其实都没有好好相处过,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生闷气,好似即便有了那一晚上,关系也没有任何改变。 可还是改变了的,至少在之前,南山不会这样与他胡闹,更不敢去捏他的脸。 男女之间,一旦突破了界限,亲昵和接触好像都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灵晔耳根渐渐泛热,喉结也滚动了一下,南山也触电一般赶紧放开他:“我、我去给阿娘帮忙……” 说罢,便直接逃走了。 灵晔看着她匆匆忙忙的背影,默默扶上心口。 因为闺女突然回家和新女婿的到来,本来已经打算对付几口的刘金花大展身手,直接做了八菜一汤出来,因为屋里的桌子摆不下,只能再去邻居家借一张桌子,直接放在院子里吃。 “……阿娘,你是准备吃完这顿就不过了吗?”南山看着满桌子的菜,一时间目瞪口呆。 “呸呸呸,大过年的乱说话。”刘金花没什么力道地横了她一眼,瞄见灵晔在看自己,又故意道,“家里现在是越来越富裕了,这点饭菜又算得了什么,你就好好吃吧。” 南山:“……” “我们可不能给你跌份。”刘金花小小声。灵晔是太子,可也是新女婿,当着新女婿的面,自然要给闺女撑门面。 南山无奈:“其实不用。”人家那高贵的身份,哪是他们用一个没有豁口的碗就能拉平的。 “你别管。”刘金花横了她一眼,进厨房忙活去了。 灵晔看着她和孙晋忙碌的身影,难得有点人情世故:“我们是不是该去帮忙?” “帮忙?”南山睨了他一眼,“你确定?” 说罢,她装模作样要去端菜,结果还没靠近厨房,就被孙晋拎着衣领拎了出来。 “小孩子家家的,乱折腾什么!好好坐着。”孙晋训了一句。 刘金花也探出头来:“菜都是热的,你可千万别动。” “好。”南山乖乖答应,等他们都回了厨房,才朝灵晔摊摊手,“看到了吧,他们不让我干。” 灵晔看看她细嫩的小手,道:“他们很疼你。” 初见到她的父母时,他甚至以为那是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毕竟二人皮肤粗糙黝黑,身量也小,怎么看都不像能生出南山的人。 现在想想,南山的白嫩可爱,只怕是他们用尽了力气才养出来的。 两人说话间,饭菜已经都上了桌,刘金花招呼灵晔坐下,又有些不好意思:“堂屋太小,摆不下桌子,委屈你坐院里了。” 说完,又刻意补一句,“来年我们就准备翻修房子了,到时候把堂屋盖得大大的,你就有地方坐了。” “其实院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冷了点……”孙晋说着,打了个喷嚏,“你你你要是冷,我把被子拿出来给你披上。” “我不冷,”灵晔说罢,看着对面一家三口同款的红脸颊,“你们看起来很冷。” 刘金花和孙晋立刻摆手:“不冷不冷……” “我有点冷。”南山举手。 刘金花一听,当即要回屋拿被子,灵晔却打了个响指,院子瞬间暖和起来。 方才做饭的时候,孙晋已经听刘金花讲过他的身份,可此刻看到他的神通,才渐渐有点实感:“好家伙,这是真神仙……” 刘金花也被他这一手秀得愣神,南山登时不服气了:“这算什么,我也很厉害的。” 刘金花和孙晋果然齐刷刷看向她,灵晔也看了过来。 南山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从怀里掏出乾坤袋,灵晔一眼就看出她要干什么,默默低下了头。 “看到这个荷包没有?”南山展示一圈。 刘金花和孙晋连连点头:“看到了,做工真好。” “不便宜吧?” “这不是重点,您二位瞧好了!”南山抄起自己的马扎往乾坤袋里塞,圆月亮那么大的马扎瞬间被收进小小的乾坤袋里。 刘金花惊呼一声,孙晋不敢置信地夺过乾坤袋,反复捏了几下都没找到马扎。 “这这这怎么变的?”孙晋震惊抬头。 南山哼哼一声:“我厉害吧。” 说罢,将马扎又掏了出来。 刘金花和孙晋算是被她这一手给折服了,对着她大夸特夸,南山得意忘形,收了乾坤袋就要给自己舀汤。 “祖宗!这是热的,谁让你动手的。”刘金花头都大了,赶紧夺过勺子。 南山无奈:“我自己也可以的。” “你可以什么,上次舀汤的时候不就烫到自己了?”刘金花反驳。 南山:“……那是我六岁时候的事,而且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几岁都不行,多厉害也不行!”刘金花生气。 孙晋轻咳一声,自顾自解释:“那什么,家里就这一个娃娃,又差点养不活,所以我跟她娘就格外娇惯点。” 刘金花这才意识到灵晔在看自己,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我们乡下人没见识,就喜欢大惊小怪,你别介意……” “无妨。”灵晔说着,从她手上接过勺子,亲自给南山盛了碗汤。 刘金花和孙晋局促地坐好,对这个新女婿又敬畏、又满意。 汤盛好了,灵晔拿起了筷子。 南山拍了拍手,把爹娘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好了,他要开始吃饭了,现在开始会一个字都不说。” “为啥?”刘金花不解。 南山刚要说话,灵晔就突然开口:“这个好吃。” 南山:“……” “这是酸汤酥肉,我刚炸的,”刘金花忙解释,“这东西要用油养才好吃,你们回来得突然,就没来得及,下次我给你养好了再炖。” “好。”灵晔点头。 孙晋偷偷拉一下南山的袖子,低声问:“他为啥一个字都不说?” “……没事。” 刘金花给灵晔掰了半块馒头,问起了他们的婚事,当听到还有几天就要成婚时,一时间面露惊讶:“这么急?” “嗯,时间上有点急了,”南山亲昵地靠在她身上,“但灵晔说了,绝不会仓促行事,阿娘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受委屈的。” “可确实有点着急,我还没给你置办嫁妆呢……”刘金花心情复杂,孙晋也失落不语。 南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正不知该如何安慰时,灵晔突然开口:“二老若是不介意,待大婚之后,我和南山在孙家村再办一次。” “真的?”刘金花顿时打起精神。 灵晔点了点头,又解释:“并非不愿二老来冥界做客,只是并非所有生魂都能适应冥界,南山是有灵骨护体,才能 神魂稳定,二老却是未必,为了以防万一,只能委屈二老了。” “不委屈不委屈,你要是愿意在孙家村再办一场,我们怎么会委屈呢,”刘金花眉开眼笑,“就是旁人可能误解你入赘,你不介意吧?” 灵晔微微摇了摇头,丈母娘更高兴了,老丈人也给他倒了杯黄酒。 本来还想聊聊成婚的细节,但随着灵晔拿起第三个馒头,孙家二老便安静下来,默默看着他吃饭。 半晌,刘金花感慨:“胃口真好。” 孙晋表示认同:“比她二婶家的小福还能吃。” 灵晔一边吃饭一边看向南山,用眼神询问小福是谁,南山嘴角抽了抽,没说小福就是今天被炸狗盆的黄狗。 那可是他们孙家村有名的能吃大胖狗。 一顿饭吃完,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刘金花和孙晋都开始犯困,南山便催着他们去睡觉。 “不行,还没守岁呢……”刘金花嘀咕。 南山失笑:“你们睡去吧,我和灵晔守着就行。” “可是……” “没有可是,赶紧去吧。”南山直接拒绝。 刘金花和孙晋被催得没法,只好回屋去了,南山刚要松口气,刘金花就抱着被子出来了。 “你怎么又出来了?”南山不解。 刘金花睡眼朦胧:“给灵晔腾地方,今晚我跟你睡。” 南山一愣,下意识看向灵晔,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家里只有两间卧房,爹娘一间,她自己一间,来的时候完全没想过还能在家过夜,这会儿听阿娘提起,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南山突然有点脸热,心想她才不和灵晔一起睡的,可灵晔肯定也不愿意和阿爹…… “好的。”灵晔点头。 好……好的?南山惊讶地看向他,等阿娘进了自己屋后才问:“你确定?” “骗她的,”灵晔神色淡淡,“我才不要和你阿爹睡。” 南山:“……”差点忘了,这是个一本正经的撒谎精。 不要跟阿爹睡,阿娘把另一间屋子也占了,那就只有在院子里守岁了,好在院里被灵晔弄得足够暖和,因此不算难熬。 自从去了冥界,南山都快忘记自己有多久没看到星星了,今晚虽然时不时有炮竹烟尘炸开,可天空依然像洗过一般,闪烁的星星明亮安静。 南山看呀看,把自己都要看困了,一低头却发现灵晔正专注地盯着自己,她心跳蓦地慢了一拍,哑然半晌才想起问:“你看什么?” 灵晔眼睫微动:“你从前守岁,也是这样待在院中看星星?” “以前又没你这个小神仙把院子弄得暖烘烘的,只能猫在床上守岁。”南山伸了伸懒腰。 灵晔:“听起来很无聊。”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32节 “是啊,很无聊的,我们村的规矩,吃完年夜饭就得把大门关上,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能开,所以这一晚都只能待在家里,不像人家镇上,大年三十就有庙会,二胖有一年去镇上过年,大年初一早上带了好多吃的回来,可给我羡慕……” 南山话说到一半,突然眼睛晶亮地看向他。 灵晔被看得唇角浮起,却还是提醒她:“大门已经关了。” “我们不走大门,飞过去,”南山拖着马扎往前挪了挪,继续讨好地看着他,“灵晔……” 一刻钟后,南山如小鱼入水,欢快地在庙会里穿梭。 灵晔噙着笑,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他生得好,气度又非同寻常,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不少目光,有胆大的姑娘直接给他塞了手帕,南山回头催促时,恰好看到某人被一群姑娘围住的不知所措的样子。 “不好意思让一让,让一让哈,你们挡到我夫君了……”南山挤过去把人拉出来。 有姑娘不死心地问:“他是你夫君?” “不像吗?”南山反问。 “不像,他像你的主子。”一个姑娘说。 另一个姑娘接话:“大户人家的丫鬟也没这么寒酸吧?” “我哪寒酸了?我特别漂亮!我是我们村公认的大美人。”南山一身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叉着腰把灵晔挡在身后,“你们少来打我夫君的主意。” 姑娘们仍然不信,正要开口反驳,灵晔已经牵住了南山的手,神色冷淡地看着她们:“她是我的妻子。” 他一这么说,姑娘们顿时讪讪离去。 南山啧了一声,把灵晔身上的手帕都摘掉:“镇上不愧是镇上,姑娘都比我们那儿的胆大。” “走吧。”灵晔并不在意,只是在她要松开自己的手时主动握紧。 南山怔了怔,下一瞬便被杂耍吸引了目光,直接拉着他过去了。 她还是第一次在年三十儿跑出来玩,一时间什么都稀罕,拉着灵晔走走停停,也没有再松开手。 不知不觉间,庙会已经逛到了尽头,南山仍舍不得离开,四下观望一番突然瞄见一个算卦的摊子,当即要拉着灵晔过去。 灵晔却手上用力,将她拉了回来:“那是骗钱的。” “你怎么知道?”南山面露不解。 灵晔:“他身上没有灵力。” “没有灵力就不能算卦吗?狭隘了吧少爷,”南山轻哼一声,“我们凡间也是有高人的,好多算卦的甚至能根据你的生辰八字,算出你以后能有几个孩子、会遭几次难、最后在多少岁的时候去世,可了不得了。” 灵晔听着她天真的话语笑了一声:“即便是昆仑老祖那样的卦者,也只能算出一些模糊的东西,若有你说的本事,早就成卦仙了。” “也许我们凡间就是有深藏不露的卦仙呢。”南山反驳。 灵晔扫了她一眼:“世上唯一的卦仙,早在三千年前和他的国度一同陨落。” “然后投胎到我们凡间来了。”南山继续抬杠。 灵晔:“……” 无言许久,他:“行,你去算。” 南山胜利了,心满意足地拉着他到算卦摊子前坐下。 算卦的:“这位贵人,是想算什么呢?” 南山:“算算来年的运势吧,看看有没有小人之类的。” 算卦的:“我在跟你家少爷说话,你一个小丫鬟乱插什么嘴。” 南山:“……” 灵晔默默别开脸,假装无事发生。 花了五枚铜钱,听了一堆狗屁不通的废话,接下来一路,南山都显得过分沉默。 半晌,她忍不住问:“所以凡间这些算卦的全是骗子?” “也不全是,还有一些是有真本事的,但能力有限。”灵晔解释。 南山摸摸鼻子,半天又问:“你刚才说的那个卦仙,是不是很厉害?” “不知道。” 南山抬高了声音:“不知道?” “我出生时,他已经陨落,他的国土成了无法进入的禁忌之地,臣民也一同死去,所以我不知道他究竟厉不厉害,”灵晔说着,垂眸看了她一眼,“据说他有勘透命数之力,想来修为不会弱。” “既然这么厉害,那为什么会陨落?”南山不解。 灵晔:“这个是真的不知道。” 南山撇撇嘴,脑海蓦地浮现一双红瞳,她倏然停下脚步,下意识回头看去。 “看什么?”灵晔问。 南山猛然回神,似乎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停下,但停都停了…… “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南山说罢,直接跑掉了。 灵晔只好静站在原地等候。 已经是深夜,庙会上的人少了大半,摊贩们也陆续收工,他一个站在路口,与这热闹的凡间格格不入。 但好在,南山很快便回来了,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做什么去了?”灵晔问。 南山扬了扬手里的铜钱:“越想越气,干脆把钱要回来。” “你付了五枚。”灵晔提醒,而她手里只有三枚。 南山假装没听到。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子时,周围的人家陆续传出鞭炮声,灵晔带着南山回到孙家,恰好看到孙晋和刘金花在铺炮仗。 “快点过来,放完炮就可以休息了。”刘金花笑道。 南山赶紧拉着灵晔躲到堂屋,孙晋高喝一声点燃炮仗,和刘金花一起冲进屋里。炮仗噼里啪啦地响起,还算清澈的空气顿时蒙上一层泛红的灰,南山一边说吉祥话一边伸手,果然讨到了两封红包。 “还远灵晔的。”她催促。 “放心吧,都有都有。”刘金花又给了 灵晔一个红包,孙晋也顺手给了,只是灵晔还没捂热,就被南山抢走了。 “我们这儿,都是媳妇儿管钱。”南山一本正经。 灵晔顿了顿:“那……都给你。” 南山本来是开玩笑,听到他这么认真的回答,突然有些发愣。 “别听她的,”刘金花把红包夺回来,重新塞到灵晔手里,“没有这样的规矩。” 灵晔却下意识看向南山,见她没有反驳,只是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才把红包收起来。 “谢谢二老。”他恭敬道。 年夜饭吃了,庙会逛了,连子时的炮仗也放完了,灵晔虽然没有开口,但南山也知道,她该回冥界了,只是看着满心欢喜的爹娘,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什么都不用说,阿爹阿娘心里明白,”刘金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只要你好好的,就算不在阿爹阿娘身边,阿爹阿娘也是高兴的。” “不就是,你现在既能活着,又管不了我喝酒,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孙晋帮腔。 南山吸了一下鼻子:“那我要是走了,你们不想我呀?” “想什么想,你好好的,阿爹阿娘什么都不想。”孙晋粗声道。 南山撇了撇嘴,可怜兮兮地看向刘金花。 “乖,去吧。”刘金花摸摸她的脸,笑道。 南山乖乖点了点头,又跟他们说了好多体己话,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又一次御风疾行,南山总算适应良好,只是心情一直低落,即便已经回了冥界,也还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走在前面的灵晔突然停下,南山停步不及,直接撞在了他后背上。 “父王。”灵晔平静开口。 南山一愣,从他背后探出头来:“父王?” 定睛一看,还真是阎岳,她赶紧出来打招呼,“仙人阿爹,您……这是什么打扮?” 阎岳平时总是穿一身玄色衣袍,今日却挑了件暗红绣金的衣裳,看起来……很是喜庆。 听到南山的疑问,阎岳颇有怨气地看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不声不响地跟灵晔跑了,要不是我在你身上下了追踪术,知道你回家了,只怕大年三十要出动所有鬼兵去寻了。” 南山立刻出卖旁边的人:“那什么,都怪灵晔,突然就把我带走了,我根本来不及跟您说。” 灵晔睨了她一眼,懒得辩解。 “行了,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去了这么久,想来已经在家吃了年夜饭,那仙人阿爹准备的饭菜,你还吃吗?” 阎岳话音未落,身后一片漆黑的沧澜宫突然亮起了红灯笼,喜庆的光线下,到处都是贴得乱七八糟的对联和门画,就连守着宫门的两座应龙石像都没能幸免,几根爪子上挂的全是小灯笼。 既热闹,又鬼气森森的。 南山怔怔看着这一切,再看阎岳特意换的衣裳,突然明白了什么:“仙人阿爹……” “你第一次离家过年,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便想着让止参贴贴门画,再陪你吃个饭什么的……结果他就给我贴成这副鬼样子。”阎岳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南山心里泛酸,小动物一样磨蹭到他面前:“谢谢仙人阿爹,我真的好开心。” “那年夜饭还吃吗?”阎岳故意板起脸。 “吃!当然吃!”南山眼睛晶亮。 阎岳冷哼一声,一手牵一个崽子往宫里走:“可惜你们回来晚了,止参那混小子被他爹拎回家了,就只有咱们三个一起用膳。” “没事,有您就够了。”南山捧场道。 阎岳:“我也觉得,有南山就可以了。” “嘿嘿……” 天将将黑时刚吃过一顿饭,子时又吃了第二顿,南山从承天殿出来时,感觉腰带都要撑开了。 她跟在灵晔身后慢吞吞地走,热闹过后,心里再次渐渐爬上孤单。 “到了。”灵晔道。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33节 南山回神,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她的小院门口。 “不必伤怀,你想去凡间,随时去就是了。”他不太熟练地安慰人。 南山抿着唇,默默点了点头。 “我明日就带你回去。”灵晔立刻道。 南山愣了一下,抬头对上他认真的视线,突然笑了一声,心底那点伤怀也散了个干净。 “不用,我还是别回去太频繁了,免得那些觊觎灵骨的人打他们的主意。”她含笑道。 灵晔静静地看着她。 高悬于不夜阁的夜明珠迟迟没等到它的主人归来,这一刻仍然亮着,从南山的小院远远望去,像是层层夜色之后朦胧的月亮。 南山突然有点慌,低着头匆匆往院里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从怀里掏出乾坤袋:“对了,这个给你。” “要给我什……”灵晔低头的刹那,她的手里多出一串糖葫芦。 那是好大、好红的一串糖葫芦,糖衣薄薄的,山楂每一颗都精挑细选,还贴心地去了核,在月光一样的夜明珠照亮下,完美地与记忆重合。 灵晔嘴唇动了动,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是我选了好久才选出来的、整个摊子上最好的一根糖葫芦,其他糖葫芦只要一枚铜钱,这根要两枚呢!送给你。”南山往前递了递。 灵晔仍怔怔看着她。 “你……不喜欢吃糖葫芦了?”南山迟疑。 灵晔不语,只是突然俯身,在她唇角亲了一下。 “喜欢。” “很喜欢。” 第25章 ……怎么送他糖葫芦,还要被他占便宜? 南山脚步飘忽地回了寝房,关上房门后,隔着衣裳默默按住乱跳的心脏。 “噗……” 轻笑声响起,南山瞬间绷紧了后背,果然看到了某个不速之客。 “说好了三日之期,现在才过一天,你来干什么?”她定定看着半躺在她床上的溪渊。 溪渊靠在床上,随意把玩着南山先前精心藏起来的万生鼎,修长俊秀的指节在清透的玉石映衬下,竟也不逊色半分。 他并未看南山,只是眸色平静地观察万生鼎:“怕你乐不思蜀,特意来提醒你一下。” “用不着,三天之内,我肯定会解除追踪术。”南山面色沉沉。 溪渊淡漠抬眸,与她对视良久后突然笑了:“你最好如此。” 话音刚落,床上的美人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只有万生鼎重重跌在被子上。 南山眉头紧皱,木着脸到床边坐下,再看缺了一块的万生鼎时,心里只剩下烦躁。 她静坐了半宿,直到天光即亮才倒在床上睡去,但只睡了两个时辰便醒了。 溪渊的再三催促,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她跑去院子里洗了把脸,清晨的井水冰凉,让她昏沉的头脑略微清醒了些。 ……不管要做什么,先修出可以使用法器的灵力再说。南山轻呼一口气,果断去了不夜阁。 灵晔昨夜迟迟睡不着,今日难得起晚了,以至于错过了饭时。不过饭时虽然错过了,饭却是不能错过的,一天之计在于晨,早膳要好好用才是。 于是灵晔认真吃饭,只是刚吃一碗,就突然停了下来。 片刻之后,南山冲了进来,红光满面地朝他挥手:“早啊少爷。” 她最近喜欢学止参叫他少爷,每次这样喊他的时候都透着亲昵,不像止参喊得那么烦人。 “吃饭了吗?”他问。 南山:“没呢。” 自来熟地坐下,青蛙脑袋的宫人递来碗筷,她不客气地接下。 一个人的早膳变成了两个人的,见南山胃口不错,灵晔下意识少吃了些。 喝完最后一口粥,南山放下筷子,期待地看着他:“能跟我双修吗?” 刚准备收碗筷的青蛙头吓一跳,一脸惊慌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选择弃碗而逃。 南山顾不上疑惑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只是一味地问灵晔能吗能吗。 灵晔被她问得眼神都虚浮了:“……现在?” “对呀,我等不及了,现在就想修。”南山忙道。 灵晔还在迟疑:“要不等到晚上?” “不要,就现在,”南山强行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赶紧的吧。” 灵晔拗不过,只好转身朝寝房走去,走的时候还不忘叫上她:“你随我来。” 南山立刻跟了过去。 进屋之后,灵晔:“关门。” 南山关门。 灵晔:“过来。” 南山配合地走了过去。 一瞬之后,南山捂着被解开的腰绳惊恐后退:“你干嘛脱我衣裳?!” 灵晔默默看着她。 南山愣了大半天,终于回过味来:“双、双修是这个意思?” “还要吗?”灵晔一本正经。 南山怔怔看了他半天,突然狐疑:“你早知道是这个意思,却一直不说,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吓唬我?” 灵晔:“当然不是。” “你这个撒谎精,还在骗我!”南山大怒,直接朝他扑了过去。 她的身手,灵晔早在木易湖底就领教过了,见状连忙后退一步,结果就这么被她扑到了床上。 “我打死你……” “放手!” “我都给你买糖葫芦了,你竟然还戏弄我……” “别薅头发……南山!” 打着打着,两人都滚到了床上,等南山意识到自己的腰带没系时,已经被灵晔困在了怀里。 四目相对,呼吸还未平复,气氛便已经发生了变化。 灵晔喉结滚动一下,再开口声音透出些哑意:“南山……” 南山飞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他愣了愣,一向清冷的脸上透出些呆滞。 “这样……就是双修了?”南山莫名紧张,不断在心里默念这是为了自救,念得多了,也就生出了些迫切,于是又啄了他一下。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等两人回过神时,唇上都有了细小的伤口,上阶的法衣和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也都被丢在了地上,三界最好的锦缎和最差的麻布,就那样随意地堆叠在一起。 南山紧闭双眸,漂亮健康的身体轻轻发颤,想躲进灵晔怀里,又在肌肤相贴时生出更大的颤意。她紧张,灵晔也好不到哪去,没了乱七八糟的酒冲袭经脉,南山的每一个反应都落在他眼中,像一汪黏稠的溪流,也像开到极致的桃花。 “许久没有见你戴沉悦珠了。”灵晔哑声道。 南山轻哼一声:“上次不小心磕到了,就没舍得戴了,一直放在妆匣里。” “成婚那天,记得戴上。” “好……” 细汗渐生时,他俯下身,用唇齿叼住她挂在脖颈上的混沌石,轻轻取下来丢到一旁的枕头上。南山总算睁开眼睛,颤抖着看了那东西一眼。 “干嘛……干嘛取下来?”她呼吸急促地问。 灵晔将脸埋入她的颈窝,闭上双眸用力呼吸,半晌才低声道:“喜欢你身上的生魂气息。” 南山有点别扭:“生魂气息不都一样吗?” “就算有一万个凡人在我面前,我也能第一时间认出你的味道。”灵晔说话间,嘴唇不经意地碰了她几下。 南山轻哼:“说得好像你闻过很多次一样……自从你把那块破石头给我,我去找你时可都一直戴着呢。” 灵晔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睡觉时经常会摘。” 南山一愣,突然震惊:“你来偷看我?” “我没那么无聊。” 南山:“那就是你在不夜阁也能嗅到……属狗的吗?” 灵晔不语,又亲了亲她的锁骨。 “……你不会兽性大发要吃了我吧?”南山突然警惕,实在温情不了一点。 灵晔忍不住了,喉间溢出一声笑。 他平日总是正经的、淡漠的,即便偶尔会笑,也透着一股疏离的意思,南山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的笑声,带着欲念,和灼热的体温,好似突然有了人味儿。 南山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是突然抓皱了床单。 “准备好了吗?”他低声在她耳边问,犹如最烈的烈酒,醉意蒸得南山睁不开眼睛。 她感觉自己好像飞向了高处,只待更上一层楼。 “准、准备好了……”南山闭上眼睛,静等他领自己去。 灵晔却停了下来:“凝神静气,感应灵气。” 南山:“?”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34节 “专心。”灵晔眼底欲念未褪,已经开始为她的愚钝着恼了。 南山:“……” 不得不说双修对一个毫无修炼天赋的人来说,的确是一条大捷径,反复练了两三次,南山不仅能感应到自身的灵力,还能将灵力注入灵晔体内,在他不排斥的情况下游走他的经脉与心脏。 但……几次三番地停下,也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在灵晔又一次要停下时,南山趁他不备一个翻身,便坐在了他身上,一边将麻花辫甩到身后,一边咬着牙问:“我现在的灵力,能使用你送的那些法器了吗?” “……有几个还不行,但那些轻巧的,都能用了。”灵晔不知为何,气势突然弱了些,“不过双修之法到底不是正道,所得的灵力最多持续半个月就会消散,你最好还是从基础学起。” 南山冷笑一声:“那就够了。” 说罢,便咬上了他的唇。 不夜阁寝房的门一直到傍晚时才重新打开,屋内蒸腾的灵气乱飞,熏得门口那两株花都舒展了枝叶。 南山谢绝灵晔不经意间的挽留,戴上混沌石飞奔着回了住处。 进屋第一件事,先检查一下房间,确定那个叫溪渊的男人没有出现后,这才从藏在梳妆台的乾坤袋里掏出一把匕首。 “凝神静气,引出灵力……”南山默念口诀,渐渐集中精力。 片刻之后,一股浅粉色灵力从指尖溢出,慢慢注入了匕首之中,原本笨钝的匕首仿佛褪去了一层厚重的外壳,渐渐闪烁出凌厉的光。 成了! 南山眼睛一亮,扶着发酸的腰如释重负。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那个黑心肝的溪渊来找她了……不对,在这之前,为了减少他的疑心,还应该将追踪术解了。 其实南山一点也不想解阎岳留在自己身上的术法,也想过找点什么办法遮掩过去,但一来这样做会有暴露的风险,到时候引起溪渊怀疑,就无法再实施别的计划,二来追踪术虽好,但对于中的催心之毒的她来说,却是个隐患。 万一仙人阿爹提前发觉了不对追问于她,谁知道那催心之毒会不会要了她的命。 所以权衡之下,还是得先解了。南山看一眼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决定明天再去找阎岳。 翌日一早,她就往承天殿去了。 她心里藏着事儿,一路上心不在焉的,直到走到承天殿门前,才发现今日的承天殿重兵把守,里里外外都与平日不同,止参一身黑色铠甲,神色冷峻地站在最前面。 南山看惯了他吊儿郎当的样子,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严肃,一时间停下了脚步,不知该往前还是离开。 止参也看到她了,见她停步,便朝她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十大阎罗来了,冥主和少主也在里面。” “十大阎罗?”南山面露不解,“他们怎么来了?” 自从在诛月楼闹了笑话,止参就跟她讲了一些有关冥界的事,有一件就是关于十大阎罗的。 冥界除了冥主阎岳,还有上中下三护法、八大冥仙、十大阎罗,其中止参的父亲是上护法,是冥界之主最大的左膀右臂,而十大阎罗则负责守护冥界安宁,肃清过多的魔气。 他们平时负责镇守冥界十方位,非要事不得出,虽然冥界少主成婚也算是要事,但也不至于提前这么多天就来吧? 面对南山的疑问,止参叹了声气:“他们啊,是存不住气了。” “什么意思?”南山更不解了。 止参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摇了摇头:“没事,总之你先回去吧,不管你找冥主什么事,他这会儿都没时间理你。” 话音刚落,殿内突然传来震天的声音:“怎么一股生魂味,可是少主那位凡人未婚妻来了?” 止参和南山面面相觑,无言半晌后,止参像是得了什么指示,恭敬地往旁边让了一步:“南山姑娘,冥主请您过去。” 南山:“……”这么恭敬啊。 她默默咽了下口水,顶着止参担忧的目光迈进了承天殿的大门。 几乎是她进门的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了。南山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高大的人,不管男女,不论老少,都是两三米高的样子,即便分坐在殿两侧的椅子上,仍然比她站着要高,加上个个都怒目圆睁魁梧健壮……确实有些吓人。 南山越走越迟疑,就在快要忍不住停下时,一抬头便看到前方高台王座上的阎岳,以及旁边的灵晔。阎岳眼含鼓励,示意她不必紧张,灵晔双眸倒是没什么情绪,只是专注地盯着她看。 不知为何,南山突然松了口气,脚步轻快地走到灵晔身边。 “仙人阿爹。” 她唤了阎岳一声,正要小声问灵晔要不要跟其他人打招呼,就听到下方一个满身青筋的阎罗道:“凡间来的丫头,果然登不上大雅之堂。” 话音未落,南山只觉一道疾风从王座上迸出,直逼说话的阎罗面门,阎罗神色一变,周身刹时弹出一个泛青的罩子。 他左右两侧的阎罗将手覆在罩子上,罩子的光亮愈发强盛,其中一个阎罗还笑着劝说:“摩三一向口无遮拦,冥主不至于与他一般见识吧?” 阎岳温和一笑,泛青的罩子倏然炸裂,三个阎罗直接吐了口血,殿内其他人也受了灵力波及,面色很不好看。 唯有南山,怔愣地站在灵晔旁边,仿佛看了一场大戏。 “我这儿媳面皮薄,诸位还是少逗她的好。”阎岳仿佛没有看到那三人灰败的面色,仍然一脸慈和。 大殿之上一时间静谧无声,受伤最重、也是最开始说话的阎罗摩三勉强回到椅子上坐下,仍然面带冷笑:“多年未见,冥主的修为依然深不可测……那可真是太好了,看起来还能庇护灵晔很多年。” 阎岳不语,只是亲自拿起茶壶倒水,茶杯精致小巧,可冒着热气的茶水源源不断地注入,却怎么也装不满,整个大殿上都充斥着水声,下方十大阎罗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南山想问灵晔,他们怎么了,可又怕这种时候出声不好,正纠结时,灵晔已经看了过来,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没事。 南山看出他的意思,默默站好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客座最上首的紫身女阎罗三两步冲到摩三面前,一巴掌将他的鼻子都打偏了,“少主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阎岳这才放下茶壶,含笑道:“你们看着灵晔长大,也算是他的长辈,一个名讳而已,有什么不能叫的。” 女阎罗讪讪称是。 “行了,时候不早了,都散了吧。”阎岳笑道。 阎罗们当即一哄而散,转眼间殿内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你们也回去吧,”阎岳伸了伸懒腰,又成了温和好相处的长辈,“一大早的不让人安生,烦得很,我去睡会儿。” 灵晔答应一声,等阎岳进了内殿后,便拉着南山往外走。 “不是……”南山总算回过神来,连忙将手抽出来,“我们这就走了?” “嗯,已经没事了。”灵晔一脸平静。 南山:“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群宵小,觉得我如今修为有限,来找茬罢了。”灵晔三两句解释完。 南山恍然,点头时发现他眉眼平静,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不由得好奇:“那你打算就这么算了?” “父王已经警告了他们。”灵晔回答。 所以你就不打算报复了?这么大度?南山表示怀疑,但还有正事要办,匆匆跟他聊了两句就往内殿去了。 “做什么去?” 灵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南山匆忙摆手:“我找仙人阿爹有点事!” “我陪你……” “我自己去!”南山直接拒绝,灵晔正好也有事也要办,便独自离开了。 “仙人阿爹!仙人阿爹!” 南山脚步轻快地跑进内殿,看到阎岳的背影后眼睛一亮,当即笑嘻嘻朝他走去:“你可不可以帮我解开……” 一句话还没说完,原本静站的阎岳突然吐血,四肢仿佛没了骨头一样软软往地上倒。 “仙人阿爹!”南山惊慌地扑过去,虽然及时扶住他了,却也被他带倒在地上。 她顾不上疼,挣扎着将阎岳扶坐好:“你你你怎么了?别担心,我现在就去找灵晔……” 说罢便要起身,却被阎岳抓住了手腕。 阎岳面色泛白,虚弱地摇了摇头。 南山不懂他为什么不让灵晔来,却也听话地留了下来:“可、可你现在这样……啊,我昨天刚学会使用灵力,灵晔还教我怎么治伤了,我我我现在就救你。” 她拼命集中精神,指尖溢出微弱的灵力后,直接抵在了阎岳的额头。阎岳阻止不及,只好任由她的灵力进入体内。 微弱的灵力飞速地顺着阎岳的经脉流转,经过大小伤处时勉强修补,犹如杯水车薪,南山心中愈发着急,还是忍不住想去找灵晔时,最后一丝灵力也抵达了阎岳的心脏,下一瞬便抵到一片坚硬的东西。 ……蛇鳞? 指尖灵力崩裂,南山心口一疼,唇角突然溢出了鲜血。 她怔怔看着阎岳,不懂他的心脏上为什么会有一片蛇鳞,更不懂为什么她会觉得如此熟悉。 她愣神的功夫,阎岳已经平复了气息,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南山回神,也赶紧爬起来。 不等南山询问,阎岳已经无奈地笑了一声:“到底是年纪大了,斗法还是太勉强了些。” “您的心脏上为什么会有蛇鳞?”南山脱口而出。 阎岳一顿,面色渐渐古怪:“你怎么知道是蛇鳞?” 南山被问得一愣。 是啊,世间长鳞片的生灵千千万,她为什么这么笃定那是一片蛇鳞? “我、我也是随便说的……”南山嘟囔一声,又道,“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您可别撒谎啊,我可是很聪明的,要是听出您撒谎了,就立刻告诉灵晔!” “浑丫头,还威胁上我了,”阎岳摊了摊手,看起来很是无奈,“其实也没什么,当初灵晔走火入魔时,我耗了太多灵力救他,心上破了个洞,幸得一位长辈恩赐逆鳞,才将心上的洞补好,这事儿我没告诉灵晔,你可千万记得要帮我保守秘密。” 南山皱眉不语,只是苦恼地看着他。 怕她不当回事,阎岳叹了声气:“我好像跟你说过灵晔百年后继位的事吧。” “说过。”南山点头。 阎岳又问:“那你可知,新冥王继位,能者者皆可挑战,一旦开战便是不死不休?” 南山睁大了眼睛。 阎岳笑笑:“放心吧,到时候灵晔继位,我退为护法,与止参的爹爹一同护他,那些人想挑战他,就得先打赢我们……今日的震慑之后,他们至少可再消停个两百年,到时候你修炼大成,他们便彻底不敢如何了。” 他倒是想让灵晔放弃继位,可惜冥界权力更迭毫无道理,一脉之中有一人做了冥主,历代都要有子孙继位,直到被挑战之人屠戮一族,才算彻底放弃。好在只要护法的修为够强,那冥主再弱,也一样坐得稳身下的位置。 南山没想到还有这层事儿,再想想灵晔心魔之后仍然冒险修炼,忍不住问:“如果灵晔有能力保护自己呢?” “他的修为早就被心魔毁了,哪来的能力保护自己,”阎岳奇怪地看她一眼,“再说了,就算他有重新修炼的能力,我也绝不会答应的,一根糖葫芦没吃着就生出心魔的家伙,谁知道下次会为了什么搞出幺蛾子,我已经没那么本事救他第二次了。” 南山难以反驳,只好换了话题:“方才在殿上,灵晔笃定您可以轻松应对,可您却还是受伤了……是不是您的修为不如从前了?也是因为救灵晔?” “……南山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35节 还真是聪明,这都被你猜到了。“阎岳顿了顿,试图混过去。 南山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阎岳没办法了,只好求她:“别告诉灵晔,成吗?” 儿子为了不让父亲担心,假装自己很弱,父亲为了不让儿子担心,假装自己很强,偏偏她什么都知道,还不能说出来。 半晌,南山深吸一口气:“行,我答应你。” “南山真乖,”阎岳满意了,“对了,你来找我是什么事?” 被他一提醒,南山总算想起自己的正事了:“也没什么,就是想请您解一下追踪术。” 阎岳点了点头,一抬手便抹去了自己在她眉心留下的灵力。 “……您不问我为什么啊?”南山惊讶。 阎岳:“这有什么好问的,你们小两口出去幽会,不想被我这个老古板知道也是正常,仙人阿爹是过来人,都懂的。” 说完还朝南山眨了一下眼睛,惹得她哭笑不得。 再三确定他已经没事后,南山才从承天殿离开,结果刚出门,就看到止参的父亲带着一群鬼将四下巡查。 “护法阿伯!”南山凑过去,一脸好奇,“这是做什么呢?” “也不知道哪来的妖人,竟然潜进宫里把十大阎罗的摩三给揍了,”护法黑着脸道,“好歹也是冥界的守护神,竟然在沧澜宫内被打得鼻青脸肿毫无还手之力,简直是丢人!丢大人了!” 南山:“……” “南山姑娘,你见着少主和止参没有?也不知道跑哪野去了,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竟然面都不露一个,真是太过分了,我现在就去禀告冥主。” “等、等一下!”南山连忙拦住他,“冥主这会儿正在修炼,不准任何人去觐见……要不您再找找灵晔和止参?” “我也想找,关键是找不到啊!”护法扼腕。 南山:“……”那确实找不到。 因着摩三被揍,沧澜宫再次戒备,连许久未动用的护宫大阵都打开了,可见护法对十大阎罗不喜欢归不喜欢,事关沧澜宫面子问题,他还是相当在意的。 南山却顾不上这些,解了追踪术后,她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静静等待溪渊的到来。 她等了一夜,好几次险些睡过去,却始终没有等到溪渊现身。 又一次歪在枕头上,南山倏然惊醒,再看窗外,已经天亮了。 凭她这几次跟溪渊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人看似做什么漫不经心,实则相当苛责,像这种约定好几日后相见,只会提前来,绝不会迟到。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南山嘀咕一句,突然开始祈祷他真的出事。 咚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专心祈祷的南山一瞬绷紧了皮:“谁?!” “我。” 南山一顿,赶紧跑过去开门,灵晔一袭白衣,腰上配了一条窄窄的浅金腰带,清冷中透着一分矜贵。 南山小心地瞄一眼他身后,确定没人后问:“那个摩三是你打的?” “嗯。” “怎么还叫上止参一起?他也很能打吗?” “他替我望风。” 南山沉默一瞬,道:“下次有这种热闹,记得叫上我。” 灵晔唇角浮起一点弧度:“止参从后厨拿了几块红薯,想学凡人那样烤食,但掌握不了火候,你要来帮忙吗?” “好啊!”南山眼睛一亮,“我烤红薯可厉害了,他在哪呢?” “不夜阁,我再叫人准备些肉串,也一并烤了吧。” “好好好!我喜欢肉串!”南山开心了,当即就跟着他往不夜阁去。 今日天阴,天上飘着厚厚的乌云,明明才下午,便已经有了入夜的感觉。南山脚步轻快地跟在灵晔后面,看着一队又一队的鬼兵向他行礼,渐渐的脚步慢了下来。 灵晔第一时间就发觉了她的落后,于是也慢了下来:“怎么了?” “今天巡逻的人好像比昨天多啊,”南山说话间,又一队鬼兵经过,“是因为你揍摩三的事?” “不止,还因为别的。”灵晔回答。 南山:“什么?” “昨夜有人想闯沧澜宫,被护宫大阵拦住了,虽然那人没能闯进来,但也没被抓住,还将阵法毁了一角。”提起此事,灵晔眉头也渐渐蹙起,“护宫大阵是当年的青丘族长亲自设下,也不知是什么人,竟然能从如此诡谲的阵法中逃走。” 南山:“……”不出意外的话,那个人应该就是溪渊。 想想这两日发生的一切,她只能用一句‘巧合’来形容。要不是灵晔揍了摩三,护法大人也不会开启防卫大阵,要不是护法大人开启了大阵,溪渊也不会闯宫失败,她也不会空等一夜……不过对她而言,空等也比冒险强。 希望溪渊有事。南山再次开始偷偷祈祷。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不夜阁,一进庭院便看到止参正一脸晦气地垒石头。 “你这样做不对,应该先和泥巴,”南山对着他指指点点,“你连个石头都垒不好,还想学凡人烤红薯呢。” “谁想学……”止参对上灵晔警告的视线,一瞬改口,“我想学,我可太想学了,南山姐姐教我?” 南山矜持表示:“让开。” 止参立刻腾地儿,顺便邀请灵晔去水榭里喝一杯,灵晔不理,只是蹲在地上给南山递石块。 止参:“……”真是疯了。 南山在不夜阁一直待到天黑才回去,白天有多开心,晚上就有多提心吊胆,好在溪渊今晚也没出现。 也许是真的出事了,南山看着渐亮的窗子,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婚期一天天临近,溪渊始终没有再出现,阎岳在闭关三日后,神色如常地出现在宫里,即便是灵晔也无法发觉他曾经受过伤,好似一夜之间,所有事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而当沧澜宫挂上红绸,大红的嫁衣送进小院,南山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要成婚了。 要成婚了啊,虽然只是为了活下去才成婚,虽然灵晔娶她的目的也不单纯,虽然她已经二十岁了,见证过不少小伙伴嫁娶,但她还是有种没落到实处的飘浮感。 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铺在床上的嫁衣,发现上面竟然没有针脚痕迹,却绣出了大片大片的祥云,祥云之上,点缀着一颗颗指头大的圆圆的珍珠,还有一种泛着火彩的好看琉璃…… “那些琉璃,是我烧的。” 身后突然传来灵晔的声音,南山抚着嫁衣的手猛地抽回,捂着心口跌坐在地上:“少爷,来的时候能不能先敲门?” “敲了,你没应声。”灵晔眸色平静。 南山斜了他一眼:“不应声说明没听到,你不会再敲?” “万一你睡了,岂不是打扰?”灵晔反问。 “……所以就直接进来是吧。”南山没脾气了,“都已经亥时了,你怎么还没睡?” 本以为他会说一些‘闲着没事来看看你’、‘怕你紧张所以来开导开导’之类的自以为是的屁话,谁知灵晔只有简单的三个字:“睡不着。” 南山反而有点懵了:“什么?” 灵晔沉默片刻,屈膝单跪在地上,好更清楚地看到她的脸。 四目相对,南山呼吸一慢,第一次发现他的瞳孔很亮,干净清澈,像天上的星星。 “我一想到明天成婚,就睡不着。”星星的主人轻声道。 南山也学着他放轻了声音:“为什么?” “高兴,”灵晔突然笑了一声,总是冷淡的眼眸透着几分认真,“高兴得睡不着。” 南山的心跳又一次乱了,她几次张了张口又闭上,最后脸颊微热地别开视线:“我、我其实也挺高兴的……” 灵晔眼底的笑意更深,他没有再说什么,起身便往外走,似乎特意来一趟,就是为了听她这句话。 “喂……” 南山忍不住叫住他。 灵晔停下脚步,无声地看过来。 南山抠了抠脸,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没事……” 灵晔顿了顿,道:“明天见。” “嗯,明天见。” 南山目送灵晔出门,又看着他将房门关上,这才顶着一张泛红的脸继续摆弄嫁衣。 止参将嫁衣送来时特意说过,这衣裳是灵晔找凡间皇帝的尚服局赶制的,几百人轮替着绣了整整两个月才绣好……两个月,算起来,差不多就是他答应与她成婚时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南山戳了戳嫁衣上的琉璃片,突发奇想把衣裳换上了。嫁衣复杂,她穿了半天才穿好,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突然想起沉悦珠还没戴,赶紧去翻找妆匣,正找得认真时,身后传来吱呀一声门响,她顿时有些窘迫地回头:“你不是走了……” 看到来人,话音戛然而止。 “多日未见,未婚妻可想我了?” 溪渊噙着笑靠在门柱上,一身红衣妖冶漂亮:“玩了这么久,也该跟我走了吧?” 南山脑子里莫名闪过阿爹以前同她讲过的一个志怪故事—— 狐狸娶妻。 第26章 没想到溪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成婚前一日来了……这样也好,早点解决,也省得她的心一直悬着。 南山抿了抿发干的唇,默默整理一下裙摆朝他走去。 她穿着华丽的嫁衣,面上却不施粉黛,两条麻花辫更是毛躁,溪渊这次却没有挑剔,只是轻巧地扫了她一眼,屋内烛光在他瞳孔中颤动。 南山一步步走近,直到还剩一步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离得太近,火红的衣角交叠,像是一对新人。 溪渊静静与南山对视,狐狸一样的眼眸淡漠冰冷,像在打量猎物,也像在看一个死人。 良久,他突然勾起唇角:“你不会觉得,一把小小的匕首便能对付得了我吧?” 精心准备的计划被他一句话拆穿,南山也不意外,毕竟匕首开刃需要注入灵力,他一个能只身闯过护宫大阵的人,又怎会发现不了她那点三脚猫灵力的动静。 面对似笑非笑的某人,南山直接撩起了裙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36节 她试穿嫁衣时,里头没穿衬裤,长至脚踝的裙子被撩起来,顿时露出白皙修长的腿。溪渊眉头轻挑,却没有别开视线,只是颇为闲适地看着她将裙子越撩越高,最后露出绑在大腿上的匕首。 “藏这么隐蔽,都被你发现了。”南山把匕首抽出来,颇为幽怨。 溪渊嗤了一声:“不会是从约定之日就开始藏了吧?” “可不,这几天我一直带在身上,腿都磨红了,就等着给你致命一击呢,结果你一直没来,”南山说罢,将匕首揣进怀里,感慨,“还是这样放着舒服。” 她眉眼轻松,全然看不出畏惧,溪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走?”溪渊朝她伸出手。 南山顿了顿,心一横将手放进他掌心。 溪渊略一用力,她便跌进了他的怀中,还没等站稳,便有无尽烟雾朝二人涌来,溪渊在烟雾中抬手,被南山藏起来的万生鼎便咻地飞了过来。烟雾消散的瞬间,屋子里空无一人,地面上只剩下一颗灰扑扑的破石头。 不夜阁,正准备入睡的灵晔倏然睁开了眼睛。 同样是御风疾行,灵晔会将她护在怀中、替她挡去狂风,溪渊却是混蛋,不仅不帮她挡风,还拿她当盾牌用,南山张嘴想抗议,却喝了一肚子的风,最后只能闭紧嘴巴。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总算落在地面上,南山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噙着泪怒道:“让一个姑娘给你挡风,你还是人吗?!” 溪渊一脸无辜:“我不是啊。” “那你是什么?” “我是……”溪渊倏然断了话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都这种时候了,套话又有什么意义。” 南山假装没听到,挣扎着爬起来观察四周。 是一片看起来无穷无尽的荒野,土地干裂,没有半点生机,夜空也昏沉,只有一颗星点,一眼望过去只觉荒凉孤寂。 这是哪?南山正要问,空气里突然浮现一团薄薄的白雾,慢吞吞朝她涌来。她可太知道这是什么了,当即往后退了一步,颇为惊讶地看向溪渊:“我们还在冥界?” “不傻啊,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溪渊笑道。 南山皱了皱眉:“你抓了冥界少主的未婚妻,不赶紧有多远逃多远,还留在冥界做什么?” “我也不想留啊,”溪渊摊手,“可惜冥界这几日戒备森严,我带个大活人不好从界门离开,只能另辟蹊径找个狗洞钻了。” 南山一怔,没等细问,某人便鬼魅一般出现在她身后,亲昵地搂着她的腰:“看到那颗星没?” 南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广阔夜空中唯一的星星,她早就看到了。 “那不是星子,是凡间透过来的光亮,”溪渊声音渐低,透着些许蛊惑,“我们现在,就是要从那里离开。” 南山咽了下口水:“……这么偏僻的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 “平日多出来走走,自然什么都能找到了,”溪渊笑得眉眼弯弯,“走吧,等把你交给那位,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那位到底是什么人?”南山又一次想起蚯蚓神像。 “那位啊……”溪渊勾了勾唇角,突然笑意一淡,“他怎么追来了?” “谁?!” 溪渊低喃:“还真是有点麻烦啊。” 话音未落,南山只觉一股劲风直冲脑门,接着一切好像都慢了下来,她眼睁睁看着虚空撕开一条黑乎乎的缝隙,灵晔手持长剑,面色冷峻地一跃而出,下一瞬剑身泛蓝,直杀溪渊面门。 溪渊似乎轻笑一声,拎着她的后脖颈倏然后退,灵晔落地之时,他也停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几丈远,还有一条被剑劈出的巨大裂缝。 看到灵晔来了,南山眼睛一亮就要说话,嘴巴却突然张不开了,她努力几次都失败告终,最后只能恨恨看向溪渊。 “冥界少主,好大的火气啊。”溪渊懒洋洋地搭着南山的肩,毫无风度地将身子大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全然忽略了她愤怒的眼神。 灵晔眸色森凉:“放开她。” “谁?小南山吗?”溪渊惊讶,似乎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我为什么要放开自己的未婚妻?” 荒原上突然起了风,对峙的两人衣角翻飞,露出的手腕上,有相同的红色浅光。 “放开她。”灵晔声音更冷。 溪渊扫了一眼他手上的光痕,再看看南山身上和自己相衬的红衣,突然笑了:“我们正私奔呢,哪能说放就放。” ……谁跟你私奔!南山更气了,恨恨看他一眼后,又赶紧睁大了眼睛冲灵晔摇头,试图让他看出自己的冤情。 “小南山别伤心,溪渊哥哥会保护你的,”溪渊摸摸南山的头,“堂堂冥界少主,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相信看到我们如此恩爱决绝,定会心软放我们一马,毕竟……” 溪渊抬眸,笑得些许嚣张,“强扭的瓜不甜呢。” “找、死!” 长剑蓝光大盛,直冲溪渊面门而来,溪渊眯起双眸,淡定将南山拖到身前。灵晔眼神微变,当即一个闪身刺偏三寸,南山斜后方顿时炸开一个深坑。 溪渊趁机朝灵晔杀去,衣袖挥舞间,手中出现一条遍布尖刺的软鞭,鞭子与长剑相撞的刹那天地变色恍若白昼,被溪渊控制在怀中的南山直接咳了口血。 “南山!” 灵晔眼尾泛红,一边杀向溪渊一边去夺南山,溪渊眯起眼眸带着南山闪身,南山腰上的裙带飘浮,将将从灵晔手上划过。 没抢过来,灵晔神色愈发冷峻,招式也越来越凌厉,只可惜溪渊狡诈,每次不敌都用南山作盾,灵晔只能像先前那样强行偏离,几次三番下来竟落于下风。 “没想到传言中的废物少主,竟有如此修为,”溪渊面色泛白,唇色却红得像血,此刻一笑愈发妖冶,“只可惜你处处受限,只怕是赢不了我。” “你第一次闯护宫大阵时受的伤,今日还未痊愈吧,”灵晔周身迸射蓝色光芒,几乎与手中长剑合二为一,“看在昔日父王与青丘族长 的交情上,放开南山,本少主饶你不死。” 青丘后人的身份被拆穿,溪渊也不慌,只是笑意不达眼底:“那还真要多谢少主开恩了。” 话音刚落,灵晔直接朝他杀来,溪渊一甩鞭子,酝起十分功力还击。 又一次天地变色,南山闭上眼睛,准备承受即将到来的威压,结果下一瞬便感觉耳边一静,像有什么东西将她单独隔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张罩子拢在自己身上,罩子呈半透明状,上头过电一般蹿着银灰和浅蓝两种光泽。 她微微一怔,下一瞬便看到巨大的灵力炸开。 身上的罩子碎裂,狂风碎石迎面而来,溪渊揽着她弹出十米远,等停稳时,身上已经多出几道血痕,华美的衣裳也变得破破烂烂。 南山连忙看向前方,尘土落尽后,渐渐露出灵晔的身影,他一袭白衣完好,唇角却染了血。 衣裳破了,溪渊心情很不好,再看向灵晔的眼神,已经透出些许冷意:“懒得与你纠缠。” 说话间,掌心灵力大盛,转眼分化成光线分明的网子朝灵晔冲去,灵力举剑对抗,网子却膨胀数十倍,直接将灵晔罩住。 “灵晔……”焦急的声音一出现,南山愣了愣,意识到自己可以说话后忙道,“灵晔小心!” 溪渊轻嗤一声,揽着她直冲星子。 “南山!”灵晔眼角欲裂,一剑勘破天罗地网。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溪渊已经带着南山冲入星子,又以结界堵上了来路。 南山只觉眼前一白,等再次跌坐在地上时,一点凉意便落在了脸上。她怔愣抬头,只见枯藤老树,雪花纷飞。 一粒雪落在眼中,南山用力眨了一下,回头便看到面色苍白的溪渊坐在地上,正慵懒地打量她。 “他是你引来的?”他直接问。 南山:“是。” “怎么做到的?” 南山抿了抿唇:“你带我走时,我把身上的混沌石扔了,他发觉我的生魂气息远走,自然就会追来。” 其实也是赌,但显然赌赢了。 “你还真是聪明。”溪渊笑了一声,任由雪花落在眼睫又融化。 南山叹了声气:“可惜他没你狡诈。” 溪渊对她这句明夸暗贬不置一词,休息够了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朝她伸出手:“费尽心思找来的帮手,却没能把你救回去,失望吗?” 南山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还是漂亮的,修长、窄瘦,指甲也饱满,可惜经过刚才一场大战,指骨上全是细小的伤痕,手背也大片擦伤。 看得多了,叫人生出一分怜惜。 南山忽然笑了笑,认真握住了他的手,溪渊略一用力,便将她拽进了怀中。 “没什么可失望的。”南山靠在他怀中突然说了句。 溪渊眉头微挑:“什么?” 南山抬眸,含笑看向他的眼睛:“毕竟,就算他救得了我,也没办法解你种下的催心之毒。” 溪渊与她四目相对,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南山却笑了,轻轻拉开了他桎梏自己的手,溪渊脱力地跪在地上,昏沉间死死盯着她:“你对我做了什么?” “您这么见多识广的人,竟然连缠梦也不认识?”南山浮夸地睁圆了眼睛。 “缠……梦。”溪渊呼吸渐渐急促,眼前的人也出现了重影。 南山更开心了:“没错,就是那个任凭你多厉害、只要伤口沾染上都会中招的缠梦,灵晔给我的时候怎么说来着……啊,轻则发疯,重则一辈子昏迷,你猜猜你属于哪种?” 溪渊勉强撑着地面,一呼一吸间沉重地看向自己的双手,方才拉过她的那只手上,伤口处已经出现花瓣一样的纹路。 “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先让冥界少主伤我……”他昏沉道。 南山在他旁边盘腿坐下,双手乖乖地捧着脸:“倒也不是,我是真心想过靠自己炼化法器伤你的,那把匕首上,也早早就涂了缠梦,可是你这几日没来,我一个人无聊,就总琢磨这件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我一个门外汉,最好是别小瞧你,所以就想到了灵晔,我不能跟他告状,总能找他帮忙吧?” “你就不怕……他修为不如我,会因为你的计划死在我手上?”溪渊手上花纹已经开始扩散,一双黑瞳也渐渐变成金色。 南山看到他这副样子,默默往后挪了挪,反问:“你敢杀他吗?” 溪渊一顿。 南山却已经看穿他的犹豫:“你要真有这个魄力与整个冥界为敌,也不至于一直偷偷摸摸了,所以就算他修为不如你,你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溪渊轻嗤:“你确定?我是不想与冥界为敌,可他追过来了,就意味着我身份被发现,你就不怕我为了将此事彻底遮掩杀他灭口?” “你当然不会,毕竟冥界的确不是随便能开罪的,否则你也不会坚持在大婚前将我带走,”南山扫了他一眼,“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总得为以后多考虑,掳走少主未婚妻的秘密暴露,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杀了冥界少主,那冥界才真的会与你不死不休。” 溪渊似是被说中,神色阴沉地看着她。 “……不过我确实想过他或许打不过你,但他那么强,你又不敢真的杀他,消耗你的力气总可以吧,这样就算你带走了我,也会因为身心俱疲失了警戒,我再拿出匕首行刺便好。但事情比我想的要顺利,他虽不如你狡诈,却伤了你,我不需要再冒险行刺,只要将药涂在你伤处就行了。” 南山说罢,笑了一声,“要不说老天都站我这边呢,我正思量该怎么不动声色地涂药,你就把手递过来了。” 那只手真漂亮,遍布伤痕,看得多了叫人生出一分怜惜,又十分地想要凌虐。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37节 南山说话间,溪渊已经几次要坠入深黑的梦境,只能调用全身灵力苦苦支撑。 “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溪渊抬眸看向她,金瞳神圣又妖气。 南山被他问得一愣,好半天才困惑反问:“不然呢?死你手里才算报恩吗?” 溪渊:“……” “别傻了哥哥,怎么可能呢?”南山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再说你当初只是给了还是婴孩的我一点灵力,又不是为了救我做了多大的牺牲,就想让我用命报恩,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溪渊脑子昏沉到几乎要失去思考能力,依然被她气笑了:“胡、胡搅蛮缠……你别忘了,你的催心之毒还没解,我要是死了……你也别想活!” “所以呀,我这不就跟您商量来了么,”南山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这个,是缠梦的解药。” 溪渊伸手便要抢,南山一个侧身躲开,顺便抬脚将他踹倒。 大雪纷飞,大美人浑身沐血,倒在泥地里咬牙切齿的样子,生动又美丽。 “你把我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解了,我把解药给你。”南山开门见山。 溪渊冷笑:“休……想。” 南山扭头就走。 “回来!”溪渊见她大有一去不回的意思,当即咬牙道。 南山笑眯眯回来:“成交?” “成交!”溪渊深吸一口气,又一次强行压**内散发的毒,“把解药给我。” “讲点道理呀溪渊哥哥,你不先帮我解毒,我怎么敢把解药给你?”现在敌弱我强,南山一副无赖样。 溪渊死死盯着她,圆润莹白的耳朵渐渐长出红色的毛毛,转瞬就变成了一对尖尖的兽耳。 南山好奇地伸手去摸,溪渊顿时被摸得耳朵往后飞。 “住手!”他恼羞成怒。 南山不理他,摸够了才收回手,揣在袖子里:“所以给我解毒吗?” 溪渊已经到了极限,闻言仍然不肯松口:“我又如何知道,你解毒之后不会反悔?” “哥……” “别叫我哥! “溪渊气恼,漂亮的眉眼愈发生动。 “好绝情哦哥哥。”南山苦恼捧脸,大有气死他的意思。 溪渊也看出她是故意气自己了,闭了闭眼睛强行冷静:“总之,我信不过你。” “我也信不过你呀,所以我们发个心誓怎么样?”南山试图与他商量,“我现在也有灵力可用,发了心誓后若是违背,一样会被反噬,这样做对你我都公平……啊,我也可以先发。” 说罢,她生疏地捏个指诀,“我孙南山发誓,只要溪渊为我解除催心之毒和……” 她突然卡顿。 “引魂。”溪渊冷静提醒。 南山赶紧道:“和引魂之术,我便将缠梦解药交给他,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短命而亡。”溪渊替她加一句。 南山面露嫌弃:“真恶毒……明知道我这种先天孱弱的人最怕的就是早死,还要逼我立这种誓言。” “你说不说?”溪渊时间不多了,皱着眉头催促。 南山啧了一声:“好吧好吧,短命而亡。” 话音落,掌心浮现一个圆形的光斑,光斑又很快散去,心誓生成。 溪渊与她对视良久,总算酝出灵力捏诀起誓:“我溪渊发誓,会替孙南山解去催心之毒和引魂之术……” “而且不能再下毒。”南山打断。 溪渊:“……也不会再对她下毒,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还会变老变丑。”南山加一句。 溪渊咬牙:“还会变老变丑……” 心誓成。 南山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溪渊凝神静气,捏诀将灵力注入她眉心。南山只觉头脑一瞬清爽,赶紧撩起袖子。 “溪渊偷了万生鼎,还要把我偷走!”她对着空气大声告密,黑线却没有再出现。 多日的隐患总算解决,南山心情正好,一只满是伤痕的手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药……” “急什么,这就给你。”南山说着,把瓷瓶往地上一丢,趁溪渊去捡的功夫扭头就跑。 她记得他们刚才就是从这个方向来的,好像有一个洞口,虽然被溪渊堵住了,但以灵晔的能力应该很快就能破开,她只需要在找到洞口等着……南山手忙脚乱地找来时路,正找得认真时,身后突然传来溪渊咬牙切齿的声音—— “孙、南、山!” ……这么快就追来了?! 南山一惊,下一瞬发现了洞口,眼睛一亮当即要跳进去,然而平地突然起风,携裹着漫天雪花朝她扑来,她慌乱抬头,恰好对上一双红瞳。 “唔救……” 溪渊追来的刹那,灵晔也破开了洞口出现,然而南山先前站过的地方却空无一人,只留下一片嫁衣上削落的红纱。 第27章 头晕……恶心……感觉快要吐了…… 南山翻来覆去哼哼了半天,终于勉强睁开了眼睛。 瞳孔渐渐聚焦,先看到的便是贴了‘囍’字的大红色床帐。 ……她这是获救了?这里是她和灵晔的洞房?南山挣扎着坐起身,动作之间头晕得更加厉害,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坐了很久才开始打量眼前的一切。 龙凤烛、红花红布红纱幔、还有桌子上摆的红枣、花生、桂圆、瓜子,虽然目之所及,一切都比她从前见过的洞房要奢华,但这里的确是一间洞房,还是一间精心准备的洞房。 南山如释重负地笑了一声,刚要庆幸灵晔来得及时,突然愣住了—— 不对!她的婚服变了!虽然现在这身也很精致好看,但祥云绣纹没了,灵晔亲自烧制的琉璃也没了! 南山扯着衣袖反复观察,终于确认这是全新的一套衣裙后,昏迷前的记忆飞速涌入脑海,漫天的雪花和那双红瞳,硬生生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顾不上多想,忍着头晕赶紧从铺了百福被的床上跳下来,跌跌撞撞往门口冲去。 屋子很大,门窗都是紧紧关着的,她跑到门口后,没有冒失地去开门,而是伸出手指蘸了点口水,悄悄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小心翼翼地观察外面。 此刻是白天,南山趴在不大的洞孔上,能清楚地看到院子里栽种的几棵果树,还有墙角的一小块菜地,菜地里种的似乎是菠菜和小葱,一片青绿很是肥美,菜地旁边还放着一只桶,桶里像是浇地剩下的水。 整个院子除了种菜和果树的地方,都铺着灰砖石,和动辄美玉铺地的冥界相比,朴实得好像凡间寻常人家……假象,这一切肯定都是假象,能赶在灵晔和溪渊之前把她掳来的人,怎么可能活得这么朴实无华,眼前的这一切,肯定都是为了麻痹她营造的幻觉。 南山闭上眼睛默念三遍‘都是幻觉’,才又一次郑重地睁开眼睛……还是普通的小院。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确认外面没有人后,轻手轻脚地拉开了房门。 吱呀—— 即便是沧澜宫里用最好的木料打造的最好的门,不用灵力去开也会发出响动,凡间普通的门板更是如此,只是……这门也太响了吧!户枢是多久没抹油了! 南山赶紧停下,确定声音没有把什么东西吸引过来后,又继续轻轻拉门,然后在响声发出时再次停下。反复几次,房门总算开出一条可以容纳她过去的宽缝,南山默默松了口气,赶紧往外走……走不了? 她看着门外寻常的景色无言半天,又一次尝试迈出一只脚。 还是失败了,穿着红色绣鞋的脚仿佛踩在了什么软膜上,虽然能勉强往外伸一伸,但最终还是会被兜回来,她尝试用灵力破开,可惜双修来的灵力所剩无几,努力半天也只有指尖一点亮光,什么都做不了。 南山不死心地又试了试窗户,依然是同样的结果,最后只好关紧门窗,重新回到床上。 这样才对嘛,她就说这里不可能像她看到的那样普通。南山盘腿坐在床上,有一种死到临头的麻木感。 折腾这一通,脑子更疼了,虽然很想保持警惕,南山却还是不受控地睡了过去。 还以为现在处境不明,就算睡也是睡不踏实的,可南山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连梦也没做一个,将醒不醒时还在床上滚来滚去,怎么也不肯睁眼。 “长得一脸蠢相,睡姿也蠢,霁月仙君到底是怎么看上你的?” 清澈的幼童音响起,南山一瞬睁眼,和一个唇红齿白的男娃对视后,又默默闭上了眼睛。 ……幻觉,都是幻觉,不要看他,会被吃掉。 “喂。” 南山继续装死。 “喂!”小孩不耐烦了,阴沉沉道,“再敢装睡,就杀掉你哦。” 南山果断睁开眼睛,刚要坐起来,就开始天旋地转。 “嘁,废物。”小孩斜了她一眼,从兜里抠出个药丸塞到她嘴里,南山一时不察,咕嘟咽掉了。 “……你给我吃了什么?”她一脸惊恐。 小孩哼哼:“毒药,剧毒。” 南山倒抽一口冷气。 “骗你的,东夷岛地势偏高,像你这样的外来者很难适应,畅快丹可以助你呼吸顺畅跑跳自如,你感受一下,是不是脑子不晕也不疼了?”小孩抱臂问。 南山用心感受一下,惊喜:“真的不晕了!” 小孩扬起下巴,一脸‘我就说吧’的得意。 头不晕了,南山才有心力观察眼前的小孩。小孩大约七八岁的年纪,脸颊圆润可爱,眼睛也圆圆的,身上的衣料很是考究,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没吃过苦的小少爷。 当然,前提是这里是凡间。 南山在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南山,观察的结果就是:“我不懂霁月仙君为什么要选你。” 南山一顿:“什么?” “霁月仙君如果一定要娶妻的话,完全可以在我们东夷的诸多美人里选一个,为什么非要跑去凡间找个乡下丫头,”小孩说着,面露嫌弃,“不够好看,人也蠢蠢的,根本配不上我们仙君。” 他这是第二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38节 次提起东夷,南山想起灵晔曾说过,她家院子里残留了三股气息,一股是仙人阿爹留下的,另外两股的其中一个,就是东夷的气息。 “喂,喂!”小孩见她不说话,直接抬高了声音。 南山回神:“干嘛?” “我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小孩皱眉,疑惑又警惕,“你不会是个傻子吧?” “我是个傻子,霁月仙君就不娶了?”南山随口反问。 小孩不高兴了:“当然不会,仙君可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 废话,他看上的是她的灵骨,又不是她的人,傻不傻的当然没有任何影响。南山轻哼一声,突然朝小孩伸出手:“我叫南山,寿比南山的南山,你叫什么?” 小孩嫌弃地拍了一下她的手,没有握手言好的意思:“我叫守心,是霁月仙君座下童子。” “童子啊,”南山惊叹,“听起来很厉害。” 守心虽然没礼貌,却足够单纯,闻言立刻翘起了不存在的尾巴:“那是,东夷子民有万数,不是谁都有资格做仙君座下童子的。” “你老是说东夷东夷的,东夷到底是什么地方?”南山不经意地问,“看你刚才还特意把东夷和凡间区分开,难道东夷不在凡间?东夷的子民不是凡人?” 守心呃了一声,迟迟没有回答。 “算了算了别说了,一看你就不知道。”南山大度表示。 守心不乐意了:“谁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这个愚蠢的凡人解释罢了!” “不知道就直说,又不丢人,少给自己找借口。”南山面露嫌弃。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东夷在凡间尽头,虽然也属于凡间,却是独立存在,更像是你们常说的世外桃源,东夷的子民一生不出东夷、也不与外人联姻,死后就算过了阴阳河,也会再次投胎到东夷。”守心本来还在因为她的质疑生气,说着说着优越感横生,“我们东夷子民虽也是凡人,却是受神宠爱的凡人,跟你们这种低劣的凡人可不一样。” “那你们还真是高贵呢,”南山撇撇嘴,光明正大地嘀咕给他听,“说得好听,还不跟外人联姻,那不跟外人联姻,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守心轻哼:“我说的是子民不与外人联姻,霁月仙君是神,是庇护东夷的守护神,他怎么能一样。” 南山眼眸微动,正要再激他说点有用的讯息,守心却面色一冷:“霁月仙君是东夷子民心中至高无上的存在,你若敢言语轻薄,我便杀了你。” 他长得奶呼呼的,可突然冷脸,还真有点气势逼人的意思。 南山把轻薄的话咽回肚子里,故作无事地看他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霁月仙君一听就是很厉害的人,我哪敢轻薄他啊。” “你最好是。”守心白了她一眼,逼人的气势消失了。 南山默默松了口气,跳下床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最后走到床边,看似随意地推开窗子。窗外安静明亮,与她睡前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她是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这个时辰,还是只打了会儿盹?南山迟疑一瞬,倒没有太纠结这个,而是走到桌前,伸手戳了戳摆在上面的龙凤烛。 龙凤烛完好如初,显然没有点亮过。 “所以,这里是霁月仙君的洞府?”她好奇地问。 守心挺直腰杆:“当然不是,这里是霁月仙君的神庙后院,这间屋子是他小时候的卧房,他塑了金身后,便没再住这里了。” “那他住哪去了?”南山立刻问。 守心板起脸:“霁月仙君循天命而生,我一个小小童子怎么随意揣测他的行踪。” “哦,你不知道。”南山悠悠拆穿。 守心的嘴张开闭上好几次,最后轻哼一声不理她了。 南山忍住笑,一脸担忧地戳了戳他的腰,一边戳一边想这小子真是哪都肉呼呼的,跟二胖有一拼了。 被她戳了几下后,守心烦了:“干嘛?” “没事,我就是想问问,这里好歹也是霁月仙君的故居,我住在这里会不会不太合适啊?” “是挺不合适的,我身为他座下唯一的童子,这辈子也就进来过两次,你凭什么一来就住下,”守心阴阳怪气,活脱脱讨打的臭小子,“可既然仙君吩咐了,我也只能让你住了。” 南山客气地笑笑,又好奇:“你说你进来过两次,都什么时候进来的?” “……把你送进来的时候,和现在。”守心面无表情。 南山:“哦。” 屋子里突然陷入沉默,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守心眯起眼睛:“你要是敢嘲笑我……”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南山打断他。 守心:“什么?” “我是霁月仙君的未婚妻。” 守心:“……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唯一的座下童子,是不是应该对我稍微放尊重点?”南山轻皱眉头,似乎真的在苦恼,“毕竟等我和仙君成婚了,我和他就是同吃同住的夫妻了。” 守心:“……” “霁月仙君什么时候过来?”南山问。 守心眼睛一瞪:“我怎么……” “尊重,”南山教他深呼吸,“放尊重。” 守心深吸一口气,还真冷静下来了:“我不知道,仙君一向行踪不定,也从不与任何人交代,他将你交给我后就离开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你若真想见他,那就去前边神庙供香祈祷,只要你够虔诚,他自会来见你,不过他已经很忙了,你要没什么正事就少去烦他。” 听起来,不像短时间内会露面的样子。 东夷,看似隔绝世外,其实还是凡间的一部分,眼前这个所谓的童子,不出所料的话应该也是普通凡人,否则以他的坏脾气,刚才威胁她时早就动用灵力了。连仙君座下童子都是凡人,那其他子民就更不用说了。 仙君不在,外面全是凡人……南山脑子飞速转动,正思考逃走的对策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谁?”守心先一步开口。 外面传来暮气沉沉的声音:“守心少爷,老奴给仙君夫人送饭来了。” 南山顿了顿,还没来得及反应,守心已经一脸烦躁地冲过去开门了:“这个时辰送什么饭啊,你不会等饭时来?” 南山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咄咄逼人,不由得好奇探头。外面的老人家七十左右,一只眼睛是瞎的,后背也有些驼了,本该是受人尊敬的年纪,如今却诚惶诚恐地拿着食盒,面对守心的质问也只是慌乱道:“老奴就是想着仙君夫人舟车劳顿,兴许已经饿了,这才……” “放什么屁!”守心从怀里掏出一个铃铛摇了摇,接着一脚踹翻食盒,任由汤菜饭流了一地,老人家的手也被烫红了,他仍是不减暴躁,“霁月仙君亲自带她回来,她有什么舟车劳顿的,想拍马屁就直说,别说这些废话!” “守心少爷……” “滚!滚出去!看见你就烦。”守心怒道。 老人家哀哀答应,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颤巍巍蹲下,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食盒碗筷。守心看见他就烦,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盛怒之下还不忘再摇一下铃铛,再看南山,正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也不知道看多久了。 “看什么看?”他把铃铛塞回怀里,像只炸毛的猫。 南山摸摸鼻子,识趣地忽略了铃铛:“他怎么惹你了,让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守心一愣,狐疑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觉得是他惹我,而不是我顽劣无礼?” “因为你虽然一副没礼貌的死小孩样儿,但也不是不讲理,没理由跟我一个陌生人都能好好说话,跟认识的人却这么恶劣。”南山摊摊手。 守心斜了她一眼:“别管他有没有招惹我,你不觉得他刚才那副样子很可怜?” “是很可怜啊,可有些事又不是 谁更可怜谁就是对的,当然了,你要真是无理取闹故意欺负人,就另作一说了。“南山轻笑。 守心冷哼一声:“看来你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南山在心里把他暴揍两拳,突然捂住肚子:“哎哟肚子疼,茅厕在哪?” 说着话,就要往外冲。 守心立刻拦住她:“屋里有恭桶。” “恭桶要坐着用,使不上劲儿,我才不要用,”南山说罢不等守心反驳,立刻与他讲道理,“再说了,恭桶会把屋里弄得臭烘烘的,这里好歹也是霁月仙君住过的地方,你也不想我亵渎仙君故居吧?” 守心拦她的态度顿时没那么坚定了。 南山赶紧往外跑,冲到门口后又一次被看不见的软膜拦住了。 “有结界,你这样是出不去的。”守心嫌弃地看她一眼,再次拿出铃铛摇了摇。 随着清脆的铃铛声响起,阻拦的软膜登时消失了,南山一只脚顺利地跨过了门槛。 之前不是在小洞里看外面,就是隔着守心往外看,她第一次真正走到庭院里,刚要伸展一下身体,就看到了天上血红的太阳。 南山瞬间僵住了:“太、太阳……” “太阳怎么了?”守心顺着她的视线看一眼,难得好心提醒,“你再看下去,眼睛就瞎咯。” 南山呆滞地看着红太阳,仿佛在看一只窥视人间的血色瞳孔,许久才僵硬地问守心:“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这不就太阳吗?能有什么不对,”守心没什么耐心地皱眉,“你还去不去茅房?” “去、当然去……”南山故作镇定地往前走。 “茅房在这边。”守心提醒。 南山脚下一拐,乖乖跟着他走,一边走一边还不忘记路线。这间所谓的神庙构造简单,大致分为前后两院,前院是供奉香火的地方,后院则是几间屋舍和庭院,两个院子之间用高墙阻隔,南山在后院行走,能清楚地听到前院鼎沸的人声。 看来这位霁月仙君,在东夷百姓心中的声望真的很高。南山抿了抿唇,想起不管是仙人阿爹还是灵晔都曾说过,去接她的几顶花轿都只有邪祟的气息,并没有半点仙气,如果她猜得没错,这位霁月仙君便是其中一个。 一个受万人敬仰的、只有邪祟气息的……仙君? “到了。”守心提醒。 南山猛地回神,一抬头就看到前方墙角红砖灰瓦建成的茅房。 “比我家堂屋盖得还气派……”南山嘀咕一句。 守心皱眉:“赶紧的,解决完立刻回屋。” “我是你们仙君的未婚妻,又不是什么凡人。”南山嘴上反驳着,却还是乖顺地进了茅厕。 守心等在外面无聊,便挽起袖子除草,等把地上灰砖缝隙里的草都清完时,仍然没见南山出来。 “你好了没有?”他不耐烦地问。 茅厕里无人应声。 “喂,你快点啊,我还有事要忙,没那么多时间等你。”守心继续催。 可仍然没人回应他。 守心渐渐意识到不对,警惕地朝茅厕逼近:“你再不说话,我可要进去了。” “……我真的进去了啊。”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39节 “我……”守心迈一大步冲到茅厕门口,看到里头空无一人后怒吼,“南!山!” 勉强翻过墙的南山扑通摔在地上,右脚顿时传来尖锐的疼痛,她呼吸一停,强忍着痛意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嫁衣太扎眼了,她一边走一边脱,最后只剩下了里衣里裤,里衣里裤也是鲜艳的红色,至少逃起来轻便许多。 神庙建在繁华的街市尽头,四周遍布民宅,她拖着扭伤的右脚穿梭在巷子里,试图找出自己的出路。也是她运气好,走了一段后,突然发现一户人家的门没关,里面晾晒着换洗衣物,她眼睛一亮,当即扯了件外衣穿上了。 遮住了鲜红的里衣裤,南山定了定心,整理好衣裳便神色如常地出现在大街上。 大街上人来人往,却没什么商铺和摆摊的,每个人都神色安宁锦衣华服,眼角眉梢都透着闲适祥和的气息。南山看着这里的百姓,突然对那位庇护他们的霁月仙君产生了好奇,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 她擦了擦额角的汗,强忍着脚上的疼痛往前走,刚走了没几步,就被一个路人撞倒了。 “哎哟你没事吧?”路人连忙来扶。 南山摆手:“没事没事……” 两人四目相对,路人面色一愣,南山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们这一场小小的‘祸事’,也引起了附近其他的注意,每个人看到南山都出现了怔愣的表情,这种怔愣如潮水一般略过整条街,方才还喧哗的闹市,一瞬间静如深夜。 南山提心吊胆地从地上爬起来,扭头往来时的胡同去。 “仙君夫人!”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寂静的闹市再次恢复喧哗,南山将双修来的最后一点灵力注入扭伤的脚,稍微减轻疼痛后撒丫子就跑。 身后叫嚷声、脚步声不断,好像整个东夷的子民都来追捕她了,南山汗如雨下,没头苍蝇一样在胡同里穿梭奔逃,最后愣是将满大街的人甩下了。 虽然追逐声越来越小,南山却不敢大意,这些人长期生活在这里,对地形无比熟悉,找到她也是早晚的事,她只有不停地往前跑,不停地跑…… 右脚的坠痛感越来越明显,肿得连鞋都没法穿了,南山只好赤着一只脚继续逃跑。 水……刚才逃跑之前,应该找守心要杯水喝……南山呼吸急促,心肺疼得仿佛要炸开,昏沉之间仿佛听到了水声。她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当看到前方无垠的大海时,还是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东夷……在海上? 这是海吧?虽然她没见过,可村子里的教书先生说过,有水波起伏还一眼望不到边的就是大海。 头顶血色太阳,身后传来越来越近的喧哗声,南山跌坐在沙地上,扶着肿成馒头大的脚踝嚎啕大哭。 兴奋逼近的子民们听到哭声,停下脚步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再上前,南山哭得撕心裂肺,眼泪把脸泡得湿漉漉的,再被海风一吹,很快就泛红粗糙。 身后的百姓们出现轻微的骚动,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南山却不关心,只是一味大哭,偶尔用袖子擦擦眼泪,又把脸弄得脏兮兮的。 正伤心得厉害时,一片阴影突然笼罩头顶,南山哭声一低,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先是看到水蓝色的衣袍,衣袍看起来很柔软,色泽也内敛,再往上是浅红色光芒若隐若现的伶仃手腕,然后是加了白边的衣领、珠玉一般的喉结,再再往上便有些看不清了。 哭了这么久,眼睛都哭花了,加上逆光,她怔怔看了许久,才对焦上一双温柔的眼眸。 第28章 “她说她用恭桶会玷污仙君的故居,坚持要去院中如厕,我看她一脸真诚不像撒谎才答应,谁知道她竟然这么无耻……” “仙君,这个凡人太卑鄙了,实在不配做您的妻子,要不还是让她哪来的回哪去吧,您要真想娶妻,我们在东夷再找一位就是……” 屋外断断续续传来守心告状的声音,南山坐在大红色婚床上,两只手一齐护着愈发红肿的右脚,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屋外突然静了下来,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人是那位霁月仙君,南山警惕地往后退,却因为牵扯到伤处,疼得闷哼一声,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 “别动。”霁月平静上前,拖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然后将手伸了过去。 窄瘦修长的手指落在了脚腕红肿处,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南山惊慌得又要再退,霁月却没给她逃跑的机会,手指转向她没受影响的小腿,轻轻朝自己拉了过去。 他看似清瘦,力气却大,等南山反应过来时,她馒头一样的右脚已经落在了他的膝上。 “肿得厉害,但没伤及筋骨,不必担心会留下病根。”霁月将手覆在她的脚踝上,掌心渐渐酝起血红的灵力。 清凉的灵力刹那间缓解了火辣的痛意,南山怔了怔,第一次鼓起勇气打量他。 眼前的人身形清瘦,穿着浅蓝色棉布衣袍,头发也用同样布料的发带束着,低着头时,额前碎发自然垂落,隐约遮盖了眉眼,只露出笔挺俊秀的鼻子和形状姣好的唇。 像个文弱书生,又像一节韧劲十足的竹子,反正怎么看都不像是神仙。 “好了,”霁月突然抬头,露出清俊的眼眸,“动一下试试。” 南山还在发愣,闻言小心翼翼地活动一下:“不、不疼了……” “但还是有些肿,你先卧床休息,消肿了再下地走路。”霁月轻声慢语,说话间视线落回她的脚上。 南山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刚才还肿得像馒头一样的右脚,此刻已经恢复了大半,只是皮肤上还透着浅浅的红,也正是因为这一看,她才发现脚上灰扑扑的,脚趾缝里还夹杂着一些沙子,再对比旁边霁月干净整洁的手指……她的脸倏然红了。 霁月却不在意,从怀中掏出素洁方正的帕子,帮她将脚上的沙土擦净。他做得极为自然,自然到南山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他重新将她的脚挪回床上,她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休息吧。”他温声说罢,转身离开。 房门再次发出响动,南山的眼睫跟随声音轻颤一下,等意识到屋里只剩自己后,才茫然地看向自己的脚。 就、就这样? 南山倒在床上,回想自己来到东夷以后发生的一切,感觉像做梦一样……不行!不能因为霁月不仅没杀她还给她疗伤就放松警惕,要时刻记着他是邪祟,他这么做一定是因为别有用心,千万千万不要上当。 南山默默告诫自己八百遍,最后打起十二分精神等着霁月再次出现,结果等了大半天,没等来大邪祟,反而等来了小邪祟。 “骗我?小爷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你说你是怎么想的,放着尊贵无比的仙君夫人不当,偏偏想回你那个破凡间当穷村姑,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要是有问题就早点说,我就是拼死也不能让仙君娶个脑子有病的媳妇儿。” “还逃跑……嗤,你可真厉害,连东夷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敢贸然逃跑,没想到东夷是个岛吧?看到大海傻眼了吧?要是仙君没及时找到你,你是不是还打算游回去啊?你会游吗?知道在湖里游泳和在海里游泳是两码事吗?” 守心叉着腰站在床边指指点点,誓要将自己受的愚弄和屈辱尽数还给南山。 南山掏了掏耳朵,问:“你故意跑来说这么多,是不是就是为了在仙君屋里多待会儿?” 目的被拆穿,守心白嫩的小脸刷然红了:“你胡说!” “没事,不丢人。”南山‘好心’安慰。 守心气恼:“别以为你是仙君选定的夫人,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 “所以你要把我怎么样呢?”南山反问。 守心:“……” 到底是心里没底,在这些大邪祟小邪祟暴露真实目的之前,不敢将人得罪的太狠,南山识趣转移话题:“有吃的吗?我饿了。” “……你又逃又哭的,把整个东夷折腾得鸡犬不宁,还想要吃的?”守心难以置信。 南山心想她才串了几条胡同,整个东夷就鸡犬不宁了?看来东夷也没多大嘛。 当然,这种话是不敢说的,她一脸乖巧:“可是我真的很饿,你也不想饿死未来的仙君夫人吧?” 被精准戳中了痛点,守心白了她一眼:“等着。” 南山立刻点头,等他离开后,又陷入新的沉思—— 小邪祟的表现,完全就是正常的死小孩,如果他也是演戏,那他演得也太好了吧。 刚走到院子里的守心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还带回了瓜果烧鸡之类的东西,早就被沧澜宫厨子养刁了胃的南山皱了皱眉,问:“就没有热汤热饭吗?” “有的吃就不错了!”守心粗声粗气。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老老实实剥了个香蕉吃,守心见她吃得开心,突然问一句:“你就不怕我下毒?” “众所周知,”南山扫了他一眼,“别人给的可能有毒,但自己主动要的肯定没毒,而且我吃的是香蕉,你怎么下毒?剥开涂毒药,再用浆糊粘上?” 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总感觉自己好像被嘲讽了的守心:“……你只吃香蕉?” “对啊,我只吃香蕉。”南山知道局势不明,现在应该夹着尾巴做人,但还是当着他的面挑衅地咬了一大口香蕉。 守心气笑了:“行,有本事你就只吃香蕉。” 南山瞟了他一眼,三下五除二把香蕉吃完了。 守心盘腿坐在地上,大有盯紧她的意思,南山的视线好几次都落在了烧鸡上,但坚强地没有伸出手。 几次之后,守心先放弃了,撕了一条鸡腿给她:“吃吧吃吧,饿死你我可担待不起。” “谢谢守心小哥。”南山笑嘻嘻接过,咬了一口后夸赞,“好香哦。” 守心轻哼一声:“这可是供品,能不香吗?” “供、供品?”南山睁大了眼睛。 守心:“不然呢?我又不想找那个死老头子要吃的,只能给你拿供品了,反正你是仙君夫人,仙君的东西就是你的,我也不算逾矩。” 南山看看鸡腿看看他,看看他又看看鸡腿,最后火速把嘴里的鸡肉咽下去:“那什么,我能去前院看看吗?” “你?”守心狐疑。 南山一脸真诚:“你放心,我这次绝对不逃了。” “我倒不是担心你会逃跑,毕竟刚才仙君也吩咐了,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准我再用铃铛困着你……” 南山连忙打断:“仙君允许我出去?” “昂。”守心扫了她一眼,“你不会又想逃跑吧?我可提醒你,东夷四面环水,你是逃不掉的。” 是哦,周围全是水,浪也大,她就是累死也游不出去,霁月看似给她自由,其实还是圈禁她。南山激动的心瞬间平复,还要故作无事道:“我才没想逃跑。” “你最好是。”守心一个字也不信。 南山清了清嗓子,没在这个问题上跟他纠缠:“既然仙君都说了让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干嘛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因为我怕你对霁月仙君的神像不敬。”守心直言。 南山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对他不敬。” 守心还是犹豫。 “要不这样,你跟我说说有什么忌讳,我好注意点。”南山忙道。 守心见她还算真诚,想了想道:“仙君慈悲纯善,倒没什么忌讳,你别东张西望大声喧哗就行……对了,别给他上香了啊,每日里上香的人已经够多了,你就少跟着添乱了。” 南山答应一声,低头看看自己的右脚,发现上面的红痕又淡了不少,于是小心翼翼地踩到地面上。 “一点都不疼了!”她惊喜道。 守心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忘拍拍屁股上的灰:“那是,也不看是谁给你治的。” 南山照例忽略他对霁月的马屁,倾身拉住了他的小手。守心愣了愣,面色奇怪地看着两人牵着的手:“你这是干什么?”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40节 “去前院啊,还能干什么。”南山随口说一句,拉着他就往外走,守心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好被她拉着走。 又一次走出房门,南山停下脚步,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守心:“……你又干嘛呢?” “活着真好。”南山陶醉地闭着眼睛,答非所问。 当她拼命逃跑,最后却被一望无际的海拦住去路时,她真以为自己要没命了,没想到非但没事,脚上的伤也治好了。虽然不知道霁月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后面还有什么阴谋在等着她,但能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南山松开守心的手,仰着头用力伸了个懒腰,正要放下手时,整个人突然僵住了。 “……又在搞什么?”守心看着她奇怪的姿势,忍不住后退一步。 南山猛地回神,放下手后斟酌开口:“我……来这里多久了?” “我怎么知道,一个 时辰?“守心不太确定地推测。 一个时辰……怎么可能只一个时辰!她被绑来后先是昏迷一段时间,紧接着又睡了许久,再然后逃跑、被抓、疗伤,就算用的时间不多,也不可能只一个时辰!还有太阳……南山再次仰头,血红的太阳仿佛一只瞳孔,正无声地注视她。 她蓦地想起,自己曾在七脚蛇的伴生石上,也看到过这样的红瞳,还有自己被绑来前,最后看到的也有一模一样的眼睛。 虽然一直知道这里不正常,可看着从头到尾都一直高悬于头顶的血日,南山还是遍体生寒。 守心见她一直盯着太阳看,忍不住推了她一把:“喂,你……” “啊!”南山惊恐低头。 守心也惊恐:“啊!怎么了?!”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无言半晌后,南山镇定站好,将手心的汗擦在衣裳上:“没事,吓吓你。” “……你有病吧,”守心无语,“还去不去前院了?” 南山抬眸看一眼天空,坚定道:“去。” 前院和后院之间用高墙阻隔,墙上只有一个门洞可供穿行,门洞上连个门都没有。 “……你刚才好像说过,寻常子民禁止进入后院,”南山指着大喇喇敞开的门口问,“你们就是这么禁止的?就不怕有人不听话?” 守心不屑:“仙君谕旨,谁敢不听?” 南山心想,那你们真是挺虔诚的。 穿过门洞,是一条窄窄的长廊,可以听到愈发鼎沸的人声,却仍然见不到一个人,守心带着南山轻车熟路地穿过长廊,上了几节台阶,又打开一道像后门的东西,浓郁的香火气瞬间涌来,守心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连忙后退几步。 南山被香火气熏得差点栽个跟头,一回头发现守心站在台阶上,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了。 “这里就是神殿后门,你进去之后掀开那道布帘,就可以看到前殿了。”守心捂着鼻子囔囔。 南山:“真不跟我一起去?” 守心果断摇头。 南山只好自己过去。 布帘很薄,薄到根本挡不住人声,南山一步步靠近时,仿佛能听到一万个人在耳边念叨,他们一个比一个虔诚,言谈间充满着对仙君的崇拜与尊敬,她听得却有些头晕,再次出现缺氧的症状。 好不容易走到了布帘前,她轻呼一口气,小心地掀开一个角,下一瞬便被前殿的大小震撼到了。 其实后院也算大了,虽然不能跟沧澜宫比,但也是有几间大瓦房和一亩地大小的庭院的,可跟前殿一比,就有点太过寒酸了。 南山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神殿,一眼望去简直要看不到头,可饶是这么大的神殿,仍然是挤挤攘攘的,每一寸地面上都跪满了人,遥远的台阶后面,还有正在排队的人等着源源不断涌入。 神像在她这个方向,殿内虔诚的人们也都朝着她的方向跪着,可即便她就在他们眼前,他们也好像看不到她一般,只管双手合十对着神像拜了又拜。南山呆站半天,总算想起往前挪一步,伸着脑袋看这尊足有三丈高的神像。 神像双眸低垂,悲天悯人,却与霁月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华丽的金身一眼看去煞有气势,可再仔细看,又觉得那金身好似活的,正要紧紧箍进神像躯壳。 南山莫名觉得有点恶心。 “……看完没有?”守心还捂着鼻子站在台阶上,“我真是要被熏死了。” 南山回神,赶紧跑回去,几乎是她出来的瞬间,守心便已经忍无可忍地将门关上了,顺便也将熏人的香火气关回了前殿。 两人对视一眼,皆松了口气。 “你们这儿的香烛是用什么做的,也太熏人了。”回去的路上,南山忍不住问。 守心有点打不起精神:“和你们凡间常用的那些差不多,只是我们这儿的香客太多,味道才浓成这样。” “刚才你说东夷子民对霁月仙君有多虔诚时我还不信,这回可算是信了。”南山感慨一句,正要再说什么,脖颈上突然传来灼热的疼痛,她闷哼一声,下意识捂住痛处。 守心警惕:“又耍花样是吧,我是不会上当的。” “疼……”南山呼吸发颤,捂着脖子虚弱地跌在地上。 “……都说霁月仙君不限制你自由了,你要是想溜出去就直说,没必要装模作样。”守心一边怀疑,一边又忍不住去扶她。 南山疼得出了一身冷汗,捂着脖子的手指缝隙里,也隐约渗出银光。守心看着她惨白的脸色,终于意识到不对,下一瞬南山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婚床上,守心正手脚并用,夸张地给一身蓝衣的霁月演示刚才发生的事,南山看向窗外,光线果然没有任何变化,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动静引来那边二人的目光,好奇的神情有三分相似。 “你醒了啊。”守心往床边一趴。 南山坐好,抬手摸了摸脖颈,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好像之前的灼烧之痛只是错觉。 “是青丘的魂引之术,”霁月缓缓开口,一双眸子清凌凌的,“有人强行启用,才让你痛楚难忍。” “不可能,溪渊早就帮我解……”南山下意识反驳,说到一半又回过神来,“你说什么术?” “魂引之术。”霁月好脾气地重复一遍。 南山愣了半天,突然发怒:“溪!渊!” “阿嚏!” 溪渊打了个喷嚏,一抬头对上灵晔漆黑如墨的眼眸。 “我真的尽力了,”溪渊摊摊手,“有什么东西不想让我找到她,切断了我与她之间的联系,我若再强行使用魂引,只怕人是找到了,南山的命也没了。” 灵晔声音低沉:“还有别的办法能找到她吗?” 溪渊笑了一声:“连堂堂冥界少主都没办法,我一个无权无势的青丘破落户又能有什么……” 话音未落,灵晔手中长剑直指他的喉咙,挥出的剑气在他喉结上激出一道清晰的伤口,转瞬便流了许多血。 溪渊没有后退,只是似笑非笑地提醒:“少主可要想清楚了再动手,我若活着,南山就算倒霉身死,魂魄好歹也会被魂引之术送到我面前,少主身为阴阳河未来的主人,不论是送她投胎还是找个躯壳拘着,都算是有个结果,可如果我死了……” 灵晔冷冰冰收剑:“她不会死,我会找到她。” 溪渊笑了一声,眼看他转身离去,突然说了一句:“魂引消失在极东之地。” 灵晔倏然停下脚步,回头审视地盯着他。 “东夷。”溪渊勾起唇角。 灵晔盯着他看了良久,最后一言不发离开。 “看在昔日青丘和冥界的交情上我提醒你一句,如今的东夷死气弥漫,早已不是当初的世外桃源,三千年来多少大能去寻机缘,皆是有去无回,少主可要三思而后行,别到最后人没找到,还把自己搭进去。”溪渊抬高声音。 可惜灵晔将他无视个彻底,转瞬便踏虚而去。 溪渊啧了一声:“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 他伸了伸懒腰朝相反的方向走,刚走了没几步,突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等缓过来时,唇角的血已经滴在了手背上。 溪渊定定盯着手背上的血看了许久,最后视线落在了杂草堆里那瓶没用完的缠梦解药上。 “孙!南!山!” 因为某人故意在发心誓时把‘魂引’说成‘引魂’,南山捶着枕头骂了他几千句,守心听得胆战心惊,默默躲到霁月身后。 “仙君,凡间女子……骂人都这么脏吗?”他小声问。 霁月被他问得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 “你要是坚持跟她成婚……”守心纠结一 瞬,忧心忡忡地提醒,“记得以后少得罪她。” 霁月:“……” 南山骂累了,才想起屋里还有人,连忙整理一下头发坐好。 “……我已经让魂引印记沉睡,短时间内不会再影响到你了。”霁月温声道。 虽然知道他是邪祟,还是不怀好意的邪祟,可看到他一副温润公子的样子,再想想自己刚才的泼妇骂街,南山挠了挠发烫的脸,直接在床上跪下了:“南山谢谢仙君的救命之恩,今天幸亏有您,不然我真要被那个小人给害死了!” “举手之劳,不必介怀。”霁月颔首。 南山擦了擦眼角:“不不不,我是真的很感谢您,先前……先前我还以为您是什么坏人呢,心里特别怕,经过这件事我才发现,您真是慈悲为怀的大好人,您对我的恩情犹如再生父母,从今天起我也会像东夷子民一样尊敬您的!” 霁月失笑,半张脸没进阴影里:“你没事就好。” 说罢,看了守心一眼,守心赶紧将南山扶起来,霁月又简单叮嘱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屋里又一次只剩下南山和守心,一大一小对上视线,守心立刻绷紧了皮:“我可没得罪你,别骂我啊……” 南山:“……有吃的吗?” “你又饿了?”守心惊讶。 南山:“不行啊?” “没有不行,就是觉得你饿得也太快了。”守心一边嘀咕,一边给她弄饭去了。 南山倒回床上,默默看着侧前方的窗子。 自从来了这里,她都睡了几觉了,血日依然高悬于头顶。时间的流速好像都停止了,只有她一个人还遵循原有的习惯……如果她再待得久一点,把原有的习惯也忘了,会不会被这里彻底吞噬? 一想到这种可能,南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第一次羡慕灵晔准时吃饭准时睡觉的习惯,如果她当初她能跟上他的步调,至少在这里还能预估一下真实的时间吧。 唉,真是的,怎么会突然有点想灵晔呢,他要是在的话,早就带她杀出去了吧。南山翻个身,生出无限忧伤,最后连守心送来的供品都没吃几口,好在悲伤总是短暂的,她只低落片刻,便已经打起精神,准备第二次的逃跑计划。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回她绝不能再冲动行事了,南山心底盘算半天,最后决定先熟悉这里的环境,再做其他的打算。 “你真不跟我一起出去玩?”做好了计划,南山换上守心给她的衣裳,第五遍跟他确认。 守心眼馋地看一眼大开的院门,摇头:“我不去,你去吧。” “走吧走吧,我人生地不熟的,需要有人陪着。”南山再劝。小邪祟虽然很可能有两副面孔,但她目前只跟他熟悉,他要是愿意一起出去,她心里还有点底。 守心还是拒绝:“我真不去,你要是觉得一个人没意思,那你也别去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41节 南山一听他这么说,赶紧跑了。 “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她一边跑一边摆手。 守心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 一刻钟后,南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守心惊讶。 南山看一眼自己的衣裳,虽然做工很好,但也简单质朴,没有什么太出挑的地方,她就不明白了—— “为什么我一出门,他们就认出我是仙君夫人了?”她郁闷地问。 守心想了想:“东夷总共就这么大,大家都互相认识,这么多年来就你一个生面孔,他们认不出才怪。” 南山再接再厉,这一次将脸都包起来了,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确定阿娘来了都未必能认得出后,自信满满地出门去了。 然后又一次灰头土脸地回来。 “针对我,一定是针对我,”南山面无表情,“你的仙君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手脚,比如说把我屁股染成红色的、我看不到你们却能看到那种?” “……仙君没那么无聊。”守心无语。 南山不死心,又试了几次,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她本来还想着先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再想办法买条船跑路,可也不知道这里的人都怎么了,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她的身份,对着她又跪又拜的,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买船的计划是不得行了,好在还有个小邪祟在身边,经过她持续不懈的套话,终于知道了东夷的码头在什么方位。 现在只要等到天黑,她就能趁其他人都在睡觉,摸过去偷一条船离开。 计划很完美,她甚至又出去了几次,只为了更好的摸清路线,还跟守心请教了一下划船的技巧。一切准备妥当,就只等天黑了。 南山等啊等,等啊等,等得饭吃了好几顿,觉也睡了三五次,等得霁月又来了两回,她热情接待又热情送走,亲爹都没这个待遇,等了那么那么久,血日依然高悬。 南山第七次睡醒,看着几乎没什么变化的太阳,决定搏一把。 “你又要出去玩?”守心眉头紧皱,“外面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也值得你出去这么多趟。” “好奇啊,那跟我一起呗。”南山大度邀请。 守心有点心动,但还是摇摇头:“我不去,要去你去吧。” “行,我回来给你带好玩的。”南山照例说一句。 守心嘴角抽了抽:“你前几次也是这么说的。” 南山假装没听到,从大门出去后,背起早就藏在石狮子后面的包裹便径直往码头跑。 她出来这几次,已经把路线摸熟了,即便是大白天,也能轻车熟路地避开人群,在各个小路上顺利穿梭。 一路畅通地来到码头上,几个渔民正坐在一处聊天,她把包裹往上抬了抬,弯着腰蹑手蹑脚从下方沙滩跑过,挑了离他们最远的一条船爬上去,手脚并用地解开了绳子。 今日顺风,浪虽然大,但船只还是顺利地入了海,等到渔民们发现船丢了时,船已经在海上变成了一个小点。 南山放松地倒在船上,身后的包裹叮铃咣当落地,露出装得满满的水袋和好几只烧鸡。天空无垠,一轮血日静静挂着,南山打了个哈欠,抱着包裹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浪打醒的,高扬的海浪巴掌一样打在脸上,南山睡得再沉也醒了,她手忙脚乱地找到船桨,生疏地左右挪重心,试图将船稳定住,可海浪一遍遍涌来,拴在岸边时还算庞大的船,在浪群里轻飘得像一粒芝麻,南山被晃得头晕目眩,最后失去平衡趴在船舷上干呕。 又一道大浪打来,她连忙去抓船桨,却还是晚了一步,船只被高高抛起,她也跟着被抛起,船只落下去时,她却偏差地掉进了水里。 咸苦的海水涌进嘴里时,南山才意识到守心之前说过的那句,‘在湖里游泳和在海里游泳是两码事’是什么意思,她平时水性还算不错,可在大浪迭起的海洋里,却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任由浪将她打了一个跟头又一个跟头。 第五次磕在船上时,她忍着剧痛翻身上船,湿漉漉地仰躺着不动了。 力气被耗尽,脑子也跟着麻木了,以至于脸侧抚过浅蓝色的衣料时,她有种终于要结束了的如释重负感。 “不就是想要灵骨么,来拿吧。”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霁月,动都懒得动一下。 第29章 “阿嚏!” 南山又打一个喷嚏,裹着被子病猫一样蜷坐在床上。 守心帮她把被子拉得更严实一点,大红的喜被上两只鸳鸯也因此亲上了嘴儿。 面对发蔫的南山,守心无情嘲笑:“你可真有本事,这次都学会偷船了。” 南山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沉重地不发一言。 “我们仙君究竟哪里不好,你为什么这么排斥嫁给他?”守心真诚求问。 南山继续沉默不语。 “难道……你喜欢丑的?”守心推测。 南山总算看他了。 “你真喜欢丑的?”守心惊讶,“那就没办法了,我家仙君玉树临风,这辈子都跟‘丑 ’字挨不上边了。” 南山忍不住反驳:“……谁会喜欢丑的?” “你们凡人女子啊,”守心有理有据地给她分析,“我虽然没离开过东夷,可东夷以前却来过很多外人,你们凡人女子最奇怪了,总是将自己收拾得干净漂亮,找的夫君却一个比一个丑,带出来时还很是骄傲,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般,你要是像他们一样,也难怪看不上仙君。” 如果是之前,听到他说经常有外人来东夷,虽然只是‘以前’,南山仍然会打起精神询问那些外人的讯息,再找个靠谱的给灵晔和仙人阿爹捎话,好让他们赶紧来救她,可船上逃亡失败后,她一想到霁月那个看穿一切的眼神,就什么反抗的心思都没了。 “喂,喂!我跟你说话呢,你为什么不理我?”守心不悦,直到她重新看向自己才继续道,“嫁给仙君有什么不好的,仙君脾性温和良善,慈悲为怀,还受万人敬仰,不说别的,你就看看我,都不用仙君交代,就布置了这婚房,还给你换上了嫁衣……” “我衣裳是你换的?”南山打断。 守心一脸坦然:“对呀。” 南山与他对视良久,默默裹紧被子:“你要不要脸,竟然不经允许就给我换衣服。” “我才七岁!”守心怒道。 “你就算是三岁,也是个男的。”南山也怒。 守心:“你不要因为逃跑失败,就把怨气发我身上啊。” 南山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七岁小孩拆穿,轻哼一声继续裹紧被子装病猫。 “行了,让你做仙君夫人,又不是让你去死,至于这么丧气么,”看她又低落了,守心继续劝,“只要你老老实实嫁给仙君,我以后会像尊敬仙君一样尊敬你,绝不会跟你吵架。” “你之前不是觉得我配不上霁月吗?怎么这会儿突然劝起来了?”南山狐疑。 守心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愿意啊,要不是仙君非你不可,我才不费这个劲儿。” “他跟我又不熟,怎么就非我不可了。”南山轻哼。 守心:“你都跑两次了,以他的性格,早就该放你走了,偏偏两次都把你带回来,不就是非你不可?”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心想这个小邪祟要么是演得太好,要么就是真的太天真……霁月是非她不可吗?明明就是馋她的灵骨! 守心见她脸色变了几变,也不知道在寻思什么,正要再仔细劝劝,房门突然发出清亮的响动。 “这屋的户枢是不是该抹油了,怎么这么响……仙君。”看清来人是谁,守心连忙站起来。 南山瞳孔颤了一下,继续裹着被子装死。 霁月进屋后,视线随意地从二人脸上扫过,最后又落回守心那儿:“你先出去,我与孙姑娘有话要说。” “好、好的,”守心急急忙忙往外走,经过霁月身边时停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要是南山说了什么让您不高兴的,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反正人已经到我们这儿了,她怎么着都得嫁给您。” 支棱着耳朵偷听的南山眼皮一跳,愈发有种自己被拐卖到魔窟的感觉。 霁月不发一言,只是又一次看向守心,守心做了个闭嘴的手势,低着头赶紧跑了,出门后还不忘将房门关紧。 还算宽敞的屋子门窗紧闭,仿若永恒不变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屋中,落在地面时,被窗棱分割成一块块小格子。 昼夜迟迟不肯交替,时间也变得模糊,这间精心布置的洞房,总算迟迟地迎来了两位新人。 这是南山来了东夷以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霁月单独相处,虽然面上还做出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心底不安的鼓声却越来越大。 霁月在床边的高凳上坐定,安静地注视着她,南山偷瞄了他几次,都被他温和的视线抓捕。 第五次偷看被逮到,南山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想要我的灵骨?” 霁月没有说话。 “打个商量,你能不能先给我个痛快,等我死透了再剥灵骨?”南山尽可能保持镇定。 霁月眼眸微动,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你的灵骨还没开始成长,此刻剥出,与凡骨无异。” “……所以呢?你不会想把我锁起来当容器,强行灌溉灵力滋养灵骨直到成熟吧?你你你想都别想,要真敢那样折磨我,我肯定想办法自尽,让你什么也捞不着!” 南山试图表现得强硬点,可越说越慌乱,“还有,我可是冥界之主亲自认证的儿媳,婚期都是昆仑老祖亲自定的,冥界少主灵晔爱我如命,你对我不好,就是对整个冥界不好,这代价你承受……” “我不要你的灵骨。”霁月温声打断。 “你知道就……你说什么?”南山怀疑自己没听清。 霁月重复一遍:“我不要你的灵骨。” 南山怔怔看着他,好半天才迟疑开口:“那你抓我过来……是想让我好好修炼,以后给你当打手?” 霁月还真的想了一下,摇头:“不是。” “不要我的灵骨,也不让我当打手,那你为什么要绑我过来?”没等霁月回答,南山看到他手腕上无意间露出的红光,神情逐渐微妙。 难道阿娘没有骗她,真有人愿意跟刚出生时毛猴子一样的丑孩子结亲? “因为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霁月温声道。 南山猛地回神:“嗯……那个,什么事?” 霁月静静看着她。 南山顿了顿,不知不觉间被他的双眸吸引,直到听到海浪声响起时,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从屋里上跑到了大海上,身下的喜床也变成了承载二人的小船。 浪很大,小船却不动如山,在无垠的大海上,竟叫人生出几分安心。南山扒着船舷四下张望一番,最后重新看向霁月:“你想干什么?” 霁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指着她的身后:“那边,便是凡间。” 南山下意识回头,船已经朝着那个方向飞驰起来。 海风烈烈,却吹不进船里,海浪惊天,却无法晃动船身半分,南山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出去,一个大浪打过来,她的袖子顿时湿了半截。 ……如果幻觉能真实到这种地步,那她也认了。 小船疾驰,南山很快就看到了土地,以及上面模糊的人影,她倏地站了起来,一脸期待地盯着彼岸,船却突然停了下来。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42节 南山愣了愣,不动声色地回头:“怎么不走了?” “走不动了。”霁月回答。 南山一顿:“什么意思?你没力气了?” 她孩童一样天真的话语,让霁月笑了一声:“前方有东西挡着,我过不去。” 南山只看到一团空气,可再看霁月的神情,似乎也不像撒谎……当然,他也没必要撒这种一眼就能拆穿的谎。 她犹豫半天,最后慢吞吞走到船头,谨慎地将手伸了出去,手指刚伸出一半,就被什么挡住了去路。南山睁圆了眼睛,两只手乱摸一气,最后确定自己眼前有一堵看不见的墙。 颇有烟火气的正常凡间就在不远处的对岸,她却被限制在这里。南山回头看向霁月,见他不发一言,突然心一横跳进了海里。 海水又咸又涩,她撑着一口气拼命下潜,直到潜到所能承受的最大深度,才朝着对岸游去。 还是被挡住了。 尝试失败,南山浮出水面,扒着船身用力呸呸呸,正吐得专注时,一只清瘦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南山犹豫一瞬,还是抓住了他的手,霁月略一用力,便把她从水里拎回了船上。 “东夷位于凡间的极东之地,与凡间其他地方往来,只能通过这唯一的一条海路,不知何时起,这里突然多了一堵墙,彻底阻断了东夷与凡间的往来,东夷也成了真正的孤岛。”霁月慢声解释。 南山抹了一把脸:“所以呢?你特意把我带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认清现实放弃逃跑?可如果唯一的路真的没了,你是怎么出去的,又是怎么把我带回来的?” “你的问题很多,我该先回答哪一个?”霁月反问。 南山眯起眼 眸:“我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不,这是很多个问题。”霁月声音温润,反驳也像闲聊。 南山无言许久,突然自暴自弃:“你想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吧,反正我也打不过你。” 霁月又笑了一声:“那就先从我怎么出去开始说吧,其实很简单,我人没有出去,只是放出了神魂,一次是二十年前,一次是你二十岁生辰之后,一次是这次,三次出去都很勉强,几乎耗尽我所有修为,好在我运气不错,每次都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回来。” 他看向南山:“至于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那就得从更早之前说起了。” 南山眼珠快速地转了一下。 “东夷被彻底隔绝后,我一直在尝试复通这唯一的路,可无论我怎么做,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好在我即将绝望时突然窥得天机,看到你才是可以打破这堵墙的人,所以我在你出生后接下你父亲上供的红绳,又在如今将你接来东夷。” 霁月停顿一瞬,抬眸看向虚空,像在看对岸,也像在看那堵无形的墙。海风很烈,吹得他发带飘扬,清瘦的身影仿佛要与海天融为一体。 “然后我就可以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了,”他重新看向她,像是从天上落回实地,“我把你带到这里,是想将东夷真实的境况告诉你,也是为了请你留下,直到复通这条路。” 南山怔怔看着他,突然眸色闪烁:“你窥探到多少天机?连我绑了五条姻缘绳的事都知道?” 霁月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沉默一瞬后诚实回答:“倒也没有这么细节,老实说我去接你那日,也着实吓了一跳。” 南山:“……” “南山,可以帮帮我吗?”霁月问,清凌的双眸像沉淀了几千年的温柔。 南山顿了顿,怀疑地看着他:“反正你们那的人也从来不离开东夷,路堵就堵了呗,没那么多外人来这里,不也挺好?” “这堵墙拦的不止是人,还有魂灵。”霁月说。 南山一怔:“什、什么意思?” 霁月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三界之中,绝大多数生灵都有魂魄,死后魂魄回归冥界,过阴阳河,重新转世投胎,生生不息,可如果在第一步就被拦住呢? 南山想象不到那是什么样子,只觉得身体发冷。 海浪不知何时恢复了平静,大海波光粼粼,折射的光线照得人眼睛疼。 南山揉了揉眼睛,再次抬头时,海浪和小船都不见了,她还坐在婚床上,身上披着薄薄的喜被。 “你该休息了。”霁月温声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等一下!”南山一看他要走,下意识伸手去拦,却因为距离估算失败,最后只抓住了他的腰带。 霁月顿了顿,低头看向她没入自己衣袍的手,垂着的眼眸瞧不出半点情绪。 南山赶紧松开他,讨好地笑了笑:“仙君,霁月仙君,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空有一身灵骨,实则一点修炼天赋都没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实不相瞒,我绑五根姻缘绳的事早在我二十岁生辰那天就暴露了,除了你还有四个对我虎视眈眈的人,我要是不回去,那我阿爹阿娘就得替我倒霉了。” “一个。” 南山一愣:“啊?” “只有青丘后人一个,而且他被你下了毒,没有解药的话,想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霁月温声道。 南山呆滞:“你怎么知道我下毒……” “我看见了。”霁月回答。 南山当即就想问他是怎么看见的,只是话到嘴边突然反应过来:“不是,你说‘一个’是什么意思?” “那日的五顶花轿,一顶是我的,一顶是冥界的,另外三顶是同一股灵力所化,想来是那个青丘之人的,” 霁月慢声细语,“二十年说短不短,那两段姻缘的主人至今没有露面,想来要么是将此事忘了个干净,要么已经凶多吉少,而如今青丘后人连自保都难,更别说害你的家人,加上你对冥界少主有救命之恩,即便悔婚,冥界也会护着你的爹娘……总的来说,你爹娘如今的处境,比你安全。” 南山:“……” “还有问题吗?”霁月好心问,见南山直愣愣的不说话,便又一次要离开。 “别走!”南山猛地回神,继续哭诉,“就算他们的处境安全,我也得回去啊!他们年纪已经大了,过一天少一天,我身为唯一的女儿要是不在他们跟前尽孝,我还是人吗?!求求您放我走吧,我实在是跟您耗不起,您心地善良,您大慈大悲,求求您放我一马吧!” “好啊。” “好……”南山震惊,“您答应了?” “我虽不常去凡间,但也知道凡间有一句话,叫强扭的瓜不甜,”霁月平静与她对视,“你若实在不肯留下,我也只能答应。” 南山眉开眼笑:“哎呀呀,您可真是大度呢,不仅大度,还很有学问……那您什么时候放我走?” 霁月:“你现在就可以走。” 南山:“路都堵了,我怎么走?” 霁月:“你把路复通,就可以走了。” 南山:“……” “我也想帮你离开,但我神魂一连折腾了三次,已经无法再折腾第四次了,”霁月笑得温和又含蓄,“所以只能靠你自己了。” 南山:“……” 再无话可说,霁月转身离开。 “喂!”南山忍不住叫住他。 已经拉开房门的霁月停步:“还有事?” “最后一个问题,”南山看着他的眼睛,“你们东夷的日夜交替是不是不正常啊,怎么过了这么久,太阳还是一动不动,而且……为什么是红色的太阳?” 大概是打心底不觉得自己能顺利离开,所以面对霁月耍无赖一样的回复,南山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感觉,反而问出了她很早之前就开始疑惑的问题。 她自认这个问题还算简单,霁月却迟迟没有开口。 过了许久,霁月扭头看向门外天空,血日上出现一块小小的黑斑,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天狗,正在努力吞食太阳。 “天黑又不是什么好事,这样漫长的白昼不好吗?” 霁月走了,南山着实颓废了好几天—— 事实上血日永恒高悬,她也不能判断究竟多久,只知道自己光是饭就吃了七八次,觉也睡好几次,颓丧得脸都有些浮肿了,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冲进隔壁卧房时,守心正在用蒲草编蚂蚱,看到她后吓了一跳:“你怎么不敲门!万一我光着身子怎么办!” “你一个小屁孩,光着就光着呗。”南山不当回事。 守心愤怒:“我再小,也是堂堂男儿!” “哦,你脱我衣服的时候怎么没想起自己是堂堂男儿?”南山反问。 守心一瞬乖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提到正事,南山也正经了些:“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怎么才能见到霁月,我有话要跟他说。” “你找仙君什么事?”守心警惕。 南山照他脑门拍了一下:“你管我!” 守心:“……” “怎么找他啊?”南山催促。 守心白了她一眼:“不知道,从来只有仙君找我,没有我去找他的,实在不行你去上个香?” 南山想起前殿密密麻麻的人就膈应:“我才不去。” “我也不想你去。”守心嘿嘿一笑,将编好的蚂蚱递给她。 南山惊讶:“你还有这手艺呢。” “那是,看见眼睛没有,”守心戳了戳草编蚂蚱鼓囊囊的眼睛,“这可是我自己研究的,饱满又好看,整个东夷就只有我一个人会编,这只就赏你了。” “谢谢哦。”南山把蚂蚱揣进怀里。 问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南山在守心房中混了一会儿便离开了,结果一出门,脚步就倏然慢了下来。 霁月静站在院中,还是清瘦文气的模样。 “你找我?”他问。 南山定定看了他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朝他走去,霁月看着她严肃的样子,清雅的神情也略微动容。 “我现在想要离开,是不是只能先把路复通了?” 她问。 霁月不语。 南山皱了皱眉:“可我真的什么都不会,你确定能指望我吗?” “我从不出错。”霁月温声道。 南山看着他温柔又不失坚定的眉眼,突然也生出了无限信心:“那行,告诉我怎么做,我来通路。” 听到她的答案,霁月轻笑,一时如和风细雨。 他显然早就料到她会答应,此刻听到她询问自己方向,便朝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团红光过后,掌心便出现了五块玉简。 “我也不知该如何通路,但想来强盛的灵力是少不了的,”霁月见她迟迟没有伸手接,便一手拿过她的手,一手将玉简放于她手心,乍一看像在紧握她的手,“你说你没有修炼天赋,那便从最简单的开始学,这几张玉简记载的皆是基础的运息方法,即便你毫无天赋,也能读懂一二。”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43节 南山看着手里麻将一样的几张玉牌,拿起一张对着太阳照了照。 “置于额上,双眼紧闭,凝神静气便能看清。”霁月教她使用方法。 南山照做,闭着的眼睛果然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字,她顿时惊喜:“我看见了!” 霁月眼底泛起一丝笑意:“十顿饭的时间应该已经足够你学会这些,时间一到,我会来找你。” 南山闻言睁眼,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这就走了啊……”南山嘀咕一句,刚要把玉简收起来,某个小孩就鬼一样出现在她身后,吓得她抬起手差点揍人。 “你干嘛呢!”她怒道。 守心幽怨:“仙君教你修炼了?” 南山:“就是给了几块玉牌牌而已。” 守心:“他教你修炼了?” “都说了……” 守心:“我出生起就跟在他身边,他从来不教我修炼,你才来多久,他就教你修炼了?” 南山:“……” 四目相对,南山试图缓和气氛:“那什么,要不我们一起学?” 守心突然悲愤:“我才不学!” 说罢,嗷嗷哭着跑了,南山追都没追上,只好独自回到屋里,换了块玉简放到了脑门上。 眼睛再次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她感叹了一下这东西的神奇,正准备认真修炼时,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霁月主动教她修炼的事,似乎给守心带来了很大的打击,一连好久都没有露面,南山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情急之下甚至想过去找仙仆帮忙。 哦,仙仆,在她来这里之前,除了守心以外,唯一在后院生活的人,也是之前给她送吃的、被守心连打带骂撵走的老头,南山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自称老奴,姓钟,她便叫他钟伯。 眼看着十顿饭的时间都快结束了,守心还是没有露面,南山心一横去敲了钟伯的门。 钟伯住在后院最南边的小房子里,平日几乎不出门,也没有什么存在感,看到南山主动来找他,激动得眼圈都红了,满是皱纹的脸上更显衰老:“仙、仙君夫人,您怎么来了?” 南山被他的热情吓一跳,吭吭哧哧半天后干笑:“没、没事,就是好久没看到您了,想过来瞧瞧您。” “老奴一切都好,谢谢仙君夫人惦记,仙君夫人的大恩大德,老奴没齿难忘。”钟伯说着,流下两行浊泪。 南山被他夸张的热情吓到了,干巴巴地说了几句客套话后飞一样逃离,一直到回到自己屋里,脑海里还停留着他孤寡瘦弱的身影,叫她莫名生出一股愧疚心。 “……奇怪,我愧疚什么,我又没有欺负他。”南山甩了甩脑袋,把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去。 守心还是没有出现,南山也放弃了找钟伯帮忙,等到十顿饭吃完、霁月再次出现时,她有一种久违的平静。 “学完了?”霁月问。 南山老实站好:“没有。” 霁月:“哪里不懂,可以问我。” 南山想了想,真诚发问:“有没有那种,不识字也能看懂的玉简?” 霁月:“……” 第30章 在南山说没有学完的时候,霁月想过是因为玉简的用词太晦涩,她看不懂才学不会,也想过她的悟性可能要比自己推测的还要低,更想过她没有用心、敷衍了事。 总之,他想了很多原因,却唯独没想过她不认字。 沉默蔓延太久,南山忍不住后退一步:“你、你生气了?” 她说话时透着小心,倒不是因为害怕霁月,而是不知为何在看到他沉默的样子时,莫名想起村里那个教书先生。 ……自从她尝试上了一天学塾就哭死哭活地不愿意再去后,那位教书先生每次看到她都会唉声叹气,搞得她出现在学塾方圆三里内就开始心虚,每次看到他都逃得比兔子还快。 霁月现在的样子,就很像那位先生。 “我我我也不是故意拖到今天才告诉你了,这不是之前没想起来,等想起来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我不知道去哪找你,又不知道守心跑哪去了,想找钟伯帮忙吧,又怕麻烦他老人家……” 南山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解释,霁月总算回过神来,温润地安抚道:“我没有怪你。” 南山倏然闭嘴,脸上闪过一丝窘迫的红晕。 “你把玉简上的内容告诉我,我这次保证好好修炼。”哪怕是为了尽快回家,她也不会再偷懒。 霁月笑笑:“不急着修炼,我们先从最基础的学起。” 一刻钟后,院子里凭空多了一张桌子,桌子右上方摆着文房四宝,正中央则是一本旧旧的书,消失了好几顿饭的守心也出现了,酸溜溜地蹲在廊檐下,南山跟他说话也当没听到。 霁月抬眸,示意南山到桌前坐下,南山放弃跟守心沟通,乖乖照霁月的话去做,结果屁股刚捱椅子,就听他温声道:“今日起,你就在这里读书识字。” 南山屁股着火一般慌忙逃窜,结果刚离开椅子两寸,就被霁月又按了回去。 “霁霁月仙君你放过我吧,”南山挣扎几下没成功,顿时苦着脸求饶,“我真的不行,我一看书就犯恶心,一学写字就头痛……你不是急着拯救东夷吗?为什么不直接给我讲解玉简上的内容,反而要舍近求远让我先读书写字呢?” “你用了一个成语,真厉害。”霁月温和夸奖。 守心:“噗……” 南山:“……” “同一套功法,不同的人去解读,便有不同的含义,我若直接给你讲解,你思绪被局限,很难有新的感悟,若是一味沿着我的解读去学,只怕很难强过我去,”霁月顿了顿,又道,“而我的修为,破不开那堵墙。” 南山:“那你给我念出来,我自己理解。” “念一遍你就能背下来?”霁月反问。 南山:“……” “东夷子民万千,每日有无数人祈愿,我不能总守着你一人。”霁月含笑,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南山被他看得脸热:“那让守心给我读,他不是没事么。” “我才不要!”守心高傲地拒绝。 霁月:“他没有灵力,看不到玉简上的字。” 守心装出来的高傲被他一句话打回原型,抱着膝盖郁闷得像只不被夸奖的小狗。 南山还在辩驳:“我也没有灵力。”双修来的灵力,早八百年就用完了,她现在就是个纯粹的凡人。 “你有灵骨,可以看到,”霁月说完,没等她再反驳便主动道,“你要学的太多,如今这几张玉简只是万之一二,纵然我今日可以抽出时间为你誊抄,以后的却还是要你自己去学。” 他真的很适合当教书先生,连劝人读书时都轻声细语的摆道理。南山无话可说,渐渐也不挣扎了,一只手停在他搭在自己肩膀的手背上,一时间忘了松开。 霁月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她肩上相叠的手,静了片刻才慢慢将手抽了出来,俯身认真与她对视:“你也想尽快回家,对吗?” “……说得好像多为我着想一样,我现在被困在这里是因为谁啊。”南山小声嘀咕。 霁月弯 了弯眉眼,春风和煦:“所以,学吗?” 南山无言半天,最后叹了声气:“先说好,我真的不是读书那块料,就算你把我绑在这里,我可能也学不进去什么。” 霁月倒不觉得这是什么难题:“你若信得过我,就一切交由我安排如何?” 南山最信不过的就是他了,但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见她默认,霁月笑笑,将旧旧的书本翻到第一页,南山不太情愿地凑过去看。 “这是我的识字书……”守心小声嘀咕。 霁月看了他一眼,无声用眼神安抚,南山则彻底无视了小屁孩,只为了报他刚才不理自己的仇。 “第一页一共四个字,天、地、人、和,每个字的旁边,是它的笔顺,你按照笔顺仿写,掌握得更快一些。”霁月拿起笔,在纸上一一写下这四个字。 南山惊呼:“你的字好漂亮!” 霁月眼底泛起笑意:“会握笔吗?” 南山面露犹豫。 霁月无奈,伸手去拿桌上的另一只笔。 他就站在南山左侧,俯身翻书时,浅蓝布条束着的长发已经无意间倾落她的耳边,无意间带来阵阵痒意,如今又将手伸去她的右前方,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了,衣领间清新又泛着苦涩的味道迎面扑来,就像是东夷岛四面卷起的海浪。 南山还没来得不自在,他就已经拿到了笔,回到了不远不近的位置:“拿着。” 南山不太自信地握紧笔。 “你握筷子呢。”守心突然嘲笑。 南山还是装没听到。 守心:“我三岁的时候就不这样握笔了。” 南山这次瞪了他一眼。 终于得到回应的小屁孩顿时来劲了,可惜还没等他再次嘲讽,霁月已经温和开口:“专心。” 一大一小顿时把皮绷紧了。 “食指和拇指捏在这里,”霁月垂着眼眸,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捏着她的食指,轻轻地挑了一个位置,“这根手指要抵在笔身后面……” 他一边轻声解释,一边捏着南山的手指调整。 南山刚才推他的手时,只顾着从这张可怕的书桌前逃走,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手上的温度,而此刻指尖相触,她才发现他的手竟然这么冷,冷得好像冻僵的尸体。 她被这个想法吓得一颤,霁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对,顿了顿后松开她的手:“我的手太冷了。” 他不说时,南山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吓自己,他直白地说出来了,她反而不好意思了:“没有没有,也没有太冷。” 霁月笑笑,掌心一团灵力如装满烟雾的空气泡泡一般无声裂开,再次为她纠正姿势时,手指已经是温热的了。 南山感受着前后不同的指温,有一瞬间的走神。 “对,就是这样。”霁月已经放开了她,颇为满意地看着她标准的握笔动作,“现在,挺直脊背,不要弯腰,离桌子一拳远,轻蘸墨,缓落笔,按照书上的笔顺试着把‘天’字写出来。” 他提了一堆要求,南山一一照做,等写出一个颤颤巍巍如同狗爬的‘天’字后,已经感觉腰酸背痛。 “好累……” “你太紧张了,放松些。”霁月说罢,就看到她把背驼了下去,只好再次开口提醒,“南山。”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44节 南山:“……我能写出来不就好了,还管姿势不姿势的干嘛。” “那你随便写吧。”霁月意外的好说话。 南山顿时坐没坐相,自信满满地又写了一个‘天’字,然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守心看她表情微妙,忍不住也凑了过来,结果一看到纸上墨团就震惊了:“你这写的什么啊?自己认得出来吗?” 南山默默坐直了,不再跟霁月抬杠。 见她学习态度还算认真,霁月转身离开,将监督她学习的任务交给了守心。 守心可比霁月严厉多了,也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细竹棍,食指粗细,足足有半米长,都快赶上他的身高了,他拿着棍子围着书桌转来转去,趾高气昂得像个大将军。 “……你能不能离我远点,我看见你就头晕。”南山无奈道。 守心高傲地扬起头颅:“少废话,赶紧写,不把这四个字学会了就不准吃饭。” 南山扬眉:“你很得意嘛,看到仙君亲自教我,不嫉妒了?” “我从来就没嫉妒过,”守心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几天只是心情不好,才不想见到你。” 南山啧了一声,还真有点好奇:“你跑哪躲着去了,后院总共就四间瓦房,我都找遍了,也没见到你。” “你当然找不到我,”守心得意地看她一眼,“我在前院呢。” 南山沉默片刻,用左手给他比了个大拇哥:“你可真厉害,为了躲我愿意去闻那么呛的香味。” “我就是躲在走廊里,又没去神殿……你怎么这么多话,赶紧写!”守心回过神来,威胁地挥舞竹棍。 南山的摸鱼计划失败,只好继续用功。 霁月走的时候给她留了功课,不仅要她能够熟练默写这四个字,还要每个字抄二十遍,写完之后交给守心,他有时间自然会来检查。 南山挺烦的,在她看来这完全是重复的事,可惜能沟通的大邪祟走了,留了个狗仗人势的小邪祟,她只能苦巴巴地抄写,等写完后人都要僵了。 “我想不通……看玉简功法不是只要认识字就好了嘛,为什么还一定要会写啊?我又不打算把功法抄下来!”南山抗议。 守心横了她一眼:“修炼犹如建高楼,地基打不劳,高楼又怎么建得起来,你光认识字,就能看懂功法的意思吗?” “……你不要学霁月说话,他语气比你好多了。”南山无语道。 守心斜了她一眼,收作业时面露嫌弃:“字太丑了,还有得练呢。” 南山冷哼:“你写的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跟你比,怎么也是一个天一个地。”七岁小孩最经不得激,当即将霁月刚才写过的那张纸铺开,在下面写了一遍这四个字。 南山作为不识字的文盲,对所谓的笔锋字迹一窍不通,可也看得出这小孩写得很好,和霁月的有那么几分相似。 当然,跟霁月相比,还是差了点。 南山把书册拿过来,仔细跟他们的字做对比,不屑:“其实你俩写得也没多好,跟书上的都不像,也就糊弄一下我这种不识字的了。” 这种无知的问题,守心都懒得回答,只是得意地问:“是不是比你强?” 南山:“放着那么多张新纸不用,就是为了和霁月写在同一张纸上?” 守心突然脸颊通红。 南山啧啧两声,他的脸更红了。 辛辛苦苦学会了四个字,南山累得吃完饭就去睡了,等睡醒起床,天空依然明亮,只是血日上似乎出现了一块黑斑。 严格来说,黑斑早就出现了,只是她当时没在意,现在再看,总感觉大了一些。 “睡醒了?”小屁孩挥了挥手里的竹棍,兴奋道,“方才仙君来过,夸你把功课都完成了,还夸我做事认真,是个好老师。” 重点是最后一句吧,南山斜了他一眼,努力往他身后看:“霁月人呢?” “……我突然发现,你最近好像经常对仙君直呼其名,太无礼了。”守心皱眉。 南山微笑:“我是他的未婚妻。” 守心:“……” “如果事情发展得顺利,我应该很快就能脱他的衣裳睡他……”南山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看到守心吓得后退才满意补充,“的床了。” 尽管她补上 了几个字,守心仍然惊恐:“你怎么能跟一个小孩子说这些!” 嘁,小邪祟。南山白了他一眼:“问你话呢,霁月怎么不在?” “哦,他把教你识字的任务交给我了,现在开始我负责教你。”守心又变得神气起来。 南山看着他手里的竹棍,直觉接下来的日子会不太好过。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相比温声细语的大邪祟,小邪祟可混蛋多了,虽然不至于真拿竹棍敲她,但时不时就警告似的敲敲桌子,再出言讥讽催促几句,哪像霁月和风细雨地教授知识。再加上某人明显想跟霁月邀功的心思,一顿饭学四个字的速度,显然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眼看着识字的功课越来越重,要学的东西越来越多,南山也试过抗议,可这小混蛋掌握她的餐食,她一反抗就尽送些白菜豆腐之类的,好好学就大鱼大肉,南山连吃了几顿素菜后,绿着脸学会了妥协。 这种情况下,她竟然有点想霁月了……所以霁月什么时候来啊,她一定会告状的! 南山等啊等盼啊盼,就等着大邪祟回来收拾小邪祟,可惜等了好多顿饭都没等到人,反而等得血日上的黑斑又扩大了一圈,天空也比从前少了一分明亮。 由于东夷岛一直处在白天,南山每次睡觉醒来,外面都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导致她渐渐也分不清午睡和晚上那觉,对时间的概念就更是模糊了。 她完全算不出自己来东夷多久了,只知道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不知不觉间,岛外的一切好像离她很远很远了。 托小邪祟的福,识字的效率大幅度上升,识字书本来就薄,很快就学到了最后几页。守心斗志昂扬,坚决要用一顿饭的时间把剩下的字都教完,南山却在睡了一觉后,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你怎么又耍赖,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学个字都要溜奸耍滑,是不是太没意思了?”守心抱着竹棍,一脸无语地站在床边。 南山轻轻抽了口气,虚弱地看向他:“帮我找几条月事带来。” “那是什么东西?”守心不解。 要不是肚子一阵阵纠痛,南山真想翻个白眼给他:“是我要用的东西,实在不懂就出去找人问,我没力气跟你解释这些。” “态度真差。”守心嘀咕一句,但见她面色苍白,还是出门去找了。 南山一个人趴在床上,轻哼一声后默默蜷成团。她月信一向不准,但以前基本是两三个月一次,但这次是二十岁生辰前到现在,不知道几个月了,以前每次来就痛的肚子,这次更是疼得她眼前发黑。 守心走的时候门也没关,穿堂风吹进来,肚子好像更疼了。她虚弱地裹着被子,看起来与平日没有太大区别,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被子下面的身体有多狼狈。 这个时候,要是有一碗热腾腾的红糖水就好了。 红糖对并不富裕的孙家村来说,可是一个顶好的东西,知道她月信来时会疼得厉害,阿娘时常买些红糖囤着,除了会在这种时候给她喝,也会在她嘴馋得厉害时,给她沏上小小的一碗。 可家里也不是时时都买得起红糖的,幸好三婶他们都知道她身上的毛病,要是买了红糖,也经常会分一小撮给她,足够她喝上两碗了……守心怎么还没回来啊,不会是跑出去以后就把她忘了吧,小孩子做事就是不靠谱,南山哼哼两声,将脸埋进枕头。 等得太久,没等来守心,却等来了沉重的睡意。 她做了个梦。 梦里,孙家村祥和宁静,二胖他们在田间追逐打闹,闹得狠时,踩塌了一片麦苗,惹得正在干活的长辈们怒骂。 “一个个的天生就叫人不省心!看你们南山姐姐多乖,还知道帮家里干活!”三婶叉着腰凶人。 坐在地头上晒太阳的南山突然心虚:“我、我也没干什么。” “没干就等于帮忙了,很乖。”三婶对着她慈眉善目,一看向二胖他们又板起了脸,“都老实点,太阳马上就下山了,我们得在天黑之前赶紧把活儿干完。” 天马上要黑了吗?南山困惑抬头,看到一轮血日。 她倏然惊醒,下一瞬对上了温柔的眼眸。 “霁月……”南山低喃,下一瞬才发现,身上的被子掀开了些,他清瘦的大手正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愣了愣,下意识要推开他,只是刚抓住他的手,就感觉到一阵暖流涌入腹中。 南山后知后觉地发现,月信时期一直困扰她的腹痛好像不见了。 “痛则不通,你是经脉淤塞,才会如此疼痛,我为你疏通全身经脉,可有效缓解痛意。”霁月慢声慢语地解释。 南山怔怔抬头,安静与他对视。 许久之后,霁月抬手,帮她将被子重新盖好:“还疼吗?” 南山还在盯着他看,霁月顿了顿,刚要问她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就看到她眼圈一红,突然把脸埋进枕头里,呜呜地痛哭。 一向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霁月,难得露出一分无措,伸出的手想要碰她,几次之后又收了回去,最后只是反复问她怎么了,结果他越问,南山哭得越大声,小小的脸很快红热潮湿。 哭了很久,眼睛都肿了,南山才勉强停下来,抽噎着看向霁月:“我……我想喝红糖水。” “……是为了这个才哭的?”霁月无奈。 南山嘴一撇,又要掉泪,霁月忙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快,椅子还发出尖锐的一声响。 “我这就去给你拿。”他说着话,急匆匆离开。 南山更难过了:“我衣裳脏了。” 霁月猛地停住。 “我不想用清洁咒洗衣服,”南山又一次扑倒在枕头上,还是掉了眼泪,“我要阿娘用皂角给我洗!要阿娘洗完挂在院子里晒,我讨厌清洁咒!讨厌清洁球!我一个凡人为什么非得用它们!” 霁月没有回应,垂着眼眸出去了。 南山独自伤心一会儿,又渐渐冷静下来。 她月信时期情绪总是不稳定,一点点小事都可能会哭,阿娘说这是正常的,谁又流血又流汗还肚子疼会不伤心呢,所以只要做得不过分,就不必为自己突然的情绪难堪。 她刚才……只是要一碗红糖水,又哭了两声,不算过分吧? 南山正发呆,守心走了进来,手里端了碗红糖水,身上还背了个鼓囊囊的包袱。 “喝。”小崽子大刀阔斧地递过去。 南山接过碗,有点烫,就沿着碗边吸溜。 守心等她喝完,才把包袱给她:“这里头是换洗衣裳,还有月事带。” “……哪找的?”南山闷闷地问。 守心:“这你就别管了,厨房有好多红糖,下次想喝红糖水就跟我说……你这是哭了?” “没有。”南山闪躲,转移话题,“这里还有厨房呢?” “废话,没有厨房我们吃什么啊。”守心斜了她一眼。 南山心想,那我还真没见过你吃东西。 根据她的观察,这里的人,就好像这里的时间一样凝滞了,这样漫长的白昼,对他们而言就只是普通的一天,只有她还维持着正常的作息,需要睡觉需要吃饭,可奇怪的是,守心不觉得自己奇怪,也不觉得她奇怪。 好多违和的地方都仿佛被刻意无视了,每个人活得都很自洽,好像本该如此。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45节 南山揉了揉眼睛,等守心出去后,把衣裳换上了,换下的衣裳放在盆子里,她没用清洁球,只是随意地放在角落里。 霁月确实有点本事,经脉疏通后,南山果然没再疼,只是仍然虚得厉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守心说的,严苛的小老师这次格外宽容,没再催促她赶紧起来练字。 南山又吃了一顿饭,感觉到疲惫后,心知自己的一天又过去了,于是躺到床上,裹紧被子进入不太安宁的睡眠。 睡了没多久,身下一阵汹涌,她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找了条月事带正要下床,突然注意到角落里的盆子不见了。 太阳还高高悬挂在天上,只是黑斑又扩大了一圈,光线不如之前明亮。 “这东西是不是得先泡一泡才能用?” “你先把它丢进水里。” “啊!真的有泡沫,还是滑滑的。” “……” 南山慢吞吞地走出房门,就看到守心和霁月背对着她并排坐在一起,正在热烈地讨论什么……好吧,看起来只有守心一个人热烈而已。 “你们在干什么?”她迟疑 开口。 院中两人同时回头,动作之间露出了小小的木盆,南山一眼就看到了满盆的泡沫、还有泡沫下面隐约可见的衣裳。 她的脸刷地红了,冲过去把两人推开,霁月和守心显然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发难,直接被从小板凳上推了下去,顶着相似的惊讶神情看她。 “你你你们干嘛呢!”南山脸颊通红。她虽然没学过什么规矩,可也知道这种贴身的衣裳,不能轻易让男子碰到,更何况衣裳上还沾了癸水。 她质问的功夫,霁月已经站了起来,守心还坐在地上,握着脚腕控诉:“你讲不讲理啊,我们帮你洗衣服,你还推我们?” “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帮我洗衣服了?!”南山无语。 守心:“仙君说的!” 南山立刻看向霁月。 霁月没有否认:“我没办法将你阿娘请来,便只能自己来了。” 南山怔了怔,看着他坦然到没有一丝羞怯、甚至透着难得的无知的神情,突然说不出话来。 第31章 守心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在南山眼前晃了晃,南山一动不动,仍然怔怔看着霁月。 “还洗吗?”守心回头。 霁月看了南山一眼,见她还呆愣愣的,便无声点了点头。于是仙君和他的座下童子又一次坐到了小凳子上,研究怎么样才能把衣裳洗得更干净。 守心是负责动嘴的那个,时不时提一些建议,真正洗衣服的人是霁月,话反而少得多。南山回过神时,恰好看到他沾满了白沫的手轻轻揉搓裆上血渍,轻轻几下动作后,血痕便从衣料上散入盆子,又很快消失不见。 她的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视面前这一大一小为邪祟,面上不管多随意,心里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可现在是怎么回事?邪祟会给她洗弄脏的衣裳吗?还是说这一切都是霁月造出的幻境,真实的她已经被五花大绑,彻底成为了滋养灵骨的容器? 南山思绪万千时,霁月已经拧干了衣裳,守心手脚麻利地打了干净的水,两人一起把衣裳漂洗干净,又拧好了挂起来。 院里原本就有一根晾衣绳,只是太久没用积了灰,守心擦好之后,衣裳便全都搭在了上面,在阳光下散发着皂角的清香。 南山闭了闭眼睛,再睁开,衣裳依然搭在绳上。 守心看着干净的衣裳,对着霁月大夸特夸,夸得霁月都无奈了,结果一回头,发现衣裳的主人还呆愣愣站在那儿,完全没有表示感谢的意思。 “喂,”守心叫了她一声,“你怎么不说谢谢?” 霁月也抬眸看了过来。 南山盯着这一大一小看了许久,最后默默走上前去,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了霁月的脸上。 霁月:“?” “……这是你家那边特有的感谢方式?”守心迟疑开口。 南山总算回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耳根一热,面上仍装镇定:“对啊,我家那边就喜欢这样感谢人。” 守心还是不太相信,正要再追问几句,南山突然看向霁月:“我现在不想上课,能再休息一段时间吗?” “可以,”霁月温声道,“基础的字你已经认得差不多了,等你月信结束,就开始学《三字经》和《百家姓》,到时候我来给你上课。” “仙君,”守心忙举手,“这两本我都会,我可以教她。” “我不要,”南山想起他这段时间的铁血手腕,立刻拒绝,“我要仙君教!” “为什么?我教得不好吗?”守心不服气。 南山:“对啊,不好。” 没想到她连个弯都不拐,就这么贴着脸说他不好,守心愣了愣,气冲冲地回屋去了。 震天响的关门声后,南山撇了撇嘴,一抬头看到霁月无奈的表情,忙道:“我现在已经把他得罪了,你可千万别再让他教我啊。” 看完全程的霁月沉默一瞬,委婉提醒:“他负责你的饮食起居。” “放心吧,下顿饭之前,我会哄好他,”南山摆摆手,显然胸有成竹。 霁月见状,便不再管了。 等霁月离开后,南山直接去了连接前后院的走廊,果然看到了偷偷躲在那里的守心。 “行了,别生气了,不就是说你教得不好么,至于躲起来这么久?”南山开始哄人。 小孩愤愤看她一眼:“你竟然当着仙君的面给我穿小鞋!” “……我就是不想再被你威胁吃土豆白菜,没想给你穿小鞋。”南山无奈。 守心冷哼一声:“可你就是这么做的。” 南山一想也是,别管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最终结果就是给这位仙君童子上眼药了。她静默片刻,突然捂住了肚子。 守心支棱耳朵等了半天,迟迟没等来她的道歉,忍不住抬头看一眼,看到她的动作后立刻站了起来:“你你你肚子又疼了?” “不算疼,就是有点难受。”南山有气无力。 守心果然顾不上生气了,赶紧扶着她往回走,南山看着比自己矮一截的小孩,心想小邪祟其实还挺好的……如果不是演戏的话。 “等下次仙君来,我多帮你说好话。”南山突然道。 守心斜了她一眼:“我用得着你?” “用得着的,”南山眨眨眼,“没听老人常说么,自夸万句,不如旁人夸上一句。” 守心顿了顿:“还真没听说过,哪的老人说的?” “我编的,但你不觉得很有说服力吗?” 守心:“……” 这次癸水来得汹涌,虽然不疼了,可身体却还是越来越虚弱,南山在床上躺了好几顿饭的功夫了,虚弱的症状仍然没有减轻。 守心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光是蚂蚱都给她编了好几只。南山躺在床上哪也去不了,只能变着法地玩小孩。 “要是有红糖水喝就好了。” “红糖水里要是能卧个荷包蛋就好了。” “都是用红糖水煮的荷包蛋了,你怎么能再放盐呢?你见过谁家的红糖荷包蛋里会放盐啊?小孩就是小孩,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守心面无表情:“再说我就把碗摔了。” 南山沉默片刻,果断把加了盐的红糖荷包蛋接过去,顺便还不忘回嘴:“我可不是因为喜欢,就是不愿意浪费粮食。” 守心哼哼:“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好一点?” “我也想知道啊,”南山哀叹,“再这样下去,我真要流血而亡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弄清楚月信是怎么回事的守心顿时面露嫌弃:“你能不能委婉点,不要总当着我一个大男人的面说这些。” 南山一顿,抬头看向大男人。 “……干嘛?”守心一看到她这样就紧张。 南山:“没事,就是没见过随便趴姑娘床上的大男人,想多看两眼。” 守心:“……” 又一次成功气跑守心,南山在心里愧疚一刻钟,又自顾自趴在床上开始无聊。她这次睡醒,身上略微干净了些,想来再有个几顿饭的功夫,月信应该就结束了,南山打了个哈欠,明明刚睡醒没多久,这会儿又开始困了。 她一边打盹一边等守心回来,正昏昏欲睡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哟,这次懂礼貌了?”南山失笑。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苍老畏缩的声音:“仙君夫人,您还睡着吗?” 南山顿了顿,披上衣裳去开门:“钟伯。” “听说夫人病了,老奴近来睡不好吃不好,想来看看您,可又怕打扰了您休息,”钟伯局促不安地看着她,“一连纠结了这么久才来看您,还望夫人见谅。” 南山不太想自己来一次月信就闹得所有人都知道,闻言只是含糊一句:“多谢钟伯,我已经好多了。” “好多了就好,好多了就好……”钟伯松了口气,满脸欣慰。 因为守心对他不加掩饰的厌恶,南山也下意识离他远点,可此刻看着他朴实的眉眼,她突然思考自己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 “仙君夫人,老奴准备了一些补身的药 膳,您可要用一些?“钟伯突然道。 南山回神,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刚要点头答应,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突然响起:“老狗!你又来做什么?!” 南山猛地抬头,看到守心像个炸开的炮仗一样冲过来,连忙阻止:“等一下……” 晚了,钟伯的食盒还是被他一脚踹翻,汤汤水水的撒了一地。 钟伯怔怔看着地面:“那是我熬了许久的药膳……” 南山面露不忍,守心却如出了口恶气一般,颇为畅快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平时不准随便到院子里来,更不准接近仙君夫人!” “我只是想给仙君夫人送一碗药膳,”钟伯还在盯着地面发呆,浑浊的眼睛里隐约有泪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给她送一碗药膳。” “不需要!你有多远滚多远,再敢靠近她,我就弄死你!”守心面色阴沉,瞳孔闪过一丝红光,又转瞬间消失不见。 南山没看到他眼睛里的红光,却也被他阴沉不似孩童的神情吓到,等回过神时,钟伯已经收拾好食盒,蹒跚着离开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46节 “回屋去,下次别再给他开门。”守心推着南山进屋,砰地一声把门摔上。 南山脑海里全是钟伯可怜的背影,无言半晌后终于忍不住问:“钟伯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守心余怒未消,闻言只是扫了她一眼。 “你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南山又问。 守心抿了抿唇,还是不说。 南山故意道:“那你要是不说,我以后可就跟他正常来往了啊。” “你什么意思?”守心果然炸了。 南山却没被他吓到:“本来就是啊,之前是因为比较相信你的人品,所以觉得你这么讨厌他,肯定是因为他人品不行,可我问你具体发生了什么,你又怎么都不肯说,那我就只好当你理亏、好人其实是他了。” “胡说!他怎么可能是好人!”守心烦道。 南山笑眯眯:“所以说,他到底怎么你了?” 守心又一次抿唇。 正当南山以为他不会再说时,他突然开口:“我忘了。” “……啥?” “我说我忘了,”守心烦躁地重复一遍,“但我知道他很讨厌,你要离他远点,不然会倒霉的。” 南山:“……”这又是个什么理由。 守心也知道自己的说法站不住脚,纠结了半天后,怒气冲冲离开:“随便你了!” “……怎么老是生气。”南山啧了一声。 守心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具体表现为饭菜会规律地出现在她房门口的地上,送饭的人却连个影子都没有,南山还特意去前后院之间的走廊里找过,也没有找到人,她甚至还去了神殿,可惜除了被熏出一身的味,依然一无所获。 几次之后,南山决定守株待兔,于是偷偷躲在门后,等着某个身影鬼鬼祟祟跑来时突然出现。 还没来得及放下食盒的守心目瞪口呆,回过神后扭头就跑,却被她抓住了胳膊。 “今天是什么饭菜啊,”南山一边抓着他,一边打开了食盒,然后夸张地惊叹一声,“怎么又是我喜欢的吃食!” 守心冷眼看她:“装什么。” “没装,我真的喜欢,”南山看一眼菜色,“你可真厉害,从我来到这的第一天开始,给我准备的吃食就全是我喜欢的……除了故意坑我的时候。” 马屁拍得很好,可惜守心不买账:“那是霁月仙君厉害,叫我多准备荤食,说你会更喜欢。” 南山一顿,惊讶:“真的?他怎么知道我喜欢荤菜?” “还用想吗?穷苦出身,逢年过节能有猪油拌饭吃就不错的人,会喜欢荤菜多正常。”守心还在气头上,语气相当刻薄。 南山却不以为意,晃了晃他的袖子道:“好啦,我知道错了,你就别躲着我了。” 守心冷哼:“错哪了?” 南山一本正经:“不该同情钟伯。” 守心又炸了:“你竟然同情过……” “嘘,”南山捂住他的嘴,“我以后不会再理他了,真的。” 守心怀疑地看了她很久,总算冷静下来。 南山见他不再挣扎,这才松开他,顺便拍个马屁:“我竟然才发现,你的眼睛和霁月长得有点像呢。” “……胡说八道,霁月仙君那是仙人之姿,我也配与他相像?”守心语气严肃,唇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南山嘿嘿一笑。 “说好了啊,下次再遇见他,就一脚把他踹翻。”守心强调,话里的‘他’是谁,不言而喻。 南山:“……”不理人已经很没礼貌了,把人踹翻会不会太过分点,那还是个年纪比她阿爹还大的老人。 怕守心又怒气冲冲地逃跑,南山只好答应一声,心想对不起了钟伯,我也自身难保。 守心果然跟她和好了,南山虽然松了口气,但也时时担心钟伯要是再出现在她面前,她会下不去脚。 好在药膳被踢翻以后,钟伯就没有再出现,南山担心归担心,拳打老人脚踹食盒的事总算没有发生在她身上。 不知吃到第几顿饭时,淅淅沥沥的月信总算彻底结束,南山久违地坐在了书桌前。 这次要学念书了,南山看着新的书册——内容是新的,书册本身已经旧到发黄了——勉强找出几个认识的字,但仍然是两眼一抹黑的程度。 “无妨,入门之后,会学得很快。”霁月看出她的退怯,温声鼓励。 南山抿了一下发干的唇,乖乖拿起笔。 不得不说霁月比守心耐心很多,脾气也好很多,她一句话背了三遍都没记住,也没见他生气,只是换一种方式给她讲解,渐渐的她也静下心来,守心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没忍住也搬了把椅子,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你干嘛?”南山立刻捍卫自己的桌子。 守心:“听仙君讲课啊,给我腾个地儿。” “你不是已经学过了吗?”南山不肯让。 守心:“那又不是仙君教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让。 “安静。”霁月温声提醒,两人瞬间就老实了。 虽然桌子分出去一半这件事让人不高兴,但两个人一起学明显要比一个人开心,等南山阖上书册时,才发现自己的肚子咕噜噜半天了。 “仙君,留下一起用膳吧。”守心鼓起勇气。 南山惊讶:“仙君也要用膳啊?” 她的问题太无聊,守心白了她一眼,倒是霁月耐心解释:“可吃可不吃。” “今天我亲自做饭,不吃供品。”守心又道。 霁月似乎想拒绝,可对上守心期待的眼神,还是勉强答应了。 守心欢呼一声,兴冲冲地跑进了厨房,南山挑了挑眉,回头对霁月道:“守心真的很喜欢你呢。” “是啊。”霁月看向厨房的方向,眉眼慈悲。 南山心头一动:“仙君,你选座下童子的标准是什么啊?” 霁月一顿,垂眸与她对视。 “……我听守心说,他从出生就在这里了,所以有点好奇,你是怎么选到他的,他那么小一点点就要离开父母,父母舍得吗?”南山小心打量霁月神色。 霁月又一次看向厨房里忙碌的小身影:“他是孤儿,只有我。” 南山一愣。 本以为是大邪祟强抢婴孩的戏码,没想到竟然是好心仙君收留孤儿,南山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汗颜,吭哧几句后就借口要帮忙跑去厨房了。 正准备炒菜的守心看到她面露惊讶:“你不陪着仙君,跑厨房干什么?” “我来帮忙啊。”南山淡定道。 守心当即推她走:“少来,平时怎么没见你帮忙,赶紧去陪仙君,万一他走了怎么办!” “等一下……” “不等,快去!” 片 刻之后,南山与霁月面面相觑。 “那个……”南山尴尬一笑,心底疯狂组织措辞。 霁月却突然笑了一声,如雨后竹林,透着清新的意味,南山的心瞬间定了下来。 “守心让我陪陪你。”她老实道。 霁月答应一声:“好的。” 又不说话了。 好在沉默的时间不长,守心便端着刚出锅的菜冒冒失失出来了,南山想起身帮忙,却被他用眼神制止:“你别动,我自己来!” 说完,又扭头对霁月道,“她自己都走不稳,我可不敢让她帮忙。” “……我就不小心摔倒了一次,你至于回回念叨吗?”南山无语。 守心哼哼一声回了厨房,南山对着他的后脑勺呸了一声,一回头就对上了霁月的视线。 “受伤了吗?”他问。 “没……好吧,摔到腿了。”南山面对他清澈的眸色,最终还是说了实话。 她这段时间一直穿的是东夷的衣裳,大概是因为打渔为生,东夷子民更喜欢短衫,裤子也是胖胖的,她轻易就能撩上来一截,露出摔青的小腿。 “其实已经不疼了。” 她刚说完,霁月已经半蹲下去,抬手握住了伤处。 他的手温温热热,清瘦却有存在感,南山后背一僵,直到他松开她,才慢慢放松下来。 再看小腿,已经光洁如初。 “……你这手艺,要是去我们那开个药堂,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南山得了便宜,嘴也变甜了。 “盆满钵满?”霁月唇角翘起一点弧度,“又是四个字的,你近来真的很有长进。” 南山清了清嗓子:“我觉得也是。” 两个大人坐在庭院里闲聊,七岁小孩来回奔忙,三个人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等守心也坐下了,南山就立刻拿起了筷子。 守心眼疾手快,将唯一的鸡腿夹给霁月:“仙君你吃,这不是供品。” “你不喜欢供品?”南山接话,迟疑地看着霁月,“不都是正常的食物吗?还都是给你的,为什么不喜欢?” 霁月:“吃腻了。” 南山一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守心抢答:“仙君吃了那么多年,早就吃够了,还是我做的饭更好吃,对吧仙君?” 霁月微微颔首,夹起鸡腿慢慢地吃。他身姿始终挺拔,即便碗里的鸡腿过大,也吃得毫不狼狈,南山瞄了几次,没忍住也直起了腰,学着他的样子慢慢地吃。 “好吃吗?”守心一脸期待。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47节 霁月含笑点头。 守心的眼睛顿时亮了。 南山扒了两口米饭,正想嘲笑守心两句,一块鸡蛋便落在了她的碗里,她顿了顿抬头,恰好看到霁月收回筷子。 “我换了双筷子。”霁月解释。 南山一看,他的筷子整齐地摆在碗上,手里拿的果然是一双全新的。 还真是……讲究啊。南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给人夹菜要换筷子的,再看守心,给霁月夹鸡腿的时候,筷子也是没用过的。 “吃吧。”霁月温声提醒。 南山讷讷答应一声。 一顿饭很快结束,南山再次回到桌边人之初性本善,偶尔偷懒走神,无意地瞥一眼挨着茅厕的那间屋子,只看到门窗紧闭,好像废弃了一般。 但她心里清楚,钟伯就住在里面。 想想也是奇怪,钟伯对着她一口一句仙君夫人,对她的尊敬几乎要溢出来,可以料到他对霁月的景仰之心,只怕不比守心差。 可霁月都来这么多次了,也没见他出来拜见过。 “南山,南山……” 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南山猛地抬头:“嗯?” 霁月无奈:“不要走神。” “啊……你头上有东西。”南山说着,起身去够他的头顶。 霁月微微一愣,下意识低头,下一瞬便看到南山从他头上摘了一片落叶。 “看,我没骗你吧。”南山得意,完美掩盖自己上课不认真的事实。 霁月无声笑笑,突然伸出手指戳在她的脸颊上。 南山:“?” “道谢。”霁月眼底笑意更浓。 南山:“……” 小插曲结束,又开始上课,南山一直学到哈欠连连才结束,等把旧旧的书册收起来时,她一脸疲惫地对守心说:“我怎么感觉这次学得比之前久啊。” “没有啊,错觉。”故意推迟送饭的守心淡定道,“还是跟之前一样。” “是吗?”南山伸了伸懒腰,正准备进屋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守心:“还愣着干嘛?” “太阳……”南山定定看着空中那一轮血日。 守心无奈:“怎么又盯着太阳看,不怕把眼睛看瞎啊?” “不是……”南山拉住他,“你没看见吗?太阳上有好大一块黑斑!” 来了东夷这么久,她是第一次挑破这个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到的真相,本以为守心会像忽略其他奇怪之处一样将太阳的异常也忽略了,可守心却奇怪地看她一眼。 “这不是很正常吗?天要黑了。” 第32章 听到守心解释,南山才知道原来太阳上出现黑斑,就代表昼夜要开始交替了,等黑斑扩大到将整个太阳盖住,那血日就会变成血月,东夷的夜晚也会来临。 那么,天黑了会怎么样? “天黑又不是什么好事。” 霁月曾经说过的话在耳边浮现,南山突然开始紧张,对即将到来的黑夜。 然而她等啊等,等到饭都吃好几顿了,黑斑也只是扩大了一点点,南山等得都快无聊了,也只等到光线又暗了一点,也仅仅是一点。 ……看来东夷的黑夜也没那么快来临嘛。南山叹了声气,也懒得紧张了。 日子还在正常地进行,南山在仿佛凝滞的时间里,渐渐适应了岛上的生活,偶尔拿盆里的水当镜子照,看到自己脑袋上扎的丸子头,还有用珍珠贝壳做的饰品,她都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还是会想阿爹阿娘,偶尔也会想起仙人阿爹和灵晔,可惜时间一旦模糊,思念好像也没办法再衡量,最多是想到他们时多用用功,争取多学点本领,也能早点打破那道看不见的墙,早点与他们团聚。 不知不觉间,南山已经学完了一整本三字经,随便拿来一册书,大半的字都能认出来了。如霁月所说,入门的时候虽然艰难,可一旦入了门,许多东西就会简单很多。 “等你把这几本书学完,就可以学习我先前给你的玉简功法了。”在黑斑遮盖了一半的血日时,霁月这样说。 南山翻开书册简单看了两页,诚实道:“看不懂。” 霁月轻笑:“我教完,你就可以看懂了。” “那就有劳霁月先生了。”南山弯腰执手,行了个夸张的礼。 霁月眼底笑意更浓,微微摇头之后便离开了。南山伸着脖子看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前后院交界的那堵墙上,才扭头看向廊檐下嗑瓜子的守心。 “喂,”她叫他一声,“你有没有发现,霁月的脸色不太好?” 守心呸掉瓜子皮:“整天对着个笨学生,脸色能好才怪。” “……我没跟你开玩笑。”南山无语。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守心白了她一眼,“仙君整日庇佑百姓为他们实现愿望已经很忙了,还要花大量的时间给你讲课,就算是神仙也熬不住啊。” 南山:“也没在我这儿浪费多少时间吧。” 守心轻哼一声。 “算了,懒得理你,我出去玩了,你跟我一起吗?”南山邀请。 守心面上闪过一丝动摇,但还是坚定摇头:“我不去。” “为啥啊?”南山不解,“你整天 闷在后院多没意思,为啥不跟我出去玩?” 守心:“没有为啥,你想去就自己去吧。”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你明明就很想去。” 这段时间她经常在下课后出来玩,不知不觉间已经玩遍了东夷岛,虽然还是会像个屁股发光的异类一样,不管出现在哪里都能被百姓认出是仙君夫人,但她也习惯了这种被视线和热情环绕的生活,并且感觉还挺不赖。 “李婶说要给我做虾饼,你真不去啊?”南山再问一遍。 守心耳朵果然支棱了起来:“什么样的虾饼?” “就是上次我带回来的那种,一点面糊裹着去皮的虾炸的,你还说好吃来着,”南山继续诱惑他,“你真不跟我一起去啊?现炸的可比带回来的那种好吃多了。” 守心果然咽了下口水,但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就奇怪了,你怎么能不愿意出门呢?”南山啧了一声,“难道是霁月不准你出去?” “瞎说,霁月仙君从未限制我出门。”守心当即反驳。 南山抱臂:“那你为什么不出门?” 守心愣了愣,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憋了半天说出一句:“外面……危险。” 答案还真是简单粗暴,南山果断嘲笑:“你三岁小孩吗?还怕人贩子给你抱走怎么的?行了行了,我就不逼你了,今天的虾饼可就全归我喽。” 说着话,她在守心恨得牙痒痒的视线下潇洒离去。 自从血日被黑斑盖了一半,整个东夷都仿佛进入了光线不足的阴天,天空灰蒙蒙的,哪哪都仿佛蒙了一层薄薄的黑纱。 但东夷百姓的生活却没受影响,每次南山出现,他们都是热情和煦的模样,好像从来没有发现天空有什么不对劲……不是好像,他们是真的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仙君夫人!”早就在自家摊位上等着的李婶,一看到南山出现就热情招手,“快来吃虾饼!” 南山看着李婶笑弯的眼睛,扬了扬唇走上前去……算了,东夷岛不对劲的地方又何止是太阳,既然本地人都没什么反应,那她这个外来的干脆也当看不见就好了。 “咦,今天不是整只虾下锅炸吗?”南山好奇。 李婶神秘地看她一眼:“今天运气好,捞了几个新鲜的大鲍鱼,我和虾肉一起剁碎了调成馅,今天给你做个特别的虾饼。” “这么好呀。”南山眼睛晶亮。 李婶嘿嘿一笑:“还是得谢谢霁月仙君,要不是他多多保佑,我哪能捞到那么好的鲍鱼。” 南山摸摸鼻子:“是您运气好。” “当然不是,都是霁月仙君保佑的呢!”李婶立刻反驳。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没有再反驳。 生活在这个岛上的人,是真的很崇拜霁月,不管发生了什么好事,都会归功于霁月的保佑,她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你不信呀,”李婶看到她的表情,立刻压低了声音,“我说的都是真的,霁月仙君法力高强慈悲为怀,会赐福于每一个尊崇他的东夷子民,我就是昨天去神殿上了香,今天才有好收成呢!” “可是李婶,东夷有成千上万的子民呢,霁月仙君忙得过来吗?”南山无奈。 李婶笑了,常年的海岛生活让她皮肤黝黑,牙齿却是健康的白:“你可千万别小瞧霁月仙君!” 周围人闻言,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怎么会,”南山镇定道,“我可是他的夫人,崇敬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看不起他。” 这答案虽然不算满分,但也足以让其他人满意,所有探究的视线收回去后,南山默默松了口气,接过李婶递来的虾饼:“谢谢李婶。” “应该的应该的,”李婶心满意足地看着她,仿佛她吃了就等于霁月吃了,“你明天想吃啥,记得跟我说,我还给你做。” “不用……” 南山的话还没说完,旁边那家摊贩刘叔就不高兴了:“李婶,仙君夫人是大家的,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霸着她,也得给我们一点孝敬的机会吧?” “大胆!仙君夫人选谁那是她的自由,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三道四了?!”李婶脸色一黑,竟然透着几分狰狞。 南山手里还捧着半块虾饼,突然被她恐怖的脸色吓到了,李婶却不觉得有什么,一和她对视又笑盈盈的:“快点吃呀,冷了就不好吃了。” 南山艰难地把嘴里的咽下去,紧张点头。 又在李婶摊上待了一会儿,周围的小贩全都收工了,刘叔呼朋唤友的说要找个地方喝酒,南山看着他们懒散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一声。 虽然东夷岛处处都透着古怪,但不得不说这里的百姓生活很舒服,做买卖的时常关门喝大酒睡大觉,打渔的三天晒网两天出海,还有一些人什么都不干,整天往神殿跑,简直是一点正事都没有,可南山出来闲逛这么多次,却连一个乞丐都没见过。 不仅没有乞丐,每个人还活得十分宽裕富足,想喝酒就喝酒,想吃肉就吃肉,好像那些东西都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 要是阿爹阿娘出生在这里,是不是也可以活得不那么辛苦了?南山捧着刚出锅的虾饼,心不在焉地回家去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48节 她出门之后,守心就一直在院里等着,一看到她的身影出现,赶紧跑过去接虾饼:“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 南山无语:“都凉了,不脆了,你跟我一起去多好。” “我不愿意去。”守心啊呜咬一口虾饼,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 南山活动一下手腕:“家里还有鸡蛋吗?” “有,你要鸡蛋干嘛?”守心问。 南山:“明天给李婶送点,哪好意思总吃她的。” “我给你做那么多顿饭,你怎么好意思吃了?”守心阴阳怪气。 南山白了他一眼:“因为你是自家人。” 守心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愣了愣后直勾勾地看向她。 南山:“……干嘛?” “没……”守心吸了一下鼻子,还是有点傻乎乎的,“没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东夷子民都在仙君的庇佑下生活,供奉你这位仙君夫人是理所应当,你没必要跟他们这么客气。” “算了吧,再这么白吃白喝,我都不好意思出门了。”南山摆摆手,打着哈欠回屋去了。 一觉醒来,血日上的黑斑似乎又大了些,南山晕乎乎出门,一到院子里就看到了霁月,也同时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 “……你是不是生病了?”南山好奇地凑过去。 霁月笑笑,眼下黑青几乎遮掩不住:“没有。” “可你脸色真的很差。”南山实事求是。 霁月还是摇头:“我真的没事。” 见他一直这么说,南山也只好不再追问。 今天的课上得,两个人都心不在焉,守心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要不……休息两顿饭的时间吧。” 南山眼睛一亮,立刻看向霁月。 霁月本来拒绝的,可对上南山亮晶晶的眼睛,也只好答应了。 南山欢呼一声,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又赶紧规规矩矩站好:“谢谢霁月仙君。” “但下节课的时候,要多背两页书。”霁月温声道。 南山立刻点头,等送走了霁月,立刻捧住守心的脸:“守心大宝贝,你可真是太好了,我替我八辈祖宗感谢你!” “少来,”守心挣扎着从她的魔爪中逃出去,“我就是看仙君心神不宁才提了休息,你就是沾了仙君的光!” 南山:“那也要谢谢你,我真的太累了。” 人家私塾还有休沐呢,她敢说她从开始上课就没有休息过了……哦,来月信那段时间不算。 终于放假的南山简直连步伐都是快乐的,又一次邀请守心出门被拒后,她跑去厨房捡了一篮子鸡蛋,欢快地去找李婶了,结果刚跑到集市上,就看到乌央乌央的一堆人,人群中心还一直传来凄厉的哭声。 她脚步一慢,瞧见还在摆摊的李婶后,悄悄跑了过去。 “李婶。”南山唤了一声。 正伸着脑袋看热闹的李婶吓一跳,看清来人后拍了拍胸口:“哎哟小祖宗,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呀。” 南山笑笑,将手里的篮子递给她:“李婶,这是我从家里拿的鸡蛋,你留着吃呗。” 李婶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问:“这是霁月仙君的恩赐?” “……不是,是我自己要拿的。”南山无奈。 李婶有点失望,但还是很快欢欣接过:“没事没事,你是仙君亲自挑选的夫人,你的恩赐就等于仙君的恩赐嘛,我明日一定要请一注大大的香,好好感谢仙君和你。” 南山给她鸡蛋,真的只是因为感谢她给自己做了很多好吃的,现在看着她爱怜地摸着篮子里的鸡蛋,像在摸什么婴孩一般,南山心里突然别扭。 “诶对了,”她强迫自己别再深想,“那边闹什么呢?” “哦,你还记得先前非要去喝酒的人吗?”李婶问。 南山:“记得。” “有一个喝死了,”李婶轻描淡写,“就那个刘叔,你应该认得的。” 南山愣住:“怎、怎么就喝死了?” “酗酒无度,活该他的,”李婶啧了一声,面露嫌弃,“就是可怜了他的妻儿老母,一看到人没了,哭得那叫一个可怜。” 像是在印证她的话,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突然从人堆里冲出来,朝着路边的大石头狠狠撞去,人群一阵惊呼,要不是有人眼疾手快地拦住,只怕又要死一个。 南山也被吓了一跳,李婶见状顿时严厉道:“不赶紧去求仙君保佑他快点活过来,寻死觅活给谁看!要是吓着了仙君夫人,莫说仙君不放过你,我也不会轻饶了你!” “没……我没事……”南山赶紧摆手。 李婶却无视了她,指着快要哭晕过去的妇人怒骂,南山完全劝不动,一抬头又看到了刘叔灰白的尸体。 昨天还说要做饭款待她的人,今天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南山胃里仿佛堵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坠痛。 眼看着几个青壮年将刘叔的尸体抬起来,兴致高昂地朝着神殿去了,南山的胃痛得更厉害,非但没有力气阻止他们、告诉他们神仙也救不了已经死去的人的道理,还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个疑问:他们这么满怀期待地去求霁月,如果最后失望了,会不会对自己崇敬已久的神产生质疑? 质疑似乎是注定的了,南山虽然还未正式开始修炼,可因为在冥界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对生死轮回之类的事还算了解,连身为冥界之主的仙人阿爹都无法阻止人的死亡,霁月恐怕就更做不到了。 南山心情沉重地回了后院,一直守在廊檐下的守心立刻迎上来,看到她手里空空如也后,难以掩饰脸上的失望:“你怎么……” “困了,我去睡会儿。”南山打断他要说的话。 守心只好闭嘴。 南山回屋之后倒头就睡,再次醒来时,天色好像更暗了些,又好像一点变化也没有。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按着钝疼的太阳穴往外走,一出门就看到了蹲在外面的守心。 “你没事吧?”守心担忧地问。 南山摇了摇头,继续往外走。 “你干嘛去?”守心忙问。 南山头也不回:“出去看看。” 她很想知道,那些人发现霁月救不了刘叔后会是什么反应。 揣着一肚子的心事,南山很快出现在集市上,集市的气氛热闹快活,和之前她每次来时一样,刘叔的死仿佛掉进海里的一块石头,叮咚一声后被浪花彻底覆盖。 “仙君夫人!”李婶笑着招呼。 南山看到熟悉的人,笑了笑后走过去:“李婶。” “吃虾饼吗?我给你做。”李婶问。 南山摇了摇头,注意到她旁边的摊位正常摆上了,顿了顿后问:“李婶,现在这个摊位是谁在摆啊?刘叔的母亲还是他的妻子?” “瞧你说的,他老母都八十多了,媳妇儿又是个不撑事儿的,除了他能摆摊,这一家子老小哪个干得了这活儿啊。”李婶否认。 南山迟钝地眨一下眼睛,感觉脑子有点不会转了:“可刘叔他……” 话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惊喜的声音:“仙君夫人,您来了啊!” 南山后背一僵,突然遍体生寒。 李婶看向她的身后,也笑了:“老刘,仙君夫人刚才还问起你呢,赶快过来吧。” “问起我?”刘叔受宠若惊地绕到南山面前,原本灰白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弹性和光泽,笑呵呵的样子完全就是活人的模样,“真的吗仙君夫人?劳您惦记,小的好着呢。” 南山嘴唇颤了颤,半晌才艰难开口:“你、你不是……” “不是什么?”刘叔好奇,李婶也疑惑地看了过来。 南山忍无可忍:“不是死了吗?!” 这一嗓门实在太大,以她为中心方圆十米内的人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她。 血日被黑斑盖住了三分之二,仅剩的光线无法让东夷像她刚来时那样明亮,明明艳阳高照,周围却是阴森森的,每个人的脸都被镀了一层暗色,仿佛深夜中无声窥视的鬼魅。 不知过了多久,刘叔突然大笑,李婶也笑了起来,每一个注视她的人都开始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 “我们的仙君夫人肯定是吓坏了,”李婶笑得直擦眼泪,“看来您对霁月仙君的本事还是不够了解呢,我们仙君呀,那可是上天入地第一人,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只要诚心祈祷,即便是死人,他也能给救活了。” 周围人一阵附和。 南山面色变了又变,最后随便找个理由慌乱离开,直接冲回了神殿后院。 正在给菜地浇水的守心看到她面色苍白,连忙迎了上去:“你怎么了?” 南山无视他,径直冲进厨房,扯了一块桌布将已经做熟的鸡鸭鱼肉包起来,又拿着水壶灌了满满几壶。 看着她一副准备逃亡的架势,守心眼皮直跳:“你要干什么?” 南山冷沉地看他一眼,背着东西就往外走,守心连忙拉住她:“你到底折腾什么呢?!” “我受够了!”南山突然崩溃,却没有哭,只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死死盯着他,“你们都不正常,全都不正常!” 守心怔怔松开她,南山背着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守心连忙从怀里掏出铃铛,试图用结界拦住她,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等他把铃铛掏出来时人已经不见了,他咬咬牙,到底还是追了过去。 有了一次逃跑的经验,南山这一次更加敏捷快速,轻车熟路地偷了一条船后,特意朝着上次相反的方向划去,她就不信了,那堵看不见的墙难不成还真可以把所有的路都给堵住。 南山奋力划船,任由自己被海浪抛来抛去,也没有生出一分退意,直到听到身后传来守心焦急的声音,她愣了愣才慢下来。 “南山!南山你干什么去!”守心划着一条飘摇的小船,一边摇铃铛试图困住她,焦急地呼唤,“你快回来!太危险了!” 海风烈烈,吹得人难以站稳,他像片单薄的树叶一样,好几次都险些掉进水里。南山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但每次要忍不住去救他时,都会默默警告自己,不要心软,不要后退,不要让自己对这个不正常的地方妥协。 念了几次后,她的心再次硬了起来,无视七岁小孩绝望的哀求,继续朝着对岸走。 不知过了多久,海风突然停了,海面平静得像是孙家村后面的池塘,南山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看到了不太清晰的对岸,以及对岸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激动地跳了起来:“灵晔!灵晔!我在这里!” 对岸,修长挺拔的身影倏然抬头。 第33章 看到灵晔周身威压突然迸发,溪渊随意地伸了个懒腰:“怎么,发现什么不对了?” “南山在叫我。”灵晔声音低沉,清俊的眉眼愈发冷肃。 溪渊意外地看他一眼,弯曲着手指戳了戳虚空:“你确定?在这里?”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49节 他手指的方向,是一个巨大的岛屿,浓重的怨气遮天蔽日,如同一个硬壳将岛屿笼罩其中,即便他们能看得清岛屿上衰败的土地与尸骨,却无 法靠近一步。 “容我提醒你一句,这里的怨气浓重到都成活了,孙南山如果真在岛上,只怕这会儿要么成了魂魄残缺的怨灵,要么连魂魄也被蚕食……” 话没说完,散着蓝光的长剑已经指向他的咽喉,皮肤被剑气破开一道伤痕的瞬间,一缕银发也随之落地。 溪渊看一眼自己精心养护的长发,又无辜地与灵晔对视:“说实话也不行?” “她还活着。”灵晔冷声道。 溪渊失笑:“我用魂引都不敢确定的事,你如何确定?” “我就是知道。”灵晔眸色沉沉。 溪渊唇角笑意淡去,与他对视良久后,妥协地后退一步。灵晔这才收剑,冷着脸朝岛屿杀去。岛上怨气感应到他身上的灵力,瞬间呼啸着朝他杀来,转眼便将他牢牢裹住。 溪渊慵懒地靠在石头上,看着灵晔一副要跟怨气拼命的样子,不由得啧了一声:“孙南山这丫头,到底有什么好的。” 竟然值得堂堂冥界少主,命都不要了也要救她,而且这都一年多了,也完全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溪渊好整以暇地看着灵晔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杀入岛屿,直到他的灵力有暴动的趋势,才甩出长鞭将他从怨气之中拉出来。 “又失败了。”溪渊悠悠道。 灵晔脸色愈发难看:“这里的怨气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生生不息无穷无尽,东夷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怎么知道。”溪渊摊手。 灵晔本来也是自言自语,被他这么一打岔,才真正注意到他。 “你怎么还在这儿?”他语气不好地问。 溪渊很想翻个白眼,但想到自己的美貌实在不适合做这些,到底还是忍住了,微笑着提醒他:“六个月之期已过,我来找你拿解药。” 灵晔握拳又伸开,掌心出现一枚黑色的丹药,直接朝溪渊扔了过去。 溪渊抬手接住,吞下之后与他商量:“六个月拿一次解药,实在是太麻烦了,要不你再给我几颗,也省得我总来烦你。” 灵晔面无表情:“做好你该做的事,六个月后再拿新的解药。” 商议失败,溪渊轻嗤:“你跟孙南山,天生一对。” 一个发了心誓都敢在缠梦解药里下毒,一个更过分,仗着有孙南山所下之毒的解药逼着他做事,他真是快被这两个人给玩死了。 面对他的嘲讽,灵晔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向被怨气覆盖的岛屿。 岛屿之内,血日当空,天气晴朗。 南山上蹿下跳,试图引起对岸模糊影子的注意,可不论她怎么努力,对方都像个木桩子一般,她求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是呆呆地看着远方。 “……难道是幻觉?”南山小声低喃。 好不容易追上她的守心把船桨一扔,直接跳到了她的船上:“什么幻觉?” 南山猛地回神,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呢,”守心一脸郁闷,两只小手上都磨出了血泡,“怎么突然发疯一样从家里跑出来,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南山冷哼一声:“行了,别装了,我不会再上当的。” “装什么?”守心一脸莫名,“你不会撞邪了吧?” 南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哈!撞邪?你不就是那个邪吗?” “什么跟什么啊。”守心更糊涂了。 南山懒得跟他废话,拿起船桨继续往对岸划,守心刚要阻止,就听到她幽幽开口:“不想被我扔下去的话,最好老实点。” 守心一顿,把铃铛揣回怀里乖乖坐好。 南山板着脸继续往前划,饿了就从包裹里扯个鸡腿吃,渴了就小小地抿一口淡水,撑着一口气努力地划船,终于在血日上的黑斑又扩大些时,抵达了那堵看不见的墙。 ……明明都朝着不同的方向划了,为什么还会碰到墙?南山有气无力地坐在船上,眼巴巴看向对岸。 从第一次看到熟悉的身影,到现在她已经又划了两顿饭的时间,可对岸依然不远不近,那道身影也没有更清楚一些。 也许是真的看错了,灵晔怎么会知道她现在在哪呢。南山喉间溢出一声轻叹,心底泛酸。 “……回家吗?”守心小心翼翼地问。 南山木着脸,不说话。 守心摸摸鼻子,索性也不吭声了,两人待在小小的渔船上各自发呆,任由没有对照物的时间缓缓流逝。 就在守心以为他们要老死在船上时,丢了船的渔民总算发现了不对,三五成群地划着船朝他们找来。 守心远远看到那些人,连忙去拉南山:“南山……南山!我们得走了,得赶紧回去了!” 南山本来不想理他,可听到他言语间的恐惧,才皱着眉头安慰道:“虽然我们确实当了贼,但他们那么崇拜霁月,不会跟我们计较的。” “不……不是……”渔民越来越近,守心呼吸急促,嘴唇也泛着浅淡的紫,“快走……我不能见到他们!” 南山看到他的模样吓一跳,赶紧把他扶坐下:“你你你怎么了?” “快……”守心脸色也开始变紫了,像一条上岸的鱼,随时要因为窒息昏死过去,“救我……” 他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南山手足无措,却清楚地知道现在的情况下,最好是等着渔民们过来,一同商量出救守心的办法,可是…… 看着守心哀求的眼神,南山心一横,划着船就跑。 渔民们本来已经靠近了,看到她突然划船离开愣了愣,连忙高声喊她:“仙君夫人莫要乱跑,仔细掉水里!” “你们别管!”南山头也不回。 渔民更急了:“您是霁月仙君的夫人,我们怎么能不管,您快回来啊,我们带您回岸上去。” “说了让你们别管你们就别管,都不准跟过来,否则本仙君夫人可就生气了!”南山故意板起脸,果然将众人呵斥得不敢再靠近,她默默松一口气,再看一眼船板上有进气没出气的守心,心又一次悬了起来,“……是你要我带你走的啊,你要是因此延误治疗死掉了,可跟我没关系啊!” 船板上的守心虚弱地睁开眼,表示自己还没死。 南山默默松一口气,再看一眼身后,那些渔船还不远不近地跟着。 “不准跟!”她黑脸。 渔民们顿时老实了。 “……这不是都挺好说话的,你怎么看到他们像看到鬼了一样。”南山嘟囔着继续划船。 去对岸的路被堵了,她又不能一辈子待在海上,加上守心奄奄一息,她也做不到不管他的生死,南山权衡之下,只好又划回东夷岛。 等船靠了岸,她拖着守心艰难地倒在沙滩上,任由潮水将自己的衣服浸湿,也懒得再挪动一步。 她有气无力地望着已经被盖去大半的血日,好一会儿才喟叹:“我这是图什么啊……” “谁知道你图什么。”守心虚弱开口。 南山斜了他一眼,见他病猫一样趴在沙子上,轻哼:“醒了啊?” 守心脸色依然难看,闻言不发一言。 “你到底什么毛病,为什么怕那些渔民?”南山好奇。 守心别开脸,显然不想回答。 南山冷笑:“别忘了刚才是谁救了你。” “要不是追你,我也不会陷入危险。”守心没好气道。 南山:“这话说的,就好像我乐意让你追一样。” 守心:“你一个偷船逃跑的贼,当然不乐意让我追。” 他说罢,便强撑着一口气等着南山反驳,可左等右等,却迟迟没有等来。 ……不会是故意骗他回头的吧?守心的耳朵动了动,忍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回头了,结果下一瞬便看到了南山苍白着脸汗如雨下的模样。 他吓了一跳,挣扎着冲过来扶住她:“南山,南山你不要吓我!你怎么了?!” “……骨头疼。”南山抖着唇说完,直接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是一片空荡荡的白,有一颗种子一样的东西漂浮在空中,渐渐地抽芽长大,开出纹路斑驳的花。她想靠近一些,仔细看看那朵花,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红色床幔,熟悉的喜被和枕头,南山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小半张脸。 “她还没醒吗?” 门口传来霁月的声音,南山眼睛动了动,一侧目便看到了坐在门槛上背对着自己的守心,和他对面身姿如竹的霁月。 面对霁月的问题,守心沉默地摇了摇头。 大概是他的神情不太好,霁月没有第一时间进屋来,而是在他旁边坐下,然后将手里的碗递给他:“这是凝神的灵药,你喝下去,脑子就不会疼了。” “谢谢仙君。”守心乖乖将药一饮而尽,便继续端着药碗发呆。 霁月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一大一小的背影竟然透着几分……温馨? 脑子里一冒出这个词,南山自己就先吓一跳,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用这个词形容大小邪祟。 南山正发呆,守心突然开口了:“仙君,你一定要娶南山为妻吗?” 南山回神。 “怎么了?”霁月问。 守心:“她不喜欢这里,很想离开。” 霁月沉默了。 守心:“我知道仙君一定是很喜欢她,才会想让她做自己的夫人,可是她真的很想回家,我有几次来找她的时候,她恰好在睡觉,连梦里都在喊阿娘,仙君,要不我们就放她走吧,她真的怪可怜。” 霁月静默片刻,抬手摸摸他的脑袋。 南山等不来他的答案,便突然清了清嗓子,门口的两个人听到动静,果然同时看了过来。 “你醒啦!”守心眼睛一亮。 霁月温声道:“去将她的药端来。” “好!”守心欢快地跑了。 霁月独自一人进屋,随着他越来越近,南山的心跳加快,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等他在床边站定时,她想也不想地开口:“没错,我就是要逃……” “谢谢你救了守心。”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南山一愣:“什么?”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50节 “你救了守心。”霁月好脾气地重复一遍。 南山怔怔与他对视,好一会儿才把脸埋进被子里,闷闷道:“我没有。” “你有,”霁月浅笑,“他身子孱弱,命格五弊三缺,幽居在方寸的院中不接触外人,方能保住性命,先前若不是你及时带走他,一旦那些渔民碰触到他,他便会窒息而亡。” 南山想起守心之前的模样,不由得舔一下嘴唇:“那你知不知道,他是为了找我才跑出去的?” “知道。” “那你还觉得是我救了他?” “一码归一码。” 好一个一码归一码,南山面露嘲讽:“您可真是有颗圣人心呢。” 霁月沉默片刻,似乎在想她的敌意因何而来,但想了半天都没想清楚,索性在床边坐下:“所以,为何要逃?” 话题总算绕了回来,南山警惕地看着他:“因为我觉得这里不正常。” “为何?”霁月歪头与她对视,似乎真的困惑。 南山冷笑一声:“还装什么,我都亲眼看到了,那个刘叔明明已经死了,就因为被送到神殿上,没多久竟然又活了,这难道正常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霁月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一时如清风朗月。 不得不说他生得很好,而且是一种没有攻击力的好,既俊秀飘逸,又叫人难以生出距离感,是随便走在什么地方,都会让姑娘红脸的模样。 可惜了,南山却不为所动。 无声对视良久,霁月朝她伸出手:“你愿意与我出去一趟吗?” 南山当然不愿意,可想想如今自己的小命都捏在他手上,躲在这里也未必安全,干脆握住了他的手。 霁月垂眸看一眼交握的手,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南山一个没站稳便倒进了他怀里,等重新站定时,浓郁的烧香味铺面而来,呛得她连连咳嗽。 “还好吗?”霁月温声问。 南山摆摆手刚要说话,突然发现脚下跪了一堆人,她吓了一跳,数不清的声音突然往耳朵里钻。 “求求霁月仙君赐我一个儿子,我成婚三年了至今无所出,再生不出儿子,只怕要被所有人笑话了!” “霁月仙君在上,小女子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今天能多打三筐鱼。” “求赐我一个媳妇儿……” “赐我一箱财宝……” “赐我康健,让我百病全消……” 成千上万的声音像一只只蚂蚁汇聚,爬动的时候带来钻心却又无法阻止的痒意,南山第一反应就是去抠耳朵,哪怕是抠出血来,也要阻止这些蚂蚁爬进去。 霁月察觉到她的动作,指尖当即溢出灵力封住她的双耳,祈祷声不见了,蚂蚁也不见了,南山虚弱地跌坐在地上……准确来说,是跌坐在霁月神像的肩膀上。 她此刻所处的位置,正是神殿里霁月神像的肩膀上,也不知道霁月用了什么手段,满神殿那么多人,竟然一个发现他们的都没有,只是一味地上香祈福。 南山突然有些犯恶心。 “抱歉,我没考虑周全,以为你不会被祈福声影响。”霁月低声道歉。 南山虚弱地看他一眼:“你平时都听这个?” 霁月本以为她会骂自己两句,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愣后微微颔首:“每时每刻。” “那你还挺惨的,”南山略微缓过来了,轻轻呼了一口气,“看来万人敬仰的神仙也不是谁都能做的……所以你带我来神殿干嘛?” 霁月笑而不语,只是在一个妇人来到香炉前时,拈了一股灵力送入她的小腹,南山惊讶地看向他,无声问他在做什么。 “赐福,”霁月解释,“我是受百姓喂养供奉而生的神,有赐福反馈百姓之责。” 说话间,又一个百姓上前,霁月凝神静气,继续赐福。 蚂蚁一样的声音早就不见了,可南山知道霁月什么都听得到,在这么多声音同时钻进耳朵时,他竟然还这么平静地做事,不管他是什么邪祟,南山都对他肃然起敬。 因为不知道霁月带自己来神殿的目的,南山只能忍受着过于浓郁的烧香气味,看着他给一个又一个的子民赐福,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的脸色好像更苍白了,像一根韧劲十足的竹子被不断往下掰,只等一个临界点就会完全断裂。 “你真的没有生病吗?”南山忍不住问。 霁月平静地看她一眼,微笑:“神是不会生病的。” 南山顿时无言。 信徒太多了,多到简直让人绝望,南山坐在神像的肩膀上,以为自己要永远留在这儿时,周围的场景一变,成了她经常去的集市。 海风有淡淡的咸腥味,在这里待得久了,南山已经闻不出来了,集市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李婶就在她五步之外,正懒洋洋地卖着小食。这里的人们大多像她一样,不管做什么都讲究个随心所欲,不担心没有饭吃,也不担心没有屋住。 她出现这么久,李婶也没往这边看一眼,想来是和神殿里一样,霁月隐去了他们的身形。 “……为什么又带我来这里?”南山刚说完,刘叔就出现了,乐呵呵地同众人打招呼。 南山眼眸微动,无声看向霁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霁月微微一笑,指尖点在她的眉心,南山下意识闭了闭眼,等再次睁开时,刘叔不见了,他先前站的地方,只剩下一颗萤火虫一样的光点。 南山在冥界的时候见过,知道那是人死之后留下的魂魄。 “一切不过是障眼法罢了。”霁月缓缓开口。 南山看向他。 “我无法让人起死回生,也不能拒绝信徒的祈祷,只好用他的魂魄施以障眼法,待过个几日,再将众人关于他的记忆抹去,如此,便不必再为生离死别悲伤。” 南山听得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还有最后一个地方。”霁月朝她伸出手。 南山握住他指尖的瞬间,海风突然凛冽,周围的集市也变成了无垠的大海。 “你看。”霁月示意。 南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看到前方一道巨大的 墙……不,那不是墙,是一个罩子,一个将东夷岛笼罩在内的、巨大的罩子,遮天蔽日,坚固无比,上面流窜的黑红气息,叫人莫名的心头颤抖。 南山深吸一口气,怔怔看着这个罩子。 “这就是那堵看不见的墙。”霁月在海风中缓缓开口,“我知你心怀警惕,也总以偏见视人,可我真的没有骗你,我请你来,就是为了破开这层罩子,让所有困在这座岛上的魂灵安息。” 南山回头望向他,海风之中,霁月的发带随头发一起飞舞,温润苍白的脸像是一块白玉。 脆弱,但也英俊。 不知过了多久,霁月突然轻笑一声,指尖捏诀:“天道在上,以我魂灵,特发此誓,今日对南山若有半句谎言,神魂俱灭,永不超生。” 诀印融于掌心,心誓大成。 “听说三界之中喜好以心誓得信任,”霁月问,“我这般做,能打消你的疑虑吗?” 南山与他对视良久道:“你再补一个誓言,表示对我没有任何隐瞒,否则一样是神魂俱灭永不超生。” 她可是被发了心誓的人坑过的,相当清楚同样一句话,就算发了誓也会有不同的含义。 面对她可以说是无礼的要求,霁月轻笑一声:“好。” 他又发了一个誓,问:“现在可以了吗?” 南山别开脸:“……反正我只要努力修炼,早点打开罩子离开就行了。” 话音刚落,脸颊上突然戳了一根手指。 南山愣了愣,惊讶地看向他:“你干什么?!” “道谢啊,”霁月笑弯了眼睛。 南山:“……” 东夷岛上空的怨气突然大盛,又一次尝试强攻的灵晔倏然后退,若有所思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岛屿。 发生了什么,为何感觉这些怨气突然很兴奋? 第34章 南山又回到了后院,第一件事就是别别扭扭地跟守心道歉。 “虽然也不是我主动让你追来的,但差点害死你也是事实,所以……对不起啊。”她低着头,不看守心。 守心摆摆手:“算了,懒得和你一般见识。” 南山一瞬开心:“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那你下次不要乱跑了啊,”守心却皱起眉头,“你一个内陆生活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大海,是怎么敢三番两次往海里跑的,就不怕被淹死啊?” “不跑了不跑了,这次我绝对不会乱跑了。”南山忙道。 守心哼哼一声,这件事算是揭过去了。 “所以……你真的不能接触生人啊?”南山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守心抿了抿唇,不语。 “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什么会这样……哦,霁月好像说过,是因为你命格有问题,那你怎么还敢跑出去找我,东夷岛上这么多人,你是怎么躲开他们找到海上的?”南山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直到守心不耐烦地看她一眼,才老实做了一个闭嘴的姿势。 守心:“从我有记忆起,我就知道自己不能接触外人,小时候也跑出去过一次,但差点死掉,那之后就不敢出去了,至于怎么敢出去找你……哈!你怎么好意思问!也就是我运气好,不然早死在路上了。” 南山有点心虚:“那那那我又不知道你的毛病……” 说话间,角落里的矮门吱呀一声开了,钟伯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守心立刻怒骂:“滚回去!仙君马上就来了,你长成这个丑样子,是想污仙君的眼吗?!” 钟伯吓得赶紧关门,片刻之后又忍不住开了条门缝:“守心少爷,听说您生病了,老奴很是担心,您现在如何了?” “要你管!”守心暴怒如雷,“滚回去!立刻滚!” 钟伯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将门关上了。 看着他衰老的身影一闪而过,南山抿了抿唇,一低头发现守心正盯着自己看。 她吓一跳:“你看我干嘛?!” “你那是什么眼神?同情他?”守心面色阴沉。 南山:“……每当你一脸恨意的时候,我都感觉你不像个小孩。” 守心冷哼一声,别开脸不肯再看她。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51节 南山无声笑笑,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守心甩开她的手,背过身,南山又拉了一下,他继续躲。 连着躲了五六次后,他无奈开口:“烦不烦啊。” “不生气了?”南山捧脸,“那你跟我解释解释呗,为什么你不能接触人,可跟我接触却一点事也没有,跟钟伯同住后院也没问题。” “你是仙君挑选的夫人,是我要侍奉的人,又不是外人,与你接触当然不会有事,至于那个糟老头子……”守心面露厌恶,却还是别开脸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反正从我有记忆起,他就在了。” 南山若有所思:“所以你小的时候,都是他在照顾你?” “怎么可能!”守心被她的说法恶心到了,“是仙君在照顾我,从头到尾都是仙君,才不是那个老头子!” 南山惊讶:“看不出来,霁月还会照顾婴孩啊。” 守心反问:“你真看不出来?” 南山被他问得无言,脑子里突然出现霁月那张温润和善的脸,静默片刻后感慨:“他确实有几分贤惠的味道。” 说完,自己乐了起来。 守心被她乐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强调:“总之,以后别再说什么糟老头子照顾我之类的话,很恶心。” “行,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南山举手,“为什么讨厌他。” 守心不说话了。 这个问题南山已经问过很多遍,几乎是每次他欺负完钟伯,她都会主动问一次,这次也没指望他能回答,问完就要回屋睡一觉,结果还没转身,就听到守心冷声道:“你不觉得他很恶心吗?” 南山停下脚步。 “他这个人,简直就是疯子,会在你生病的时候日夜祈祷,熬一些不知所谓的药膳,会在你衣服刮破的时候给你缝补,扎破的手指鲜血淋漓,抹得你衣裳上到处都是,还会在你不小心受伤时难过流泪,扇着自己巴掌说没照顾好你都是他的错……” 守心深吸一口气,平复之后继续道,“一副整天为了你好关心你的样子,可是谁需要啊!谁需要他做那些多余的事!” 南山无言良久,好一会儿才试探:“……就这样?”听起来只是一个不太会爱孩子的长辈做的蠢事而已。 守心抬眸,南山立刻一脸正直,就差把‘我没有别的意思’写在脸上了。 “我知道,你理解不了,”守心嘲讽道,“但凡是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都理解不了,反正你知道我烦他就好,也少跟他接触,不然以后被他缠上了,可别怪我没有提前警告你。” 南山摸摸鼻子:“好吧。” 四目相对,突然冷场,南山刚要开口填补沉默,余光便瞥见了霁月的身影,她立刻站直了,守心若有所觉,也跟着站好了。 霁月一到院中,就看到两个排排站的家伙,不由得笑了一声:“看来已经准备好上课了。” 南山:“……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对。” 霁月一顿,抬手摸了一下脸:“有吗?” 有啊!看起来很疲倦呢。南山用力点头,但一想到他每天要忍受成千上万蚂蚁往耳朵里爬一样的声响,脸色差好像也很正常了。 “你要是累的话,可以去休息一下。”南山还是好心提醒。 守心隐约感觉她对霁月仙君的态度有了点变化,可具体哪里变了,他又说不上来。 霁月微微摇头:“不必了。” 南山没有再劝,转身就要去桌前坐下,却被他叫住了:“这堂课不念书,学调息凝神。” 南山一愣,不可思议地回头:“真的?” “嗯,从这堂课开始,我们就正式开始修炼了。”霁月温声道。 南山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可、可是,你之前不是说,要等我这两本书念完才学修炼吗?” “原计划如此,可你等不及了。”霁月也有些无奈,“你没发现吗?灵骨开始生长了。” 南山渐渐睁大了眼睛,突然想起自己拖着守心上岸后,那一阵剧烈的疼痛。 自从醒来以后,那股疼痛就没有再出现过,她以为只是一时岔气,便也没有追问,可此刻看到霁月的表情,却觉得没那么容易。 果然,霁月证实了她的猜测:“你是凡人之躯,无法承受灵骨生长之痛,我只能暂时压制住你的灵骨,先帮你修炼出一些灵力重塑血肉,才好让你的灵骨继续成长。” 早就知道自己体内的灵骨是会长大的,也明明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当这一天到来时,南山还是觉得无措。 “其实很早之前就该生长的,但你的身体受东夷上空的罩子影响,这段时间一直处于休眠状态,如今复苏应该也是因为适应了东夷的气候,”霁月还在说话,“不必担心,有我在,你的灵骨一定会顺利成熟的。”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干巴巴的嘴唇被扯得有点疼,没等她开口说话,旁边的守心先忍不住问了:“仙君,我能跟着一起学吗?” “你学这些做什么?”霁月问。 守心挺直腰杆,努力让自己显得高一些:“保护仙君呀!” 霁月失笑,却还是摇了摇头:“你的体质不适合修炼。” “仙君!” “此事不可商议,”霁月却一反常态的坚定,“你回屋去吧,莫要耽误我授课。” 南山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严肃,没什么底气地举了举手:“要不……” “哼!”守心对着南山跺了一下脚,哭着跑回屋了。 南山一脸无辜:“关我什么事。” 霁月被她的神情逗笑,又看了眼守心离开的方向。 “他真的不能修炼吗?”南山问。 霁月摇了摇头:“身体不允许。” “好吧,”守心的情况,霁月肯定比自己了解多了,见他这么说,南山也没有过多纠结,“那你开始教我吧,先说好啊,我真的没有修炼天赋,一点点都没有,你可不准对我发脾气。” “放心,不会的。”霁月保证。 南山却撇了撇嘴,心想你教教看就知道了,当初灵晔也口口声声说不会跟她发脾气,可在她试了八百次都没能感受到自身灵气后,仍然气得脸色发黑。 霁月不知南山在腹诽什么,一挥手将桌椅变没了,这才回头看向她:“我们从最基础的开始学,你闭上双眸,试着集中精力,感受丹田内那股灵气。” 南山:“……”噩梦,还是重复的噩梦。 她无言良久,确定霁月是认真的,只好按他说的做。 而最后的结果果然也没让她失望,甚至霁月在看了她半天后,还特意问了一句:“你真的是天生灵骨?” “……早就说我没有修炼的天赋了。”南山摊手。 霁月静了片刻,道:“无妨,我们再试试别的方式。” 说罢,又教了她其他几种感应灵气的方法,可不论用什么方法,南山仍然停留在一无所知的阶段,耐心十足的霁月都有些无奈了。 又一次尝试失败后,南山默默等着安静的霁月发火,结果他只是温和地看她一眼,宽慰道:“别担心,总会找到适合你的修炼办法的。” 南山看着温柔的老师,都有些汗颜了。 “你体内有过灵力的痕迹,说明是成功过的,”霁月继续想办法,“你当时用的是什么修炼办法?” 南山脑海蓦地闪现和灵晔在一起的夜晚,脸上突然浮起一层薄红。 霁月还在等她的答案,结果等啊等,却等来了她脸颊上的红晕。 他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你是天生灵骨,与寻常人双修无用,只有对方也是天生灵骨……你遇到了第二个天生灵骨?” 南山抿了抿唇。 霁月:“是冥界少主?” “……不是哦,是别人。”对她而言天生灵骨是好东西,也是祸害,相信对灵晔来说也是一样,在没有灵晔允许的情况下,她自然不敢替他承认。 听到她说是别人,霁月也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点了点头道:“双修虽然快捷,可到底非正途,还是要自己多多努力。” “可我不知该怎么努力,”南山有点丧气,“我甚至感知不到自身的灵力。” “不要着急,你是天生灵骨,便必然是修炼奇才,现在感知不到,定然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霁月斟酌良久,垂眸与她对视,“你愿意让我检查一下吗?” “好啊。” 一刻钟后,南山站在床边,无言良久后问:“一定要这样检查?” 霁月神色正直:“也可以不脱,但我的灵力深入你灵骨,会生出大量的热意,若是穿着衣裳,只怕会难以忍受。” 南山闻言,当即开始解腰带。 一件件衣裳落地,大片莹白的肌肤很快暴露在空气里,剩最后一件小衣和亵裤时,她红着脸看向霁月,见他面色平静,便默默松了口气。 “……没事的没事的,就当是看大夫了,阿娘说过的,生病后要听大夫的话,保命要紧,不能太在意什么男女大防。” 她嘴上念叨着,但还是在褪下最后一件衣裳后,羞窘地用手遮着身体,试图多挡一些。 霁月垂下眼眸:“准备好了吗?” 南山轻呼一口气,闭上眼睛:“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发烫的指尖便抵在了额头上,她顿了顿,下一瞬便感觉丹田多出一股灼热的气息,转瞬间传递至四肢百骸。 根据霁月的解释,这实在不是一种好的检查方式,若是寻常的医修,稍不留神就会伤及她的肺腑,但他的医术还算不错,所以配合就好,不用过于担心。 身体越来越热,豆大的汗珠从身上滚落,南山不敢睁眼,但感觉身体都要熟透了。她颤巍巍吸了一口气,正要喊霁月停下,体内的热意倏然被一股清凉取代。 她下意识睁开眼,霁月已经为她披上衣衫,眼底的严肃几乎遮掩不住。 “怎么……” “你抽过灵骨?”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南山顿了顿,睁大眼睛:“没有啊!” 她虽然比寻常姑娘活泼,可被阿爹阿娘盯得很紧,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伤。 可霁月为什么要这么问?南山突然忐忑:“有什么问题吗?” 霁月静默一瞬,道:“你的灵骨,少了一根。” 南山一愣。 他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她左胸口的位置:“这里,最靠近心脏的地方,少了一根灵骨,人之躯壳,牵一发动全身,看似少了一根骨头,实则整副灵骨都不再通畅,灵气无法循环,也难怪你会感应不到。” “不可能,我明明好好的,怎么会少一根骨头。”南山说着,还当着他的面蹦了蹦,“你看,少了骨头的人会这么健康吗?” 霁月失笑:“让你这么健康的,是你的凡骨,也是我们常说的人骨,灵骨却是撑起你魂灵之物,看不见摸不着,却有蓬勃的灵气,这两个不是一回事。” 南山闻言,皱了皱眉头。 “……你要不要先将衣裳穿好?”霁月突然问。 南山一愣,才发现自己只裹了一件外衣,肩膀和双腿还暴露在外面,她赶紧去捡床上的衣裳,霁月则妥帖地背过身去。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52节 南山手忙脚乱地穿完,正要喊他转回来,突然发现他后颈上染了淡淡的粉,她微微一顿,突然挑了一下眉。 “好了吗?”霁月问。 南山清了清嗓子:“好了。” 霁月转过身来,发现她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看,顿了顿后问:“看什么?” “看大夫,”南山抱臂,“我突然发现,阿娘说的也不全对。” 霁月一怔,反应过来后无奈笑笑,后颈上的粉也迅速蔓延到耳根处。 “所以我为什么会少一根灵骨?”南山打破了奇怪的氛围。 霁月也略微正色:“你说你从未抽过灵骨,那便说明这根灵骨不是今世不见的,若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前世……” “打住,”南山稀里糊涂地叫停,“前世?” 霁月眸色温润:“你去过冥界,自该知道万物生灵轮回之理,你既不是初初修出魂魄的精灵,又不是没有魂魄的魅魔,有今世,自然也会有前世。” “可是上辈子我也有灵骨吗?”南山还是有点糊涂。 “我方才不是与你说过么,灵骨不在肉身,而是在魂魄之中,会随魂灵转世也是正常,”霁月脾性太好,反复解释也不着恼,见她听懂了才继续道,“之所以说是你主动抽出,是因为方才我窥你灵骨,少的是一根完整的骨头,其他灵骨却并未受损,若是重伤失去或被人掠夺,只怕其他灵骨上也会留有痕迹。” 南山嘴唇动了几动,最后还是偏了重点:“抽灵骨……疼吗?” “疼,比万箭穿心还要疼,”霁月看向她,目光悲悯,“所以你上一世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才会让前世的你自愿抽出一整根骨头。” 万里之外,群山绵延不绝,被层层包围在中心的画牢山突然狂风大作,发出一声震天蛇啸。 南山抖了一下,莫名觉得心口有点疼:“……上辈子的事就别提了,你就说我现在咋办。” 霁月:“很难办。” 南山:“……” “我并非天生灵骨,实在不知该如何帮你,所以只能靠你自己去悟,”霁月安抚地与她对视,“不过你放心,在你悟出自己的道之前,我会为你灌注灵力滋养灵骨,以防你肉身被灵骨耗损。” 南山无言大半天,忍不住笑了:“你对我就这么有信心?” “嗯。”霁月点头。 南山叉腰:“为什么?” “因为我看到了。”霁月说。 “又是这句话……你千里眼啊,能看到这么多事。”南山看着他水波不兴的样子,突然怀疑他在唬自己。 霁月却只是笑笑,没有言语。 “算了,随便吧,反正我以后尽力就是,”南山伸着懒腰往外走,“至于现在,先把某个小鬼哄好再说,你跟我一起去啊,我才不要一个人承受他的怒火。” 说着话,她拉开了房门,一只脚刚迈出去,身后就传来噗通一声闷响,南山连忙回头,看到霁月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后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她赶紧跑去确定他的死活,当发觉他的呼吸还算稳定后,这才跑去敲守心的门。 “守心!守心!” “别烦我!我不想理你!”屋里的小破孩怒道。 南山一脸无辜:“可是霁月昏倒了诶。” 话音刚落,房门猛地打开,守心越过她就往院里跑,跑了几步又猛地折回来:“仙君呢?!” “我房间,你没穿鞋……”南山本来是好心提醒,结果一句话没说完,守心就已经光着脚跑掉了。 等她回到房间时,霁月已经被挪到了她的床上,此刻盖着被子眉眼安宁。他似乎很喜欢浅蓝色,每日里的衣裳和发带款式虽有不同,却总是同样的颜色,南山也习惯了他淡淡的模样,此刻他盖着大红喜被,脸颊也被映出一点血色,平白有种浓墨重彩的感觉。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南山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这才看向对着霁月一脸关切的守心:“他生的什么病?” “你少咒仙君,他哪里生病了,明明是睡着了。”守心没好气道。 南山指着霁月:“都人事不省了,还没病?” “没病没病没病!仙君是神,神怎么可能生病,他就是太累了,才会一不小心睡着。”守心板着脸反驳。 南山啧了一声:“行吧,你说没病就没病。” “哼!” “……还生气呐?”南山失笑,“不是,你小小年纪,气性怎么这么大啊。” “关你什么事!”守心不想看她。 南山眉头一挑:“你也知道不关我事啊,霁月不让你修炼,那你去找他麻烦啊,跟我发火算什么?” “谁跟你发火了,我只是不服气,凭什么你才来几天,他就愿意教你修炼,我跟了他这么久,他却始终不肯教我,”到底是七岁的小孩,心里存不住一点情绪,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南山反问:“他要是不喜欢你,为什么要选你做座下童子?东夷岛万把人呢,别的都不选,就选你。” 守心沉默一瞬,别开脸:“那是因为我可怜,而仙君最心软。” “……你要这么说,就没法聊天了。”南山轻哼。 守心撇了撇嘴,比起先前冷静了不少。 屋里突然静了下来,南山默默蹭到守心旁边坐下,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守心烦躁地啧了一声躲开,南山又蹭过去撞了一下。 反复两三次后,守心刚要发火,南山:“你的铃铛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什么铃铛?”守心面色镇定。 南山:“少来,你去追我的时候我都看到了,还有我刚来的时候,这屋子被设了结界吧?我也看见你用铃铛解开了,拿来看看嘛,不要这么小气,我就看一眼,就一眼……” 她磨个不停,守心无奈,只好从怀里掏出一个铃铛。 铃铛通体血红,像个喇叭一样,铃铛口差不多有成年男人的拳头那么大,也不知道他平时是怎么随随便便揣在怀里还不鼓包的。 南山从他手里接过铃铛,轻轻晃了一下,铃铛顿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东西有什么用?”她好奇地把玩。 守心一把抢回去:“这是仙君赐给我的圣物,你放尊重点。” “真小气。”南山撇撇嘴。 守心轻哼一声,回答她上一个问题:“这铃铛叫守魂铃,专为设结界用的,有了这个东西,就算有人误闯后院,我也可以设下结界,阻止旁人接近。” “那你在海上的时候为什么不用?”南山立刻问。 守心斜了她一眼:“因为只有在后院,才能发挥铃铛的最大效用,在海上时最多是造出一道薄薄的墙,转瞬就会消失。” 南山恍然,正要再说什么,他突然红了眼圈:“仙君对我这么好,我不该发脾气的。” 南山:“……”发生了啥,咋就把自己哄好了? 可惜还没等她弄清楚,守心已经擦了擦眼睛要走了:“行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屋面壁思过了。” “把你家仙君带走。”南山忙道。 守心奇怪地看她一眼:“他是你夫君。” “未婚夫君。”南山补充。 守心:“这里是洞房。” “但我们还没洞房。”南山坚持。 守心:“哦,那你等他醒了洞吧。” 南山:“……” “有什么问题?”守心问。 南山无言半天,到底没有丧心病狂到跟七岁小孩解释什么叫洞房,守心忙着伤心愧疚,见她不说话就直接走了。 偌大的寝房转眼只剩下两个人,南山看了眼霁月露在被子外的手腕,只见上面正泛着浅浅的红光。 ……行吧。 南山打着哈欠在桌边坐下,打算等他醒了之后再睡觉。 结果这一等就是大半天。 昼夜更迭太慢的东夷岛仿佛时间停滞,可南山却等得每一刻钟都十分清晰,在脑袋又一次磕在桌子上后,她倏然惊坐起,木着脸爬上了床。 可能是因为身边有人的缘故,她虽然困得厉害,可真当躺在床上时,却睡得并不踏实,随便一点响动都能惊醒她。 反复醒了几次后,她彻底睡熟了,放松的身体不知不觉间便靠向了旁边的人。 霁月睁开眼睛时,思绪像是已经停滞了万年,他垂着眼眸,静静看着怀里的姑娘,却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南山便是在这样的注视中醒 来的,睁开眼睛的瞬间,两人对上了视线,霁月唇角牵动一下,终于还是缓缓扬了起来。 “我又看见你了。”他低声道。 南山眨了一下眼睛,不解:“什么?” 霁月一顿,倏然清醒过来。 第35章 “你刚才说什么?”南山又问一遍。 霁月喉结动了一下,道:“我为什么……” “啊,你昏倒了,你那位座下童子说这里也是你的房间,所以你睡这里,”南山解释,“对了,他还让我们洞一下房,别浪费这么大一张床。” 最后一句是她故意加的,因为霁月强作镇定的表情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她见惯了永远平和、永远宽容、永远像个假人一样的霁月,第一次看到他这么鲜活的表情,一时间就忍不住想逗他。 霁月慌乱只是一瞬,很快又镇定起来:“这个守心,口无遮拦。” “我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嘛,你虽然是别有用心才接受我的姻缘绳,但不管你目的是什么,结果就是我们确实是有婚约的,”南山说着,故意撑起身体朝他倾去,“现在又刚好有这么个布置好的婚房,不如……” “你现在越来越会用成语了,这很好。” “仙君,故作镇定呢?” “……” 眼看着南山越来越近,霁月喉结动了动,当即抬手扶上她的肩膀。他本意是要将她轻缓推开,可惜因为太过轻缓,反而被南山钻了空子,直接抓着他的手腕按回了枕头上。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53节 两人的脸倏然离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一向聪慧温润的霁月仙君,此刻却只变得呆愣愣的。 他的反应太有意思了,南山忍着笑,作势要吻上去,霁月猛地回神,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推开。 南山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惊呼一声下意识闭眼,本以为脑袋会重重摔在枕头上,可下一瞬却落在一个灼热的掌心里。 她试探地睁开一只眼睛,却恰好对上霁月深沉的眼眸。 瞳色漆黑,却仿佛有红光闪过。 南山愣了一下,突然不敢动了。 “不准再闹。”霁月冷声道。 南山讪讪点头。 霁月这才松一口气,松开她下了床。 南山默默坐起,看着他理好衣衫往外走,本以为他不会再理自己,结果人刚走到门口,便已经回头看向她:“玉简可收好了?” 南山坐直了些:“收好了。” “用过饭便开始修炼吧,”霁月拉开了房门,昏暗的光线下,他脸色苍白得惊人,“我于修炼一事上帮不了你,只能靠你自行努力。” 南山答应一声。 霁月看她还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垂着眼眸离开了。 他这一走,一连好多顿饭都没有再出现,守心整天长吁短叹,一说就是他不懂事惹了仙君生气,仙君才会这么久都不来后院,南山每次听都会觉得心虚,半点不敢提自己把人轻薄走的事。 霁月不来,南山便一个人拿着那些刻录了基础修炼功法的玉简反复研究,可怎么也找不出属于自己的道,研究得心烦时,还想再去问问霁月,凭什么觉得她一个不仅没天赋、骨头还少一根的人可以救下整个东夷岛。 可惜了,她每次想去找霁月,都会想起霁月冷脸让她别再闹了的事,一时间也会没脸。 日子就这么一顿饭一顿饭地过,高悬的血日被黑斑一寸一寸蚕食,东夷岛逐渐走向自己的黑夜。 当血日只剩指头大小的光亮时,霁月总算又一次出现在后院。 “你……真的没事吗?”南山迟疑地看着他。 霁月抬眸:“能有什么事?” 南山无言地看着他瘦到凹陷的脸,心想如果这样都叫没事,那她真的不知道什么才叫有事了。 她把心思都摆在了脸上,霁月看了她半晌,迟钝地笑了一声:“我真的没事,只是最近太累了。” 他说话的时候,前殿百姓祈福的嘈杂声响还在一阵一阵地传进后院,先前虽然也会有这样的声音,但不会像现在这样吵闹,好几次听起来都像是吵架,南山烦了很多天了,却因为排斥那股浓郁的烧香味,一直没去前殿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现在霁月来了,刚好可以问他:“这段时间来祈福的人很多吧。” “很多。”霁月缓缓地说,连声音都有气无力。 南山:“为什么啊?” “嗯?”霁月抬眸。 南山忍不住重复一遍:“为什么祈福的人会变多啊?” 霁月似乎陷入了思考,又像是心不在焉。 南山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七上八下的,正想说可以不用回答,却听到他慢慢道:“大概是因为我太累了,赐予的福泽不够,他们才会反复地来。” “这话说得,好像你不赐福就是欠他们的一样。”南山无语。 霁月又笑了一声,单薄的样子仿佛风一吹就折。 两人无言片刻,霁月主动打破沉默:“你修炼得如何了?” “还是没有思绪,”他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起南山就忍不住抱怨,“你确定我可以吗?我怎么觉得我不太行啊。” “你可以。”霁月说。 南山:“可是我都研究这么长时间了,却一点起色也没有。” 霁月:“你早晚是可以的。” 南山:“为什么?” 霁月:“因为我看见过。” 南山:“……” 四目相对,她突然意识到现在的霁月笨且迟缓,实在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 两人说话间,守心打着哈欠出来了,最近南山整天关着门研究玉简,他也懒得出来玩了,除了按时给南山准备饭,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里睡觉。 此刻的他脸上浮着几道红印,显然也是刚睡醒出来。 看到了他,霁月似乎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守心。” “仙君。”守心游魂一样飘过来。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好久,久到霁月没再提南山轻薄自己的事、守心也似乎忘了自己‘惹仙君生气’的愧疚,三个人默契地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天要黑了。”霁月道。 守心困倦点头:“等您去了前殿,我便睡觉。” “记得打开结界。”霁月提醒。 守心乖乖答应一声,两个人同时看向南山。 “……你们俩看起来都不太精神啊。”南山失笑。 守心揉了揉眼睛没有说话,倒是霁月温声道:“天黑之后,关紧门窗,不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南山一顿:“为什么?” “东夷如今完全被隔绝,连魂灵也无法正常轮回。”霁月说。 南山不明所以:“然后呢?” “魂灵没有肉身承托,在凡间时只能夜晚出现。”霁月又道。 南山愣了愣,嘴唇微微张开。 “你说,天黑之后,东夷会有多少鬼魂夜行?”霁月脸颊瘦得能看到骨骼,一双眼睛却依然清凌。 南山被他看得抖了一下:“我我我知道了,不会出去的。” “最好是去和守心住。”霁月又道。 南山连忙答应。 霁月见她还算乖觉,便没有再说什么,低着头一脸疲倦地离开了。 一阵风吹过,他宽大的衣衫晃了晃,南山简直以为他要被风吹倒了。 守心站在旁边又打了个哈欠,南山收回视线,无奈道:“睡了这么久,还困啊?” 守心困得泪水涟涟:“天都黑了,能不困吗?” 南山无言看一眼天空,发现最后剩的那点光线还在被黑斑吞噬。 守心已经往屋里去了,南山突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于是赶紧跟上:“霁月说天黑之后不出门,是一直不能出去吗?” “是。” “那我饿了怎么办?” “饿着。” 南山:“……” “或者,”守心抬眸扫了她一眼,颇有几分霁月不理人时的气势,“你也可以冒死去厨房拿吃的。” 南山无言良久,最后冲进厨房把能吃的全拿了,一样一样摆满了守心的整个房间。 做完这一切,最后一缕阳光也被吞噬,南山跑去关窗时最后看了一眼天空—— 血日不见了,天上只剩下一个圆圆的红色光圈。 “还真是天狗食月啊。” 南山小声嘀咕一句,最后在守心不满的视线里将窗子关上了。 确定所有门窗都紧紧关好了,守心取出铃铛晃了晃,随着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房间也被看不见的结界笼罩住了。 做完这一切,守心倒头就睡,南山赶紧把他拉起来拍醒。 “又干嘛?!”困倦的守心忍不住发脾气。 “……别睡啊,我有点害怕。”南山讨好道。 守心沉默一瞬,提醒:“听仙君说,你之前在冥界也住过一段时间。” “是。” 守心:“那里都是鬼。” “当然不是,”难得有她知道的东西,南山立刻侃侃而谈,“冥界之人也是人,只不过没有凡人的躯壳而已,那些要投胎的魂灵就更不吓人了,一个个长得像萤火虫似的,一看就很无害。” “东夷的鬼也很无害。”守心又要倒下。 南山忙拉住他:“要是无害,为什么霁月不让我们出门!” “他骗你的,你想出就出去吧。”守心闭着眼睛,死活都要睡觉。 南山纠缠几次,见他呼吸越来越平稳,只好放弃叫醒他。 ……要不找根蜡烛壮壮胆?南山刚冒出这个念头,守心突然坐起来,吓得南山脸色都白了。 “你干什么!”她用气声怒问。 守心看向她:“突然想起忘了告诉你,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听到什么声音,都千万别出去。” “……霁月已经提醒过我了。”南山无语。 守心:“也别点灯,别发出动静,最好是叫人以为这是一间空房。” 南山:“……”连灯都不能点,还有没有天理啊! 守心叮嘱完,又倒在床上睡了,南山无奈,只好也脱了鞋在他旁边躺下。守心这间屋子没有她的大,却也还算宽敞,就是床小了点。 南山调整了一下睡姿,果然引起守心不满的轻哼,她牢记不能发出声音的规矩,赶紧捂住了守心的嘴,睡梦中的守心皱了皱眉,却也没有醒来。 南山略微松了口气,随即又警惕地支棱起耳朵,时刻关注着门外的动静。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54节 大约是红色光圈也被黑斑完全遮盖了,窗前最后一点红光也消失了,没有点灯的房间里漆黑一片,南山什么都看不到,无望地睁大几次眼睛后,还是不甘心地睡了过去。 可惜没睡多久,便被一阵急躁的敲门声吵醒,她人还没彻底清醒,鸡皮疙瘩就先起来了,好在很快认出敲门声是从隔壁传来的……隔壁?那不是她的寝房? 南山瞬间睁大了眼睛。 “仙君……仙君……” “仙君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 “你受了我们的香火才能成神,你就该为我们赐福,你为什么……” 敲门声越来越急躁,最后变成了大力的拍门声,南山听得心惊胆战,想说再这样拍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门就坏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隔壁就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沉重的脚步声一拥而入,隔着一道墙板清晰地传了过来。大概是因为没找到人,隔壁突然响起愤怒的嘶吼,那嘶吼与其说是人声,不如说是野兽吼叫。 南山终于还是没忍住推了推旁边的守心。 守心低低地哼了一声,翻个身又要睡。 “别睡了,”南山摸黑找到他的耳朵,对着他的耳朵眼压低声音道,“隔壁的门已经被拍烂了,我们得在他们来拍我们的门之前再找个地方躲起来。” “唔……” “守心!别睡了!”南山小小声尖叫。 守心终于烦了,哼哼着让她闭嘴:“他们只会去那个屋,别的屋都不会去。” “为什么?”南山瞪他,随后意识到他看不见。 守心:“因为他们要找仙君,当然只会去他房间找。” 南山愣了愣:“他们为什么想找仙君?” “投不了胎的鬼还能想干什么,”守心又翻个身,“找仙君帮忙呗,可仙君哪帮得了他们。” 话音刚落,隔壁突然传来一道小孩子的哭叫:“仙君救我!” 南山的心瞬间悬了一下:“有小孩!谁家小孩大半夜不睡觉,跑到那屋去了!” “骗人的,鬼最会骗人,你信了就完了,”守心烦躁地挠挠头,“赶紧睡觉吧,这屋设了结界,只要你不主动走出去,他们就算来了门口,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隔壁的孩童迟迟等不到霁月出现,惊恐可怜的声音瞬间变得尖锐,字字句句都在控诉霁月见死不救。 南山搓了搓胳膊,回应守心:“啊……好。” 隔壁的尖叫声越来越大,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南山本来是挺害怕的,但听着听着竟然心烦大过了恐惧,很想嚷嚷一声能不能别吵了,但一想到守心天黑时的警告,又只好憋屈地将脑袋埋进被子里。 被子里面很沉闷,呼吸还让仅有的空气变得湿润,南山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一边忍不住胡思乱想,想着想着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霁月让她来守心屋子住的时候,她好死不死犯个犟,非要留在原来的房间里,那么这些鬼魂岂不是…… 好吧,挺吓人的,南山抖了一下,心想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因为霁月绝不会允许她一个待在隔壁。 很奇怪的,在这一点上她很是信任霁月。 时间缓慢地流逝,隔壁总算渐渐静了下来,南山略微松一口气,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惜这一次依然没有睡太久,便被大力的敲门声惊醒了,她下意识看向窗子,微弱的光透过薄薄的窗纸,轻柔地落在平整的地面上。 ……这是天亮了? 她迟疑一瞬,又一次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声音清清楚楚地从这间屋子的门板上透进来,尖锐且粗暴地撞破了一室安静,南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然后就听到一道沙哑的声音随着敲门声传来:“仙君夫人!守心少爷!那些鬼魂又找过来了,我们得尽快离开!” 钟伯?南山一愣。 “赶紧起来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钟伯苦苦相求,声音里是遮掩不住的惊恐。 确实是钟伯。 南山赶紧去推守心,可惜这小孩睡得像死了一样,任她怎么推都没有动静。 “老奴知道守心少爷讨厌老奴,可现在是非常时期,还望少爷不要任性,快带夫人离开啊!”钟伯的催促一声比一声急,“夫人,夫人您快醒醒,我们得躲到前殿去才行,您快些……” 话没说完,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突然响起,钟伯惨叫一声似乎摔倒在地,接着便被什么东西围上了,连声音都变得发闷。想到他是为了提醒自己离开才遇到危险,南山顿时忍不住想要下床,一只小手却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角。 南山回头,对上一双冷静的眼睛。 别发出声音,也别乱动。守心用唇形无声告诉她。 南山怔怔与他对视,后背突然出了一层白毛汗。 外面的惨叫声还在继续,仔细听还有吞咽和咀嚼的声音,南山听得浑身发麻,只呆愣愣地坐在床上,一只脚还维持着方才要下床的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声音彻底消失了,一缕阳光也刺破了昏沉的窗子。 天,彻底亮了。 守心揉揉眼,如释重负地倒回床上,闭上眼睛嘀咕:“就知道你不会老实……” 南山看着紧闭的窗子,有点不敢相信:“天亮了?天这么快就亮了?白天那么漫长,晚上的长度却是正常的?我饭都没吃一顿呢。” “闭嘴,别吵。”守心哼哼。 南山摸摸鼻子:“天亮了,我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能,赶紧出去吧,”守心不耐烦地翻个身,“别打扰我睡觉了!” 他虽然这么说了,南山却不敢真的出去,于是安静坐在床边等啊等,直到屋子里也变得亮堂起来,她才穿好鞋子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拉开了房门。 天真的 亮了。 南山望着天上的血日,从未像此刻一样觉得它如此亲切,再看干净整洁的院子,似乎与天黑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南山犹豫一瞬,还是出现在钟伯的房间前。 “应该没事吧……”她嘀咕一句,正要抬手敲门,房门便突然开了,露出门里一张苍老的脸。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吓一跳,最后还是南山先反应过来,尴尬地打招呼:“钟、钟伯好。” 钟伯啊了一声,恭敬俯身:“仙君夫人大驾光临,老奴有失远迎,请问夫人可是有什么事要老奴去做?” “……您不用这么客气,我没什么要做的,就是无意间路过,”敷衍的理由说完,南山不经意地问,“钟伯,您昨晚出来过?” 钟伯不解:“没有啊,天刚黑我便睡了,这会儿刚醒,夫人为何这么问?” 没出来过,那看来凌晨叫门的钟伯是假的了,南山搓了搓胳膊,下一瞬对上钟伯浑浊的眼睛,忍不住道:“一夜没见,您好像苍老了。” “……老奴本就是个老人了。”钟伯躬身,似乎不觉冒犯。 南山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没那个意思,就是觉得您比起昨天,似乎憔悴了些,这是……关心您呢。” 愣是将话拗到了合理的程度。 “多谢仙君夫人关心,老奴身体康健,并无不妥。”钟伯依然恭敬。 简单聊了几句,南山就找借口溜回了守心的寝房,直到钟伯重新关上门,才轻手轻脚地迈过门槛走出来。 虽然日头一直悬挂在正上方,可刚刚天亮的东夷多少还是有点早晨的味道的,南山用力吸一口新鲜空气,一回头看到守心屋子里被自己摆得满满当当的吃食,只好认命地挽起袖子开始搬。 “早知道……”南山气沉丹田,用力搬起一盆卤货,“这么快就天亮了,我说什么也不会拿这么多吃的。” 她反复穿梭在守心寝房和厨房之间,靠着那点力气把东西搬来搬去,守心睡得倒是踏实,一点都没被影响到。 把最后一根火腿扛到厨房后,南山伸了伸懒腰,眼角突然瞥见一片浅色衣角,她下意识扭头,便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早。” 一夜未见的霁月站在厨房门口,挺拔得像一根竹子。 南山怔怔看着他清俊温柔的眉眼,一时间没了声响。 “睡得好吗?”霁月又问。 南山还在盯着他看,眼神直勾勾的,半点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霁月被她看得神情渐渐僵硬,正要问她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东西时,就看到她一脸新奇地跳到自己面前,毫无顾忌地掐了一下他的脸。 “你昨晚吃大补丹了啊,怎么突然回春了?”她看着昨夜之前还憔悴消瘦、今日脸颊就不再凹陷的霁月问。 哦,何止是脸颊不再凹陷,就连肌肉也匀称了,昨日穿在身上还晃晃荡荡的衣裳,如今却极为贴合他的腰身。 霁月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顿了顿后轻笑:“是啊,吃大补丹了。” 第36章 他竟然承认了。 南山更为新奇:“真有这种东西啊?我能不能吃?” “这样的丹药,只有我能吃。”霁月回答。 南山嘀咕一声:“真小气。” 霁月笑笑,也没有再说什么。 守心还在睡觉,南山只好自食其力,挽起袖子开始做饭。她虽然生在农家,可从小被爹娘养得像个小废物,拿着菜刀比划那两下,看得霁月都忍不住上前一步。 “我来吧。”他说。 南山一愣:“你会做饭?” “小时候做过。”霁月不动声色地接过她手里的刀。 南山立刻后退一步,看到他菜刀使得还算熟练时,顿时惊奇道:“你竟然真会!” 霁月失笑,没什么攻击性的眉眼略微弯起,叫人看得心头软软。 南山看着如清风拂面的男人,连语气也跟着放缓:“你刚才说你小时候……神仙小时候要自己做饭啊?” 她这个问题很是没头脑,可霁月竟然真的想了一下:“不知道。” 南山一顿,刚要开口说话,霁月便已经看了过来:“我小时候是凡人,后来才成的神,所以不知神仙小时候要不要自己做饭。” 南山睁大了眼睛:“你是凡人成神?” “嗯。” 南山:“什么时候成的神?” 霁月:“大约……七八岁时?”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55节 南山:“怎么成的神?过程难不难?你在成神前一直在修炼,还是像个凡人一样活着?” “会生火吗?”霁月问。 南山的思绪顿时被打断:“啊,这个还是会的。” “你来生火,我炒菜。”霁月吩咐。 南山答应一声,手脚麻利地去生火了,等她坐在灶台前烧锅时,霁月挽着袖子,正在给她做大葱炒鸡蛋,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问题,霁月一个也没有回答。 是不想回答,还是忘了回答?南山眨了眨眼睛,纠结要不要再问一次。 “我是被选出来的。”霁月缓缓开口。 南山抬头,葱花的香气已经完全被激发,蒸腾的水汽短暂地隔开了她看向他的视线。 “上一代霁月仙君陨落,我便被东夷子民选为圣童,在这间院子里住了几年,然后塑了金身,便成了神,过程么……”霁月将菜撑出来,努力回想了一下,“很快,成神前没有修炼过,像个凡人一样活着,继承上一代仙君的神力后倒是开始了修炼。” 每一个问题都回答了,坦诚得简直可怕。 南山无言良久,忍不住问:“东夷子民……这么大权力啊,竟然连神都能选。” 霁月失笑:“也不是随便选的,要纯阳八字,还要五弊三缺。” “……五弊三缺是啥?”南山不解。 霁月想了想:“简单来说,要命不太好?我是遗腹子,出生时母亲又难产而亡,上一代霁月仙君陨落后,有三个孩子符合条件,但我算是最符合的,才会选了我。” “那你还挺幸运的,没有颠沛流离,还成神了。”南山思忖。 霁月轻笑:“是啊,很幸运。” 说话间,第二个菜下锅了。 南山瞄一眼锅里过多的胡萝卜,突然开口:“守心会是下一个仙君吗?” “他不是,”霁月垂着眼眸,“他只是我的座前童子。” 南山点了点头,又道:“所以东夷子民世世代代供奉的神都叫霁月仙君。” 霁月:“嗯。” “那你本名叫什么?”南山问。 霁月微微一愣,好一会儿才回答:“没有本名,我生下来,便叫霁月。” “啊……”南山突然想起他是孤儿,脸上闪过一丝歉意,“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无事,”霁月笑笑,“要再打个汤吗?” “不用,喝水就好。” 两个人一同把菜端到院里的小桌上,霁月又用灵力热了两个馒头,南山道过谢,拉着他一起吃。 “好吃!”刚吃第一口,南山眼睛亮了,“比守心做的还好吃。” 霁月失笑:“我与他,应该是差不多的。” “哪有,你做的更好吃。”南山说完,还看了一眼守心的房门,确定他没有起床偷听,这才继续吃饭,“你也吃点啊,自己做的呢。” 霁月答应一声。 两个人简单地用过饭,南山抢着去洗了碗,出来后霁月给了她一块玉简。 “这是我改良过的功法,你试试能不能练。”他温声解释。 南山答应一声,接过玉简仔细看了几遍,开始按照上面的功法修炼。 第三次失败后,她垂头丧气地把玉简还给霁月:“还是不行。” “你少了一根灵骨,便如同一根水渠少了一截,灵力无法运行也是正常,不必太过灰心。”霁月安慰道。 南山揉了揉眼睛:“可灵力无法运行,我就没办法修炼,我要是不修炼,怎么打破东夷岛上的罩子啊?” “总会有办法的。”霁月继续安慰。 南山睨了他一眼:“你又看到了?” 霁月眼底泛起笑意:“嗯,我看到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相处的时日应该也不短了,南山已经学会忽略他神神叨叨的言语,又尝试着修炼一次后,忍不住彻底放弃了。 “算了,我果然是个废物。”她郁闷道。 霁月:“你不是。” 南山也只是心情不好随口一说,结果得到 他这么郑重其事的回应,无言片刻后,心情又好了起来:“我当然不是,我可是我们村最机灵的小孩。” 霁月眼底笑意更深,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南山看着他温柔的模样,心底蓦地一软,还有点……不好意思。 霁月和她以前认识的人太不同了,永远云淡风轻,永远温和耐心,好像什么事都无法让他急躁,像个……世家公子,对,那种读书很好、一看就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世家公子。 南山有些走神,霁月也没有打扰,等她眼神重新清明时才道:“累了吧,回屋歇一歇,修炼的事不必着急。” 南山答应一声,转身往自己房间走时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一瞬慢了下来。 “我送你。”霁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侧。 南山不太确定地看一眼自己的寝房:“那个,昨天晚上……” “他们白天不会出现。”霁月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指尖一掐,房门便倏地开了。 屋里的一切都摆放整齐,地面干干净净,完全没有南山想象中的狼藉。 “鬼魂无实身,不会对屋里造成什么影响,”霁月主动向前,走到门口后转身看她,“去歇一歇吧,若是怕,我便守在门口。” 南山舔了一下发干的下唇,鼓起勇气走进寝房,再回头,他还在门口站着,眸色坚定又温柔。 南山定定与他对视片刻,突然问:“你大清早过来,是不是就是因为猜到我会害怕,所以给我壮胆来了?” 霁月一怔。 “你人还蛮好的嘛。”南山评价一句,也没那么怕了。 红日高悬于上空,最后一点水汽散去,属于早上的感觉也消失了,南山不知道自己起来多久了,但根据自己的感受推测,应该也过去一上午了。 正是补觉的好时候。 她打着哈欠爬到床上,一扭头发现霁月还站在门口,很快便安心地睡着了。 昨晚提心吊胆一整夜,她几乎沾床就着,等再醒来时,床边蹲了个七岁小孩,门口的大人却不见了。 “还以为会一直守着呢。”她轻声哼哼。 七岁小孩:“你嘀咕什么呢?” 南山:“骂你呢,一晚上只顾着睡觉,根本不管我死活。” “……你还好意思说,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还一惊一乍的,我不骂你就够好了。”守心冷哼。 南山在床上滚了一圈坐起来,直接无视他的控诉:“吃什么?” “吃什么吃,饿着!”守心怒道。 虽然被南山轻易挑起怒火,但守心还是尽职尽责地做了两菜一汤,南山捧场地吃了大半,顺便问一句:“你做饭是跟霁月学的?” “你怎么知道?”守心顿时警惕,“仙君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怕他发疯,南山没敢说实话:“没有啊,我猜的。” 说罢,就看到守心放松下来,她忍不住道,“话说,我跟霁月可是有婚约的,你一个座前童子,动不动就嫉妒我,会不会太奇怪了点?” “我才没有嫉妒。”守心嘴硬。 血日高悬,上面没有一点黑斑,天空看起来还要亮很久。百鬼夜行的恐怖夜晚,好像一瞬间远去了,南山见识过一次后,便理解了霁月为什么会说天黑不是好事,衷心期盼着白天能更久一点。 修炼的事还是毫无进展,但霁月始终如一地觉得她没问题,南山起初还有点感动,慢慢的开始觉得他脑子可能有问题。 又一次修炼失败,南山仰天长啸:“我受不了了!人家断胳膊短腿儿的都能修炼,为什么我就少一根一点都不重要的骨头,就完全无法修炼?!” “你那不是一点都不重要的骨头哦,那是最靠近心脏的骨头,”守心趴在地上,抱着一堆切成大小一致方块的木头搭小桥,“百骸归处为心,灵气归处则为心前骨,你少的可是最重要的骨头。” “听霁月的意思,我还是自愿抽的,”南山痛苦抱头,“我上辈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自愿抽出这么重要的骨头!” 守心继续搭桥:“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所以没了这根骨头,我就不能修炼了吗?”南山怒问。其实她近来也不是毫无进步,至少能感应到一点点体内的灵气了,只可惜每次带着灵气游走经脉,到了心口处便会堵住,然后前功尽弃。 守心扫了她一眼:“你当然可以。” 南山眼睛一亮:“你有办法?” 守心:“我没有。” “那你说得这么干脆。” 守心:“仙君不是说你能行吗?那你肯定能行。” 南山:“……我知道,他看见了嘛。”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浮起一个虚伪的假笑。 白昼太长,南山无法估算距离天初亮时过去了多久,只知道此刻的血日又一次被大块黑斑覆盖,只是光线还算强烈。她很快晒出了一身汗,躲到了阴凉处发呆,守心继续趴在院子里玩搭桥游戏,几次失败也不急不恼,低着头重新来过。 霁月走进院里时,就看到两人正各干各的,一副谁也不想理谁的样子。他眼底泛起笑意,一边示意守心找个凉快地方待着,一边朝南山走去。 “看来这次依然不怎么顺利。”霁月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给出结论。 南山撇撇嘴,不想说话。 霁月想了想,略微侧过身来,借着衣袖的遮掩,悄悄拿出一个苹果。 南山略微站直了些:“这是……” “嘘,”霁月唇形微动,认真地看着她,“就只有一个。” 南山笑了,立刻将苹果接了过来,躲在霁月高大的身躯前咔嚓咔嚓偷吃,等把苹果啃得直剩个核时,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不少。 霁月见她心情好转,这才低声宽慰:“不要急,总会有办法的。” 南山喉间溢出一声不认同的轻哼,突然又想到什么:“如果我把那根灵骨找回来,是不是就可以修炼了?” 霁月:“灵骨是前世遗失,只怕早就被有心之人拿去用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56节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再长出一根呢?”南山追问。 霁月想了想,也不怎么确定:“也许有吧,只是我不知道。” “啊……”南山又开始郁闷了,“所以我要想修炼,就得先长出一根新的灵骨,可我又没办法长出新的灵骨,那就不能修炼……这跟走进死胡同有什么区别?” 霁月:“不要心急,总会……” “总会找到办法的是吧?”南山倏然抬高声音,“你除了会说这个,还会说什么?!” 话音刚落,两人皆愣住了,只有刚挪到阴凉处的守心不满叫嚷:“南山你干什么,为什么要跟仙君发脾气!” 南山抿了抿唇,刚要开口说话,身体便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脸色微变,不受控地倒向霁月,霁月一手扶住她,一手在她眉心注入灵力。 “别怕,是灵骨又开始生长了。”他低声宽慰。 南山眼前一黑又一黑,想说什么,最后都被疼痛打断了。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如此清醒地经历灵骨生长了,这一次的天亮之后,她便疼过一次,被霁月用灵力压制后,又很快开始了第二次生长,霁月为她仔细检查过后,说灵骨已经无法压制,只能让其继续生长,于是之后也帮了她几次。 虽然在应对灵骨生长这件事上,两人都算是轻车熟路,但南山还是觉得难熬。 浓烈的灵气冲击着血肉之躯,五脏六腑都开始渗血,霁月送进来的灵力一边修补伤处,一边滋养灵骨,两重调理之下,南山的衣衫很快被汗湿透。 当最后一点伤处也被治愈,霁月默默松了口气,直接将她抱 回了寝房的大床上,守心早就习惯了她灵骨生长时的虚弱模样,知道仙君会照顾她,便没有跟着进去添乱。 “你出了很多汗,不管的话会生病,是要我用清洁咒,还是直接帮你擦身换衣?”霁月半蹲在床边征求她的意见。 南山毫不怀疑,她要是敢选擦身换衣,他真的会直接来脱她衣裳,闭了闭眼睛后哑声道:“我选清洁咒。” 霁月微微颔首,指诀一掐,她通体便清爽起来了。 “还痛吗?”霁月语气有些虚浮。 南山感受到身体的隐痛静默一瞬,摇了摇头。 霁月眉眼松缓了些,低声叮嘱:“这次我多给你灌了些灵力,想来下次生长痛要隔很久才来,你要好好吃饭多多强身健体,也算是早作准备。” 南山看着他泛白的唇色,突然道:“对不起。” 霁月一愣。 “刚才……不该凶你。”南山有点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她今天的火气来得确实毫无道理,所以她想好了,就算霁月不原谅她,或者说一些很难听的话也都没关系。南山默默提起一口气,一边假装不在意,一边支棱着耳朵等待他的回应。 可左等右等,某人就是没有动静,南山耐心不足,终于忍不住将脸扭回来。 下一瞬,霁月伸出手指,戳在了她的脸上。 她愣了愣,有点呆:“干什么?” “原谅你。”霁月说。 南山无言良久,提醒:“这是道谢的意思。” 霁月想了想,又伸出一只手,两只手点在她两侧脸颊上:“这样,就是原谅了。” 南山:“……” “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吧,”霁月摸摸她的头,“修炼的事,我来想办法。” 南山将脸埋进被子里,默默看着他。 霁月看着她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指尖不自觉地捻了捻,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帮她掖好了被角,便转身出去了。 每次经历灵骨痛后,南山就会睡上好久,这次也是一样,等她彻底醒过来时,霁月已经离开,守心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她忽略身体里还存在的若有似无的痛意,慢吞吞地走到门外,抬头看一眼被黑斑遮去三分之二的血日,又低头看向守心的那堆木块—— 经过他不懈的努力,那些木头块终于搭成了桥的模样,可惜只做了桥墩,上面的桥梁是用一块板砖做的。 虽然难看了点,也不是全都用木头块搭成,但好歹也是搭成了。南山眼眸微动,一瞬间心思通明。 守心走过来时,就看到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玩具看,以为她要嘲笑自己,便赶紧解释:“可不是我故意这样的,都怪这些木头块太短了,我才……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我有一个想法。”南山眼睛亮晶晶,看向他的眼神里透着狂热。 守心迟疑地后退一步:“你又想干什么坏事?” “我才没有!”南山冲进屋里,当着他的面把门砰地关上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来打扰我,也别叫我吃饭,我要开始修炼了!” “疯了,到底还是疯了……”守心低喃,“怪不得仙君不让我修炼呢,合着是怕修出失心疯。” 虽然很担心南山的脑子会出问题,但守心还是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前,霁月来了便好声好语地解释几句,钟伯敢来就骂上半天,总之没让任何人去打扰她。 南山的房门紧闭了很久很久,久到又一次黑夜即将来临,守心都怀疑她已经饿死在屋里的地步,她仍然没有出来。 守心越来越不安,终于忍不住敲响了她的门。 “干嘛?”屋里传来南山不高兴的声音。 还活着啊,守心松了口气:“没事!” 吱呀,门开了,南山抱臂靠在门板上:“不是说了让你别打扰我吗?” “我是因为担心你才来的,你别不识好人心啊。”守心不满。 南山嘿嘿一笑:“好吧,原谅你。” 守心冷哼一声,突然盯着她看。 “看什么?”南山不解。 “你不对劲啊,”守心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之前每次修炼结束都会不高兴,可今天却没有,说吧,你在屋里到底干什么呢?不会是假装修炼实则睡大觉吧?” “当然不是,我是真的在修炼,”南山说话间,抬眸恰好看到霁月出现,便故作神秘地跟守心眨了眨眼睛,“而且我修炼大有所成。” “真的?”守心持怀疑态度。 “不信啊,那我露一手给你。”南山抬手,指尖迸出精炼的灵力,直直朝霁月杀去。 泛着白光的灵力球破开空气,也吹动了霁月的额发,他停下脚步,正思考要不要化解开,灵力球便在他面前三寸的位置急急停下,咻的一下炸开,化作一片片红色的花瓣落下。 炸开的花瓣像是烟花,却比烟花更持久、也更真实。 守心惊呼不已,南山也忍不住大笑,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霁月却觉得耳边清净无比。一片花瓣落在眼睫上,他眨了一下眼睛,花瓣映出的红色缓缓坠落,南山略带得意的眉眼便出现在眼前。 “我找到修炼诀窍了,”她昂着下巴,像只胜利的小公鸡,“用不了多久,我便可以破出一条路,从这里离开了。” 霁月与她对视良久,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真的吗?那就太好了。” 第37章 听到霁月的话,南山更开心了,当即就要出去嘚瑟一圈,只可惜还没跑走,就被他抓住了手腕。 温热的体温从他的指尖传来,南山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霁月便已经松开了。 “你是如何开悟的?”他问。 南山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清了清嗓子含糊解释:“就……福至心灵、灵光乍现、突然就开悟了呗,你也说过啊,有时候开悟就是一瞬间的事,时机一到自然就悟了。” 霁月眉头轻蹙,直觉没这么简单,正要细问,守心已经冲了过来:“南山!你真的找到缺少灵骨也可以修炼的办法了?!” “是啊,干嘛?”南山嘚瑟又警惕,“你不会连这个也要嫉妒吧?” “我才懒得嫉妒你!”守心呸了一声,“我就是替仙君高兴,总算不用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也不用动不动就忍受你的脾气了。” 南山闻言,尴尬地看一眼霁月:“说、说得好像我总欺负他一样,我哪有这么糟糕!” “你怎么不糟糕了?你闭关之前不是刚跟仙君发过火?”七岁小孩显然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非要逼她承认不可。 南山梗着脖子:“我没有!” “撒谎!”守心怒了,立刻向霁月求认同,“仙君你说,她之前是不是跟你发脾气了?” 南山心虚一瞬,却还是看向了霁月。 霁月眉眼温润,缓缓说了句:“饿了吗?” 南山和守心同时一愣,接着南山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捂着肚子道:“哎哟哟好饿哦,这么久没吃饭,我真是快饿死了。” 守心虽然气她撒谎,但也是关心她的,一听她这么说,赶紧往厨房跑了。南山默默捂着肚子,直到他进了厨房才敢大笑。 “守心这小孩,真的一如既往的好骗……”南山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朦胧间对上霁月的视线,笑意瞬间变淡,人也规矩地站好了。 半晌,她小心地问:“我真的跟你发很多脾气吗?” “唔……”霁月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下,在她局促的注视下笑了一声,“好像不算是发脾气。” “那是什么?”南山下意识接话。 霁月想了想:“撒娇?” 南山顿了顿,脸颊突然有点热。 她轻咳一声刚要否认,就听到霁月问:“所以,你如今是怎么修炼的?” “什、什么?”南山没想到话题又绕了回来,只好睁圆了眼睛装傻。 霁月还是不解:“你缺失灵骨、灵力无法循环是事实,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才让灵力重新在体内循环?” “……天机不可泄露,我才不会把自己修行的法门告诉你呢。”南山说罢,见他还有继续追问的意思,扭头就往厨房跑。 霁月无奈,只好作罢。 躲过了霁月的追问,南山默默松了口气,吃过饭便继续钻研手里那几块玉简。 自从找到了修炼的办法,她才真正体会到天生灵骨的好处,往日怎么也学不会的玉简,如今轻轻松松便能融会贯通,总是感应不到的灵气,也随时会蓬勃涌现,她就像一块干燥的绒布,不管来多少水,都能很快吃下。 她开始跟霁月索要更深的功法,没日没夜地躲在房间里修炼,因为修为突飞猛进,她可以很久不吃不喝,但觉还是要睡的,只有睡完觉醒来,才会有秩序如一的感觉。 因为忙着修炼,往常感觉漫长的白昼,也似乎短了起来,又一个黑夜即将来临,南山有了经验,没有再往守心屋里搬吃的,只是去找霁月要两块高级功法的玉简。 “那些鬼太吵了,我反正也睡不着,想着干脆修炼一晚……你怎么这么憔悴?”南山没等说完,便忍不住换了话题。 眼前的霁月消瘦憔悴,和上一次天黑前没什么区别。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57节 面对她的疑问,霁月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看着她的脸。 这段时间她一直躲在房间里,霁月来了几次都没看见她,此刻终于得见,在确认了什么之后,他时常带着笑意的眼眸突然淡了下来。 气氛沉默得有些不对劲,南山抿了一下发干的唇,试探:“怎么了?” 霁月静默片刻,淡淡开口:“你究竟在用什么办法修炼?” “不是跟你说了嘛,天机不可泄露,我可不能……” “为什么你的脸上,会出现短夭之相?”霁月打断。 南山愣了愣:“什么?什么短夭之相?” “短夭之相你都不懂?”守心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听话只听一半便自信开口,“意思就是短命的面相呗,所以谁有了短夭之相……” 没等他把话说完,霁月便握住了南山的手腕,转瞬出现在前殿的神像肩膀上。 今天前来供奉祈祷的子民太多了,比她之前看到的任意一次都要多,香烛味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南山一看清自己来了什么地方,第一反应便是堵住耳朵,好在霁月比她反应更快,她总算没有听到像蚂蚁乱爬一样的祈祷声。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南山眸色闪躲地看向霁月。 霁月难得严肃,过于消瘦的脸显得有些冷峻:“守心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南山默默咬住下唇,不说话。 霁月懂了:“所以,你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 南山眼眸微动,似乎在想借口,霁月却不给她机会,直接在她眉心注入灵力。南山下意识想要抵抗,可刚动一下念头,身体便泛起冰冷阴森的感觉,她颤了一下,索性就自暴自弃了。 霁月的灵力在她体内不断游走,停留的时间越长,他的眼神便越冷,等到彻底检查一遍时,气得苍白的脸颊都浮起了一丝红晕。 “你竟然用灵力强行搭建一根灵骨?!”他气恼开口。 南山摸摸鼻子:“你这次给我检查身体,怎么没让我脱衣服呀?” “你如今有修为护体,哪还用脱衣裳散热,少给我打马虎眼,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霁月没让她糊弄过去。 难得看他发脾气,南山忍不住笑了:“别生气啊,你不觉得这办法很聪明吗?可不是谁都能想到用灵力代替灵骨的。” 这办法还是她看到守心搭的木块桥后想出来的,她缺少一根灵骨,就像木块桥缺少了桥梁,既然守心可以用板砖代替桥梁,那她为什么不能用灵力代替那根灵骨、从而联通所有灵骨呢? “你看,我现在的修为不就在突飞猛进吗?”南山摊摊手。 霁月却不买账,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灵力代替灵骨,你的确很聪明,但灵骨似渠,灵力如水,用灵力代替灵骨,等于以水引水,修为越高,灵力越多,引流的风险也就越大,这种修炼方法等同饮鸩止渴,你才修炼多久,便已经出现短夭之相,还不足以让你警惕吗?”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南山反问。 霁月:“立即停止这种修炼方法,我们再想别的。” “可我还有时间吗?”南山失笑,“仙君,我这几次灵骨生长痛,都是你帮我度过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时日无多的事吧?” 霁月脸上出现短暂的怔愣:“你怎么……” “其实我也是猜的,但看你的神情,我应该是猜对了?”南山叹气,“其实我闭关这段时间,灵骨又疼了一次,我用自身灵力滋养灵骨,灵骨生长的速度虽然变快了,可我本人也没有多难受,甚至那种痛楚也消失了,很轻松。” “第一次生长痛之后,你又帮了我四次,这四次你给我的灵力一次比一次多,效果却一次比一次差,最近的那次几乎要耗空你的灵力吧?可我的灵骨还是隐隐作痛,说明你的灵力已经满足不了我了,所以我猜,也许我跟其他的天生灵骨不太一样。” 南山说完顿了顿,又自嘲一笑,“确实不一样,我缺了一根嘛,所以需要的灵力也格外多,像是破掉的水袋,总是要多灌一些,才能勉强保证某一刻是满的,你现在还能帮我,但等到灵骨再成熟一些,需要的灵力就更多了,到时候你还能帮我吗?” “在那之前,我会找到你自行修炼滋养灵骨的办法。”霁月认真道。 南山反问:“要是找不到呢?” 霁月突然无言。 “所以啊,我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果不继续用这个办法修炼的话,不仅不能破开罩子离开东夷,还可能在下次生长痛时,”南山轻微叹了声气,“虽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其实没人能帮我,我只能靠自己。” 霁月沉默地看着她,消瘦憔悴的模样更添沉重,仿佛随时要晕过去。 南山看到他的表情就想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就别不高兴了,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发现了我少一根灵骨的事,我这会儿估计还幻想着靠别人保命呢,要是因此耽误了修炼,前段时间闭关的时候可能就已经死掉了,哪还会好好的站在你面前。” 霁月垂下眼眸,静了片刻后重新看向她,漆黑的双瞳亮得惊人:“我不会让你死的。” 南山被他像是承诺的语气惊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那当然,我要是死了,谁帮你打破那道看不见的墙啊。” 霁月无声翘了一下唇角,没有反驳。 南山看着他清瘦的模样,不知为何突然有点失望。 也只是一点点而已,但明明就一点点都不该有,南山飞快地眨了眨眼睛,试图把这点奇怪的情绪撵出去。 “眼睛不舒服?”霁月突然问。 “啊……没有,”南山快速转移话题,“对了,你会看面相啊?” “嗯。” “那你看面相厉害吗?有昆仑老祖厉害吗?”南山好奇。 霁月停顿一瞬,道:“我几乎不出东夷,对外面的人不甚了解,但……应该比他厉害一些。” “那就是很厉害了!”南山惊呼一声,“那你之前有没有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 霁月:“命为天机,越算越薄,若非你眉眼相较之前略有不同,我也不会为你看相。” “这样啊,”南山摸摸自己 的眉心,“哪里不同,我怎么没发现?” 霁月:“你未学相面之术,自然看不出来。” “那你教教我?”南山还挺好奇的。 霁月却拒绝了:“不行。” “小气,”南山嘀咕一句,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你刚才说我有短夭之相……我不会明天就死了吧?” 霁月淡了许久的眼眸总算染了三分笑意:“那倒不会,但远了就不好说了。” “……兜兜转转的,还是活不久的命,我这人也太倒霉了点,”南山感慨完,没等霁月安慰便重新高兴起来,“不过也可以了,比现在就死掉强,我就不信找不到续命的法子。” 霁月无声笑笑,抬眸看向殿外昏暗的天空:“天要黑了,你回去吧,今晚先不要修炼,待明日天亮,我为你检查灵骨之后再说。” 南山答应一声,又问:“你呢?” 霁月看向她。 “你要去哪?”南山又问。 霁月:“我留在前殿。” “留在这里干什么?”南山看向下方跪拜的百姓,隔着过于旺盛的香烛火光,她看的不太真切,总觉得人又变多了,明明还算宽敞的神殿,此刻竟像要被挤爆了一般,“天黑之后,他们也该回家了吧,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霁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重复一遍:“快回去吧。” 南山只好答应一声,从神像肩膀上一跃而下。 独自离开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缭绕的烟雾似乎将一切都扭曲了,每一个善男信女的神情都好像变得狰狞起来,南山眨了一下眼睛,又看向神像肩膀上的男人,竟然觉得他的身影单薄肃杀摇摇欲坠。 霁月察觉到她的视线,垂首对她温和一笑,南山心里那点奇怪的感觉顿时淡了,这才低着头离开。 血日很快被黑斑彻底覆盖,鬼魅又一次开始夜行。 南山果然失眠了,躺在守心旁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起来打坐调息。 隔壁寝房响起了熟悉的鬼哭狼嚎,南山有一瞬分神,丹田顿时传来阵阵刺痛,她连忙凝神静气,尽可能忽略外面的声响。 灵力在体内循环了三个周天,南山神清气爽地睁开眼睛,却仍然只看到一片黑暗,她愣了愣,低喃:“怎么还没天亮啊。” “你醒了啊,”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守心打着哈欠道,“想吃什么?我去做。” 南山顿了一下:“现在去?” “是啊,怎么了?”守心反问。 南山皱眉:“天还没亮呢。” 她说罢,房间里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 修者感觉灵敏,她能清楚地听到守心走到了她面前,还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南山无语,刚想问他乱动什么,就听到他跌跌撞撞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惊呼:“不好了不好了!南山变成瞎子了!” 南山:“……” 静默,房间里过于静默。 直到霁月的手指从自己眉心离开,南山才默默往被子里缩了缩,仅凭感觉睁大了眼睛,眼前却仍然一片漆黑。 “你昨晚修炼了?”霁月问。 南山弱弱开口:“没修……我就是睡不着,打坐了一会儿。” “期间可有什么不对?”霁月又问。 南山抱紧被子,声音更小了:“我、我分了一下神,丹田有点痛,但很快就不痛了。” “那便是了,灵力走岔了,伤及眼睛,这才目盲。”霁月声音依然温润,可人人都听得出他已然动怒,“我与你说过了,让你不要修炼。” 南山吸了一下鼻子,没敢吱声。 漫长的沉默之后,她忍不住开口:“我的眼睛……是不是没救了?” “嗯。”霁月声音浅淡。 南山又一次安静了。 半晌,她哇的一声哭出来,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守心吓一跳,连忙去求霁月:“仙君仙君,您神通广大,一定能治好她的,求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快点救救她吧。” 南山抽噎一声看过来,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可湿漉漉的眼睛却很可怜。 霁月扫了她一眼,到底是叹了声气:“不必救,会自行好起来。” “可你刚才明明说没救了。”南山睁大眼睛。 霁月:“哦,骗你的,好让你长些记性。” 南山:“……” 她突然发现,霁月有时候也挺恶劣的,一点都不君子。 不管怎么说,知道目盲之症是暂时的,南山心里也就好受多了,就是眼前一片漆黑做什么都不方便,但有个小奴隶可以使唤,所以也不算难熬。 “守心,守心!”她高喊。 “干嘛!”守心烦躁地跑进屋。 南山眨了眨无神的眼睛,两只手朝前摸索:“带我去院里吧,我想晒晒太阳。”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58节 “从屋里到院子就这么点距离,你不会自己去吗?”守心眉头紧皱,却还是抓住了她的手。 南山顺着他的力道小心下床,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对你来说就一点距离,对我可不是,你忘了我上次自己出门被绊倒的事啦?” “那是你自己笨,但凡长点心,也不至于被绊倒。”守心冷哼。 南山相当识时务,这个时候没跟他犟,等他把自己牵到摇椅上坐下后才反击:“怪不得好多老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呢,我这才瞎了多久,你态度就这么差了,要真是一辈子看不见,你是不是还想把我撵出去啊?” “不好意思,要不是仙君不准,我早在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把你撵出去了,”守心倒了杯茶摆在旁边的小桌上,又去拿了些吃食,然后牵着她的手将这些东西的位置一一确定,这才道,“你先吃点东西,我去给你做饭。” “好。”南山乖乖点头。 守心见她安安稳稳地坐着,这才转身往厨房去,只是走了几步后又紧急提醒:“没事别叫我啊!” 刚想喊他一声的南山:“……知道了。” 鉴于小奴隶逼急了也会咬人,南山没敢再招惹他,一个人躺在摇椅上晃啊晃,一边等着吃饭,一边去摸索小桌上的红枣干。 这个红枣干是守心自己晒的,甘甜有嚼劲,南山一直很喜欢,守心平时都舍不得给她吃,近来还是因为她眼睛看不见了,才略微大方一点。 南山吃了一个又一个小枣,盛着枣子的盘子很快便空了,她又摸索着去拿茶杯,下一瞬手指却抓住了冰凉的指节。 她愣了一下,试探:“霁月?” “嗯。” 熟悉的声音响起,南山略微松了口气,笑盈盈地看向他:“是你呀。” 霁月看着她无神的双眼,又低低地应了一声,正要抽回手指时,南山却抓得更紧了些。 “你别动。”她说。 霁月果然就不动了。 南山的眼睛看不到,其他感觉便更加敏锐,她小心地抓着霁月的指骨,一寸一寸地往上摸索。指腹轻轻滑过手背,在最初的冰凉之后,再摸便是温热的薄薄的皮肤,以及皮肤下略微凸起的血管和肌里。 霁月垂着眼眸,看着她专注摸索的神情,耳边万千恳切的祈祷与哀求突然消失了,他甚至连风声也听不到,只能听到指腹摩挲手背的微小声响。 他有些迟疑,甚至不确定这样的微小声响是否存在。 南山的手一路往上,触碰到柔软的衣袖时,动作便大胆了很多,霁月想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只是还没行动,南山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别动。”她说。 霁月便又一次钉在原地。 南山继续往上摸,即将触碰到他的脸颊时,霁月下意识弯下腰,以方便她的行动。 南山轻易便摸到了他的脸,笑着问一句:“你又恢复正常了?” 霁月的喉结滚了一下,半晌才缓缓开口:“为何这样问?” “我摸出来的,感觉不像之前那样消瘦。”南山说话时,手还停在他的眉骨上。 原来是这样。 霁月扬起唇角,随即意识到她看不见,这才温声道:“嗯,恢复如常了。” “你可真奇怪,天黑时消瘦又憔悴,好像大病了一场,天亮就恢复正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去吸人精气了呢,”南山的猜测得到证实,顿时笑弯了眼睛:“这都能摸出来,我还挺厉害嘛。” 霁月轻笑一声,南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南山迟缓地眨了一 下眼睛,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能清楚地感觉到霁月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那目光如有实质,像是院中的微风,也像前殿传来的浅浅祷告声,顺着她的眉眼描绘,又落在她的唇上。 她突然口干舌燥,心跳加快。 “吃饭啦!”远处的守心突然吼了一声。 南山慌乱答应,忘了自己看不见的事实,当即就往前走,只是还没走两步,胳膊便被人抓住了。 “慢点。”他说着话,将她的手搭在了自己的小臂上。 南山就真的慢了下来。 第38章 虽然霁月再三说了,她的眼睛会不药而愈,可瞎的时间久了,南山还是相当郁闷的,就连守心晒的红枣干都不喜欢了,也不想去院子里晒太阳,整天趴在床上,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南山,墙角那块菜地该浇水了,你来给我帮忙呗。”守心热情邀请。 南山翻个身:“不去。” “来嘛来嘛,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干点活儿。”守心不死心,继续劝。 南山心情郁卒:“我一个瞎子,能干什么活儿?” “呸呸呸,怎么不能干了?你可以帮我扶着水桶啊。”守心道。 南山干脆不回话了,直接把被子拉到头顶。 守心无奈,只好帮她关上房门,然后扭头看向一袭浅蓝布衣的霁月。 “她已经这样好久了,不吃东西,也不起床,我上次还看到她躲在被窝里悄悄的哭,”守心摊摊手,稚嫩的脸上出现一种名叫忧愁的情绪,“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假装没看见。” 霁月抬眸,看向紧闭的房门。 “……算了,我再去研究几样糕点吧,她还挺喜欢甜食的,也许吃完甜食心情就好了。”守心说着,第一次无视他的霁月仙君,径直往厨房去了。 主屋寝房里静悄悄的,南山掀开被子,双眼无神地躺在床上。 东夷岛的时间本来就模糊,她这一瞎更是分不清今夕何夕,虽然守心说她才瞎没多久,可她总觉得已经过去八十年了。 而且直到现在眼睛都没有好转,看起来还能再瞎几个八十年。 “早知道会变成瞎子,我就不修炼死了算了……”南山在床上滚来滚去假哭几声,眼角竟然还真的湿润了。 她想阿娘了。 其实这段时间忙着修炼,她已经很久没有想阿娘了,可如今突然瞎掉,时间都空了出来,她就开始频繁地想阿爹阿娘,想仙人阿爹和灵晔,偶尔也会想起那个讨人嫌的溪渊。 溪渊……要不是这狗东西,她也不会被抓到东夷岛来。 南山咬牙切齿,随即又卸了气,觉得没必要怨天尤人,毕竟不来东夷岛,她也不知道自己少了根灵骨,说不定直到现在还想着什么都不做,全靠灵晔帮自己灌溉灵骨呢。 那她不得把灵晔吸干了啊。 南山想到那个画面,忍不住抖了一下。 躺在床上想了一些有的没的后,南山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便摸索着下了床,慢吞吞地朝着桌子的方向走。 她看不见东西,只能手脚并用地试探着往前,可即便这么小心,右脚还是踢到了椅子,一时间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霁月进来时,便看到她眼泪巴巴蹲在地上的可怜模样。 他静默一瞬走上前去,南山听到脚步声抬头,一伸手果然抓住了柔软的衣料。 “守心?”她双眼无神,已经学会侧耳听动静,“我不是说我不去外面嘛,你怎么又回……” “是我。”霁月温声道。 南山顿时不说话了。 屋子里很静,静到霁月蹲下时衣料摩挲地面的响动都十分清晰,南山咬了咬唇,伸手扶住他的膝盖。 “怎么蹲在这里?”霁月问。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磕到脚了。” “我看看。”霁月去握她的脚踝。 南山索性坐在地上,任由他温热的手指褪去她的鞋袜。 脚趾暴露在空气里,她虽然看不见,但还是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只可惜霁月握着她的脚踝,没能让她得逞。 “红了。”他说。 南山闷闷地应了一声,下一瞬便感觉到清凉的灵力注入伤处,她轻轻抽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离自己很近,近到呼吸都产生摩擦,使得空气升温。 霁月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输出的灵力停滞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 不是什么大伤,甚至连小伤也算不上,南山早就不疼了,被霁月小题大做地治疗后,更是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察觉到霁月想帮自己穿袜子,南山赶紧将鞋袜抢过去:“我自己来!” 霁月没有强求,只是在旁边静静看着,待她快穿完时才说:“若是无事,跟我去个地方吧。” “我才不要去前殿,”南山拒绝,“那边的香火熏得我头疼。” 霁月轻笑一声:“不去那里。” 南山顿了顿,还真生出点好奇心来。 片刻之后,她落在柔软的沙地上。 湿热的海风吹得人衣角翻飞,远处海浪拍岸,声音清脆响亮,其中还夹杂着几声鸟鸥鸣叫。南山虽然看不见,可心情突然开阔起来,她伸了伸懒腰,伸手在空中乱抓,直到抓住霁月递过来的胳膊,才算稳住了心神。 “你带我来海边干什么?”她好奇地问。 霁月看着她总算舒展的眉眼,唇角挂起笑意:“散心。” “……我心情挺好的,不用散。”南山说这话,自己都觉得心虚。 霁月也没有拆穿她,反而体贴道:“陪我散心,整日听信徒祝祷,也挺烦的。” “你还会觉得烦啊,我以为你很享受这种万人爱敬的感觉呢。”南山抓着他的胳膊,随他一同往海边走。 东夷岛的沙滩是白色的细沙,柔软又细腻,踩在上面仿若踩在棉花上,南山本就看不见,再加上地面软陷,便更是不敢大意,几乎所有精力都集中在脚下,等霁月停下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海边。 “鞋袜湿了。”她说。 霁月:“无妨,回去的时候给你弄干。” 两人说着话,潮水突然涌了上来,将本就潮湿的鞋袜打湿个彻底,连衣角也湿透了。 南山松开霁月的胳膊,摸索着蹲在地上,将手贴在冰凉的沙子上等了会儿,果然等到潮水再次涌来,沙子如流水一般被从指缝带走。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这还是我第一次在海边玩。” “先前没有过?”霁月也蹲下,学着她的样子将手贴在沙滩上,可惜南山看不见。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59节 听到他的问题,南山摇了摇头:“以前从来没见过海,来了东夷以后也没怎么来过沙滩。” 偶尔来的那几次,全是为了逃跑,哪有什么心思玩……不过这个就没必要说了。 霁月显然也想到了她那几次逃跑,无声笑了笑后牵住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走吧,带你踩水。” “踩、踩水?”南山睁大了无神的眼睛,“掉海里怎么办?!” “不会,这边没有那么深,你抓紧我就好。”霁月说着,拉她往海里走。 南山清楚地感觉到海水没过脚踝,心跳一瞬间加快,连嘴唇也开始发干。她看不见,又不敢再乱用灵力,天地俯仰之间只能依靠身边的男人,可这个男人却一直拉着她往深处走,只要略一用力,便能把她推进海里万劫不复。 她忍不住停了下来。 “我还是害怕。”南山小小声。 霁月便不再强求,牵着她停在原处。 海风突然烈了起来,海浪一个接一个地拍过来,南山抓紧了霁月的手,心跳扑通扑通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抬脚。” 耳边传来霁月的声音,南山下意识遵从。 “踩!” 她用力踩下去,浪花瞬间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南山咦了一声,又尝试着去踩,这一次的水声却不够清冽。 “你得等浪到脚边,起得最高时再踩,这样才会响些。”霁月搀扶着她,待时机成熟,又叫她抬起脚。 啪! 南山笑了,眉眼间的郁卒总算彻底不见。 她在海边玩了好一会儿,直到疲累了才回到沙滩上,靠着一块石头懒洋洋地晒太阳。霁月施咒为她弄干了衣裳,也在她的旁边坐下了,两人听着海浪的声音,许久都没有说话。 南山短暂地打了个盹儿,醒来后摸到霁月柔软的衣袖,便知道他还在这里。 “这里可真清净。”南山说。 霁月嗯了一声:“此处海水太浅,不适合停船,东夷百姓便不常来此。” “你经常来吗?”南山问。 霁月静了静,轻笑:“小时候喜欢来,如今倒是很久没来了。” “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景色。”南山叹气。 霁月:“东夷四面环水,景色都是一样的。” “两个眼睛一张嘴的人都能长得天差地别,风景又怎么可能会一样,”南山靠在石头上,懒洋洋地垂着眼眸,“霁月仙君喜欢的地方,风景一定是一等一的好。” 霁月没有言语。 半晌,他说:“这里有很多香彩雀,你要吗?” “香彩雀?是什么鸟?”南山好奇。 霁月失笑:“不是鸟,是一种花,小小的花朵,很长一串。” “听起来很好看,能带我去看看吗?”南山说着就要起身。 霁月将她按回沙滩上:“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摘。” 说罢,他便一个人走了。 南山眼前一片漆黑,被独自留在沙滩上,突然生出一分心慌,只是这点心慌还没来得及扩大,便听到霁月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别怕,我就在这里。” 南山笑了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招了招手。 不知道是不是涨潮的原因,海浪声越来越近,南山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头发,始终面朝霁月的方向。 霁月在说完那句话后便没了声响,她扶着石头站起来,高声唤他:“霁月!” “我在。” 听到他的回应,南山略微松了口气。 海风越来越大了,吹得人眼睛发酸,她用力眨了几下,却还是酸得泛起了泪珠。泪珠在眼眶里聚集,又被她用力挤出来,等再次睁开眼睛时,光晕便这样透了进来。 霁月拿着一捧花回来时,就看到她静静站在石头前,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这边。怕她等得心急,他一边大步朝她走去,一边开口宽慰:“我回来了。” “你别动。”南山突然开口。 霁月立刻停下,一向温柔的眉眼透出些许疑惑:“怎么了?” 南山又眨了一下眼睛:“原来香彩雀真的是花啊,还是蓝色的,我以为你骗我呢。” “我骗你做什么,这花的确是蓝……”他好像没有说过花的颜色。 霁月猛地抬头,就看到某人像阵风一样朝他吹了过来,他下意识张开双臂,下一瞬南山便跳到了他的身上,手脚并用地扒着他欢呼:“我能看见了!我能看见了!” 霁月也笑了起来,顺着她乱晃的力道往后退了两步。 南山太欢喜了,笑闹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连忙从他身上下来,霁月也不着恼,扶着她的腰直到她站稳才松开。 “霁月,我能看见了。”南山笑着与他对视。 霁月眉眼温润:“嗯,真好。” 对视良久,南山扬起的唇角慢慢放下,心底的欢喜渐渐被别的情绪替代,她明明没有站在海里,心跳却还是乱了几拍,扑通扑通震耳欲聋,小鼓槌一样敲击着她的耳膜。 海浪声仿佛一瞬远去,整个东夷都变得安静起来,南山迟缓地眨着眼睛,慢慢踮起脚尖。霁月静静地看着她,明明自己没动,却看到她瞳孔里自己的脸越来越清晰。 呼吸交融的瞬间,霁月的喉结滚动一下,却突然别开了脸,南山微微一怔。 踩了水,也摘了花,眼睛也能看到了,两个人便一同回了后院。 “虽说眼睛能看到了,但也不能大意,这段时间少看功法,多多休养生息,灵力更是不能再用。” “好。” “你的灵骨需要己身修为滋养,这的确是个大问题,在彻底找到解决办法之前,你只能继续以灵力代替灵骨,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了,待你休养好,我为你加固那一截灵力,以免再出现略微分神便灵力乱岔的事。” “好的。” “切记,彻底休养好之前,莫要再修炼。” “知道了。” 两人说话间,便已经走到南山的寝房门口。 霁月清了清嗓子,道:“回去休息吧,我先走了。” “再见。”南山客气回应。 两人对视一眼,霁月转身离去,南山微笑目送,直到他的背影消失,表情才一点一点变得呆滞。 “一个人站在这里干什么呢?”守心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南山扫了他一眼,发现他穿了一身灰扑扑的衣裳,顿时面露嫌弃:“你这穿的什么衣裳,真是难看死了。” “我这衣裳哪里……你能看见了?!”守心震惊。 南山得意地挑起眉头:“你才发现啊?” “太好了!恭喜恭喜!”守心欢脱地在院子里跑了一圈,蹦蹦跳跳像只小兔子。 南山看着他欢快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可惜还没高兴太久,某个小孩就凑了过来:“能看见了是好事,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南山笑意一收:“谁说的,我很高兴。” “……你这叫高兴?”守心表示怀疑。 南山冷哼一声,倨傲地转身回房。 关门,走到床边,脱鞋,钻进被窝……南山抱头,无声尖叫,疯了一样在床上滚来滚去,直到被子都滚到了地上,头发也彻底乱了,她才双眼发直地坐起来。 ……所以她刚才都做了什么啊!就算再高兴,也不能去亲人家吧!霁月会不会觉得她脑子有问题,又或者以为她轻浮浪荡?天呐!她到底是为什么!南山又一次无声尖叫,最后有气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因为自己发疯一般的行为,她以为自己和霁月得尴尬好一阵子,可下次见面时,霁月却一切如常,仿佛彻底忘了沙滩上的事,她总算松了口气,也默契地假装无事发生。 恢复视力以后,南山的眼睛还是不舒服了一段时间,这次她彻底长了教训,每天好好休息,不敢再擅自修炼,等彻底好了之后,霁月将她代替灵骨的那段灵力重塑,原本无形无影的灵力顿时坚硬如石,乍一看与其他灵骨无异。 “到底不是真的灵骨,只可使用十年,不过这十年内,你倒是可以自由修炼,”霁月温声道,“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观过天象,看出还有别的解决之道,只是这办法究竟是什么,我暂时还没看到。” 南山乖巧点头:“多谢霁月仙君。” 霁月顿了顿,颔首:“不必客气。” 南山微笑,霁月也扬了扬唇,守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等霁月一走,立刻叉腰审问南山:“你是不是又欺负仙君了?” “……我为什么要欺负他?”南山见鬼一样看着他,“你没看见我对他多客气吗?我还跟他说谢谢呢!” “这才是问题所在,你什么时候对他客气过啊?怎么这段时间突然像个人了?”守心眯起眼睛。 南山心虚地别开脸:“你这是偏见……我懒得理你。” 守心哼哼两声,还要继续逼问,南山就找个借口赶紧逃走了。 被重塑的灵力确实比以前好用,只是十年的期限确实太短了点,让人觉得时间紧迫。南山不敢偷懒,开始没日没夜地修炼,霁月来了后院几次都没见到她,最后只好将玉简送到门口。 南山每次拿到玉简,都会感慨霁月的神通广大,以前她对修炼的事一窍不通,看不出这些玉简的来历,如今修炼上了正路,再看这些玉简,才发现是皆是三界最顶尖的修炼功法,不是一天两天能收集到的。 就好像他很久很久以前就预料到会有用上的一天,所以早早就开始筹备了一般。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过霁月,霁月静默良久,突然翘起唇角。 “对啊,我从很久很久之前就知道你会需要这些功法,所以早早就开始筹备了。”他说。 南山斜了他一眼,暂时忘记了沙滩上的尴尬:“你以为你是谁啊,比昆仑老祖还能算吗?” 霁月不知昆仑老祖是谁,闻言也只是笑笑。 南山看着他脸上清浅的笑意,心跳又乱了一拍。 空气突然安静,两人不经意间对视,又各自别开了脸。 许久之后,霁月轻咳一声:“我去前殿……” “哦哦。”南山连连点头,等他走了才按了按心口,又回屋修炼去了。 在东夷待得久了,前面二十年的人生好像突然离她很远很远,她起初还会频繁地思念外面的人和事,偶尔也会躲在被窝里哭,渐渐的那些人和事好像离她越来越远,她脑子里只剩下两件事—— 打破东夷与凡间的结界。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60节 以及,活得更久一点。 东夷的昼夜交替不正常,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十年期限’还剩多少,只知道在第七个黑夜过后,她的修为已经到达灵力所塑灵骨所能承受的顶峰。 初晨的天色与其他时候没有任何区别,只是空气里的水汽更重一些,南山走出房门,看一眼高悬于头顶的血日,掐指捏诀转眼出现在海上。 都说修者修心,修为越高,心境便越为开阔,可南山自觉第三次出现在这里,还是像之前两次一样担心自己被淹死。 虽然以她如今的修为,很难被淹死了,但她作为陆地上长大的小孩,真的很难克服对海的恐惧。 “没什么好怕的,之前一点灵力都没有的时候都没淹死,这次还能出事吗?”她小声安慰自己。 南山缓了缓心情,郑重酝起灵力朝虚无的对岸推去,一瞬间海天变色惊涛连连,原本隐匿于空气中的罩子逐渐浮现,遮天蔽日地将整个东夷岛囊括。 海风凛冽,南山长发高束,短短的衣裤被风吹得鼓鼓囊囊,没有半点大能之姿,可周身溢出的灵力,却比海风还要凛冽,黑红之气乱窜的罩子仿佛感知到来源于她的威胁,一时间轻轻颤动。 南山闭目凝神良久,倏然睁开眼睛,一道灵力从指尖喷涌而出,直直朝着罩子杀去。海浪瞬间抬起三丈高,一半犹如高墙抵御来自她的攻击,一半直直朝她拍去。 南山倏然后退,一个翻身再次甩出灵力攻击,强劲的灵力撞在罩子上,顿时发出一道巨大的声响,像是玉石碎裂,也像是怨鬼哀鸣。 岛屿之外,灵晔倏然抬眸,于横生的怨气之中隐约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似乎要被惊天的巨浪压碎。 “南山……” 灵晔眼神一凛,顾不上久别重逢的喜悦,手中化出一把长剑直直朝巨浪杀去。 第39章 几乎是巨浪拍下的一瞬间,南山就意识到了不妙,可惜她如今的修为虽高,实战的经验却不多,当点点水珠如利刃一样射来时,她一时闪躲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海浪锋利地杀来。 ……今天不会要折在这儿了吧?她倏然睁大眼睛,正要豁出所有灵力拼命抵抗时,一个巨大的铃铛突然将她罩住,挡去了所有攻击,没等她反应过来,铃铛急速缩小,一只手横穿过来抓住,抱着她猛地扎入海中。 咸苦的海水刹那间蒙住了眼睛,南山难受得闷哼一声,男人抬手覆上她的双眸,她闭上眼睛,安心地任由他将自己带离。 虽然在海中也自由呼吸,但落在沙滩上的瞬间,南山还是撑着身子,象征性地咳嗽两声,正要谢谢来人相救,一片阴影便落在头顶,她下意识抬头,恰好对上一双震怒的眼睛。 南山又咳一声,没话找话:“你怎么也有个铃铛,跟守心借的吗?” “为什么要独自前去?”霁月右手背在身后,冷声质问。 南山往后一坐,看起来像是跪着:“我今早起来,觉得灵力大增,就想来试一试。” “试一试?”霁月笑了,眉眼却透着几分尖锐,“差点将自己试没命?” “我也没那么莽撞,之所以敢来,是因为发觉如今的修为,已经到达灵力所化的那根骨头能承受的最大程度,想着这也是我修为的巅峰了,便来了一趟,”南山卖乖地笑笑,“你也说过,破开这壳子的一定是我,那巅峰时期的我破不开、什么时候的我又能破开呢?” 听到她说自己已到巅峰,霁月明显怔愣一瞬,可再看她不当回事的样子,神情便愈发冰冷:“你连破除的方式都不知道,还敢说自己不莽撞?” 南山隐约看到他眼底似乎一抹红光闪过,可再看时,却又是清凌的黑瞳,仿佛刚才那一抹红光只是她的错觉。 相处这么久,南山其实也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可发这么大的火,却是第一次见,一时间很不适应,下意识回嘴道:“你把我抓到这破岛上,不就是为了让我开路吗?现在我主动尝试……虽然失败了,但说明我态度还是积极的,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面对她的质问,霁月神情微动,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南山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心情突然很差,便板着脸往家走。路上遇见了李婶他们,还被塞了几块糖糕,她拿回家后,全都给了守心。 “你不吃啊?”守心好奇。 南山板着脸:“不想吃。” “这脸臭的,谁又招惹你了?”守心啊呜咬一口糖饼。 南山冷笑:“还能是谁?不就是你的好仙君!” “哦,”守心没当回事,“那你道歉没有?” 南山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招惹我,我道歉?!” “仙君温柔和善,从不主动招惹别人,肯定是你先找他麻烦了,那你道歉不是理所当然?”守心反问。 南山气笑了:“你这心都偏到姥姥家了,把糖饼还给我!” 说罢,就要去抢。 守心赶紧把糖饼塞进嘴里,南山大怒,直接捏住了他的脸。 守心疼得大叫:“放手!放手!” “我就不放!”南山拧着他脸上的软肉拉扯,“你这么向着霁月,还当什么座下童子啊,要我说你给他当儿子算了,我看你长得也有几分像他,挺合适的。” 守心突然不挣扎了:“真的合适?” 南山:“……” 面对一脸期待的守心,南山无言以对,干脆回屋去了。 “怎么不说话啊,真的合适吗?”守心追在后面问。 南山砰地一声,把门板拍上了。 总算清净了。 她往床上一倒,无声地扑通几下开始发呆。 守心总算意识到她真生气了,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所以仙君到底怎么着你?” 南山不说话,只是蓦地想起霁月离开时看她的最后一眼,于是烦闷地翻个身。 “……你怎么不说话啊?”守心抬高了声音。 南山还是不想理人。 “你不会要自尽吧?!”守心说完,被自己吓到了,连忙大力拍门,“南山?南山!你还活着吗南山!你再不说话我可就撞门了,我真的撞了啊,我现在就撞……” “门又没锁,你撞什么门啊。”南山烦躁打断。 守心一静,很快就把门推开了。 “那个……你还好吧?”他磨磨蹭蹭走到床前。 南山木着脸:“没死。” 守心讪讪一笑:“你饿不饿,我给你做好吃的。” “不饿。” “那你渴吗?我给你倒点水?”守心又问。 南山:“不渴。” “那你想让我做点什么?”七岁小孩不知道怎么安慰人,索性直接问了。 南山斜了他一眼:“希望你出去,并在外面把门关上。” 守心嘴角抽了抽,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不死心地问:“真不想让我干点什么啊?要不我给你洗衣服呢?你把你身上的换下来吧,我去给你洗洗,用皂角洗。” “我衣裳是早上刚换的。”南山还是拒绝。 虽然下过海,但入海的瞬间霁月就把她护住了,那些海水连她一根头发都没沾湿,更何况是衣裳……唔,这样一想,霁月还是挺贴心的,就是上岸后那种冷漠的态度叫人不爽。 守心看着她的神情变了几变,忍不住再问:“真不用我帮你洗啊?” “你怎么这么啰嗦。”南山皱眉。 守心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是我啰嗦吗?明明是你自己笨,衣裳被月信弄脏了都不知道,还让我暗示这么久。” “不好意思,自从我开始修炼,月信便已经……”南山话说到一半,突然注意到衣角上的血迹,她倏然睁大眼睛。 守心见她总算发现了,顿时轻哼一声:“看来也不瞎嘛,赶紧换下来……” 话没说完,就看到南山咻的一下冲了出去。 “你穿个脏衣裳往外跑什么!”守心气急败坏,眼看着人已经没影了,只好高声叮嘱,“你用个清洁咒!” 神殿之上,信徒人人虔诚,三跪九拜之后双手合十,默默说出自己的心愿。霁月高坐神台,身后是他三丈高的金塑神像,香火缭绕间,他眉眼慈悲宁静,沉默地注视着他的子民。 突然,一阵风吹动了帘子,他顿了顿,空泛的双眸重新流转。 “霁月!”南山冒冒失失闯进神殿,用力地朝他打招呼。 虽然刚刚不欢而散,但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睛后,霁月还是扬起了唇角。南山捕捉到他的笑意,也跟着笑弯了眼睛,下一瞬察觉不对,僵硬地扭过头,看向宽敞的大殿—— 大殿之内,正在祈祷的百姓们都停了下来,直愣愣地看着她,似乎不懂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霁月也发觉了不对,正要将南山带走,就看到她突然双手合十,一脸庄严道:“我来拜拜霁月仙君。” 众人恍然,连连夸了她几句,便各自祈祷去了,南山趁机赶紧示意霁月跟自己来,霁月无声笑笑,顺从地跟着她从后门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连同前殿和后院的走廊里,一时间心思各异,南山嘴唇动了好几次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正纠结时,身后突然传来霁月的声音:“对不起。” 南山立刻停下,讪讪看向他:“你道什么歉。” “我方才太过急躁,对你发脾气了,”霁月平静地看着她,又道一次歉,“对不起。” 南山摸摸后脑勺:“我知道的,你是担心我出什么事,才会那样,我就是抹不开面子,才会故意生气……你的伤怎么样了?” 霁月闻言一顿。 “别说你没受伤啊,”南山忙道,“我衣裳上都沾血了。” 霁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她衣袖上点点血迹。 提到血迹,南山就忍不住笑了:“那小孩竟然以为这是月信,谁家月信能沾到袖子上啊。” “他没与你之外的女子相处过,对月信一知半解也正常。”霁月为守心说话。 南山摸摸鼻子:“我知道,我又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就是觉得挺好玩的。” 霁月笑笑,温柔地看着她。 南山被他看得眼神飘忽,但还是坚持道:“给我看看你的伤。” 霁月见岔开话题无用,只好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出来。 当看到他手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南山倏然失声,大脑好一会儿都是空白的。 “吓到你了?”霁月说着,便要重新把手背过去。 南山连忙抓住他的手腕,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力气太大,又赶紧松了松:“怎么会……怎么会这么严重?你不是会医术吗?为何要放着不管?” “罩子所伤,医术无用,只能让其慢慢好,”霁月说罢,见她还是担心,便出声安慰,“也不至于太慢,半日功夫便可痊愈。” 东夷岛上的半日功夫,可不是说结束就结束的,南山愈发心急,干脆往他手心注入灵力。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61节 可惜无用。 任凭她如何努力,被海水泡得发白的伤口都没有半点愈合的趋势,反而因为汲取了太多灵力,又渗出鲜红的血丝。南山不敢再乱动,看着伤口的表情就像是天塌了。 霁月又一次被她的表情逗笑。 “你还笑得出来!”南山怒道。 霁月立刻就不笑了。 两人对视良久,南山终于愧疚地别开脸:“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自作主张,才会害你受伤。” “你独自一人前去,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吧。”霁月温声道。 “你怎么知道……”南山惊愕抬头,又一次对上视线,脸颊突然泛热,“我我我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你一早起来看到罩子破了,会很高兴。” 说罢,她苦涩一笑:“结果不仅搞砸了,还害你受伤。” “是我的错,我没告诉你破解罩子的方法。”霁月接话。 南山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就别在这里认错了,回后院吧,我给你包扎一下,虽然暂时好不了,但也不能一直这么晾着啊。” 霁月答应一声,便跟她回去了。 守心以为南山这次跑出去,少说也得闹个七八顿饭的别扭才回来,结果他刚在院子里坐下,就看到她带着霁月回来了,从自己身边经过时,还春风得意地招了招手。 “闲着没事干晒太阳啊?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过得像个老头一样。”嘲了他一句,便带着霁月回屋了。 守心:“……”反复无常。 由于平时的小病小灾都是霁月来治,南山房中并没有什么可用的药物,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最后只找出一块干净的白布和一只草编的蚂蚱。 “这个守心,什么时候往这里藏了只蚂蚱啊。”南山把蚂蚱放在梳妆台上,拿着白布走到霁月面前,“那个,我没有药,要不凑合包一下?” 霁月答应一声,手指一划布条就裁好了,南山一看,顿时有点想笑:“别说,有了修为就是做什么都方便,我刚才还想着要找把剪刀来呢。” “你如今也是有修为的人了,许多事都可以便宜处置。”霁月提醒。 南山答应一声,低着头为他包扎。 她靠得很近,随便扎起的头发有很多毛碎,时不时拂过霁月的下颌,霁月垂着眼眸没有躲避,仿佛无事发生。 南山很快将他的手包好,后退一步颇为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霁月静静地看着她,视线无意间划过她衣角的血迹时,左手不自觉地动了一下,却始终没有为她清去痕迹。 南山盯着他的手看了半天,总算想起了正事:“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破除那层罩子。” 霁月闻言,视线总算从她的衣角挪开,重新落在她的脸上。 “要怎么做?”南山歪了歪头,好奇地看着他。 霁月无声笑笑,道:“暴力破除是不行的,要想彻底毁了罩子,便得先毁了形成罩子的根源。” “那罩子的根源在哪?”南山追问。 霁月静默片刻,刚要开口说话,守心就从外面冲了进来:“南山!我们种的萝卜发芽了。” “真的吗?!”南山一脸惊喜,连忙跑了出去。 霁月静静站在房中,看着院子里欢喜的一大一小,好一会儿才别开脸。 南山忙完了地里的事,总算想起了谈话谈到一半的霁月,可惜当她回头时,霁月已经消失不见了。 “看什么呢?”守心问。 南山:“霁月,他好像走了。”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闲啊,仙君他可是很忙的。”守心嘀咕一句。 南山又一次想起蚂蚁一样的祝祷声,不由得抖了一下:“他现在受伤了,需要好好休息,赐福的事就不能先放一放吗?” “受伤了?”守心震惊抬头,“仙君受伤了?他怎么伤了?伤得严不严重?” 南山:“……”忘了把这件事告诉他了。 怕他找自己的麻烦,南山没敢说霁月受伤的真实原因,只是敷衍几句表示并不严重,可即便如此,守心也足够心神不宁了,要不是因为有不能见外人的病,他恨不得立刻冲去前殿关心霁月。 南山只好再三安慰,并表示她会替他多去前殿关心照顾,守心的心里才好受点。 “仙君对你这么好,你这段时间一定要多关心他。”守心叮嘱道。 南山答应一声,就差对天发誓了。 守心叹了声气。 “好啦,别担心了,”南山转移话题,“对了对了,我在屋里找到一个你的东西。” “什么?”守心不太感兴趣。 南山跑回屋里,将那只小蚂蚱拿了出来:“你看!” 守心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脸:“这不是我 编的。” 南山:“怎么可能,就是你编的。” “真不是我,你看这叶子都枯成什么样了……等一下!”守心的手往怀里一伸,直接拔出个大铃铛在蚂蚱上晃了晃,看到蚂蚱上若隐若现的红光后面露惊讶,“我就说怎么有股熟悉的感觉,你看你看,上面有我铃铛上的同源灵力!” “是吗?”南山低头看向手里的草编蚂蚱,蚂蚱眼睛鼓鼓的,很是好看。 “霁月跟你借铃铛了?”她又问一句。 守心一脸莫名:“没有啊,仙君跟我借铃铛干什么?” 南山就没有再问了。 答应了守心要多去照看霁月,南山就开始频繁往前殿跑,这次她学聪明了,进去之前先给自己施个障眼法,确保那些信徒看不见她了才进去。 霁月的伤势好得很慢,看起来完全不像他说的那样,可以半天的时间就好全,南山研究了一下,觉得他是因为没有好好休息,伤口愈合得才会这么慢。 “早晚会好的,你不必太担心。”霁月温声道。 南山抿了抿唇,问:“你就不能休息一段时间吗?” 说话时,两人都坐在神像的肩膀上,下方是像蚂蚁窝一样密集的信徒。 面对她的问题,霁月清润一笑:“身为东夷的神,受子民供奉而生,不可有一日懈怠。” “……你这神仙做得可真累,还不如做个凡人自在。”南山无语。 霁月笑笑,抬手又为一个上香的子民赐了福。 南山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忍不住问:“那如果他们都不来祈祷,你是不是就能休息了?” “若真是如此,自然可以好好休息,可惜……”霁月垂眸看向自己的子民,神情悲天悯人,“心愿未成,他们怎会停下。” 南山若有所思地托起下巴。 血日依然高悬于天空,黑斑将其盖住了三分之二,余下的光亮让整个东夷岛仿佛都进入了阴雨天。 南山从前殿回来后没有立刻回屋,而是去找了守心,叫他帮自己个忙。 “为什么要把仙君调离神殿?你是不是想干什么坏事?”守心怀疑地看着她。 南山抱臂:“你还想不想让霁月的伤快点好了?” “当然想。”守心立刻道。 南山:“那就听我的。” 守心见她说得笃定,心里虽然迟疑,却还是按照她的吩咐,躲在屋里装起了病。 “好端端的,怎么会生病,”霁月果然及时赶来,“可是又溜出去见外人了?” “我没有!”守心答得中气十足,随即又虚弱道,“就是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肚子痛,很痛。” 霁月目光沉静地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守心被看得心虚,默默把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这招还是跟南山学的,果然很有用,藏起来后感觉好多了。 “守心。”可惜霁月唤他一声,他便前功尽弃。 “好吧,我承认,其实我没有生病,是南山让我拖住你的。”守心叹气。 霁月面露不解:“所以她为何要你拖住我?” “因为……” 轰隆—— 一声巨响,打断了守心的话,两人皆是一愣,等从屋里出去时,南山已经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你这是……”守心看着她脏兮兮的脸和满身尘土,目瞪口呆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干什么去了?” “我把神殿炸了。”南山眼睛晶亮,“放心吧,没炸神像,也没人受伤,我就是把跪拜的地方给毁了,然后骗他们说是地震。” 说完,她开心地看向霁月,“这下修好之前,没人能来祈祷了,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了。” 守心:“……” 霁月:“……” 沉默,气氛过于沉默。 南山察觉到不对劲,再开口声音都小了点:“有什么问题吗?我那个……我做事有分寸的,就毁了一个地面,随时都可以用灵力修好。” 守心总算说话了:“你让我拖住仙君,就是为了做这种蠢事?” “什么叫蠢事,我只是想让霁月多多休息。”南山梗着脖子反驳。 守心白了她一眼:“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就算不来神殿祝祷,也可以在家祭祀跪拜?到时候仙君就得走街串巷地去赐福,反而比在神殿赐福更累。” 南山:“……” “真无聊,早知道就不配合你了。”守心少年老成地叹了声气,跟霁月道了歉就往厨房走,还不忘叮嘱南山尽快把神殿恢复如常。 南山无言良久,直到对上霁月含笑的眼睛,才忍不住问一句:“他说的是真的?” 霁月还是笑,如春风化雨,答案却不言而喻。 南山垂头丧气地往神殿走,当看到自己狼藉的杰作时,指尖捏诀便要恢复如初。 “我来吧。”霁月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南山撇了撇嘴:“我自己惹的麻烦,我自己解决。” 霁月闻言,便没有再干涉。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62节 南山叹了声气,不太熟练地双手合十捏诀,大殿内的碎石板缓慢升起,逐渐拼凑成一块块完整的砖,又慢慢地填补回原先的位置。 这一套恢复物品的法咒所需灵力不多,但十分耗费心神,等最后一块砖归位时,南山只觉双臂酸痛难忍。 她默默松了口气,刚扬起笑脸看向霁月,便看到他略微失神的模样。 她顿了顿,小声问:“你很失望?” 霁月回神,对她温和一笑:“倒也没有,只是看你忙活这一场,突然好奇耳边没有祝祷声是什么感觉。” “你小时候不是普通人吗?”南山不解。 霁月抬眸望向自己的神像,似乎陷入某种回忆。 许久,他缓缓开口:“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早就忘了。” 南山指尖无意识地动了一下。 霁月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歉意一笑后正要离开,南山突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自从上次沙滩之后,两个人之间便总有一种若有似无的尴尬,平日相处时也会刻意保持距离,如今她突然这么做,霁月直接愣在了原地。 “这样呢?”南山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却因为阻隔变得沉闷,“还能听到吗?” 霁月怔怔与她对视,觉得自己回答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南山本来也是冲动行事,此刻对上他清凌凌的眼眸,突然感觉世上的杂音都消失了,渐渐的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无声的对视中,南山微微张开唇,才勉强保持顺畅的呼吸,霁月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明知道不该,却很难别开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南山突然踮起脚尖靠近,霁月后背一僵,下意识便要像第一次那样别开脸,可捂着他的耳朵的双手突然捧住他的脸,力度不大却强硬地将他转了回去。 南山笑笑,用力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霁月仙君,你喜欢我。”南山放开他后退一步,略为得意地看着他。 第40章 有一瞬间,霁月似乎是想反驳的,但南山没给他机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偷偷的看我,从我第一次来岛上的时候就开始了……当然了,我那时候以为你在研究怎么害我,直到后来才回过味来。” “你会给我洗衣裳,被月信弄脏的也不嫌弃,会教我读书明理、给我做饭,会在我受伤的时候一直守着我,还会在我闭门修炼的时候,在我的房间门口放糕点,那些糕点都是集市上才有的东西,钟伯不敢送,守心不敢买,只有可能是你送的。” “最重要的是,你和我对视的 时候,我从你的眼睛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自己,你眼睛里的我很好看,比我本人还要好看,“南山一一细数他心动的证明,最后狡黠一笑,“霁月仙君,其实我有时候是很聪明很敏锐的,你就承认吧。” 霁月静默一瞬,问:“神殿都修整好了?” “……啊?修整好了。”南山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 霁月:“嗯,那让百姓们回来吧,我也要开始赐福了。” 南山:“……” 在她说了一大堆后,霁月一个字都没回应,反而客气地将她请了出去。南山从后门离开时,神殿里已经跪满了百姓,恼人的香火又开始鼎盛,仿佛这些人什么都不用做,唯一的事就是来乞求神仙保佑。 南山回头看一眼霁月的背影,突然促狭道:“霁月仙君,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 尽管知道她用了避身法,下面的百姓听不到也看不到她,但她嗷这一嗓子,还是成功让霁月的后背绷紧了。 南山笑弯了腰,一直到回了后院,脸上的笑意都没减少。 “仙君没责骂你?”守心怀疑地问。 南山轻飘飘扫了他一眼:“仙君什么时候责骂过人?” “少来,仙君虽然仁善温良,但也不是没脾气的,你干出炸神殿这种祸事,他就算不责怪你,也不至于给你什么好脸色吧,你为什么还这么高兴?”守心说着话,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你不会对他用了什么迷魂咒吧?” 南山惊讶:“你看出来?” “你真用了?!”守心震惊。 “当然没用,”南山啧了一声,随即想到什么,又忍不住想笑,“也用不上。” 守心:“?”怎么感觉她有点不对劲? 南山也不想跟七岁小孩解释太多,哼着歌就回屋去了。 守心:“……”她肯定不对劲。 七岁小孩想破了脑袋,也没想通她到底怎么了,反而看到她越来越不对劲,具体表现为动不动就往前殿跑,每次一去就会待很久,回来的时候总是春光满面,啊对,仙君偶尔来后院的时候,她也总跟着他,每次都笑盈盈的,看得他莫名发慌。 南山频繁地去了前殿很多次,终于停歇了两顿饭的时间,守心以为她总算恢复正常了,没想到也就歇两顿饭的功夫,没等到第三顿饭,她就又往前殿去了。 守心终于忍不住问:“喂,你又去打扰仙君?” 南山:“什么叫打扰?我那是去照顾他。” “……他的手已经快好了,你不用去得这么勤。”守心幽幽提醒。 南山闻言,还真的停下了脚步。 “你不去了?”守心惊奇。 南山指了指他身后:“仙君来了。” 守心下意识回头,看到霁月后连忙迎上去:“仙君,您怎么来了?” “突然想吃你做的饭。”霁月说这话时,看的是守心。 守心简直受宠若惊,连忙往厨房跑,霁月唇角萦起笑意,下一瞬对上南山好整以暇的目光,笑意顿时僵硬。 “我太久没去看你,你想我了吧。”南山笑着问。 自从神殿那一天确认了什么后,她就突然变了一个人,每次看到霁月,不会再故作自然地寒暄客套,而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不确定的时候会犹豫不前,可一旦确定了,便奋勇得可怕。 霁月显然是领教过了,闻言只是略微别开脸:“许久没来后院,也该回来看看了。” “你不说我都没发现,你真是很久没来了,”南山慢悠悠踱步到他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倾身,从下方仔细看他的眉眼,直到他眼神飘忽,才笑着说,“是因为我经常去前殿,所以才觉得没必要回后院吗?守心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伤心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霁月反驳的话只说了一句便说不下去了,因为南山总是看着他笑,笑得他一点脾气也没有。 气氛有些僵持时,守心突然端了一盘葡萄跑过来,摆到桌子上后招呼霁月:“仙君请坐,先用些水果,饭菜马上就好了。” 霁月像是松了口气,立刻到桌前坐下了。 守心没想到他这么给面子,顿时受宠若惊地跑回厨房,誓要做出一桌满汉全席来。 南山看到霁月闪躲的样子,也没有立刻跟过来,等他吃到第五个葡萄的时候,才突然开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咳咳……” 优雅温柔的霁月仙君,第一次咳得惊天动地。 南山却神色如常,给他递了一方手帕后,顺手在他手腕上抹了一下,许久没有出现的红色光线顿时浮出,幽幽地散发浅淡的光泽。 “你把这个藏起来,我都快忘了婚约的事了,”南山坐在他对面,捧着脸看他,“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成亲?” “南山……”霁月咳得双眼泛泪,很艰难地才开口,可惜才叫了她一声,嘴里就被塞了一个葡萄。 南山笑眯眯道:“吃吧。” 霁月:“……” 守心又跑来了,两个人识趣地没有再聊什么婚约,吃过饭霁月便直接离开了。 “你是不是对他做什么了?”守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怎么感觉仙君好像在落荒而逃?” “想多了吧,我能对他做什么。”南山随口回道。 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担忧自己操之过急了,她从小就只顾着操心自己的小命,其他小姑娘在春心萌动的时候,她只顾着担忧自己还能活多久,在感情一事上没什么经验,最多是对灵晔产生过一些朦胧的想法,但那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没有人教她该怎么应对这些事,在发现自己对霁月的心思后,她第一反应就是隐藏起来,可有些事是藏不起来的,尤其是发现霁月对她也不同后,她就只能遵从本心,一味地攻城略地。 不会吓到霁月了吧? 南山总算后知后觉地开始苦恼,守心不知道她整天在忧愁什么,又一次看到她叹气后,干脆给了她一把菜刀:“今天你做饭。” “为什么?”南山不满。 守心:“平时都是我做,你做一顿又怎么了?” “平时都是你做,为什么现在要我做!”南山理直气壮,丝毫没有奴役七岁小孩的愧疚。 守心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愿意让你做啊,你敢做我还不敢吃呢,被毒死了怎么办?我这是给你找点事做,省得你总是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对,她现在就是在胡思乱想,而罪魁祸首就是太闲了,人闲的时候就是会作很多无用的思考。南山越想越觉得有理,于是果断接过菜刀。 守心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还真要去做饭了,于是乐见其成,自己跑去了前院走廊里偷懒。 南山进了厨房才开始犯难,首先她虽然是穷苦人家出身,但因为爹娘惯得厉害,几乎没有做过饭,其次由于守心这个小大人每天尽职尽责,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生的菜和肉了,此刻站在厨房里,突然不知道该先摸哪个。 正为难时,与厨房相隔不远的偏房突然吱呀一声,南山抬头,恰好看到钟伯颤巍巍从里面出来。 虽然同住一个院子,但出于某个原因,他们其实很少碰面,上一次见面还是天刚亮的时候,而此刻血日已经被黑斑侵占大半,算是临近傍晚了。 四目相对,南山礼貌挥手:“钟伯。” “仙君夫人?”钟伯惊讶上前,“您怎么亲自下厨了?” 随着他越走越近,南山渐渐看得清楚,当看到他的脸时不由得一顿:“钟伯,您又年轻了啊。” 钟伯失笑:“仙君夫人可真会打趣,老奴一把年纪了,又怎么会年轻呢?” 南山笑笑,却没有说话。 是真的年轻了,不是她的错觉。 在东夷经历了几个交替的昼夜后,她也算是发现了一些规律,比如说天刚亮时,霁月的状态最佳,随着黑斑侵袭血日,他的状态会渐渐衰落,这种变化大部分时间里是不明显的,但等到傍晚之后,光线渐渐消失,他就会消瘦憔悴得迎风倒。 而钟伯却是相反,早上时憔悴衰老,然后状态越来越好,等到这样的下午时分,连皱纹都少了几条。当然了,由于他早起时就已经很老了,所以少几根皱纹也没有年轻太多,但精气神和略微直起的腰板却是骗不了人的。 “夫人?夫人!” 南山回神:“嗯?” “夫人若是不嫌弃,不如老奴为您做一餐饭?”钟伯小心翼翼道。 南山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还是我自己来吧,守心的性子你也知道,要是被他发现了,只怕会大发雷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63节 钟伯苦涩一笑:“也是。” 他失落的样子太明显,南山刚想安慰几句,突然瞧见他的房门没关。 修者耳聪目明,南山当惯了凡人,还惯用以前的五感,可真有心去看,也能看得极远。她略一集中精力,视线便轻易穿过敞开的房门,落在房中破旧的茶桌上,然后就看到了几本书册。 南山一眼认出,有点像启蒙时所用的那些书。 钟伯被南山拒绝后,颤巍巍地转身离开,南山却突然叫住他:“钟伯!” 钟伯停下脚步,扶着厨房的门框回头:“仙君夫人,还有事吗?”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南山面露尴尬,“这些菜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要不还是你帮我做吧。” “真的?”钟伯眼睛一亮。 南山点了点头,往旁边退了一步。 钟伯激动得眼圈都红了,连忙净手洗菜,南山默默后退到门边,见他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案板上,便不动声色地溜进了他的房间。 这是她第一次来他的房间,因为常年关着门窗,屋子里一股淡淡的老人味,家具相比她和守心的寝房要差很多,但该有的都有,也算是一应俱全。 南山径直走到桌前翻看,果然是她启蒙用的书,上面还有她跟守心打闹时,不小心留下的墨迹。 “仙君夫人。” 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南山震惊抬头,看到门口颤巍巍的老人后,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来。 她竟然没有发现他!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甚至老得连走路都打摆子,可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她竟然没有发现! “您在看什么?” 钟伯背光而站,一张脸躲在阴影里,叫人怎么也看不清楚。 南山默默放下书册,笑道:“您做饭的时候,我一个人无聊,就想着随便走走,结果发现您房间的门没关……我本是想帮您关门的,可突然瞧见了我的书册,就进来瞧瞧。” 说罢,她直接反问,“钟伯,我的识字书怎么会在您屋里啊?” 钟伯颤巍巍进门,南山立刻绷紧了后背,指尖也不动声色地酝起灵力。可钟伯什么都没做,只是走到桌边停下,拿起了一本书册仔细地瞧。 良久,他笑着说:“这书册是我写的。” “您写的?”南山惊讶。 “准确来说,是我抄的,”钟伯看着书册,似乎陷入怀念,“人家的孩子都有书念,我们家的也不能不识字呀,所以我就找人借了书册,一字一字地抄写,再一字一字地教他,他很聪明,也学得很快,他是东夷最好、最乖的孩子。” “您说的孩子是……”南山试探。 钟伯从回忆里回过神来,一双浑浊的双眼突然垂泪:“那是我的孩子啊,那是我的孩子……” 他突然崩溃,抱着书册踉跄蹲下,一时哭得撕心裂肺,南山看得心下不忍,正要出言安慰时,半开的房门突然被踹出一声巨响,她下意识抬头,便看到守心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你动我厨房了?”他一字一句,逼问地上的老人。 老人迷茫抬头,看到他后眼底流露出真实的痛苦。 守心却被他的眼神激怒,从怀中掏出铃铛就要动手,南山看到连忙用灵力困住他的手腕:“守心你疯了?就算那东西没什么用,也是能砸死人的!” “为何要动我厨房?”守心呼吸急促,手中铃铛剧烈颤动,似乎恨不得和老人同归于尽。 钟伯不言,只是悲伤地抱紧了书册,像是抱着自己珍视的孩子。 “你要做饭是吗?要做给谁吃?南山还是我?又或者是仙君?”守心还在逼问,铃铛迸出的灵力将他完全笼罩,全身的衣裳都被震得烈烈作响。 眼看铃铛有裂开的趋势,南山心下一惊,连忙道:“是我要他做的!” 只一句话,守心的瞳孔瞬间血红,红得就像永远高悬于头顶的那颗太阳。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便恢复了正常,像是被背叛一般怔怔看着南山:“是你让他做的?” 南山被他的眼神刺痛,收回控制他的灵力才道:“我是因为……” “让他做饭给你吃,你也不怕万劫不复。”守心冷漠说完,直接转身离开了。 南山顾不上还陷在痛苦里的钟伯,连忙追了过去,在他回屋后即将关门时,一溜烟地钻进了屋里。 “滚出去,我再也不要跟你做朋友了。”守心冷声道。 南山无奈:“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滚!”守心眉眼冷漠得像个厌世的成年人。 南山愣了愣,但还是坚持在屋里:“我不滚。” 守心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又被南山用灵力捆了回来。 “我没解释完,你也不准走。”南山大喇喇坐在桌前,一副无赖样。 守心:“……” “我没打算吃他做的饭。”南山先直击重点。 守心眼眸一动,想看她又忍住了。 “我让他做饭是因为无意间看到我的识字书在他桌子上,所以为了调虎离山,就骗他说想让他做饭,可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要吃啊。” 守心瞄了她一眼。 南山举起三根手指:“你要我起心誓吗?” “……你怎么动不动就要起心誓,心誓是那么好起的?”守心总算肯理人了。 南山松了口气,将他身上的灵力解除,守心活动一下手脚,板着脸到她对面坐下。 “我觉得,这个钟伯有点奇怪。”南山郑重道。 守心抽了抽嘴角:“你才知道?” “你别打岔,”南山将刚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这才皱着眉头道,“你说他奇不奇怪,一个凡人,竟然可以悄无声息地出现我跟前,还说那些识字书都是他抄写的,是给他的孩子读书用的……他竟然有孩子?可这么久了,我怎么没见有人来看过他,你知道他的孩子是谁吗?” “我怎么知道,总不会是我,”守心提到钟伯语气就会变差,“我读书识字都是仙君教的,跟他没有关系。” 南山顿了顿,又问:“你为什么会说,吃了他的饭能万劫不复?” “不知道。”守心回答得干脆利落。 南山无语:“这算是什么答案?” “就是不知道,反正你不准吃他做的饭。”守心眉头紧皱,显然没开玩笑。 南山与他面面相觑良久,最后只好暂时结束这个话题。 钟伯身上古怪的地方没能弄清楚,那位仙君被她吓跑后也不来后院了,南山哄好了守心,又独自纠结两顿饭的功夫,终于 又去了一次前殿。 神殿香火永远鼎盛,南山已经习惯了这种烟熏火燎的味道,进门后径直走向神台,然后就看到霁月靠坐在神台上,双眸紧闭似乎正在休息。 南山上一次看到他睡觉,是他晕倒的时候,而如今黑斑已经将血日侵袭大半,他消瘦了许多,眼下也泛起了淡淡的黑青,她第一反应便是他又昏了过去,直到走近之后发觉他呼吸平稳,才确定他没有昏倒,只是睡着。 他竟然睡着了。 南山小猫一样跳上神台,悄悄地在他面前蹲下,行动时掀起的清风拂过霁月的脸颊,搅动了他额前的碎发。 他实在不像个神明,反而像是书生,温文尔雅的,总是噙着笑,哪有半点高位者的架子。南山静静蹲在他面前,视线从他的眉眼一直流转到他的鼻梁,然后又到嘴唇,再往下是喉结。 这样的人,连喉结都是圆润柔和的,没那么突出,却也十分明显,睡着时会无意地滚动。南山看了许久,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在即将触碰到喉结时突然停了下来,沿着他脖颈的弧度一路往上。 日光昏沉,她就像发现了一个好玩的新游戏,手指离得无限近,却始终不触碰到他的皮肤,就这样沿着线条往上,走过嘴唇、鼻梁、眉眼,最后又落到脸颊的位置。 这一刻大殿内香火缭绕,祈福祝祷声却好像离得很远,南山轻笑一声,霁月终于缓慢地睁开了眼睛,流光一样的红瞳一闪即逝,重新恢复成黑色后,眼底没有半点睡意,两人对视半天,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于是南山的手指结结实实落在他的脸颊上,做了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霁月仙君,你醒啦。” 霁月静静地看了她良久,开口时声音略带沙哑:“我好像还没将破除罩子的方法告诉你。” 南山以为他要等手上的伤彻底好了再提此事,所以一直没有追问,此刻听他突然提到,便下意识地看向他的手。 他的伤确实好得很慢,一直到现在还有一条裂痕,看起来甚是狰狞。 “你说。”她重新看向他的眼睛。 霁月嘴唇动了动,半晌才缓缓道:“你先回去,天黑以后过来寻我,便一切都明白了。” 南山怔怔看了他许久,最后扭头望向神殿外昏暗的天空。 “天黑之后,要及时来。” 第41章 从神殿出来后,南山看着被黑斑遮盖到只剩弯弯一条线的血日,有一瞬间以为那是初升的弯月,可月亮不会是红色的,初升的月亮更不会高悬于头顶。 她心烦意乱地回到后院,刚进院子就看到守心抱着扫帚昏昏欲睡。 每当夜晚要来临时,他好像就会困得厉害,南山盯着他看了片刻,道:“你回屋睡去吧。” “嗯?”守心猛地抬头,对上她的视线后打了个哈欠,“不行,我还没给你做饭呢。” “我现在有修为护体,其实不需要按时吃饭。”南山失笑。 守心揉揉眼睛:“可你吃饭的时候会很高兴。” “你想让我高兴?”南山反问。 守心白了她一眼:“你是我家仙君认定的夫人,我当然要让你高兴。” “那如果我现在不是了呢?”南山又问。 守心愣了愣:“不是了是什么意思?仙君他变心了?” 南山觉得他呆愣的模样很好玩,就幽幽叹了声气。 “他太过分了!”守心突然怒了,气势汹汹就往前殿走,“我要去找他问个明白,怎么能把人抓来这么久又变心!” 南山没想到他会为了自己跟心爱的仙君翻脸,赶紧把他拉了回来:“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当真了?” 守心僵住,像受了背叛一样默默扭头。 南山咳了一声:“开玩笑……不至于生气吧?” “哼!”守心一把甩开她的手,怒气冲冲地走了,不过这次不是往前殿,而是去了厨房的方向。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64节 “喂,只是开玩笑而已,你不至于这么生气吧?”南山对着他的背影高喊,说完又想笑,“没想到我在你心里还挺重要的嘛,你竟然会为了我去找霁月算账,谢谢哦!” 守心走得更快了。 爱开玩笑的南山在今天的最后一餐饭上得到了报应,守心做了两个非常非常辣的菜,直到她嘴唇都肿了,才勉为其难地给她盛了一碗米粥。 她吃饭的功夫,守心好几次差点睡着,好不容易等她吃完,便立刻起身往屋里走:“你把碗刷了再回来睡觉。” 每次天黑,她都是要去他房间睡的。 南山答应一声,抱着碗去了厨房。这些碗也是有些年头了,虽然勉强能用,但也相当脆弱,她之前尝试用灵力清洗,结果直接烂了三个,气得守心又是跳脚,那以后她就开始老老实实自己刷。 等她从厨房出来,天上那轮‘弯月’更细了,可根据她在这里生活了几个日夜的经验来看,要想这一线光亮消失,还得一段时间。 前殿琐碎的声音又一次传进院子,守心已经睡了,她却一点困意都没有,想想自己入夜后要去找霁月,便在院中为守心加固了结界,自己则一个人暂时去了外面。 东夷岛总是在相当漫长的白天之后才会迎来黑夜,南山以为除了那些临近黑夜来祈福的人,过惯了闲适松弛日子的子民们,会早早就回家睡觉,大街上一个人也该没有。 可是她却想错了。 几乎是刚出院子,就险些被一个人撞到,她连忙避开,却在下一瞬看清了对方的脸。 “李婶?”她惊讶开口。 李婶猛地抬头,一看是她眼睛都亮了,连忙抓住她的手腕:“仙君夫人,我可算见到您了!” “你怎么了?”看她一脸焦虑,南山皱眉问。 李婶:“仙君……仙君他怎么回事啊,我这几次去神殿上香,他都没有为我实现心愿,家里能用的鱼都用完了,我要是再打不上来东西,只怕明日就不能出摊了。” 李婶是卖吃食的,所需要的鱼虾全是自己划船去捞,捞不到东西这事儿对她而言,的确是天大的事。 南山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仔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是以前我只要去神殿上香,我家那口子就可以满载而归,但最近却每次只能捞上半桶,根本就不够用,我就是想问问仙君,他是不是将他的子民给忘了!”李婶说着,眼角便泛起了泪花。 一条胡同之隔的外面,有人正义愤填膺地说着什么,其间夹杂着霁月的名字,不见白日里的恭敬与尊重。 李婶还拉着她的手,南山没办法分神去听别人说了什么,只好继续跟李婶分析:“霁月每日都在尽责赐福,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子民的……我记得你家的船是那种小船,不能往深海去,每次在浅海捞上半桶,其实也不少了吧,若是多捞几次,不就够用了?” “那怎么行!”李婶一把甩开她的手,眼底闪过一丝愤恨,“仙君夫人你真是好日子过太久了,这种话才会张口就来,你知道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有多累吗?别说是多捞几次,就是多捞一次身体都受不住,霁月仙君怜悯众生,怎么舍得我们如此辛苦!” 南山嘴唇动了动,想起平时李婶大部分时间都在跟人闲聊,而她家那口子也是随便去海上转一圈就回来吃喝玩乐,两个人像岛上其他人一样潇洒自在,哪有半点辛苦的样子。 她虽不是海上人家出身,可也是做过穷苦之人的,这座岛上的人,明明比凡间的县太爷过得还舒服。 只是她如今的身份是仙君夫人,有些话不能直说罢了。 可她不说,李婶也看出了她的意思,眼神变了几变之后,才勉强遮掩住恨意和恼火,作出一副可怜的样子:“仙君夫人……南山,李婶的好南山,你能不能看在李婶为你做过那么多顿饭的份上,请霁月仙君多多关照于我?” 南山想说她从不干涉霁月赐福之事,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好……我会与他说的。” 李婶眼睛迸射出喜悦的光,兴高采烈地跑走了,南山看着她过于轻盈的背影,心底的古怪再一次涌起。 墙外的嚷嚷声越来越大,似乎是吵了起来,有人说霁月仙君不像以前一样照拂百姓,是一个不合格的神,有人怒骂反驳,并说是因为他不够诚心才会如此,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一二来去的矛盾竟然有闹大的趋势。 南山往身上施了个隐身咒,这才从巷子里走出去。 尽管出去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看到乱糟糟的街道时,还是直接愣住了。 她来东夷这么久,度过了好几个交替的日夜,却从未在天色即将黑时出过门。 今天第一次这么晚了出来,只见 平时干净整洁的街道上处处都是垃圾,那些没用完的鱼和虾就这么随意地堆在角落里,散发着阵阵恶臭。 有人在街角睡觉,衣裳脏得看不出原样,有人在大打出手,力度大得恨不得让对方死,也有人拿着香跪在路边,朝着神殿的方向不断磕头,磕得头破血流。 如果说昔日那个世外桃源,是她认知里的东夷岛,那眼前的这一切又是什么?南山看着一只破碎的拨浪鼓落在脚边。 已经许久没有出现的荒诞感再次浮现,最后一缕光藏进黑斑,天地间彻底漆黑一片。 南山有一瞬间全然看不清东西,凝神静气后在眼睛上加了一道灵力,再次睁开眼,天地之间一片暗红,却也能勉强看清。 刚才还乱成一团的街道仿佛静止一般,所有人都一脸麻木站着,仰着头看向悬日消失的方向,仿佛一条条晒干的银鱼僵直茫然。 “我们去找霁月仙君……” 不知道是谁低喃一声,所有人仿佛都活了过来,反复地说着要去找霁月仙君,说只要求得他再次赐福,东夷就能恢复往日荣光。 同样的话从成千上万人口中说出,那种蚂蚁爬进耳朵的痒痛感再次出现,南山抖了抖,连忙去封自己的听觉。 可用惯了的术法,这一次却一点用都没有。 无数声音依然在往她耳朵里钻,她只觉天地旋转恶心想吐,连步伐都变得不稳。 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南山勉强扶住旁边的树,才没有仰面摔下去。 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那些人顶着同样贪婪的、疯狂的脸,朝着神殿涌去的模样。 “霁月……”她呼吸困难,一瞬间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依然是黑的,但被黑斑挡住的血日,却露出了一丝光线,看得出即将天亮。 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拨浪鼓还在她的脚边,清晨浓郁的水汽压得她呼吸困难。 蚂蚁一样的声音消失了,南山的不适感也跟着消失,起身后想起那些百姓冲向神殿的画面,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想也不想地朝神殿冲去。 霁月……霁月临近天黑时,就已经变得虚弱无比,黑夜彻底来临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那些人仿佛疯了一样,很可能会对他不利。 南山越想越着急,调动全身灵力转瞬出现在神殿前。 血日的光边又露出了些,无数黑红的气流朝着神殿倾落,那是和笼罩在东夷岛的罩子同源的气流,有着相似的黑暗与怨气。神殿门窗紧闭,黑暗中像一个无声的怪物,静静等着下一个猎物主动走进它的口中。 南山深吸一口气,凝重地朝它走去,下一瞬却有什么撞破了门,直直朝她飞了过来。 她下意识闪开,那东西重重摔在了她方才站的地方,一脸恐惧地抬头时,她才看清是什么。 “李婶?”南山震惊得头脑一片空白。 李婶满脸的血,仿佛已经认不出她来,只是绝望又慌乱地往前爬,身上的血痕在地上擦出一长条诡异的痕迹。 “跑……快跑……” 她拖着只剩上半身的身体,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手指还扒着前方石板的缝隙。 海风烈烈,湿润的空气被血腥味渗透,南山不是没见过死人,却第一次看到死状这么凄惨的死人,而这个死人还是她认识的,曾经给她做过很多吃食的李婶。 神殿的门被砸开之后,就那样幽幽地敞着,明明灯烛还燃着,南山却无法看清门里的一切。 她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可她还是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像被什么牵引着一般,一步一步地僵硬地往前走。 在进门之前,她对自己即将看到的画面已经有些预感,可真当看到血淋淋的尸山尸海时,还是被震慑到大脑一片空白。 这里有多少尸体?全东夷的百姓都在这儿了吗?南山的视线从这些或陌生或熟悉的脸颊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霁月脸上。 他一点也不虚弱。 相反的,他的状态很好,就像每个清晨她看到的那样,只是身上浅蓝的衣袍被血水染透,散发着强烈的腥气,瞳孔的颜色也从黑转红,透着一股妖冶冰冷的气息。 而在他的身后,那尊三丈高的神像正在汲取那些气流,在气流的滋养下,神像好像又变大了一些,身上的金身却还是原有的尺寸,紧缩得仿佛要掐进它的身体。 “霁、霁月……”南山嗓子干哑,很是艰难地叫出他的名字,“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会……” 霁月冷淡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南山记得这双红瞳,当初她在七脚蛇的伴生石上,就曾隔着二十年与这双红瞳对视,她当时以为是偶然,如今看来却有种宿命般的重合。 宿命。 南山看着霁月那双眼睛,突然心生恐慌。 像是有预感一般,她猛地闪身躲开,下一瞬果然有一团黑红交杂的气流打在了她原先站着的位置,再看霁月,不知何时已经取出铃铛,阴森的红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死气。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当他对自己动手时,南山还是震惊大过恐惧,她甚至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告诉他清醒一点。 “我是南山,南山啊!”南山急切地证明自己。 霁月却没有留情,一击不中后又一次朝她杀去,南山只好调动全身灵力应对,闪躲与攻击之间,堆叠成山的尸体被无辜殃及,还温热的断肢与血肉四下飞溅,有不少都落在了南山的衣裳上。 她今日穿的衣裳,还是前段时间霁月用皂角帮她洗的,没有灵力清洁后的干燥与僵硬,透着一股独属于凡人的清香与温暖,但是如今沾了一堆血肉,什么都看不出闻不见了。 “霁月……” 又一道灵力直击她的面门,南山猛地后退,却还是被削掉一缕头发。 她不是霁月的对手。认识到这个事实以后,南山的心沉了又沉,为了保命只好步步退离神殿,霁月却杀红了眼,追在她后面一招又一招地杀来。 南山渐渐被他逼到了海上,滔天的海浪中她节节败退,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在霁月又一次朝她杀来时,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无意间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罩子附近,而平日密不透风的罩子,如今却被他的灵力破开了一个小口。 霁月手中的铃铛已经化作利刃朝她刺来,她别无选择,放弃反抗冒死冲过了那道小口。 身后传来巨大的灵力波动,炸得她飞出好远,她转瞬昏死了过去。 醒来后,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海上漂浮,而身后则是被罩子笼罩的东夷。 守心……守心还在岛上,不知道霁月变成那副样子后,会对他怎么样。南山挣扎着游向罩子,两只手注满了灵力不断敲击罩子,可是罩子坚硬如初,任由她一双手都变得血肉模糊,也仍然没有撬开一点缝隙。 南山过于着急,又一次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一辆毛驴车拉着,晃晃悠悠的,有种俗世的宁静。 “姑娘,你醒啦?”赶车的妇人笑呵呵道。 南山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好一会儿才艰难坐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我怎么在这里?” 她是在一个月后到家的,刚走到村口,阿爹和阿娘就已经冲了过来,抱着她失声大哭,南山心中酸软,连忙安慰他们。 听说她回来了,村里的父老乡亲都来了,这个拉着她抹抹眼泪,那个拉着她说说话,亲热得仿佛她从未离开过,这让心里空落了许久的南山,总算是有种落到实处的感觉。 她忘记了一些事,大约是一些很重要的事,因此村里人问起她这段时间的经历时,她只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修炼,如今算是小有所成,于是就回来了。 “这么说,你现在也是仙人了?”三婶小心翼翼地问。 南山笑了笑:“算是吧。” “那那那仙人是不是什么都能做?是不是可厉害了?”三婶迫不及待。 “也没那么厉害。”南山刚否认,看到三婶失望的表情,忍不住又问,“您是想让我做什么吗?” “是这样的,”三婶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我家那个臭小子,前段时间摔断了腿,大夫说……说他就算是治好了,也不会再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三婶这辈子就指望他过日子了,他要是瘸了,我可怎么活……” 说着话,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刘金花端着一碗粥走进来,看到三婶哭了忙问:“这是怎么了?” 南山简单将事情说了,又安慰三婶几句:“我没学过医术,但用灵力治点小伤还是可以的,三婶若是不介意,就带我去看看哥哥吧。”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65节 “现在?我刚给你熬了猪血粥。”刘金花皱眉。 南山看了眼三婶着急又不敢说的模样,笑笑道:“我不饿,阿娘你自己喝吧。” 说完就给三婶使了个眼色,两人赶紧走了。 一进三婶家,果然闻到了浓郁的药味,读书很好的哥哥病怏怏地躺在床上,看到她也只是勉强打个招呼。 “别动,”南山连忙上前,为他检查完后松了口气,“不是什么大事。” 说罢,便给他的腿注入一些灵力,哥哥脸色渐渐红润,断掉的那条腿也突然动了一下。 “行了,行了!”三婶惊喜道。 南山也久违地感到开心,与他们又说了几句话后,便直接回家了。 一到家,就看到刘金花正坐在自己的寝房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娘。”她唤了一声。 刘金花抬头,看到她后笑了:“你可算回来了,快把粥喝了吧。” 南山愣了愣,才发现她还端着那碗猪血粥。 耽搁了这么久,猪血已经凝固,和里面的米糊乱地混在一起,呈现一种恶心的颜色,还莫名地泛着一股腥气。 南山皱了皱眉,还是没忍住:“好难看呀,我不想吃。” 刘金花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愣后局促地将碗藏到身后:“是是是,是阿娘做的不好,你不喜欢也正常,阿娘……阿娘这就拿出去。” “阿娘……” “没事,你赶紧休息吧,别跟过来。”刘金花头也不回地走了。 虽然她不准自己跟过去,但南山不放心,想了想还是追了出去,结果就看到她躲在厨房里抹眼泪,阿爹正在旁边小声劝慰什么。 看到她来了,刘金花连忙背过身去,孙晋却皱起眉头:“南山,快跟你娘道歉。” “阿娘对不起。”南山连忙乖巧道歉。 刘金花笑了一声,又继续背着她擦眼泪。 南山从小到大习惯了跟他们有什么说什么,猪血粥的颜色就是难看,闻起来也很难吃,她如果以前这样说了,阿娘不想浪费的话只会把粥端给阿爹,强行让阿爹善后,而不是逼她喝下去,更不会为此伤心,反而还会觉得女儿有话直说,是个有脑子有嘴巴的聪明小孩,从未像今日这样为她的一句话伤心成这样。 南山看着这样的刘金花,很是不知所措。 “你娘呀,为了给你补身体,一大早就出去买了猪血,好不容易熬出一碗粥,你怎么能因为它难看就不肯喝呢?你这样对得起你娘吗?”孙晋还在板着脸教训,眼圈却是红了。 南山已经知道错了,很是愧疚地再次道歉:“阿爹阿娘对不起,我再也不这样了。” “那就乖乖吃了。”孙晋将碗端给她。 多耽误一会儿,猪血粥的颜色更恶心了。 南山却不敢说什么,接过来一饮而尽。 几乎是喝到嘴里的第一口,那股子腥气就冲得她脑子发麻,但爹娘泛红的眼圈还在眼前,她几欲作呕,却还是坚强地全部喝完了。 “好喝吗?”刘金花总算擦干了眼泪,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南山点头:“好喝。” 刘金花笑了:“那下次还给你熬。” 南山欲言又止,可一对上她和孙晋的眼神,就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的乖乖听话给了刘金花一种信号,刘金花更热衷于给她做补品了,虽然那些补品一个比一个难吃,但每次看到刘金花期待的目光,南山都说不出拒绝的话,只会咬牙把补品吃下去。 就这样在家里过了一天又一天,南山始终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忘了什么,平时不是吃吃阿爹阿娘辛苦弄来的奇怪补品,就是给村子里的父老乡亲治治小病、修修东西。日子好像与她以前没什么区别,可又好像某些地方发生了一点奇怪的变化,至于那变化是什么,她始终想不清楚。 又是一个好天气,她将二叔公家的房顶修补好了,一回头发现孙晋和几个长辈都殷切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迟疑开口。 孙晋还没说话,二叔公就先迫不及待开口了:“南山,你现在是越来越有本事了,自从你回来以后,乡亲们的日子都好过了很多,所以我们寻思着也不能白白要你帮忙……那个,我们打算给你修个庙,你觉得怎么样?” 南山一愣:“修庙?” “对,修庙,给你供香火,算是谢谢你这些日子的大恩。”二叔公忙道。 南山哭笑不得:“叔公,我就是一个普通修者,香火对我来说没用。” “瞎说,你三婶都说了,你就是仙人!”有人接话。 南山无奈:“那是因为我懒得解释……” “你如果没意见的话,事情就这么定了吧。”二叔公打断她。 南山:“我不……” “南山,”孙晋总算得了机会说话,一脸哀求地看着她,“大家好不容易想到感谢你的法子,你就答应吧,就当是看在阿爹的面子上。” “可是……” “南山。”孙晋又唤了她一声。 看着阿爹脸上为了给她采补药划出的伤口,南山想起他死活不肯让她用灵力替他修复、还说不想浪费她一点修为的那些言语,一时间突然无言。 孙晋趁机和其他人拍了板,修庙的事就这样定了。 直到相比贫苦乡村显得过于富丽的庙宇修好,南山仍然觉得十分荒谬,庙宇建成那天,她盛情难却,只好也跟过去看一眼,当看到自己的石像被摆在神台上时,一股古怪的感觉突然划过心头。 第42章 相比她的沉静,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的,一个个都拿着香排队给石像供奉,南山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热切的样子,忍不住皱起眉头。 回到家已经天黑,刘金花又做好了药膳,近来不少人都会往家里送东西,南山经常能吃到肉,日子比以前不知好过了多少。 今日也一样,几乎是一进门,她就闻到了浓郁的肉味,可今天的肉味却很奇怪,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腥气,简直叫人作呕。 “你回来啦。”刘金花一看到她,便热切地迎了上来。 月光下,南山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愣了愣,连忙伸手扶住她:“阿娘,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我有吗?”刘金花摸摸脸,不甚在意,“可能是吹风了,有点不舒服,你别管这些,快来尝尝我今日给你煮的粥。” “阿娘……” “快来呀,今日可是大补的好东西呢。”刘金花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进屋,端出一碗黑乎乎的肉粥来。 南山看到的一瞬间就开始犯恶心,但面对刘金花期待的眼神,也只好默默接过来。 “快吃呀,”刘金花推着碗示意,“快吃呀。” 南山点了点头,碗送到嘴边时突然闷哼一声。 “怎么了?”刘金花忙问。 南山皱了皱眉:“好像有虫子咬我。” “哎哟这怎么行,我去给你拿草药。”刘金花说着,连忙出门去了。 等她拿完草药回来,南山已经在堂屋坐下了,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只空荡荡的碗。刘金花看到后顿了顿,一脸惊喜:“都吃完了?” 南山点了点头:“都吃完了。” “真是阿娘的乖女儿,”刘金花顶着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笑 得眼睛都弯了,“这可是你舅舅那边给我的方子,说是吃完以后可以治百病,也可以助你修炼,你若是喜欢,我明日还给你煮。” 南山连忙摆手:“算了算了,这么有效的方子,想来吃一次就够了,还是不辛苦阿娘了。” “当娘的给自己孩子补身体,怎么能叫辛苦呢。”刘金花嗔怪地看她一眼。 南山看着与自己亲昵的阿娘,第一次生出些无所适从。 独属于她的庙宇建好了,十里八乡的人听说了都来上香祈愿,南山从旁边劝了几次,告诉他们自己并非神灵,无法为他们赐福布恩,可惜这些人像是疯魔了一般,每日里都在庙里长跪不起,南山没办法,只好用灵力尽可能帮他们实现心愿。 可无论她如何努力,灵力也是有限的,尤其是在缺少一根灵骨的前提下。 又一日晌午,她突然感觉脑子一阵晕眩,等缓过神时,意识到自己急需休息,于是告别了殷切等待的香客,独自回家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天亮时回家,本想着休息一下陪阿娘说说话,结果刚走进院子,凭借修者出色的耳力就听到了厨房里刘金花痛得轻哼的声音。 “你再忍着点,这就好了。”孙晋低声劝道。 刘金花咬紧牙关:“又不是从你身上剜肉,你说得倒是容易。” “我又不是不剜,今日你是最后一次,明天开始就该轮到我了,咱们两个齐心协力,一定要让南山的身子骨强健起来。”孙晋郑重道。 刘金花叹了声气:“但愿是真的有用。” “自然是有用的,我看她的脸色,这几天可是好多了。” 两人的对话有些古怪,加上刘金花又痛哼了一声,南山没忍住冲进了厨房,结果就看到了让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她的阿娘,此刻将袖子拉到了腋下,将已经满是伤洞的胳膊摆在菜板上,她的阿爹拿着菜刀,刀尖已经扎进阿娘的胳膊,正缓慢旋转着要剜下一块肉。 鲜血从肉与刀尖之间疯狂涌出,已经将菜板淹没,阿娘脸色苍白如鬼,却没有一丝动摇,只是在看到她后有些惊讶。 “你们在做什么?!”南山怒声质问。 孙晋如梦初醒,吓得放下了菜刀:“南山你听我解释,我们不是……” 南山一把推开他,因为力度没有收敛,孙晋直接撞在了门上,面条一样倒在地上好半天都没起来。南山却顾不上他,呼吸急促地冲到刘金花面前,强行用灵力为她融合血肉与伤口。 等到刘金花的伤口不再流血,她才开始颤抖:“为、为什么……” “南山别怕,阿娘和阿爹只是想为你补身体。”刘金花温声劝说,苍白的脸上全是慈爱。 南山气得眼圈都红了:“你们就是这么为我补身体?啊?用自己的肉给我补?!” 刘金花解释:“这是个偏房……” “以后不准再做这种事。”南山直接打断。 刘金花嘴唇动了动,对上她泛红的眼睛,只好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今夜注定无眠。 南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断地想起这段时间被自己偷偷倒掉的肉粥,又一遍又一遍想起阿娘的胳膊放在案板上的画面。 再想到阿娘哀伤的眼神,不知为何,她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愧疚心,愧疚到她几乎要发疯。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66节 ……阿爹阿娘会这么做,都是因为她,是她让他们担心了,他们才会想出如此极端的办法。 而且她还把肉粥倒掉了。 那是用她亲娘的肉熬出来的粥,里面全是爹娘对她的爱意,她却轻易倒掉,任由承载着父母期望的粥渗进泥土里。 如果她当时喝掉,是不是就能稍微对得起爹娘一些了?刚冒出这个念头,南山倏然坐起来,最后一点睡意也彻底没了。 院子里传出细微的响动,她独自在床上静坐片刻,到底还是出去了。 月光下,孙晋佝偻着身子,无声地抽着旱烟。 南山默默走上前,在他旁边坐下。 “阿爹,你什么时候开始抽这些的?”她主动说话。 孙晋无声看向她,鬓角的白发就这么暴露在她的视线里,南山惊觉他近来似乎老了不少。 “阿爹……”南山艰难开口,“对不起,今天不管怎么着,我都不该推你。” 孙晋笑了笑,眼角的周围堆叠,不像是四十多岁,反而像七十岁了。 “你也是太着急了,阿爹怎么会怪你呢。”他温声安慰。 南山困兽一般挠了挠头,难得流露出一些烦躁:“其实我现在的身体,不知比以前强上多少了,我实在不明白,你和阿娘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为我补身体。” 孙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抽了一口旱烟,然后看着烟雾缭绕升空再消散,最后才慢慢道:“因为我家南山,是个了不得的孩子。” 南山眼眸微动。 “你是要做大事的,要做很多很多大事,这十里八村的乡亲们,可全都指望着你过日子呢,阿爹和阿娘只是想多为你做点什么,好让你日后也能多为乡亲们做点什么,”孙晋抬手摸摸她的头,“你,能明白吗?” 南山无奈一笑:“阿爹,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不是什么神仙,也做不出什么大事,那些乡亲……我是能帮一些,但帮得也不多,他们很快就会明白的。” 孙晋摇了摇头,只是说一句:“你可以的,人人都说你可以,那你就一定可以。” 南山倏然生出一股无力感,也没有再解释。 庙里的香火越来越旺盛,南山的修为却在飞速倒退,她找不到原因,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在又一次为人治伤失败后,索性就躲回了家里,任由爹娘和其他人如何相劝,也没有再往庙里去。 “我本来就什么都不会,只是侥幸修得一些术法而已,如今修为几乎不剩什么了,你们就各回各家吧。”她隔着门高声道。 外面劝解的人更多了,七嘴八舌的声音汇聚到一起,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蚂蚁队伍,直直地往她耳朵眼里钻,她听得几乎要发疯,只好用灵力屏蔽掉外面的声音。 世间总算是清净了。 南山长舒一口气,睡了回村以来最好的一个午觉。 大约是她放弃得太彻底,起初还有人整天来劝,慢慢的来劝的人便少了,阿爹阿娘也不再动不动弄些奇怪的东西来给她补身体,日子好像一瞬间恢复了正常,这让她松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就好像有什么事在等着她一样。 预感应验于某个入秋后的夜晚。 刚下过一场小雨,地面是深色的,还泛着湿气。刘金花难得做了一大桌子菜,简直比过年的时候还要奢华。 南山看着满满当当的饭菜,一时间有些惊奇:“今天什么日子,怎么做这么多好菜?” 刘金花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赶紧将她拉到桌前坐下:“不是什么好日子,就不能给我的宝贝女儿做些美食了?” “谢谢阿娘。”南山笑弯了眼睛。自从她不再去庙里救人,她们的关系好像就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只是偶尔看到刘金花胳膊上留下的那些坑洞,心里会有些不是滋味。 刘金花嗔怪地看她一眼,往她碗里夹了许多吃的:“你尝尝这个羊肉,这是你爹一大早特意去买的,你尝尝好吃不。” “好吃,一点也不膻,”南山边吃边点头,“阿娘,我明天也去找个活儿干吧,以后你和阿爹想吃什么,我就给你们买什么。” 刘金花笑呵呵:“你可是要做神仙的人,哪能出去找活儿干。” “您说什么?”南山没听清。 刘金花一愣:“我说……” “你娘说咱们家就你一个宝贝闺女,哪舍得让你出去找活儿干,”孙晋从厨房出来,还端着一个大肘子,“快快快,快腾个地儿!” 南山嚯了一声,赶紧在桌子上腾个位置出来。 看着油滋滋的大肘子,南山默默咽了下口水:“阿爹,你们是吃完这顿不打算过了吗?” “瞎说,我们做这么多菜是为了谁啊!”孙晋横了她一眼。 南山没忍住傻笑一声:“谢谢阿爹阿娘。” “快,吃点肘子皮,这对身体好。”孙晋给她夹了一大块。 南山哎哟一声,嘴上说着太腻了太腻了,却还是听话地全部吃完。自从阿娘割肉为她补身的事后,她就对爹娘有了种说不出的歉意,所以这段时间以来除了不肯再去庙里,其他事上对两人几乎是有求必应。 尽管她如今已经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但他们夹过来的,她还是一一吃完。 肚子很快就撑了,不仅撑,还有种反胃的感觉,再看刘金花和孙晋,两人却一筷子都没动,只是用一种狂热的视线看着她。 南山顿了顿,迟疑开口:“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刘金花小心翼翼地试探,“比如说,头晕?” 南山刚要说话,便感觉天地旋转,她呼吸一停,迷茫地看向对面的爹娘。 “闺女别怕,等你醒了,你就可以成神了。” “阿爹阿娘也是为你好啊,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身体重重落在地上,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南山闭上眼睛,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出现在乡亲们为自己所建的庙宇之中,被坚硬的丝线固定成神像一样的姿势,她身体发软,丹田内一阵又一阵的空虚,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 而她的对面,则是她最熟悉的亲人朋友,乌央乌央的一大群,站在最前面的则是自己的亲爹亲娘。 南山的思绪还有些沉重,好一会儿才听到自己的声音:“阿爹……” “南山别怕,”孙晋慈爱地劝说,“不要怕啊南山,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想为你塑上金身,等金身塑好,你便彻底成神了。” 塑……什么金身?南山迟疑地皱了皱眉,没等细问,乌央的人群流水一样分成两边,几个壮汉用木棍抬着一缸滚烫的金水朝她走来,沸腾的金水中,隐约可见炖碎的骨头。 “这是用上一代卦仙的神骨熬制而成的金水,只要将这金水淋在你身上,你便可以继承其中的神力与修为,就可以成为我们孙家村真正的神仙,保佑孙家村的子民长寿平安永享安宁,而你也可以受我们世世代代香火供奉,成为这世上唯一的真神!” 孙晋说得慷慨激昂,周围的人也连连点头,眼中的狂热和期待就像缸里滚烫的金水,一寸一寸地逼近南山的眼睛。 南山终于清醒,拼命地挣扎起来,任由丝线掐进肉里也无动于衷。看到她的身体开始流血,刘金花惊呼一声就要冲过来,却被众人给拉住了。 金水还在逼近,南山已经能感觉到铺面而来的高温,她心下一狠,愣是冒着手脚被丝线缠断的风险,强行挣脱出去。 众人显然没想到她会挣脱,一时间手忙脚乱地来按她,南山只觉丹田一热,灵力似乎又回来了些,于是想也不想地就要出招反抗。 “南山!” 凄厉的声音响起,一道身影朝自己扑来,南山猛地收回灵力,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阿娘。 “南山别怕,很快就结束了。”刘金花说着,趁机将她按倒在地上,其他人一拥而上,纷纷控制住她的手脚。 南山很怕,也很想反抗,可一对上刘金花哀求的眼睛,又突然失去了所有力道。 “阿娘……” 她缓慢地闭上眼睛。 滚烫的金水浇在了她身上,巨大的痛苦来临前,她便已经昏死过去,等她醒来时,身上干净整洁,仿佛无事发生,而她身后的石像上,则是被镀了一层金光。 南山漠然地看着石像,看着那层像衣服、却又死死嵌进石像纹理的金光,心里没有半点触动。 突然,蚂蚁乱钻一样的声响突然涌入耳朵,起初是一两声,随后是成千上万股,无数声音在她耳边哀求祈祷,耳膜如破布一般被撕碎缝合再撕碎,南山痛苦地大叫一声,在地上疯狂翻滚起来,可是庙宇里空无一人,没人能帮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独自在庙中待了多久,只知道进去时尚是初秋,等出来时已经雪满头,那些声音并没有随着时间消失,而她却随着时间的流逝习惯了那些声音。 她站在庙宇门口,看了看跪了一地的百姓,又看向跪在最前面的阿爹和阿娘,良久之后才轻轻笑了一声。 她成了真正的神,有预言灾祸的能力,也可以为百姓赐福,不再是一个空有神名的修者,昼夜交替,春去秋来,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将那些送至耳边的祈祷与期盼,一个个地变成事实。 南山住在了神庙,几乎不回家了,阿爹阿娘来找过她一次,但看到她对他们与对别人无二的态度,便红着眼眶离开了,从那以后就一直躲在外面看她,从未像其他人一样向她寻求什么,南山也从未在众多祈祷里听到过他们的声音。 哦,也是听过的。 那是一个深夜,耳边略微清净了些,她正要入睡,就听到阿娘低低的声音:“信女别无所求,唯愿我儿能顺意,心畅,平安。” 南山睁开眼睛,却没有看到她。 日子还是这样一天一天地过,不知道就这样过去了多少年,某一日清晨,南山又一次失去所有修为,也失去了赐福和卜算的能力。 于是噩梦重演,且愈演愈烈,当所有人都面目狰狞地扑过来质问她为什么不肯布恩世人时,南山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怨气,于是抬起眼眸的刹那,双瞳变得血红。 众人惊慌后退,却又不肯轻易离开,仿佛确信自己即便是凡人,在与神的较量中也不会输。 毕竟,那是他们造出的神。 毕竟,那是他们供奉的神。 没有他们,就没有神。 他们才是神的主人。 南山看着一个个死到临头仍然不知悔改的人,看着一张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强行压抑了多年的情绪倏然爆发,她再不愿忍受,消失的修为一瞬间回归,在她掌心汇聚成锋利的丝线。 杀。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这一切就结束了。 强烈的念头引导着她,她再也无法自控,怒吼一声朝他们杀去。 时间却静止了,众人脸上的表情定格为惊恐,南山僵在半空,试图挣脱这说不清的桎梏,冰冷的胸膛却从身后贴近,没有半点温度的手指从她手肘处绕过,轻易与她十指相扣。 “南山,醒醒。” 是熟悉的、温柔的声音。 南山猛地睁开眼睛,一团黑红交杂的气流已经扑到面前,却被窗外刺进的阳光搅个稀碎。 还是神殿,却不再是她的神殿,神像的金衣不再紧绷,尸山尸海也消失不见,霁月静静站在她面前,如一截竹子,透着清凌坚韧的气息。南山看了他许久,掌心酝起一股灵力直直朝他杀去。 霁月似乎有所预料,见状也只是静静闭上了眼睛。 一股强劲的风迎面而来,带着破竹之势,最后却只是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霁月缓缓睁开眼睛,与她对视良久后温声道:“为何不动手?” “……我一个朋友曾经跟我说,这世上有一种神叫卦仙,可以占卜过去,看清未来,只是最后一代卦仙,于三千年前带着他的信徒一道陨落,于是这世上只剩卦者,再无卦仙,”南山死死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点情绪,“霁月仙君,你是那位陨落的卦仙吗?” 霁月静默许久,最后只是告诉她:“我曾看见你。”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67节 南山笑了,指尖灵力轻易刺破他的咽喉,在上面留下了狰狞的伤痕。 远处,笼罩东夷的罩子震颤一下,破开一条小口,又很快恢复如初。 南山看着霁月瞬间恢复的皮肤,非但不觉得惊讶,反而有种尘埃落地的荒唐与可笑。 然后她就真的笑了出来。 “你来晚了,”霁月依然温柔,看到她突兀的笑也没问原因,只是耐心与她解释,“现在是白天,你杀不了我。” 像在教她功课时,解释每一句诗词的含义。 “我为什么要杀你?”南山嘴上在问,可眼底却没有半分好奇,仿佛答案对她而言已经不再重要。 霁月默默与她对视,眼神渐渐从温柔变成悲悯:“你不是已经明白了吗?我即牢笼,牢笼即我。” 第43章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王八蛋霁月,把我当成猴一样耍,真是气死我了!” 后院主寝内,南山跪坐在床上,对着一只枕头拳打脚踢,眼看着都要打烂了,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守心看不下去了,倒了杯水给她:“也该歇歇了吧?” 话音未落,南山愤愤瞪向他。 “……你跟仙君闹别扭,干嘛要迁怒我?”守心无语。 南山冷哼一声,接过水喝了一口:“你怎么知道跟你没关系?” “我一整夜都在睡觉!” 南山:“睡觉就跟你没关系了?你能呼吸,这件事就跟你有关系。” “……无理取闹。”守心白了她一眼。 南山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凉意顺着喉咙滑进肚子里,烦躁的感觉总算减轻了些。 守心见她双眼发直,纠结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南山眼珠动了一下,好半天才慢慢地看向他,守心被她看得忍不住坐直一些,心里总感觉她的眼神怪怪的。 良久,南山叹了声气:“没事。” “你是不是当我是小孩子,所以不愿意跟我说!”守心当即抗议。 南山笑了一声,安抚地摸摸他的头:“就算你是大人,我也不能跟你说。” “是仙君要求保密的吗?”守心恍然,“那你就不用说了。” 南山斜了他一眼,想问是不是仙君说什么他都会无条件拥护,可话到嘴边又想起他们的关系,觉得没必要再问这种废话。 “喂。” 南山回神,对上守心欲言又止的眼神。 “我、我是很在意仙君,可我也在意你,如果真是他错了,我是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守心艰难地说出违背他做人准则的话,耳根有点泛红。 南山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将他捞进怀里抱紧。 守心吓一跳,惊恐地挣扎起来:“干、干什么!” 南山不说话,只是抱得更紧。 两人胡闹了好一会儿,守心总算逃了出去,南山看着房门被他砰地关上,一股疲累感突然涌来,她掀起被子盖过头顶,板着脸开始睡觉。 自从学会用灵力代替灵骨修炼,她就没有再懈怠过,整日里不是想着提高修为,就是想着要如何加固灵力,这还是第一次什么都不做、大早上就开始睡觉。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南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想法,整日里除了睡觉还是睡觉,好几次守心都劝到床边来了,她仍然无动于衷,睡出一副要与天同归于尽的样子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根本没睡着,只是假装在睡觉,快点起来!”守心拉着她的手,试图将她从床上拉下来,可惜体型相差甚大,他努力几次后还是气喘吁吁地放弃了, “你跟仙君到底怎么了嘛,有什么话是不能好好说的呢?现在他不肯来后院,你又整天睡觉,我真的很无聊啊!” 守心卖惨卖得声音都哽咽了,南山却还是没有反应,他哼哼一声,气呼呼地离开了。 寝房里静了下来,血日不会移动,便没有光影变换,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房门又一次开启,却没有守心咋咋呼呼的声音,指尖的温热似乎要落在南山的眉心,但最终还是没有触碰她,停顿片刻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南山默默睁开了眼睛,屋子里仍是空荡荡的。 仙君不来后院,南山只顾睡觉,七岁的守心近来很是烦恼,连饭都不爱做了。正当他思考要不要闯点祸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时,一片阴影突然落在他的头顶。 “你干嘛呢?” 声音从头顶传来,守心不敢置信地抬头:“你不睡了?” “睡饱了,不想睡了。”南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眉眼。 守心飞快地眨了眨眼睛,立刻从地上跳起来:“那我去给你做饭!” “不用,”南山拎着他的领子把人拉回来,“我不饿。” “你都好久没吃饭了!”守心怒道。 南山失笑,想说自己现在就算很久不吃也没事,可话到嘴边,突然看到他泛红的眼角,抓着他领子的手顿时失了力道。 守心见她不反驳了,立刻欢呼一声往厨房跑,南山看着他快乐的背影,忍不住也笑了一声。 本来是打算立刻去找霁月的,但为了陪守心吃饭,最终还是耽误了点时间,不过这样也好,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跟他算账。 南山一口气吃了两大碗米饭,放下筷子时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起身便往前殿去了。 “要好好聊,不要吵架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守心忧心叮嘱。 南山摆摆手,似乎将他的话听了进去。 然而霁月不在那里。 神殿香火鼎盛,夜晚死去的那些人鲜活地跪在下面,一边恳切祈祷,一边为曾经杀死过他们的神明上香。 南山一眼就看到了混迹在人群里的李婶,不同于上次见她时只有上半身的惨烈,此刻的李婶面色红润喜气洋洋,看向神像时眉眼虔诚,没有半点不满。 进来之前,南山就已经猜到了神殿里的景象,可看到李婶认真上香的模样,还是打心底感觉不适。 霁月不在这里,又能去什么地方呢?南山思忖片刻,直接出了神殿。 她是在一片海滩上找到他的。 血日高悬,上头只有巴掌大的黑斑,严格算起来还是东夷的上午。 不远处海浪起伏,泛起漂亮的泡沫,白沙滩被血日晒得温暖柔软,一旁的香彩雀开得鲜艳,有几支还伸到了沙滩上来。 霁月还穿着那身浅蓝色的衣裳,拿着一串铃铛正在沙滩上勾画阵法,飘逸的身影几乎要与海天融为一体,叫人瞧不出他的踪迹。 南山静静站在椰子树下,直到他抬眸看向自己。 “不要站在这种树下,”许久未见,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温顺,好像从未与她生过隔阂,“容易被椰子砸到。” 南山扫了他一眼,勉强往旁边挪了一步,算是对他的话作出回应。 霁月眼底泛起一丝轻笑:“还在生气?” “你又在做什么?”南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看向他身后的那片空地。 她刚才看得清清楚楚,这人用铃铛在那里画了很是繁复的阵法,可这才多久的功夫,阵法便已经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霁月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一眼,这才解释:“只是如常修炼。” “你还用修炼?”南山嘲讽地看向他,见他想要解释,直接抬手制止了,“不打算说真话的话,就别开口了。” 霁月顿了顿,竟然真的闭嘴了。 南山看着他这副样子,顿时气笑了:“还真打算撒谎啊?” “阵法未成,不好多说。”霁月好脾气道。 南山冷哼一声。 两人之间突然静了下来,霁月耐心等着南山开口,可等了很久,仍然只等到她看天看地看海,始终没有看向他。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开口:“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哦,也没什么,”南山没有拿乔,他一问便主动说了,“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你之前曾跟我起过心誓,说如果对我有所隐瞒,就神魂俱灭永不超生,这事儿你还记得吧?” “记得。”霁月点头。 南山见他神色如常,不由得眯起眼睛:“你瞒我这么多事,就不怕心誓应验?” 霁月无声笑笑,温柔地与她对视。 南山神情僵了僵,情绪也跟着淡了下去:“哦,你早就想死了,巴不得心誓应 验。” 她黑着脸转身就走。 “南山……” “别跟我说话!”南山怒声打断,走到一半又折回来,指着他的手都在颤抖,“你你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一开始不说自己就是罩子,为什么不说找我来就是为了让我杀你!” “你当时戒心太重,我说了只会让你生出疑虑,”霁月耐心解释,“修炼最忌分心,你若怀疑我、怀疑我所赠功法,只怕修为会一直停滞,无所进益。” “所以你就骗我?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对你越来越信任,看我越来越依赖你、每天跟在你屁股后面献殷勤,为了可以尽早帮你毁掉罩子任劳任怨,你是不是很得意啊?!”南山来的时候一直告诫自己,要冷静,要自持,不能被人看不起,可这一刻还是红了眼眶。 霁月看着她泛红的眼睛,手指下意识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碰触她。 南山深吸一口气,已经冷静下来:“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早在让她天黑之后来找自己时,霁月就已经想到如今对峙的画面,闻言也只是微微颔首。 南山盯着他看了片刻,问:“我会中幻境,是你刻意所为?” “不是,而且那非幻境,只是受怨气影响,心神不定时产生的幻觉,”霁月说完静了一瞬,又道,“我无意让你经受一切,但到底让你吃苦了,抱歉。” 南山顿了顿,心里没那么气了:“我幻境……幻觉里经历的那些,是你真实发生过的事?” “我不知你发生了何事,”霁月抬眸,“但既然是因我而生的幻觉,自然会与我有很大干系,只是怨气会受你本身的记忆影响,多少会发生一些变化,所以不完全是我真实发生过的事。” 他可以想到,她在幻觉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68节 霁月沉默许久,安抚道:“只是一个噩梦,早就结束了。” 南山垂下眼眸,不置一词。 “还有什么想问的?”霁月温声打破沉默。 南山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直接一屁股坐在沙滩上,霁月无声笑笑,也好脾气地在她身侧坐下,两人衣角无意间缠绕,仿佛从未生过隔阂。 只是谈话的氛围却不怎么好。 “你和钟伯,到底是什么关系?”南山问。 因为她口中提到的名字,霁月明显怔愣一瞬。 “不想说?”南山语带嘲讽,“还是在思考要怎么编瞎话?” 霁月喉间溢出一声轻叹:“我只是在想该如何解释,你不要总是生气。” ……你骗我这么久,我还不能生气了?南山又是一怒,但对上他清凌凌的眼睛后,又强行忍住了情绪。 “他……”往事太久远,霁月似乎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是神仆。” 南山想说这个我知道,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他继续道,“是养了我七年的……父亲?” 听到他的用词,南山倏然闭嘴。 有些事太久不提,霁月已经忘了,可真当重新提起,仅仅用一个词,他便回忆起往日的一切。 “七岁之前我未受金衣,不过是寻常的孩童,整日里住在神殿后院受香火熏陶,那时照顾我的便是钟伯。” 不过是一个庸俗的故事而已,孩童生来白纸一张,未经人事时,谁照顾喂养,谁便是他的父亲。 钟伯照顾他的起居,教他读书写字,与他一同困在神殿后院的一方天地里,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曾是他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 “……然后他就背叛了你?”想起幻觉中经历的一切,南山声音发紧。 霁月顿了顿,对上她凝重的眼眸后笑了笑:“倒也谈不上背叛,他本就是神仆,而非父亲,是我年幼无知,才会混淆其中区别。” “若他真只当自己是仆人,就该早早告知你区别,而非等到你满了七岁,才突然按住你的手脚,让那些人将沸腾的金水浇在你身上。”南山冷声道。 霁月眼底泛起笑意:“你都知道了?” “不难猜。”南山与他对视。 她在幻觉里经历的那些事,虽然与霁月的人生没有完全重合,但很多东西是不难猜的。 霁月闻言,无声地扬起唇角:“既然不难猜,何必再来问。” “我要你自己说。”南山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副还在置气的模样。 霁月无奈,轻轻叹了声气:“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我是凡人成神吗?” “嗯,记得。” “凡人成神,未经修炼,未受天雷,虽有香火供奉延续神力,可到底不是真神,总有衰落而亡的时候。上一代霁月仙君死去后,神骨被子民熬成了金水,为我加塑金身,我也因此继承了他的卜算和赐福之力,成了新的霁月仙君。” “那之后便是在其位,谋其事,为东夷子民布恩赐福。” 过往种种,被他轻描淡写地带过,南山很想问他金水加身的时候疼不疼,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意义。 是啊,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再问还有什么意义。 “你还想知道什么?”见她不说话,霁月反而主动问询,一副今日任由她处置的样子。 南山眼皮动了一下:“你说不是真神,就会有衰落而亡的时候,那在东夷被怨气笼罩前,你也经历了这样的时候吗?” 霁月顿了顿,点头:“我当时的确神力式微,已经许久无法为子民赐福。” “所以他们找了新的继承人?”南山立刻问。 霁月失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不是的。” 说完,他静了静,“继承人,一般会在上一代仙君彻底死后才进行挑选。” “哦,那看来守心不是继承人,”南山点了点头,“所以他是你,准确来说,是七岁之前未受金水的你。” 霁月微微一怔,这次真的流露出些许惊讶。 南山一看到他的表情,就忍不住嘲讽:“看什么看,我又不是傻子。” “什么时候知道的?”霁月问。 南山:“早就知道了。” 写字的笔法类似,做出的饭菜味道类似,连眉眼也有些相像。 这也就算了,霁月曾经的寝房里,出现了只有守心会编的眼睛鼓鼓的蚂蚱,守心生气时眼睛会变成霁月偶尔出现的红瞳,跟天上的血日如出一辙,两人还用一模一样的铃铛。 还有钟伯,守心厌恶他,他却总想讨好,霁月好脾气,他却从来不敢出现在他面前,种种异象摆在眼前,她就是想装看不懂都不行。 霁月与她对视良久,失笑:“为何你从来不说?” 因为忙着跟在某人屁股后面跑,忙着体会那点小小的雀跃与欢喜,所以即便看到了不对之处,也只想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愚蠢的心思,南山不想说,于是反问他:“神力式微之后,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守心会出现?” 霁月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静静看向远方:“那是一段于我而言,很艰难的时候。” 他没有再说什么,南山却已经想到了。 神力式微,但责任还在,以他的性子只会想方设法刮空自己的每一分灵力,继续去满足那些子民的欲望,直到最后濒临崩溃,才分化出守心这样一个未曾经历苦痛的自己。 气氛蓦然沉重,南山已经不想再追问他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是提了另一个问题:“你恨他们吗?” 这个‘他们’,指的可能是钟伯,也可能没有具体的人。 霁月却听懂了,微微摇头:“劳碌众生,皆有苦衷,没什么可恨的。” “……少来,真要是不恨,东夷岛冲天的怨气哪来的?”南山白了他一眼。 霁月笑了,被拆穿也没有生气。 气氛总算好了点,南山摸摸鼻子,继续问自己好奇的问题:“你说你是在东夷陨落之后‘看到我’,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在陨落之前就已经失去了卜算和赐福的神力,那你之后又是怎么看到我的?” “我的确失去了卜算之力,也的确在陨落之后,窥探到未来的天机,至于为什么……大概是机缘巧合,”霁月抬眸,温柔地看着她,“我看到了你,过去很多年,我一直在看你。” 南山眼眸动了动,好一会儿才问:“那在你看到的画面里,有我喜欢你的样子吗?” 霁月微微一怔,突然不说话了。 南山目露嘲讽:“你看到了,所以你从很久之前就知道,我有一日会喜欢你。” “我在努力避免……” “嗯,你很努力,努力躲着我,努力避开我,甚至在发现事情不如预期之后,还特意叫我晚上去找你,想用真相劝退我,”南山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夸张地哈了一声,“你多努力啊,真是辛苦了啊霁月仙君!” “南山……” “别叫我!看着我像你卜算出的那样沦陷,你是不是很得意啊?”南山怒气冲冲地指着他,“还努力避免……你真要是努力避免,就不该给我洗衣做饭,不该在我生病的时候守在门外,更不该对我笑对我那么好!” 她黑着脸转身离去,走了好长一段路后又跑回来,“你还不如一开始就跟我说明白了,也省得我像个傻子一样想七想八!” 她把霁月骂个狗血淋头,回到后院后仍不解气,正要干点什么发泄一下时,突然瞥见了躲在暗处的守心。 “喂,过来。”她总算找到了目标。 守心警铃大作:“干什么?” “让你过来你就过来,哪这么多废话。”南山眉头紧皱。 守心纠结半天,最后不情愿地朝她走去:“我怎么感觉你脾气越来越大了……” 走到她面前,他挺起腰板,“干什么?” 南山盯着他清澈无忧的眼睛看了半天,突然伸手掐住他的脸。 “疼疼疼!”守心震惊地看着她,“你干什么!” “没事了。”南山松开他的脸,守心立刻逃跑了。 偌大的院子只剩下南山一人,她捧着脸坐在廊下台阶上,双眼发直地望着前殿的方向。 ……对,她还没有问他玉简的事。 那些适合凡人修炼的精妙功法,显然是花费了大量时间收集而来,就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可他明明说过,他是在罩子出现以后才‘看见她’,且这么多年来只突破罩子出去过两次,一次是她出生时,一次是二十年后接她时,每一次没有停留太长时间。 单凭这两次,他怎么可能收集得了那么多玉简?南山一想到他可能对自己还有所隐瞒,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蹭的出现,于是又一次气势汹汹往外走。 “你又去哪?”躲在屋里的守心忍不住问。 南山:“找霁月!” “……别吵架啊。”守心弱弱劝一句,随即觉得她也不会听自己的,索性就不吱声了。 南山冷着一张脸,转瞬又出现在沙滩上,本来想直接质问出声,可下一瞬却看到一个孤零零的背影。 那个可恶的、可怕的、一夜之间杀了所有子民、带着整座岛屿堕落的堕神,此刻一袭布衣,正静静地坐在沙滩上,一个人孤零零地吹着海风。 第44章 南山一脸郁闷地回了后院。 守心一直在院子里等着,看到她回来连忙迎上去:“这么快就回来了啊,你找仙君干嘛去了?” 南山无视他,径直往屋里走。 守心屁颠颠地跟着:“你干嘛又不理人?我发现你最近脾气越来越大了,怎么老是迁怒我……” 砰! 房门在他面前关上了,守心气得跳了几下脚,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厨房了。 南山又开始睡觉了,守心警铃大作,生怕她再像之前那样睡起来没完,于是特意烧了一大桌子菜,顺着门缝往里头扇风。 南山是不想搭理他的,可热腾腾的饭菜香不断钻进鼻子,她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片刻之后,她木着脸在院中坐下,一边夹菜一边还不忘拿乔:“我这是给你面子,才不是馋了。” “知道,你多给面子啊。”守心斜了她一眼,见她已经吃上了也没说什么,只是不断往前院的方向看。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69节 南山吃了一个虾仁,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一抬头就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你乱看什么呢?” “嗯……嗯?没什么啊。”守心装傻。 南山觉得不对劲,正要再问,就看到他眼睛突然亮了:“仙君?!” 南山一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了霁月的身影。 还是那身浅蓝色的衣衫、与衣衫同色的发带,手里捧着个椰子,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走起路来悠悠闲闲的像个读书人,哪有半点堕神的模样。 “仙君,您来了呀。”守心热情迎上去,刻意得不能更刻意。 霁月温润一笑,视线却落在南山脸上。 南山啃着鸡翅,只当没看到。 “我今天做了好多饭菜,您来尝尝?”守心继续邀请。 霁月点了点头,走到南山旁边的位置坐下,顺手将椰子放到了她手边,南山随意扫了一眼,发现上面已经开了孔洞,只需要抱着喝就行。 “仙君,我去给你盛饭。”守心说着,就跑去了厨房。 南山的鸡翅已经啃完了,正准备再夹一个时,霁月就已经夹了块给她。 “吃吧。”他浅笑说话,与先前的每一个白天没有区别。 南山斜了他一眼:“我不想吃这个。” 霁月顿了顿,将鸡翅夹回去,又问:“你想吃什么?” 南山当着他的面,重新夹了一块鸡翅。 霁月眼底泛起点点无奈的笑意:“是不想吃我夹的,对吗?” 南山低着头,不理他。 霁月也就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坐在她旁边。 去盛饭的某人迟迟没有回来,摆明了要给他们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南山又啃完一个鸡翅,一方手帕便递了过来。 手帕柔软干净,叠得方方正正,上面还有皂角的清香,一闻便知是认真洗过的。 南山盯着看了半天,直接拿过来擦了擦手,将手上的油全擦了上去。霁月也不介意,等她擦完手就重新将手帕收了起来。 南山看到他面不改色地将脏了的帕子收进怀里,眼皮忍不住跳了跳,总算幽幽开口:“守心不能出院子。” “嗯。”霁月点头。 “他出不了院子,不能去找你,却在想撮合我们见面的时候,随时能叫你回来,”所有真相浮出水面,南山恢复了对他的猜忌,“难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特殊的感应?” “从我将他从体内分出去的那一瞬开始,他便是一个独立的人了,”霁月耐心解答,“我会回来,并非因为与他有什么感应,而是因为我的铃铛可以感知到他的铃铛。”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哦。”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霁月指了指头顶的悬日,折腾这么久,日头上已经多了明显的黑斑,“那个,是怨气凝结而成,也非我的眼睛。” 南山:“所以你没有监视我?” 霁月摇了摇头,又面露迟疑:“偶尔来看看,算吗?” 南山回以冷笑。 盛饭的某人总算在桌上的菜凉透之前回来了,把满当当的碗端给霁月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没忍住乐了出来。 “笑什么?”南山忍不住问。 守心挠挠头:“开心呀,我们都多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南山顿了一下:“也没有太久吧?” “怎么没有!”守心睁大了眼睛,一本正经地跟她掰扯,“你自从开始修炼,吃饭的次数就减少了很多,我刚才做饭的时候,发现之前腌的菜都发霉了,要是以前,没等腌好你就捞出来吃了,哪会等到发霉,我觉得你就是……你看什么?” 南山托着下巴,一直在盯着他看,直到他问出声,才换个手继续托着:“看你。” “看我干什么?”守心疑惑。 南山:“没什么,就是觉得小时候跟长大后的性格差别挺大,怪好玩的。” 守心:“?” 霁月:“……” 半晌,守心总结一句:“莫名其妙。” 南山轻哼一声,给他夹了块藕夹,守心见她都有心情给自己夹菜了,顿时笑弯了眼睛,倒是旁边的霁月用筷子戳米饭戳了半天,到底没有将碗伸出去。 他怕南山非但不会给他夹菜,还会把他的碗打飞。 一顿饭结束,气氛不知不觉间好了许多,守心趁热打铁,随便找个借口就溜走了,把院子重新留给他们。 南山垂着眼眸,看霁月挽起袖子收拾碗筷,直到他端着托盘要去厨房时才开口:“我不会杀你。” 霁月停下脚步,平静回头。 “我会想别的办法破开罩子,但不会杀你。”南山一字一句,将藏在心里许久的决定告诉他。 霁月静默片刻,问:“为什么?” 南山嘴唇动了动,笑了:“因为守心很在乎你,我不能伤害他。” 霁月:“你杀了我,他就自由了。” “你也说了,他现在是独立的人,所以你没资格替他做决定,要不我们把真相告诉他,然后让他自己决定你的死活?”南山悠闲地靠在桌子上,似乎笃定他不敢。 霁月果然没有再说话。 南山看着他垂下的眼睫,莫名生出一种自己在欺负人的感觉。这感觉挺没意思的,她起身伸了伸懒腰,转身往寝房走。 “没有别的办法。”霁月突然开口。 南山的身影顿了顿。 “我与这岛上的怨气,早已经不分你我,你想破开罩子,就只能杀了我。”霁月不紧不慢地说出这个真相。 南山停下想了半天,挑衅地回头看他:“我就不杀,你能怎么样?” 霁月被她小孩子一样的语气逗笑,笑过之后眼底流露出熟悉的悲悯:“你会的。” “别忘了,你的阿爹阿娘还在等你回家。” 听到他提起阿爹和阿娘,南山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守心快要忍不住从屋里出来时,她才突然问了一句:“你轻描淡写的样子,真让人讨厌。” 霁月闻言没有生气,反而包容地看着她。 “你是本来就这样,还是装出来的?”南山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才可以让霁月仙君看起来不这么虚伪。” 霁月眼眸微动,还未来得及说话,她便已经转身离开。 故意装出的淡定在房门关上的瞬间就裂开了,南山无声大喊几声,这才气哼哼地在桌前坐下。她以为,自己至少能赢霁月一次的,可没想到他都将所有底牌都暴露了,还能准确地掐住她的命脉。 南山越想越气,索性装起了鸵鸟。 她独自在房间里待了很久,直到守心来催了三次,才皱着眉头走出去。 “今天你想吃什么?”等在门口的守心立刻问。 南山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最近对我是不是太热情了点?” “有吗?”守心眨了眨眼睛,“啊,可能是因为你心情不好吧,我就想着让着你点。”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多了,平时也没见你多让我。南山啧了一声,抬手摸摸他的头:“今天不吃了,我出去一趟。” “又去找仙君啊?”守心问。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这回还真不是。” 她去了海上。 天水一色,海浪翻涌,南山掌心酝起灵力,缓慢地停在了半空。 只一瞬间,掌心便出现黑红的怨气,翻滚着往外蔓延,不出片刻整个罩子便完整地呈现。 南山看着倏然暗下来的东夷,凝神静气之后将所有灵力注入指尖,以指为刃去划看似坚不可摧的罩子。 罩子似乎察觉到异动,不安地颤抖起来,黑红的怨气飞速涌动,呼啸着朝她杀来。 南山眉眼沉静,一边躲避怨气的攻击,一边在指尖加大灵力,直到心口传来一阵阵的闷痛,她才猛地停手。 不行,她撕不开。 南山轻呼一口气,将伪造的那根灵骨上的裂痕一一修复了,这才回到沙滩上。 罩子察觉威胁远离,怨气逐渐消融于空气中,整个东夷岛也重新变得明亮。南山的力气都用光了,修复好体内裂痕,便直接躺倒在沙滩上。 海风、浪花、暖阳,还有柔软细腻的沙滩,尽管明知一切都是虚假的,可当身处其中,南山还是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身上多了许多沙子,天上的黑斑似乎也扩大了些。 南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沙子,一颗椰子突然落在了她刚才躺过的地方。她吓了一跳,下意识仰头看向椰树,当看到还有好几个椰子摇摇欲坠时,不由得暗自心惊。 ……嗯,以后不能躺在椰树下睡觉了,不然被砸一下可不是好受的。 南山一边庆幸,一边戳开椰子喝了一口,温热泛甜的椰子水顺着喉咙滑下,她心情愉悦地轻哼一声。 托那颗椰子的福,虽然撕裂罩子的计划失败了,但南山心情却不错,等脚步轻快地回到后院时,看到守心正打水浇菜,还主动上前帮忙。 “心情好起来了?”守心问。 南山:“也没有,就是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了?”守心好奇。 南山浇水的动作一停,抬头冲他笑了一下:“想明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虽然今天失败了,但不意味着我就得去走他安排好的路,等着吧,我早晚会成功的。” “什么跟什么啊,听不懂。”守心稀里糊涂的。 南山摸摸他的脑袋,叹气:“脑子不好,听不懂也正常。” “……滚。” 南山真就滚了,滚回寝房后才发现,枕头边上不知何时放了个圆滚滚的椰子,一看就是汁水很足的那种。 虽然扬言要走一条全新的路,可具体这条路在哪、要怎么走,南山却是一无所知,只能花费大量的时间待在海上,寻找破解罩子的方法。 高悬于天空的血日,是给罩子输送怨气与力量的主要存在,南山曾试着直接毁掉太阳,却遭到怨气的疯狂反噬,要不是她逃得够快,只怕要直接折在海上。 又一次尝试失败后,南山苦恼地坐在沙滩上,摘了三个椰子代表罩子、血日和霁月。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70节 “罩子的力量,来自血日,血日又是因霁月而生,那么要想毁掉罩子,就只能先……”南山抓住了代表霁月的椰子,想了想又放下,最后重新拿起代表血日的那个,“血日是霁月陨落之后才出现的,可以说是因他而生,如果切断他们之间的关联……” 南山又一次陷入沉思。 思来想去,还是一无所得,反而是天上的血日,如今已经被黑斑遮去了三分之二。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罩子上,她总觉得这次黑斑蔓延的速度要快上许多,白天也比以前短暂,天亮好像还是不久之前的事,东夷岛就已经来到了下午时分。 南山捏了捏眉心,视线重新落在椰子上。 一刻钟后,守心抱着三个沉甸甸的椰子,一脸惊喜地看着她:“真是给我的?” “嗯,给你的。”南山说着,用灵力给其中一个钻个洞。 守心怕椰子水溢出来,赶紧 送到嘴边吸溜一口:“谢谢啊,没想到你还惦记着我呢。” “嗨,小事,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下次还给你带。”南山摆摆手往屋里走。 守心也没跟她客气:“行啊,你下次给我带个老椰子吧,我想用里头的椰肉磨粉。” “可以。” 南山晃晃悠悠进了寝房,刚关上门想要歇歇,就看到桌子上摆了一个小小的椰子。 她顿了顿,拿了椰子重新开门:“喂。” “嗯?”守心抬头。 南山掂了掂手里的椰子:“这个,是你放在我屋里的?” “不是啊,”守心一脸迷茫,“我没去过你房间。” 南山静默一瞬,又问:“霁月来过?” “没有,我没见过他,”守心这次答得肯定,说完又忍不住抱怨,“也不知道你们俩到底在忙什么,一个整天往外跑,一个好久都不来后院,我自己在院子里好无聊……” 眼看着小孩抱怨起来没完,南山赶紧把门关上了。 守心恼羞成怒的骂声透过门板传进屋里,南山却一句也没听,只是安静地看着手里的小椰子。 同样是椰子,她给守心那几个又笨又大,椰子水也不怎么多,而她手里这个却是精巧可爱,外面的青皮也被削去,只留一层白嫩的壳。 一看就是精挑细选来的。 守心对着房门嚷了半天,发现某人一直在装死后,便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结果他刚回自己屋,隔壁那间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南山鬼鬼祟祟地探出半边身体,确定院里没人后飞一样地跑掉了。 又一次站在神殿的后门,南山的手指刚放在门上,便仿佛听到了蚂蚁乱钻一样的祈福声,她下意识想封闭听力,但手抬起来的瞬间又忍住了。 自从那日看过尸山尸海的神殿,南山就很排斥再来这里,今天也不想来的,可一想起那个小椰子,就没忍住过来了。 殿内急促的祈福声密密麻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头顶上乱叫,她平复一下呼吸,用力推开了后门,浓郁的香火味顿时铺面而来。 在东夷生活了几个白天黑夜,南山也算摸清了这里的规律,比如祈福祝祷的声音在清晨时是最小的,到了傍晚又会变大,香火也是一样。 而现在,香火的浓郁程度,已经跟前几天的傍晚差不多了。 南山皱了皱眉,给自己施了个隐身咒后便进去了。 当身处神殿,这种不同于往常的体会更加深刻,尤其是神台下的一个个信徒露出傍晚时才会有的焦虑神情时,她便更觉得不对劲了。 “仙君啊仙君,求您看看我吧,我家那口子都空船回了两次了,这次要是再打不上来鱼,我家的生意就真的做不成了……”李婶混迹在人群中,对着神像拜了又拜,最后排在长队后面等着上香。 除了她,还有许多面熟的人,每一个都在乞求神明赐福,有几个耐性差点的,说着说着便露出了愤恨的表情,可不管是愤恨还是乞求,一旦到了神台前,便只剩下虔诚了。 南山站在神台边,看着他们从桌子上抽出三根香,点燃之后郑重地对着神像拜三拜,然后再将香插进香炉里。 香炉里新香叠旧香,早就被插得密密麻麻,猩红的火点扎在皮肤上,刹那间留下焦黑的伤痕,被烫伤的人却丝毫没有退缩,坚定无比地将手中香火插1进香炉。 南山就这样看着他们,蓦地想起他们变成冰冷尸体的样子,想问他们若是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不是还会如此刻这般虔诚。 但她什么都没问,只是借着隐身咒的遮掩,从旁边的香桶里取出三支清香。 长明的蜡烛就在神台上摆着,她只要略微上前,手里的清香便会被点燃。南山静静看了金衣加身的神像许久,拿着香的手刚抬起一点,一只冰冷的手便攥住了她的手腕。 南山顿了顿,抬起眼眸后,看到一张苍白的脸。 “不要……”霁月定定看着她,声音哑得厉害。 南山曾经问过他,到底要发生什么事才能让他卸下伪装,却没想到这一刻会这么快到来。 她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 上香的队伍还在缓慢地前进,每当有一个人上完香,香炉里的烟雾就会浓郁一些,缭绕之间遮挡了南山的眉眼,霁月竟然有些看不清她。 “为什么?”烟雾之中,南山声音冷静。 霁月习惯性地要笑,可努力了几次,唇角却始终没有扬起。 静默的时间太长,南山始终拿着那三炷香,没有要放下的意思,霁月挣扎之后,急匆匆别开脸:“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但不要学他们……” 不要学他们。南山在心里重复一遍这五个字,视线落在了他攥着自己手腕的指节上。 “冷的。”她说。 霁月愣了愣,随即意识到她在说他的手,他当即就想道歉,可没等说出口,唇齿便被她堵住了。 他没想到南山会突然亲他,怔愣之间下意识便往后退,却无意间踩到了神台上垂下的幡条。 失去平衡倒在地上的刹那,神台上的东西也轰隆隆往下滚,眼看着就要砸在南山身上,霁月顾不上自己,抬手便要护住南山。 南山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见他的手抬了起来,便直接抓住他的手腕困在头顶,另一只手则扯过桌布,将所有落下的杂物挡去,也彻底将霁月困在了方寸之间。 堆叠整齐的苹果咕噜噜滚落在地,其他供品也一应顺着桌布倒下,在神殿之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信徒们茫然抬头,只看到神台空荡荡,而下方却是一片狼藉。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由站得最近的那个小心翼翼地拉开桌布。 下方什么都没有。 后院,主寝。 霁月被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进柔软的被褥,才惊觉腰带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露出了单薄却并不孱弱的锁骨。 “南山……南山,你冷静……” “嘘,”南山捂住他的嘴,对上他呆愣的眼睛后,突然有些好奇,“霁月仙君,你过去所看到的一切里,有今日这一幕吗?” 霁月微微一怔,明白她的意思后,暴露的胸口突然浮起大片的红。 第45章 看到他这样的反应,南山得意扬唇:“看来是有的。” “南山……” “那你看到我这样了吗?”南山说着,一只手伸进他的衣裳里。 霁月呼吸乱了几分,连忙抓住她的手腕。 “这样呢?”南山趁机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南山……” “嗯,叫我干什么?” “不可以……” “我当然可以。” 被子很快皱成一团,霁月的身体绷得越来越紧,终于在事态无法控制前攥紧她的手,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位置颠倒,四目相对,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南山,”霁月哑声开口,“这样做于你而言,并无益处。” 南山不知听了没有,只是专注地盯着他攥着自己手指的手,看了半天之后挣了两下,霁月顿了顿,略微放松了些力道,她便活动着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热的。”她低声道。 霁月顿了顿:“什么?” “手指,还有你的身体,都是热的,”南山依然没有看他,“可我记得,第一次碰你的时候,你是冷的。” 霁月静默良久,道:“我本就是冷的。” 只是怕她吓到,才会刻意弄热体温。 南山笑了一声,第一次看向他的眼睛,霁月略有动容,却还是克制地劝解:“从我将你带回那一刻起,你我之间便已是死局……” 南山撑着身体,啄了一下他的唇。 霁月愣了愣,艰难地接上话题:“你如今会对我这般在意,也不过是因为岛上时光无聊,需要找一些事……” 南山又亲了一下。 “……但太过亲近,对你而言不是什么好事,我早已腐朽,而你仍是新生,以后天高海阔……南山!” “你真的很吵。”南山意犹未尽地松口,对他 肩上留下的咬痕很是满意。 肩上传来阵阵刺痛,霁月怔怔看着她,千条万条理由都堆叠在心口,却突然无话可说。 “霁月仙君当初把我掳回来时,难道没想过会有今日?”南山摩挲他的锁骨,心想这体温确实热得不正常,她竟然到现在才发现,果然是色令智昏,“还是你觉得,自己可以逆天改命,我却不可以?” 说完,她静了片刻,再看向他时多了几分郑重,“我会找到两全的办法。” 霁月定定看着她,眼底渐渐流露出悲悯。 南山不喜欢他此刻的眼神,索性将他重新按回床上,抽出他的腰带,将他的眼睛蒙上了。 “南山。”霁月声音干哑,失去光明之后突然有些不安。 “你可以拒绝我。” 黑暗之中,霁月听到她说,“但这次拒绝了,就再也没有下次了。” 霁月呼吸一窒,莫名的刺痛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看不见她,也看不见自己,混沌之中仿佛已经彻底迷失方向。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71节 但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艰难开口:“我不能……” “是不能,还是不想?”南山打断。 霁月抿唇不语。 “霁月仙君?”南山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霁月静默良久,终是叹息一声:“我不能。” 话音刚落,耳边便响起一声亲昵的轻笑,他喉咙生出些痒意,正要开口说话,唇齿便被熟悉的气息覆盖。 “我方才没打算给你上香。” “霁月仙君被一方香炉困了这么多年,连陨落之后都无法挣脱,我又怎么忍心再为困住你的东西添一炷香火?” “我只是想看看,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制成,竟能让一个神明痛苦至此。” 床幔落下来时,眼上的腰带有所松动,霁月在昏沉之间勉强看到了南山的眼睛。 那是天底下最会说话的一双眼睛,永远干净,永远清澈,对他没有欲1望……也是有的,只是她的欲,不会扰乱他的耳朵,却让他身体生出热意。 “霁月仙君,”眼睛的主人扬起唇角,试着与他商量,“能别给自己加热了吗?你的身体现在烫得像烧开的热水。” “会冷……” “有多冷?让我试试?”南山诱哄。 霁月觉得她一定是给自己下了咒,不然为何自己明知不该,却还是什么都顺着她,什么都听她的? 身体的热意褪去,暴露出冰冷的真实的体温,南山果然被冷得颤了颤,霁月当即就要捏诀让自己重新热起来,却被她抓住了手指。 冰刃落入蜜泉,融化成点点水珠,热与冷纠缠出痛苦又欢愉的乐曲,一时间天地变色,整个东夷上空的怨气都在沸腾。 寝房之中,南山汗津津的,一字一句地说:“我喜欢的。” 霁月闭上眼睛,垂下的手腕上红光闪烁,脑海里却出现她含泪的模样。 到底还是,应了卦。 霁月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只知道睁开眼睛时,南山已经不在身边。 他静坐许久,视线落在绣了鸳鸯的枕头上。 南山来东夷这么久,床上的喜被早就换成了别的,只有枕头还用着,如今也有些失了颜色。 屋子里还充斥着混乱之后的复杂气息,霁月抿了抿唇,用灵力将屋子从里到外清洁一遍后,这才推门出去。 “仙君!”守心快活地跟他打招呼。 霁月眼底泛起一丝笑意:“你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呀,”守心把早就准备好的汤递给他,“这是南山让我准备的,说是给你补补身体。” 霁月:“……” “仙君,你脸怎么红了?”守心不解。 霁月猛地回神,轻咳道:“没、没什么。” 确定没什么?守心皱了皱眉,正要再追问,就看到霁月脸色微变,突然转身离开。 “仙君!你干嘛去?”守心忙问。 “找南山。”霁月说着话,便撕破虚空直接离开了。 守心看了看手里的汤碗,有点郁闷:“好歹把汤喝了啊,我辛辛苦苦熬出来的。” 血日已经被黑斑盖去了大半,落在岛上的阳光渐渐变得不太热烈。 海上巨浪滔天,南山身处其中,一边抵御怨气的攻击,一边艰难地将罩子撕开一个小口。 成了,只要撕裂的速度大过怨气填补的速度,这口子就会越来越大。 南山斗志昂扬,正欲再添一把火,一道身影却突然闪过,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带到了沙滩上。 “你干什么!”她急得跳脚,“我马上就要成功了,你干嘛拦住我!” “再不拦你,你全身的灵力都要溃散了。”霁月难得冷脸。 南山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伪造的那根灵骨上,已经生出十几条裂痕,刚才如果她再催生一股灵力,只怕会立刻断成几截。 这根伪造的灵骨虽然不耐用,却是连接全身灵力的关键所在,一旦断了,灵力无法运转,全都堵在其他灵骨里,肉身只怕会被冲击得四分五裂。 意识到自己刚才生死一线,南山也有点后怕,只是一对上霁月的视线,还是梗着脖子反驳:“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霁月怒道。 南山愣了愣,好半天才犹豫开口:“霁月?” “干什么?”霁月仍是眉头紧皱。 南山:“……你刚才说粗话了?” 霁月微微一怔,眼底突然闪过一丝不自然。 南山乐了:“真说了啊,我还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了呢,没想到仙气飘飘的霁月仙君,也会有骂人说粗话的时候。” 霁月脸上泛起一层薄红,却还是不理她。 “对不起嘛,我就是太着急了,”南山去拉他的手,“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对不起对不起……” 她哼哼唧唧地撒娇,把用在爹娘身上的手段全都用在霁月身上,霁月心里那点火气,顿时散个干净。 但不生气归不生气,该立的规矩还是要立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虽然我不觉得有用,但也不会阻止你,但前提是你不可逞强,更不许冒着性命之忧做这些事。”来的路上,霁月已经想清楚了,南山性子倔,与其强硬地要求她什么都别做,不如让她尽兴尝试,也省得将来后悔。 南山难得见他严肃,立刻乖巧点头:“知道了,我再也不敢了。” 霁月见她真的听进去了,这才朝她伸出手。 南山见状立刻牵住,霁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放开,我为你修复灵骨。” “啊……哦哦。”不是牵手啊。 霁月凝神静气,将灵力缓缓推进她的体内,南山轻呼一口气,放松了身体任由他作为。 片刻之后,她意识到不对劲,霁月也皱起了眉头。 血日依然高悬,黑斑在所有人没注意的时候,又悄悄扩展了一寸。 在第十次修复失败后,霁月眉宇间浮起前所未有的沉重。 “怎么了?”南山小心地问。 霁月与她对视良久,最终别开了脸:“无法修复。” 南山其实是能感觉到的,以前那节伪造的灵骨裂了,她灌些灵力就能修好,可今日却是不同,霁月的灵力如潮水一般灌进去,裂痕仍然存在,只是相比之前浅了一些。 南山犹豫着问:“可以换一根新的吗?” 霁月静默不语。 “如果一直不好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南山也变得小心翼翼。 霁月看了她良久,最后轻笑着摸摸她的头:“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你都自身难保了……”南山小声嘀咕完,眼尖地看到他又朝自己伸出手,于是配合地凑过去,将眉心递到他手指上。 霁月一顿:“做什么?” “不是要检查吗?”南山歪头。 霁月沉默一瞬,道:“不是。” 说罢,便转身走了。 南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福至心灵。 下一瞬,她便出现在他身侧,与他十指相扣。 霁月眼眸微动,清浅地看她一眼。 南山一脸严肃:“霁月仙君,怎么突然想通了啊?” “不想通,有用吗?”他们……都那样了。 南山嘿嘿一笑,牵他的手更加用力:“确实没用,我这个人就是犟,你越躲我就越喜欢。” 霁月无声笑笑,又突然想到什么:“南山……” “嗯?” “我……” 霁月斟酌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南山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为难,索性停下来耐心地等着。 霁月好不容易想好措辞,一对上她的视线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到底怎么了?”南山失笑。 霁月清了清嗓子,到底还是问了出来:“我是不是……不够好?” “为什么会这么问?”南山不解。 霁月抿了抿唇,又开始沉默。 “怎么了呀?”南山晃晃他的手,他的手指冰凉,没再像之前那样伪装成正常人的体温。 霁月:“你让守心给我熬汤,还说要给我补身体……” 话说到一半,他的脸就开始热了。 南山无言半天,也跟着局促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别开视线,然后又忍不住对视。 几次之后,南山忍不住笑了,霁月也笑,只是笑得无奈:“我不知该如何讨你欢心,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要教我。” 南山扬了扬眉,牵着他慢吞吞地往家里走,直到快走到神殿时,她才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一声:“特别好。” 霁月愣了愣,没等有所反应,南山就已经跑了。 看着南山仓皇的背影,霁月忍不住笑了一声,只是笑过之后,眉眼间又多一分惆怅。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72节 南山一鼓作气跑回了屋里,房门关上后才开始害羞。 心跳快得厉害,这种感觉却并不讨厌,她快乐地跑到床边,才发现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两只鸳鸯枕头并排摆着,上面还放了一个削过的小椰子。 南山抱着椰子发了会儿呆,又尝试去感应自己的灵骨。 不知不觉间,灵骨已经成熟了大半,晶莹剔透的泛着灵力的流光,而那根伪造的灵骨却是黯淡的,上面铺满了裂纹,仿佛随时会碎成几截。 霁月不在,她尝试着自行修复,灵力不要钱一样灌进去,裂纹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有增多的趋势,吓得她顿时不敢再动。 伪灵骨的摇摇欲坠,让南山突然生出些危机感,她不敢懈怠,整日待在海上思考不杀霁月也能破除罩子的办法。 第三十次尝试失败后,南山被怨气击中,落在沙滩上后咳了一口血,顾不上疗伤就赶紧检查那根伪灵骨。 又多了一条裂痕。 怎么回事?她明明已经减少灵力使用,方才被袭击时也小心避开了这根骨头,怎么还会多出一条裂痕?南山总觉得哪里不对,思来想去决定回去翻翻玉简,看能不能找到答案。 她这段时间一直待在海上,终于回家一趟,几乎是一进院门,就听到了激烈的祝祷声。 神殿和后院只有一条走廊之隔,祝祷声传过来是时常会有的事,尤其是傍晚时分,声音就更是响亮,南山也早就习惯了。 可今天的祝祷声,却和以前不太一样。 南山站在院子里听了半天,总算听出了区别—— 少了虔诚。 霁月的修为会随着夜晚来临变得虚弱,傍晚时会渐渐减少赐福,所以信徒的祝祷声里会多出很多不好的情绪,但还是会一如既往的虔诚。 今日却不同,信徒还是如常求神明赐福,话语间却全是不满与愤恨,少了最重要的虔诚。 以往他们都会在天黑之后才会变成这样。 “喂,发什么呆呢?”守心突然跳了出来。 南山回神:“啊……没事。” “今天厨房有鱼,你想吃吗?”守心热心地问。 “不用,我不吃,”南山回屋拿了几块玉简,一回头发现他还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一时间有些无奈,“我真的不吃,还有事呢。” “你整天有事,”守心撇撇嘴,“仙君也有事,你们一个个的可真忙,都不管我死活的。” “仙君?”南山一顿,“他最近没来看你吗?” 守心轻哼:“没啊,好久都没回来了!” 南山本来想直接回海上的,但一听他这么说,还是先去了神殿一趟。 霁月却不在神殿。 又不在?南山看着满面悲悯的神像,突然想起自己上次来找他也不在,而且听那些信徒的意思,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不再赐福了。 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当时她本来想问他为什么不再赐福的,结果被美色勾得什么都忘了,后来又忙罩子的事,就将此事彻底抛在了脑后。 所以……他不在神殿,会去哪呢?南山思考半天,突然想到一个地方。 血日已经被黑斑覆盖大半,只剩下弯弯的月牙一样的光线,海上却还是波光粼粼,与白沙滩交相辉映,仿佛永远不会天黑。 霁月一身浅蓝,飘逸的身影犹如一道海浪,衣角翻飞间掌心的铃铛仿佛流星,在沙滩上留下一道道印记。 身若游龙,翩翩惊鸿,是这凡间唯一的神明。 南山摘了两枝香彩雀,一枝别在耳朵上,一枝拿在手里,等霁月朝她走来时,笑着送给她。 “何时来的?”他问。 “刚来,”南山看向他身后庞大繁复的阵法,这才转眼的功夫,那些灵力钩织的光线便已经开始衰落,“这些是什么?” “祈神阵,”霁月这次没有隐瞒,“是一种占星问天的阵法。” 南山顿了顿:“你在卜算?” “嗯。” “你最近一直不去神殿赐福,就是为了留存灵力设阵卜算?”南山想起之前也看到他在弄阵法,只是当时还在生他的气,所以没有细问。 霁月闻言笑了一声:“嗯,精力有限,只能捡着重要的事做。” “重要的事……是关于我的事吗?”南山试探。 昏暗的光线下,霁月眉眼清浅:“自然。” 虽然知道他心悦自己,可真听他这么说时,南山心里还是热腾腾的,一时间还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她绞尽脑汁地想话题,“你在算什么呢?” 霁月看了她半天,道:“算你的生路。” 南山微微一愣。 “可惜,我算不出来,”霁月看向已经空空如也的沙滩,“卜算之力是天道所赐,我屠戮东夷那日便已经被天道抛弃,再无勘透天机之力。” “谁说的,你不是看见我了吗?”南山反驳。 霁月笑笑,没有解释天道要他看到、和他求天道给自己看的区别。 南山见他不语,抿了抿唇挽上他的胳膊:“没事,算不出来就不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到明天……” “等不到明天了。”霁月突然打断。 南山愣住:“什、什么意思?” “你的灵骨已经开始溃裂,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会继续裂下去,直到彻底碎掉,”霁月摸摸她的头,温声道,“这个时间不会太久,定然撑不到下一次天黑,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 南山咬着下唇,没有回应他。 “我算不出你的生路,但可以确定的是,你的生路不在东夷,所以……” “所以我得尽快离开,去找我的生路,”南山生硬打断,不想再听他说下去,“而离开的办法,就是杀了你,对吗?” 霁月静了静,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入夜之后,堕落之前,是我最虚弱的时候,以你如今的修为,很容易……” “我如果拒绝呢?!”南山再次打断,“我会想办法……想个两全的办法。” “或许这世上真的有两全法,但我们已经来不及去找了,杀我,你便能离开东夷,去找自己的生路,不杀,你便会灵骨溃裂而亡,我也要永生留在这里。”霁月盯着手里的香彩雀,没有去看她的脸,“你是个聪明孩子,知道该怎么选,对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选。”南山定定与他对视,固执的一面又暴露出来。 霁月与她对视良久,最后轻轻叹了声气:“南山……” “我不想听!”南山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怒气冲冲道,“我都说了会想出两全的办法,你怎么动不动就放弃,你难 道不想跟我一起离开东夷吗?!” 霁月无奈:“有些事早已经注定,强求不来。”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强求不来?”南山还在生气,“你就不能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但是……” “没有那么多但是!”南山怒道。 霁月见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只好朝她伸出手,南山看着他消瘦苍白的手指,眼圈突然泛红。 “不吵架,好不好?”霁月温声问。 南山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不情愿地走过去。 牵手,十指相扣。 南山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你现在是不是挺后悔的?” “嗯?”霁月疑惑看她。 南山别开脸:“后悔没继续躲着我呗,要是知道在一起之后我会这么固执,你是不是宁愿……” “我若是继续躲着,你便不固执了?”霁月反问。 南山顿了顿,迟疑:“好像……还是会固执。” 她喜欢霁月,想跟他过一辈子,这是她的执念,霁月想如何,好像并不重要,最多是……他躲着她,她一边生气,一边还是不肯杀他。 对她而言,结果是一样的,霁月想来也看清了,才会放弃抵抗。 霁月听到她坦诚的话语,眼底泛起点点笑意,正想再哄哄她时,天上仅剩的月牙也被黑斑盖上了。 黑夜又一次来临。 第46章 这一次的夜晚来得过于突然,南山回到守心的寝房时,脑子还有些懵。 “你可算回来了,”守心哈欠连连,“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南山勉强扯了一下唇角:“天都黑了,我不回来还能去哪?” 其实还是可以去神殿的。 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后,霁月的身影逐渐透明,留给她的最后一段话是—— “没时间了,你可以回去找守心,也可以来神殿找我,这一次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我希望你能选择后者。” “来神殿看看我吧,或许你会改变主意。” 他就那样凭空消失了,南山牵他的手倏然松劲,只抓到一把空气。 她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神殿找他,把这个突然消失的人找回来,可抓空的滋味太难受,她不想经历第二次。 “睡吧。”守心又打了个哈欠,从怀里掏出铃铛,准备给寝房设下结界。 “等一下!” 南山猛地抬头。 守心顿了顿,睡眼朦胧地看着她:“还有事吗?” 南山定定看了他很久,看着他和霁月有几分相似、却永远天真无邪的眉眼,突然就做了决定。 “我、我出去一趟。”说出这句话,南山顿时轻松许多。 守心惊讶:“现在?”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73节 “嗯……我出去一趟,我就是……就是去看看,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就算出去了,也什么都不会做,我只是想去看看他……” 得知黑夜的真相后,她没办法再将霁月一个人留在那里。 她不会如他所愿,但她要去看看他。 南山大步往外走,每走一步就坚定一分,守心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从外面把门关上,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做了什么。 “算了,也不是第一天夜不归宿了。”守心困倦地倒在床上,一边思考明天的菜单,一边陷入黑甜的梦境。 南山冲到院子里后,其实有一瞬间是迷茫的,突然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到底正不正确,没等她思考出个结果,院外突然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 “开门!开门!” 南山猛地看向后院反锁的大门。 “老钟快开门!时辰要到了!” “吉时可不能耽误,赶紧把门打开!” 院门外似乎聚集了很多人,将门板拍得啪啪作响。 南山皱了皱眉,不记得前面的几个夜晚有听到这样的声音。 正当她思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时,钟伯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 “钟伯?”南山惊讶。 年轻了许多的钟伯却好像没听到她的声音,裹紧衣裳飞快地跑去将门打开了。 “不是说要等天亮之后才开始吗?孩子都睡下了。”他揣着手问。 “什么孩子不孩子的,你以后说话尊重点,那是咱们的霁月仙君。”有人纠正他。 钟伯带着众人朝主寝走,南山恰好站在他们要来的方向,正要给自己施个隐身咒,一群人就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 魂灵? 南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是幻象。 天黑之后,怨气震动,造就了此刻的幻象。 而这幻象,不过是重演过去真实发生过的事。 南山想起自己上次突然昏迷的事,立刻封了几处筋脉,以防再被怨气冲袭。 她做完这一切,众人已经来到主寝门口,面面相觑之下,最后还是由钟伯推门进去。 南山也立刻跟了进去,一只脚刚迈进门槛,就确定这不是她住的那间屋子—— 准确来说,不是现在这个时空的屋子。 房间宽敞整洁,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和一些书册,角落里还有一些零碎的玩意儿,一看便是小孩子玩的。 南山靠近床铺时,便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可真当在床上看到‘守心’,心脏还是无法自控地一紧。 “孩子,孩子?”钟伯温柔地唤着熟睡的孩童,眼底是难以遮掩的慈爱。 床上的孩童轻哼一声,翻个身不想起来。 “孩子,孩子,醒醒了。”钟伯又唤道。 孩童总算睁开眼睛,看到他后愣了愣神,不解地坐起来:“父亲。” 听到他对钟伯的称呼,南山心底一沉。 “嘘……”钟伯慌乱地看了眼外面,压低声音道,“当着外人的面,不可这么唤我。” 孩童愣了愣,这才发现门外挤满了人,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透着敬仰与狂热,让他无端地感到害怕。 “他们是谁?”他胆怯地躲进钟伯怀里。 钟伯拍着他的肩膀安抚:“别怕别怕,是助你成神的人呢。” “成神?”孩童更加不解。 钟伯点头:“对,你要成神了,你要做神仙了。” 南山听不下去,当即就要将年幼的霁月抢过来,只可惜她的手一伸过去,便从他们的身体里穿过。 她清醒了,眉头紧皱地看着钟伯将孩童哄出来,看着其他人一拥而上,将他的衣裳扒了,又换上新的袍子。 那袍子一看便是大人的,挂在他身上十分滑稽可笑,却无一人觉得不妥,只有他憋红了脸,噙着泪怯怯看向钟伯。 “别怕,你要成神了。”钟伯看起来很心疼他,却还是鼓励道。 孩童果然就没那么怕了,于是南山又看着他们将他抬起,唱着奇怪的调子朝神殿走去。 明知一切都是幻景,南山还是忍不住追过去,结果一进神殿,便闻到一股浓郁的恶臭。 年幼的霁月被熏得直吐,污秽很快弄脏了衣服,却没有人帮他清理,反而所有人都围着一口巨大的锅,时不时搅弄里面的东西。 南山在幻境里经历过这一切,知道那口锅里是上任仙君留下的骸骨,也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 可她仍然感到愤怒,黑着脸冲到霁月身前,试图拦住这些人:“你们是疯了吗?你们要对一个七岁的孩子做什么?!” “钟伯!你自诩是他的父亲,为何不护着他?!” 可惜无人回应,那些人顺利地从她身体里穿过,熟练地用麻绳将霁月捆起来,霁月总算意识到不对,像一条被甩上岸的鱼一般挣扎起来。 “孩子……孩子别动!”钟伯连忙冲过来拦住他。 “父亲,父亲……”霁月吓得忘了要哭,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叫着钟伯。 众人顿时不满:“老钟,你身为仆人,怎么能让仙君唤你父亲?” “真是的,能给仙君做仆人已是你的荣幸,竟然还让他将你当成父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诸位……诸位!“钟伯抱着霁月,小声哀求,“他还太小,诸位容我劝导几句再行封神仪式可好?” “那不行,错过了吉时,影响仙君神力,你担待得起吗?”带头的人不由分说去拉霁月。 霁月浑身发抖,还是一味地唤着父亲。 钟伯抱着他想再安抚几句,却被人强行拉开。 霁月被几个大汉抬到了锅边,一个胖女人从锅里舀起一勺金汤,贪婪地咽了下口水,这才对准了霁月的脑袋。 南山不忍再看,可眼睛却死死盯着这一幕。 舀起来还在沸腾的水、七岁无知的孩童,和一群贪婪的成年人,一同构造出这样恐怖的一幕。 那瓢金水从霁月的头顶倒下去时,神殿里响起一声痛苦的哀嚎,众人欢呼雀跃,围着被烫得血肉模糊的孩子又唱又跳。 年轻的钟伯捂住眼睛,幽幽叹了声气,其他人都拿起了勺子,将锅里的金水一勺一勺地倒在孩童身上。 金水所到之处,原本是烫化了的皮和肉,渐渐的又有了一层金色的外壳,小小的霁月蜷在地上,疼得已经没有了声音,却仍然可以用力地呼吸。 “别怕,等受完金水,你就是神明了。”钟伯小声安抚。 霁月颤抖着,无声地看着他。 钟伯不忍地别开脸,又转头看回来:“不怕的,不怕。” 霁月终于闭上眼睛。 不同于南山在幻境里痛了一下便失去意识,这是一场清醒的凌迟。 南山呼吸颤抖,等回过神时,脸上已经爬满了眼泪。 最后一勺金水淋下时,小小的霁月勉强睁开了眼睛,似乎隔着几千年的时光,远远地与她对视。 “霁月……” 南山连忙上前一步,那口锅消失了,小小的霁月也消失了,只剩下森冷的神殿,以及一个又一个上香的信徒。 三丈高的神像悲悯地垂眸,任由过分浓郁的香火缭绕眼前,南山没有看到霁月,却能感觉到他就在这里,每时每刻都在忍受那些蚂蚁钻爬一样的祈福声。 再一恍神,神殿也消失了,南山还在院子里,院外是激烈的敲门声。 “开门!开门!” “老钟!快开门!” 南山有一瞬间,以为幻景重演了,直到角落里的房门打开,衰老的钟伯躬着身子出来,她才知道这是新的幻景。 “来了来了。”他步履蹒跚,速度却很快,一转眼就到了门口。 反锁的门被打开,露出外面一群人的脸,南山一眼便从其中看到了李婶。 “霁月仙君呢?可在这里?”有人问。 钟伯略有迟疑,众人见状直接挤了进来,他连忙去拦:“做什么做什么,打扰了仙君休息,你们担待得起吗?” “少废话,仙君在哪?我们要当面问问他,到底还管不管我们这些百姓!”李婶怒道。 南山看着她愤怒的模样,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一幕,是她前一个夜晚昏迷后发生的一切。 现在开始,才是真正入夜以后会发生的事。 也是重演东夷沦为死地之前的一切。 面对李婶的怒火,钟伯连连解释:“怎么会呢,仙君怎么可能不管东夷的子民,你们先回去,有话明天再说。” “你少来这套!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就是想独享仙君的赐福!” “没错!你自己跟着仙君长生了,却不准我们找仙君要个说法,凭什么?!”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仙君已经歇下……” 钟伯话还没说完,带头的男人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到眼前。 “你其实心里清楚吧,仙君的神力已经式微,无法再为子民祈福,我们是时候选新的仙君了。”那人冷声道。 钟伯嘴唇动了动,半天没有说话。 那人放开他,冷淡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配合我们劝仙君归天,下一任仙君,还是交由你抚养,你依然可以长生不死,二是护着仙君,直到神骨浪费,东夷再无神明,我们没了仙君庇佑,你也别想好活。” 钟伯眼皮子动了一下,脸上的皱纹愈发深刻:“也许会有两全的办法……” “东夷万年以来神明更迭,都是这一个办法,你一个老不死的,能有第二个办法?!”那人怒道。 “你难道想让整个东夷都失去神明庇护吗?!” “你想毁了东夷?!”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74节 其他人也开始愤怒,一时间群情激奋。 钟伯瞬间红了眼眶,却迟迟没有言语。 众人已经不想再等,一股脑地往主寝涌去,有几个跑得快的险些撞到南山,南山及时后退,不经意间抬了一下手,他们的衣料便从她的手心滑过去了。 是真实存在的。 南山抬眸看向主寝外疯狂砸门的众人,寂静的黑夜之中,尖叫与哀求显得那样突兀。 这是南山在每个夜晚都能听到的声音,只是从前在屋里听,如今却是在院中听。 原来不是什么百鬼夜行,只是人心比鬼更可怖。 众人砸了许久的门,屋里仍是没有动静,李婶一咬牙,直接撞了进去。 屋里空空如也,一个影子也没有。 “仙君呢?” “他怎么不在这里?”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李婶反应过来,伸手拧了旁边的小孩一把。 小孩顿时嗷嗷大哭,嘴里喊着‘仙君救我’。 但霁月没有出现,哀求很快变成了怒骂,愤怒的子民亵渎了神明居所,将这里的一切都砸得稀碎。 钟伯被拦在门外,一边试图冲进屋里,一边哀求他们不要这么做。 盛怒之下的子民哪里听得进他的话,见他不住纠缠,直接将他推了出去。钟伯猝不及防摔进院子,恰好摔在南山脚下。 四目相对,钟伯浑浊的眼珠颤了颤,艰难从地上爬起来后,又去劝解众人。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劝解注定无用,找不到霁月,众人就将钟伯绑了起来,还要将后院一把火烧了。 “等、等一下!”钟伯呼哧呼哧地喘气,“我知道仙君在哪……” 众人正准备放火的手一停,齐刷刷地看向他。 钟伯仿佛又老了十岁,颤颤巍巍地朝着守心的寝房走去,南山眸色一凛,指尖刹那间聚集一团灵力。 钟伯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门口,虚弱地敲了敲门。 “仙君……孩子……我知道你在里头,你快出来吧,乡亲父老们还在等你给他们一个交代,只要你好好解释,他们会理解的。” “孩子,你出来吧,再不出来,他们就要把后院烧了,到时候你和我就都没有家了。” “孩子,你出来啊,你快点出来,大家都在等你呐……” 钟伯一声声呼唤犹如叫魂,在漆黑的夏夜透出肃杀苍凉之意。 南山眼前的一幕渐渐模糊,等她再抬起眼眸时,钟伯不见了,百姓们也不见了,后院再次空空荡荡。 她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南山静默良久,最终还是去了前院。 前院的神殿和后院的住宅之间,只隔着一道墙和一条长长的走廊。 南山每次去找霁月,都会从小门经过,再穿过走廊去到神殿后门,但这一次,她选择先出后院,再绕过死寂的巷子,最后出现在神殿的大门外。 天上已经出现日环食一样的光圈,黑红的怨气从上空坠落,不断涌入神殿,她站在神殿外,能看到里头熙熙攘攘的人群。 而更多的人还在朝神殿走,动作犹如行尸走肉,眼神却是狂热的,像是即将迎来一场盛宴。 南山在门外站了良久,终究还是朝着神殿走去。 今晚的神殿没有香火,陈旧腐朽的木板失去遮掩,暴露出经年累积的恶臭。 霁月坐在神台之上,形容枯槁、身体单薄,虚弱得仿佛要昏死过去,而他的身后,是一座三丈高的神像。 神像身上的金衣似乎又缩紧了些,袖口领口都掐进了石像里,仿佛随时要将石像勒碎,无数黑红的怨气从藻井降落,慢慢地没入神像,每多一分怨气,石像便被金衣勒得更紧一分。 南山站在人潮后面,霁月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只是平静地看着众人。 “我的神力的确在流失,”他声音虚弱,却还是娓娓道来,“但近来也在努力修炼,想来再过些时日,便可继续为尔等赐福。” “过些时日是要多久?十年八年还是一百年?”有人忍不住问,“我们不是仙君,也不是神仆,怎么可能等得了这么久。” “对啊,我们怎么可能等得了这么久!” 神殿里人声鼎沸,充斥着不甘。 霁月静静看着他们,直到他们彻底安静,才低声问:“三年,可以吗?” “也就是说,我们要三年得不到赐福?”众人震惊。 “三年也太久了,仙君你再不赐福,我们明天就要饿死了!” “为什么以前的仙君都能及时赐福,就你不能,你心里有我们这些子民吗?!” 你一言我一语,变成围攻的涛浪,不断地绞杀霁月周围的空气。 霁月的脸色愈发苍白,垂下的眼睫静了许久,才轻轻颤了一下。 “连三年也等不了吗?”他低喃。 众人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商讨到最后不知是谁嚷了一声:“既然仙君无法再为子民赐福,还请仙君让位!免得子民受经世之苦!” “请仙君让位!免我等受经世之苦!” “请仙君让位!免我等受经世之苦!” 喊声越来越大,似乎众望所归,黑红的怨气也越来越浓,三丈神明摇摇欲坠。 层层人群之中,霁月突然抬眸,无声地望向南山。 杀了我。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这三个字。 南山死死攥拳,整个人都在颤抖,许久之后突然卸力,红着眼角摇了摇头。 她做不到。 霁月也不恼,无奈低眸浅笑。 贪婪的信徒不再等待神明的允许,举起尖刀刺向单薄的身体。 鲜血一瞬喷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神明的血肉可以延年益寿,所有人便蚂蟥一样朝霁月涌去。 神明的血肉是天底下最好的补药,只有两代仙君交替时的子民才有资格享受。 上一代享受到的子民,已经是几千年前的老古董,他们如今有资格赶上这样的好时候,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南山瞳孔急剧收缩,想也不想地要用灵力震开众人,可惜她的灵力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无用,人群仍然不断地朝霁月涌去。 “滚开!都滚开!” 南山狂躁地甩开一个人,拼了命往人堆儿里钻,可这些人源源不断,好像怎么也无法全部甩开。 “霁月!霁月!” 南山声音都哑了,却没有得到一声回应。 直到这一刻,她才总算明白,为什么霁月会说她只要来了,就会改变主意。 没有人可以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用这样的方式,一遍遍惨死在眼前。 最里头的人一嘴鲜血地站起来,发了狂一样欢呼:“我喝到神明的血了!我可以长命百岁了!” 后面的人挤得更加疯狂,有人直接朝那个人扑过去,疯了一般去咬他的嘴,那人一声惨叫,很快又淹没在人堆儿里。 浓郁的血腥味和啃咬声在神殿里响起,南山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浓郁的绝望。 伪造的那根灵骨再次有裂开的趋势,南山痛苦地怒喝一声,正要倾全身之力去救霁月,沸腾的怨气突然在神殿内炸开,子民被强大的力量弹开,一时间尖叫遍地,仿佛人间炼狱。 霁月浑身沐血,不知何时已经从神台上滑落,犹如枯骨一般靠着桌子,身上几乎看不见一寸完好的皮肤,有几处更是直接露骨。 南山颤抖着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看了许久后才哑声问:“这便是你……每夜间要经受的事?” 霁月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与她对视半晌才虚弱开口:“我……正在堕落。” 南山愣了愣,这才发现先前还在往神像上涌动的怨气,此刻正在往他体内灌溉,而他身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待彻底堕落,会有一刻钟的时间彻底失去神志,”霁月的声音比起刚才,又清晰了些,“你得……趁现在,杀了我。” 南山咬紧牙关,死死看着他。 霁月闭上眼睛轻笑一声,再看向她时,眼中只有释然:“你会杀了我,对吗?” 如果是亲眼看到他经历了什么的南山,一定会坚决地说不会,可这一刻的南山,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许久,她哑声道:“我想带着你,离开东夷。” 霁月七岁以后,每一个日日夜夜,都希望有人能跟自己说出这句话,可今日真的听到了,却已经没了欣喜的感觉。 “太迟了,”他缓缓开口,像耐心教导学生的老师,“你的灵骨已经开始碎裂,即便我失去神志后没有杀你,你也支撑不到下一个天黑……南山,若你死了,我便要永生永世被困在这黑夜里了。” 永生永世,一到夜晚,便重复被人喝血挖骨的痛楚,不得超生。 这一定是这世上,最可怕的诅咒。 贪婪的人群仍不死心地在地上蠕动,想要在霁月堕落之前再多吃一口血肉。南山怔怔看着霁月,好像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你来。”他朝她伸出手。 南山僵硬地握住她的手,在他面前坐下。 霁月抓住掉落在身侧的尖刀,温柔又坚定地将刀柄送入她的手中。 “南山,帮我,”他低声道,“我真的困在这里,好久了。” 南山的眼睛红得更加厉害,手指虚浮地搭在刀柄上,没有要握住的意思。 如果第一步太难,他可以帮忙。 霁月垂着眼眸,耐心地将她的手指摆正,然后抓着她的手和尖刀,一寸一寸地刺进自己的心脏。 鲜血又一次涌出,刺痛了南山的眼睛,她恍惚间以为,这把刀刺的是自己,不然为什么她会这么疼? 尖刀还在深入,即将刺破心脏时,南山虚握的手突然用力,抓住刀柄没有再往更深的地方刺。 霁月感觉到她的阻止,无声抬眸。 “我之前问你,东夷子民如此对你,你可有对他们心生怨恨,你说你没有,我还笑你撒谎,”南山垂着眼眸,定定看着他心口上的伤,“可我现在,却是信了。” 霁月眼眸微动,不懂她这时为何说这些。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75节 南山看向他的眉眼,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我的霁月仙君,是这世上最干净、最温柔的人,痛到最深处,也只会将自己的一部分魂魄分割出去,还为他取名‘守心’。” “即便到了此刻,被子民背叛,被饮血食肉扒皮抽骨,眼中也全无恨意,甚至还想了结自己的性命,助这岛上万千魂灵脱困,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无关紧要的事上对我撒谎?” “所以你说不怨,是真的不怨。” “南山……” “既然你没有心生怨恨,那这滔天的怨气,又是从哪来的呢?”南山握着刀柄,缓慢地将尖刀从他体内抽出,霁月疼得闷哼一声,连呼吸都变得虚弱。 “这些怨气,真的是从你身上来的吗?”南山缓慢起身,一步一步朝着还在往霁月方向爬的子民走去,“让你堕落、理智全失的罪魁祸首,真的是你自己吗?” “还是说……” “另有其人?” 南山手起刀落,刺进爬在最前面的人的心脏,那人惨叫一声断了气,身上瞬间喷涌出浓郁的怨气,一瞬间又散个干净,只剩下干枯的骨架。 是死了多年的尸体。 “看,我猜对了。” 南山眼角染血,平静地看向霁月:“准备好了吗?我要给你自由了。” 这一次,就让她来做他的神明。 第47章 南山从来没有杀过人,直到今日才知道,刀尖刺进心脏时,稍有不慎便会卡在骨头上,要花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拔出来。 那把曾经刺入霁月身体的刀,如今上面覆盖浓郁的煞气,在漆黑的夜晚散发着幽幽的寒气。 一个,一个,又一个…… 神殿里响起惊恐的求饶和噗嗤的刺透声,神像悲悯垂眸,金衣死死捆着身体,自身难保。 刀很快就钝了,用起来愈发费力,南山在刀刃上注入灵力,将其重新变得锋利。 那些早在三千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直到这一刻被刀刃刺穿,才变回原来的枯骨。 霁月静静靠在神台上,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愈合的速度慢了下来,这意味着怨气在慢慢减少。 对于他和东夷子民而言,三千年反复重演的噩梦,终于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夜晚结束。 神殿里很快枯骨堆积如山,南山宛若在地狱来的修罗,一只脚迈过不知是谁的断肢,出现在李婶面前。 “不、不要……”李婶惊恐不已,嘴角还沾着血。 上一次黑夜,她从神殿逃出时唇角沾血,可今日还未受伤,为何依然有血? 南山默默看了她许久,眼底流露出一丝和霁月类似的悲悯:“李婶,也该结束了。” 李婶听不懂她说什么,只是一味地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我我我还给夫人做过虾饼,夫人记得吗?夫人经常……” 话没说完,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震惊抬头,对上南山的视线后,眼底闪过一丝怨毒。 鲜血喷涌而出,淋在南山的身上,又很快褪色成灰尘一样的东西。 南山转动刀柄,胖乎乎的李婶瞬间变成了枯骨,仅存的干皮贴在骨头上,像是晾晒过火的腊肉,可仔细看她的表情,又似乎透着解脱。 总算不用再受裂身之苦了。 南山静默片刻,累到脱力的手又一次握紧尖刀,反手刺在一个还在试图去咬霁月的人身上。 东夷岛一万多人,在今夜倾巢而出,即便神殿枯骨堆积成山,仍然有源源不断的人出现在这里,如飞蛾一般扑向霁月这盏烛火。 南山挡在神殿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杀到最后只剩麻木。 神殿之中,霁月虚弱地看着她的背影,想去找她,却连动都动不了。 这一夜实在漫长,直到天即将亮时,最后一个东夷子民倒下,罩子终于摇摇欲坠,单薄得仿佛要随时碎掉。 但还不够。 南山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到霁月面前,两人无声对视,许久之后她才笑了一声:“感觉怎么样?” 霁月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只能静静地看着她。 南山抬手想去摸他的脸,注意到自己手上的灰尘后顿了顿,又将手收了回去。 这些灰尘是东夷子民的血所化,她不想让霁月沾上。 “怨气已经清得差不多了,还有最后一步,”她声音低低的,透着温情,“你等等我,好不好?” 霁月没有回应,依然只是看她。 南山疲惫地扬了扬唇角,转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一刻钟后,她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他熟悉的人。 钟伯被扔在地上,摔得闷哼一声后迅速爬起,快速冲到霁月面前磕头:“仙君!仙君救我!” 霁月闭上眼睛,原本温和良善的人,这一刻周身充斥着强烈的排斥。 钟伯却仿佛看不到他的反感,抓着他的衣角苦苦求饶:“仙君快救我啊!看在我照顾过您几年的份上饶了我吧,我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仙君,绝不会再让别人伤害您……” “仙君您还记得吗?您小时候不爱吃饭,我便变着花样给您做好吃的,您最喜欢老奴做的杂鱼馍馍,说那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您幼时生病,高烧不退,听说以人血入药可以防止惊厥,老奴便割了腕子给您入药。” “仙君,仙君我知道你怨恨我,可我只是一个凡人,我没用我护不住您,他们非要你做仙君,我又有什么办法……” 钟伯字字泣泪,宛若一个老来无用的老父,在恳求自己的儿女原谅。 南山清楚地看到霁月的眼睫湿润了,她没有多废话,直接把钟伯扯过来。 “霁月,不睁开眼睛看看吗?”她抬高声音。 霁月愣了愣,总算看向她。 “你不恨那些子民,难道还不恨他么?”南山笑了一声,顽劣又离经叛道,“既然你没办法对他下手,那我帮你如何?” “胡说!你胡说!”钟伯目眦欲裂,再无对‘仙君夫人’的半分尊敬,“我是仙君的父亲,对仙君有养育之恩,仙君怎么会恨我!” “从你带着众人将霁月绑起来金水浇身那一刻起,你便已经不再是他的父亲。你是神仆,借着霁月神力长生不死的奴才,养育他是你该做的事,哪有什么恩情。”南山冷冷道。 钟伯像一台老旧的风箱,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做仙君有什么不好?做仙君受万民敬仰!有神力护身!还可以长生不老!当年有三个孤儿都符合资质,是我!我!我选了他,他才能有今日!” 南山荒唐一笑:“所以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还要感谢你不成?” “难道不该谢吗?!”钟伯浑浊的眼睛彻底红了,死死盯着霁月质问,“你难道不该谢谢我吗?!” 霁月静静看着钟伯,这一刻眼神古井无波。 钟伯还想质问,南山突然道:“既然做仙君这么好,那让你做一次如何?” 钟伯愣了愣,刚要问她什么意思,成千上万蚂蚁乱爬一样的声响突然钻进耳朵里。 “求仙君保佑我媳妇儿这次能生个儿子……” “求仙君能赏些银子花,家里最近实在困难……” “求仙君……” “求仙君……” “啊!”钟伯惊恐大叫,捂着耳朵仓皇质问,“谁?是谁在说话!从我耳朵里滚出去!啊……” 他状若疯癫,在地上拼命打滚,试图将声音赶出去,南山冷眼看他,直到他有进气没出气,才打个响指结束这一切。 “不过是听了一瞬,便已经受不了了,霁月却要忍受几千年,连堕落后都无法安宁,”南山面无表情,声音冷若玉石,“这样,你还觉得他该谢你吗?” “做仙君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别人能做,你却做不得,为什么别人在神力式微之后,可以心无怨尤地献出血肉骨头,偏你入魔杀了所有人,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钟伯已经被那些声音折磨得失去理智,对着霁月再也做不出伪善的模样,只是一声声地质问,问他为什么做了这么多年的神明,心胸仍然如此狭隘。 霁月没有回答,只是在南山举起尖刀时突然开口:“别……” 钟伯猛地回头,尖刀的寒气闪过眼睛,他慌忙躲到霁月身侧:“孩子,孩子救我……” “你还要心软?”南山皱眉。 霁月静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我想亲自,送父亲上路。” 钟伯愣了愣,刚要质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心口便仿佛多了一只手,直接按停了心脏。 钟伯的脸瞬间紫红,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他瞪着眼睛,死死抓住霁月的胳膊,试图让他停下来。 “父亲,安息。”霁月抬手,虚弱地捂住他的眼睛。 钟伯很快断气,瞪着一双眼睛死不瞑目,尸体虽苍老发皱,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化作枯骨。 南山盯着他的尸身看了许久,低喃:“我就知道,他是这东夷岛上唯一的活人。” 所有人都在重复岛屿堕落前的画面,唯独他每个夜晚做的事都不相同,也唯独他知道守心的存在,会引着众人去找守心的寝房。 南山用最后一点力气将钟伯的尸体甩到一边,这才脱力地倒在地上,枕着霁月的双腿休息。霁月勉强抬起手,轻轻擦去她脸上那些黑灰。 神殿里枯骨遍地,犹如人间炼狱,炼狱之中两个人无声依偎,谁也没有说话。 所有的怨气都已消散,东夷岛上空的罩子先是裂出一个小口,接着裂痕犹如蛛网一般往外蔓延,等整个罩子都裂出痕迹后,咔嚓一声响动,罩子彻底崩裂。 无数碎片缓慢地落下,海市蜃楼般折射出这座岛的历史,和历代仙君的脸。 先是霁月,再是上一代,然后上上一代,直到出现了第一代。 那是一个很有修炼天分的少年,第一次来东夷时,看到这里的百姓生活困苦疲惫,便留了下来。 起初,他只是帮着治治病。 后来,百姓连家里打碎一只碗,都要求着他修复。 再后来,东夷生了一场瘟疫,少年仙君为了救治百姓,献出了所有修为。 百姓痊愈了,养大的胃口也回不去了,于是杀了已经无用的少年,用他的骨头熬出金水,再浇在孩童身上,养成新的仙君,继续为他们所用。 孩童的挑选,也很有讲究,要八字相合,要有修炼的天赋,也要生性纯良。 更重要的是,他得是个孤儿,没有父母亲族庇佑。 成千上万的罩子碎片继续下落,落到半空时如冬雪融化,彻底消散于无踪。 天边的黑云里隐约有光亮透出,但看起来离真正的天亮还有一些距离。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76节 萤火虫一样的光点从地心浮起,慢悠悠地飘向高空,神殿里却一颗也没有。 南山枕着霁月的腿,看着星星点点的魂灵飘走,好一会儿才低喃:“怎么就这点儿?” “凡人魂灵承受不了神明的血肉,他们……魂魄早就被消融了。”霁月低声道。 南山静默许久,笑了一声:“这算不算报应?” 妄图服下神明的血肉以求长生,结果反而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东夷岛那么多人,那么多人……却只有几百个能去轮回。南山笑过之后,呼吸颤得厉害。 最后一点光团也消失了,神殿里又一次寂静无声。 霁月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南山的肩膀,突然道:“走吧。” 南山打起精神:“去哪?” 霁月想了想,还是只有两个字:“走吧。” 南山强撑着站起来,朝他伸手:“你确定能走?” 霁月笑笑,握住了她的手。 大海一如既往的翻滚着浪花,只是这一次的海浪起伏里,透出些许自由的味道。 罩子无声碎裂,彼岸的风终于吹到了东夷,香彩雀迎风晃动,愉悦地舒展身体。 霁月牵着南山的手,慢吞吞地朝海边走去,一颗圆圆的光团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像一个小小的尾巴。 从神殿到海边,距离不算太长,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 “霁月,你吃过糖油果子吗?”南山问。 霁月微微摇头:“没有。” “那等我们离开东夷,我带你去买吧,”南山笑道,“那东西只有城里卖,从前没有修为,觉得从家里到城里的距离太远,便没怎么买过,如今不一样了,我们想去哪就去哪,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霁月无声笑笑,垂眸看向路上的砂砾。 “我带你去见见阿爹和阿娘吧,我出来这么久,他们肯定很担心。” “他们喜欢温柔规矩的小孩,也喜欢读书好的,刚好你两样都占了,他们肯定会觉得你特别好。” “当然了,就算你什么都不占,没有一点优点,但只要是我喜欢的,他们还是会觉得特别好。” “哦对了,我那根假灵骨撑不了太久了,咱们去见完爹娘,就得去找解决的法子了,我可是要长命百岁跟你厮守终身的,可不能因为缺一根骨头就英年早逝。” 南山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仿佛没有看到始终跟在后面的光团,以及正在枯萎的植被。 当潮水涌来没过脚尖,霁月想要松开南山的手,南山垂着眼眸,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南山……” “你能看到海的那边吗?”南山打断他,“那边就是自由,我带你去好不好?” “南山。”霁月又唤了她一声。 南山扬起笑脸:“我把你的噩梦驱散了,现在,该带你走了。” 霁月静静看着她,眼底是细碎的温柔。 南山在他无声的注视下,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一双眼睛红得厉害。 霁月抬手摸摸她的眼角,低喃:“原来是这里。” “什么这里?”南山吸了一下鼻子,没什么心情地问。 “我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这里,”霁月说完静了一瞬,又道,“对不起,还是让你难过了。” “你只要跟我离开东夷,我就不会难过。”南山揉了揉眼睛,抓着他的手不肯放。 霁月抬头看向天空,今日大约是阴天,天上连颗星子也没有。 “我走不了了,”他缓缓开口,身上渐渐溢出星星点点的光,“怨气没了。” 成神时,他受东夷子民的香火供奉维持神力,堕落后,他依靠东夷子民的怨气方能长生。 他与东夷这片土地,早就一体同生,东夷正在死去,他也要道别了。 “别难过,”他温声安抚,“我在奔向自由。” 南山终于绷不住了,不高兴地扑进他怀里。 霁月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一定程度,抱住她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你瘦了好多。”南山抱紧他过分纤瘦的腰,不肯放手。 霁月轻轻地摸着她的头:“离开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南山点点头,又疯狂摇头:“我不会照顾自己,你也知道,我连衣服都洗不干净,每次都是你帮我洗。” 霁月笑了笑,抬眸看向她身后圆圆的光点。 许久,他低喃:“我也想照顾你。” 南山将他抱得更紧,却无法阻止他的身体溃散。 霁月终于失去所有力气,虚弱地倒了下去,南山被他带得一同摔进潮水里。 “霁月,霁月……”南山慌忙坐起,将他用力抱进怀中。 霁月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还没等说出口,南山背后的沙滩上突然亮起一点光。 起初是一个小点,接着出现上万个小点,红色的光线将点点串联,构建成一个繁复华丽的大阵。 是他天黑之前,尝试过无数次的祈神阵。 本以为不可能再成功,没想到会在此刻,在黎明之前,突然转动起来。 南山也察觉到身后有灵气的变化,一回头便看到了成活的大阵,她抱着霁月,怔愣地看着光波流动,一时间脑子空白。 “西南方。”霁月低声道。 南山猛地回神:“什、什么?” “往西南方去,那里有你的生路。”霁月看着她,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一刻的霁月似乎恢复了神力,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凹陷憔悴的脸颊也重新丰盈,一双眼眸重焕光彩。 也是这一刻,他的身体渐渐化作成千上万的光点,光点之中的眉眼,透着些许神性。 南山只觉怀里的重量越来越轻,她试图抓住他,手却从他的身体里穿过。 “霁月……” 霁月抬手,轻轻点在她的脸颊上。 “愿吾之南山,康健平安,吾为日月,昼夜相伴。” 平缓的吟说响起,无数声符将南山围绕,霁月看着南山泛红的眼睛,想告诉她,他在七岁那年,最后一勺金水浇下时,得到了卜算和赐福的能力。 也是那时隔着几千年的时光,第一次看到她。 他看到她需要修炼的功法,所以一有时间便去寻觅,千年的时光里找到无数功法,尽数刻在了玉简里。 他想说当自己堕落时,本以为第一次的看见,只是一个七岁孩童绝望之中生出的幻觉,却没想到坠落之后,又一次看到了她。 他想跟她道歉,想说不该在故事还未开始、就已经看到结局时,依然选择将她带到东夷。 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望着昏暗的天空低喃一句:“好想看看日出之后的东夷。” 南山俯身,在他额上亲了亲:“那你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可以看到了。” 霁月无声笑笑,在她哀求的视线里,化作万千光点消散于空气。 他彻底消失的瞬间,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一缕光线刺破黑暗,照在了南山的肩上。 东夷快速地死去,植**枯、房屋蒙尘,连海边的小船也迅速皱裂,没有了神明的庇佑,这里彻底成了一座废弃的的小岛。 灵晔冲破迷雾出现时,南山还在海边坐着,潮水已经漫过她的腰际,她呆呆的,默默看着彼岸,脖颈上浮现出的线形蝴蝶轻轻扇动翅膀。 灵晔有一瞬间连呼吸都忘了,许久之后才小心开口:“南山?” 南山顿了顿,扭头看向他。 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南山终于想起了他是谁:“……灵晔?” 灵晔的唇剧烈地颤了一下,扑过去将她抱住。 “没事了,没事了,”他低声安慰,“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过去了。” 南山仍然有些迟钝,过了好久才低声问:“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灵晔立刻看她,这才发现她两只手合着,似乎包着什么东西。 南山当着他的面将手打开,露出里面圆圆的光团。 “他叫守心,”南山给他介绍,“是我在东夷最好的朋友,你可以帮我给他找个好人家吗?帮我找个……父母仁善,真心爱子的人家。” “好。”灵晔没问为什么,也没问她究竟经历过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接过魂灵,装进自己的乾坤袋里。 “谢谢。”南山从地上爬起来,无视湿透的衣裳朝他笑笑,“那……我们现在回去吧。” “……好。” 灵晔跟着起身,深深地看着她。 南山又笑了一声,正要随他离开,突然瞥见一抹蓝。 那是一支香彩雀,在灰暗的东夷岛上,绽放出过分热烈的颜色。 南山倏然停下脚步。 “……南山,你怎么哭了?”灵晔声音紧绷,还有些手足无措。 “没事,”南山胡乱擦了一把脸,本来想潇洒一点,可是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我真的没事,我就是……突然有点难过。” 所有的情绪突然崩溃,南山再也控制不住,对着一枝盛开的小花哭得撕心裂肺。 海浪声越来越大,却压不住悲怆的哭声,灵晔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僵硬地抱住她。 第48章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77节 南山哭了好一会儿,突然失去了意识。 灵晔确定她只是睡着后,便没有强行叫醒她,而是一把灵火烧了整个东夷,抱着她转身离开。 大火烧了三天,所有枯骨都付之一炬,罪恶与贪婪彻底被灰烬埋葬。 烧过之后,天降大雨,这座与世隔绝的小岛上,又抽条出新的嫩芽,进入新的生生不息。 南山睡了很久很久,等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睡前的记忆涌入脑海,她却不太确定那究竟是记忆,还是悲痛之下出现的幻觉,正不知所措时,房门突然开了,下一瞬便和灵晔对上了视线。 灵晔顿了顿,问:“醒了?” 南山默默点了点头,半晌才朝他笑了笑。 “你睡着时,我为你检查了灵骨,”灵晔去到洗手盆前,将里头的水加热后,又拧了一条手巾,这才回到床边坐下,低着眉眼给她擦脸,“你的灵骨已经快要长成。” 南山啊了一声:“是吗?” 灵晔看着她的眼睛,刚要问些什么,南山突然热情道:“你是怎么找到东夷的?” 似乎不想提灵骨的事。 灵晔顿了顿,如实回答:“是溪渊用了魂引,找到了你的位置。” 南山一愣,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脖颈。 罩子破碎后,魂引重新焕发生机,她昏迷之前还感觉这里热热的,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屋子里静默片刻,南山才问:“你怎么跟他联手了?” “你突然失踪,我无人可问,只能问他。”灵晔解释。 南山皱起眉头:“那家伙太精了,小心吃亏。” “不会,”见她总算有力气关心他了,从找到她起就强烈不安的灵晔,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有把柄在我手上。” 南山笑笑:“那就好。” 屋子里又一次陷入安静。 “你……” “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两个人同时开口,灵晔又做了妥协的那个:“在河西镇的一家客栈里。” “河西镇?离我家很近啊。”南山眼睛一亮。 灵晔颔首:“你昏睡不醒,我怕岳父岳母担心,便想着等你醒了再回去。” 听到他对阿爹阿娘的称谓,南山微微一愣,好半天才想起他们的婚事:“啊……我是与你大婚前一日被带走的,你和仙人阿爹是怎么应对的婚事?” 冥界少主成婚,新娘子大婚前一日消失是事实,不管她当时是不是出于自愿,对冥界来说都是打了脸面的大事。 “我是不是让你们为难了?”南山小心地问。 灵晔看着她担忧的模样,好一会儿才翘起唇角:“没有,父王宣称我突然病重,临时将婚期延后。” “……能糊弄过去吗?”南山迟疑。 灵晔:“反正世人眼中,我与病秧子无异,所以这理由还算正当,再说了,谁人敢看冥界的笑话?” 南山恍然,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又一次默默对视,南山有些受不住他专注的视线,低头片刻后又看向他:“总之给你和仙人阿爹添麻烦了,等我回家看过爹娘,便去找仙人阿爹赔罪。” 灵晔静静看着她,那种不安又一次浮现。 南山却没有再提此事,只是一味地谢他愿意来找自己。 灵晔越听越不对劲,终于忍不住打断:“我找你,不是应该的吗?” 南山愣住。 “你是我的妻子。”灵晔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南山却还在愣神,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灵晔看着她茫然的样子,心脏渐渐下沉,但又觉得没必要,毕竟…… “罢了,先不提此事,你已经离家十年,还是先回去看看岳父岳母吧。”灵晔叹气。 南山松了口气:“好,我先回家……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倏然抬高,眼底满是惊愕,灵晔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愣,也有些茫然。 “我说……什么?” 南山慌乱地抓住他的胳膊:“你说我离开多久了?” “还有一月左右,便满十年了,”灵晔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你不知自己走了多久?” 东夷岛上时间混乱,她只觉得白天过于漫长,黑夜又太过短暂,也知道自己在东夷待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却没想过竟然有十年那么长。 十年……南山掀跳下床,当即就往外走。 灵晔立刻跟上:“不必着急,岳父岳母那边,我自有安排。” “你能有什么安排,”南山着急死了,“凡人能有几个十年,他们这么久没见我,任凭你用什么借口,都是糊弄不过去的。” “我真的……” “快走快走,我现在就要见他们!” 灵晔见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只好不再言语。 两人出了客栈,南山刚要动用灵力,灵晔便已经揽住了她的腰。她后背一僵,下意识就要闪躲,却被他直接揽进了飞行法器。 “这个会快些。”灵晔垂眸道。 南山答应一声,焦急地看着前方。 河西镇离孙家村不远,两人乘着飞行法器,只用了一刻钟就到了。 正是晌午时分,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起白烟,柴火燃烧的香味一瞬间将南山拉回了人间。 路上一个熟人也没遇到,南山步履匆匆,走到自家篱笆门前时,当即就要推门进去,却被灵晔突然拉住了。 “你现在进去,可能会吓到他们。”他提醒道。 南山立刻否认:“不可能,他们为什么要怕我?” 话音刚落,堂屋里便出来一个人,南山和他对视的瞬间,眼睛都睁圆了。 “哟,这么快就回来了?”来人走进院里,隔着低矮的篱笆门似笑非笑地看着南山,“真是好久不见啊。” 眼前这人,和长得她一模一样,声音也一模一样,连身上的衣裳,都是她以前穿过的。 南山怔怔看着眼前人,好一会儿才试探道:“溪渊?” “还是那么聪明,看来东夷岛上的怨气没伤及你的脑子。”溪渊顶着她的脸,露出一个欠打的表情。 南山的猜测得到证实,立刻看向灵晔。 灵晔解释:“青丘族人,最擅形容变幻、掩藏气息,当初他就是靠着这一手,才从昆仑偷走了万生鼎。” “……所以这十年,一直是他假装我?”南山迟疑地问。 灵晔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屋里便传来刘金花的声音:“南山,找到土豆了吗?” 南山猛地抬头。 “找到了。”溪渊高声应了一句,似笑非笑地看着南山,“既然正主回来了,我是不是就不用再演了?” “你可以滚了。”灵晔冷淡开口。 溪渊嗤了一声,打个响指身体便开始变化,不多会儿就恢复了原本的容貌,身上旧朴的衣裳也没了,换成了华丽的衣袍。 “还是这样更舒服。”他舒展地伸了伸懒腰。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正要问他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灵晔手上,竟然会这么听灵晔的话。 没等她问出口,刘金花突然从堂屋出来了:“你把那个土豆洗一洗,今日我给你做焖饭吃,你昨天不是说想吃……” 话没说完,便看到了院里院外的三个,刘金花突然愣住了。 “阿娘……” 南山看到刘金花的一瞬间,眼圈便红了,推开篱笆门不自觉地往前一步:“你长了好多白发。” 刘金花愣愣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你怎么突然换了身衣裳?” 南山一顿,才发现自己还穿着东夷渔民常穿的那种短衫。 “我……” “她那身衣裳脏了,我便给她拿了一套新的。”溪渊笑道。 刘金花这才看向他,看到他灰红交杂的长发和过分漂亮的眉眼后又是一愣:“这位是……” “是南山的未婚夫。”溪渊贴心解释。 刘金花:“?” 南山:“……” 一片安静中,灵晔缓缓开口:“岳母,他在开玩笑。” 刘金花这才回过神来:“啊,灵晔,快进来。” 听她对灵晔熟络的语气,南山忍不住又看向灵晔。 “我偶尔也会来看看他们。”灵晔解释。 南山点点头,又一次看向刘金花鬓间的白发。 十年时间一闪而过,却在阿娘身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记,南山第一次发觉时间竟如此残忍,残忍到将一切衰老就这么坦然地摆在你面前。 她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是怎么了?”刘金花失笑,走过来牵住她的手,“委屈什么呢?” “没什么……”南山强颜欢笑,“我就是饿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78节 “那就等着,阿娘这就做饭。”刘金花拍拍她的手,又多看她一眼,这才转身去了厨房。 溪渊从容地跟了过去:“土豆在筐子里。” “啊……哦哦。”刘金花奇怪地看他一眼,见他自来熟地跟来,便也没有拒绝。 直到刘金花从视线里离开,南山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灵晔什么都没说,只是安慰地拍拍她的胳膊。 南山抿唇笑笑,问:“我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很不孝?” “无法回家,又非你所愿,”灵晔低声安慰,“日后好好弥补就是。” 南山点了点头,又问:“他到底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中?” “还记得你给他下的毒吗?”灵晔问完,等她点了头才说,“我有解药,一年一给。” 南山乐了:“可以啊灵晔,你可真是蔫坏。”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点,灵晔愉悦地翘起唇角。 本以为她会再夸自己几句,她却突然抬眸看向厨房。 小窗之中,能看到溪渊正一边与刘金花说话,一边淘洗土豆,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刘金花先是惊讶,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最后又生出些感激。 “……总觉得他没干好事。”南山心里不安。 灵晔也这么觉得。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朝厨房走去,刚走到厨房就听到刘金花问:“南山真的同意……你们二男共侍一妻?那灵晔呢?他就不反对?” 南山:“……” 灵晔:“……” “南山同意,灵晔也没反对,现在就看您和阿爹同不同意了。”他这十年里,以南山的身份来过无数次孙家,叫起阿爹阿娘来简直比南山还自然。 刘金花听他这么说,只是无奈地笑笑:“我们同不同意有什么重要的,南山高兴就好。” “……阿娘,你别听他瞎说。”南山无奈道。 刘金花:“呀,你都听到了?” “我怎么是瞎说了,”溪渊眉头微挑,露出手腕上的红线,“你敢说,这不是连接你我的姻缘线?” 南山白了他一眼。 “阿娘!”溪渊眉头轻蹙,我见犹怜,“南山要做负心女了,我该怎么办?” 南山:“……” “这这……”刘金花哪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有些懵了。 溪渊还要再卖惨,灵晔冷着脸将他抓出去:“给我过来!” “阿娘救命!” 两人眼看着要打起来,刘金花担忧不已:“不会出事吧?” “能出什么事,”南山走进厨房,亲昵地从后面抱住刘金花,跟阿娘贴贴的时候还不忘警告外面那两个,“别把我家砸了啊!” 二人闻言,顿时歇了打一架的心思。 南山继续贴着刘金花撒娇:“阿娘,阿娘,阿娘。” “叫魂呢?”刘金花哭笑不得,摸摸她温热的手,“你今日怎么这般黏人。” “不行吗?”南山反问。 “行,阿娘巴不得你再黏人一点。”刘金花垂眸笑道。 母女俩又说了些体己的话,南山才松开刘金花,主动坐在灶台前生火。 刘金花安静地看着自家女儿,半晌突然问:“你还想不想吃别的?” “嗯?”南山抬头。 刘金花笑道:“除了土豆焖饭,还有别的想吃吗?” 南山想了想,道:“我想吃阿娘做的包子……但太费事了,晚上再做吧。” “没事,很快的,”刘金花麻利地系上围裙,“我先把面和了,再闷饭,趁着焖饭的时候调馅,等饭闷好了,面也好了,直接包就行。” 南山笑弯了眼睛:“谢谢阿娘。” “对了,你阿爹最近在山上找到一根老山参,我给你熬个补汤吧。”刘金花期待地看着她。 南山蓦地想起自己中了怨气后的幻觉里,假阿娘总是狂热地想给她补身体的事。 十年未归,她是想什么都满足阿娘的,可一想到那时的事,心里还是忍不住膈应。 “不愿喝啊?”刘金花看出她的心思,“那就不熬了,让你爹拿去镇上卖了,换了钱给你买你想吃的。” 南山眨了眨眼睛:“我不喝的话,你会失望吗?” “这有什么可失望的?”刘金花奇怪地看她一眼,“你要是勉强自己吃不喜欢吃的,我才真会伤心呢。” 南山嘿嘿一笑,低眸看向灶台里的柴火时,笑容又渐渐淡了下来。 她自醒来以后,便没有再想起霁月,倒不是刻意忘记,只是事情太多,她根本没时间想。 而现在,她突然想起他了。 如果他能活着离开东夷……南山掐住手心,强迫自己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假设。 “喂。” 溪渊慵懒地靠在门上,抬起下巴示意灵晔。 灵晔将一直落在南山身上的视线收回,面无表情地与溪渊对视。 “你有没有看到她方才的神情?”溪渊悠悠开口,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小姑娘思念情郎了啊。” “你闭嘴。”灵晔冷声警告。 溪渊笑了一声,也抬眸看向厨房里的南山:“十年,对凡人而言还真是漫长,漫长到足以忘却旧爱,与新欢相好……” 话没说完,一把凌厉的剑便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再胡说八道,我就杀了你。”灵晔淡淡警告。 溪渊看出他是认真的,举起双手以示无辜。 灵晔收剑,大步走进厨房。 “你怎么来了?”南山疑惑。 灵晔挤着她坐下:“陪你烧火。” “……厨房太挤,容不下这么多人。”南山无奈。 灵晔却假装没听到,南山拿他没办法,只好随他去了。 南山自打知道自己已经十年没有回家,对爹娘的愧疚就压过了一切,刘金花去哪她都黏着,直接无视了旁边的两个大男人。 傍晚时分,孙晋回来了,南山一看到他苍老许多的脸,眼圈再次泛红。 孙晋看到她泛红的眼睛愣了愣,刚要说什么,刘金花便冲了出来:“你衣裳怎么回事?” 孙晋顿时紧张:“我、我干活儿的时候没注意,撕破了……” “赶紧去换衣裳,俩女婿今日都来了,你这样子也太寒酸了!”刘金花拉着他往屋里去。 孙晋被动地跟着她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不对:“俩?” 话音刚落,灵晔和溪渊便从堂屋出来了。 灵晔:“岳父。” 溪渊:“阿爹。” 孙晋:“?” 南山:“……” 俩人这么一闹,什么愁绪都没了,南山硬着头皮道:“阿爹,你先去换衣裳吧。” “哦哦好。”孙晋一边进屋,一边频频回头看南山。 也不知刘金花都说了什么,孙晋从屋里出来时,似乎已经接受了一切。 “俩……也行,”他作为一家之主,发表重要讲话,“南山高兴就好。” “阿爹……”南山无奈地拉住灵晔,以防他突然暴怒要干掉溪渊。 溪渊得了便宜又卖乖,一口一个阿爹地叫着,刺激得灵晔眼角都红了。 俩人从头到尾都没打起来过,但莫名给人一种鸡飞狗跳的感觉,好在天很快就黑了,南山直接把他们都撵走。 “我家就两间卧房,没你们住的地儿,你们出去住客栈吧。”她直接道。 灵晔蹙了蹙眉,想说他要留宿她房中,可刚看过去,南山的视线便躲到了一边。 他微微一顿,低垂着眉眼答应。 “这就走了?”溪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南山对他的态度就没那么好了:“你,赶紧滚。” 溪渊摊摊手,噙着笑道:“那便明日见了。” 南山白了他一眼。 两位大神总算都走了,南山略微松了口气,一回头发现阿爹阿娘都在盯着自己看。 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身,两人都有些慌乱,最后还是刘金花上前一步:“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 “我想跟阿娘睡。”南山忙道。 刘金花失笑:“都多大的人了。” “多大也是阿娘的女儿。”南山依恋地牵住她的手。 孙晋催促道:“女儿想跟你睡,你睡就是了。” 刘金花:“行,那你来阿娘的寝房吧。” “我去你屋里住。”孙晋忙道。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79节 南山:“不用这么麻烦,阿娘直接来找我……” “就这么定了,”孙晋伸了伸懒腰,“哎哟干了一天的活儿,真是累坏了。” 说着话,他便已经进了南山的屋子。 南山见状,便高高兴兴地跟着阿娘回屋了。 许久没有跟阿娘睡一个房间,母女俩贴在一起不停地说着小话。南山枕着刘金花的胳膊,闻着她身上的皂角香,很快便昏昏欲睡。 “南山。”刘金花突然唤了一声。 南山打起精神:“嗯?” “你……”刘金花似乎不知该怎么说,半天才问一句,“高兴么?” 南山失笑:“高兴啊,为何这么问?” “没事,我就是想到灵晔和溪渊,”刘金花抿了抿唇,“俩孩子都挺好的。” 南山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将脸埋进她怀里:“嗯,挺好的。” 她睡了极为香甜的一觉,连个梦也没有做,第二天醒来时,听着外面刘金花和孙晋聊天的声音,还有一瞬间的恍惚。 “都说让你直接买对子了,非要买一堆红纸回来,这下好了,你难不成要贴个空白的对联?”刘金花抱怨。 孙晋有点心虚:“我就是想着红纸便宜点,让教书先生写一写也不费什么事,谁知道其他人也这么想……” “现在人家先生门口挤满了人,我看你怎么办!”刘金花正在发火,一抬头看到南山,顿时堆起了笑,“南山起了呀。” “阿娘,干嘛呢?”南山好奇地凑过来。 刘金花三言两语解释了,南山才意识到今日是除夕。 难怪阿娘给她在床头放了一身厚衣裳,她如今修为还行,体温自行调节,没注意岛上那身衣裳对现在来说,到底是单薄了些。 “不就是写对子么,我来就行,”南山挽起袖子,“阿娘你别骂阿爹了。” “你会?”刘金花惊讶。 南山顿了顿,找补:“那什么,我这几年一直在偷偷学,想给你们个惊喜来着。” 刘金花似乎被糊弄过去了,连忙让孙晋出去借了笔墨。 没办法找人写对子,笔墨却还是好借的,孙晋很快就回来了。 南山亲自磨了墨,对着红纸斟酌片刻,便郑重下笔。 她在写时,溪渊和灵晔恰好来了,看到她的字迹,溪渊笑了一声:“笔锋温润却有力,南山你这手字,是跟男子学的吧?还是一个内心祥和、温文尔雅的男子。” “关你什么事。”南山呛他。 溪渊勾起唇角,玩味地看了眼灵晔。 第49章 浆糊是溪渊熬的,对联是灵晔贴的,南山趁他们没注意,自己偷偷溜出去拜年。 本来应该等到初一再去的,但她一想到自己已经十年没有归家,便忍不住提前去了。 还好,她相熟的那些长辈虽然年纪大了,但都还在。 “怎么这么早就来啦?”三婶笑着问她。 南山看着三婶眼角的皱纹,静了许久才强颜欢笑:“不知为何,突然有点想您。” “又撒娇,都三十岁了,还要撒娇,”三婶嗔怪地看她一眼,“你前天还给我送鱼呢,这么快就忘了?” 南山知道那是溪渊做的,闻言笑笑没有否认:“鱼好吃吗?” “好吃呀,也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捕到深水里的鱼,哎呀那个鱼味鲜得哟。”三婶忍不住啧啧两声。 南山笑意更深:“三婶喜欢的话,我再去抓。” 回头问问溪渊在哪抓的,以她如今的修为,想来抓几条鱼应该不难。 “别抓了别抓了,小姑娘家家的,没事少泡冷水里。”三婶连忙拒绝。 南山轻哼:“你刚才还说我三十岁了呢。” 三婶正要再说话,外面突然传来浑厚的男声:“三婶在家吗?” “在呢!”三婶笑着答应,下一瞬便进来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 “三婶,我马上就该回城里了,估计得好几天才能回来,先给您拜个早年,”壮汉说完,看到南山后惊讶一瞬,“南山姐姐,你也在啊?” 这么大一个壮汉,叫自己姐姐,南山第一反应是觉得别扭,但盯着他的脸看得久了,突然看出一分熟悉的感觉。 “……二胖?”她震惊地问。 壮汉一脸莫名:“叫我干嘛?” 南山:“……” 时间何止在老人身上明显,在孩童身上更是天翻地覆,这才多久,软乎乎的小胖子怎么就长成大狗熊了? 她愣神的功夫,壮汉已经离开。 三婶看着壮汉的背影忍不住感慨:“还记得他小时候皮得哟,如今倒是稳重了,不仅在城里买了宅子,还把爹娘都接了过去,孝顺得很呢。” “嗯,他这些年……变化很大。”南山干巴巴道。 三婶笑笑,一扭头看到她的脸,又道:“人人都变化很大,不像我家小南山,这么多年了都没什么变化,可见还是你有福呢。” 南山失笑:“三婶,你就别打趣我了。” “打趣什么,村里谁不知道咱们小南山有出息,时常会跟着高人出去修炼呀,”三婶将她的头发理了理,“不过你也莫要太刻苦,人活一辈子,不就图个高兴么。” 南山打起精神:“知道了,谢谢三婶。” 跟三婶聊了几句,南山又去了其他长辈家拜年,等从最后一家出来时,已经是晌午时分。 溪渊一身华美衣袍,悠闲地靠在门对面那棵大杨树上,过分漂亮的男人和周围的泥墙土路形成强烈的对比,显得格格不入。 南山直接无视他,径直往前走。 “十年未见,孙姑娘不打算跟未婚夫正式打个招呼?”溪渊慢悠悠开口。 南山头也不回:“还没死心?看来是还想再受一次缠梦。” 溪渊笑了一声,眼看她越走越远,便不紧不慢地举起手指捏了个诀。 南山脖颈上倏然传来疼痛,伪造的那根灵骨也开始钝疼,她下意识想用灵力强行压制,但手指刚动了动便放弃了,停下脚步冷着脸回头。 “魂引之术。”溪渊好心解释。 南山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正要开口说话,脖子上的灼烧感突然消失了,接着响起灵晔的声音。 “该吃饭了。”他说。 南山答应一声朝他走去,灵晔警告地看了一眼溪渊,便和她一起回家了。 南山回到家后,找了个理由便躲进房间,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那根灵骨。 果然,又多一道裂痕。 “往西南方去,那里有你的生路。” 霁月温柔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环绕,可霁月这个人却永远消失了,南山心脏沉沉,直觉自己在父母身边留不了几天了。 但没关系,等她找到自己的生路,就可以一直陪在他们身边了。 南山轻呼一口气,把自己哄好后便拉开了房门,却猝不及防对上了灵晔的视线。 “岳母让我问你,要不要吃凉拌芫荽根。”灵晔语气平静,仿佛没看到她泛红的眼睛。 南山对他的视线有些闪躲:“要吃的。” 灵晔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南山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默默松了口气。 一整日的风平浪静,直到守完岁,拿到了阿爹阿娘的红包,溪渊也没再想办法单独与南山相处,灵晔说要离开时,甚至还配合地走了。 但南山总觉得他在憋着什么坏,不敢掉以轻心。 “南山,南山……” 南山猛地回神,对上刘金花的视线后眨了眨眼睛:“怎么了阿娘?” “阿娘想问问你,今晚还要不要和阿娘睡?”刘金花笑道。 南山也开心:“当然要!” 已经过了子时,忙了一天的刘金花很快便睡着了,南山听着她有些重的呼吸声,翻来覆去大半天,总算有了些许睡意。 “南山。” “南山。” “南山。” 南山猛然睁开眼:“谁?!” 无人应声,旁边的刘金花依然睡得很熟。 她皱了皱眉,突然瞧见房中有一只缓慢扇动翅膀的蝴蝶,此刻正散发着幽幽的光辉。 蝴蝶察觉到她的视线,慢吞吞飞了起来,似乎在给她指引方向。南山定定看着蝴蝶,忍不住跟了过去。 新年伊始,晚上还很冷,南山穿得单薄,但有灵力护体,倒也不觉得难熬,只是等她意识到自己没穿鞋子时,一股尖锐的寒冷突然从脚心蹿起,冷得她打了个一个哆嗦。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村子后面的墓园。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寒风在吹,鼓起的坟包一个个立在浓稠的夜里,像是一个个蹲在地上的人。 南山警惕地观察一下周围,这才冷声道:“还要装神弄鬼吗?溪渊。”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一声哼笑,她当即就要使出灵力,却又强行忍住了。 耳边的气息一瞬远离,等她再抬头,溪渊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南山冷眼与他对视,悄悄将灵力收敛。 她在东夷岛上虽然修炼有所成,但未必比得上溪渊的修为,更何况她那根假灵骨还摇摇欲坠,没办法折腾太久。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80节 “你又想干什么?”她问。 溪渊扫了她一眼,一双眼睛魅惑动人:“我想做什么,你不是知道吗?” “我再说一遍,我不会跟你走。”南山皱眉。 溪渊见她答得坚定,还真有点好奇了:“你说得算吗?” 南山冷笑一声:“若我没记错,你身上还有毒素未清吧?” 溪渊这次是真的笑了,南山看着他促狭的眼神,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说:“你犯蠢时,倒是与那位冥界少主很是般配。” “……你的毒已经清了?”南山声音透出些紧绷。 溪渊勾唇:“五年前就已经清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受灵晔……”威胁。 话没说完,南山突然反应过来,他只是在假装受灵晔威胁。 他想要她这个人,却又不想冒险去东夷救她,于是以受威胁的名义留在她父母身边,只因为笃定她一旦获救,就肯定会回家。 当然,同时也能让她和灵晔放松警惕。 “想明白了?”溪渊耐心询问。 南山定定看了他许久,藏在身后的手指渐渐聚起灵力。 “灵晔这两日一直在盯着你,虽然不知你今日是如何脱身的,但相信他很快就会发现,”她缓缓开口,“你觉得,他会轻易让你带我走吗?” 溪渊眉头轻挑:“他自然不会,可若你非要跟我走,他又有什么办法?” 南山嗤了一声,想说你做梦,可话到嘴边突然发觉不对。 “总算发现了。”溪渊颇为欣慰。 南山看着自己身上散发的微光,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魂引之术,可引生魂,可聚死气,青丘族人一生只能对一人施展的术法,”溪渊慢条斯理地解释,“你若不愿跟我走,我就只好带走你的魂魄了。” 南山:“……” “反正我那位朋友也没说到底是要死的,还是要活的。”溪渊笑眯眯。 南山眼神倏然变得凌厉。 “给你一日时间考虑,”溪渊说完停顿一瞬,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我怎么总是给你时间考虑?可见我真是一个心善又心软的人。” 他叹了声气,像是对自己很无奈,“明日天黑之前,你给我答案。” 说罢,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后又想到什么,于是又一次停下。 “别耍花招,”溪渊神色淡淡,“否则我会杀了你。” 说罢,一甩袖子,南山只觉寒气逼人,再次睁开眼睛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今日降温,晨起外面的屋檐上多了一层白霜,南山换上阿娘特意准备的新衣,从屋里出去时,恰好看到灵晔冷着脸,正和溪渊一同收拾炉子。 “起了啊未婚妻?”溪渊笑嘻嘻开口,满意地看到灵晔的脸又黑了一层。 南山扫了他一眼,走过去帮忙。 三个人一同把炉子清理了,又抬回厨房去,刘金花麻利地生了火,煨了一锅小米粥。 “今天有点冷,喝些粥暖暖身子,”刘金花说着,给南山递了一块刚烤好的红薯,“你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 南山答应一声,一回头发现灵晔正盯着自己看,于是掰了一半给他。 “南山,偏心了啊。”溪渊慢悠悠道。 南山还没说话,灵晔先开口了:“你刚才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南山惊讶。 灵晔:“嗯,他吃过了。” 溪渊被拆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绕过去跟刘金花撒娇,于是又得了一块。 “马屁精。”灵晔板着脸道。 南山笑了一声,在他重新看向自己时问:“阿娘给他了,没给你吗?” “给了,”灵晔神色缓和了些,“但我没要,我想等你起了一起吃。” 南山顿了顿,突然发现现在已经过了他平时吃饭的时间。 再一想,这两日的饭点都不准,可他好像从未抱怨过。 “那个……你现在可以不按饭点吃饭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灵晔看了她一眼,点头。 何止是现在,十年前开始,他就没有再按饭点吃饭。 毕竟,怨气冲天的东夷岛,可没人给他按时做饭。 “你的是不是更甜一些?”灵晔突然问。 南山一顿,无奈地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半个红薯:“咱俩是同一块。” “可你的好像更甜。”灵晔说着,将自己手里那半个更大的换给她,“我吃这个就好。” 自从把她带回来,他就执着于做这些小事,似乎想从这些事里汲取什么安慰。 南山不蠢,看得出他在想什么,静默片刻后唤了他一声:“灵晔……” 灵晔突然转身就走:“岳父出去捡柴了,我去叫他回来吃饭。” “灵晔。” 灵晔没有理她,很快消失在篱笆门外。 南山喉间溢出一声叹息,一扭头发现溪渊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她顿了顿,直接将他无视了。 溪渊只给了她一天的考虑时间……事实上,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更不必谈什么考虑。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道别。 南山心不在焉地坐在院子里择菜,等到一篮子菜弄好,灵晔也恰好从堂屋出来。 “灵晔,”她站起身,“我有话跟你说。” 灵晔眼眸微动,这一次却没有找借口躲开。 两人去了村尾的地头上,今早刚下了霜,地里三寸多的麦苗都蒙了一层白雾,看起来像是大片大片的糖花。 灵晔垂着眼眸,好一会儿才问:“你想说什么?” “我要跟溪渊走了。”南山说。 灵晔一愣,眉头倏然紧皱:“他用什么威胁你了?” 没想到他脑子转得这么快,南山笑了一声,点了点自己的脖颈:“用这个。” 灵晔眼神一冷,转身就要走。 “干什么去。”南山把他拉住。 灵晔:“杀他。” “没用的,他在我身上下了魂引之术,他要是死了,我肯定也活不了,”南山在东夷时读过很多玉简,其中一些也提到了魂引。 魂引,青丘秘术,一旦被种下,活着时不管如何躲藏,都无法躲过主人的眼睛,还可能被随时勾出魂魄,死后则魂魄主动归于主人掌心,不论生死,都会被掌控。 “这东西看似在皮肤上,实际深入骨髓,只要没解开,我的生死俱在他一念之间。” 灵晔:“我让他给你解开。” “他哪可能听你的。”南山无奈,将他的毒已清的事告诉他。 灵晔眉眼沉得愈发厉害。 南山笑笑,安抚道:“放心吧,我只是假意跟他走,期间会想办法让他给我解开,到时候再杀了他以绝后患。” “那我在后面跟着你们,等时机成熟,和你一起杀他。”灵晔道。 南山微微摇了摇头:“此人狡诈,你跟着,只会让他更警惕。” “你要独自去杀他?”灵晔难以置信。 南山挑眉:“干什么?你小看我?” “不是……” “放心吧,我这十年也没有白活着,现在可是很厉害的。”南山笑着打断。 灵晔不想问是谁把她变厉害的,如同不想问她那一手好字,究竟是谁教的。 他静了片刻,还是拒绝:“我不同意你独自去冒险。” 南山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他了。 沉默许久,她小声道:“我这次去,不仅是为了摆脱溪渊,还要做另一件事。” 灵晔眼眸微动。 南山也不与他废话,直接拿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 掌心触碰到柔软的瞬间,灵晔倏然睁大了眼睛,第一次生出些许无措。 “你仔细摸。”南山说。 灵晔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这句仔细摸是在说什么,于是强行凝神静气,在她心口注入一股灵力。 一刻钟后,他怔怔看向她。 “这是一根伪灵骨,你从前为我检查身体,都是只挑其中一节骨头检查,从未查过全身的骨头吧,”南山笑盈盈的,将自己身体最大的秘密告诉他,“所以你也不知道,我其实少了一根灵骨,先前之所以一直无法修炼,也是因为少了这根骨头。” “怎么会……” “你也是天生灵骨,应该知道少一根灵骨会如何吧?眼看全身灵骨的成熟已经无可逆转,为了护住身体,我只能用灵力伪造一根,现在这根骨头已经出现裂痕,一旦彻底碎裂,便是神仙难救。” 南山轻呼一口气,继续道:“但好在我得了神明垂怜,知晓自己的生路就在西南方,所以我现在要做的,一是摆脱溪渊,二就是寻找自己的生路。”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81节 “那我就更该和你一起去了。”灵晔语气坚定。 南山抿了抿唇:“可我不想让你去。” 灵晔一愣。 “你知道的,”南山斟酌开口,“我真的很感谢你这些年没放弃找我,也很谢谢你一直帮我照看父母,我真的很想报答你的恩情,也知道怎么做才是你想要的报答,但十年的时间太久了,我在这期间发生了很多……” “恩情,”灵晔定定看着她,“你觉得,这是恩情。” 南山被他看得心乱一瞬,更加不敢看他的眼睛。 看着她逃避的样子,灵晔眼角隐隐泛红,很问她当初明明爱他爱得愿意陪他一起冻死在木易湖下,为什么只是区区十年,就什么都变了。 可没等他说出口,南山就苦恼地挠了挠头,连头发乱了都不知道:“其实你也没有多喜欢我吧,只是、只是少年时一点朦胧的心思,加上太过心善,才会……” “少年时一点朦胧的心思,”灵晔冷声重复一遍,到底还是问了出来,“谁跟你说我只是一点朦胧的心思,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其实和你一样?” 南山脸上浮起一丝茫然:“和我一样?” “对,和你一样。”灵晔说罢,死死盯着她的脸,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欣喜。 可是没有。 她的脸上只有困惑,似乎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灵晔呼吸突然慢了下来,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即将破开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灵晔,”南山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放缓了声音劝道,“我好像……一直都在占你的便宜,我不想再这样了,溪渊也好生路也好,我这次想自行解决。” 灵晔定定看着她,半晌突然问了一句:“止参将你丢进木易湖时,你为何要亲我?” 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么久之前的事,南山仔细回忆一下,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你不会是要翻旧账吧?是,我当时是想报复一下,但如果止参先把我丢进水、你还借机逼我退婚,我也不至于报复吧?” 报复。 只是报复。 灵晔喉结动了动,又问:“那在木易湖下时呢?你明明离出口一步之遥,为什么又回来找我?” 南山皱了皱眉:“因为仙人阿爹对我很好,我不能对他的儿子见死不救。” “……只是如此?” 南山听出他声音里的哑意,顿了顿后没敢应声。 灵晔却如一瞬神窍开,过往种种尽数在眼前展现,许多说不通的事,在这一刻突然明了。 她如果喜欢他,为什么不愿意和他一起用膳,为什么总是想躲着他,为什么每次他自说自话时,她要么是听不懂,要么是一脸无奈地看着他,却从未肯定过他那些言语。 一切都明了了。 灵晔红着眼眶后退一步,怔愣的模样仿佛随时会碎掉。 南山突然想起他因为一串糖葫芦就生出心魔的事,心底突然一慌:“灵晔……” “一点朦胧的心思也好,”他的声音已然冷静,“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灵晔……” “我不知道你这十年发生了什么,遇见了什么人,但既然你是一个人从东夷岛出来的,是不是就说明,东夷岛上的一切,都留在了原地?”灵晔一字一句地问。 南山突然没了声音。 灵晔喉间溢出一声笑,像是释然:“那便够了。” “灵晔……” “你不想我跟着,我可以不跟,”灵晔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嘴唇轻颤,似在极力克制情绪,“但你要保证,你会活着回来,你会活着回来……找我。” 他没有说得太直白,但相信南山明白,他所谓的‘回来找他’是什么意思。 冥界为了少主大婚准备的一切,如今还原样摆在沧澜宫,他的不夜阁也一直在等女主人回来。 南山静默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抱歉灵晔,我不想耽误你。” 此一去生死难料,际遇未知,她没办法做出保证,也怕他会再因此耽误上不知多少个十年。 “我们解除婚约吧。”南山对上他的视线,认真地说。 灵晔倏然生出一分绝望。 第50章 太阳缓缓落山,大地陷入一片沉寂的黑。 南山第一次希望孙家村的白天可以像东夷一样漫长,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她还有自己未完成的事,不能一味的逃避。 从地头回来,南山就遇上了悠然自得的溪渊。 “好巧,又见面了。”溪渊轻笑。 南山扫了他一眼:“我想去跟阿爹阿娘道个别。” “应该的。”溪渊替她理了一下衣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南山不再看他,径直回了家。 刘金花和孙晋正在准备晚膳,看到她回来立刻迎上来:“家里没什么吃的了,熬了粥煮了咸鸭蛋,你和灵晔他们先凑合吃些,明早买了菜,再给你们做好吃的。” “谢谢阿娘,”南山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身后,“不过不用等他们了,我们一家子吃吧。” 刘金花顿了顿:“为什么?” “他们临时有事,不能在家吃了。”南山随口扯了个谎。 刘金花哦哦两声,扭头催促孙晋赶紧盛饭。 “知道了!急性子……”孙晋嘀咕一句,掀开了热气腾腾的锅盖。 一家三口盛了粥,便在院子里坐下了,孙晋剥了个咸鸭蛋,用筷子用力一压,将流油的蛋黄挤了出来,放到南山碗里,刘金花也做了同样的事。 南山无奈:“阿爹阿娘,你们自己吃。” “我们就爱吃蛋清。”孙晋笑呵呵道。 刘金花点头:“没错,我们就爱吃蛋清。” 南山笑了笑,把蛋黄搅进粥里,好一会儿才道:“阿爹阿娘,我可能要出去一段时间。” 刘金花和孙晋猛地看向她。 “我有些事要解决,暂时不能留家里陪你们了,”南山说完停顿片刻,郑重道,“但我会尽快回来的。” 刘金花怔怔看了她许久,突然低头吃粥:“行,那你去吧。” “你要办的事危险吗?”孙晋忍不住问。 南山摇了摇头:“不怎么危险。” “那还是有点危险,”做人父母,最惯常从子女的三言两语里捕捉信息,孙晋一瞬间忧心忡忡,“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南山失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刘金花就先开口了:“你一个腿脚都不利索的凡人,去了也只是帮倒忙。” “话不能这么说,我还是有一把力气的。”孙晋嘀咕。 刘金花不理他,扭头叮嘱南山:“你要注意安全,尽早回来。” 南山点了点头,乖巧答应。 “什么时候走?”刘金花问。 南山:“今晚。” “哦。” 刘金花又喝一口粥,突然吃不下了。 她放下碗筷就要起身:“我去问你叔公家借点米面鸡蛋,给你摊几张饼带上,再借些银钱给你傍身,穷家富路,不拿吃的怎么行。” “阿娘,”南山赶紧拉住她,“不用准备那些,我用不着。” “怎么会用不着,你、你总要吃饭的呀。”刘金花皱眉。 南山安抚地笑笑:“我是真的用不着,阿娘你不知道,我现在可厉害了,不用一日三……” 话没说完,突然对上刘金花泛红的眼睛,她倏然收声。 孙晋已经别开脸,偷偷地擦眼睛了,刘金花还勉强挤出一点笑意,反复确认:“真的会很快回来?” 南山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低喃出声:“阿娘……” “哎呀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孙晋突然不满,“南山是个什么性子,你最是清楚,要不是有什么大事,根本舍不得离开咱们,你何必给她这么大压力。” “是是是,是阿娘的不对了,”刘金花勉强笑笑,“南山你只管去,不用挂念家里,我和你阿爹身子骨好好的,会照看好自己……” “阿娘。”南山突然打断。 刘金花倏然安静。 “你是不是知道……”南山不知该如何组织词语。 刘金花笑笑,看她的眼神里满是慈爱:“阿爹阿娘是凡人,生了一双愚钝的眼睛,可再愚钝的爹娘,又有谁能认错自己的亲生孩子?” 猜测得到证实,南山的眼角突然红了,呜咽一声扑进刘金花怀里。 “好啦,多大的人了,”刘金花摸摸她的头,“灵晔那孩子是个藏不住事儿的,阿娘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你或许遇到些难事,但绝对还好好活在这世上,所以也没觉得伤心。” “对对对,我和你阿娘一点都没伤心。”孙晋跟着道。 南山撇撇嘴,从刘金花怀里探出头来。 刘金花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没忍住笑了:“这是我三十岁的女儿哩。” 三十岁,还好好活着的女儿。 “这就够了,”她低声道,“至于你要去哪,去多久,我和你阿爹都不会问,但你要答应我们,无论在哪,都要好好活着。” 南山点头:“嗯,我答应你们。” 她花了半个时辰吃了一顿晚饭,又和爹娘道了别,临出门前,突然摸到怀里有一块金子。 南山想起溪渊刚才给自己整理衣衫的事,迟疑一瞬还是将金子给了爹娘。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82节 道别之后,南山便出门了,溪渊果然还阴魂不散地等着他,而溪渊身后站着的,是灵晔。 南山的视线直接越过溪渊,落在灵晔身上。 灵晔却还在记恨她刚才说要退婚的事,无视她径直走到溪渊面前。 溪渊眼皮一跳,一边觉得冥界少主不会蠢到在一个凡人村落里跟他开战,一边又对他满身的煞气充满不确定。 “有何贵干啊少主大人?”他既为胜者,便好声好气。 灵晔神色淡淡:“她若是死了,我便一把火烧了青丘,让你父母祖辈尸骨无存,泉下不安。” 溪渊:“……” 灵晔转身就走。 “灵晔。”南山唤了他一声。 灵晔脚下一顿,却没有回头。 南山只好追上去,拦在他面前。 灵晔被迫停下,眼底充满警惕:“我说了,我不退婚。” “……没跟你说这个。”刚才跟他说了退婚的事,气得他大发雷霆,差点把田里那几个坟头都给刨了,南山哪还敢跟他说这些。 灵晔皱眉:“那你想说什么。” 南山抿了抿唇,朝他伸出手:“能再让我看一眼守心吗?” “守心?”灵晔不解。 南山点点头,期待地看着他。 灵晔渐渐反应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团光点。 光点似乎是闷久了,一出来就欢腾不已,绕着南山的手指快乐地转了三圈,最后落在她的掌心里。 南山笑了笑,温情地和光团道别:“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希望你下辈子……能继续做无忧无虑的孩子。” 光团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缠住她的手指不放。 南山的眼睫颤了颤,强行将他从手上摘下来,用力放进灵晔的手里。 她难过得太明显,灵晔周身的煞气都淡了。 两人 对视良久,灵晔道:“冥界之主有引导生灵轮回之力,我这次回冥界,会请父王为他找一个好人家。” “多谢。”南山真诚道谢。 灵晔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南山看着他冷淡的眼睛,突然伸手抱住他。 灵晔一愣,刚要回抱,她便已经松开他了。 “灵晔,我是真的感激你。”她认真道。 只是感激吗?灵晔想问又不想问,脸色又一次冷淡。 “回去吧,替我向仙人阿爹问好。”南山笑道。 灵晔深深看了她一眼,离开了。 南山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自己在冥界的那些日子,那时候以为自己熬过了二十岁的生辰关,便可以顺利地长命百岁,却没想过会有今日的境遇。 当初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是真心期待成为少主夫人的。 “好看吗?”溪渊突然凑了上来。 南山忍住朝他翻白眼的冲动:“那块金子,是你给的?” “虽然扮成你的样子并非我本意,但阿爹阿娘对我实在是好,就当是临别礼物了。”溪渊没当回事。 南山:“哦。” “我以为你会表示感激,”溪渊眉头轻挑,“那块金子虽不算多,但足以让两个住在乡野的老人宽裕一辈子了。” “你也说了,他们对你很好,”南山没被他们绕进去,“那你尽孝不是应该的?” 溪渊嘁了一声,倒也没有反驳。 南山又一次看向灵晔离开的方向,失神。 “再看下去,就真成望夫石了。”溪渊调侃道。 南山一瞬冷淡,斜了他一眼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从前我一直觉得,凡间男子多薄幸,女子却个个都是烈性衷心,”溪渊说完,似笑非笑,“如今看来,倒也有那么几个见一个爱一个的女人。” 南山只管往前走。 “喂,走慢点,何必这么着急。”溪渊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南山头也不回。 溪渊笑笑,迈开大步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很快走出了孙家村,又走过了附近的城镇,等到脚上的鞋子都破了,南山才停下来,一脸恼火地看着溪渊。 “干什么?”溪渊一脸无辜,绸缎一样的银灰长发柔软地垂落。 南山:“去哪?” “终于想起要问了?”溪渊眉头微挑。 南山深吸一口气:“我不问的话,你就打算一直不说?” “我只是好奇,你什么时候会问。”溪渊微笑。 南山面无表情。 “别生气嘛,”溪渊找了块石头坐下,“我怎么觉得你自从东夷岛回来,脾气便大了许多?莫非是受岛上的怨气影响?” “放屁。”南山直接回他两个字。 “不是啊,”溪渊恍然,“那就是有人惯的。” 南山捡起一块石头砸过去:“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溪渊笑了一声:“狗脾气。” 南山不理他了,往路边一躺就开始睡觉。 溪渊看着她瞬间染上灰尘的衣裳,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你一个姑娘家家,能不能爱干净点?” 南山闻言,挑衅地在地上打了个滚。 这下好了,全身都脏了。 溪渊深吸一口气:“起来。” “干什么?”南山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溪渊假笑:“不是要睡觉?带你去客栈。” 南山睁开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半个时辰后,两人出现在附近城镇最好的客栈里,定了两间最好的厢房。 “我可没钱啊。”南山警惕道。 溪渊打了个响指,强行将她身上的尘土给清理了,这才有空回她:“我说让你付钱了?” “你让我付我也没有。”南山冷哼一声,直接回屋去了。 溪渊轻嗤,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为了跟溪渊较劲,南山走了将近一天,鞋底子都要磨穿了,虽说体力已经今非昔比,但仍然感觉疲累,这会儿一躺到床上,只觉得全身都松散了。 这家客栈,不便宜吧。南山想起华丽的门楼和过分热情的小二,再想想溪渊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块金子给爹娘。 说起金子……止参给的那个纯金降魔杵,如今还在灵晔那里呢,早知道分别前就跟他要回来了,就像阿娘说的,穷家富路嘛。 对,还有沉悦珠,她当初被溪渊劫走时没来得及戴上,也不知道已经十年过去,会不会还好好地待在她梳妆台里。 十年啊…… 南山有一瞬觉得恍惚。 东夷岛上日光漫长,时间却如同凝滞,直到今日她都难以相信,自己已经三十岁了。 这个年纪,也就比当初她离家时的爹娘,小上个几岁而已。 南山在床上翻了个身,正要准备入睡,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贵客,请问您歇下了吗?” 是一个女子。 南山坐了起来:“何事?” “小的想问问贵客,可需热水沐浴?”女子温声问。 南山抬头,看了一眼屋里那个豪华的浴桶。 一刻钟后,女子体贴地从外面将门关上。 南山泡进热水里,扬了扬水里的花瓣,再次确定这家客栈很贵。 太久没有这样享受过了,她一直泡到水变冷,才松散着一身骨头去了床上,结结实实地睡了一个好觉。 痒。 脸上好痒。 南山不耐烦地挠了挠,正准备继续睡,那股痒意就又来了,她心烦意乱地睁开眼,恰好对上一双魅惑的眼睛。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她看着溪渊手里的毛毛草,冷静地问:“你在干什么?” “叫你起床。”溪渊一脸无辜,像只小狐狸。 南山:“……” 难得睡个好觉,却被讨厌的人搅合了,她刚要冷脸,下一瞬看到桌子上丰盛的饭菜,当即就起来洗漱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83节 “这么乖?”溪渊笑问。 南山无视他,洗完脸直接坐下开吃。 溪渊心情不错地等着,直到她吃完饭,才带她离开客栈。 “还不打算说去哪?”南山站在街口,一副他不说清楚就不打算走的样子。 溪渊眼尾微挑:“你跟着就是,问这么多做什么?” “我总得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吧?”南山反问。 溪渊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让你死。” “但你朋友会不会让我死,你就管不着了?”南山没被他绕进去。 果然,溪渊讨嫌地笑笑,没有反驳她的话。 两人僵持片刻,最终是溪渊妥协,抬起漂亮的手指点了点某个方向:“往那边去。” 西南方。 南山愣了愣,很快收敛了心思:“不早说。” 说罢,直接往西南方走。 溪渊勾起唇角,在她经过自己时突然伸手,将她直接揽进怀中。 后背突然贴上紧实的胸膛,近到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南山当即挣扎:“你干什……” “嘘,”溪渊抬眸,声音低沉好听,“你要自己走,还是让我带着?” 南山顿时不反抗了。 溪渊无声笑笑,抽出长鞭往地上一丢,便成了个飞行法器。 明明是在闹市,这样大的一个飞行法器出现,却没引起任何人的关注,一看就知道这人动了手脚。 南山跳上飞行法器,任由溪渊带着她往西南方飞去。 飞行法器飞了三天三夜,起初南山还能对旁边的人保持警惕,时间一久便觉得无聊了,靠在法器上吃自己之前买的小食。 “……不要弄脏我的法器。”溪渊冷森森开口。 南山看他一眼,挑衅地把话梅一口吃掉。 溪渊:“……” 天上飞的时间实在无趣,好在南山把所有吃食都解决后,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南山的双脚一落地,便感觉到一阵寒意,她下意识抬头,当看到远处巍峨的高山后,直接失了声音。 “这便是昆仑山,”溪渊将变回长鞭的飞行法器清洁三遍,才一板一眼地收起来,“天下第一仙山,你应该听过吧?” 南山舔了一下嘴唇,迟疑开口:“如果我没 记错的话,万生鼎……” “是昆仑的。”溪渊微笑解释。 南山瞪大了眼睛:“那你还敢来?!” “为什么不敢?”溪渊摊摊手,“他们又不知道是我偷的。” 南山狐疑地看他一眼:“……你那个朋友,是昆仑的人?” 溪渊这次是真的笑了:“怎么可能,他可看不上昆仑。” 连昆仑都看不上,这个蚯蚓神到底什么来头?南山正想再试探几句,溪渊突然看向她。 “……干什么?”南山警惕地问。 溪渊盯着她反复看了几遍,道:“你十年前失踪以后,为了安全,我便将万生鼎藏在了昆仑山上。” 南山一愣。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嘛。”溪渊解释,“我这次来昆仑,就是为了拿回万生鼎。” 南山没想到他会突然坦白来意,斟酌片刻后问:“那现在去拿?” 溪渊又开始打量她。 南山皱了皱眉,被他挑剔的目光看得很不舒服,正要问他看什么看,他突然叹了声气。 “不行。”他说。 南山:“什么不行?” 溪渊:“你这副尊荣,实在是有损我的颜面。” 南山:“……” 她愣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正要发作,溪渊已经往前走了。 “走吧,先带你去个地方。”他慢悠悠道。 南山皱眉:“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昆仑是天下名山,以其为中心往外延伸方圆百里内,都是一片生机盎然。 南山慢吞吞跟在溪渊身后,进了附近的城镇,一进去便被眼前繁华的景象惊呆了—— 屋舍林立,道路宽敞,街上行人匆匆,大多体面干净。 南山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突然生出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里如何?”溪渊问。 南山顿了顿,实话实说:“像是富贵乡。” 连热闹的冥界鬼市和风景极好的东夷,在这样繁华的城镇面前都稍显逊色。 听到她的回答,溪渊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倒是有眼光。” 南山看向他。 她不发脾气的时候,一双眼睛乖乖的,叫人忍不住多生些耐心。 溪渊眉头轻挑,又解释一句:“昆仑灵气绵延千里,不少人都愿意来这里定居,一来二去的也就热闹了起来,加上官府忌惮仙门,不敢多加赋税,这边百姓的日子也相对好过。” 南山点了点头,突然看见几个衣着同一的男子经过,百姓们连连作揖,神情很是恭敬。 “那些,便是昆仑弟子。”溪渊在她耳边轻声道。 南山突然心虚:“快走快走。” “走什么?”溪渊笑了。 南山瞪他一眼:“你说走什么?” 你一个偷了昆仑传家宝的人,看到昆仑弟子还不躲着走,这像话吗? 溪渊嗤了一声,满不在意地站在那里。 他生得俊俏,头发色泽又异于常人,很快就引起昆仑弟子的注意。 南山一看那些昆仑弟子朝这边走来,立刻默默往旁边挪了挪步,假装和他不认识。 溪渊斜了她一眼,正要将她拉回来,昆仑弟子已到眼前:“请问这位可是无妄侯尊者?” “正是。”溪渊颔首。 南山一顿。 弟子立刻行礼:“昆仑弟子恭迎侯爷大驾。” “诸位客气了,本侯打算这两日暂时在城中歇脚,待赏花宴当日再去昆仑。”溪渊慢悠悠道。 弟子忙道:“那我等就先告退,不打扰侯爷雅兴。” 说罢,便直接走了。 南山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挪步到溪渊跟前:“你不是青丘后人吗?怎么又成侯爷了?” 溪渊没有回答,而是随便揪了一个路人:“去风月阁通报一声,就说他们的侯爷回来了。” 路人一听‘侯爷’二字,连忙跑去报信了。 一刻钟后,消息便送进了城中最高大华丽的门楼里,一时间人人闭门谢客,忙活得鸡飞狗跳。 “侯爷回来啦!侯爷回来啦!” 一个只着薄纱的漂亮男子在楼里欢欣奔走,一个不留神便和人撞上了,顿时摔了一个跟头。 “哎哟……谁这么不长眼啊?”男子烦躁地爬起来,下一瞬便对上一双胆怯干净的眼睛,他的火气霎时消了,“阿尘?” “玉哥。”名叫阿尘的少年乖巧答应,说话时眉心的红色花纹也随之一动,明明穿得十分素净,却平白叫人想到四个字—— 活色生香。 第51章 因为昆仑弟子主动跟溪渊行礼问好,南山生出无数个疑问,可惜不论她怎么问,溪渊都没有回答,而是径直往前走。 南山也有点恼了:“喂,我说这么多句了,你好歹应我一声啊。” “说的都是废话,我不想应。”溪渊头也不回。 南山:“你才废……” 溪渊突然停下,南山一时没注意,直接撞在了他身上。 “到了。”他说。 南山愣了愣,抬起头只看到一堵墙。 刚才光顾着问溪渊问题,都没注意自己周围的环境,此刻一看,竟然不知何时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到……哪了?”她迟疑开口,愣是没看出这堵墙有什么奇特之处。 溪渊扫了她一眼,突然拎起她的后颈往墙上撞,南山‘诶诶’两声,撞上的瞬间险些用灵力挣脱,下一瞬瞧见墙体变得如水一般,又强行忍住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84节 两人就这么畅通无阻地穿过了墙壁。 看看身后的墙壁,南山惊讶:“这墙是什么做的,竟然……” 话没说完,一股香粉味突然扑来,她下意识顺着香味看去,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墙的那边,是平平无奇的小巷,墙的这边,竟然是一间豪华的酒楼。 自从去了冥界和东夷一遭,她自认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可仍旧被眼前奢靡的场景震得说不出话来。 高楼琼宇,玉石铺地,价值万金的半透纱帘处处可见,单是大堂就有十几条,四个角落还有不小的池子,时不时就有人从里头舀酒喝,而那些酒生生不息,好像永远也喝不完。 “我这是……来仙境了?”南山看着酒楼里漂亮的男男女女,忍不住低喃。 身边的人轻笑一声:“仙境可没有这儿好。” “说得好像你见过仙境一样。”南山横了身边人一眼。 溪渊眉头轻挑,第一万次说:“整日这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是真不怕我杀了你啊。” 南山呵了一声:“你会杀吗?” 溪渊突然俯身。 他生得貌美,又高大,这样突然靠近,身上淡淡的熏香味直接将南山笼罩。 南山生出一点别扭,想后退,又觉得这样输了气势,只能木着脸瞪他。 两人对视良久,溪渊勾起唇角:“好不容易捉了活的,当然舍不得杀。” 南山这次没跟他客气,直接翻了个白眼。 两人说话的功夫,突然有人欢喜地喊了一声:“侯爷!” 原本在楼中嬉戏玩闹的美人们都停了下来,看到溪渊后一拥而上。 有美人主动靠近,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可这么多美人同时跑过来,就让人有点害怕了,南山生怕挤着自己,赶紧躲到了溪渊身后。 本以为美人们这么热情,少说也得扑溪渊个满怀,谁知他们只跑到跟前,便都停下了。 “侯爷,您可算回来了,我等都想死你了。”说话的是一个男子,声音妖妖娆娆的,却不讨人厌。 南山从溪渊身后偷看一眼,恰好和这个男子对视了,男子顿了顿,冲她温柔一笑,南山忍不住朝他走去。 男子笑得更开心,直接将人揽进怀里,南山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下一瞬猛地回神,赶紧又躲回溪渊身后。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警惕地问。 众人一阵哄笑,男子无辜道:“明明是你对我做了什么。” 南山皱了皱眉,看到溪渊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便知道一切都在他掌控中,索性放松了精神。 还以为她会闹上一阵,没想到这么快就冷静下来,溪渊顿觉无趣。 “侯爷,哪捡的小叫花子?”有人问。 南山顿了顿,溪渊还没开口,她就先说好了:“你说的小叫花子……不会是我吧?” “不然还能有谁?”一个媚眼如丝的姑娘问。 南山怒问:“我哪像叫花子了?!” “哪里不像呢?”姑娘反问。 南山刚要反驳,就看到了对方华丽的衣裙和满头的珠钗发饰,当即哼哼一声躲回溪渊身后,任凭他们怎么‘调戏’都不出来了。 众人见她躲着不见人,很快注意力就回到了溪渊身上。 “侯爷,您这次回来,是为了昆仑的赏花宴?”有人问。 溪渊勾唇:“正是。” “收到请柬的人前两日基本都到昆仑了,您怎么不赶紧过去,反而回了风月阁?”那人好奇。 溪渊直接将南山从身后拎出来:“还不是因为她。” 正在挣扎的南山一愣:“我?” “身为本侯爷的未婚妻,这副尊荣实在是……”溪渊故作叹息。 南山白了他一眼:“嫌我丢脸,别带我就是。” 这货去昆仑是为了拿万生鼎,想也知道危险重重,她还不想跟他一起呢。 “总之,”溪渊无视她,噙着笑看向众人,“她就交给你们了。” “懂了,”刚得了一枚香吻的男子妖娆一笑,直接将南山拖进怀里,“姐妹们,干活儿了!” “得嘞!” “等、等一下……” 南山挣扎着要说话,下一瞬却不知道撞进哪个姐姐的怀里,被**糊了一脸。 她惊恐大叫,溪渊笑得眼泪都出来,朝着众人摆摆手,示意他们随意。 南山就这样被带走了,临行前还愤怒地看了眼溪渊:“我不会放过你的!” 溪渊微笑:“哦。” 南山还想再放几句狠话,可惜转眼就被带进了一个厢房。 房间又大又宽敞,摆满了漂亮的衣裳和首饰,最中间还有一个热气腾腾的池子,里面飘满了玫瑰花瓣。 南山还没站稳,就有人上手扒她的衣裳,她连忙护住自己,震惊地看向众人:“你们想干什么?” “风尘仆仆的,自然是先帮你洗去一身浊气。”扒衣裳的姑娘笑道。 南山更震惊了:“还有男人在呢!” “男人怎么了?小姑娘你看不起男人啊?”有男子不满道。 南山:“……”这是她看得起看不起的事吗?! “行啦,凡人小姑娘脸皮薄,你们还是先出去吧。”一个姐姐看出南山的窘迫,立刻将那些男人推了出去。 “洗完了记得叫我进来。”走在最后的男子朝南山抛了个媚眼。 南山又一瞬心神恍惚,反应过来时衣裳已经全被扒了。 “……刚才是怎么回事?”没有男人在场,南山自在多了,按照漂亮姑娘们的示意进入池中,热水瞬间没过肩膀,她舒服得轻哼一声。 “什么刚才?”有姑娘问。 南山指了指门的方向:“为什么他一笑,我就失了魂一样?” 姑娘们对视一眼,都笑了。 “玉哥呀,他故意逗你呢,”一身绿衣的姑娘为她捏肩,“不过是最简单的魅惑之术,吓着你了?” “魅惑之术?”南山好奇。 姑娘眨眨眼:“我也会呢。” 南山好奇回头,一对上她的眼神,便又恍惚了。 等又一次回过神,她的脸都快埋进人家怀里了。 南山的脸刷的红了,再次引来一阵哄笑。 “凡人小姑娘可真是太好玩了。”众人纷纷表示。 南山撇撇嘴:“你们一口一个凡人小姑娘,难道你们不是凡人?” “我们当然不是。” 南山一顿:“那你们是什么?” 姑娘们对视一眼,妖娆地看向她:“魅魔。” 南山愣住。 “姑娘知道魅魔?”有人看她反应不对,便好奇猜测。 南山清了清嗓子:“听说过,但不了解。” “哦?都听说了些什么?” “听说……你们都很漂亮。”南山回答。 “那确实,魅魔可是世上最漂亮的生灵,除了漂亮,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你们寿命短暂,最长寿也不过六十岁,还生来没有魂灵,一旦死去便是烟消云散,不入轮回,没有未来。 但南山没有说这些,只是重复一遍:“知道你们漂亮。” 她郑重其事的模样引得姑娘们喜欢,本来就一个人帮她洗澡,这下全都哗啦啦进了池子,池子里的水都溢了出去。 南山被一群姑娘包围,时不时就要落入哪个怀里,一时间羞得脸颊通红。姑娘们也发现了,于是故意将她扯进怀里,笑嘻嘻地把她的脸按下去。 一墙之隔的寝房里,溪渊靠在软榻上翻看账本,时不时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尖叫声。 刚才还在隔壁的玉哥,这一刻正恭敬站在溪渊面前,待他看完一本,又递上另一本。 “侯爷来得急,还有一本暂时没整理出来,今晚估计才能送来。”玉哥低眉敛目,没了刚才妖娆的样子。 溪渊嗯了一声,问:“阁中又来了不少人?” 玉哥笑笑:“这几年来了十九个新人,走了三个,去世两个,如今比侯爷上次来时,一共是多了十五人。” “如今他们可还适应?”溪渊问。 玉哥忙道:“适应的,大多数都已经正常接客,只有一个叫阿尘的……” 溪渊抬眸。 玉哥叹了声气:“也是稀奇,咱们魅魔里也出了个烈性的,至今额间还留着红纹,只肯在后厨帮忙。” 溪渊闻言,眉头轻挑:“确实稀奇。” “不过这孩子勤劳踏实,是个乖巧的,小的实在不忍他流离失所,便自作主张将他留下了。”玉哥小心翼翼道。 溪渊嗯了一声:“留着吧,风月阁也不缺他一口吃的。” 玉哥顿时松了口气。 溪渊又问了几句其他事,待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身往外走:“走吧,瞧瞧小叫花子被打扮成什么样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85节 玉哥连忙跟上:“侯爷,那小叫花子究竟什么来头,您为何非要带她一起去昆仑?” “倒也不是非要带她去,只是她对本侯而言太过重要,本侯得时刻带在身边。”溪渊随口道。 玉哥顿了顿,不懂一个小叫花子有什么重要的,刚要再问,溪渊便开了门,正急匆匆跑路的南山一个站不稳,便撞进了他怀里。 “投怀送抱?”溪渊顺手接住,似笑非笑地问。 南山本来想反驳的,但一看其他人都追来了,赶紧钻进房间。 “这是侯爷的寝房……”玉哥刚要拉住她,突然瞥见溪渊手腕上的红光,他瞬间震惊了。 姻缘绳,修仙界是个人都知道的玩意儿,一般用于夫妻或未婚夫妻之间,绑上后平时没有任何反应,但只要夫妻贴近,丈夫的手腕上便会显出痕迹。 所以…… 玉哥倒抽一口冷气。 隔壁屋的姑娘们已经追了过来,看到南山躲进溪渊寝房也是愣了愣,又赶紧给溪渊行礼:“侯爷。” “她跑什么呢?”溪渊问。 姑娘们无奈:“给她梳头呢,嫌疼,跑了。” “我们动作已经够轻了。”另一人也说。 溪渊轻嗤一声:“行 了,都退下吧。” “可是……”姑娘们欲言又止。 她们擅长打扮自己,却很少去打扮别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一时间舍不得放弃。 “来日方长。”溪渊只用了四个字,便将蠢蠢欲动的她们劝住了。 玉哥赶紧把她们带走。 屋前没了人,总算清净了。 溪渊重新将门关山,转身来到床边。 床上,原本整齐叠放的被褥已经被扯开,下面鼓鼓囊囊的一团,床边脚踏上却没有鞋子。 溪渊深吸一口气,挤出点笑意:“别告诉我,你穿着鞋上了我的床。” 南山听出外面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索性把被子往下拉了点,露出一双眼睛。 “我当然没有。”她说。 溪渊刚要松口气,南山眼底便流露出些许不怀好意:“因为我是赤着脚跑过来的。” 赤脚,在地上跑,还上了他的床。 溪渊危险地眯起眼睛,掀开被子就要把人拉下来。 南山没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哎呀一声就要掉到地上,慌乱之间赶紧抓住他的腰带,稳住之后才仰头看向他:“我骗你的!我穿鞋了,鞋子在床底下。” 溪渊侧目看了一眼,果然在床下。 “……你这人,还挺爱干净。”南山嘀咕一句,重新在床上坐好。 她方才已经沐过浴,还换上了浅粉色的漂亮纱裙,被魅魔秘术滋养过的头发随意散落,愈发衬得脸蛋白皙粉嫩。 溪渊愉悦地勾起唇角:“略微收拾一下,果然顺眼多了。” 南山扫了他一眼。 溪渊转身走到梳妆台前,又看她:“过来。” “……干什么?”南山皱眉。 溪渊看出她的警惕,笑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我为你梳头,二是我叫那些姑娘进来帮你梳头。” “有什么区别?”南山反问。 溪渊:“我帮你梳,就怎么简单怎么来,她们么……”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要她自己领悟,南山没有犹豫,立刻跑到梳妆台前坐下。 “一个大男人,屋里竟然还放梳妆台。”她故意道。 溪渊:“没办法,世上女子都不及我美丽,我也只好欣赏自己了。” 南山看向镜子里的她和他,静了半晌突然道:“确实,你很好看。” 溪渊一顿,看她的眼神都奇异不少:“还以为你会反驳。” “你说了事实,我为什么要反驳?”南山反问。 溪渊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用梳子沾了桂花油,慢慢地为她理顺长发。 南山看着镜子里他垂眸认真的模样,突然感觉做梦一样—— 不久之前……好吧,已经是十年前了。 十年前,他还是时时会要她命的危险人物,她每次想到他都会恐惧害怕,那时候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任他给自己梳头。 溪渊,给自己梳头诶。 “在想什么?”溪渊突然开口。 南山哦了一声:“没什么,就是觉得命运挺奇妙的。” 溪渊却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笑了笑后没再说话。 南山继续观察镜子里的他,正思考要不要趁机套点话时,溪渊突然开口:“趁我现在心情好,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已经知道他们为什么叫你侯爷了。”南山也就不跟他客气了。 溪渊扫了她一眼:“哦?” “你胆子可真够大的,竟然敢冒充皇亲国戚,还这么招摇,”南山啧啧两声,“就不怕有朝一日事迹败露,别人报官抓你?” “谁跟你说我是冒充的?”溪渊反问。 南山一愣:“你不是?” 溪渊轻嗤一声:“我的爵位,是你们凡间的皇帝哭着喊着非要给的。” 南山:“……” 虽然二十岁生辰以后,她也是见过不少大人物了,可听他提到皇帝,还是忍不住心生震撼。 眼前这个人,竟然和皇帝认识,那四舍五入是不是等于她也跟皇帝认识了? 溪渊也看出她神情不对,玩味地问:“想见见皇帝吗?” “可以吗?”南山一脸崇敬。 “不可以,”溪渊斜了她一眼,“等我拿到万生鼎,就将你交给我那位朋友。” “哦。”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 溪渊擦了擦手,满意地后退一步:“好了。” 南山随意地看向镜子,下一瞬便愣住了。 平日不是梳麻花辫就是扎个丸子头的自己,如今头发半扎着,上面是好看轻便的花苞,下面是瀑布般倾泻的长发,整个人看起来都文静不少。 她还在欣赏镜子里的自己,耳垂突然被碰了一下,南山下意识缩起肩膀,一脸惊讶地看向后面。 “别动,”溪渊垂着眼,将珍珠耳坠给她戴上,“这样,便好看多了。” 南山又晃了晃头,耳坠乱颤,平白多出一分俏皮。 “这还是我吗?”她迟疑地问。 溪渊笑了笑:“你模样轻灵,不施粉黛刚刚好,倒也不必学着其他姑娘浓妆艳抹。” “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手艺。”南山挑眉。 溪渊勾唇:“也是为了我自己的眼睛。” 天知道从第一次见到她,他便想将她摁到水里涮几遍,再好好收拾一下,如今过了十年,也算是满足心愿了。 南山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觉得自己漂亮极了,于是只管欣赏自己。 溪渊喉间溢出一声轻嗤:“行了,我叫人给你准备了房间,回自己屋照镜子去。” “我不,”南山直接拒绝,“我刚才听人说了,你是这风月阁的老板,你屋里的东西肯定是最好的,镜子肯定也最清楚,我就要在这里照。” 溪渊似笑非笑:“镜子这东西,哪个屋子里的都是一样的。” “我才不信。”南山还在盯着镜子看。 “随便你,照完记得滚出去,别乱动我东西。”溪渊急着出门,索性随她去了。 南山轻哼一声,直到他出了门,房门在两人之间关紧,才瞬间坐直了身体。 她没有立刻从椅子上离开,而是静等了片刻,又用神识探了周围,确定溪渊真的离开后,才开始翻找。 虽然不觉得溪渊会将解除魂引之术的法子放在寝房里,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越了解他,逃脱的可能性就越大,而了解一个人最快的方式,就是熟悉他的寝房。 毕竟,一个人最不设防的地方,就是晚上睡觉的地方。 南山翻箱倒柜,找完还不忘将一切恢复原状,因为怕灵力残留会引起溪渊注意,她特意手动恢复,这样一来速度就慢了许多。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热闹的脚步声,南山听出是冲这屋来的,动作一时间更加快了。 ……怎么除了衣裳就是首饰,这男人是不是也太爱美了点? 南山越找越恼火,正要放弃时,突然在柜子里找出一册书,她眼睛一亮,连忙翻开看。 青丘……瘟疫……灭族。 一堆字涌入眼帘,南山只看到几个关键词,便立刻将东西收了起来。 房门打开,一个姑娘探进半边身体:“南山?” 坐在梳妆台前的南山转身,一脸无辜:“阿卿,你怎么来了?” 是刚才帮她沐浴的姑娘之一,因为长得像她的一个小表妹,所以南山对她很是亲近,也因此记住了她的名字。 阿卿笑着走进来:“是侯爷叫我来的,他让我陪陪你。” 陪她是假,监视是真吧,但看阿卿的表情,想来真以为是让陪她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86节 南山笑了笑,朝她走去。 “南山,你待会儿有事么?”阿卿问。 南山摇头:“没有,我能有什么事。” “那……我招待招待你如何?”阿卿天真烂漫,热情地挽住她的胳膊,“我可喜欢你了,很想招待你呢。” 南山失笑:“好啊,你打算怎么招待我?” 一刻钟后,她看着自己房间床上、扒光了绑起来的男修士,沉默了。 第52章 男修士见到南山也是一愣,但沉默片刻后还是放松了身体,用眼神催促她快点过来。 南山:“……”催促个屁,别以为她没看见,刚才打量了半天才勉强觉得能用是吧? 本来以为男修士是被绑来的,现在一看分明是自愿,南山深吸一口气,无视男修士呜呜呜的抗议声,转头出去了。 她走到厅里时,阿卿正和一个男修调情,三言两语之后便要拉着他往房里去, 看到南山后惊讶地停住了脚步。 “南山?你怎么出来了?”她惊讶地问。 南山无语:“我还想问你呢,干嘛丢个男人在我屋里,我那被子都得换了。” “你不喜欢那个男人?”阿卿歪了歪头,将手里这个往前推推,“那这个呢?” 南山:“……” “我要的是你,”男修不高兴道,“都已经付过灵力了,你怎么能把我推给别人?” 阿卿笑嘻嘻:“南山才不是别人。” “……你等一下?”南山一瞬抓住重点,皱眉看着眼前的男人,“什么叫你付过灵力了?” 男修高傲地扫了她一眼:“怎么着,想赖账啊?我告诉你,不可能!我进来之前,可是跟玉哥走过账的。” 南山震惊地颤了颤嘴唇,再看看满楼的漂亮男人和女人,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做什么的了。 阿卿看出她神情不对,连忙对男修说:“你去屋里等我,我很快就来。” 男修皱了皱眉,但还是勉强离开了。 阿卿目送男修进了自己的屋,这才牵着南山到角落坐下:“南山,你不愿享受,是因为侯爷?” 托玉哥的福,现在人人都知道南山是侯爷的夫人了,不过她觉得无所谓,谁说有了丈夫,就不能出来尝尝野食了?侯爷那么大方,应该不会介意自家夫人多见世面的。 南山看向阿卿天真无邪的眼睛,突然一阵火气上涌。 “你跟我走。”南山拉着她就要离开。 阿卿忙挣脱:“去哪啊?改天去行不行?我今日有客人呢。” “他算个狗屁客人。”南山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一抬头对上阿卿惊讶的视线,又强行忍住脾气,“阿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阿卿眨了眨眼睛:“知道呀,接客呢。” 南山:“……” “怎么了?”阿卿还在问。 南山闭了闭眼睛:“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溪渊看似排场风光,却是如此下三滥的一个人。” 她虽生在贫苦人家,却也知道开赌场做青楼的那些老板,都是缺德加冒烟的,她也一向敬而远之,只是怎么也没想到,溪渊竟然也是做这行的。 好歹也是青丘后人,如今却做这种无耻勾当,真叫人觉得恶心。 阿卿看到南山冷凝的脸色,总算反应过来:“你觉得是侯爷逼我们的?” “难道不是?”南山反问。 阿卿捂嘴笑了起来。 她笑得过于大声,引来不少人注意,其中一个就是诱惑了南山两次的玉哥。 “笑什么呢?”他问。 阿卿笑得倒在南山身上:“笑南山呢,她以为咱们是侯爷坑骗来的呢。” 其他人也顿时笑了起来。 南山被他们笑得没了脾气,有点郁闷地问:“有什么好笑的?” “我记得给你更衣时,似乎同你说过阁里的兄弟姐妹都是魅魔?”阿卿这才笑盈盈说话。 南山顿了顿:“嗯,说过。” “那你可知道,魅魔依靠什么而生?”阿卿又问。 南山看向她:“不是像凡人一样吃饭睡觉?” “若是这样就好了,”阿卿不在乎道,“可惜魅魔是世上最低贱的生灵,没有灵魂,还短命,连天道都不喜我们,若不与人行鱼水之欢,最多只能活到三十五岁。” 南山愣住。 玉哥接话:“魅魔三十岁成年,成年之后若无人交合,三十五岁生辰那日,便会如盛放的鲜花被折断,一个时辰内快速枯死。” 南山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些,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吗?一定要交合才行?你们不能自行修炼?” 她天真的问题又引来一阵哄笑。 “连魂魄都没有,又如何修炼?”玉哥摸了摸她的脸,“唯有交合,才能叫我们得一点修为,再活得更久一些,交合越多,便得的越多。” 但不管怎样,都越不过七十岁的大限去。 南山从前对魅魔这种生灵并不了解,只道他们没有魂灵不能轮回还挺可怜,如今听到他们详细解释,方觉心情沉重。 看到她明显低落下去了,玉哥笑了笑道:“也不必太过伤怀,世上万千生灵多有烦恼,可我们魅魔却因为朝生暮死从不烦心,活一世醉一场,个个都是尽兴而归。” “那倒是,除了后厨那个小阿尘,其他兄弟姐妹对鱼水之事可都是喜欢得紧呢。”阿卿冲她抛了个媚眼,“从前没有侯爷时,我等只能给人做炉鼎做奴隶才能多活一段时日,那时才叫命如草芥呢,如今却是不同,有侯爷护着,我们可以挑喜欢的修士享用,也不必担心谁再对我们施暴,日子不知好过多少。” “这么说,我还错怪溪渊了?”南山无奈。 “你可不就错怪我了?”溪渊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侯爷。” 溪渊挥挥手遣退众人,又似笑非笑地看向南山:“是不是将我当成无恶不作的老鸨了?” “是龟公。”南山反驳。 溪渊嗤了一声,丢了个东西给她,南山当即接住,看清是什么后惊讶:“桃子?这时候哪来的桃子?” “昆仑山上摘的,应该是哪个长老用灵力催化的。”溪渊解释。 南山抬头看向他:“你去昆仑了?” “嗯,去瞧瞧昆仑的护山大阵可有变化。”溪渊凭空变出一把扇子,慢悠悠地扇着风,“后日一早,你随我去昆仑,参加赏花宴。” “……我能不去吗?”南山无奈,“有魂引在,我又不会乱跑,在风月阁等你多好,也省得拖后腿。” “我需要一个助手。”溪渊直接拒绝。 南山皱眉:“你找别人啊。” “那不行,赏花宴不说是危险重重,也绝非如履平地,我怎么忍心让别人陪我陷入危险。”溪渊笑眯眯道。 南山:“……”所以就忍心让我陷入危险了?王八蛋。 溪渊像是看出她心底想法,眉头一挑眼波流动,连魅魔都要逊色三分:“就当是给你当年下毒的还礼了。” 南山冷笑一声。 溪渊心意已决,这昆仑她是不去也得去了。 南山忧心忡忡地回到屋里,发现赤条条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床上的被褥也全都换了新的,她轻呼一口气,倒在床上滚了几圈,开始思考在溪渊房中看到的那些讯息。 青丘是因为瘟疫才灭族的? 万生鼎有疗愈万物的能力,他偷万生鼎,应该是和青丘有关。 那她呢? 溪渊想用她换什么?也跟青丘有关?还有他那个所谓的朋友,那条蚯蚓……南山想起青石上看到的神像,忍不住抖了一下。 太多疑问需要她一一解开,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南山叹了声气,短暂地睡了一觉,醒来后看向窗外,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天黑了啊。 尽管已经离开东夷许多天,但一看到黑掉的天空,南山还是本能地心情不好,前些日子因为有阿娘相陪,这种情绪还不怎么明显,如今孤零零一人,浓稠的情绪便潮水一样涌来。 咚咚咚。 南山猛然抬头,看到窗子上映出的身影后问:“谁?” “是我,阿卿,”阿卿快活的声音响起来,“饭菜做好了,南山出来吃点东西呀。” “哦……好的。”南山答应一声,便赶紧去开门了。 “咦?”阿卿看到她惊讶一瞬,“你怎么没换衣裳?” 南山低头看一眼身上粉色的纱裙,不解:“又不脏,为什么要换?” “不脏也要换了,”阿卿推着她进屋,“否则那么多漂亮衣裳,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穿完?” 她虽然长得小小的,力气却很大,南山被迫回了房间,看着她从柜子里挑出一条湖绿色衣裙,又过来要扒她的衣裳。 “我自己来。”南山连忙道。 阿卿也就不帮忙了,转头去挑了一套鸽血红的首饰。 南山看了哭笑不得: “我们那儿有句话,叫红配绿,赛狗屁。” “那是撑不起的人才会说的,”阿卿轻哼一声,“像咱们这种天仙,越是这样搭配越好看。” 南山看看她漂亮魅惑的脸,自认比不上,但被她强行拉到梳妆台前,也只好乖乖坐下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87节 “侯爷说你不喜欢太复杂的发髻,我给你梳个简单的。”阿卿信心满满。 她所谓的简单,直到一个时辰后才结束。 南山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一看自己的头发……好吧,跟她的比,确实‘简单’。 不管怎么说,总算可以吃上饭了,南山一到大堂,看到满桌子漂亮的菜色,顿时眼前一亮。 已是深夜,风月阁闭门谢客,南山扫了一圈,看到的都是自己人。 当然,溪渊不在。 “他人呢?”她好奇地问。 玉哥:“又去昆仑了,说想再探探路。” “……探起来没完了。”南山嘀咕一声,跟随众人一起入座。 “今日难得有朋友来,让我们一同举杯,敬咱们的侯夫人一杯。”玉哥先拿起酒杯,其他人也纷纷跟随。 南山都抄起筷子了,突然发现一群人正齐刷刷地盯着她,她沉默片刻,默默放下筷子:“你们说的侯夫人……是我?” “不然呢?”玉哥笑了,“侯爷手腕上的姻缘线,我们可都瞧见了。” 原来如此,南山也就没有否认,端起了手边的果酒一饮而尽。 竟然是甜的,她惊奇地睁圆了眼睛,又倒了一杯品尝。 “竟然有香蕉和梨子的味道。”她惊讶道。 阿卿笑了:“这酒是阿尘酿的,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 “阿尘?”南山隐约觉得这个名字熟悉,好像先前听过一样。 “对呀阿尘,是风雨阁做饭最好吃的厨子,”阿卿指了指桌上的几道菜,“这几样,都是他做的。” 南山好奇地看一眼周围:“他人呢?也在这里?” “没有没有,阿尘胆子小,不爱见人,都是一个人吃住在后厨。”阿卿解释。 南山啊了一声,倒也没有再追问。 阿尘酿的酒鲜甜好喝,南山没忍住多喝了几杯,正晕晕乎乎时,阿卿突然来拉她。 “做什么?”她不解抬头。 “还能做什么,跳舞呀。”阿卿笑嘻嘻道。 南山:“……嗯?” 阿卿不再解释,直接拉着她从二楼观景台上跳了下去。 南山惊呼一声,刚要用灵力稳住身形,便感觉全身轻飘飘的,随着阿卿一起飞舞起来。 不用灵力也能飞?南山犹豫着晃动胳膊,身体顿时随着用力的方向旋转起来。 其他人看到她的动作,也笑着飞了过来,一时间穿着漂亮衣裳的漂亮人儿们升起落下,像一只只飞舞的蝴蝶。 “哈!”她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阿卿,像只快乐的小狗。 阿卿看着她惊喜的样子,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玉哥见状反身回来,将南山揽在怀里,在她额上亲了亲。 “我也要!” “我也要亲南山!” 其他人纷纷涌过来,南山惊呼一声,直接被淹没在香香的衣裳里。 正当她求救无门时,大堂内突然响起慵懒的声音:“都胡闹什么呢?”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退开,连阿卿也心虚地躲开了,南山径直从半空掉了下去。 头脑晕乎乎的,实在没力气做什么,南山下坠时懒洋洋地想,这个高度摔下去,只怕要浑身痛了。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她顿了顿,迟缓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溪渊的怀中。 “不过是让你们照顾片刻,你们便给我照顾成这样?”他慢悠悠说话时,下颌线愈发清晰。 众人面面相觑,没敢吱声,玉哥只好主动站出来:“那什么,我们也是因为喜欢南山,所以才和她嬉闹。” 溪渊轻嗤一声,正要开口说话,怀里的人突然踮起脚尖,咬住了他的下颌。 满屋皆静。 片刻之后,玉哥轻咳一声:“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对对对,我还有事。” “侯爷,可别在大堂折腾啊,不好收拾,你们回屋去……” 转眼之间,所有人都消失了。 南山慢吞吞松开溪渊,看着他下颌上清晰的牙印,满意地点点头:“这下不动了。” 溪渊白了她一眼:“你是喝了多少?” 南山郑重其事地举起三根手指。 “三坛?”溪渊惊讶,“那是挺能喝的。” 南山:“三杯。” 溪渊:“……” “阿尘酿的酒,真好喝。”南山傻乐。 溪渊叹了声气,认命地扛起酒鬼,大步朝楼上走去。 南山不喜欢这个姿势,拼命挣扎起来,溪渊烦不胜烦,直接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老实点。” 南山果然不动了。 这么听话?溪渊有点意外,但老实了总归是好的。 他步伐轻快地将人送到房中,直接将人往床上扔。 安静了半天的南山突然奋起,直接抓住了他的衣领。 溪渊没想到都已经进屋了,某人还能生出幺蛾子,一时间没有防备,被她直直拉了下去。 身体摔进柔软被褥的瞬间,南山也磕在了他身上,溪渊疼得闷哼一声,正要将人丢下去,南山突然亲了亲被她咬过的地方。 柔软的触感传来,溪渊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看来是不能放任你跟那群魅魔相处太久,这才认识大半日,便已经学会了动手动脚?” 南山也不知听见没有,又垂着眼在他下颌上亲了一下。 “喂……” “疼不疼?”她仰头与他对视,眼角似乎有些湿润。 溪渊顿了顿,正要开口说话,南山突然撇撇嘴:“我有点想你了。” 溪渊一瞬冷静,将人推到一边后站起身,高贵冷艳地看着床上的酒鬼:“看清楚点,我是谁?” 南山扫了他一眼,翻个身睡了。 溪渊:“……” 许久的安静后,溪渊冷笑一声,丢了个清洁咒便离开了。 南山睡得并不踏实,最初的酒意过后,喉咙如同着火了一般,时不时地就会醒来一次。 在第三次睁开眼睛后,她轻哼一声坐起来,摸着黑找到桌子想要倒一杯水喝,结果一拿起茶壶,就感觉轻飘飘的。 竟然没水。 她捏捏眉心,索性出去找水。 天还是黑的,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先前灯火通明的风月阁,这一刻黑漆漆的,仿佛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南山已经适应了黑暗,慢吞吞走到了大堂里,可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水,反而找到一壶没喝完的酒。 她又累又困,很想喝两口酒救救急就回屋睡觉,可嗓子火辣辣的疼痛时刻提醒她,这么做跟饮鸩止渴没什么区别。 就在她纠结要不要为了喝水去吵醒溪渊时,视线突然落在了酒壶上。 对了,后厨。 后厨肯定有水喝。 南山想起阿卿白天指过后厨的位置,当即头重脚轻地朝那边去了。 风月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南山还酒意未消,晕乎乎地更觉路途遥远,正当她快要忍不住放弃时,突然看到不远处两间独立的房子。 她凝神静气,再去看时,能看到房子里各种吃食和锅碗瓢盆,以及……一个好大的水缸。 南山顿时觉得更渴了,连忙小跑过去,随便找了个碗舀了水,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凉凉的水顺着喉咙往下滑,总算将宿醉带来的烦躁扑灭,南山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正要舀第二碗时,身后突然传来碗筷落地的声响。 她猛地回头,便看到一个漂亮文弱的少年,正端着一盏小灯惊慌地看着她。 “你、你是谁?”他怯怯开口。 南山刚要回答,便被他眉心的一抹红吸引了注意。 “那是什么?”她指了 指自己的眉心。 少年愣了愣,脸颊突然红了:“这是……这是……” 南山意识到自己吓到人家了,连忙解释:“我是你们侯爷的客人,半夜口渴找不到水喝,才跑到这里来的。” “我、我知道你是谁,”少年局促地站在三米外,“你是侯爷的夫人。” 南山顿了顿,无奈道:“算是吧。” “缸里都是生水,喝了会腹痛,你等我一下,我给你烧些热水。”阿尘说完,就去拿水壶了。 南山想说不用,但看他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又不忍心打断他,只好随他去了。 阿尘很快生了火,将水壶挂在了灶前。 火舌时不时舔过水壶,发出轻微的声响,南山站在水缸旁,又开始晕乎了,阿尘时不时偷瞄她一眼,似乎还在因为和陌生人相处而局促。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88节 南山察觉到他的视线,忍不住笑了一声:“要不我出去等?” “不、不用。”阿尘忙道。 南山点了点头,干脆拉了个小板凳靠着水缸坐下,昏昏沉沉地看着忙碌的少年。 他生得可真好看,也漂亮,但不像溪渊美得气势逼人,反而有种安静柔和的感觉,叫人莫名觉得……他很适合一起过日子。 想到这个形容,南山笑了一声。 阿尘听到笑声下意识看过去,对上她促狭的眼神后,莫名有些脸热:“香果酒喝完会肠胃燥热,最好是吃些冷食降温。” “嗯?”南山抬头。 阿尘解释:“我闻到你身上的酒味了。” “啊……”南山又靠回水缸上。 阿尘纠结半天,还是去端了盘果脯过去:“夫、夫人……” 南山唔了一声,突然往另一侧歪。 眼看她要倒在地上,阿尘吓一跳,连忙空出一只手托住她的脸。 “唔。” 南山轻哼一声,索性枕着他的手睡了。 阿尘抿了抿唇,漂亮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无措。 他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将人扶靠在水缸上,南山睡得香甜,靠着缸也没有醒来。 见她没有再摔倒,阿尘默默松了口气,正要将果脯放下时,突然看到自己的手腕上有红色光线亮起。 他愣了愣,意识到什么后震惊地看向南山。 第53章 南山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要醒不醒时,好像泡在温水里一般,整个人都在摇摇晃晃。 “再不起来,我可就强行唤醒你了。” 溪渊打趣的声音响起,南山勉强睁开眼睛,恰好看到他端起了茶杯。 她连忙坐起,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喝茶,”溪渊抿了一口热茶,又颇为惊讶地看向她,“怎么,你以为我要泼你?” 南山:“……” 她白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什么:“我不是在风月阁后厨喝水吗?” “嗯,直接醉倒在那里,我过去时,就看到你靠着水缸睡得人事不知,”提起此事,溪渊便有些鄙夷,“区区三杯果酒,竟然睡了一天两夜。” 南山一顿:“阿尘没管我啊?就看着我睡厨房?” “阿尘是谁?”溪渊已经忘了,自己的后厨还有一个魅魔帮厨,“我去时只见到你,并未看到别人。” 那或许是不想跟酒鬼多相处,所以先行离开了吧,南山倒也不恼,伸了伸懒腰才发现,自己此刻身处一艘小船上。 小船晃晃悠悠划过平缓的水面,在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南山顺着涟漪往前看,只看到一座接一座的巍峨大山,云雾缭绕间,仿佛置身仙境。 她被眼前美景震撼到,一瞬失神后回头看向溪渊,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一个少年,穿衣打扮像是前两日在街上看到的昆仑弟子。 “我们这是……”碍于有外人在场,她没把话说太明白。 “吃酒吃得连正事都忘了?”溪渊悠闲地靠在船舷上,一头绸缎似的银灰长发随意倾泻,其间还夹杂着些许火红的头发,“今日是昆仑赏花宴。” 南山恍然,随即想到一个问题,但瞄了眼那位昆仑弟子后,只能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溪渊轻嗤一声,一道结界瞬间将他们笼罩。 “现在可以说了。”他说。 南山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我有一个疑问。” “说。” “你现在的身份,是凡间的无妄侯,对吧?” “嗯。” “你这样的头发,这样的打扮……”看着他花哨的装扮,南山迟疑,“确定可以伪装凡人?” “我这打扮可不算显眼,”溪渊嗤了一声,“再说了,谁告诉你凡间的侯爷就必须得是凡人?” 南山有点糊涂:“可是……” “我是凡间修炼成人形的灵狐,当初救了你们的凡间帝王,这才得了爵位,”溪渊抬眸,瞳孔有一瞬变了颜色,又很快恢复如常,“这是修仙界人尽皆知的事,你身为本侯的爱妾,到了昆仑山上,切勿一副一问三不知的德行。” “好的,知道……你说我是什么?”南山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溪渊一脸无辜:“爱妾啊,不然呢?” “你连假身份都不肯给我个体面?”南山震惊,“谁要给你当妾!” “你这容貌谈吐,说是正室,旁人也不信啊。”溪渊摊摊手。 南山:“……” “再说了,有些事妾室做得,正室却做不得,容易引起怀疑。”溪渊又解释。 南山刚想问什么事妾室能做正室却做不了,船便已经慢悠悠停在了岸边。 溪渊打了个响指,结界消散,他也朝南山伸出了手。 “爱妾,随我登岸吧。”他勾起唇角。 南山无言一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只好握住他的手。 昆仑远看浩瀚无垠,近距离更是美不胜收,南山一到岸上,便忍不住为眼前美景失神。 她欣赏美景的功夫,陆陆续续又有人上岸,南山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知道溪渊刚才说的那句他这打扮不算显眼是什么意思了—— 上岸的这些人,真是长得奇形怪状,跟冥界那些青蛙脸牛角人有一拼,偏偏一个个盛装打扮,墨绿色的皮肤非要穿个粉色衣裙,还涂了血红的嘴唇,一说话便露出缺了一半的牙齿。 这样一对比,溪渊不仅好看,还显得十分低调。 “昆仑的赏花宴,请的都是三界有名有姓的修者,一个个不说脾气古怪,也是心高气傲,你这两日最好是一直跟着我,以免招惹了谁。”溪渊压低声音道。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所以干嘛要带着我呢?” “原因我先前不是已经告诉你了。”溪渊微笑。 南山斜了他一眼:“说得冠冕堂皇,好像多不愿意将其他人牵扯进来,其实一是怕我逃走,动用魂引寻人耗费精力,也容易被昆仑的人发现异动,二是想着自己若是折在山上,也不能让我这个给你下过毒的人好过。” 她就这样直白地拆穿了溪渊,溪渊也不生气,只是颇为愉悦地勾起唇角。 南山嗤了一声,正要再说什么,溪渊突然神情一僵,拉着她就往前走。 “走这么急做什么?!”南山不悦。 溪渊:“嘘!” 南山觉察出不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岸边,只见一艘大船缓缓靠岸,一个容貌艳丽的红衣女子在众星捧月中缓步下船。 “……同样是客人,怎么我们坐小船,她就坐大船?”南山好奇地问一句。 溪渊不语,只是一味往前走。 南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觉出点别的意味。 “相好的?”她眉头一挑。 溪渊皱眉看她一眼,将手中请柬交给昆仑弟子,昆仑弟子打开结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溪渊立刻拉着南山进门,瞬息之间到了一处花园。 花园建在半山腰,空气清新灵气充沛,南山深吸一口气,生出了原地打坐的冲动,但一想到溪渊还在,又强行忍住了。 “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南山踢了踢他的鞋尖。 溪渊立刻给鞋子施了个清洁咒,这才从容地看向她:“很重要?” “当然,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总得知道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出了事才好及时应对吧。”南山抱臂看着他。 溪渊却只想敷衍:“你只要跟在我旁边,又能有什么事。” 南山眉头一挑,突然对着他身后大喊:“姐姐……” 溪渊连忙捂住她的嘴,对上南山促狭的眼神后,才意识到上当了。 “无聊。”他放开她。 南山嘁了一声,看 到有昆仑弟子上前,便不再说话。 “二位贵客,厢房已经准备好了,请随我来。”弟子恭敬道。 溪渊答应一声,带着南山随他而去。 三人走过一条长长的小路,又经过一片竹林,最后到了雕梁画栋的客房门口。 昆仑弟子恭敬离开,南山连忙进屋,对着一屋子清雅却不失矜贵的摆设研究来研究去。 “昆仑不愧是第一仙门,连客房都如此奢华,”南山摸摸桌上的夜明珠,“这珠子都快赶上灵晔那颗了。” “这方圆千里的百姓都要给昆仑上供,天下修士但凡想精进修为,也要拿出诚意来,一来二去的昆仑想不富裕也难,”溪渊扫了她一眼,“你以为这赏花宴,真是谁都能来的?” “听你的意思,你花钱了?”南山问。 溪渊嗤了一声:“一大笔钱。” 南山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试探开口:“一大笔钱……大概有多少?” “足够昆仑的外门弟子一年吃喝。” 南山:“……” 刚才来的路上,她似乎听到有人提起昆仑外门弟子的数量,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一年的吃喝……她默默咽了下口水。 “你说你图什么,好不容易偷出去的宝贝,又费劲巴拉地藏回来,现在又要再偷一次,偷就算了,还要花这么多钱才能偷,简直是多此一举。”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89节 溪渊:“没办法,万生鼎是大约九年前藏回来的,本来可以轻易取走,谁知昆仑老祖这两年修为有所长进,又在护山大阵外面加了一层阵法,我试过几次了,都不能悄无声息潜入,如今只好借着赏花宴进来。” “所以说你蠢呢,”南山扫了他一眼,“当初藏的时候就该想到世事无常,昆仑这样的仙门,阵法岂会一成不变,天下之大藏哪里不好,何必非要藏回昆仑?” 面对她的嘲笑,溪渊似笑非笑:“你的文采真好,一句话竟然用了这么多成语,真是今非昔比。” “尚可尚可,若我为男子,想来也能参加今年的科考了。”南山懒得跟他谦虚。 溪渊笑了一声,回答她刚才的疑问:“万生鼎聚集了太多昆仑灵气,若是藏在别处,会很快被人发现,只有藏在昆仑,借昆仑本来就有的灵气,才好遮掩其同出一脉的灵气。”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是吧?”南山抬眸。 溪渊欣赏地看着她:“我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你的教书先生了,是如何做到十年间就教出这样一位通透才子的,南山姑娘若是方便的话,不如为我们引荐一二?” 他这话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就是拿刀往南山心上扎。 南山盯着他看了片刻,勾唇:“说起引荐,我还挺想认识方才那位红衣女子的。” 溪渊:“……” “也不知道待会儿的赏花宴上,是否有机会相识一番。”南山慢悠悠道。 溪渊轻咳一声:“我去找万生鼎,你在这里等着我,若我回来之前有人过来,就想办法糊弄一下,我很快就会回来。” “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南山震惊。 溪渊打了个响指,床上突然出现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不是还有个人偶陪着你。”他颇为体贴。 南山:“……” “还是说你要和我一起去拿万生鼎?”溪渊又问。 “慢走,不送。”南山微笑。 溪渊嗤了一声,转瞬化作一股青烟。 他一离开,南山立刻收敛了笑容,确认门窗都关紧后,这才折回床边,将被子盖在了人偶身上,假装是溪渊已经睡着。 这人偶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简直和溪渊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她亲眼看见溪渊将它变出来,只怕很难相信这只是个人偶。 “溪渊这混球,还真是有点本事。” 南山捏了捏人偶的脸,触感竟和真人一样,她玩心大起,两只手上去捏来捏去,等玩得累了,便直接倒在了人偶旁边。 阿尘那酒也不知道怎么酿的,她都睡一天两夜了,仍然觉得浑身乏力,这会儿一躺下,困意就席卷而来。 咚咚咚。 咚咚咚。 门响到第三次时,南山才猛地清醒,一看门上倒影,并不是溪渊。 “侯爷?侯爷!” 敲门声还在继续,南山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人偶,一颗心缓缓下沉。 “侯爷,您再不应声,弟子可就进去了。”门外的人抬高了声音。 南山只好故作不耐烦:“谁啊?” “回夫人,弟子是昆仑第十八代内门弟子无声,”门外之人顿了顿,立刻报上来因,“方才有贼人触碰了昆仑阵法,如今昆仑上下皆在捉拿贼人,弟子奉命搜查至此,还望侯爷和夫人能配合弟子。” 这个王八蛋溪渊,还真闯出祸来了!南山暗骂几句,却也只能故作镇定:“配合?说得倒是好听,无非是怀疑我和侯爷是贼,才要搜查屋子罢了,你们昆仑就是这样待客的?” “夫人,弟子绝无此意,还请夫人开门。” 南山汗都快下来了,却还在冷笑:“我若是不开呢?” “夫人……” “我与侯爷有要事在忙,你若是执意搜查,就再等一个时辰吧。”南山直接打断。 来人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这么不好说话,一时间起了疑:“夫人和侯爷是昆仑的客人,如今在昆仑能有何事要忙?” “笑话!我与侯爷要忙什么,还用向你禀告?!”南山怒道。 来人低眉敛目,说出的话却愈发强硬:“夫人若是执意不开门,弟子只能硬闯了。” “你敢?!”南山愈发生气。 来人心一横,直接踹门进去,结果入眼便是溪渊满是抓痕的后背,以及他身子遮掩之外,南山露出的一截小腿。 南山原本缠坐在‘溪渊’腿上,与他四目相对后惊呼一声藏进‘溪渊’的怀里,赤着的肩膀却仍旧露在外头,几个吻痕清晰地印在上头。 来人显然也没想到会看到如此香艳的一幕,一时间脸都红了:“我、我不知道……” “还不快滚出去!”南山怒道。 来人连忙跑了,跑到一半又想起什么,赶紧回来帮忙把门关上。 已经入夜,昆仑山上灯火通明,所有弟子倾巢而出,全力抓捕刺客。 方才那人从客房离开后,和其他弟子汇合到一起,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刚才好像只有侯夫人一人说话,侯爷从头到尾都没有应声……那人猛地抬头,连忙叫上一群人折回客房。 他这次留了个心眼,没有再跟屋里人废话,而是直接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溪渊扯过被子将南山裹住,自己却大半身子暴露在外头,瞧见来的一群人后,还玩味地笑了一声。 “这是方才没有看够,所以又带上其他人一起来欣赏?”他嘲讽地问。 来人的脸再次红了,吭吭哧哧半天后,听到外面有人高喊找到贼人了,便赶紧带着其他人溜了。 溪渊打了个响指,房门砰的一声关上,裹在被子里的南山默默松了口气,突然对着溪渊的手腕咬了上去。 “疼疼……”溪渊连忙甩手,哪还有半分从容的样子。 南山被他甩开,恶狠狠地看着他:“王八蛋,你差点害死我!” “放心,我有分寸。”溪渊倒是淡定。 南 山冷笑一声:“你有什么分寸?要不是我聪明,这会儿咱俩都得完蛋!” “就是因为知道你够聪明,我才没那么着急。”溪渊淡定捡起衣裳开始穿。 南山还想骂他几句,突然注意到他后背上的痕迹,一时间愣住了:“我在人偶身上抓出的伤痕,你是怎么复刻的?” 溪渊扭头看了一眼背后,微笑:“这就是你留下的。” 南山:“?” “那人偶并非我捏出的幻象,而是我一缕魂魄所化,”溪渊扫了她一眼,“你对他做了什么,我便能感知到什么。” 南山想起刚才自己对着他的脸又掐又捏的,一时间陷入沉默。 “怎么,心虚了?”溪渊偏偏还要拆穿。 南山扫了他一眼,假笑:“心虚不至于,就是有点后悔。” “后悔?”溪渊眉头轻挑。 南山:“早知道我对他做什么,都会反应到你身上,我就该趁方才杀了他。” “可惜了,你到现在才知道。”溪渊轻笑。 两人四目相对,颇有些相看两厌的意思。 溪渊穿好了衣袍,捡起了地上的腰带,万生鼎因为他的动作,从荷包里掉了出来。 南山捡起来对着夜明珠照了照,又丢回床上:“现在拿到了,可以走了吧?” “我方才不小心碰到了护山阵法,只怕现在昆仑已经戒严,走是走不了了。”溪渊将万生鼎收起来。 南山皱眉:“走不了怎么办,等着被他们抓啊?” “不至于,该如何就如何,等他们查清昆仑没丢任何东西,自然就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待赏花宴结束,我们自然可以离开。”溪渊说得笃定,显然对昆仑的行事作风很是了解。 南山白了他一眼,想说万生鼎都没了,又怎么是‘没丢任何东西’,但话到嘴边突然想起,万生鼎对昆仑而言早就丢了,也并不知道偷鼎的贼又把鼎藏到了自家门口。 ……她要是昆仑老祖,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后非要吐血不可。 两人说话间,外面的吵嚷声逐渐小了许多。 “看来是有长老介入了,想来很快就会平静下来,”溪渊整理好衣裳,朝她伸出手,“走吧,我们也该去赏花宴了。”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勉强握住他的手。 溪渊突然笑了。 “笑什么?”南山扫了他一眼。 溪渊:“走之前,你要不要将衣裳穿上呢?” 南山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没穿衣裳,身上裹着的被子也因为她这一动,直接松散开了。 “倒也算肤如凝脂。”溪渊勾唇。 南山连忙缩进被子,怒骂一句:“无耻!” 溪渊只当没听到,慵懒地走到门外等着。 才刚刚立春,山里还是冷的,却已经有蝴蝶飞舞。 溪渊伸出手,蝴蝶轻轻落在他的掌心,又跳到刚才被南山咬出的牙印上。 溪渊嗤了一声,驱赶了蝴蝶。 “你连一只蝴蝶都容不下?” 身后传来南山嫌弃的声音,他随意扫了她一眼,看到她又梳麻花辫后顿了顿,颇为无奈地朝她走去。 “阿卿不是教你如何梳头了?”他的手指灵活地将她的长发梳开,又灵活地编织。 南山这两日都习惯他的多管闲事了,此刻也没躲开:“我嫌麻烦。” “若要漂亮,少不得要麻烦些。”溪渊道。 南山:“我又不爱漂亮。” “这世上,无人不爱漂亮。”溪渊反驳。 南山下意识回头,对上他难得有几分认真的视线后愣了愣。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90节 “好了。”溪渊后退一步,总算是满意了,“好歹还知道换身衣裳,不枉我一番教导。” 南山只当没听见,径直往前走去。 “左边。” 溪渊的声音不紧不慢传来,南山脚下一拐,又朝着左边去。 赏花宴即将开始,收到邀请的客人们也陆陆续续出来,南山路上遇到了几个,索性跟在他们后面走。 起初是一条宽阔的大路,路两边种满了高大的花树,风一吹粉色的花随风摇摆,花瓣簌簌往下落。 再往前凭空多出一条河,众人轻轻一跃,便到了河对面。 南山停下脚步,刚要叫溪渊带自己过去,坚实的胸膛便贴紧了她的后背。 “准备好了吗?” 耳边传来沉悦的声音,南山下意识扭头,薄薄的纱便突然抚过她的脸。 “……你这是什么装扮?”她看着他脸上不知何时多出的面纱,突然有些无语。 溪渊扫了她一眼,眼波流动间透着些许风情:“美人半遮面,不喜欢?” 南山无言一瞬,刚想说什么,突然瞧见那个艳丽的红衣女子来了。 她一瞬恍然:“躲情债呢?” 溪渊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胡说八道。” 南山轻哼一声,正要再开口,昆仑上空突然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赏花宴还有一刻钟便要开始,诸位贵客还请速速来岳川。” 其他人的过河速度顿时快了些,红衣女子从二人身边经过时,多看了溪渊一眼。 溪渊故作不经意地别开脸,待女子过去后才说:“我们也该走了。” 怀中的南山却没有说话。 溪渊顿了顿垂眸看去,便看到她脸色苍白。 “你怎么了?”他蹙眉问。 “我……”南山按着心口,好一会儿仍觉呼吸不畅,“我也不知,就是听到这个声音,突然难受得厉害。”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脑海突然闪过一个男人的背影。 男人回眸,她看不清他的脸,却看到了他脖颈上片片蛇鳞。 第54章 南山缓了好一会儿,那股难受劲才消散,回过神后,发现自己还靠在溪渊身上,而他正在给她输灵力。 “……我好了。”怕他发现伪灵骨的事,南山推开他。 溪渊正专心给她输灵力,一时不察被她推得后退两步,站稳后直接气笑了:“我帮你,你还推我?” “我又没让你帮。”作为一只注定被卖的猪崽,南山对他这个卖猪的相当不客气。 溪渊冷嗤一声,重新将人薅进怀里:“既然没事了,那就走吧。” 南山这会儿有气无力,索性就靠在他身上。 说沉不沉的重量就这么压了过来,溪渊静默一瞬,揽着她的腰直接越过了河面。 他们耽误的这一会儿功夫,赏花宴已经开始。 宴席设在一个名叫岳川的亭台楼阁前,一群昆仑弟子聚在大片的空地上,正整齐划一地挥舞着手中剑。 空地周围摆放着一张张桌子,桌与桌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而桌子后面,则是成千上万的奇异花树,不同于路上那些招展的花,这里的花树显然还未绽放。 站在入口处迎宾的昆仑弟子一瞧见他们,便立刻请他们到位置上坐下。 南山一到入口,就看剑舞看得痴了,被溪渊揽着坐下后,也只是顺手拿了一块糕点,一边吃一边欣赏少年们飒爽的身姿。 “好看吗?” 南山点头:“好看。” “英俊吗?” 南山无意识地笑了一声:“英俊啊。” “跟灵晔相比如何?” 南山一瞬回神,直接白了旁边的人一眼:“无聊。” “看来还是灵晔好看,”溪渊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随即露出恶意的笑,“可惜,再好看也没用,本侯爷最擅长棒打鸳鸯。” 南山直接拿了块糕点,从他面巾下塞进他嘴里。 溪渊怕面巾掉了,顿时不敢招惹她了。 剑舞结束,上空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还是方才那人。 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南山皱了皱眉,正要用灵力悄悄压制痛意,一股灵力便直接注入了她体内。 她扭头看向溪渊,溪渊朝她挑了一下眉。 南山嘁了一声。 两道身影从天而降,昆仑弟子齐刷刷行礼:“弟子恭迎平生长老、远宁长老。” 二人落在最前方的平台上,南山抬头望去,只看到两个仙风道骨的老头。 两个老头一胖一兽,长得都还算慈祥,可南山就是一看到他们便觉心慌,慌到手指都在颤。 溪渊握住她发颤的手指,带着她一同起身,跟其他来访的客人一起行礼寒暄。 “诸位远道而来不必客气,昆仑席面寒酸,让各位见笑了。”胖老头笑道。 众人顿时又开始客气。 “这两人是昆仑的两大长老,地位仅次于昆仑老祖,胖的那个是平生长老,瘦的是远宁长老。”溪渊压低声音介绍。 南山低着头,半边身子都躲在他身后,本能地不想被那两人看到。 “你怕他们?”溪渊好奇。 南山抿了抿唇:“倒也不是怕……” 就是莫名觉得他们危险,非常危险。 溪渊还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一时间也若有所思地看向胖瘦两长老。 寒暄过后,众人纷纷落座,有存不住气的,直接问方才的贼人抓到没有。 平生长老还是笑得慈眉善目:“贼人没有抓到,不过弟子们已经清点财物,并没有什么损失。” “这样说来,倒未必有什么贼人,也有可能是你门内弟子误触,才会引起护山阵法响动。”一直没说话的红衣女缓缓开口。 平生长老笑道:“门内弟子训练有素,自然不会犯这种错。” “那谁知道会不会犯,反正嘴长在你们身上,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红衣女冷笑一声,“我等如今有求于昆仑,即便受了这搜查之辱,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了。” 她这话说得极不客气,众人纷纷看向她,南山也偷瞄一眼,又继续躲在溪渊身后。 平生长老和远宁长老对视一眼,又笑呵呵地赔了罪,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 空地上的昆仑弟子已经退下,平生长老衣袖一挥,万千花树同时绽放,花瓣又一片片离树,汇聚成花海涌向空地,千变万化之下华丽壮观,连南山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就是赏花宴?”她小声问。 见她总算从容了些,溪渊没有再打趣她:“嗯。” “这些花瓣表演完,还能回树上吗?”南山又问。 溪渊笑了:“怎么可能还回得去。” “那挺可惜的,这么好看的花瓣,说落就落了。” 南山盯着花瓣飞舞的壮观景象看了片刻,收回视线时,发现周围的人对这样的美景并不感兴趣。 “……他们花这么多钱进来,为啥不好好赏花?”她忍不住问。 溪渊觉得她挺有意思:“谁会花这么多钱只为赏花?” 那还能为了什么?南山皱了皱眉头,发现昆仑那二位长老已经从高台上下来了,此刻正站在第一桌客人面前。 一番闲聊之后,远宁长老变出一个瓷瓶,平生长老笑呵呵将瓷瓶递给客人。 “昆仑灵气充沛,连炼出的丹药都比其他地方要纯,昆仑为了广积福泽,每年都会拿出一些赠予客人。”溪渊慢悠悠解释。 南山的视线还停在那个瓷瓶上,闻言想也不想道:“广积福泽?我看是借机敛财吧。” 隔壁桌的人突然笑了一声。 溪渊无奈:“小声些。” “……离这么远也能听到啊,”南山无言一瞬,又去指责他,“你刚才声音也很大。” “我用了秘术,旁人听不到。”溪渊一脸无辜。 南山嗤了一声。 两个长老很快走到他们桌前。 虽然提前做好了准备,但近距离接触时,南山还是本能地心口闷痛。 她皱着眉头,刚要随溪渊一同起身,却被他一只手按了下去。 “我这小妾登不得大雅之堂,叫二位长老见笑了。”溪渊摇着扇子,潇洒与二人闲谈,南山低着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平生长老还是笑呵呵的:“无妨无妨,夫人身体不适,多休息就是。” 远宁长老变出瓷瓶,平生长老递出,溪渊连忙接下。 “这是今年的丹药,名叫生息丹,侯爷修炼前服下,有助于灵力运转,可使修炼事半功倍。”平生长老笑道。 溪渊道谢,又聊了两句,长老们总算离开。 他们一从桌前离开,南山顿时松了口气,端起已经冷掉的茶喝了几口,那股莫名的心慌总算消失。 平生长老却突然折了回来,刚想跟溪渊说什么,下一瞬跟南山四目相对,顿时愣住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91节 南山眼神虚浮一瞬,却还是恭敬见礼:“长老好。” “哦……哦哦,好。”平生长老回神,没忍住又多看她一眼。 溪渊适时将南山挡在身后:“平生长老还有事?” “倒也没什么,”平生长老笑得八风不动,“只是突然想起忘了告诉侯爷,丹药服用前十二个时辰需要清心寡欲戒骄戒躁,否则会引起灵力躁动。” “多谢平生长老提醒。”溪渊颔首。 平生长老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折回来。 “还有事?”溪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平生长老大方一笑:“没什么事,就是觉得令夫人很是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哦?”溪渊眉头轻挑,低头询问南山,“你可见过平生长老?” 南山勉强一笑:“长老说笑了,奴家不过是一个乡下丫头,一辈子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又怎会有机会见长老呢。” “夫人是侯爷爱妾,又怎会是没见过世面呢。”平生长老呵呵一笑,倒也没再纠结。 等他走后,溪渊托起下颌:“看他这反应,莫非你们真认识?” “可我真的没见过他。”南山强调。 溪渊斜了她一眼:“凡人记性差得很,说不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就见过了。” “不可能,我如果见过他,肯定会记得。”南山还是反驳。 溪渊勾唇,随口道:“那也许是上辈子见过。” 南山一听就知道他在打趣自己,正要反驳回去,桌前的亮光突然被遮挡了,二人同时看去,便看到一个容貌艳丽的红衣女子。 南山和溪渊同时绷紧了后背。 “尊驾可是云母山的雪秋老祖?”溪渊主动寒暄,面纱之下表情正常。 女子笑了一声,愈发媚眼如丝:“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无妄侯,竟然认得奴家,奴家可真是三生有幸。” “老祖过谦了,”溪渊继续微笑,“不知老祖找晚辈所为何事?” 女子突然俯身凑近,下一瞬几乎要贴在他的鼻尖上。 溪渊并未后退,只是含笑看着她。 很淡定,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如果藏在桌下的手没有默默攥拳的话,南山都要被他糊弄过去了。 “奴家瞧着侯爷,很像奴家的一位故人。”女子浅笑。 溪渊故作惊讶:“哦?什么故人?” “说起来也是多年之前的事了,青丘突遭大难,只逃出他一人,奴家瞧着他可怜,便将他带回云母山养着,谁知道竟然养出个白眼狼来,不仅卷了奴家大半家当,还偷了奴家半颗内丹,” 女子说话时,死死盯着溪渊的眼睛,“奴家找了他将近一年,最终只找到一副骸骨,原本想着他已经死了,不管是恩是怨,也该到此为止,可今日瞧见侯爷……” 剩下的话她没说,只是勾起一个阴沉沉的笑。 如果是换了其他时候,南山是很乐意看溪渊吃瘪的,甚至期待他早死早超生,但今日却不行。 这里可是昆仑,如果溪 渊青丘后人的身份在这里暴露,那万生鼎的事只怕也瞒不住了。 她现在是溪渊的同行人,他要是走不了,只怕她也要被抓。 斟酌之下,南山清了清嗓子,主动将女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我才不管你是哪里的老祖、有多厉害,如今侯爷是我的人,还请你自重。”南山攀上溪渊的胳膊,能感觉到他瞬间轻松了。 “风儿,不可无礼。”溪渊摸摸她的脸,顺势往后靠了靠。 你才疯儿。南山轻哼一声,愈发骄纵:“你说了只宠我一人,难道就因为这位妹妹生得漂亮身段又好,便要移情别恋吗?”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溪渊为什么要她扮作妾室。 这种争风吃醋的行为,确实是妾室做来更显自然。 雪秋老祖本来想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一点教训,听到她称自己为妹妹后愣了一下,神情渐渐微妙:“好大的狗胆,竟然敢说我是妹妹。” “你不是吗?”南山反问,“你有十八吗?” 雪秋老祖轻咳一声,不想反驳了。 “老祖若是无事,还请快快入座吧,”溪渊适时苦笑,“我这妾室,着实是不讲道理。” “懒得与凡人一般见识。”雪秋老祖扫了南山一眼,转身离开了。 溪渊顿时松了口气,下一瞬有利风迎面而来,他下意识抬手,却还是晚了一步。 面纱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掉了下来。 南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一瞬看到他脸上坑坑洼洼的痕迹,震惊地睁圆了眼睛。 雪秋老祖也没想到面纱掉下来,会是这么一张丑脸,愣了愣后嫌弃地后退一步。 “我的灵力近来不太受控,侯爷不会介意吧?”她随口道。 溪渊满脸不悦,匆匆将面纱戴上后说了句:“无妨。” 雪秋老祖似乎不愿跟这个丑人多说一句,当即转身走了。 溪渊像是失了赏花的心情,也带着南山匆匆回了客房。 房门一关,南山拉了把椅子坐下,一副准备严刑拷打的样子。 “想问什么,我都招。”溪渊摘下面纱,露出那张漂亮的脸蛋。 南山嗤了一声:“有什么可问的,人家雪秋老祖不是把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吗?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无妄侯,以前竟然是个给人做面首的。” “……少胡说,她可没有得逞。”溪渊直接否认。 南山扬眉:“哦。” “她真没得逞,”溪渊不悦,“我当时刚从青丘出来,灵力低微,她贪图我容貌,便将我抓到了云母山,幸好我足够聪明,一直装病躲避,这才有机会逃出来。” “卷了人家的家当和内丹是怎么回事?”南山又问。 溪渊扫了她一眼,已经恢复从容:“我也不想啊,可她明知我还在云母山,竟然敢入定修炼,这样好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她那些年掳过不少富家少爷进山,用腻了便杀了丢进山崖,山崖下的骸骨几乎要堆成另一座山,我不过是拿了她一些银钱和内丹,已经是便宜她了。” “你假死的骸骨,也是从山崖下找的?”南山好奇。 溪渊:“嗯。” “当时你多大岁数啊?竟然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南山惊讶。 溪渊被她夸得生出些倨傲:“两百多岁,按照你们凡人的年岁折算,差不多十六吧。” “十六岁的少年也掳,这个雪秋老祖的确丧心病狂!”南山感慨一声,“方才你也猜到她会打你面纱的主意了吧,那张丑脸是早就准备好的?” “不然呢?她生性多疑,只能这般骗过。” 该解释的都解释完了,溪渊掏出万生鼎,在上面又下了几道禁制,确保一点灵气也不会泄露后,抬眸看向南山。 “那女人没这么好骗,估计很快就会回过味来,我们得趁早离开。” “现在?”南山皱眉,“昆仑的护山大阵还没开,我们怎么走?总不能直接破开人家的阵法吧?” 溪渊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露出玩味的笑容。 南山:“?” 一刻钟后,溪渊抱着南山,急匆匆出现在昆仑山口。 “何人?!”守门弟子硬声问。 溪渊连忙上前,慌张开口:“在下无妄侯,这位小哥,烦请开个山门。” “侯爷?”守门弟子一脸疑惑,“赏花宴还未结束,您怎么出来了?” “内子……内子要不好了!”溪渊悲恸道。 守门弟子愣了愣,下一瞬看到南山衣裙染血,顿时惊骇:“这这这是怎么了?” “孩子……孩子要保不住了!”溪渊继续悲痛,“小哥,赶紧开门吧,我现在需要立刻将她带到山下找稳婆。” “可可是还不到开门时间,弟子也不能做主,”守门弟子皱眉,“不如去找远宁长老帮帮忙呢?他擅长黄岐之术,想来可以为夫人医治。” “不行,夫人是凡人,又是有孕之身,承受不了太多修为。” “可是……” “唔……”南山突然痛哼一声,将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风儿!你怎么样了?”溪渊忙问。 南山捂着肚子,有气无力:“侯爷,风儿只怕……只怕是要不好了,今生无缘再服侍侯爷,只盼来生还能、还能……” 她头一歪,没声音了。 “风儿!”溪渊哀嚎一声,红着眼眶看向守门弟子,“你一定要见死不救吗?!” “我我我这就开门。” 守门弟子连忙开启阵法。 溪渊默默松了口气,待阵法一开,抱着南山要走时,顺手将守门弟子劈晕了,又在他咽喉上划出一道伤口。 “你怎么还恩将仇报?”南山不悦。 溪渊:“唯有这样,他才能免受责罚。” 南山顿了顿,抬眸看向溪渊的脸。 溪渊若有所觉,突然垂眸与她对视:“看什么?” “没什么,就是偶尔觉得你还挺像个人的。”南山别开脸。 溪渊轻笑一声,抱着她跳上船,直直朝着山下去了。 再次从船上下来,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还挺顺利。”南山感慨。 溪渊打个响指,将她身上的‘血’尽数清理了:“主要是多亏南山姑娘配合。”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92节 “说起这个,你这主意却是够损的。”南山白了他一眼。 溪渊忍不住笑了,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将她拽进怀里,一个闪身从刚才的位置上躲开。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躲过的地方炸出一个深坑。 雪秋老祖从后方追来,脚尖一点树叶,便直接跃过他们,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成河,真是好久不见啊。”雪秋老祖冷笑。 溪渊勾唇:“我本不欲相认,老祖又是何苦追来。” “将老娘的内丹还回来!” 老祖暴喝一声,直直朝他杀去。 溪渊将南山推到一旁,冷着脸抽出一条软鞭。 两人一时间杀得天地变色灵力乱飞,南山怕连累自己,赶紧躲到一棵大树后面。 他们打起来动静太大,这样下去势必会引来昆仑其他人的注意,南山从树后偷瞄一眼二人,没有过多纠结便起身跑路。 可惜才跑出不到十米,脖颈上便传出一阵剧痛。 她震惊回头,溪渊在与雪秋老祖的斗法里,竟然还有功夫朝她挑眉。 这个王八蛋! 南山在心里怒骂一声,不情不愿地回到树后躲着。 溪渊着急离开,打上几下就想撤,雪秋老祖却反复纠缠,一来二去之后他也恼了,直接催动全身灵力,三招内将雪秋老祖打落在地。 雪秋老祖咳出一口血,惊恐地看向他:“你的修为……” “毕竟过去上千年了,”溪渊冷笑,“会有所进益难道不对?” “你用了我的内丹……”雪秋老祖咬牙道。 溪渊嗤了一声:“别蠢了,你那内丹若真如此有用,你还剩半个,千年来为何毫无进益?” “你……”雪秋老祖被气得又咳出一滩血。 溪渊眼神渐渐淡漠,生出一丝杀机。 雪秋老祖面露惊恐,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溪渊指尖灵力注入长鞭,正要动手之际突然察觉到什么,立刻把树后的南山薅出来,头也不回地跳上飞行法器。 “跑什么?”南山不解。 溪渊眉头轻蹙:“他们追来了。” “谁?”南山问着,下意识回头,便看到平生和远宁两人在后面穷追不舍。 “妖蛇,还不速速停下受死!”平生对上南山的视线,突然暴喝一声。 南山眼底闪过一丝茫然:“他在说谁?你还是我?” 溪渊闻言勾起唇角:“我肯定不是蛇。” “……我也不是啊。”南山倍感冤枉。 溪渊往后瞄了一眼,笑了:“今晚还真是热闹。” 第55章 这两个可比雪秋老祖难对付多了,溪渊带着南山一边逃,一边试图设下结界拦住他们,只是结界生成也需要时间,平生和远宁显然身经百战,每次都能准确预判他想做什么。 眼看着他们越来越近,南山都快疯了:“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连昆仑的两个长老都拦不住!” “那是昆仑最厉害的两个长老。”溪渊灵力使用过多,还带个拖油瓶,这会儿有点呼吸急促。 拖油瓶毫 无自觉:“你都能从他们最玄妙的阵法里偷到镇山法宝了,还解决不了两个长老?” 溪渊被问得冷笑一声:“你也知道我之前对付的只是阵法?” 他擅长布阵、蛊惑人心,却不怎么与人直接冲突,否则当初也不会连个灵晔都打不过。 南山还想说什么,溪渊语气恶劣地打断:“帮不上忙就闭嘴!” 南山果断闭嘴。 溪渊带着她掠过草木,飞过山川河流,一路疾驰试图甩开身后的人。 可惜那两位似乎打定主意要弄死他们,在距离缩短到一定程度后,双剑合并一同杀来。 身后杀气太盛,溪渊只好将南山放下。 南山惊了:“你打算抛下我独自逃命?” “闭嘴!”溪渊冷笑一声,抽出长鞭应对。 平生和远宁不愧是昆仑最厉害的两个长老,眨眼间便将溪渊围困,杀意却是朝着南山来的。 眼看着一股灵力如刀一般朝着她的面门劈来,南山灵力涌动,抬起手便要反击,溪渊却比她更快一步,轻轻一跃替她挡去,又重返战局厮杀。 南山默默松了口气,继续盯着他们看。 三人厮杀得厉害,灵力冲撞之间风雨欲来,这阵仗不知比刚才跟雪秋长老对战时大出多少。 动静太大,很快引起了昆仑那边的注意。 南山眸光一扫,便看到几个山头突然亮起,不少昆仑弟子蜜蜂一样倾巢而出,正在朝这边飞来。 她皱了皱眉,刚要提醒溪渊昆仑的人来了,就看到两个昆仑长老对视一眼。 速战速决。平生长老用口型无声道。 他们不想被其他弟子看到?南山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对着溪渊大喊:“拖延时间!” 溪渊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用了迷宫样的阵法,将两个长老暂时蒙蔽。 南山见他还算听劝,顿时松了口气。 昆仑弟子来得很快,眨眼间就已经过了长河。 这俩人不想被看到,说明他们追杀自己和溪渊这件事,本身就上不得台面,不想被人知道的话,只能在弟子们赶到之前离开。 果然,被溪渊困住的两人突然急躁起来,直接用了蛮力撕碎阵法。 溪渊见状,也明白了南山的意思,冷笑一声又立了一个迷宫阵法。 那两人愈发着急,越急便越错,溪渊找准时机杀过去,一时间竟然占据了上风。 南山默默松了口气,正准备找个地方躲藏时,一只手突然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猛地回头,对上一双和蔼的眼睛后愣了愣:“昆仑……老祖?” “你是冥界少主的未婚妻?”十年未见,昆仑老祖显然还认得她,“冥主说灵晔抱恙在身,一直未能办婚事,他如今可还安好?” “还、还好。”南山瞄一眼那边正在打架的人,再看看眼前的老祖,有些拘束道。 昆仑老祖笑笑:“安好就好,我还等着喝你们喜酒呢。” “多谢老祖挂念。”南山神情舒展了些。 昆仑老祖:“所以,你如今不在冥界陪着灵晔,怎么突然跑到昆仑来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此事,南山突然神情一苦:“老祖救命啊!我是被人挟持来的。” “哦?”昆仑老祖果然皱起眉头。 南山立刻指着战局中的溪渊告状:“就是他!他在我身上下了魂引,逼着我跟他来到此处。” “……我救了你,你却临阵当叛徒?”溪渊难以置信。 南山冷笑一声:“我说错了吗?本来就是你用魂引威胁我,我才会离开冥界,你还说要用我跟灵晔换不夜阁上空那颗夜明珠!” 溪渊一顿,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我劝你最好赶紧离开,否则以老祖的修为,定能杀你个片甲不留!”南山怒骂。 昆仑弟子们眼看着越来越近,平生和远宁也愈发躁动。 南山只当没看到他们的神情,扭头对昆仑老祖道:“老祖,冥主与您是多年好友,您一定会帮他护着我吧?” “这是自然。”昆仑老祖微笑。 南山松了口气:“多谢老祖,等我回了冥界,一定让冥主和灵晔好好报答您。” “既有多年的交情,又何必说什么报答。”昆仑老祖说罢,突然唤了一声,“非途。” “嗯?”南山没听清,迷茫地抬起头。 下一瞬灵力泛起的光泽刺得她眼睛一痛,她掌心瞬间酝起灵力,朝着昆仑老祖的心口拍去。 昆仑老祖显然没想到她一个凡人,如今竟然有这般精纯的灵力,一惊之下掌心灵力所化利刃便刺得偏了,直直从她腰侧擦过,而她的灵力也已经杀来,他只能被迫后退。 “南山!” 溪渊突然唤了她一声,她一跃而起抓住他的手,溪渊用力将她拽进怀中,直接跳进一个刚被撕开的黑洞。 平生暴喝一声‘不好’,当即便要跟过去,但黑洞阖上的太快,远宁猛地拉住他,下一瞬他的衣袍垂进洞里,转眼便被切开。 南山跟着溪渊跳进洞里后,便感觉周围的光影不太真实,身体也像被什么冲击着,等她头晕目眩得快要受不了时,突然跌在了地面上。 “呕……” 自从在岛上生活十年,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干呕过了,此刻靠在树上,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 再看溪渊,就在她对面的石头上坐着,虽然一身美衣又皱又烂,但依然难掩绝代的风华。 “我怎么不知,你还有如此修为?”他似笑非笑。 南山扫了他一眼:“没有点看家本事,哪敢跟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走。” 她只是诉说事实,却不知道哪里戳中溪渊的笑点,引得他哈哈大笑起来。 南山嫌他吵,直接白了他一眼。 溪渊笑够了,才问:“昆仑老祖跟阎岳可是多年故交,你是阎岳钦点的儿媳,他也算你半个长辈,怎么今日不但不帮你,反而还要杀了你?”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93节 南山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她和昆仑老祖第一次见面时,昆仑老祖曾经说过,她很像他一个朋友。 如今看来不是朋友,是仇人吧。 “他应该是把我当成别人了。”南山说。 溪渊眉头轻挑:“昆仑最大的三个主事人,全都将你认错成别人?” 南山皱了皱眉:“很奇怪是吧,可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昆仑老祖还对着我叫了一个名字,可惜我没听清,不然还真能查查他们到底将我认成谁了。” “我倒是觉得,他们三人一同认错的概率不大。”溪渊扶着石头站起来,身形不由得晃了晃。 南山扫了他一眼:“他们没认错,难不成是我长错了?” “世间但凡有魂灵者,只要没魂飞魄散,就会活上不止一世,兴许你们是前世的恩怨呢?”溪渊没当回事,“走吧。” 南山愣了愣:“去哪?” “还能去哪,逃命去啊,”溪渊嗤了一声,“方才急着脱身,我这转移术用得粗糙,如今咱们还在昆仑百里之内,不想被找到的话,就得尽快离开。” 南山连忙起身:“我们可以去风月阁躲着。” “不行,”溪渊直接拒绝,“万一被找到,容易连累阁里的人。” 魅魔修为太低,真要是对上昆仑,就只有死路一条。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你还挺讲义气。” 她嘴上抱怨,心里却也是认同,宇哥阿卿他们那么好,她肯定不能把 危险带给他们。 溪渊见她没有别的意见,轻呼一口气便要离开,可刚走了两步,身上的华衣美服突然炸了几处,连累他满身琳琅也被冲击得飞起,噼里啪啦炸成一片。 而刚才还好好的溪渊,身上突然多出十几道血口,转瞬变成了一个血人。 他咳了口血,直直倒在地上。 “溪渊!” 南山连忙冲过去抱住他,却被他带得一同落地。 溪渊闭了闭眼,再睁开黑眼珠变成了金瞳,耳朵也化成了毛茸茸的兽耳。 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鲜血瞬间从嘴里涌出。 南山眉头紧皱,略微低下身体,将耳朵凑到他唇边。 溪渊突然含1住她的耳朵。 他嘴里还有温热的鲜血,南山的耳朵瞬间变得潮湿,她愣了一下一脚把他踹开,溪渊飞出两米远,摔在树上又倒在地上,流的血更多了。 南山没有功夫管他死活,发觉耳珠烫得不正常后,便立刻凝起一团灵力充作镜子,仔细对着‘镜子’照了照耳朵。 只见原本白净可爱的耳珠上,此刻多了一些血迹,还有一个绿豆大小的红色符文。 她在霁月给自己的那些玉简里看过,这是一种同生共死符,符咒一般作用在施咒者和被施咒者两人身上,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也活不了。 这个王八蛋,竟然到了如今的境地还在算计她。 南山深吸一口气,黑着脸看向溪渊。 溪渊虚弱地半睁着眼睛,见她看过来后,便弱弱开口:“我怕你丢下我不管嘛。” “你去死好了!”南山怒骂。 溪渊勾了勾唇,一副无赖样:“你想跟我殉情?” 南山:“……” “放心,此咒能解,只是我现在灵力亏空,暂时解不了,只要你带我去了安全的地方修养两日,我肯定能帮你解开。”溪渊也知道现在不是较劲的时候,于是放软了声音。 可惜南山不买账,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眼前一黑,也倒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溪渊不解。 南山笑了一声,嘲讽地看向他:“你这次,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什么意思?”溪渊隐约觉得事情不太妙。 南山蜷成一团,看起来仿佛睡着了,实际上体内灵力疯狂运转,正源源不断地涌到心口加固那根伪灵骨。 方才对战的是昆仑老祖,她不敢大意,便凝聚了全身灵力打出那一掌,也因此再次伤到伪灵骨。 这根骨头本来就是她用灵力捏出来的,虽然有霁月帮忙巩固,但裂了一道又一道,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再被她这样用上一回,只怕要碎得更快了。 她一边拼了命地巩固,一边双眼失神地看向天空。 夜空很美,很多星星,也不知道这一生还能看几次。 霁月死之前曾说,要她往西南走,那里有她的生路,可她都已经走到昆仑了,怎么非但找不到生路在哪,反而还越来越糟了? 南山闭上眼睛,渐渐陷入一片黑沉,最后失去意识前,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再醒来时,她在一个山洞里。 南山静默一瞬,先是将灵力在体内循环一圈。 昆仑老祖留下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只是没有奇迹发生,那根灵骨还是摇摇欲坠。 南山简单估算一下,只怕最多再用一个月。 也就是说,这一个月她如果找不到所谓的生路,就彻底没救了。 虽然从小就知道自己情况特殊,很可能会活不长,也因为当初的二十年之限时常提心吊胆,可真当这一天来临时,她竟然感觉到久违的平静。 ……就是不知她死之后,阿爹阿娘该怎么办。 南山不敢再想,确定自己身体能动后,便撑着一口气坐了起来,这才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是山洞不错,却是一个五脏俱全的山洞。 她从未见过哪个山洞像这个一般,有全套的红木家具,有过于精致的绸缎帷幔,就连地上也铺了厚重的地毯,简直比皇宫还华丽。 这么华丽的地方,真是一点都不难猜是谁的地盘呢。 “你醒了?” 轻慢的声音响起,南山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懒散地看了他一眼:“你没死啊?” “你都没死,我怎么可能会死。”溪渊勾唇。 南山嗤了一声,又问:“这是哪儿?” “我的老巢。”溪渊倒是没绕圈子。 南山一顿:“青丘?” “聪明。”也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扇子,轻轻敲在了她额头上。 南山一把给他推开:“你不是半死不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恢复了?” 她还记得她昏倒前,还看到他脸上多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如今瞧着面皮光滑,却是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快?”溪渊笑了,“都已经十日了,又有各种灵丹妙药吃着,也能算快?” 南山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你的意思是……” “没错,你已经昏迷十日了,”提起这件事,溪渊就忍不住感慨,“当时给你下同生共死咒,是想着你能救我一把,谁承想你的伤比我还重,可怜我这个重伤之人只能强撑着一口气,把你带回了这里。” 他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这事南山就忍不住冷笑:“活该。” “确实活该。”溪渊点头。 南山还想说什么,心口突然传来一阵闷痛,她只好再次躺下。 溪渊看到她瞬间发白的脸,颇为好奇:“你到底受了什么伤,为何我给你全部检查了一遍,却没查出个根源来。” 废话,你又没沿着我全身的骨头都摸一遍,自然查不出我灵骨缺失的事。 南山心口闷痛未减,也懒得应付他,只是随口说一句:“打小就有的病,查不出,也很难治好。” “这倒是奇了。”溪渊跟她虽说认识有十年之久,实际上却没见过几次,如今对她的话虽不至于全信,却也没有过多怀疑。 南山轻哼一声,翻个身继续睡了。 她的伪灵骨伤痕累累,已经无法修复修复,如今她能做的,只有尽可能躺着不动,能缓一点是一点。 溪渊见她不舒服,索性也没有再打扰。 南山这一睡就是三天。 三天之后,闷痛感消散得差不多了,她轻呼一口气,从山洞里走了出去。 在知道自己身处青丘之后,她便对这所谓的世外桃源产生了些许好奇,可真当看到此处的景色时,还是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同于昆仑的壮硕美丽,这里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原和低矮青葱的山丘,偶尔一棵大树直冲云霄,树间鸟儿叽喳乱叫、蝴蝶飞舞,小松鼠蹦蹦跳跳追逐打闹。 天空很蓝,飘浮的白云大朵大朵的,比溪渊辛苦偷来的万生鼎还要白净。 因为是早上,空气还有些湿润,南山用力地吸一口气,只觉得全身都得到了净化。: 她突然明白了,为何那么多人提起青丘,都会语带向往。 “青丘可还入得南山姑娘的眼?” 身后响起调侃的声音,南山没有回头。 溪渊很快出现在她身侧,眸色温柔地看着这片天与地:“这便是青丘族人世代生活的地方。” “是个好地方,”南山说完,扫了旁边的人一眼,“可惜养出个混蛋。” 溪渊大笑,突然将手伸到她面前。 “干什么?”南山面露警惕。 溪渊:“吹一口气。” 南山看看他,又看看他的手,没动。 “放心,不会对你如何的。”溪渊懒懒道。 南山这才勉强吹一口气。 溪渊打个响指,手掌再摊开时,露出一朵红色的小花。他没等南山反应,便将花别在了她的耳朵上。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94节 “很漂亮。”他夸赞道。 南山不由得摸了摸花。 他们第一次见时,溪渊便给她戴了一朵花,当时她还以为他是鬼呢,没想到十年之后,两人会一起在青丘看风景。 “你想不想吃苹果?”溪渊突然问。 “嗯?”南山回神,“有吗?” “想吃就有。”溪渊朝她挑了一下眉。 经过之前种种,南山已经很难被他的美貌蛊惑了:“想吃。” 溪渊点了点头,示意她看一里之外的那棵树。 “看到了吗?”他确认。 南山:“看到了。” 溪渊指尖动了动,那棵树像是感知到什么,突然快速地开了花。 花瓣枯萎掉落,迅速结出小小的果实,果实又渐渐长大,从青色变成了红色,其中最圆最大的一颗直接从树上脱落,即将掉在地上时,几只蝴蝶突然出 现,托住苹果晃晃悠悠飞到了溪渊面前。 溪渊将苹果抓住,随意用袖子擦了擦后递给南山:“尝尝?” 南山咔嚓咬了一口,惊讶:“很甜。” 溪渊眼底泛起一丝得意:“还算有眼光。” 南山又咬了一口苹果,对上他的视线后突然笑了。 “笑什么?”溪渊眯起眼睛。 南山:“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像什么吗?” “像什么?”溪渊本能地觉得她说不出什么好话,却还是忍不住问。 南山:“像个没朋友的孤独家伙,好不容易有人愿意理你了,就想尽办法炫耀。” 溪渊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面露不悦:“好心请你吃苹果,你还嘲讽起来了。” 说完,他直接冷着脸离开。 “啧,被我说中了。”南山摇了摇头,轻轻一跃便到了一里之外。 苹果树硕果累累,一只小松鼠努力去拽其中一个苹果,南山帮它摘好了,小松鼠抱着苹果对她鞠了一躬,便蹦蹦跳跳离开了。 南山笑笑,直接躺在树下的草地上,惬意地睡了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晌午时分,溪渊在她旁边,正低着头解她的衣带。 “你干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问。 溪渊抬眸扫了她一眼,直接将她的衣裳扯开,露出大片光滑的肌肤,以及一件小小的肚兜。 “你觉得我在干什么?”他似笑非笑,手指从她锁骨上扫过,“正常的男人,这个时候会干什么?” 南山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拽着他的衣领一个翻转。 溪渊料想到她会动手,也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却没想到她只是将他按在地上,随后骑了上来。 腰腹上坐了个人,略微一动便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传来的热度。 溪渊突然不敢动了。 “……你要干什么?”他故作镇定。 南山摸了一把他的脸,玩味地笑笑:“你觉得一个正常的女人,在看到漂亮男人后会想干什么?” 溪渊:“……” 第56章 看到他略带不自然的神情,南山嗤了一声,从他身上翻了下来。 “纯成这样,还好意思装风流。”她报以鄙夷。 溪渊慢悠悠坐起来:“比不得南山姑娘,是真风流。” 南山斜了他一眼,就要将解开的外衣拢上。 “别动。”溪渊制止。 南山:“你又想干什么?” “我又不会动你,总对我报这么大敌意做什么。”溪渊将她拉了过去,凭空变出一盒药膏,涂抹在她腰上的刀痕上。 这药近乎透明,指头一挑便能闻到馥郁的香味,显然不是凡品。 “这是上阶灵药,除疤的效果很好,我脸上的伤便是涂了这药,才一点疤痕都没留。”溪渊说着,指尖轻轻在她的疤痕上摩挲。 南山却想躲:“一点疤痕,有什么可在意的。” 溪渊抓住她的手腕,没让她逃脱:“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我才只能等在你睡着后才动手。” 南山一顿:“你给我涂几次了?” 溪渊:“……” 南山眯起眼睛:“我昏迷那些日子也就算了,最近几天睡得可不太死,你是怎么悄无声息钻进山洞,将这药抹在我身上的?” 溪渊微微一笑:“自然是配合一点蒙汗药。” 南山:“下流!” 溪渊:“哦。” 南山:“无耻!” 溪渊:“是吗?” 南山:“狂徒!” “……骂够了没有,这药可是十分难得,我都只舍得涂脸上,身上那些伤全靠时间愈合,如今给你用了这么多,你不感谢也就罢了,还一直骂我。”溪渊把药一收,冷笑。 南山横了他一眼:“你不抓我,不带我去昆仑,我也不会受伤。” “我若是知道你跟昆仑那些人有恩怨,还真不会带你去。”溪渊慢悠悠靠在树上,一个苹果瞬间掉在他掌心。 他掂了掂手里的苹果,直接丢给她。 南山一把接过,不客气地咬了一口:“我再说一遍,是他们认错人了,我就是个乡下姑娘,跟他们可没什么干系。” 溪渊笑了一声,没有反驳。 南山一个苹果吃完,开始说正事:“你如今修养得如何了?” “尚可。”溪渊回答。 南山:“那打算什么时候离开青丘?” “还得几日才行,”溪渊解释,“雪秋跟昆仑的人互通了消息,如今昆仑的人已经知晓我是青丘之人,估计猜到了十年前万生鼎是我偷的,所以布下了天罗地网,正等着咱们出去。” 南山顿时皱眉:“他们不会来青丘吧?” “那倒不会,青丘早在千年前便已经被锁,只有青丘族人的血能开启,”溪渊扫了她一眼,“不巧的是,如今我是最后一个青丘族人。” 南山反驳:“你凭什么确定?” 溪渊笑而不语。 南山深吸一口气:“所以几日是多少日,你也不能确定吗?” “五日左右吧,”溪渊变出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扇着,“青丘与极北之地之间有一条谁也不知的传送阵法,我这段时间一直往返于这两处,为的就是在极北之地布置一道迷魂阵,等将他们引进其中,再毁去传送阵,少说也能困上他们几个月。” 南山抿了抿唇:“所以我们五天后能走?” 溪渊顿了一下:“你这么想离开青丘?” 南山:“是啊,不行?” “倒不是不行,只是很惊讶你会想离开这里,毕竟一旦离开,我就会将你送去我朋友那里,到时候你可就生死不论了。”溪渊慢悠悠提醒。 南山当然知道,但她还是想走。 她那根灵骨最多还能撑一个月,虽然前几日也有过索性等死的想法,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出了青丘被送去做交易如何,只剩一个月的寿命又如何,阿爹阿娘还在等她回家,灵晔的恩情她还没还,就连霁月……霁月到死都在想办法为她找寻生路。 这么多人都等着她长命百岁,不到最后一刻,她说什么都不会放弃。 见她没有反驳,依然在等他给个确切的消息,溪渊摇扇子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南山假笑一声:“我瞒着你的事可多了,你指哪一件?” “不愿说就算了,反正你身上有魂引和同生共死咒,想来也奈何不了我。”溪渊也不太在意。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南山就挑了挑眉:“你之前答应过我,说一旦恢复灵力就帮我解开同生共死咒。” “我发心誓了吗?”溪渊问。 南山:“……” 溪渊摊手:“更何况,我当时说的是你别丢下我,我才会解开,谁知道你比我还没用,受点小伤直接昏睡了十日,最后还是 我没丢下你。” 南山:“……” “总的来说,你该谢谢我才是。”溪渊总结道。 南山盯着他看了许久,笑了:“行,反正有了魂引,多一个同生共死咒也没什么。” 王八蛋,如果她一个月内没找到生路,就跟她一起死吧。 两人对视一眼,各怀鬼胎。 溪渊只是出现片刻,便又不见踪影了,估计又去摆弄所谓的迷魂阵了。 南山独自一人待在青丘,心思渐渐活络,于是打着看风景的名义四处闲逛,想在溪渊的老巢里找到解魂引之术的办法。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95节 她的时间不多了,不能总跟溪渊一起耗着,所以得尽快解开身上的咒术,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寻找生路。 青丘很大,到处都是绿油油的草原和小山丘,南山整整逛了两日,才发觉不太对劲—— 即便青丘人都没了,那曾经住过的房子也该还在才对,可她转悠了这么久,却除了栖身的山洞,什么都没看到。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南山生出怀疑,却没有多做什么,而是用花朵酿了些甜水,放在山洞前吸引蝴蝶。 溪渊来看她时,恰好看到一只蝴蝶落在她的发髻上,忽闪忽闪的像个漂亮发钗。 南山的发髻简单好看,正是在风月阁时阿卿教的式样,虽不算华丽,却不知比麻花辫好上多少。 唔,衣裳也穿得漂亮,粉的黄的绿的,他每次来,看到的都不一样,有时候甚至能看到她一天换上两三身,颜色轻盈可爱,总算有点漂亮姑娘的样子了。 南山本来正在薅毛毛草编兔子,察觉到他的视线后立刻抬头,惊飞了发髻上的小蝴蝶。 “看什么?”她警惕地问。 溪渊看到她的态度,表示很冤枉:“我虽要拿你去做交易,但对你也不算差吧,你怎么总是这么凶。” “你对我还不差?”南山白了他一眼,“需要细数一下从咱们认识开始,你往我身上下过多少东西吗?” “你给我下的毒,我也足足消化了十年。”溪渊勾唇提醒。 南山微笑:“所以啊,咱们俩,死敌。” 溪渊扬了扬眉,凭空变出一包糕点:“死敌带回来的吃食,要吗?” “要!”南山直接抢了过去。 溪渊笑了一声:“慢点吃。” 南山挑了块凤梨酥,一口咬下去酥得掉渣,唇齿间泛着绵密的香甜。 她眯了眯眼睛,问:“你不是去极北之地布置阵法吗?糕点是哪来的?” “布置完阵法,就顺便去了一趟京师。”溪渊回答。 南山:“……你少诳我,极北之地和京师之间,只怕要隔着十万八千里吧。” “极北之地和京师之间,也有我们青丘布下的传送阵。” 南山:“……” “你知道的,我们青丘之人平日不轻易出门,一旦出去就少不得惹些情债,青丘世代躬耕于逃命阵法,也是为了后人考虑。”溪渊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南山呵了一声,对他们这种常做亏心事害怕鬼敲门的行为没有发表意见。 糕点香甜,南山一口气吃了五块,肚子发撑后才停下。 溪渊看一眼将暗的天色,伸了伸懒腰道:“明日想吃什么,我也可以给你带回来。” “对我这么好?”南山再次警惕,“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我是真心想对你好,你为何总是不信呢?”溪渊状似无奈,“毕竟是要拿你去做交易,我心中惭愧,想在交易前多款待你,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南山张嘴就要反驳,溪渊掏出扇子,点在了她的唇上。 南山:“?” “别再说我给你下毒下咒的事了,”溪渊勾唇,笑得风华绝代,“你但凡老实点,我也不至于总想法子桎梏你。” 南山嗤了一声,仰头躲过他的扇子,把剩下的糕点摔进他怀里。 “吃腻了,明天给我带只烤鸭回来,听说京师的烤鸭很是肥美,我也想尝尝。”她直接吩咐。 溪渊:“带回来就不好吃了,等迷魂阵大成,我直接带你去吃就是,明日还是吃些素净的吧,萝卜白菜如何?” “我不……” “那就这么定了。”溪渊说罢,扬长而去。 南山愣了愣,没忍住捡起一块石头朝他离开的方向扔去,可惜溪渊已经不见踪迹,石头只能不甘心地落在地上,再滚上几个圈。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溪渊又要去布阵了。 南山在山洞里睡得很香,直到晌午时分才慢悠悠醒来。 洗漱之后,她打开乾坤袋,翻找今天要穿的衣裙。 虽然阿娘很喜欢打扮她,但因为家中条件有限,最多是帮她梳个整齐的头发,尽量将衣裳保持干净,她也是糙惯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像今天这样,在一众漂亮的衣裙里挑挑拣拣。 不打扮不行啊,阿卿给了她这么多漂亮衣裳,还说这些衣裳都是中阶以上的法衣,需要修者时不时穿在身上以自身灵气滋养,否则不出一个月便会坏掉。 这么漂亮的衣裳,坏了多可惜,她得尽可能每件都穿穿,才能保存好。 换好了衣裳,南山站在镜子前照了一圈……说起这个镜子,她也是觉得无语。 这山洞大概是溪渊以前住的地方,布置摆设都极近精细就罢了,镜子也大得过分,也不知道是什么制成的,照得人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南山只有后退几步远远地照时,才会勉强觉得自己还算能看。 收拾好一切,她不急不慢地走到门口,注了一点灵力在昨日制出的甜水中。 甜水很快吸引了蝴蝶来,这些蝴蝶长居青丘,多少也带了些灵气,一认出南山是昨天款待它们的人,便围着她欢快地飞舞。 南山笑笑,等它们吃饱了,才温声道:“去吧,帮我带路。” 蝴蝶颤了颤翅膀,慢吞吞地朝着前方飞去。 南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蝴蝶往前飞她便往前走,蝴蝶若是突然绕圈,哪怕这个地方平坦开阔,并没有需要绕弯的地方,她也会跟着绕个几圈再往前走。 青丘的风景如故,并没有因为她走的这几步变得有什么不同,南山耐心地跟着蝴蝶,在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的路后,停在了一片草地上。 平平无奇的一片草地,跟青丘其他地方没有任何不同,但南山却感受到一缕轻风。 是很轻微的一股风,像是从某个缝隙里吹出来的一般,她试探地伸出手,果然在空气中摸到一块柔软的绸布。 绸布掀开,空气仿佛也被撕开一道小口,露出另一个青丘来。 她一脚迈进绸布里,方才还过于平坦的草地上,平白多出上百座小小的房屋。 房屋大小差不多,装饰也差不多,乍一看简直一模一样。 南山给自己施了一个隐身咒,小心翼翼地推开最前面的房门。 没有人。 桌子上还摆着饭菜,饭菜只吃了一半,筷子还整齐地放在碗上,如果不是这些饭菜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南山真的会怀疑这里的人只是暂时出去了。 第一间房没有找出什么线索,她又去了第二间,进了门才觉出点不同来—— 这些房子外部虽然看起来一样,可里头却大不相同,比如前面那家只有一副碗筷,家具也都是一人份,看得出是一个人住,而这里却有许多孩童衣裳,男人女人的衣裳也有,一看就是一家三口。 第二间房也留着生活痕迹,但依然没人。 南山一间一间地找过去,一个人影也没找到,她突然想起之前在风月阁时,看到的关于青丘灭族的记载。 说是生了瘟疫,整个青丘都覆灭了。 可如果是瘟疫,为什么这里没有白布、药材之类的残留?那些因为瘟疫死去的青丘族人又去哪了?难道是被溪渊埋葬了? 南山生出太多疑问,但都与她无关,当务之急还是找到魂引的解除办法。 接连探寻了三间房后,南山觉得进展太慢,索性凝神静气放出神识覆盖这些房子,试图用这样的办法快速找到有关魂引的消息。 她这样做果然速度很快,只用了一刻钟,便找到一间过于华丽的屋子,是谁的不用多说。 南山立刻瞬移过去,一进门就看到溪渊昨日穿过的衣裳。 这家伙,果然每天都要换身漂亮衣裳。 南山扬了扬眉,轻轻擦去衣裳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蝴蝶翅粉。 发现这里的蝴蝶颇有灵性后,她便想办法收集了一些翅粉。 溪渊狡诈,如果直接往他身上涂,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没想到昨日溪渊恰好带了糕点来,她便索性将翅粉涂在包裹糕点的油纸上,再故作不经意地砸在他身上。 果然,今天蝴蝶便带她找到了真正的青丘。 虽然溪渊很可能到晚上才回来,但南山不敢耽误时间,立刻在他的房间里翻找起来。 大约是因为在自己的地盘,溪渊的东西藏得都不算严实,她才翻了一个柜子,便已经找到了万生鼎,和其他几样看不出是什么、但只是看一眼便能感受到其中精纯灵气的好东西。 南山把这些东西都放到一边,继续翻下一个柜子,又找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医书玉简,全都是关于灭族瘟疫的。 青丘族人都死了,他还研究瘟疫干什么,难不成是担心将来还会再有,所以提前研究出医治办法? 要真是这样,他也太高瞻远瞩了些。 南山略过那些玉简,继续找其他地方。 一个时辰后,她将溪渊的寝房里里外外都翻遍了,就连地下也用灵力探了三尺,仍然没有找到关于魂引的只言片语。 南山有些泄劲地坐在地上,休息片刻后又重打精神,又一次动用神识探寻。 这一次她用了更多的灵力,伪灵骨摇摇欲坠,又裂出一条缝隙。 南山疼得眼前发黑,忍不住将神识收回时,突然瞧见这些房屋围绕的中心处,有一座比房屋大出十几倍的祠堂,而祠堂的牌匾上,就雕刻着一只蝴蝶。 和魂引生成的蝴蝶一模一样。 南山立刻去了祠堂,却在进去之前皱了皱眉。 自从东夷岛回来,她看到神庙祠堂之类的地方,就会本能地生出些许排斥。 “青丘不是东夷,这里也不是霁月神殿,不会的,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南山默默安抚好自己,悬着一颗心踏进了祠堂的大门。 没有香火味! 她眼睛一亮,随即发现这里窗明几净屋子透亮,不仅没有香火供奉,连蜡烛也没有一根。 南山看着宽敞干净的屋子,刚要松一口气,突然觉察出些许不对。 她指尖渐渐聚出一团灵力,手心翻转直接弹了出去。 灵力球弹到半空,突然化作一团火焰,将空气烧得扭曲发皱,像是烧掉了一块巨大的布,烧干净后,一排排尸体便这样出现在她眼前。 继东夷之后,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尸体。 尸体几乎覆盖整个祠堂,有的盛装打扮,有的只穿亵衣亵裤,连袜子也没有,还有一些要么穿着围裙,要么戴着顶针,显然是做事做到一半就被带到了这里。 不同于东夷那些尸首凄惨的模样,这里的尸体每一个都容貌漂亮仪表干净,脸上也没有半分死气,就好像只是睡着……不对,他们有呼吸! 意识到这一点后,南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当即走到最近的一具‘尸体’面前,伸出手就要去探她的鼻息。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96节 手指即将碰到‘尸体’人中的刹那,身后突然一凉,南山想也不想地一个侧身,险险避开了来自身后的攻击。 该在极北之地的溪渊,此刻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呼吸急促得难以掩饰,显然是匆匆赶来的。 “你不在山洞好好待着,来这儿做什么?”溪渊直直看着她,虽然语气轻松,眼神却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怎么?喜欢看尸体?” 南山和他对视片刻后,指尖突然跳起一团灵火。 溪渊神情果然一僵,但随即又漫不经心起来:“你想干什么?” “先前我还不懂,为何青丘族人都没了,你还在研究解决瘟疫的办法,看到这些人我才明白,”南山勾起唇角,俨然身处上位,“他们没死对吗?你把他们都放在这里,是想救他们?” 溪渊眼神果然淡了几分,静默片刻后突然笑了:“所以呢?你要用他们威胁我?” “解开我身上的魂引,我就放过他们,否则……”南山将火挪到了尸体上空。 溪渊神情瞬间冷了:“你做梦。” “你不怕我杀了他们?”南山冷声反问。 溪渊眯起长眸:“救他们的最后一味药,只有非途有,我若放了你,就没办法拿到那味药,他们一样要死。” “你刚才说谁?”南山皱了皱眉,似乎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这种对峙的时候,溪渊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一个名字,但能转移她的注意力总是好的。 “非途,你认识他?”他不动声色地靠近。 清清楚楚地听到这个名字,南山心口突然传来闷痛。 溪渊看出她手中灵火忽闪,便知她此刻心境不对,当即朝她杀了过去。 南山猛地回神,掌心灵火直接朝地上的青丘族人推去,溪渊心下一惊,想也不想地扑了过去,南山趁机用出全身灵力朝溪渊一击。 溪渊结结实实地中了一掌,摔到地上后咳出一口血。 先前在平生和远宁那里受的伤还未痊愈,此刻新伤加旧伤,他的瞳孔再次变成金色。 南山使用灵力过度,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等心口的痛意略微减轻时,才撑着一口气看向溪渊……溪渊呢? 她看着地上白白胖胖的狐狸,愣住了。 “这狐狸好肥!”南山没忍住惊呼一声。 本来还虚弱不已的溪渊,闻言顿时龇起了牙。 第57章 “龇牙?你敢还敢龇牙?”南山气笑了,薅着他的尾巴使劲倒,“我让你龇,让你龇!” 溪渊被甩得头晕眼花,撑着一口气在她手背上咬了一口。 南山惊呼一声,想也不想地把他甩了出去。 溪渊摔到地上,抽动两下就没动静了。 死了?南山一惊,连忙冲过去查探,确定只是昏迷后才松了口气,同时也冷静下来。 魂引和同生共死咒还在,这家伙要是死了,只怕她也要跟着偿命。 虽然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寿命,但她也不想早死。 同生共死咒还好,以她现在的修为,只要小心别把伪灵骨弄碎了,就可以直接冲开,但魂引是真的没办法,她甚至感觉不到那东西的存在。 南山想了想,又返回祠堂翻找,想找到一点关于魂引的线索。 结果还真让她找到了一块玉简。 南山盯着刻了蝴蝶的玉简看了许久,最后尝试着放在了额头上,注入灵力阅读。 里面果然是讲述魂引的内容。 魂引最初,只是青丘成婚的仪式,意思通‘婚姻’,一般只能男女缔结,不论是承咒者还是施咒者,一生都只可缔结一次。 这个咒法本意是为了促使婚姻忠诚,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凡是婚姻不合者,承咒者皆多发意外,死后连魂魄也找不到,凶手往往是施咒者。 族人这才意识到,此咒对承咒者而言太不公平,于是禁止族人对自己人使用这种仪式,魂引也渐渐成为了青丘族人攻击仇敌的一种武器。 南山一看到禁止族人对自己人使用那条,眼睛顿时一亮。 这世上之人大多叛逆,越不让用就越要用,她就不信没有明知故犯的,而青丘族长肯定也有应对办法。 果然,再往下看,就看到一条—— 若族人不慎受咒,得施咒者心头血一滴融入魂引符号,便可解除咒术。 南山蠢蠢欲动,当即要去给那只狐狸来一刀,临去前留了个心眼,又仔细翻看了一遍玉简,结果还真让她找到一条注解。 注:青丘族人心头血是世间至毒,唯有动情,方可清澈。 这是什么意思?她想活命,还得先让溪渊动情?不然就会被他的血毒死? 南山简直气结,心想这咒术未免也太不合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对。 毕竟承咒者明知这条规矩,也知道魂引对承受方的恶意,却还愿意接受,说明他是非常喜欢这个施咒者的,被族人发现他们坏了规矩,必然要强行解咒,解开了皆大欢喜,解不开也能让他死个明白,再作为反面例子警示其他族人。 合理,确实合理,唯一不合理的是她不是青丘人,也没人帮她主持公道。 南山扫了眼身后排列整齐的青丘族人,想了想又把玉简放回了原处。 重新走到祠堂外,溪渊还在 地上躺着。 南山凑近了观察,突然发现他跟自己以前见过的狐狸长得不太一样。 他怎么这么大只? 竟然比正常狐狸两倍还大,她方才以为他是太肥了才显大,现在一摸,厚重的皮毛下全是肌肉,显然是不胖的。 她刚才在祠堂里见过几只没化形的小狐狸,全都有一身火红的毛发,嘴筒子尖尖的,眼皮上也有黑色花纹。 而眼前这只,体型大也就算了,嘴筒子也是圆的,更重要的是皮毛是银灰色,只有额上和脸颊两侧有几撮红毛,和他化为人形时的头发很像。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南山戳了戳溪渊的身体,没忍住摸了一把毛茸茸的屁股。 溪渊睡了很长的一个觉,偶尔做梦还梦见南山一脸猥琐地摸他屁股,他刚要跳起来反抗,就又一次失去意识。 反反复复睡了很久,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睡在南山的山洞里,身下是柔软的床,身上还盖着轻便的被褥。 他能想到南山不敢杀他,却没想到自己昏迷后还能有如此待遇,一时间眉头挑起。 “作为一只狐狸,就不要试图做表情了好吗?”南山的声音响起。 溪渊第一反应便是坐起来,动了两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是狐狸样子。 他皱了皱眉,凝神静气试图变回去,可灵力一出丹田,便噗的消失不见。 “昆仑那两个老家伙在你身上留下的伤太难愈合,你又忙着列阵没有休息,加上我又打了你一顿。”南山笑眯眯趴在床边,毫无愧疚之意,“种种状况之下,只怕你得个几日才能恢复人形了。” 溪渊无言和她对视,良久之后往床上一倒,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看得出来不能化形对他的打击很大,超大只狐狸躺在床上,仿佛死了一般。南山盯着看了半晌,突然摸摸他的爪子。 溪渊的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勉为其难地看向她。 “你的爪子竟然会开花,”南山惊讶,“跟其他狐狸好像不太一样。” 溪渊继续看她。 “说起来,你其他地方也跟别的狐狸不一样,难道是小时候吃错什么东西才变成这样的?”南山一脸无邪。 溪渊嗤了一声。 不得不说一只狐狸突然嗤笑,真的是一件非常好笑的事,南山强行掐住手心,才没笑出来。 溪渊还不知道自己被嘲笑了,闻言只是横了她一眼:“想问什么就问吧,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你真的是狐狸?”南山如他所愿。 溪渊:“不是狐狸是什么?” “嗯?”南山挑眉,显然不信。 溪渊静默片刻,道:“还有一部分狼族血脉。” “这就合理了嘛!”南山一拍手,“我就说你不像普通狐狸。” 溪渊懒得理她,翻个身继续睡。 南山不想陪他,索性就出去玩了,她没有提起祠堂前发生的大战,溪渊也没回去检查族人的境况,两人默契地忽略了这件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溪渊一直睡到天黑才起来,感知一**内的灵力,比之前好一点,但也仅仅是一点而已。 幸亏他从极北之地回来前,就已经将昆仑那些人引进去,也切断了极北之地和青丘的联系,否则以他如今的境况,只怕要像只苍蝇一样到处躲。 身为狐狸,溪渊变回原形也相当适应,两只爪子扒着枕头,用力地伸展一下身体,待全身筋络活动开,便从床上跳了下去,直直往外走。 刚走到山洞门口,他就停了下来。 只见月色笼罩下的青丘泛着朦胧的光,南山一身轻薄纱衣,赤着脚在月下的草原上奔跑,一群蝴蝶在后面追逐着她,乍一看好像是她的翅膀。 溪渊眼底闪过一丝怔愣,蹲在山洞前久久没有回神。 南山正跟蝴蝶追逐嬉戏,无意间瞥见山洞前的身影时,猛地停了下来。 溪渊猛地回神,不自然地别开脸。 南山惊讶一瞬,笑着朝他招招手:“溪渊,快来!” 溪渊轻嗤一声:“去干嘛?像个疯子一样乱跑?” 刚问完,一块泥巴就朝他扔了过来,他紧急躲避,仍然溅了一身泥点。 看着自己漂亮的皮毛被弄脏,溪渊怒了:“你干什么?!” 又一块泥巴丢了过来。 溪渊躲出了经验,这次没有再被溅到,但依然黑着脸:“你别太过分。” 第三块泥巴就此丢了过来。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97节 溪渊深吸一口气,试图忍一忍。 一瞬之后,他确定忍不了,龇着牙朝她追去。 南山惊呼一声,带着蝴蝶大笑着逃跑,月光下身姿轻盈,一头乌发如瀑布飘逸。 可惜两只脚跑不过四只脚的,她很快就被追上了。 当溪渊扑过来时,南山恰好一脚踩空,朝着山坡下滚去。 她慌忙之中抱住了狐狸,狐狸察觉到她的意图,当即就要踢开她,可惜力气不如她大,最终还是一起滚落山坡。 青丘到处都是绿色的,连山丘上也遍布青草,一人一狐滚落下去时,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传来,反而像跌入了母亲的怀抱,后背软软的,哪里都是软软的。 南山轻呼一口气,松开了怀里的狐狸,狐狸立刻跳到一旁,龇着牙看她。 南山没有看他,而是静静地看着天上硕大的月亮:“今天好像是初一。” 狐狸一顿,也抬头看向月亮。 “月亮真圆。”南山笑道。 狐狸扫了她一眼,难得没有跟她斗嘴。 一人一狐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享受青丘这一刻的安宁,享受这里的风和美景。 不知过了多久,南山突然问:“你为什么会有狼族血脉?” “因为我爹是狼族。”狐狸随口道。 南山:“我记得青丘从不与外族通婚。” “倒也不是,跟凡人还是可以的。”溪渊应了一声。 南山眼眸微动,想起在东夷时,看过的那些玉简上,似乎就提过青丘的事。 青丘族人血脉强过凡人,即便与凡人通婚,生下的孩子也只会是纯正的青丘血脉,但跟其他族类生的孩子就不可控了。 青丘最重视血脉正统,所以不许与自家和凡人以外的族群通婚,一旦通婚,便再不会被青丘接受,其生下的子女也不会被青丘承认。 “你的血脉不纯,为什么还能自由进出青丘?”南山想到什么,就直接问了。 溪渊又一次看向她。 “……我冒犯到你了?”南山不太确定。 溪渊:“没有。”眼底都没有对杂种的歧视,也算是冒犯? 南山闻言松了口气。 她本以为溪渊不会回答了,正专心看月亮时,就听到他突然开口:“因为族规是族规,人情是人情。” “嗯?”南山侧目。 溪渊:“我父亲死得早,母亲生下我便殉情了,族长看我一个婴孩可怜,便将我留在了青丘,但又碍于族规不能亲自抚养我,只好让我单独住。” “单独住?”南山震惊,“一个婴孩?能活得下去吗?” 溪渊的狐狸脸上神情渐渐柔和:“我不能去他身边,他却可以时常来照看我,还有其他族人,都会偷偷来看我,最后看得多了,难免会遇上,于是我的存在成了公开的秘密,大家也默契地排了期,轮替着过来照看我,我便这样在所有族人的照顾里长大了。” “那你幼年时一定过得很快乐。”南山突然笑了。 溪渊目露奇怪:“我过得快乐,你笑什么?” “替你高兴啊。”南山说得坦然。 溪渊却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替我高兴?别忘了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困在这里。” “那是长大后的你不干人事儿,关小时候的你什么事,”南山托着下巴,不以为意,“我替小时候的你高兴不行吗?每个小孩年幼时能得到好的照顾,我都替他开心。” 溪渊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南山伸了伸懒腰,拈了根草把玩:“青丘的瘟疫是怎么回事?” “偷翻我房间了?”溪渊反问。 南山理直气壮:“是啊,不行?” 溪渊嗤了一声:“瘟疫是千年之前降临的,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知道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沉睡过去,再也没有睁开眼。” “那你为什么没事?”南山好奇。 “大概是因为我非正统,”溪渊垂下眼眸,“很多人都说,这是天道不喜青丘的联姻规矩,看不惯青丘过于在意血脉是否纯正,就连没有自保能力的婴孩都驱逐,所以才会降下神罚,让整个青丘都覆灭。” 他有一部分狼族血脉,不是纯血的狐狸,反而侥幸逃过一劫。 南 山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愣了愣后艰难开口:“那你运气……还挺好。” 狐狸脸上出现一丝嘲讽:“运气很好吗?” “活下来了,运气不好吗?”南山反问。 溪渊短促地笑了一声:“能活着是好事,但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活着呢?” 南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溪渊的心情却好了起来,一张狐狸脸泛着笑意:“说起来,关于青丘的覆灭,还有一种说法。” “什么?”南山下意识问。 溪渊玩笑道:“说是青丘收留了本该赶出去的杂种,以致青丘血脉不纯,才惹得天道震怒降下惩罚。” 南山的眉头渐渐皱起。 溪渊学着她的样子往山丘上一靠,静静看着天上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过于大了,好像就在头顶一般,上面的沟壑和光辉,都在此刻一览无余。 不知过了多久,南山突然开口:“不管是什么说法,都是放屁,天灾就是天灾,真的来了,任凭你是无所不能的青丘族人,还是脆弱无知的普通凡人,都只有承受的份儿。” 溪渊眼眸微动。 “我还是觉得你运气好,成为了这场天灾里唯一的幸存者。” 南山笑了一声,“青丘的运气也不错,即便经受了这么大的灾难,依然还保留着一颗火种,有你这颗火种在,他们就一定会活过来的。” 溪渊终于看向她。 南山扬了扬唇,静静与他对视:“你偷万生鼎,又拿我做交易,就是为了复活他们吧?我没猜错的话,你已经找到复活他们的方法了?” 溪渊本来不想说这些的,可大概是因为今晚的月亮太大,让他狼族的那部分血脉被激活,他现在晕晕乎乎的,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 “找到了,”他说,“现在只差最后一样东西。” 南山:“什么?” “内丹,存活万年的大妖内丹,还得是至阴内丹。”溪渊说。 南山渐渐睁大了眼睛:“世上有这种东西吗?!” “有,但好像也只有那一人有。”溪渊看着她的眼睛道。 南山难以置信:“那条蚯蚓?他有万年内丹?别跟我说他已经活了上万年啊。” 溪渊忍不住笑了一声:“对,那条蚯蚓,他已经活了上万年了。” “……他脑子有病吗?竟然要用自己的内丹换一个天生灵骨,”南山还是觉得不理解,“我知道天生灵骨很珍贵,可再珍贵几千年也总会出一个吧,可万年的内丹……那可是万年的内丹!” 溪渊:“他也有他的考量,谁知道呢。” 南山抖了一下,很难想象那条蚯蚓得用什么办法把灵骨利用彻底,才能抵得上那一颗万年内丹的价值。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遭受的事,她就忍不住遍体生寒。 “怕了?”溪渊突然问。 南山抬眸,看到的是狐狸,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溪渊那张总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脸。 她清了清嗓子:“是你的话,你不怕吗?” “怕,换了谁都会怕,”狐狸垂下眼眸,“若是可以,我也不想拿你去换,可青丘这么多条性命等着我救,我没办法拒绝。” “我懂,”南山仰头看月亮,“如果是孙家村出事,我也没办法放任不管。” “你今日真是格外好说话。”溪渊挑眉。 南山一看到他用这张狐狸脸做表情,就有种惨不忍睹的感觉:“那你是不是得谢谢我?毕竟我今晚没气你。” 溪渊轻嗤一声:“你想要我怎么谢?” 南山随口道:“不知道啊,随便给点金银珠宝之类的吧,我被你送到蚯蚓那里后,估计要凶多吉少了,想想这辈子还没真正享受过荣华富贵,太亏了。” “如此说来,灵晔不行啊,竟然没让未婚妻享过福。” “你才不行,”南山啐了他一声,“人家灵晔多高贵,才不会像个土财主一样到处撒钱。” “哦,我就像土财主了?” “你像啊,你一看就是那种穷人乍富挥金如土的人。”南山没跟他客气。 溪渊:“所以你想享受的,是穷人乍富挥金如土的日子?” 南山:“……” “行,等我修养好了,先带你出去享受一番。”溪渊大方表示,“算是给你践行了。” 屁的践行,南山在心里骂他一句,感觉不解气,又踹了他一脚。 溪渊灵活地躲开,趴在山丘上继续看月亮。 天色越来越晚了,月亮也似乎越来越清晰,一团乌云飘过,恰好挡住了半边月。 溪渊觉得挺有意思,下意识看向旁边的人。 南山枕着胳膊,睡得正熟,一只蝴蝶停留在她的眉上,缓慢地摇动翅膀,似乎也跟着她一起入眠。 这青丘的蝴蝶,还真是喜欢她啊。 他静默片刻,又一次看向月亮。 南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还在山丘上,溪渊已经不见踪迹,自己身上全是露水,她略微一动,全身都湿漉漉的。 “溪!渊!”她怒叫一声。 狐狸本来已经跑出来了,听到她的声音又果断折回。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98节 “别跑!你个臭狐狸,不叫醒我也就算了,竟然都不给我施个避水咒!”南山冲了过去。 狐狸跑得更快了,一边跑一边反驳:“活该,谁让你突然睡着的!” 南山捡起一块石头砸过去,砸得狐狸哎呦一声。 寿命还剩不到一个月,溪渊却迟迟没有恢复人身。 南山心里着急,却也只能跟狐狸一起过着鸡飞狗跳的日子。 转眼五天过去,她竟然有点习惯了。 又是夜晚,繁星满天。 南山靠在山坡上看星星,几只蝴蝶落在她的头发上,缓慢地扇动着翅膀休息。 狐狸叼着一坛酒,一蹦一跳地出现在她面前。 南山假装看不到他。 “喂。”狐狸叫了她一声。 南山继续假装没看到。 “喂喂喂!”狐狸凑到她面前。 她拎着狐狸的脖子,把他拎到一旁:“干什么?” “帮我打开。”狐狸示意。 南山本来懒得理他,但隔着封口闻到酒香后,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开了酒,更加浓郁的香味果然扑面而来。南山也不跟他客气,咕嘟咕嘟灌了几口。 “……这是我拿给自己喝的。”溪渊无语。 南山:“你一只狐狸喝什么酒?” “狐狸就不能喝酒了?”溪渊反问着,用灵力引出一股酒,直接灌进了嘴里。 他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倒在山坡上。 南山也和他一样躺着,微醺的感觉让她有些飘飘然。 “你最近,老实过头了。”溪渊突然道。 南山顿了顿,困惑:“什么意思?” 溪渊侧目看她。 南山反应过来,嗤笑:“有魂引和同生共死咒两座大山压着,换了你你敢不老实吗?” “之前也有这些,你不一样想鬼点子?”溪渊反问。 南山沉默良久,突然凑近他:“知道我为什么会老实吗?” 溪渊看着近在咫尺的她,静了许久才问:“为什么?” “因为……”月光下,她眼睛含笑,清晰地映出一只漂亮的狐狸,“我快死了。” 溪渊愣住。 第58章 不知过了多久,南山头上的蝴蝶突然飞走,溪渊才回过神来。 “倒也不必如此丧气,说不定他不杀你呢?”溪渊很快恢复如常。 南山斜 了他一眼:“谁说是因为他了?” “那你是……” “我本来就要死了,”南山双眼无神地看着天空,一只手抚在心口上,“我这里,缺了一根灵骨。” 溪渊一顿,抬眸看向她。 “你不相信?”南山又喝了一口酒。 溪渊无语:“我该信吗?你知不知道天生灵骨的人缺一根灵骨是什么样子?连灵力都无法运转,更别说修炼了,可你如今的修为……” “我用灵力伪造了一根,作为桥梁衔接了其他灵骨。”南山打断他。 溪渊倏然闭嘴。 “这种伪造的灵骨其实也挺好用,但实在不够结实,稍微用一下就会裂开,还不能修复,”南山叹了声气,“我心口近日抽痛得越来越频繁,估计最多三五个月,伪造的灵骨就会彻底碎掉,到时候灵力乱窜反噬,就算你不把我送去交易,我也活不了。” 已经是春天,青丘的风温柔和缓,拂过草地时,所有小草一起弯腰,仿佛一层层波浪。 溪渊盯着辽阔的草原看了许久,突然问:“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自然是因为想同你做个交易。” 溪渊静了静,扭头看向她。 南山扬起唇角:“既然我注定死路一条,不如成全你想救族人的心,但前提是你要答应我,往后余生都要时不时变成我的模样,在我阿爹阿娘跟前尽孝,到他们弥留之际,更要为他们养老送终。” 蝴蝶还在飞,月光下像漂亮的精灵。 溪渊久久不言,只是静静看着月亮。 南山将最后一点酒喝完,脑子晕晕乎乎的,身体也好像躺在棉花上。 她抬起手,一只蝴蝶落在她的手指上,南山笑了一声。 溪渊闻声看过去,蝴蝶被惊飞,南山也看了过来。 “嗯?你变回人了?”南山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月光下,溪渊扭头看向她。 华贵的皮毛被华贵的衣裳替代,他双眸含水,天生透着一股风情。 风情却不低劣,美得没有半分讨好感。 南山笑了一声,突然抬手摸上他的脸:“生得还真是漂亮。” “比灵晔都漂亮?”溪渊不在意地反问。 南山扬眉:“你怎么老是跟他比?” “我倒是想跟别人比,也得有可比的人啊。”溪渊勾起唇角。 南山嗤了一声,手指顺着他的下颌往下,滑过喉结落在衣领上。 溪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想看看这个酒鬼能干出什么事来。 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她。 南山手上猛地一用力,他一时不防,倏然与她贴近。 南山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小动物一样嗅了嗅他的唇,溪渊喉结微动,神情也不如先前平静。 南山又笑了,在他唇边亲了一下,这才倒回地上睡觉。 被她亲过的地方好像在发烫,灼得人头脑发晕,溪渊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凡人调戏了。 他荒唐一笑,带着点说不出的不悦重新躺下。 月落日升,阳光刺破黑暗,落在青丘绵延的草原上。 南山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睛,轻哼一声将脸埋进旁边人的怀里。 人? 她眉头一动,犹豫着睁开眼睛,入目便是漂亮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 溪渊……变回人形了。 南山有一瞬惊讶,凑上前仔细地观察,想确定这是幻觉,还是溪渊真的变成人了。 她看得正认真,溪渊突然睁开了漂亮的眼眸,南山吓得撑着地面的双手一软,整个人都朝他身上磕去。 溪渊下意识扶住她,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她的唇重重磕在他的脸上,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又想轻薄我?”溪渊捂着脸,宿醉的劲儿还没过,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南山嘴唇都被牙齿硌破了,闻言瞪了他一眼:“谁要轻薄你?!” 眼神坦荡,似乎忘了昨晚的事。 溪渊轻嗤一声,眯着眼睛继续假寐。 南山索性也躺下了,下一瞬眼睛上多了块绸布,她伸手一摸,是溪渊的袖子。 “再睡会儿。”他懒散道。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 静了片刻,她说:“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溪渊:“说。” “你的衣裳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可以和你一起变成狐狸,变回人身后又好好地穿在你身上?”南山隔着他的袖子,隐约能看到透过来的光亮。 或许是她的问题太过幼稚,溪渊嗤了一声:“隐匿衣饰,是化形时最基本的术法,你没学过?” “……我又不是狐狸,为什么要学这些?”南山无语。 溪渊还在犯困,闻言没有理会她。 南山安静一小会儿,又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变成人的?” “不知,许是昨晚睡着时。”溪渊懒懒回答。 南山:“变的时候你不知道?怎么可能!从那么小一只狐狸……当然,相比其他狐狸,你算是比较大只的,但跟人比起来还是小的,你从那么小变成那么大,怎么可能不知道……” 南山的话没说完,绸布突然被掀开,热烈的阳光照得南山眼睛眯了眯。 看到溪渊站了起来,南山疑惑:“你不是要再睡会儿?” “旁边有五百只鸭子叽叽喳喳,怎么睡?”溪渊反问。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99节 南山这次反应倒是很快:“你才是鸭子!” 溪渊嗤了一声,拎着她的后颈把她从地上拎起来。 南山不满挣扎:“干什么?你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既然已经恢复人身,自然是要带你去做交易。”溪渊冷笑。 南山心下一惊:“现在就去?” “不行?”溪渊扫了她一眼,“昨天是谁说的,自愿成全我和青丘?” “……成全就成全,但你也别忘了,以后要帮我多多照看父母。”南山板着脸道。 溪渊勾唇:“阿爹阿娘对我那么好,我自然会多多照看他们。” “我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对你好也是因为我。”南山立刻反驳。 溪渊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今年多大,怎么像个三岁小儿一样喜欢争这些有的没的。” 南山:“我这叫跟着什么人就学什么人,就是跟你这种幼稚的人待得久了,才会同样变得幼稚。” 溪渊也不跟她废话,拎着她就往外走。 南山挣扎了两下没挣开,直接一个闪躲跳到他后背上。 “下来。” “不下。” “下来!” “我就不下!” 两人吵吵闹闹离开青丘,踏上飞行法器的那一刻,溪渊回头深深望了一眼。 “等你下次回来,你的亲人们就可以出来迎接你了。”南山慢悠悠道。 溪渊顿了顿,低头与她对视。 南山扬唇:“到时候,别忘了给我立个坟,再烧点金银财宝什么的。” “人都死了,还要金银财宝做什么?”溪渊嘲讽,“都差点当上冥界的少主夫人了,又岂会不知人死后就是一团光,往那条河里一跳,就什么都没了。” 南山瞪他:“这么早死已经很可怜了,我还不能奢望一下死后能享点福?” “要享福等什么死后?现在就可以。” 南山:“什么意……” 话没说完,就已经看到脚下繁华的街道。 是不同于昆仑脚下的城镇那种自由的繁华,这里屋舍高大整齐,街道宽敞平整,街上车水马龙,时不时还有佩刀的将士巡城。 这里的繁华,透着一股威严的感觉,南山作为乡下出来的姑娘,瞬间被眼前的一幕震撼。 “这、这里是?”她迷茫地看向溪渊。 溪渊挑眉:“不是说要享福?这世上,没有比京城更适合享福的地方了。” 南山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等他把自己带进一家华美的酒楼时,又隐约明白了什么。 “享受荣华富贵之前,先把肚子填饱。” 溪渊示意店小二将菜单递给南山,“今日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请客。”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南山有点兴奋,立刻狮子大开口点了四道菜,“可以了。” “就这些?”溪渊无语。 南山:“整整四个菜呢!你要是嫌少,就再加个汤,但我觉得喝水就行了。” 溪渊无言许久,失笑:“还以为你这些年有了种种奇遇,多少会长点出息,如今看来倒是跟在乡下时没什么区别。” “我本来就是乡下丫头。”南山白了他一眼。 溪渊也不跟她废话,直接对店小二吩咐:“招牌菜全都来一套,再加两壶清酿一道汤,别的若还有什么值得一试的,就一并送过来。” “好嘞客官,小的这就去准备!”店小二热情地应声。 “……等一下,”南山连忙叫住店小二,“你们这儿的招牌菜有多少道。” “回这位小姐,招牌菜一共是三十三道。”店小二恭敬道。 南山倒抽一口冷气,抬头问溪渊:“你吃得完吗?” “尝尝味道而已,为何要吃完?”溪渊说着,示意店小二离开。 店小二赶紧溜了,走之前还不忘帮他们把厢房的门关上。 南山想说什么。 溪渊:“不是你说想试试挥金如土的日子?” “那也不代表要浪费吧,”南山看一眼过于雅致的厢房,“在这儿吃一顿,恐怕都够我全家一年的买肉钱了。” “你都打算挥金如土了,这点浪费又算什么,”见她还在纠结,溪渊笑了一声,“你若实在介意,就用公筷夹菜,这样吃不完的那些可以让酒楼的伙计们带回家去。” “这样还差不多。”南山顿时心里轻快了。 饭菜很快被送了过来,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有两个漂亮姑娘专门为他们布菜。 南山哪见过这个阵仗,一边吃一边惊叹,时不时还要问姑娘们几句,惹得姑娘们好几次都忍不住笑了。 溪渊没吃几口饭,全程就看她跟人闲聊了,等一顿饭结束,南山已经开始跟人家姐姐妹妹了。 “大酒楼吃饭就是有意思哈。”南山感慨。 溪渊丢给她一个荷包。 南山立刻抓住,掂了掂后看向他。 “人家跟你姐姐妹妹了半天,你不打赏几个?”溪渊玩味地问。 南山看看两个小姑娘,又扭头看向他。 “给多少都行?”她问。 溪渊:“自然。” 南山立刻掏出两块银锭子,给她们一人一块。 小姑娘们很是高兴,道完谢就跑了。南山也高兴,收好荷包后发现溪渊还在盯着自己看。 “看什么?”她警惕地问。 溪渊:“还以为你会把钱都给她们。” “那不行,你点这么多菜,现在全酒楼都知道你是条肥鱼,估计有不少人盯着她们,想知道她们拿了多少赏钱,若是给的多了,只怕会给她们带来麻烦,”南山说完停顿一瞬,笑了,“等晚上,我偷偷把银子送到她们家里去。” “想得真多。”溪渊睨了她一眼,却没有嘲笑。 吃完饭,溪渊又带她去了京城最有名的宝珠楼。 南山以前跟着阿娘去县城时,也站在门口看过卖珠宝首饰的商铺,小小的铺子半开着门,那些漂亮的小东西整齐地摆在柜台上,吸引每个爱漂亮的小姑娘。 今日跟溪渊来了此处,她才发现原来卖珠宝的地方可以这么大,足足有五层楼高,漂亮的首饰也不会全都摆在一个柜台上,而是每一套都有专门的小桌子,桌前还有专人看护。 南山睁大了眼睛,站在门口往里看,眼睛都快看直了。 “傻站着干什么?”溪渊懒洋洋开口。 南山立刻回头:“我可以进去吗?” 溪渊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南山欢呼一声冲了进去,伸着脑袋去研究一只白瓷花瓶,把旁边的伙计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拦她。 “姑娘姑娘,您慢着点。”伙计讨好道。 南山惊奇地看着他。 伙计摸摸脸,讪讪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惊讶你没撵我出去。”南山笑道。 她以前可是在珠宝铺子门口站久了,掌柜的都会撵她走的。 伙计一听她这话,汗都要下来了:“姑娘说笑了,您是宝珠楼的客人,是咱们最尊贵的主子,小的哪敢撵您出去,不让您靠太近,也是怕瓷器易碎,伤了您的玉体。” 客气,太客气了,客气得南山都有些不适应了。 溪渊走到她身侧:“带我们去五楼。” “五楼今日没开,只怕……侯爷?!”伙计声音高了一分,对上溪渊似笑非笑的眼神后,连忙将所有人都叫过来,“快给侯爷请安。” “给侯爷请安。” 众人纷纷下跪,南山眨了眨眼睛,还是觉得新奇。 “都起来吧,”溪渊也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扇子,慢悠悠地扇着,“今日是给我家这位选首饰,有什么好的就拿出来,切勿藏私。” “那是自然,侯爷来了,就算是我们老板的私人珍藏,也是要拿出来的。”伙计赔着笑在前面引路,将他们往楼上带。 南山压低声音:“不是说五楼没开吗?” “那得看是对谁。”溪渊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懂了。 南山撇了撇嘴:“所以他们刚才对我那么客气,是因为你在我后面?” 溪渊挑眉:“你冲得那么快,我可追不上。” 南山一顿:“不是因为你?那京城的人还蛮客气嘛。” 溪渊扫了一眼她身上一尺值千金的衣料,没有说话。 五楼比起一楼要更加奢华,南山刚到屋里坐下,便有漂亮姑娘端着托盘来了。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买首饰……准确来说,是第一次买首饰,一时间看得痴了。 没等她挑选好,溪渊就大手一挥:“全都包起来。” “是,小的这就包好送到侯爷府上。”伙计欢天喜地地答应。 “走吧。”溪渊对南山道。 南山:“……这就买完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00节 “嗯,去下一处。” 南山:“……” 她稀里糊涂地跟着走,跟着溪渊一路买个不停,买到最后竟然开始觉得无聊了。 溪渊也察觉到她兴致不高,玩笑般问:“不是想过挥金如土的日子?这才多久,就已经厌倦了?” “倒也没有厌倦,就是觉得……那是什么?!”南山突然打起精神。 溪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一家摆摊卖肉馅薄饼的小摊。 “那个不干净……” 没等溪渊说完,南山已经冲了过去,啪的拍出几个铜钱。 溪渊面露无奈,只好跟了过去。 买到香喷喷的薄饼后,南山总算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溪渊笑骂:“也就这点出息。” “这点出息怎么了?民以食为天,你买那么多珠宝首饰,哪一样能填饱肚子?”南山说完,突然将饼递了过去,“你尝尝,很好吃。” “我才不吃。”溪渊嫌弃道。 南山嘿了一声,偏要他吃,溪渊连连闪躲,两人一个追一个躲,引来不少人注意。 巡城的守卫认出了溪渊,上前来行礼问安。 溪渊轻咳一声正要回应,结果一开口,饼就送到了嘴里。 他:“……免礼。” 守卫带人离开,溪渊匆匆把饼咽下去就要说南山,却对上了她狡黠的眼睛。 “好吃吗?”她笑着问。 溪渊看着她弯起的眼睛,心口似乎有什么跳动了一下。 晚上是住在溪渊的侯府里。 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南山一进去就震惊了,像只蝴蝶一样兴奋地飞来飞去。 溪渊不懂她明明冥界的沧澜宫也住过,极东之地的东夷也住过,见过那么多世面,还有什么可惊讶的。 但看着她欢快的样子,觉得还挺有意思。 下午在外面吃了太多东西,溪渊没让人做晚膳,把南山送到寝房后,便转身去了书房坐下。 夜渐渐深了,屋子里似乎冷了些,溪渊静坐良久,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 他静了 静,起身开窗,便看到有一美人坐在房顶上,正望着月亮哼唱。 溪渊仔细听了听,似乎是一首童谣。 “小船游,游溪流,阿爹早起去打鱼……” 声音一停一顿的,实在算不上好听,溪渊却靠在了窗边,静静地听了很久。 这些年他为了救族人四下奔波,不论是京城的侯府还是青丘的家,又或是别的住处,都不过是他偶尔歇脚的地方,所以每一处都只有两三个老仆守着,每一处宅子都是安静清冷的。 今日南山来了,宅子里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溪渊又一次想起青丘的蝴蝶。 青丘总是有很多蝴蝶,一年四季地乱飞,飞得人心烦乱。 自从那场奇怪的瘟疫过后,蝴蝶就少了许多,也不爱飞了。 他已经许久没有看到青丘的蝴蝶如此活泼,直到南山去了。 南山去了,似乎就不同了。 溪渊正走神,一颗石子突然砸在了手背上。 手背传来尖锐的刺痛,他抬起头,南山捧着脸,坐在房顶上含笑看他。 溪渊静静与她对视良久,突然关上窗子。 南山:“?” 看着紧闭的窗户,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即从房顶一跃而下,咚咚咚大力敲窗。 “你什么意思啊?”她的声音隔着窗子传进来。 溪渊神色淡淡:“意思是不想看见你,烦人。” “我烦人?”南山气笑了,“你说什么胡话,老娘最讨人喜欢。” “那是你爹娘太捧着你,才会让你生出这样的错觉,”溪渊伸了伸懒腰,回到桌前坐下,“其实你最烦人了,没人喜欢你。” “放屁!” 溪渊勾了一下唇角。 外面突然没动静了。 气走了?溪渊有些意外,可外面静悄悄的,的确不像有人。 他大可以放出神识,又或者稍微动用一点灵力,就可以探出外面究竟有没有人,但他没这么做,静默良久后,还是亲自起身开了窗户。 外头连个影子也没有,看来是真的走了。 溪渊垂下眼眸,当即就要关窗,一只手却从窗下伸出,啪一声挡住了他。 “我想去看看皇宫,”从窗子底下钻出来的南山冲着他讨好一笑,“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皇宫呢。” 溪渊嗤了一声:“你一个乡下丫头,没见过皇宫多正常。” “以前是没人带我去,现在有了,你带我去看看呗,”南山摇晃着脑袋,装乖卖痴,“我好想去看看呀,求求你了。” 以往她用这招,可以说无往不利,这一次…… 溪渊直接把窗户关上了。 南山一愣,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当即咬牙切齿:“王八蛋溪渊,还说要带我享受荣华富贵,结果这点要求都不答应我,背信弃义食言而肥蠢钝如……” 房门开了,溪渊换了身青色衣袍,难得的素净,却衬得眉眼愈发俊俏。 “说什么?”他故意问。 南山盯着他看了半天,笑着站直了:“什么都没说。” 溪渊啧了一声朝她伸出手,没等他说话,南山就跑过去和他十指相扣了。 本来只是想招招手的溪渊一顿,下意识就要把手抽出来。 “我现在不能轻易使用灵力,只能靠你了。”南山笑笑,好像牵手只是为了借力。 溪渊只好放弃抵抗。 第59章 溜进皇宫后,南山仗着有隐身术,对着满目黄澄澄的龙椅大喊一声:“哇!” 溪渊被她吓一跳,无语:“都是住过沧澜宫的人了,凡间皇宫还能入眼?” “你懂什么,这里可是皇宫!”南山再三强调:“皇宫!” 溪渊:“所以呢?” “皇宫!”南山没有所以,只有一腔用不完的热情。 她珍惜地摸了摸铺地的砖石:“这是皇宫里的路!” 又冲到香炉前:“这是皇宫里的香炉!” 感慨完,又想去研究垂眸守夜的宫女,被溪渊一把拦住。 “这是……” “我知道,皇宫里的宫女,”溪渊懒洋洋道,“你不用强调了。” 他的手还拦在半空,南山索性趴在上面,直勾勾地盯着宫女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年轻的宫女。” “你还见过年老的?”溪渊反问。 南山:“当然,我小的时候,隔壁村就有一个年过六十的老宫女回来颐养天年,那通身的气派,简直像个大官,连村长和县太爷都对她敬重三分,那个时候我做梦都想进宫当宫女。” “后来为何没去?”溪渊玩笑道,“你若是来了,咱们说不定还能早认识几年。” “去不了呀,阿爹阿娘因为我与别的孩子不同,打我出生起就悬着心,哪里肯让我离开半步,再说十里八村都知道我是短命之人,注定活不过二十岁,谁敢送我去参选?”南山看着不远处的宫女,依然向往。 溪渊眼眸一动,静静看着她。 南山突然回头,四目相对后笑了:“但这世上哪有什么注定之事,你看我现在,都三十岁了!” 溪渊嗤了一声,敛去所有心绪:“那你还挺厉害。” “那是。”南山又一次看向宫女,唇角扬了扬,“你说,如果我做了宫女,能干好活儿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溪渊突然道。 南山认同地点点头,点到一半茫然地看向他:“啊?” 溪渊勾起唇角,突然揽上她的肩膀:“走,试试去。” 半个时辰后,南山一身宫女打扮,稀里糊涂地站在了御书房外面。 所以发生了什么? 她就是跟溪渊表达一下没当成宫女的遗憾,怎么就真的成宫女了? 还有溪渊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宫里其他人对她这个突然出现的宫女没有一丝陌生,好像她已经在这儿很多年了一样。 春日的夜晚还有些凉,却已经有了蚊虫,南山默默看着一只蚊子飞到眼前,抬手就要把它拍死。 “你干什么?!” 一道严厉又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01节 南山吓一跳,顺着声音看去时,就看到一个四五十岁的太监正盯着她。 虽然她已经不是普通人了,虽然她动动手指就能捏死眼前这人,但她做了二十年的小老百姓,瞧见这种一看就位高权重的人,就忍不住腿软。 “李公公。” 其他人屈膝行礼,南山也赶紧跟着行礼。 太监皱着眉头走到她跟前:“你刚才做什么呢?” “回……回李公公的话,奴婢发现有蚊子。”南山小心翼翼道。 太监夸张地哈了一声:“蚊子?这里是紫禁城!莫说是蚊子,就是有臭虫有秃鹫,你们也不能乱动!否则惊扰了圣驾,有几颗脑袋够你们掉的?!” “是是是。”南山赶紧点头。 太监:“是什么是!你怎么这般没有规矩!” 南山一顿,试探:“奴婢……知错?” 这次似乎说对了,太监横了她一眼,没之前那么大火气了:“今日本公公心情好,就不责罚于你了,你自己个儿打十个嘴巴就是。” 南山:“……” 不责罚还要打嘴巴啊。 “打!”太监眯起眼睛。 南山干笑一声,只好抬起手。 然后打了个响指,将众人迷惑住。 她摸一下脸,其他人看到的,就是她用力打了自己一巴掌,摸十下,就是打十下。 责罚结束,众人也恢复了正常。 “你打得倒是实诚,”太监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刚夸完就发现她的脸皮白嫩如初,不由得哟了一声,“脸皮子还挺厚,打这么狠都没留痕迹。” 南山嘴角抽了抽,继续傻笑。 “行了,无妄侯求见圣上,想来要不了多久,圣上和侯爷就要往这边来了,都打起精神来,再敢乱晃乱动,本公公就要了你们的命!” “是。” 太监扬长而去,南山却还在想他刚才说的话。 他说谁要来? 无妄侯? 所以溪渊把她丢在这里后,又特意出宫再 以无妄侯的身份回来? 真是够闲的。 南山正无语时,不知是谁高亢地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她精神一震,连忙跟着其他宫人一起跪下。 她趴在地上,支棱着耳朵想听听皇上的声音,结果下一瞬就听到了谢渊说话。 “许久没来,皇上御书房前的景致更胜从前了。” 另一道男子浑厚的声音笑了笑:“爱卿总也不来,差点错过这大好的春景。” “知道皇上惦记微臣,这不就一回京城,就赶紧来请安了,还望皇上莫要怪罪微臣深夜叨扰之罪。” “你呀,”男人又笑起来,“爱卿不在,都无人与朕一同下棋了,朕甚是无聊,前几日寻了一副残局,爱卿既然来了,便一同瞧瞧吧……小李子,棋盘可准备好了?” 刚才还对南山颐指气使的李公公,这会儿伏低做小很是熟练:“回皇上的话,奴才一听说侯爷来了,便立刻着手准备了,如今房内瓜果棋盘一应俱全,还点了您喜欢的熏香。” “你这奴才,倒是一向机灵。” 几人一起往书房走,南山没忍住抬起头去看。 她本意是想看皇上的,可当看到穿着龙袍的不过是个四十余岁、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时,多少还是有点失望。 然后就看到了溪渊。 不同于平日里的浮夸精致,此刻的他一身紫色蟒袍,头上一顶长翅官帽,腰间一条简单玉带,简直是贵不可言。 他竟然真的是个侯爷。 南山虽然早就知道他在朝中有官职,可直到此刻,才总算有了点真实感。 这滋味太奇妙了,平日登徒子一样的家伙,竟然是她以前最畏惧的大官。 南山情绪正微妙,李公公突然慢了一步,恶狠狠地盯着她。 南山:“……” “你,张嘴十下!”他压低声音训完,直接进屋去了。 南山嘴角抽了抽,本来打算装没听到的,结果一个小太监走到了她面前,显然是打算监视她行刑的。 南山没办法,只好再次动用灵力做了点手脚。 “……得亏这点小术法不用多少灵力,否则为了不打巴掌,灵骨上再添一根裂纹可就太亏了。” 南山刚嘀咕完,李公公就急匆匆出来了,一出现就捏着她的下巴仔细观察。 南山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道她的把戏被拆穿了? “谢天谢地,幸好没什么痕迹,”李公公说完,又奇怪地看她一眼,“你真打了?” 南山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小太监就开始邀功:“回李公公,已经打过了,奴才亲自盯着打的,其他人都可以作证。” “打得可敷衍?”李公公又问。 小太监忙道:“一点也不敷衍,那声响奴才都怕惊动了圣上。” “奇了怪了,都捱二十个嘴巴子了,怎么脸上一点痕迹也没有,”李公公摇了摇头,随即冲着南山冷笑一声,“你今夜有福了,无妄侯亲口吩咐让你进去添茶伺候。” 此言一出,周围人顿时嫉妒地看了过来。 南山却只想骂人,但一对上太监刻薄的眼神,只好假装开心:“是,奴婢这就进去。” “记住你的身份,再敢大不敬胡乱盯着主子看,本公公也救不了你。”李公公冷声道。 南山连连答应,低着头就进御书房去了。 进了御书房,就更失望了。 相比仙人阿爹的书房,这里简直小得可怜,就连做摆设的奇珍异宝,也是相当逊色。南山在最初进宫的欣喜之后,不得不感慨自己的确是见过一些世面了,竟然连皇宫都有些看不上眼了。 “看茶。” 似笑非笑的声音突然响起,南山抬头,恰好对上溪渊的眼眸。 她沉默一瞬,默默走上前去,拎起相当重的茶壶给面前两人一人倒了一杯,给溪渊倒茶时,她瞄了一眼旁边的皇帝,看到他在专注思考棋局后,故作不经意地把茶壶一歪,热腾腾的茶水就浇在了溪渊的腿上。 “嘶。”溪渊猛地站起来。 南山默默后退一步。 皇上不解:“怎么了?” “……没事。”溪渊用宽袖掩住湿漉漉的腿,微笑。 皇上嗯了一声,继续思考棋局,溪渊趁机瞪了南山一眼。 南山一脸无辜,并对他做了个鬼脸。 溪渊气笑了。 “爱卿有何高见?”皇上听到他的笑声,以为他对眼前的残局有了新想法。 溪渊斜了南山一眼:“皇上恕罪,微臣方才走神了,没太想棋局的事。” “哦?”皇上惊讶,“何事让爱卿走神?” 溪渊笑而不语,只是继续盯着南山看。 南山被他看得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刚要用眼神警告他别看自己,皇上便已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南山赶紧低头。 皇上看看南山看看溪渊,最后笑了一声:“朕从前倒是没见过这个宫女。” “微臣也没见过,皇上您说,她不会是什么刺客假扮的吧?”溪渊玩味道。 ……刺你个鬼的刺客,王八蛋溪渊,竟然敢害她!南山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却诚惶诚恐:“侯爷说笑,奴婢一个普通宫女,又怎么可能是刺客。” “不是刺客?本侯怎么瞧着你眼熟呢?”溪渊还不打算放过她。 南山真是要忍不住破口大骂了,皇上突然爽利地笑了出来:“爱卿再逗她,只怕她要以死自证清白了。” 南山:“……”谢谢哦,你们死我都不会死。 溪渊也笑,将皇帝的注意力再次引到棋盘上。 南山站在下面,一看到杯子里的水少了,就主动上前添。 已经是深夜,书房里没有开窗,却点着大几十根蜡烛,烛火蒸腾的热意让南山出了一层薄汗,那边下棋的两个人倒是不觉得热……能热么,旁边几个宫女扇着风呢。 南山越站越觉得无聊,腿也酸,就在她快要受不了时,溪渊将一子落在棋盘上,皇帝突然一拍桌子:“不愧是爱卿,这就将残局解了!” 溪渊适时打了个哈欠。 皇上本来想说再来一局的,但看到他困倦的模样,便朝他摆摆手:“罢了,今夜太晚了,爱卿不如留宿宫中。” “谢皇上恩典,但微臣还是想回自己府上睡。”溪渊又是一个哈欠。 旁人若是说这种话,那就是不将皇上看在眼里,是狂妄刚愎,但溪渊说这样的话……且不说他实力如何,就光顶着那张脸,便足以叫所有人都迁就他,不论男女。 果然,皇上闻言也没有生气,只是叫他早些休息。 溪渊答应一声便往外走。 就走了?那她呢?南山一脸茫然,在他经过自己身边时拼命暗示。 溪渊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就打算这么离开。 “你……” 南山刚忍不住开口,皇上的声音就突然响起:“那个……那个宫女。” 南山赶紧应声:“奴婢在。”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02节 “爱卿难得回京,你送他回去。”皇上摆摆手。 南山:“啊……是。” 直到坐上回侯府的马车,南山还有点懵。 “就这么出来了?我待会儿还要不要回去?” 溪渊扫了她一眼:“皇上都让你走了,你还回去做什么?” “可他只是让我送你……”南山话说到一半,突然回过味来,“他这是把我送给你了啊!” 溪渊嗤了一声,似乎在笑她才反应过来。 “哈!”南山觉得荒唐又合理,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溪渊将手里的扇子放到一旁,去拉马车里小桌的抽屉。 南山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了,当看到他拉开的抽屉里,整整齐齐摆着一盒子糕点后,惊讶得眼睛都睁圆了:“这这这都哪来的?” “自然是下人准备的。”溪渊对她的少见多怪已经麻木了。 南山啧啧两声:“还新鲜吗?” “自然。” 她捏起一块,尝了尝后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看着她的样子,溪渊想起青丘那些没化形的小狐狸,每次吃到好吃的也是这副神情。 说起来她也三 十岁了,即便容貌因为修炼,还与二十岁时相同,可这脾性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马车还在往前走,车轮在寂静的夜里碾过官道上的小石子,发出一些沉重的声响。 溪渊靠在软垫上,慵懒地看着南山吃完一块糕点,等她去拿第二块时才问:“做宫女的感觉如何?” “辛苦,太辛苦了,”南山实事求是,“不过我若是没见过世面,没有享受过美食美景,应该也是愿意去的,毕竟在外头干活儿也是辛苦,工钱还很低。” 南山说完,突然苦恼:“就是老捱巴掌不好了,我才当值多大会儿啊,就被罚了二十个巴掌。” 溪渊忍不住笑了一声,在夜明珠的照亮下,眼睛里仿佛盈着水。 南山看得心头一动,刚拿的糕点转个弯,突然递到了他嘴边:“尝尝?” “不吃。”溪渊拒绝。 南山:“为何?” “吃腻了。”溪渊扫了她一眼。 南山:“可是这块真的好吃,你尝尝。” “你都没吃过,如何知道好吃?”溪渊反问。 南山:“自然是为了哄骗你吃,才故意撒谎。” “……你倒是坦诚。” 南山:“所以你到底吃不吃?我都送到你嘴边了,你不吃我很没面子啊。” 溪渊和她对视良久,突然恶劣地笑了:“就、不、吃。” 南山恶从胆边起,直接往他嘴里塞。 溪渊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在她扑过来的瞬间立刻抵挡,马车因为两人胡闹发出剧烈的颤动,南山手里的糕点也碎了不少。 突然,南山身体一软往地上滑去。 溪渊无语:“都说不吃了,你再如何装相我都不会……” 话没说完,就已经看到南山痛苦地蜷成一团,白皙的小脸隐约有发紫的意思。 他脸色一变,立刻将她抱进怀中,往她体内灌入大量灵力。 灵力沿着她的灵骨快速运转,又在经过伪灵骨时消散,再多的灵力到了她体内,都仿佛石沉大海,溪渊额上很快泛起汗意。 “没、没用的……”南山虚弱开口,“别试了,我可能……要不行了。” “闭嘴!”溪渊冷声道,“我跟那人的交易还没成,你不能死。” 南山闭了闭眼睛,失笑:“那我劝你现在保存灵力,立刻带我去找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的身体还能撑上一天左右,一天时间……足够撑到你做完交易了吧。” “你真的很吵。”溪渊不悦道。 南山还想说什么,他的手突然捂住了她的唇。 南山怔了怔,抬眸看向他时,只勉强看到了他咬紧的下颌线。 灵力大量输出,对于任何修者而言都不好受,随着南山心口的闷痛渐渐消失,溪渊的脸色渐渐苍白,手指也开始发颤。 “你又何必……”南山叹了声气。 溪渊冷嗤一声:“我愿意如何就如何。” “有病。”南山笑了一声。 溪渊皱了皱眉,刚要反驳,她的唇突然落在了他的喉结上。 轻柔的一个吻,溪渊后背都僵住了。 “溪渊。”她唤了他一声。 溪渊僵硬低头,看向她的目光比深夜还沉:“做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南山扬起唇角,看向他的眼神里透着几分温柔。 溪渊突然想起青丘的蝴蝶,那些愚蠢的、短命的蝴蝶,一向分不清敌和友,她才去了几天,就敢在她身上停留歇息,完全没想过她稍微动一动手指,就能要了它们的性命。 南山见他不语,一只手抓着他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来,用力吻上他的唇。 溪渊放在两侧的手渐渐握紧,一瞬之后,他倏然抬眸。 南山一个闪身跳到马车门口,右手上漂浮着一团血,溪渊缓缓低头,便看到自己心口多了一支发钗。 是他先前送给南山的上阶法器,平日就戴在她头上。 他平静抬眸,直直看向南山。 南山无奈地叹了声气:“对不住了啊溪渊,我也不想的。” 不想什么?是不想伤他,还是不想跟他再虚与委蛇? 同生共死咒早就被她偷偷解开了,现在就只剩下魂引。南山没有多说,直接将他的心头血涂抹在脖颈上。 她的脖颈在接触到溪渊的鲜血后,瞬间浮起一只振翅的蝴蝶,蝴蝶扇动着翅膀,从她脖颈上飞出。 南山松了口气,拉开车帘跳了下去。 自由了!终于自由了! 南山在寂静的大街上大喊几声,畅快地往前跑,一次也没有回头。 起雾了,月光照得雾气散发朦胧的光。 这条街可真长,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南山很快意识到不对,缓慢地停了下来。 官道尽头,一道朦胧的身影伫立,似乎在等她靠近。 南山盯着他看了很久,直到大雾被一阵诡异的风吹散,才默默后退一步。 “你打不过我。”她实事求是。 他方才给她输了太多灵力,身体本就处于亏空状态,还被她用上阶法器刺伤,现在的他根本打不过她。 溪渊和她对视良久,唇角突然翘起:“谁说我要跟你打了?” 南山皱了皱眉,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南山姑娘,你很聪明,但少了点耐心,”溪渊指尖酝起灵力,在黑暗中闪着银灰色的光,“你应该再等等的。” 南山刚想问什么意思,脖颈处就传来一阵剧痛,她无声地张了张嘴,四肢酸软地跪倒在地上。 失去意识前,她看到溪渊渐渐靠近,最后在她面前停下,手里还拿着先前送她那根簪子。 “至少等到我真的喜欢你了,再动手也不迟。” 南山定定和他对视许久,最后荒唐地笑了一声。 “看来是我太心急了,可是演戏真的好累啊。” 她闭上眼,没有看到溪渊墨一般的眼眸。 第60章 “生气啦?” “你真生气啦?” “不要那么小气嘛,你又没有损失什么,最多是被扎一下,那你还骗了我呢,我都没气,你有什么好气的。” 飞行法器上,南山叭叭地跟人说话,可惜溪渊一直背对着她,理也不理。 南山叹了声气,低头看向自己被绑在一起的双手。 那日昏迷之后,再醒来她就被绑起来了。 “溪渊?溪渊公子?侯爷?小狐狸?” “闭嘴。”溪渊冷淡回怼。 南山一脸无辜:“我这人嘴碎,生下来都比别的小孩多哭两声,从来都学不会闭嘴。” 溪渊扫了她一眼,直接用灵力封住了她的嘴。 “唔唔……” 南山抗议地哼唧几声,就彻底安静了。 飞行法器一直沿着西南方向飞,下方的风景从一开始的平原,渐渐变成了一座连一座的山脉。 被绑着,还不能说话,南山很快就不折腾了,老老实实躺在法器上,困了就睡一觉,睡醒了就继续发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03节 等她第三个长觉醒来时,人已经出现在一间雅致整洁的竹屋里。 南山眨了眨眼睛,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后就要起来,刚起到一半又突然躺下,闭着眼睛装睡。 “装什么装,在外面就听到你的动静了。”溪渊的声音响起。 南山立刻睁开眼睛:“唔……唔唔……” “封住嘴都不耽误你吵人?”溪渊眉头轻挑,又打了一个响指,这下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南山有气无力地躺平,不想再理他了。 溪渊却不肯轻易放过她,走到她身侧坐下后慢悠悠地问:“摆脸色给谁看?” 南山还是不理他,只是垂着眼眸发呆。 溪渊冷笑一声,却还是解除了她唇上的封印。 南山只觉呼吸一轻,却还躺着不动,一副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样子。 溪渊扫了她一眼,从乾坤袋里拿出刚去附近城镇买的烤鸡。 香喷喷的味道瞬间充斥竹屋,南山的眼睛直直地看了过来,溪渊一脸坦然地撕下鸡腿。 “啊——”南山张大嘴巴。 溪渊 面不改色咬了一口。 南山生气了:“给我吃一口!” “不给。” “不给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吃,你出去吃。” “我偏不,就要气你。” 南山:“……” “外焦里嫩,滋味也足,还真是好吃。”溪渊一边吃,一边还要评价。 以南山如今的修为,就算一个月不吃饭也不会饿死,但美食当前,不饿却馋。 肚子发出一声咕噜噜,南山眼巴巴地看着他:“溪渊,好溪渊,喂我一口。” 溪渊冷冷看过来。 “还生气呐,”南山干笑,“我都被你绑这么多天了,你也该消气了吧,做人不能这么小气……做狐狸也不能。” “小气?”溪渊笑了,“你骗了我,还说我小气?” “可你不是没上当吗?”南山反问。 溪渊静了一瞬,倨傲地抬起头:“如此低劣的美人计,我怎么可能上当,更何况……” 他故意看了她一眼,“你也不算什么美人。” “是是是,跟您相比,谁能算是美人呢。”南山随口奉承,丝毫没有动气。 溪渊一看她这副万事不上心的样子就来气,很想当着她的面把烤鸡摔到地上,但当她肚子里再次传出咕噜噜的声响时,他还是将她扶坐起来,往她嘴里塞了个鸡腿。 “谢谢。” 南山含糊地说了一句,两只绑在一起的手同时举起,捏着鸡腿上的骨头开始享用。 溪渊懒得看她,起身就要离开。 “这是哪里?”南山突然问。 溪渊侧目,淡淡回道:“李家镇。” “李家镇?没听说过,”南山又啃一口鸡腿,“我们来这里干嘛?” “自然是,做交易。”溪渊眼神渐渐恶劣。 南山顿了顿,抬头:“那条蚯蚓,在李家镇?” “不在。” 南山:“……” 对上南山无语的眼神,溪渊也觉得自己不够爽快,想到马上就要把她送出去了,索性让她死个明白。 “李家镇离画牢山最近的城镇,我们要去的是画牢山,要找的也是画牢山里的人,今日在此处歇歇脚,明日一早,我就将你送到画牢山,换万年内丹。” 南山啃鸡腿的动作慢了下来:“明天就去啊,是不是快了点,我还没好好享受过荣华富贵呢。” “你还想享受荣华富贵?”溪渊笑了,似乎在笑她痴心妄想。 南山摸摸鼻子,也不说话了。 溪渊听到她叽叽喳喳就心烦,可真当她安静下来,他就更烦了,但又觉得自己的烦躁来得没有理由,索性转身离开。 南山啃完了鸡腿,给自己用了个清洁咒,这才倒回床上。 “好歹给我松个绑啊,这样躺着也忒不舒服了。”她念叨一句。 一夜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溪渊所说的‘明天’。 但南山却没被送走,因为……她的灵骨又开始疼了。 溪渊进屋时,就看到她在床上滚来滚去,一张小脸皱巴巴的,眉眼间全是汗。 “又来这招?”溪渊眉头轻挑,“你觉得我还会上当吗?” 南山不语,继续在床上滚来滚去。 溪渊冷眼看着她,直到她不小心滚落在地上,猛地咳出一滩血来,他才神色微变,冲过去抱她的瞬间,一股灵力也将她手腕上的绳子划开了。 “南山,南山!” 南山默默看他一眼,面条一样软在他的怀抱里。 她似乎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又好像睡着的时间很短,再次睁开眼时,自己还在溪渊怀里靠着,而溪渊靠在床上,呼吸均匀,显然还在睡梦中。 南山轻轻抬起头,盯着他的喉结看了片刻,又伸出手指摸了摸。 然后就看到他的喉结猛烈地滚动一下。 她的唇角无声翘起,停留在他喉结上的指尖也一路往下,最后滑进了他的衣领。 在即将摸到他胸膛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还没死心?”头顶传来溪渊冷淡的声音。 南山叹了声气:“不能死心啊,死心就真得死了。” “你不死心也会死,”溪渊把她扯到一边,“你那根灵骨,都快裂成八百段了,天道都救不了你。” “你检查我灵骨了?”南山惊讶,随即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换了。 她立刻捂住胸口,“你个登徒子,竟然脱我衣裳!” 溪渊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谁稀罕看你那小身板,我不过是怕送你去画牢山之前你就死了,死了就不值钱了,这才将你从头到脚检查一遍……你看什么?” 南山还在盯着他看,闻言笑了一声:“没什么,就是好奇从前在床前看我赤身都面不改色的溪渊,什么时候开始因为脱我几件衣裳就手忙脚乱解释了。” 溪渊:“……” 南山伸了伸懒腰,又看向自己的双手:“你给我解开了?” “没有,是你自己挣开的。”溪渊淡淡回答。 南山还真记不清了:“那还绑吗?” 溪渊不语。 “别绑了吧,就当是发善心了,被绑着睡觉可难受了。”南山说软话。 溪渊嗤了一声:“你还知道什么是难受啊?” 南山卖乖一笑,溪渊别开了脸。 那根灵骨是真的不行了,即便溪渊全力把她救醒,但心口的闷痛仍然在,南山说了几句话就开始犯困,往溪渊怀里一倒就睡了过去。 她刚倒过来时,溪渊吓了一跳,刚要继续给她输灵力,就听到了她沉重又踏实的呼吸。 他蓦地松了口气,靠在床上也懒得动了。 南山醒了睡睡了醒,不知睡过去了几天,最后一次醒来时,突然觉得精神气十足,于是偷偷拿了溪渊放在竹屋里的乾坤袋。 傍晚时分,溪渊从外面回来时,就看到竹屋里面空空如也,他的乾坤袋也不见了。 那个女人真是不死心,都只剩一口气了,还想着要逃跑。 溪渊扶着桌子坐下,正垂着眼眸发呆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外面的微风也吹了进来。 他扭头看去,南山一手拎着酒,一手拎着打包好的饭菜,站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他。 “回来了啊,一起吃饭吧。”她笑着招呼。 过去十年,溪渊扮作她时,经常在她的家里看到这一幕,只是阿娘不爱笑,总用别扭的话语遮掩关心,阿爹却总能明白,于是每次被招呼吃饭,都会笑嘻嘻地跟过去。 这一刻,她的身上仿佛有了爹娘的模样。 “看什么?”南山歪头。 溪渊的视线落在她拎着的酒壶上:“你现在身体不好,不能饮酒。” “这是凡间的酒,我再不济,也是能应付的。”南山说着,就把东西放到了桌子上,一边翻箱倒柜找杯子,一边提醒他,“把饭菜都解开,那些汤汤水水的不好带,今日要的全是干食,咱们也只能借着酒往下咽了。” 溪渊冷哼一声,却还是听话地上前,等南山找到杯子洗干净时,几样菜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 南山笑着给他倒了杯酒:“这酒我买的时候尝过了,味道很好。” 溪渊一饮而尽,啧了一声:“一般。” “你喝过太多好酒了,嘴都养刁了,自然喝什么都一般,”南山没当回事,喝了口酒享受地哈了一声,“我却不同,什么都没试过,也就什么都喜欢。” 溪渊:“那你觉得,哪种更好?” “当然是我这种好,你眼界太高,这世上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入你的眼,你自然也很难高兴,”南山夹了个花生米,“从前我一看到阿爹喝酒就生气,不懂这等辛辣之物有什么好喝的,如今年岁渐长,却是渐渐明白过来,像我这样生来就平凡困顿的人,能让自己高兴的东西太少,酒勉强可以算一个。” 溪渊见她的杯子空了,又给她倒了一杯。 “照你这么说,我眼界高很难高兴,你平凡困顿得不到那些可以让你高兴的东西,都不高兴,凭什么你要更好?”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04节 “你怎么这么喜欢抬杠?”南山瞪他一眼,也开始较真,“那我问你,咱俩如今在这儿喝酒,谁更高兴?” 溪渊一顿,抬眸看向她。 “当然是我,你怎么还犹豫上了,”南山又将酒一饮而尽,“就现在,我更高兴,那当然是我更好。” “倒也未必。”溪渊轻嗤。 南山不想再跟他抬杠,又嫌小杯喝酒不过瘾,打开一坛新酒后咕嘟咕嘟喝几口,心情愉快地跑到窗前。 “溪渊你看!今晚的月亮和青丘那晚一样大!”她惊喜道。 他们在青丘那么多晚,她说的那晚是哪一晚?溪渊不想承认,自己一瞬就猜到了答案。 “快来看啊,真的好大。”南山催促,见他还坐在那儿不紧不慢地喝酒,索性跑过去拉他起来。 溪渊被她折腾得没办法,只好跟着走到窗前。 “漂亮吗?”南山问。 溪渊敷衍地应了一声:“嗯,漂亮。” “嘿嘿。”南山傻乐一声。 两人静静看着天上的月,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南山突然问:“那晚你答应我的事,还算数吗?” 溪渊眼眸微动,低头看向她。 “我自愿去做交易,你给我阿爹阿娘养老送终。”南山怕他忘了,噙着水光的眼眸认真地看着他。 溪渊无言许久,最终缓缓别开脸:“孙南山,都到李家镇了,还想让我心软放了你?” 南山笑笑:“能放当然好,不能放能求个心安也好。” “放心,只要你配合我,我自会照顾你爹娘终老。”溪渊不愿看她。 南山点了点头:“那你到时候可不要再露馅,必要时也可以对他们用些灵力,浑浑噩噩度过一生,总好比清醒着承受丧女之痛来得好。” 溪渊:“什么叫不要再露馅?” 南山突然踮起脚,猛地拉近和他的距离:“溪渊公子,你不会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吧?你难道没发现我回去之后,阿娘也总会将鸡蛋的蛋黄给你吃吗?” 溪渊和她对视良久,突然明白了什么:“阿娘她……” “你运气不错,冒充我几年,竟然真招了阿娘和阿爹的喜欢,”南山轻哼一声放开他,“哪怕是为了那不多的蛋黄,也请你照顾好他们。” 溪渊嘴唇动了动,半晌才笑了一声:“我竟然不知……” “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 南山又喝一口酒。 她又醉了,眼神开始涣散,说话也变得有些含糊不清,还非要跳出窗子去抓月亮。 溪渊把她强行薅回来,冷眼看她闹腾:“是谁说凡间的酒好对付的?” “溪渊……”南山傻笑一声,跌进他怀里。 溪渊本来不想管她,但眼看着她要往下滑,只好伸手扶住她。 南山仰头看他:“你为什么没对我动心?” “以为我是灵晔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你随便动动手指就能勾走?”溪渊嗤笑。 南山的下巴抵在他胸膛上,闻言又笑了:“灵晔他……他才不傻,你不要老是说他。” “又替他说话了?不打算勾引我了?”溪渊笑意一瞬收起。 “不勾了,勾不动还勾什么,”南山扶着他的腰勉强站起来,歪歪扭扭地往床边走,好几次都差点摔倒,被溪渊动动手指又救过来了。 短短几步路被她走了好半天,南山终于跌坐在床边,昏暗的光线下,她直勾勾地看着溪渊。 “看什么?”溪渊问。 南山眨了眨眼睛:“看你。” 溪渊看向她。 “我以前一直觉得……我很会骗人,遇到你才发现,真是人外有人,”南山提起这件事,又控制不住地笑了,“你在马车上舍生救我的时候,我真以为你喜欢我来着。” “想多了。”溪渊只给她三个字。 南山:“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骗你的?” “我变成狐狸醒来后,你不再与我作对,也没再想着搜出些什么东西来。”溪渊解答她的疑惑。 南山怔怔:“原来那么早之前就已经发现了,所以后来你带我出去玩,带我去皇宫,也只是将计就计……你那会儿不是真心想对我好啊。” 黑暗中,溪渊突然静默。 就在南山快要睡着时,他突然开口:“你一腔假意,还想换人真心?” “也是。” 南山笑笑,眼皮越来越重。 “我都被你骗了……” 她嘟囔一句,便靠着床彻底睡着了。 溪渊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将她抱到床上,转身翻过窗子,跳到了竹屋的房顶上。 一夜无话,南山翌日睁开眼睛时,是被疼醒的。 那根满是裂痕的伪灵骨突然开始像雪一样融化,每融化一点,蓄在其中的灵力就泄露一分,灵力在肉身里乱撞,搅得五脏六腑伤痕累累。 溪渊是被一声惨叫惊醒的,等他冲进竹屋时,南山已经摔在地上,疼得翻来覆去地打滚。 “南山!” 他瞳孔一缩,猛地冲过去抱住她。 南山呼吸停了停,冲着他笑了笑:“恐怕今天,也不能跟你去做交易……” 话没说完,嘴里突然涌出鲜血。 不同于之前只是咳出点血,这次是喷泉一样不断涌出,溪渊下意识去擦她的脸,试图用这样笨拙的方式把血堵住,直到南山的脸开始泛青,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开始往她体内输入灵力。 南山双眸紧闭,靠在他怀里如同死了一般,溪渊叫了她几声,她却毫无反应。 大量的灵力输入她体内,南山泛青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却还是一动不动。 溪渊呼吸急促,忍不住出言威胁:“我还未将你交给非途,你若是敢死,我就叫你整个孙家村陪葬!” 南山眼皮动了一下。 溪渊立刻抓住了她的手:“我还会杀了你爹娘,让他们去阴阳河上去问你,为何如此不孝,竟然先他们一步离去。” 南山总算睁开眼睛,虚弱地看着他。 溪渊渐渐放松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孙南山,你刚出生时,我便给了你灵力,让你得以苟活这么多年,你这条命是我的,我没说让你死,你就不准死。” “你这也……”唇角又有血溢出,南山静了静,才继续道,“你这也太霸道了,我还非得死在你手上才行?” 溪渊神色冰冷:“对,你必须死在我手上。” 南山想笑,嗓子却突然发痒,一咳嗽又是大片的鲜血。 身上的漂亮衣裳早就被血染红,溪渊看起来也很是狼狈,他却顾不上收拾自己,只一味地给她输灵力疗伤。 南山休息片刻,感觉略微有点精神后,又道:“我这条命可不是你给的,没有你,仙人伯伯也会保我活下来。” “他不过是比我早到一步而已,还弄了什么劳什子姻缘绳,”溪渊轻嗤一声,“就算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一样可以救你。” 南山翘了翘唇角,无声笑笑。 溪渊似乎也觉得跟一个濒死之人说这些很无聊,抿了抿唇将她抱回床上。 南山重新陷入柔软的床铺,她有气无力地看向窗外。 已经是春天了,树上发出了嫩芽,风也是和煦的,小麻雀乱飞,叽叽喳喳的闹成一团。 “在看什么?”溪渊不太喜欢她安静的样子。 南山:“春天,也不知道还能再看几次。” 溪渊不说话了。 南山闭了闭眼睛,自嘲:“我只知通过伪灵骨判断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活,却没想过这些时间是怎么活,若是每天都疼成这样,我倒宁愿……” “既是春日,就该去田里找些野菜来蒸。”溪渊突然打断她。 南山静静看向他。 “阿娘以前给我蒸过,面条菜拌些面粉,放到锅里蒸上一时半刻,蒸出来的味道极香。”溪渊镇定道。 南山和他对视良久,浅浅一笑:“被你一说,我突然有些饿了。” “这附近有农田,我去采。”溪渊当即就要走。 南山却突然抓住他的袖子。 溪渊低头看去。 “带我一起去吧,我也想晒晒太阳。”她说。 溪渊定定和她对视半晌,说了句好。 南山没力气起身,溪渊索性弯腰去抱她,身体腾空而起时,溪渊的衣领被挤得有些散了,她有一瞬清楚地看到,他心口上光洁一片。 溪渊送她那把簪子,可是难得的上阶法器,被那东西刺过,就不可能恢复太快。 南山垂下眼眸,只当没看见。 第61章 吐了一地血,南山更虚弱了。 溪渊带着特意请人烹制的野菜回来时,她蜷在床上小小一团,静得好像已经死去多时。 溪渊呼吸倏然一窒,直到床上的人发出一声闷哼,他才猛地回神。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05节 “既然醒了,就起来吧。”他冷淡道。 床上的人却没有接话。 “再不起来,我可就不等你了。”溪渊又说一句,还故意朝着饭菜扇了扇风,试图勾起她的馋虫。 南山还是蜷着不语。 溪渊啧了 一声,大步上前去拉她:“别装了,我已经给你输了灵力,至少十二时辰内你是不会疼……” 南山被他翻过来,又急匆匆别开脸。 溪渊仍是看到了她脸上没干的泪痕。 他突然没了声音。 南山胡乱擦了一下眼睛,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溪渊定定看了她半晌,嗤笑:“这是打算把自己饿死?” “没有……我是真的不饿。”南山的声音闷闷的。 溪渊却跟她较上劲儿了:“不行,你必须起来吃饭。” “哪有硬逼人吃饭的!”南山抗议。 溪渊盯着她泛红的眼睛:“不好意思,我就喜欢逼着人吃饭。” 南山咬咬唇,气愤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溪渊看着她骂骂咧咧的样子,突然觉得比刚才躺在床上半死不活时要顺眼许多。 两个人坐下吃饭,溪渊直接给她夹了一大筷子野菜,南山捧着碗敢怒不敢言,只能一脸憋屈地吃。 “再吃个烧鸭腿。”溪渊继续给她夹菜。 南山故意刁难:“我不喜欢烧鸭腿。” “乖乖吃了,或者我塞你嘴里,自己选一个。”溪渊微笑。 熟悉的威胁又出现了,南山抿了抿唇,老实吃饭。 只是到了也没吃太多。看着碗里还剩三分之二的饭菜,南山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 “不愿意吃就别吃了,”溪渊把碗夺走,“正好我拿去喂狗。” “荒郊野岭的哪来的狗。”南山嘟囔一句。 溪渊抬眸:“你说什么?” “啊,我说,”南山坐直了些,“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去画牢山?” 溪渊挑眉:“这就迫不及待找死了?” 南山勉强笑笑:“反正也活不了了,不如尽早成全你。” 溪渊嘁了一声,一双漂亮的眼睛格外清冷:“你若真有想死的心,方才也不会哭了。” 南山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溪渊别开脸不与她对视:“后天,后天一早,我就送你去画牢山。” “所以……”南山掰着手指算了算,“我还有不到二十四时辰可活了?” 溪渊又看向她。 “我想回去看看阿爹和阿娘。”南山恳求。 溪渊直接拒绝:“不可能,这里离你家太远,单是回去都得几天几夜。” 南山啊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 溪渊忍不住道:“但你可以去别处。” “那……青丘?”南山试探。 溪渊一愣。 “青丘吧,”南山笑笑,“我想去青丘。” 溪渊和她对视许久,确定她没在开玩笑后,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青丘离此处也不近。” “你既跟画牢山里那位做了朋友,那画牢山附近到青丘,应该有传送阵之类的东西吧?”南山直接问。 当初若非她提出要享受荣华富贵,想来他会直接带她从传送阵来画牢山,而不是风雨兼程这么多日。 溪渊沉默一瞬,叹气:“为何要去青丘?” “因为你不让我回家啊,我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去一趟你家了。”南山似乎有些无奈。 溪渊不语,似乎在斟酌。 南山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看向窗外。 春日好时光,几只麻雀在外头的树杈上跳来跳去,活泼地给同伴整理羽毛,南山看得脸上挂着柔软的笑意,只是面色惨白没什么生机,和外面的鸟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溪渊突然开口。 南山扭头。 “我答应你。”溪渊定定看着她。 一个时辰后,两人出现在青丘。 蝴蝶比他们走的时候更多了,南山一出现,那些蝶就欢快地围了上来,倒显得溪渊像是个外人了。 南山伸出手指,一只蝴蝶立刻落在她的指尖,她笑了笑,气色相比先前好了一些。 但也仅仅是好了‘一些’而已。 虽然一夜之间青丘只剩他一人清醒,但溪渊从未对生死有过如此深刻的体验。 他看着南山的侧脸,始终想不通为何前几日还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如今却连路都走不了几步。 她正在他面前,以一种缓慢又快速的方式死去。 “溪渊!” 她突然叫了他一声。 溪渊猛地回神:“干什么?” “我想吃苹果,你给我变个苹果。”南山笑道。 溪渊面露嫌弃:“拿我当仆人使唤呢?” “你不乐意就算了。”南山撇撇嘴,当即要酝起灵力,自行催熟果树。 溪渊看出她想做什么,抢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厉声质问:“你要做什么?不想活了?!知不知道你那根骨头现在承受不起半点灵力运行!” 南山被他凶得缩了缩脖子,有点可怜:“我就是想吃个苹果。” 溪渊也意识到自己行为太过激,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却还是直接封印了她的灵力,避免她再次找死。 他还是催熟了果树。 南山是真的很想吃苹果,可真当苹果落入掌心时,她又没什么胃口了。 怕溪渊生气,她只好一边假装很馋,一边只是轻轻咬一口。 溪渊把苹果抢走:“不想吃就别吃。” “想吃的,”南山解释,“但我吃不下。” 溪渊又一次看向她。 ‘时日无多’这四个字,好像变成了一块磨刀石,磨掉了她身上所有的棱角。 她变得前所未有的好脾气,即便他朝她发火,她也只是耐心解释,不会争辩什么,更不会跟他吵架。 可溪渊却无端想起,那个只靠双修得来的一点灵力,就敢算计他给他下毒的南山。 “咦,又来了一只蝴蝶。” 南山跟着蝴蝶往前走,不管他了。 溪渊静静站着,没有跟过去。 他们又一次在青丘住下。 晚上的时候,南山想去外面看月亮,却被溪渊拦住了。 “你如今的身体,不能见一点风。” 南山蹙了蹙眉:“没事的,我就出去一刻钟。” “半刻钟也不行。”溪渊还是强硬拒绝。 南山叹了声气,果然不再分辩,而是默默去床上躺好。 “我只是想在死之前,再看一看青丘的月亮而已。”她盖着被子低喃。 溪渊当没听见。 “没想到都要死了,却连这点心愿都不能完成。”南山还在叹息。 溪渊转身往外走。 “我的命好苦。”南山突然哽咽一声。 溪渊猛地停下。 南山把脸埋进被子里,克制地没有再发出声音,溪渊的余光却能瞥见,被子正在一下一下地抽动。 他忍无可忍,直接过去掀了被子,南山湿漉漉的脸就暴露在他眼前。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溪渊无语。 南山一开口,眼泪又掉了下来:“我都要死了,还不能替自己哭一哭?!” 溪渊咬牙:“我只是没让你出去而已。” “我只是想出去看看而已!” 两人四目相对,溪渊叹了声气。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06节 一刻钟后,南山坐在溪渊锻造的结界里,披着他的外衣,静静坐在山洞前看月亮。 “今天的月亮好细一条。”她面露不满。 溪渊敷衍:“今日阴天,有就不错了。” 本以为南山会反驳,却迟迟没听到她的声音。 溪渊蹙眉扭头,就看到她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南山!” “嗯?!”南山猛地惊醒。 溪渊:“看月亮。” 南山:“……你简直是个疯子。” 竟然把一个虚弱的濒死之人强行从睡梦中叫醒,就只是为了让她看月亮。 溪渊也不解释,只是冷着脸看她。 南山打起精神看了几眼月亮,又开始昏昏欲睡,溪渊只好将她抱回山洞。 翌日是个大晴天,南山晒了太阳,吃了溪渊通过传送阵去买的京城美食,还换了一件顶漂亮的衣裳。 转眼又是晚上,因为南山突然畏寒,山洞里点了一个火堆。 火光在脸上跳动,南山裹着溪渊的衣裳,盯着火堆看得认真。 溪渊难以忍受此刻的宁静,到底还是开口了:“喂。” 南山看向他。 “……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他问。 南山盯着他看了半晌,笑:“有。” “什么?”溪渊立刻追问。 南山:“饱暖思淫,想尝尝天下第一大美人的味道。” 溪渊愣了愣,明白她的意思后倏然黑了脸:“我就不该问你。” 说罢,他起身就走,衣带却被南山抓住了。 溪渊眉头蹙了蹙,一低头,便对上了她含笑的眼睛。 他突然有些心烦:“孙南山,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 “谁说我跟你开玩笑了?”南山打断他。 溪渊顿时闭嘴。 南山却不打算放过他,将他的衣带一截一截地拉过去,直到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眼睛。 溪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南山却突然捂住他的嘴。 “我都要把命赔给你了,你连这点愿望都不肯满足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她勾起唇角,刻意压低的嗓音犹如藏了一把小小的钩子,“还是说你想让我用强的?” 溪渊定定看着她,不语。 南山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用强也可以,只是我的身体如今已经承受不了灵力运转,若是因此死了废了,会不会影响价钱?” 第62章 南山说完,趁溪渊还在走神,指尖酝起一团灵力,下一瞬便和他一同落入柔软的床铺。 溪渊的身体往下陷了陷,一抬头便看到南山压在他身上,登时面露不悦。 “你疯了?都这样了还敢动用灵……” 南山没等他把话说完,便已经吻了上去。 唇齿被不由分说的力量撬开,温软的香味瞬间将他裹住。 那是一种用三百种灵药研磨晾晒而成的熏香,是他独自奔波于三界时打发时间之作。 说是打发时间,却也足足耗了他两百年,才勉强得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本来打算珍藏的,结果那天被南山看见,直接抢走用了。 香气渐渐散开,仿佛连空气都烧灼。 溪渊僵硬地看着南山,直到小舌被勾了一下,他才猛然惊醒。 他一个翻身,位置颠倒,南山成了下面的那个。 南山撑着身子还来亲他,他却突然别开脸。 “还没闹够吗?”溪渊冷声问。 南山顿了顿,不解:“什么意思?” 溪渊静默片刻,突然看向她的眼睛。 两人对视良久,南山撑不住了,又一次落进枕头里。 “为什么要停下?”南山抬了抬膝盖,恰好碰到他,“我觉得你挺喜欢啊。” 溪渊被她碰得闷哼一声,大手往下面一捞,控制住她的腿。 南山这次是真的动弹不得了。 “你以为这样做,我就能放了你?”溪渊神色淡淡,又一次拆穿她的目的。 南山笑笑:“什么啊,我只是喜欢你,想和你亲近,你……” “你够了,”溪渊忍无可忍地打断,“我又不是蠢货,你真以为我看不出你要做什么?” 南山突然不说话了。 方才还灼热的空气,好像一瞬间冷了下来。 溪渊从她身上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若你身子健全,还有大好的时光,你不择手段倒也就算了,可你如今已经要死了,跟我来这招还有什么意义?难道我今日放过你,你明日就不必死了?” 南山垂着眼眸,似乎没听进去。 溪渊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转身就要离去。 “谁说我要死了?”南山透着懒意的声音突然传来。 溪渊猛地停下,蹙眉看向她。 南山抬眸,与他对视:“我有生路可寻,只要你放了我,我就能活。” “生路?”溪渊眉头越皱越深。 南山:“对,生路,就在西南方。” 溪渊闻言,眉眼逐渐松缓:“事到如今,你还要撒谎,你可真是……” “我没有撒谎,我有生路。”南山执拗地打断。 溪渊还是不信:“世事无常,你凭什么这么笃定自己有生路可言?” “世间唯一的卦仙为我卜出来的,我为什么不笃定?”南山反问。 虽说她真的没几天可活了,虽说生路至今毫无线索,但霁月不会骗她,只要她往西南方走,就一定会找到自己的生路。 听到她说起卦仙,溪渊短促地笑了一声:“不可能,世上最后一个卦仙早已经陨落,你怎么可能……” 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她在东夷岛那十年。 溪渊嗓子仿佛被掐住了,倏然没了声音。 “溪渊。”南山从床上下来,赤着脚走在地上。 溪渊看着她越来越近,明知该立刻转身离去,却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南山终于走到他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腰带。 不同于先前的刻意勾引,此刻的她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仰着头乖乖地看着他。 “你只要放了我,我就一定能找到自己的生路。”她认真道。 溪渊与她对视许久,视线落在了她赤着的脚上。 春日的夜晚还是冷的,她就这样踩在地上,脚趾已经冻红了。 “溪渊,你喜欢我对不对?”南山问。 溪渊重新与她对视。 “我知道你喜欢我,”南山扬起唇角,有些狡黠,却不招人讨厌,“我那日明明刺了你,你心口上却没有伤,说明你当时早有预料,已经提前做了准备,你若不喜欢我,为何怕我取到真正的心头血?” 她又靠近一些,几乎要到他怀里去了。 “溪渊,你喜欢我,你不能拿我去做交易,至少现在不能,”南山看着他的眼睛,“你得等我先去寻了生路,治好了我的灵骨,等我有了自保能力再说,你如果现在就把我送去,跟让我直接去死没有区别。” 溪渊还是盯着她看。 南山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他淡淡说了一句:“晚了。” 南山扬起的唇角一僵,下一瞬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意思?” “昨晚我已给画牢山那位传了密信,明日一早就会送你过去。” 南山闻言笑了,抬手轻轻打了他一下:“怎么可能,我都没见你传过什么密信。” 溪渊神色未变,却也没有反驳。 南山渐渐笑不出来了,沉默片刻后问:“你说真的?” “你若一早告诉我你有生路可言,或许我真的会给你宽限些时日,”溪渊睨了她一眼,自带万种风情,“只可惜,某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南山突然怒了:“说得好听,我要真告诉你了,不定你要做出些什……” 脾气发到一半,突然想起还能求他放过自己,她倏然闭嘴。 一股气堵在心口散不开,她继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脸都憋红了。 溪渊已经恢复从容,见状嗤了一声:“所以撒娇卖乖有用?孙南山,你也是被惯得了,竟然觉得只要你装个可怜,三界都得对你服软。”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07节 “我哪有那么大的脸,不过是想让你放过我罢了,”到了这种地步,装也无用了,南山索性不装了,“你 既喜欢我,心软不是应该的吗?” 溪渊:“谁说我喜欢你?” 南山顿了顿,抬头看向他。 溪渊唇角仍是上扬的,笑意却不达眼底:“在心口做手脚,不过是怕你取了毒血死掉,卖不上好价钱罢了,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不至于被一个凡人小丫头哄骗了真心。” 南山嘴唇张了张,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所以,你从未喜欢我?” 溪渊定定看着她,半晌才薄唇轻启:“对,从未喜欢你。” 南山的眼角倏然红了,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她对他不也只有利用,有什么可委屈的? 溪渊指尖一颤,不懂都到这地步了,她还装什么装。 像是为了让她彻底死心,溪渊又添一句:“别说是不喜欢了,就算是喜欢,我也不会为了你,置整个青丘于不顾。” 说罢,便要甩袖离开。 南山却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 “那天答应我的事,还作数吗?” 溪渊回头,对上了她清凌凌的眼睛。 “会帮我照顾家里吧?”她问。 溪渊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同样的问题,她问了他三次,溪渊听得出来,只有这一次,是真的在托付。 在他说了不喜欢她后,她就彻底死心了。 也是,没有筹码的人,只能以自身做赌注,现在他告诉她这赌注于他而言无效,她就只能认了。 南山还在执着地等一个答案:“会吗?” “会。”他低声道。 南山笑了,颇为释然地放开他:“那就够了。” 溪渊没再说话,转身出去了。 南山唇角的笑意消失,静站了许久后,又回到床边坐下。 溪渊守在山洞外,静静地看着在黑夜中显得幽深的草原。 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这里有他最在乎的族人,等明日一早,把南山送到画牢山,就可以拿到最后一味药。 青丘沉睡千年,终于要活过来了。 这是好事,应该高兴。 溪渊试着扬一扬唇,却失败了。 他又想起南山身上的香味,当初制香的时候,他加了一滴自己的眼泪,制出的香块泛着一丝清苦,可南山身上却没有。 那香味到她身上,变成了甜的。 一只蝴蝶飞了过来,溪渊回神,伸出了手指,蝴蝶立刻落在他的手指上歇息。 青丘有很多蝴蝶,尤其是春天时。 每到傍晚,族人们就会化作原形,在草原上奔跑跳跃,蝴蝶们总会选毛发最漂亮、跳跃最有力的一只追逐。 溪渊曾经就那样被追过。 蝴蝶无聊地在他指尖停驻片刻,便要往山洞里飞,溪渊把它揽了回来。 “她没有漂亮的毛发。”溪渊说。 蝴蝶还要往里飞。 溪渊皱眉:“她也不够强壮,她甚至……”快死了。 蝴蝶听不懂,只想去找南山。 溪渊叹了声气,放它进去了。 他又成了一个人,像过去千年那般,独自坐在洞口看天空。 露水打湿了他的肩膀,他短暂地休息片刻,睁开眼睛时,就看到那只蝴蝶从山洞里飞了出来。 溪渊静默良久,还是没忍住进去了。 山洞里的火堆被灵力维持,一直烧得旺盛。 床上的人却仍然觉得冷,可怜地蜷成一团。 跟初见时相比,她消瘦了许多,脸色也十分苍白,蜷在那里小小一只,静得仿佛已经没有了呼吸。 南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意识渐渐回拢时,仍然不想睁开眼睛。 她翻了个身,指尖无意间碰触到一抹冰凉。 南山蹙着眉头睁眼,便看到枕头上多了一块圆圆的玉饼。 是万生鼎。 第63章 画牢山深处,高树林立,树杈遮天蔽日,以至于常年不见阳光。 溪渊一走进山中,便感觉一股潮气铺天盖地地袭来,震得他神魂一荡。 他稳住呼吸,垂眸看向一棵大树下的积水。 积水映出了南山的脸。 青丘狐族的改颜易容术独冠天下,不仅可以仿人的容颜,还能仿出气息和周身灵力的流转。 就连死后,仍然能维持生前易容的模样,连尸骨都叫人瞧不出不对。 自他学会以来,骗过了不知多少人,唯相处了十年的阿爹阿娘勉强看出破绽,但那也是出于对自家女儿的过于了解。 画牢山的这位,想来也很难勘破。 溪渊稳了稳心神,突然抬高声音:“民女孙南山,求见非途上神。” 巨大的山体好像完全吸收了他的声音,阴森潮湿的树林里,没有半点响动。 溪渊再次开口:“民女孙南山,奉溪渊尊者之命前来求见上神,求上神恩赐内丹。” 森林深处还是没有响动。 “请上神恩赐内丹!”溪渊再说一次。 话音刚落,一股狂风突然席卷而来,逼得他连连后退。 待风声消歇,溪渊也重新站定,一颗萦绕着黑气的珠子便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溪渊眼睛一亮,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拿。 虽然他决定冒充南山独自前来,但不代表他不想活了。 以命换丹是下下策,若是可以,他自己的命,还有非途的内丹,他都想要。 脑海浮现出自己方才来时的路径,溪渊默默盘算自己要如何走位,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逃出这里。 盘算结束,溪渊拱手:“多谢上神恩赐。” 行完礼,他郑重握住内丹,内丹的光从他指缝里溢出,他瞬间感觉到其中蓬勃的灵力。 这便成了? 只等把内丹传送走,再顺利逃出去,便彻底成了? 溪渊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心想早知道这么容易,他当初就该假冒天生灵骨的凡人,直接把内丹骗走,也省得到处奔波寻找这么多年。 他看着手里的内丹,还有些恍惚,林子深处突然传来沉哑的声音。 “她呢?” “嗯?” 溪渊抬头,很快又反应过来,忙道:“回上神,溪渊尊者身子不适,要我独自前来,但上神放心,他已经设有传送法阵,将内丹送回,这桩交易便成了。” 林子里静了一瞬,更加低沉的声音传来:“她呢?” 溪渊皱了皱眉,刚疑惑他怎么同一个问题问两遍,正要再找点借口时,猛然惊觉他要问的不是自己。 而是南山。 他暴露了。 这个念头一出,溪渊火速开启传送阵,把内丹扔进去后转身就跑。 “她呢?” 一股强劲的灵力呼啸着朝他袭来,生长了几千上万年的林木应声而倒,发出巨大的空响。 溪渊不必回头,也能感觉到后背传来的压迫感。 他屏住呼吸,不敢大意半分,只是一味地往前跑,可惜实力过于悬殊,随着身后一声高过一声的一模一样的质问,溪渊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浑身灵力也濒临崩溃乱窜。 实力悬殊太大了,他本就不擅长对战,如今被压制修为,更是寸步难行。 身后的树越倒越多,前方还算平坦的山路突然拱起,山石飞沙都朝他袭来。 溪渊一个转身连忙躲开,树枝见缝插针地杀来,他又是一个闪躲。 整座山好似都活了过来,地动山摇间,追在后面的灵力迟迟等不到答案,彻底丧失了耐心。 当被一根树杈钉在山壁上时,溪渊呼吸一停,全身灵力快速流走。 虽然跟画牢山这位认识几千年了,但他一向是做完交易就走,他从未见过非途的真实模样,只能大约猜出他的原形是什么,非途也不知道他是青丘后人。 所以即便今日败露,也不必担心会牵连青丘。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08节 他恍惚地眨了一下眼睛,指尖聚起一点微光,轻轻点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光芒落在他的皮肤上,快速化作一只蝴蝶,扇动两下翅膀后,便彻底隐入肌理。 几乎是同一时间,南山在竹屋惊醒。 万生鼎? 南山猛地坐了起来,又看到万生鼎旁边还有一个乾坤袋。 她立刻打开查看, 果然看到一堆世间罕有的灵药,还有一封折叠整齐的信。 南山将信件取出,还未来得及打开,竹屋里的空气突然波动一瞬,在她的视线下裂开一道小口。 一颗黑色的东西凭空出现,慢悠悠飘到她面前,南山迟疑地伸出手,那东西落在她的掌心,又轻轻蹭了她一下。 熟悉的感觉再次出现,南山突然恍惚,仿佛看到了一条小黑蛇在跟她撒娇。 这种恍惚也就持续一瞬,她很快冷静下来,拆开了溪渊留下的信。 “南山亲启” 光是看到这四个字,南山便已经预感到什么,心口突然闷闷的。 “南山亲启: 你赢了。 待你看到信时,我已经前往画牢山。 虽不知你能否找到生路,但万生鼎有疗愈天下病症之功效,即便无法治愈你,也可让你多活一段时日。 但万生鼎无法轻易启动,望你按照药方将所有灵宝放入其中,再启动其炼化,所化之药你服一半,剩下一半喂与青丘众族人。 若你愿意,可在竹屋等我三日,我会想办法脱身。 若三日后,我仍未出现,你便以指尖血唤醒魂引,魂引自会带我去寻你。 若我未出现,魂引也无效,你便自行离去。 另,我会尽可能活着,以便找你算这些时日的账。” 预感成真,南山倒回床上,抬手遮住了眼睛。 她开始等待。 第一天,溪渊没有出现,画牢山地动山摇,连带着距离不远的竹屋也有些轻微晃动。 第二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雨,南山又开始咳血,好在很快就止住了。 现在的她已经完全不能动用灵力,连洗漱这样的小事,都得去附近的山泉里解决。 虽然有一身灵力,但她如今与凡人没有什么不同……不,甚至还不如凡人。 夜深人静时,南山坐在竹屋前,独自一人看星星,脑海里突然浮现溪渊那张漂亮又讨打的脸。 虽然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溪渊是为青丘族人涉险,她身为本该被献祭的那个,没必要对他生出什么感激,更不需要懊悔羞愧,可一想起他,她心里还是堵得难受。 她和溪渊走到今日这地步,已经不能说是谁亏欠谁了,纠缠太深,很多事反而没必要再细算。 南山靠在竹屋的门上,直到天光亮起才勉强睡了一小会儿。 第三天,溪渊还是没有回来。 南山在附近的山上捡到一条受伤的小蛇,带回竹屋后仔细帮它包扎。 “怎么好好的会从山上滚下来?”她小声问。 小蛇嘶嘶两声。 “路太滑?”南山笑了,“你可是蛇啊,蛇也会打滑吗?” 小蛇又嘶嘶两声。 “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但你身上全是伤,我又不能用灵力帮你治,只能给你上点药,你休息一下再自行离去吧。” 南山说着,摸了摸小蛇的脑袋。 小蛇乖乖地趴在桌子上,见她真的不打算把自己撵走,又放心地盘成一团。 南山又去了门口,静静地看着唯一的山路。 日落月升,又一日过去,溪渊还是没有回来。 或许他真的不会回来了。 南山静默良久,以指尖血唤醒了脖颈上的蝴蝶。 蝴蝶变成了金色的。 南山眼眸微动,看着蝴蝶一下又一下地扇动翅膀。 可惜溪渊还是没有出现。 ……难道连魂魄也没了?一生出这个念头,南山的心脏便如同被一只大手攥住,攥得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嘶嘶。” 南山猛地回神,看到小蛇还在盯着她看,勉强笑了笑道:“我没事,就是有点难受。” 小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蹭一蹭她的手指。 转眼一夜过去,三日期限结束了。 南山刻意不再想起溪渊,而是盘算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管怎么说,溪渊本可以直接用她的命做交易,最后却选择以身犯险,这份情她得还。 所以首先,她得想个办法尽快回到青丘。 小蛇修养一晚,身体已经大好了,盘在桌子上活泼地嘶嘶。 南山听到动静,笑着对它说:“我得走了,你也走吧。” “嘶?” “嗯,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南山点头。 “嘶嘶?” “我可以的,虽然不能动用灵力,但我这儿还有一些灵石,可以买一条很好的飞行法器。”南山又解释。 溪渊进门时,就看到她正跟一条灵智未开的蛇聊得热闹。 蛇? 溪渊眉头一挑:“你这几日,过得还真是热闹啊。” 南山猛地起身,看清是谁后有些不敢相信:“溪、溪渊?” 溪渊深深看了她一眼,勾唇:“怎么,才三日不见,就不认得……” 话没说完,南山已经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我以为你死了!”她悲愤地捶了他一下。 溪渊轻嗤一声,把她从自己身上撕下去:“死了不是刚好如你的意?” “你说什么蠢话,我只是不想死,又不是想你死!”南山怒道。 溪渊斜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在小蛇上:“你方才是在跟它说话?” “对啊,你还不知道吧,我从小就能听懂蛇说话。”南山说着,把小蛇放到了竹林外面,转头回来就开始收拾东西。 “你回来了就好,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回青丘吧,救你的族人,也给我续命。” 南山说完,又忍不住笑:“霁月没有骗我,我的生路果然在西南,等我的命保住了,我便回家去,陪着阿爹阿娘,再也不要离开孙家村。” 她回头看向溪渊,“你若愿意,随时过去做客。” 溪渊眉头轻挑:“不怕我跟你抢阿爹阿娘?” “我的阿爹阿娘,谁也抢不走,”南山颇为骄傲,说完又想起他父母俱已不在,清了清嗓子又道,“那什么,你若愿意,我可以让阿爹阿娘认你做干儿子。” “谁稀罕做干儿子。”溪渊轻嗤。 南山眼睛一瞪,刚要反驳,就听到他慢悠悠补充:“要做也该做女婿才对。” 南山愣了愣,脸上突然泛起一股热意。 “你想得美。”她啐了一声,一对上溪渊的眼睛,又忍不住笑。 溪渊也笑了:“就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南山眼睛亮晶晶,“我们都活着诶,难道不值得高兴?” 溪渊唇角的笑意却渐渐淡去。 南山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刚要问他怎么了,一股灵力便直逼她的面颊。 她一时没有防备,中招后直直倒了下去。 溪渊接住她,从刚才一直挂着笑的脸,这一刻冷得可怕。 “抱歉,我也不想,但为了保命,只能这样了。” 南山怔怔看着他,眼皮越来越重。 溪渊俯身,嘴唇轻轻蹭了蹭她的耳垂:“若他要对你不利,便尽快自尽,至少我可以保全你的魂魄。” “溪……渊……”她艰难开口。 溪渊眉眼温柔:“嗯?” “你个……王八蛋!”南山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骂人,骂完便彻底昏死过去。 第64章 从昏过去的那一刻起,南山便感觉自己的意识是清醒的,只是好像被困在了身体里,怎么也醒不过来。 这样的情况不知持续了多久,她试图挣扎,试图唤醒自己,可身体始终是沉睡的。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09节 难道要一辈子这样? 南山莫名生出一股绝望,渐渐地放弃了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水突然落在她的眉心。 冰凉的感觉刺得她眉头一皱,接着以眉间为中心,感知快速地苏醒。 等手指也可以动时,她猛地睁开眼,弹坐起来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 等到呼吸恢复正常,她才有精力观察周围—— 这是哪里? 似乎在一片山林里。 看着面前一棵棵大树,南山有点愣住。 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树,每一棵都有三人合抱那么粗,树干直耸云霄,树杈遮天蔽日连绵不绝,连阳光都很难透下来。 这里很潮湿,树上都爬满了青苔,放 眼望去全都是绿色。 南山略微动了一下身体,发现屁股坐着的地方竟然是软的。 也是,空气都是潮湿的,土壤肯定也是潮湿松软,加上地面积聚了几寸高的落叶,这种松软就更加明显。 这里就是……画牢山? 南山眼眸微动,试图用灵力查探一下四周,结果刚一运功,心口就传来一阵刺痛。 她眼前一黑,捂着心呕出一滩血。 几乎是咳血的瞬间,山林深处便隐约出现了什么响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 南山顾不上调息休息,便猛地抬起头:“谁?!” 山林深处静悄悄,似乎什么都没有。 南山皱了皱眉,昏倒前的记忆渐渐浮上来。 对了,溪渊。 “王八蛋!”她抓起一把落叶,泄愤地往地上一扔,“禽兽!疯子!混蛋!亏我还对你心存愧疚,没想到你就这么对我!” 她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去找他打一架,可惜半天都站不起来,最后只能气愤地往地上一躺。 所以她现在真的在画牢山? 那条蚯蚓呢?为什么没有出现? 南山心中疑惑,再看这片遮天蔽日的山林,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 静。 太静了。 像这样的大山深处,连树都长得这样好,怎么也该有些蛇虫鼠蚁花鸟鱼虫吧,可自从她醒来起,除了自己弄出的动静,几乎没有别的响动。 除非有什么相当强大的存在,震慑得其他生灵不敢出现在这里。 南山又一次想起蚯蚓神像,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里也太冷了。” 她小声嘀咕一句,继续躺在地上。 不躺又能怎么办,站也站不起来,走也走不动,只能躺着等死了。 南山又念了一声溪渊的名字,冷哼一声闭上眼睛。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她心大,明知这里危机四伏,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终年不见太阳的山林阴冷潮湿,南山睡着睡着,便不自觉地蜷成了一团。 “冷……” 睡梦中,她又含糊地哼了一声,试图将自己蜷得更紧一些时,一股暖流突然从心口涌入,快速传遍四肢百骸。 她舒服地轻哼一声,睡得更沉了。 南山睡了很长的一觉,再次醒来时,周围光线和睡之前差不多。 树叶挡住了太阳,林子里总是昏昏沉沉的很难判断时间,好在南山在东夷生活那么久,早已经经验丰富,很快就确定自己睡了一天一夜。 她用力伸了伸懒腰,突然觉察到哪里不对,于是试探地抬了抬腿。 有力气,能抬起来! 南山眼睛一亮,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又用力蹦了两下。 真的有力气! 她没忍住笑了一声,声音瞬间没入林间。 南山赶紧捂嘴,确定自己没惊扰什么后,立刻尝试使用灵力。 灵力……怎么用不了? 她又试着运行一下,灵力还是凝滞不动。 看来她也没有恢复太多。 南山失望一瞬,又很快打起精神。 不管怎么说,能动总比不能动强,南山很快打起精神,辨别一下方向就开始往山下走。 绵延不绝的山势,几乎没有人可以走的路,南山遇到坡度比较大的地方,只能抓着树藤慢慢往下滑,不过虽然走得慢点,一路上却还算顺利。 一直走到太阳即将落山,树林里更暗也更冷了,南山却是手脚都热乎乎的,精力也十分旺盛。 “看来昨天睡一觉还是有用的,”南山拨开杂草,一边走一边嘀咕,“看来还是我命不该绝,溪渊你个王八蛋,你给我等着,等我下山和你决一死战……” 她一边拨一边走,直到小腿开始酸软,才找个看起来还算安全的地方坐下歇息。 “也不知道走多久了……” 南山擦擦汗,将自己被树藤刮烂的衣袖撕下来,随手丢到了地上。 靠在树上休息片刻,肚子突然咕噜噜地叫起来。 她现在灵力凝滞,一切都与凡人没有不同,能撑到这个时候才觉得饿,已经算是万幸了。 “得找点吃的才行。”南山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又突然觉得泄劲,“去哪找吃的啊,都走一天了,连个野果都没见着。” 画牢山这些树都太高了,高到普通的果树在这里根本存活不了,她走来这一路,遇见的除了树就只有杂草,别的什么都没有。 “不管了,先找找再说。” 南山叹了声气,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进。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大树林立的山上愈发黝黑寂静。 南山怕惊扰到什么,每一步都提心吊胆。 然而她都这么小心了,还是不小心跌倒了两次,有一次手掌还摁在了断裂的树枝上,直接被划出一道半寸长的伤口。 她痛得轻哼一声,还未来得及查看伤口,便敏锐地转过身去。 “谁?!” 身后的林子一片寂静,没有人应声。 南山呼吸急促,死死盯着山林,无比确定自己刚才听到了呼吸声。 林子彻底静了下来,空气仿佛凝成了冰块,漆黑的山林深处如同一张大嘴,静静等着猎物上钩。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叫人头皮发麻的被窥视感渐渐消失,南山才彻底跌坐在地上。 手掌上的伤口已经凝固了,看起来并不严重。 南山抿了抿唇,又一次看向来时路。 她这两天因为没遇到什么危险,渐渐放松了警惕,刚才那一下之后,她才倏然清醒。 这里绝不是什么无害的地方,她还是要尽快离开。 南山一生出这个念头,便放弃了寻找食物,继续往下山的方向走。 天越来越黑了,她的眼睛没有从前明亮,只能更加小心。 又走了一段时间,肚子咕噜噜的声音更响了,南山叹了声气,正准备勒紧裤腰带时,突然瞧见前方的林子里,一棵苹果树静静伫立。 在全是巨木的山林里,两三米高的苹果树来得相当突兀,更何况上面还挂满了红艳艳的苹果,仿佛在引诱又饥又渴的行人去吃。 南山咽了下口水,不敢轻举妄动。 半晌,一只田鼠突然从苹果树下探出头来,警惕地看一眼周围后,灵活地爬上树够了个苹果,抱着咔嚓咔嚓地开始啃。 能吃? 南山眼睛一亮,又等了好一会儿,看到田鼠撑得休息片刻才跑走后,这才敢慢慢上前。 她谨慎地摘了一个,盯着色泽诱人的苹果看了半晌,心一横直接咬了一口。 好甜! 南山眼睛一亮,又咬了一口。 还是很甜。 许久没有进过食水的喉咙瞬间被滋润,饥饿的肚子也得到了安抚,南山吃得心满意足,吃完还摘了好几个,扯下一块裙子内衬包好了背上,继续往山下走。 又走了一段路,她突然开始犯困,连打了三个哈欠后,看到前面的大树上似乎有个洞。 树上有洞这种情况,南山以前也是见过的,一般是大树生长得年岁太久,自然形成的空洞。 没想到画牢山的这些巨木,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情况。 虽然生出大洞就意味着,这棵树命不久矣了,但对南山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 还有什么比这里更安全的睡觉场所吗? 南山背着苹果跑过去,再三确认没有蛇虫鼠蚁后,直接钻进了树洞里。 刚好够她躺的。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10节 南山心满意足,又在树洞门口放了一些比较脆的树枝,确保一旦有人靠近,就会弄断它们惊醒她。 做完这一切,她才在树洞里躺下,抱着苹果睡了过去。 前半夜睡得还不错,几乎没做什么梦,等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她突然觉得不太舒服。 挤,好挤。 也好沉。 像有什么东西不断地侵占她周围的空间,试图要将她挤成一张肉饼,又好像有什么坚硬的东西从身上滑过,那种凹凸不平的湿冷让她很不舒服。 南山眉头渐渐皱起,试图挣脱那东西束缚,却被缠得越来越紧。 “不要……” 她低哼一声,压迫感倏然消失。 一夜无言,直到天光亮起,她的意识才渐渐回拢。 闭着眼睛又躺了片刻,正要起床时,一只手随意地甩了出去,落下来时,似乎碰触到了活人的皮肤。 南山猛地惊醒。 第65章 没有人,没有第二个人。 南山惊魂未定地坐起来,透过树洞口看到外面昏沉的光线。 她缓了片刻,从包袱里掏出一个苹果,吃完之后便从山洞里走了出去。 树影交错,光斑勉强落在地面上,南山抬手在空气里抓了抓,试图抓住一点阳光的余热,却突然看到自己胳膊上泛着红。 起了敏症? 她立刻低头检查,发现不止是胳膊上,腰上腿上也有,不过因为衣裙遮盖,所以看起来没有胳膊上严重。 大片的红不像疹子,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磨红了一般,不疼不痒的,只是看着有点吓人。 南山愈发觉得这地方邪性,背着自己仅剩的几个大苹果继续往前走。 山林里很难分辨方向,南山只能凭借仅有的阳光和地面的坡度,尽可能地朝着一个方位往下走。 既然是山,那往下走总不会有错吧。 山林里静悄悄,一棵棵巨木仿佛无声伫立的人影,用一种怜悯的目光俯视人间。 南山逢山开路,继续往前走,走过了一整个白天,身上又被划出十几道细小的伤口。 等到太阳即将落山时,她彻底没力气了,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片刻,正思考要不要再走一段时,视线突然被地上的一样东西吸引—— 是她昨日随手扯下的衣袖碎布。 画牢山阴冷潮湿,布料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已经被落叶里的水浸湿,仿佛要与整座山脉成为一体。 南山呼吸突然急促,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自己又绕回原点的事实。 ……所以她是因为迷失方向才会回到原点,还是这里有困住她的法阵? 南山的灵力被封印在体内,无法动用神识查探,不想再走冤枉路的话,只能想点别的办法。 她沉思片刻,视线落在一棵棵参天大树上。 这些树活得太久了,树皮凹凸不平,即便上面覆了一层青苔,攀登起来也并不困难。 南山说做就做,把苹果往地上一放,挽起袖子就开始爬。 她如今只有凡人的体力,爬一段就要歇一下,不知不觉间天都亮了,她也才爬了三分之一。 要想爬到最顶上,恐怕还得两天时间。 肚子咕噜一声响,她骑在一根结实的树杈上往下看,远远能看到被自己丢下的苹果。 “……早知道要爬这么久,我就带上了。” 南山嘀咕着,肚子又发出了抗议的叫声。 可如果下去拿,这一夜的努力就彻底白费了,想再爬上来只怕困难。 南山思量半晌,只好放弃树下的苹果,在树上找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坐好,再用树藤把自己捆住,确定不会往下掉了才闭上眼睛。 她短暂地睡了两个时辰,睡梦中感觉有什么东西缠到了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唔……” 她抗议地轻哼一声,压迫感瞬间消失了。 醒来后,南山没敢耽误,继续往上爬。 可惜体力在第一夜就耗得差不多了,睡一觉也只恢复不到一半,再加上肚子饿,这次只爬出三米多就又停了下来。 本来以为两天时间就能爬到顶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两天要变四天了,说不定更久。 肚子咕咕叫得更加厉害,南山神色一苦,长长地叹了声气。 “这叫什么事啊!”她再次躺倒在树杈上,忍不住大喊一声,“我好饿!” 林木密布,她的大喊不仅没有回音,还仿佛被什么吸收了一样,快速地消失在山林之间的缝隙里。 南山喊完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顿时紧张地支棱起耳朵,生怕自己会把什么脏东西给引过来。 一刻钟之后,无事发生。 她默默松了口气,正思考接下来要怎么爬,突然瞥见更高的枝杈上,似乎长了一些红色的小果子。 果子? 南山瞬间来了精神,三下五除二爬到上方,果然看到树枝上长了十几个拇指大的果子。 这些果子漂亮香甜,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一看就很好吃。 南山默默咽了下口水,又很快冷静下来,告诫自己不要轻易碰这种不认识的东西。 万一是什么毒果,那她岂不是死定了? 南山直勾勾地盯着看了许久,到底还是放弃了。 漂亮的果子近在咫尺却不能吃,南山瞬间没了继续攀爬的心气儿,在树杈之间找了个比较宽的位置坐下休息。 实在不行,就再睡一觉吧,说不定睡着就不饿了…… 一冒出这个念头,南山突然开始犯困,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太惦记那些果子,她竟然做了一个吃果子的梦,梦里的果子又甜又多汁,比她想的要好吃一万倍。 “真甜啊真甜……” 南山一不小心说出了声音,突然惊醒过来,醒来才发现自己趴在树杈上,嘴里还塞着半块果子。 而睡觉前还有十几个的果子,现在只剩下两个了。 吃都吃了,真要是有毒,估计也躲不过一死。 南山沉默半晌,感受到饱腹感后,心一横把其他的也吃了。 这种不知名的果子比苹果要美味,吃完之后精力恢复得也很快,南山感觉自己现在全身的力气,连手脚都是热的。 她活动一下手脚,沉下心继续往上爬,又爬了整整一夜后,终于到了树顶。 大多数的树都是越往上越柔软,枝条更细也更容易折断,南山以为这里的树也一样,没想到树顶却是硬的,浓密的树叶层层叠叠,仿佛一片巨大的平地,她爬到最顶上,脚下丝毫不晃。 她的运气不错,爬到了最高的一棵树上,站在树顶可以将整个画牢山尽收眼底。 南山努力眺望,可以远远看到山脚。 只要到了山脚,她就安全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努力算出一条最短的下山路,等全都盘算完后,又尽可能多记一些下山路上那些树的特征。 等这些事全都做完,她便开始往下走。 从树上下去比爬树难多了,尽管她一再小心,还是踩到了一块湿滑的青苔。 她连忙去抓树藤,但还是晚了一步,整个人都朝着树下坠去。 “啊!” 树顶到树根不知有多少丈,南山惨叫着闭上眼睛,彻底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扑通。 轻轻落地,一点都不疼。 南山双眼紧闭,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没事? 她从那么高的树上掉下来都没事? 南山懵了一会儿,醒神后立刻研究刚刚躺过的地面。 很厚的落叶,比其他地方都要厚,躺在上面时像躺在宣软的床上。 可即便再软,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也不能完好无损吧? 自从进入画牢山,许多事都不能用常理推断,一旦认真去想,就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南山抖了一下,背起地上的苹果继续赶路。 在树顶确认了方向后,接下来就只有 沿着路往前走了,南山庆幸这些巨木长得各有不同,她才没有再迷失方向。 走了一段路后,苹果吃完了,又看到一棵橘子树。 南山摘了两个,尝了一口后酸得脸都皱在了起来。 “太酸了,没有甜的吧?” 她只是随口抱怨,结果再走一段路,就遇到了新的橘子树。 这一次摘来的橘子,味道很甜。 南山吃了一个,又拿了几个继续往前走。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11节 就这样走了将近两天,在她以为自己快要到山脚时,突然在前路看到了自己留下的衣袖布条。 她走了这么久,竟然又走回来了。 南山停下脚步,很久都没缓过神来。 辛苦走了这么久却又回到原点这件事,实在是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她原地歇了一夜,第二天迷迷糊糊醒来后,随手折了一段树枝,叹气。 “要是能晒太阳就好了。” 她感慨一声,又重新打起精神,换了一个方向继续赶路。 走了大半日后,前方林木渐渐减少,南山又走一段,前面一截路直接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一片平台,阳光就这样落在了上面。 她盯着那处阳光看了许久,突然脸色苍白地捂住心口,脱力地往地上跌去。 跌倒的方向有不少碎石,其中一块尖锐朝上,一旦磕在上面,不死也要重伤。 转瞬之间,她已经朝石头倒去,即将碰触到尖角时,一股强劲的灵力突然逼近,飞沙走石间有什么一闪而过,直接将她卷离地面。 刚才还仿佛昏睡的南山倏然睁开眼睛,从腰后抽出自己削尖的树枝,强行突破凝滞的灵力,用尽所有力气朝对方刺去。 树枝刺入一寸便彻底碎裂,南山咳了口血,下一瞬便和灯笼一般大的眼睛对视了。 她这才看清,卷着自己的是什么东西—— 一条巨大的蛇。 在此之前,南山见过最大的蛇,就是冥界木易湖底那条七脚蛇,可和如今看到的这条相比,七脚蛇简直就像一根破树枝。 有些东西,光是看一眼,便能被其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对视片刻后,南山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说是晕了,其实还是有知觉的,她能感觉到这条蛇用尾巴将自己卷了起来,正在缓慢地朝着一个方向送。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个方向应该是它的……嘴? 南山心里咯噔一下,强逼着自己醒过来,结果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血盆大口。 “等、等一下!”她连忙叫停。 本来想打算嗅一嗅她的大蛇停下,将她举得远一点盯着看。 南山干笑一声,试探:“蚯蚓神?” 大蛇:“?” 第66章 “非……途?” 南山试着叫它的名字,奇异的熟悉感再次出现。 她刚要深究这种感觉,突然想起自己当初在昆仑山被追杀时,那两个昆仑长老好像提过这个名字。 她正要开口问大蛇,它和昆仑山有什么渊源,大蛇就突然俯身,用蛇头蹭了一下她。 她被蹭得后退了两步,大蛇愣了愣,扭头就走。 看着它快速滑走的身躯,南山下意识大喊:“我不是怕你!” 大蛇猛地停下,探究地回头看她。 南山舔了一下发干的唇:“我我我刚才后退不是因为怕你……” 大蛇彻底转了回来,盯着她看了片刻后,又用蛇头蹭了她一下。 这次南山默默气沉丹田,扎好马步没有后退。 验证了她说的话,大蛇不跑了。 “所以,你这段时间一看到我就躲,是因为不想让我害怕?”南山推测。 大蛇继续盯着她。 明明是和之前同样的眼神,南山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好像勉强从它脸上分辨出不同的意思了。 比如现在,它就在承认南山的话。 再想想之前那些果子,每个恰好出现的树洞,以及每次遇到危险都能恰好躲过的巧合……南山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南山看着它的眼睛问,“是在我的小时候?我不记事的时候?” 大蛇没有回答。 南山也不觉得失望,正想再说点什么时,突然瞧见它身上被树枝刺出的伤口。 南山清了清嗓子,确定大蛇此刻的心情还不错后,弱弱指着它的伤口:“那什么,你怎么不用灵力把伤口愈合啊?” 大蛇缓慢回头,视线落在自己的小小伤口上。 “需要我帮你吗?”南山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它示好。 她是为了缓和关系才这么说,结果大蛇当即后退两丈远,没什么表情的蛇头上明晃晃写着两个字—— 警惕。 南山一脸莫名,不懂自己的一片好意,为什么会让它这么紧张。 她犹豫着向前一步:“你放心,我没有别的心思,真的只是想帮帮你,你伤口刚淋完雨,如果不处理很容易就恶化了,要不……” 大蛇不听她解释,扭头就跑了,因为跑得太快,蛇尾甚至要甩出残影。 南山更茫然了,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它留着那道伤究竟为了干嘛。 总不能是觉得完美的鳞片上多一个伤口好看吧? 南山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独自在湖边坐了片刻,低头嗅一嗅身上的衣裳。 唔,还行。 托溪渊的福,她进山时穿的衣裳里外好几层,如今被困山中,刚好可以拆成几身换洗,今日穿的衣裳就是里衣里裤,外衣衬裙那些昨天白天洗了,又被大雨淋个彻底。 南山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脑目清明的之后,才跑到自己用树藤做的晾衣绳前。 果然,衣裳全都是湿漉漉的。 她重新拧了一遍,又搭到树藤上,本来想等衣裳自然风干的,可她走出去两步后,又突然折了回来。 “哎呀,要是衣裳能赶紧干就好了。”南山故意大声道。 话音刚落,树藤上的衣裳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干燥,等她伸手去摸时,只觉得入手一片柔软,被青苔染色的地方也恢复了整洁。 果然,是清洁咒的威力。 这个非途,不仅会说人话,对外头那些术法的运用也很熟练,不像是与世隔绝的山精妖怪。 南山抱着软乎乎的衣裳回到湖边,对着偌大的湖泊发了半天呆后,一颗圆圆的苹果突然滚到了她面前。 她无声笑笑,捡起苹果咬了一口。 嗯,很甜。 南山心情逐渐转晴,吃饱后往地上一躺,竟然有种回到东夷岛的感觉。 她在东夷岛上,也不是日日都勤勉修炼的,很多时候也会像现在这样,躺在院子里什么也不做,只是盯着天上那轮血日发呆。 每当这个时候,守心都会抱着两个椰子坐在她旁边,随时准备给她喂一口。 啊……守心。 应该已经投胎了吧,也不知道出生了没有,算算时间,应该也就是这段时间了。 如果她没跟溪渊走,没有来画牢山,那她应该会去找灵晔,让他带着自己去瞧一瞧守心这一世的人家,要是可以的话,再给守心送些金银,庆贺他新生之喜。 唔,守心也未必稀罕她的金银,毕竟灵晔都说了,会让他投胎到一个富裕人家。 富裕人家最不缺的应该就是钱吧。 南山想些有的没的,余光瞥见某条长长的影子在山林里一闪而过。 转眼就是黑夜。 南山白天没有捡木柴,晚上也就没有篝火可以取暖—— 主要是前一天夜里的雨太大,实在没几块干木柴,捡回来也烧不着,索性就不捡了。 她在湖边蜷成一团,正准备凑合一夜时,空气中突然有什么破风而来。 虽然灵力不能用了,但她的反应速度还算可以,当察觉到不同凡响的动静后,立刻从地上跳起来,一个翻身滚到了 一旁。 下一瞬,一张床扑通掉在她刚才睡的地方的不远处,接着就是枕头和被子,也扑通扑通掉在了床上。 南山看得眼睛都直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高声问:“这这这都是给我的?” 没人应声。 她默默挪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宣软的棉花被子,顿时感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刚要往床上跳,南山突然想到什么,又扯着嗓子喊:“能不能给我身上也施个清洁咒?我不想脏兮兮地去床上!” 话音刚落,一点灵力便落入她的发间,接着把她从头到脚都清理了一遍。 南山舒服了,欢呼一声跳到床上,盖着被子滚来滚去。 “太舒服了!太舒服了!没想到我孙南山这辈子还有躺在床上的时候!” 南山兴奋大叫,直到最初的新鲜感过去,才眼睛晶亮地坐起来,喘着气大喊:“谢谢你啊非途!” 至此,她彻底确定,那条大蛇真的不想伤害她。 不仅不伤害她,还在以自己的方式对她好。 南山不知道因由,但它肯对她好,总算是好事一件吧,比整日悬着心等待自己的死期强多了。 她出生的那一刻,就被下了只有二十年寿命的预言,也因此养成了及时行乐的性子,落入这种境地即便该恨该伤心,她的情绪也浓烈不过三日,接着就开始得过且过。 这一晚上,南山在床上睡了多日来的第一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竟然有一瞬间忘了自己在哪,不过下一瞬就看到一颗巨大的蛇头,她吓得倒抽一口冷气,瞬间清醒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12节 本来只是偷偷跑来看她的大蛇突然对上她的视线,愣了愣后刚要低头蹭蹭她,就看到了她一脸惊恐的样子,它静默片刻,扭头又要逃走。 “等、等一下!”南山连忙去追,结果它越跑越快。 南山没办法,只好哎哟一声假装摔倒。 大蛇果然停下,急切地滑了回来,等看到她狡黠的眼神时,才意识到自己上当。 它气得用尾巴敲了一下地面,原本平坦的草地瞬间被敲出一条长长的坑。 南山默默咽了下口水,讪笑:“我我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不至于生气吧?” 大蛇不理她,头也不回地躲进了山林里。 南山看着它消失的方向,没敢再追。 所以……这是真生气了? 那她今天还有苹果可以吃吗?南山没有担心太久,就在床上发现一个新鲜大苹果。 她眼睛一亮,立刻拿起来咬一口。 “呸呸呸……好涩!” 南山吐完,手里鲜红的大苹果突然变成了青色的小果子,她目瞪口呆,没想到蛇竟然也会用这种方式报复。 她把小果子扔了,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这才准备起来去捡点树枝,结果刚走没几步,就在草地上看到了几个新鲜的小红果。 南山假装没看到,继续往前走,没隔几步又看到了,这次是十几个。 她继续装没看到,于是遇到红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遇到的红果越来越多,等她抱着树枝回到湖边时,草地上已经堆起了小山一样的果子。 南山猜测这种果子并非树上长的,而是大蛇的灵力所化,不然它短时间内怎么可能找出这么多果子。 看着小山一样的果子,南山莫名想笑,结果就真的笑了出来。 藏在暗处的大蛇看到她越笑越夸张,终于忍不住现身,用没有半点情绪的眼睛盯着她,似乎在问她在笑什么。 南山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正要开口说话,突然捂着心口痛哼一声。 大蛇这次没有上前,反而后退一步。 “别想……骗我。”它冷声道。 南山呼吸渐渐急促,眼角也染上了大片的红,听到大蛇的声音,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视线越来越模糊,心口也越来越疼,南山忍了许久,终于呕出一大滩鲜血。 “非途!” 大蛇的声音突然哑得厉害,失去意识之前,南山勉强抬眸,便看到一个眸色深沉的英俊男子朝自己飞奔而来。 是……那条大蛇? 南山眼底闪过一丝困惑,下一瞬便彻底晕了过去。 第67章 热。 很热。 南山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火堆里,身体都快被烧化了。 巨大的痛苦中,她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被一只大手按住。 “非途不怕,很快就不疼了。” 男人的声音传入耳朵,一股清凉的灵力也一并涌入,暂时缓解了火灼带来的痛苦。 南山呼吸急促,恍惚间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她很快昏睡过去,接着又被痛楚叫醒,反复几次后,衣裳都被汗湿透了。 就在她以为这次要彻底熬不过去时,她突然睡了很香很沉的一觉,等待再次睁开眼睛,恰好看到天边的云彩里透出一丝光亮,接着便是鸭蛋黄一样的太阳跳了出来。 早晨,日出,她竟然还活着。 南山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才看到大蛇把床当成中心盘了一圈又一圈,此刻正昏睡不醒。 想起昏迷期间那股强大灵力带来的火灼感,南山蹙了蹙眉,试探性地运转一下灵力。 竟然成功了。 她微微一怔,连忙去探自己的那根伪灵骨。 修复了…… 竟然修复了。 南山反复探查,确定没有一丝裂痕后,眼底透出一分茫然。 生路……西南方…… 霁月给自己指的方向,果然没有错。 南山心里一片畅快,没忍住笑了一声。 笑声惊醒了大蛇,大蛇瞬间直起脑袋,做出一副攻击的样子,但看到只有南山后,又懒洋洋地趴回地上。 “是你救了我吗?”南山凑近了问。 大蛇似乎很累,闻言没有回答,反而又开始昏昏欲睡。 南山想起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又生出新的好奇:“我昏迷前看到一个男人,是你所化?你会化形?” “我还听到有人叫‘非途’了,非途不是你的名字吗?可听起来怎么好像在叫我。”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是怎么救的我,伪灵骨损伤不可逆,你为什么可以把它恢复如初?” 南山有无数个问题想问,结果才问了几个,大蛇已经不耐烦了,用尾巴尖把她一卷,直接放平在床上。 活了这么多年的大蛇,连尾巴尖都有成年男子的胳膊粗,上面的鳞片更是坚硬如铠甲,稍微一卷就把南山的皮肤磨红了。 她瞬间睁大了眼睛:“前段时间我身上那些红痕是你弄出来的?我还以为是敏症!” “睡……” 大蛇不悦开口。 南山啧了一声:“我刚醒,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反倒是你,就算为了救我耗损了不少灵力,也不该……” 话没说完,便突然失去了意识。 偷偷做了手脚的大蛇总算觉得清净了,蛇头扑通一声砸在身上,鳞片摩擦时发出轻微的火花,接着便没了动静。 南山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等再次醒来时,床边堆满了红果,大蛇却不见踪迹。 灵力可以自如运用后,也就不需要食物支撑身体了,但南山还是吃了很多,随即一个蜻蜓点水,从广阔的湖面上跳跃而过。 “恢复了,我终于恢复了!” 生死问题多日以来压在肩上,就像压着一块巨石,如今终于解脱。 南山像一只山林间的快乐小鸟,快活地穿梭在湖面上、山林里,眼角眉梢全是喜悦。 她太开心了,跑啊跳啊,不知不觉间竟然跑到了山脚。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南山的心跳突然加快。 不……不行,人家大蛇刚救了她,她现在逃走算怎么回事。 可大蛇实在是太神秘了,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它为什么要找天生灵骨,为什么要耗费那么多灵力救她,万一是想用健康的天生灵骨熬汤喝,那她也不能傻乎乎等着被熬吧? 南山的突然陷入前所未有的为难里,是继续往前,还是转身往后,到底要怎么选,她一时间难以抉择。 正在她疑惑不定时,一股熟悉的被窥视感突然出现,南山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那条大蛇,可是连伪灵骨这种无法修复的东西都完美修复的大能,她在画牢山里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逃得过它的眼睛。 说不定这就是给她的试炼,一旦她选择逃走,它就会立刻出现,把她吞吃入腹。 想到这种可能,南山瞬间清醒,故作无事地往山上跑。 一直到扑在自己的床上,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才彻底消失,她长出一口气,拿起旁边摆着的红果咬了一口,思考接下来要做什么。 首先,不管大蛇究竟想做什么,先跟它打好关系才是要紧事。 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就算它有什么阴谋,看到她这么热心相待,估计也会不好意思做什么了吧。 南山打定主意,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大蛇!大蛇!” 没人答应,她换了一个叫法:“非途!你去哪了呀,快来找我!” 声音顺着灵力传出好远,一直在山下等着的溪渊猛地抬头,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山顶的方向。 是南山的声音,如此清凌有力,莫非是恢复了? 看来非途说的没错,溪渊激动之后渐渐冷静,神色淡淡地垂下眼眸,脑海浮现自己被树枝刺穿的那一刻。 山林阴冷,地面潮湿,他的血很快顺着山壁流了一地,又渐渐渗入落叶中。 溪渊咳了一声,唇角溢出更多鲜血,剧痛造成的昏沉之中,他勉强抬头,便看到一个肤色冷白眼睛漆黑的男人赤着脚从山林里走出来。 这种时候会出现在这里的人,除了他也没谁了。 溪渊笑了一声,胸腔剧烈的起伏之后,流出了更多的血。 “认识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身为人的容貌,”溪渊打趣地看着他,“长得么,还算有几分姿色,但与我相比还是差了点。” 男人冷森森看着他,依然只有一句:“她呢?” “别想了,看在咱们认识一场、这些年我替你做了不少事的面子上,给我一个痛快吧。”溪渊说完,闭上眼睛等死。 男人面无表情地抓住刺穿他的树枝,没什么波动地转了一圈。 树枝将五脏六腑搅得一紧,溪渊痛苦地佝起身体,毛茸茸的耳朵不自控地出现。 “她呢。”男人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却没有放开树枝的意思。 “没有她,从来没有所谓的她,”溪渊死死盯着他,说话时嘴里不断涌出黏稠的血液,“我没找到什么天生灵骨,只是为了骗你的内丹,才会这么说,现在内丹到手了,也就没必要再骗了。” “骗我。”男人看着他的眼睛。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13节 溪渊冷笑一声:“对,我骗了你,我一直在骗你。” “骗我,你身上有她的味道,我能闻到,”男人直勾勾盯着他,“她在哪?” 溪渊听到他说可以认出南山的味道时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便不再说话。 血越流越多,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溪渊又一次闭上眼睛,脑海快速闪过青丘那些年的一幕幕,闪过南山的脸,和她死到临头还想继续骗他的狡猾模样。 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最后渐渐归于平静,打算迎接自己的死亡。 “她少了一根灵骨。” 濒死之际,溪渊突然听到这句话,他猛地睁开眼睛。 “她少了一根灵骨,”男人告诉他,“若无法和我团聚,便只能生生世世短折而亡。” 他用了……团聚这个词。 溪渊还在盯着他看,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撒谎的痕迹。 可惜男人面无表情,他什么也看不到。 “天生灵骨投胎不易,每次轮回都要经历几千到一万年的休养生息,即便转世成功,也注定短命而亡,”男人左手还抓着刺在溪渊腹部的树枝,右手已经朝他伸了过去,“把她还给我,我可以让她活下去。” 溪渊不语,还是盯着他看。 男人也不介意,抓着树枝的手开始往他体内灌入灵力。 溪渊察觉到后,立刻排斥地挣扎:“我不要你的灵力,杀了我!这件事就两清了,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也不要去找……” 话没说完,树枝被拔了出去,溪渊疼得脖颈上青筋直跳,好一会儿才恢复意识。 “万生鼎对她没用。”男人说。 溪渊呼吸一停。 “那些灵丹妙药对她也没用,你救不了她的命,只有我可以,”男人看着他的眼睛:“把她还给我,不要再让她受轮回之苦。” 溪渊在决定将一切都留给南山后,便坚定地相信他就是南山要寻的生路,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可能是错误的。 那些东西……对她没用。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溪渊抬眸看向男人:“我可以把她交给你,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要在你身上种下魂引。” 男人沉默片刻,道:“你已经在她身上种过了,我能嗅到这股特殊的连接。” 青丘族人一生只能种一次魂引。 “我要给你种的,和她的不一样,”溪渊静静看着他,“我要用我一半的魂魄,在你身上种一个誓言魂引,若你伤害她,便会被魂引侵透四肢百骸而亡。” 男人定定看了他很久,提醒:“你这么做,死后便不可能再投胎转世。” 不完整的魂魄,注定像那些魅魔一样只有今生,没有来世。 画牢山上,南山的声音一遍遍传来,轻快有力,一听就很康健。 罢了罢了,确定她已然康复,便没必要再在这里继续守着了,他也该去做自己要做的事了。 溪渊扯开衣带看一眼腹部留下的狰狞伤口,释然一笑后转身离开。 第68章 南山喊了大半天,大蛇总算是出现了。 南山从床上跳下去,掌心酝起灵力直冲它去了。 大蛇只是专注地看着她,没有躲开攻击的意思,直到她的手掌击在它的伤口上,它突然意识到什么,当即就要挣扎。 “别动……”南山手忙脚乱地爬到它身上,“你再甩我可要掉下去了啊,凡人很脆弱,掉下去是会摔死的!” 大蛇果然不再动了。 看来它比想象中要更容忍她,南山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催动所有灵力帮它把伤口愈合了。 “还是这样比较顺眼,”她从蛇身上跳下去,拍了拍手里不存在的土笑道,“不用谢啊。” “谁要……谢你!” 大蛇沙哑的声音透出一股气愤,转头便消失在山林深处。 轰隆隆—— 是巨木被撞碎的巨大声响,显然是某蛇在‘偷偷’发脾气。 很早之前她就发现了,大蛇明明修为很高,连她碎成八百段的灵骨都能给修复,偏偏不肯治她先前在它身上留的伤。 不仅不肯治,平时还小心翼翼地护着,生怕碰到那块一样。 虽然不知道它这么做的原因,但南山想着自己在人家的地盘,为了保命该尊重人家才对……可她刚才看到那伤口都开始溃烂了,周围的鳞片也掉了很多,她要是再不做点什么,简直对不起它的救命之恩。 ……不过现在看来也挺对不起的,竟然惹它发这么大的火。 南山思考片刻,决定等它下次来的时候,再好好跟它道歉。 结果这一等,就是三天。 整整三天,各种野果都会时不时出现在床边,南山却再也没有见过大蛇。 对于猎物来说,看不到猎人本来是一件很好的事,可南山这几天一闭上眼睛,就想起大蛇哀怨控诉的 事。 是哀怨吧?是控诉吧?虽然有点生气,但好像也没跟她发火,更多的是委屈。 她实在搞不清这条蛇,只知道自己的不安越来越深,竟然迫不及待地想再见到它。 她故技重施,扯着嗓子喊它,还装病装痛试图将它叫出来,可惜这次不管她怎么做,大蛇都不肯出来了。 南山知道,自己这次是把蛇得罪狠了。 她一夜没怎么睡,等到天一亮,就钻进了山林,沿着被大蛇破坏的痕迹一路往前找。 她这段时间只往下走,从未往山上去过,这次去找大蛇,才发现画牢山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她可能找上一年,都没办法把大蛇找出来。 但她还是要找,从天亮找到天黑,又从天黑找到天亮,一次都没休息过。 这一路走来,经常在路边遇到好吃的野果,每次看到那些野果,南山就知道大蛇其实就在附近,一直在偷偷窥视她,只是因为余怒未消,才不肯出来见她。 接连走了两日后,大蛇留下的痕迹已经彻底消失了,她也不堪重负,直接倒在了满是落叶和石子的湿泥地里,任由旁边的树藤把她脸上刮出一道小伤,也懒得起来瞧一瞧。 太累了,明明灵骨已经修复,可身体仍然不像以前那样强壮,她精疲力尽地闭着眼睛,正昏昏欲睡时,脸上突然传来一丝清凉。 南山瞬间睁开眼睛,顾不上去摸已经痊愈的脸颊,就朝着蛇尾消失的方向追去。 “大蛇!大蛇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不经过你允许就给你治伤,你不要生我气了啊!” 她一边追一边喊,一时间太过急躁,不小心踩到小坑直接摔了下去。 本以为这一摔,少说也得嗑出几道伤口,结果脸颊即将碰到地面的刹那,她整个人突然悬在半空。 是大蛇。 它用尾巴把她勾住了。 南山飞快地眨了眨眼,趁它要把她放下时一个翻身,紧紧抱住了蛇尾。 大蛇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恼羞成怒道:“放手!” “不放!”南山抱紧紧,“除非你答应我不生气了。” “放开!”大蛇还是只有这一句。 南山还想再说什么,话到嘴边突然发觉不对:“你的鳞片怎么变热了?” 刚说完,大蛇忍无可忍,将她轻轻甩开了。 南山跌在地上,眼看着它又要逃走,连忙大喊一声:“我再刺你一次,把伤口还给你!” 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可没想到大蛇竟然停了下来,硕大的蛇头默默转向她,似乎在动摇。 “我保证,给你刺个一模一样的。”南山立刻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 大蛇盯着她看了许久,默默滑到她面前,还配合地趴在地上。 ……真要她刺?南山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语。 大蛇抬眸扫了她一眼,示意她快点。 南山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我得先找找之前的位置在哪,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说话算话,说要一模一样,那就要一模一样。” 说着话,她慢慢靠近大蛇。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仔细地观察大蛇,才发现大蛇身上那些黝黑发亮如玄铁的鳞片,近距离看竟然有很多划痕,隐约露出的蛇腹上也有闪电形状的疤痕,一看就是灵力导致的伤痕。 这条蛇那么厉害,也有被人重创的时候吗? “咦?” 看到什么地方,南山惊奇出声,等意识的时候已经晚了,大蛇缓慢地转过来,似乎在催促她快点动手。 “那什么,”南山讪讪转移话题,“你这里少了一片鳞。” 她指着它七寸的位置。 七寸,对蛇而言最重要的地方,竟然没有鳞片护着,要是有人专攻这一处,它岂不是很危险? “你的鳞片呢?”南山好奇地问。 大蛇慢吞吞回答:“送人了。” “送谁了?” 大蛇:“快刺。” 转移话题失败,南山只好举起树枝,瞄准先前刺过的位置。 片刻之后,她颓丧地在蛇头旁边坐下,手里还拿着那根迟迟没刺下去的树枝。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非要在这里留个伤口。”她皱眉道。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14节 本以为大蛇不会回答,结果她刚问完,就听到它说:“礼物。” 南山没明白:“什么礼物?” 大蛇懒散地看她一眼,又不说话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伤口是我送你的礼物?”南山渐渐回过味来,见它没有否认,直接震惊了,“怎么可能,那怎么会是礼物,那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是她拼死一搏的结果? 这种话是万万不敢说的,虽然蛇祖宗目前来看对她还挺好,但谁知道它什么时候突然抽风就想要她的命呢。 南山干巴巴地笑了一下:“那个礼物不好,我送你一个更好的。” 大蛇顿了顿,颇有兴趣地抬起了头。 南山现在已经习惯它用这种攻击的姿势看自己了,一脸淡定地思考什么才算是最好的礼物。 想了半天,她从地上挖了一块湿泥,搓搓捏捏勉强成了一个人形,又搓了根长面条缠在人身上。 “你看,这个人就是我,这个面……蛇就是你,这个礼物还不错吧?”南山问。 蛇盯着礼物看了很久,朝着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南山吓一跳:“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吃掉我吧!” “放进来。” 大蛇的嘴还张着,这句话是用灵力说的。 南山明白了它的意思,连忙起身放泥人,可放到一半她忍不住又收了手。 “这泥人都没晒干,你放到嘴里会很快变成一滩泥的。”她解释。 大蛇的嘴张得小了点:“那怎么办?” “你变成人吧,可以用手拿着。”南山不动声色地提议,“我知道你可以变成人,我那天见过的。” 大蛇彻底闭上了嘴,显然不愿意。 “为什么不肯变,你是不想让我看到你吗?”南山突然皱眉,“我以为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没想到你还这么防备我,我真是……” “丑。” “嗯?” “人形,丑。”大蛇别开脸。 南山无言半天,怎么也没想到它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肯变人形。 不过它的人形很丑吗?南山努力回忆了一下,发现时间太久,再加上当时看得也不太清楚,真的有点想不起来了。 但…… “没事,我不嫌你丑,你变吧。”南山鼓励道。 大蛇看她一眼,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实性,南山连忙再次保证。 大蛇沉默很久,最后一言不发地滑向林子深处。 这是……拒绝了? 看着转眼消失的蛇尾,南山叹了声气,又一次低头看向手里的泥人。 这条蛇,为了不在她面前变人形,竟然连礼物都不要了。 不过好歹没有再逼着她去刺它,她真怕自己要是真刺了,它会被激起野性掉头给自己一口,那她可真就必死无疑了。 南山叹了声气,正准备回湖边去,一双惨白消瘦的脚突然出现在眼前。 她愣了愣,下意识抬头,先是看到黑色绣了暗纹的袍子,再是晃晃荡荡的腰身,再往上是有些不规整的领口、过于白皙的皮肤、突出的喉结。 当和他黑沉沉的眼睛对视时,南山嘴唇动了动,突然失去了声音。 她就这样看着他,耳边仿佛突然传来了虫鸣鸟叫,和鲤鱼入池的扑通水声。 那些声音是如此鲜活,好像在她脑海里勾勒出一幅春天,可她很快就回过神来,知道有大蛇在,画牢山什么多余的响动都不会有,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男人从出现起,就一直在盯着她看,当看到她眼中的惊愕时,抿了抿唇就要离开。 南山猛地清醒,连忙起身去拦,却因为站得太快脚下不稳,直接趴在了他的后背上。 鼻尖磕在他后背的瞬间,南山疼得眼角有点红,但还要强调:“我可不是故意的啊。” 男人不语,推开她又要走。 南山只好追过去:“你走什么啊?生气了?” “嗯。”男人冷着脸,一双眼睛更显黑沉。 南山不解:“为什么生气?” “你撒谎。” 南山一愣:“我什么时候撒谎了?” 山地不平,她走得跌跌撞撞,又一次险些被树藤绊倒后,男人猛地停了下来。 “你说,不嫌我。”他一字一句控诉。 南山无言半天,没忍住笑了:“没嫌你啊,我是有点震惊,明明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丑呢?” 他的好看,就像是湿冷的画牢山,有种长年不见阳光的病态感。 太清瘦了,却又很高大,骨架也匀称,即便有些人欣赏不了,也绝不能说是丑。 “很英俊,很好看,要是在凡间,不知道会迷倒多少小姑娘。”南山笑道。 男人却不信,只是死死盯着她。 南山大着胆子捧住他的脸:“糟糕,我要被你迷倒了!” 对于活了上万年的大蛇而言,她这动作属实僭越,南山做完以后本以为他会生气,正要松开手解释两句时,却看到他苍白无色的脸上,竟然染上一抹红晕。 他竟然因为她的一句夸奖, 脸、脸红了? 第69章 都活这么多年了,还会因为别人夸奖一句就脸红吗? 南山仿佛看到了什么奇人异事,没忍住凑近了看。 男人不闪不躲,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你真脸红了啊,”南山摸摸他的脸,“还是热的。” 男人看着她凑近的脸,突然俯身蹭了蹭她的鼻尖。 南山愣了一下,这次轮到她脸红了。 “哎呀你这个人……”她后退一步,正有些不知所措,突然注意到他踩在落叶上的脚。 这样一看,他也不是无坚不摧,这才站了片刻,脚就有些冻红了,刚才一路走过来时,还被划出了几道细小的伤口。 那些鳞片化作皮肤以后,竟然和凡人没什么不同。 “你都变出衣服了,为什么不给自己再弄双鞋?”南山不解。 本以为男人不会回答,没想到他低声说:“不舒服。” “不舒服?”南山惊讶,随即又有些理解,“啊,你应该是没穿惯……鞋穿不惯,衣服就穿得惯了?” 男人:“穿不惯。” 南山挑眉:“那你还穿?” “好看。”男人回答。 南山笑了:“你还真是在意这个。” “凡人……喜欢好看的。”男人看着她的眼睛。 南山被他看得心头一动,突然有些局促:“也、也不是所有凡人都喜欢好看的。” “你呢?”男人问。 南山:“啊……我都行。” “都行?”男人黑沉沉的眼睛里透出一点不解。 南山随口应付:“你这样就很好,我觉得比蛇身好看。” 男人得了这句回答,不说话了。 南山没忍住又偷瞄他几眼,结果每次都被他抓包,偷偷懊恼一会儿后,突然意识到他之所以能次次都逮到她,是因为他的眼睛一直停在她身上。 发现这一点后,南山又一次看过去,果然和他对上了视线。 “那个……你要不要吃果子?”南山从怀里掏出一个红果。 男人摇了摇头:“给你吃。” “我刚吃过,这个给你。”南山见他不动,就直接递到他面前。 男人还捧着她送的丑泥人,看到她递过来的红果后,立刻把泥人揣进了怀里,动作间露出手腕,上面的红线发着浅浅的光。 “那还没……干。”揣都揣了,南山只好闭嘴。 男人接过果子盯了片刻,正要动作时,南山突然说:“不许揣怀里。” 男人看向她。 “也不准藏起来,你把它吃掉。”南山也是突然想起他是个连伤口都能当成礼物保存的家伙,这才加了这句。 果然,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却还是盯着果子,似乎在挣扎。 南山叹了声气:“你把果子吃了,核留着行吗?” 男人立刻吃果子。 南山看着男人认真吃果子的样子,觉得他其实很好懂,也就是因为过于好懂,反而比一般人多了点神秘感。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15节 “非途?”她突然叫他。 男人抬头看着她。 “非途。”南山又叫他一声。 男人还是看她。 “我叫你的名字,你应该答应。”南山提醒。 男人想了想,点头。 “非途。” 男人:“在。” 一本正经,引人发笑,南山没忍住乐了:“你还真听话。” 非途看到她唇角的笑,黑沉沉的眼眸似乎也多了一分松快。 两人说话的功夫,非途的声音已经没那么哑了,但声调还是低沉沉的,和他这个人很像。 南山猜测他是太久不说话,先前声音才会哑,多聊聊天的话就恢复正常了。 果子吃完,南山想了想,邀请他和自己一起回湖边。 “我一个人也挺无聊的,你可以陪陪我吗?”她问。 非途果然没有拒绝。 两人一起回到湖边,看着清凌凌的湖水,南山突然把鞋一脱,挽着裤腿到湖边坐下,将脚泡了进去。 “你要来吗?”南山笑问。 非途想了想,过去了,学着她把脚泡进水里,却没有把裤腿挽上去。 南山哎呀一声,赶紧帮他把湿漉漉的衣袍和裤腿捞出来,又用灵力把其弄干。 “你这个样子,在我家那边是要挨骂的。”她随口说了一句。 非途不知道听了没有,只是定定看着她。 南山已经习惯了他的注视,悠闲地伸了伸懒腰后,看着上空的云彩和蓝天,心情说不出的辽阔。 许久,南山问:“非途,你应该是不打算杀我的吧?” 这个问题,她问过不止一次,他好像都没有正式地回答过。 本以为这次也不会,没想到他突然说:“不杀。” 南山精神一震:“永远不杀?” 非途:“永远不杀。” 南山:“……也不会拿我做炼药之类的事吧?” 非途:“不会。” “那、那其他伤害我的事也不会做?”南山继续问。 非途摇了摇头,突然看向自己的手腕。 刚才只顾着看南山,这还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手腕上有红色的光线,似乎在跟随脉搏跳动。 “这个东西,是姻缘绳。”看他不像知道的样子,南山主动解释。 非途看她:“姻缘绳?” “嗯,是溪渊干的好事。” 南山简单解释了一下,突然抓过他的手,仔细摸了摸上面的红线。 这条红线,她在灵晔的手腕上见过,在溪渊的手腕上见过,也在霁月的手腕上见过,但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没有一次仔细地观察过,这次看到非途手上也有,就忍不住盯着仔细看。 这一看才发现,这点光线只是浮在表面,只要花些时间,就能轻易抹去。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在你毫不知情的时候,就给你我绑定了姻缘。” 南山嘀咕一句,随即想到灵晔当初好像也不知情,想来这姻缘绳本来就是当事人不必到场,便能直接结下婚约的玩意儿。 这么一想,还真是不严谨。 “你若是不喜欢,可以把它清理了。”南山说。 非途却突然缩回手,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我的。” 南山失笑:“行行行,是你的。” 两人又突然静了下来,南山晃了晃脚,将湖水轻轻搅动,过了一会儿又问:“非途,你不杀我,也不打算利用我,那你找我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非途:“找你。” 这两个字没头没尾,南山却听懂了:“只是为了找我?所以你觉得,我们以前认识。” 这一次她用了肯定的语气。 他愿意用内丹换的人,对他来说肯定非常重要。 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个人可能是她,也可能是他找错人了,南山突然有点担心他找错人了。 万一真是找错了,那会不会杀掉她泄愤? “你确定……想找的人是我吗?”南山心里存不住事,一想到这个可能,就忍不住问出来,“就因为你要找的是天生灵骨,而我也恰好是天生灵骨?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天生灵骨的凡人并非只有一个,我和你要找的人恰好都是呢?”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旁边人的脸色冷了下来。 南山意识到糟糕,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猜测,毕竟你都拿内丹去换了……” 话没说完,非途已经从湖里出来,带得湖水哗啦啦作响。” 我不可能找错。“他冷着脸说了一句,便转身就走了。 南山追了几步,没追上只好停下。 这个男人还真的是非常容易生气。 而且她也没说别的吧,只是想提前让他有个准备,免得将来真是他自己搞错了,再反过来怪她。 南山越想越气,横竖他暂时没有杀自己的想法,索性就不去哄了。 这么一想,她直接在草地上躺平了,一觉睡到了傍晚时。 红果如期出现在草地上,她拿起来吃了两口,又在附近散了散步。 不得不说自从决定不去找非途,她整个人都松快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无聊。 周围的景色已经看遍,没什么可新鲜的了,她索性在湖边打坐修炼。 自从伪灵骨破碎,她已经很久没有正式修炼过了,如今才将灵力在体内运转一周,便感觉到了不对劲—— 重新修复的伪灵骨看起来完好无损,可能通过的灵力却比从前大大减少,灵力在其他骨头上都能飞速运转,一到这根骨头,便猛地弱了下来。 灵力的运转速度决定修为的高低,如今她这副样子,修为只怕还没有从前的一半。 但也比稍微动点灵力就疼个半死那时候强多了。 南山修炼一个小周天结束,心满意足地伸了伸懒腰,一低头便看到地上的红果。 是新鲜的,甚至上面还有露水。 南山猛地抬头,恰好看到非途的身影正朝着山林走。 此时距离他们上次不欢而散,已经过去整整三天了。 这三天里,南山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修炼,所以没觉得时间有多快,直到看到地上其他不新鲜的红果,才意识到非途一直在给她送吃的。 她神情微动,正纠结要不要主动追上去,余光突然瞥见某人扑通栽在了地上。 “非途!” 南山连忙放下红果,冲过去扶住他。 三日未见,非途的脸色更苍白了,看向她的眼神里也透着一股虚弱,似乎随时要昏厥。 “你这是怎么了?”南山忙问。 非途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南山连忙低头。 “我……没有内丹,不可长时间维持人形。”他艰难开口。 南山忙道:“那你赶紧变回去啊!” 非途闭了闭眼睛,再开口透着一分别扭:“可你说,这样好看。” 南山愣住,突然没了声音。 第70章 非途昏睡了好几天才醒,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恢复原形,正盘在南山的那张床上。 床明明很大,可他还是有半截身体都垂在草地上,稍微一动床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你可算醒了啊。” 非途顿了顿,一低头才发现,南山躺在自己尾巴和床沿之间的缝隙里。 他立刻挪开尾巴,周身一震化为人形,南山从地上爬起来时,就看到刚才的大蛇又成了面色苍白的男人。 “要不你还是变回蛇吧,不然你再晕一次,我可受不了。”南山无奈道。 非途定定看着她,漆黑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南山眨了眨眼,凑近了挥挥手:“喂,发什么呆呢?” 非途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很凉,还带着一股奇怪的湿,但南山并不反感,愣了愣后无奈道:“怎么感觉昏迷几天变傻了。” “你没走。”非途哑声道。 南山装傻:“嗯?”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16节 “你为何没走?”非途问。 南山笑笑:“当然是因为担心你啊,我要是走了,谁在这儿照顾你?万一你真死了怎么办,你好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不能恩将仇报。” 她自认回答得算是体面,也足够糊弄这条蛇了。 结果非途盯着她看了片刻,道:“骗子。” 南山:“……我没骗你。” “骗子。”非途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 南山渐渐吃痛,皱着眉想要挣开,可非途的手就像铁块一样,攥得她动弹不得。 “好!”南山忍无可忍地痛呼,“我说实话!我确实想逃,但你这家伙昏迷了还不放过我,用尾巴缠了我三天,这会儿醒了才放开我,我根本没有机会逃走!” 非途放开了她。 南山立刻往后退,因为退得太急,不小心跌坐在地上,手腕上的红痕也暴露在非途眼中。 非途眼底闪过一丝困惑,显然没想到自己只是稍微一碰,就会把她伤成这样。 他下意识要去扶她,南山见状吓一跳:“你别过来!” 非途猛地停下,一向古井无波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受伤。 受伤? 真正受伤的人是她吧! 南山没好气地站起来,用灵力将自己手腕上的红痕抹去,刚要开口说话,就发现自己的床上已经空空如也。 人呢? 南山下意识环顾四周,当即发现一点黑色的衣料缩到了树后。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南山嘴角抽了抽,也懒得搭理他。 她被他的蛇尾困在床边整整三天,这会儿全身的肌肉都是酸的,她伸了伸懒腰,又将衣裳脱得只剩里衣,扑通一声跳进了湖里。 那根伪灵骨修复之前,她虽然一直想下湖洗澡,但总担心会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无力自保,但如今却是不怕了,就算修为大不如前,但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今日日头很烈,将湖面晒得暖腾腾的,她在水里游了两圈,慢慢放松身体仰躺好,就这么悠哉悠哉地漂在水面上。 就这么游了半个时辰,从湖里上岸时,恰有微风吹过,将湖面掀起一层浅浅的波澜。 南山隐约察觉到一股淡淡的灵气,待她仔细去找时,灵气却已经消失不见。 奇怪,是什么东西? 她不明所以地上岸,正捏咒弄干衣裳时,一道黑影飞速从眼前闪过。 南山抬头,就看到床边多了几个红果,而送红果的人却不见踪影。 南山手腕上的痕迹早就没了,人也早就不气了,看到他鬼鬼祟祟只是觉得好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整日又这么虚度,等到夜深人静,她往床上一倒便睡了过去。 前半夜睡得还算舒服,等到后半夜的时候,她突然做起梦来。 梦里的她只有五六岁,赤着身体奔跑在山林之间,身后还跟着一条手腕粗的蛇,每当蛇快追上时,她就忍不住大笑尖叫。 然后蛇就会故意慢下来,似乎不为追上她,只是想让她高兴。 南山跑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很累,她试图停下来,双腿却不受控地越跑越快。 跑着跑着身体快速抽条长高,身上也出现了不合身的衣裳,而她身后的那条蛇,似乎变得更大了。 南山突然笑不出来了,巨大的恐惧如潮水一般涌来,她一边试图阻止疯跑的身体,一边惊声大叫:“非途,快跑啊!你快跑啊非途!” 身后的蛇没有回应,反而越变越大,渐渐的遮天蔽日,以泰山压顶的姿势砸向她。 南山倏然惊醒,下一瞬就对上了漆黑的眼眸。 非途显然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时候醒来,愣了愣后警惕地跳下床,转眼消失在山林里。 南山的呼吸还没平息,睡梦中那种巨大的惊恐仍然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顾不上深究非途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床上,只是跌跌撞撞地冲到湖边,拘一把冷水洗脸。 当盛着月光的冷水泼在脸上,南山的心突然静了下来,她跪坐在腿上,静静地看着湖面发了会儿呆。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快亮了,困意又一次不合时宜地涌来。 南山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回床上睡觉时,平静的湖面突然发出淡淡的光辉。 这种光辉,绝对不是反射的月光。 南山停下脚步,盯着湖面看了许久,又一次感知到白天在这里感应到的灵气。 湖里有什么东西。南山立刻判断出来,然后就打着哈欠回床上睡觉了。 任凭它什么好东西,既然在非途的地盘上,那肯定是属于非途的。 她才不会犯傻去找。 南山这一次一直睡到晌午才醒,眼睛还没睁开,就已经感觉到某人的衣角从她掌心滑过,她倏然抓紧,果然吓了非途一跳。 四目相对,她叹了声气:“你怎么又来……” 一句话没说完,非途就警惕地逃走了。 南山看着空空如也的守心无言片刻,再想想他刚才鬼鬼祟祟找什么东西的样子,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在找什么呢? 事实上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低头找东西了,但之前都没有在意,这次直接抓包了才产生疑惑。 湖水下面藏了什么宝贝,她是管不着的,可非途围着床乱找,显然是为了找她的东西,那她可就不能不管了。 南山沉思片刻,很快勾起了唇角。 一天转瞬即逝,又到了睡觉时间,她在床上躺好,呼吸很快就均匀了。 今晚也是天气晴朗,一望无际的天空布满繁星,犹如轮回路上的一颗颗魂魄。 非途从山林深处走出,赤着的脚上沾了碎叶和湿泥。 他却毫不在意,只有在走到床边时,才用灵力将自己从头到脚弄干净,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将南山紧紧抱住。 熟悉的泰山压顶又出现了,南山眼睫动了一下,却没有醒来。 非途静静地抱着她,将脸埋进她的脖颈,很快就睡了过去。 睡了? 南山缓缓睁开眼睛,等了好一会儿后,确定他真的睡了。 她顿时有些无奈,刚伸手想要推开他,睡梦中的非途就突然惊醒,她只好赶紧闭上眼睛。 非途盯着南山‘沉睡’的脸看了许久,最后默默从床上爬起来,又开始四下寻找。 找了片刻,他突然瞧见什么,当即伸出如玉的手指去捏。 “找什么呢?” 南山的声音突然响起,非途后背一紧,拿到什么后扭头就跑。 又来这招。 南山嗤了一声,等他彻底消失在山林深处后,才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响指。 只见一条发着浅淡荧光的小虫出现在她眼前,摇摇晃晃地朝着山林深处飞去。 这招叫追魂,是她用蝴蝶跟踪溪渊时得来的灵感,创出来后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夜深人静,她在自己身上加了个隐身咒,想了想又在床上设了一道障眼法,让空空如也的床上看起来像是睡了人。 等弄好了这一切,她才如矫健的小猎豹一眼,追着小虫而去。 追着小虫不断地跑,南山又一次感受到画牢山的大,周围的巨木仿佛无穷无尽,上山的路好像也没有尽头。 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昨天做的那个梦又一次在脑海闪现,只是这次闪现的片段里,她不合身的衣裳上沾满了血,心口还有一个碗大的疤。 南山猛地停下,捂着胸口脱力跌倒在地上,缓了好半天后,勉强看向凭空多出来的山洞。 她盯着山洞看了许久,直觉这次如果进去了,会知道一些颠覆她过往一切的东西。 南山没有犹豫太久,呼吸彻底平复后便一脸郑重地进去了。 几乎是进门的瞬间,洞穴深处便有一股强大的灵力袭来。 南山连忙躲闪,却还是被余威击中,扑通一声撞在山壁上,掉下来时隐身咒也被震碎了。 几乎是她现身的瞬间,非途的身影突然闪现,在她落地前将她稳稳接住。 “非途,”他面露着急,“你没事吧?” 这好像不是他第一次叫她非途,南山缓了缓神,问:“你干嘛用你的名字叫我?” 非途抿唇不语。 “好疼,好疼好疼……”南山突然痛哼,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焦急之色。 她见好就收,清了清嗓子道:“你要是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不疼了。” 非途这才发现她又在骗他,本来想生气的,可她唇角隐约有血迹出现,显然是真的受了伤。 他静默良久,还是回答了她:“我是非途,你也是非途。” “嗯?” 南山抬头,恰好落进他的眼眸。 “你我好得就像一个人,当然要用一样的名字。” “这是你告诉我的。” 第71章 “他们好像都有名字,我们也取一个如何?”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17节 “你我好得就像一个人,当然要用一样的名字。” 脑海里突然闪过自己的声音,南山猛地回神,和面前的非途久久对视。 突然,她注意到他身后的石壁上,有一抹熟悉的颜色。 南山立刻上前,便看到了前些日子从自己袖子上撕下来的布条。 ……也不止是布条,还有被她刻意削尖当做武器、如今上面还沾着血迹的树枝,有一个丑兮兮的泥娃娃、一个被咬过两口的果子,还有一些头发之类的。 南山脑海突然浮现他鬼鬼祟祟在床周围找什么的画面,顿时难以置信地回头:“你之前一直在捡我的头发?” 非途大步向前,挡在她和石壁之间。 “……没打算抢你的,护这么紧干嘛。”南山无语。 非途却不信她,一双黑沉沉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她。 南山往后退了两步:“真不抢你的,不仅不抢,我还要送你礼物。” 非途眉眼松动:“礼物?” “对,礼物。”南山说完,才想起来自己来的时候没带乾坤袋,现在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她思索一瞬,从袖子上撕下一块布料,“把这个送你如何?” 从衣裳上撕一块布料相送这种事,可以说是相当上不得台面了,南山送得很是心虚。 非途却接了过去,拿在手里反复地看,似乎很喜欢。 南山松了口气,又觉得好笑:“你喜欢这个料子?” “喜欢你的礼物。”非途抬眸。 南山被他直白的话语扰得心神一乱,再想想这些日子经历的一切,她试探地往前走了一步。 “我都送你这么多礼物了,你是不是也该回赠我了?”她问。 非途顿了顿,思索片刻后,手指突然去扣自己的脖颈。 那块皮肤被他一瞬扣破,鲜血渗出的同时,鳞片也若隐若现。 南山吓一跳,赶紧抓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护心鳞已经给了别人,我可以给你颈鳞。”非途说。 南山看着他渗血的脖颈无言许久,突然有些懊恼:“谁要你的鳞片,我想要别的!” “你要什么?”非途立刻问,仿佛不管她想要什么,她都能给弄来。 南山:“我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非途蹙了蹙眉头,还没作出反应,南山就已经牵着他的手,从山洞里走了出去。 非途怔怔看着交握的手,清楚地感觉到她掌心的温热。 明明她没有动用灵力,他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的掌心传入他的掌心,又飞快地传遍他的四肢百骸。 蛇是冷血动物,可是这一刻,他却感觉自己好像有了温度。 南山把他拉到外面,又一跃跳上树顶,挑了一根比较粗的树枝坐下。 今夜的月色很好,星星也多,南山伸了伸懒腰,朝他伸手:“给我个果子。” 非途也摊开手,掌心灵力成团,一瞬之后就有了个新鲜的大苹果。 南山惊讶:“凭空变出来的?还能变别的吗?” 非途想了想,又稍作努力,变出一根香蕉。 “厉害啊!还有别的吗?”南山催促。 非途被她夸 得双脚翘了翘,又变出一堆其他的水果。 但也只能变水果了,南山让他变了只烧鸡出来,结果吃到嘴里还是苹果的味道。 等旁边的树枝上摆满了吃的,南山终于想起了正事:“我有问题想问你,你能不能答应我要老实回答。” “答应。” 南山点了点头,直接问:“你认识的那个我,是上辈子的我吧?” 非途猛地看向她:“你想起来了?” 南山摊了摊手:“没有,但我仔细想了想,这辈子确定不认识一个叫非途的人,这辈子不认识,那就只能是上辈子认识喽。” 听到她说没想起来,非途又一次沉默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都投胎转世了,不记得上辈子的事也正常吧?”南山斜了他一眼,“本来为了稳妥起见,我是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毕竟万一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最后恼羞成怒杀了我怎么办,但我仔细想了想,我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人。” 她是天生灵骨,她出生那天万蛇来贺,她天生就听得懂蛇呓。 她做过的梦里有小时候的自己,还有小时候的他,她会觉得他的名字很熟悉。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看到他的时候,会本能地信任他。 “所以,你认识我的上辈子。”南山看着他的眼睛。 非途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南山:“我们是朋友?” 非途继续点头。 其实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南山已经猜到了,但只有看到非途承认,她才彻底放心。 “非途呀,”南山拉着他的手,试图跟他讲道理,“虽然我不记得上辈子的事了,但你耗费这么长的时间找我,我真的非常开心,也很感谢,但是我也想知道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打算?”非途看向她的眼睛。 南山点头:“对呀,你找到我了,然后呢?总不能让我跟你在这画牢山待一辈子吧?” 非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南山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勉强笑笑:“什、什么意思?你真是这样想的?” “不行?”非途反问。 南山蹭地站了起来,树枝因为她的动作晃动了两下。 “当然不行!”她瞪大了眼睛,“我又不是蛇……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你,我是个凡人,凡人不喜欢待在深山老林里,你让我在这儿待一辈子,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你上辈子也是人。”非途的嘴唇渐渐抿成一条线。 南山失笑:“上辈子是上辈子,人生际遇不同,你不能指望我做同样的选择吧?” “你要留在这里。”非途也站了起来,“哪都不准去。” 南山气结:“你这跟囚禁有什么区别?” “我不会让你走。”非途还是同样的话。 南山还想再说什么,非途突然跳下树,变回大蛇滑走了。 “你就会这招!”南山愤怒指控。 可惜非途已经消失,无人再回应她的话了。 南山越想越不是滋味,烦躁了大半天后,最终还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又是深夜,她假装睡去。 那条蛇果然又来了,这次盯上了她随手编的蚂蚱。 他本来是以蛇身靠近,后来发现这样不太方便,于是又化作人身,轻手轻脚地靠近。 再三确认她的眼睛是闭着的后,非途悄悄将手伸向了那只蚂蚱。 啪! 南山打了他的手一下,非途错愕抬头。 “这是我的,”南山面无表情,“我不送你。” 非途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半晌,他突然看向她的身后:“那是什么?” 南山回头,后面空空如也。 等她再把头扭回来时,非途已经消失不见了。 南山直接气笑了:“还挺精明。” 可惜还是着了她的道。 南山凝神静气放出神识探查,方圆五里内果然没了他的踪迹。 以她这段时间对他的了解,只怕两个时辰内都不敢往这边来了。 南山立刻从床上跳下来,趁着夜色往山下去了。 有灵力可用和无灵力可用,完全是两种状态,短短一刻钟,她便走到了前段时间一连几天都走不到的位置。 眼看着就要到山脚了,南山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义无反顾地往外走。 “我知道这么做不道义,但我实在不想在深山老林吃一辈子果子,所以只能对不住你了。” 她低喃着迈出画牢山,正要奔向自由,身后突然一股精纯的灵力逼来。 他不是还得一会儿才敢去湖边吗?为什么这么快就发现她不见了?! 南山又惊愕又慌乱,想也不想地往前跑。 “非途!” 身后传来非途愤怒的声音,南山吓得大叫一声继续往前跑。 离开了画牢山,前面还有别的大山,南山调动所有灵力拼命地跑,却还是因前方连绵不绝的大山感到绝望。 非途在这里不知已经生活了多少年,对这里的地形显然要比她熟悉,尽管她用尽了全身力气,身后的灵力还是越逼越近。 “非途!”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18节 非途的声音再次响起。 南山险些吓跪了,一边狂奔一边大喊:“我我我不是不跟你做朋友了,我就是想先回家几天,过段时间再来看你,我们凡间交朋友都是这样的,没有哪个会跟朋友一直住在深山里,我我我真的会回来看你的。” “回来!” “我怎么可能回去!我不要再吃苹果了!”南山怒道。 “回来,你会死!” “哈?威胁我?”南山喘气,“那我就更不能回了!” 她更加卖力地跑,眼看着前方即将迎来坦途,南山眼睛一亮,下一瞬丹田突然一片空荡,心口也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那根灵骨好像……又要碎了? 南山不解地眨了眨眼,下一瞬便跌在了地上,连翻了几个跟头才停下。 “啊……好疼。” 她挣扎着坐起来,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冷厉的眼。 南山默默咽了下口水,干笑:“打个商量,给我留副全尸行吗?” 非途抬手打在了她的脖颈上,南山眼前一黑,满脑子只剩两个字—— 完了。 第72章 南山只短暂地昏迷了一下,等睁开眼睛的时候,恰好被非途丢到床上。 她一个翻滚,顺利从床上滚下去,没等坐稳就忙道:“你先冷静一下,我可以解释!” 非途冷着脸,赤脚踩在了床上。 “你脚上全是泥……” 南山的抱怨还没说完,就被他拎回了床上,下一瞬便被他掐住了脖子。 南山这才彻底慌了,连忙抓住他的手:“非途!非途大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跑了!” “骗子。”非途面无表情。 南山一脸冤枉:“没骗你,真没骗你!” 她这次之所以敢跑,是因为确定了他要找的人是她。 都两世的缘分了,南山寻思着就算自己跑了被抓回来,非途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吧。 结果……她太自信了。 脖子上的手渐渐收紧,南山开始呼吸困难:“我真的不跑了……你你你好不容易找到我,现在要是为了一时之怒杀了我,你以后肯定会后、后悔……” 他的手越收越紧,南山试图反抗,可丹田空空如也,半点灵力也无。 完了,这次真是活不成了…… 南山放弃反抗,躺在床上闭眼等死。 一刻钟后,她还没死。 两刻钟后,她好像还活着。 三刻钟后……南山忍不住睁开眼睛,就看到非途额角沁汗,脸色更苍白了。 “非途?”她试探开口。 “别说话!”非途呵斥。 南山愣了愣,这才发觉他的掌心热得离谱,好像有什么在烧一样。 这股热意顺着她的喉咙一路往下,渐渐汇集到她的心口,如丝线一般缠上了伪灵骨。 伪灵骨? 南山蓦地想起刚才被打晕之前,自己就发现灵骨快要裂开了。 刚修复好的灵骨这么脆弱吗?她才用了一丁点灵力,就已经要碎了? 南山思绪万千,当发现那股热意将伪灵骨越缠越紧后,她终于意识到非途在帮她。 他没想杀她。 南山顿时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接受他的治疗。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天边很快泛起亮光,非途在给她输了最后一点热意后,一头朝她怀里栽去。 “非途!” 南山心里一慌,连忙抱住他,确定他的呼吸正常后才放心。 “非途?”南山又叫他一声。 非途没有反应。 她把非途扶好躺下,将床上的泥都清理了,又给非途盖了被子。 做完这一切后,南山轻呼一口气: “对不起啊非途,虽然你又救了我一次,但我还是不能留下。” 非途眉眼沉静,脸色白得像纸一般。 南山看着这样的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点愧疚。 “那什么,你反正几千年都等了,应该也不在乎再等几十年了,我先回家去,等阿爹阿娘百年之后,我再回来找你报恩。” 南山说着,试探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走了啊。” 床上的男人还是没有反应。 “我真走了啊,”南山又往后退了一步,“你如果不想让我走的话,那你现在就说出来,你要是不说,我就默认你放我走了啊。” 非途的眉头似乎蹙了起来,但依然昏迷不醒。 南山轻呼一口气,扭头就跑。 “别走……” 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南山猛地停下:“我我我没走啊,我就是四处转转。” 身后没人回应。 南山僵站片刻回头,发现非途并没有醒来。 他只是在说梦话。 南山拍了拍心口,觉得这样的事再经历几次,她吓也要吓死了。 “别走……” 非途还在梦呓,南山摸了摸鼻子,默默说了句对不起就转身离开。 昏迷中的非途似乎感知到什么,突然激烈地挣扎起来:“非途,别走……” 声音沙哑可怜,好像要被三界抛弃一般。 南山没忍住又回了一次头。 然后便看到了被子上慎人的血迹。 哪来的血? 她连忙跑回去,下一瞬便睁大了眼睛—— 非途刚才掐着她脖子输灵力的手,此刻焦黑中透着猩红,皮和肉翻开,露出森森的白骨。 南山突然想起,蛇似乎很怕热,而他刚才为了救她,却一直在用灵力催动加温。 “别走……”非途还在低喃。 南山抿了抿唇,转身朝密林走去。 非途睡过了一整个白天,等再次醒来时,月亮已经重新挂在了天上。 他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默默忍受着掌心传来的剧痛,动也不肯动。 “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非途眼睫颤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有心魔了。” “什么心魔?”南山凑过来问。 非途看向她。 南山眨了眨眼睛:“嗯?” “你。”他说。 南山惊讶:“我?” “你就是我的心魔,”非途面无表情,嘴唇抿成严厉的弧度,“她已经趁我昏迷逃走了,你只是一个幻象。” 南山定定看了他半天,突然乐了:“行吧,我既然是幻象,那你要搅散我吗?” 非途不说话了。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搅散她,然后快点去追南山。 可是这个幻象太厉害,和南山长得一模一样,神情也像,他没办法对她下手。 他在挣扎纠结的时候,南山也在观察他。 大概是因为长年不见太阳,他的皮肤白得厉害,眉眼也低,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阴冷狂肆的意味。 可偏偏意外的好懂,熟悉之后,会发现他把每一个想法都写在脸上。 “手还疼吗?”南山问。 非途顿了顿,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19节 手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还用一块布仔细地包着,他认得出来,那块布是从南山裙子上撕下来的。 “心魔应该不会帮你包扎。”南山在他旁边坐下。 非途定定看了她半天,突然抱住她。 “等、等一下……” 虽然变成了人身,但蛇类的本性显然还在,只是随便一缠,南山就被缠得快喘不过气了,连忙拍打他的后背。 非途却不肯放开,抱紧了一动不动。 南山无奈,只好放松身体,任由他抱着。 但干抱着,也太无聊了。 “非途。”她叫了他一声。 非途不说话。 “你不理我,我就不让你抱了啊。”南山故意道。 非途果然有了反应:“理。” “我问你个问题。”南山说完这句,才发现自己怎么这么多问题要问。 但非途对她而言实在是太神秘了,一遇到他,她就好像变成了只会问为什么的小孩子。 见他没有拒绝,南山就开问了:“我那根假灵骨,你不是已经帮我修好了吗?为什么刚才我跑出去的时候又要裂开?” “没修好。”非途回答。 南山一愣:“嗯?” “没修好。”非途又说一遍。 南山立刻捧起他的脸,逼着他和自己对视。 四目相对半天后,她意识到非途没有骗她。 “没、没修好?”南山还有些愣神,“可我明明感觉到……” “用灵力缠起来了,但裂痕还在。” 大概是觉得被她捧着脸很舒服,非途又往她手心里蹭了蹭。 南山还在震惊,一低头就看到他在蹭自己的手心,顿时大怒:“我都快死了,你还在这儿蹭蹭蹭!” “你不会死。”非途不懂她为什么要发脾气。 南山:“你又没治好我,我为什么不会……” “你十日内别离开画牢山,就不会死。”非途重申。 南山瞬间闭嘴。 片刻之后,她:“你不给我解释一下吗?” “嗯?”非途的脸靠在她的掌心,已经开始犯困。 南山:“死不死的事,解释一下?” 她觉得跟他说话有点费劲,但想想也能理解,这附近连个活人都没有,他估计平时也不怎么说话,现在能发出声音就不错了。 她实在不该要求太高。 非途在她手心蹭够了,将脸埋进她的脖颈。 南山后背一僵,随即意识到他只是想贴近一些、并没有别的想法后,这才放松下来。 “画牢山地势特殊,是一处天然的疗愈法阵,你不要乱跑,待足一个月,那些缠在你灵骨上的灵力便会更加牢固,可保你半年无忧。” 非途这次如她所愿,仔细解释了。 南山蹙眉:“只能保半年吗?那我半年后不还是要死?” “你不会死。”非途不喜欢她把这个字挂在嘴边,“我会治好你。” 南山心头一动,试探:“你说的治好,是彻底痊愈那种?” “嗯。”非途应声。 南山不太相信:“怎么可能,霁月说过,我那根灵骨是上辈子就丢了,除非找回原本的骨头,否则没办法……我的灵骨在你这里?” 一个推测一说出口,她险些从床上跳起来,可惜刚动一下,就又被抱紧了。 “我的灵骨,”南山兴奋,“是不是在你这里?” “不在。” 非途一盆冷水浇下来。 南山失望地啊了一声。 “但我知道在哪里。”非途说。 南山:“……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我受不了。” “我有办法,治好你。”非途强调。 南山笑了,抬手抱住他的脑袋:“真好啊非途,谢谢你啊非途,谢谢你愿意给我治病……所以你一直把我关在山里,就是因为怕我出去之后死掉对吗?” “不是。” 南山一僵。 “我不要你出去。”非途语气坚定。 南山清了清嗓子:“那什么,这个事我们以后再聊。” 确定自己一时半会儿是真的无法离开画牢山之后,南山的一颗心反而放了下来,又开始了混吃等死的日子。 反而是非途,在经历了她又一次逃走后,不管她做什么,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被这么一个大男人跟着,南山起初还觉得有点别扭,但过了几天发现他思绪简单如同稚子,不一定什么时候想跟她亲近,也只是想贴一贴她,完全没有别的心思。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就很难把他当个正经男人看了。 又是一个艳阳天,南山坐在湖边晒太阳,非途神色恹恹,坐在树下的阴凉地儿看着她。 “……你要是嫌热,就回你的山洞好了。”南山无奈道。 非途坐在原地,不肯动。 南山叹了声气,突然想到什么,立刻站起来邀请:“来湖里玩吗?” 非途眼眸一动。 南山 快速脱掉外衣,只穿着里衣里裤扑通跳下水,朝着非途的方向泼了一把水:“非途,快来玩!” 非途快速眨了一下眼睛,等回过神时,他已经跳进了水里。 南山朝他泼水,非途被淋得闭上了眼睛,突然很是狼狈。 南山指着他大笑,下一瞬就看到他化作大蛇,尾巴卷起湖水朝她泼去。 南山暗道不好,连忙转身就跑,却还是被泼了个头昏脑涨。 “非途……” “非途!” 非途还在拍水撒欢,完全不听南山在说什么,好好的一片湖泊被他搅得巨浪横生。 南山为了躲开他,只好一头扎进湖里。 非途搅出的浪花太大了,南山只能不停地往下游,一直等游到了湖底,才总算不被巨浪裹挟了。 她默默松了口气,躺在了湖底的沙地上,正怡然自得时,指尖突然碰触到一点冰凉的坚硬。 熟悉的灵气直逼面门,南山闭了闭眼睛,适应之后轻轻拨开地面上的沙。 是一块圆润如玉的大石。 修炼到一定程度的蛇族,身边都会出现一颗伴生石。 这种石头可看过往,蛇的修为越高,石头能看到的东西也就越多。 灵晔说过,有位蛇祖的伴生石能够看到前世。 蛇祖…… 南山眨了眨眼睛,嘴唇里冒出细小的气泡。 她抬起头,看到某条大蛇正在朝这边游来,似乎很是着急。 湖底的石头突然发出光芒,南山又一次低头,看向石头的瞬间,突然光芒大盛。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伴生石不见了,非途也不见了。 她站在一片陌生的林子里,面前一个小小的婴孩,正哭得撕心裂肺。 第73章 她被石头弄到哪来了?这小孩是怎么回事? 南山连忙去抱,手指却从襁褓上穿过,她震惊地睁大眼睛,下一瞬就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咱们把孩子丢在这里,是不是太残忍了?” “什么孩子,她就是个妖怪!” “可再怎么说也是你我亲生……” “呸呸呸,不要胡说,我们可没生过妖怪,你要是不想被乱石砸死,就最好闭嘴,当自己生的只是一个死婴。” 两人说着话越走越远,南山看看婴孩,再看看那俩人的背影,气得大叫:“你们既然不愿意养,那就找个好人家送了就是!再不济丢在路边,有人捡去还能救一条性命,把孩子留在这种荒山野岭,岂不是要他送死?!” 可惜那两人好像听不到她的话一般,转眼就消失了。 婴孩还在大哭,南山连忙折回来,仔细瞧了之后,这才发现刚才那两人说的‘妖怪’是什么意思——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20节 婴孩嘴唇发乌,眼睛也只有黑瞳,看起来像是刚出生的,偏偏有一头三寸左右的长发,看起来十分诡异。 可再诡异,也不该是他们抛弃亲生孩子的理由。 南山看着婴孩涨红的脸,莫名生出一股悲愤。 她试了很多种法子,都没能把婴孩抱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哭到发不出声音,小嘴有一下没一下地张阖。 再这么下去,小孩真的要饿死了。 南山急得眼睛都红了,再次催动全身灵力想要现身。 可还是不行,她的手再次从婴孩身体里穿过。 她绝望地跌坐在地上,看着越来越虚弱的小孩低喃:“非途啊非途,你的石头到底把我搞到什么地方来了,我为什么会变得像个魂体。” 她静了片刻,又叹气,“别管这是什么地方了,你赶紧来找我啊,两个人说不定还能想想办法,你再不来,这孩子就真的救不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孩昏迷过两次,又醒来,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安安静静地躺着等死。 南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旁边蹲着。 突然,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南山仰头,看到一只小鸟正在啄树上的虫子,小鸟后面,是一条比拇指粗不了太多的黑色小蛇。 南山刚觉得这条蛇有点眼熟,蛇就蹿了出来,一口吞掉了小鸟。 蛇吞东西时的画面不太好看,南山当即就要别开脸,却又看到一只鹰隼正在悄无声息地下降。 她的目光再次被吸引过去。 小蛇没有注意到危险降临,还在努力地咽刚到嘴的食物,鹰隼在盘旋两圈后,突然俯冲。 弱肉强食,看来这条小蛇是活不成了。 南山刚冒出这个念头,安静了好久的婴孩突然发出一声暴哭,惊得小蛇一个翻身,看清了正朝它扑来的鹰隼。 小蛇显然是有些智慧的,它当即躲到了树叶后面,借着交叉繁乱的枝杈一路往下滑,最后躲在了凸起的树根下面。 鹰隼找了几圈都没找到它,气急败坏地飞走了。 小蛇这才探头探脑地出来,慢悠悠朝着婴孩滑来。 “喂,你不要恩将仇报啊,刚才人家小孩才救……” 南山话没说完,小蛇就已经滑到了婴孩的脸上。 婴孩一口咬住蛇身用力吸允,小蛇吓一跳,立刻从婴孩脸上滚了下来,滑走了。 南山松了口气,但也只是暂时松了口气。 婴孩没有自保能力,她也无法触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亡。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南山却无可奈何。 片刻之后,又有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南山随意抬头,便看到小蛇顶着一颗红色的果子出现了。 她睁大眼睛,看着小蛇又一次爬到婴孩脸上,用身体将果子碾成碎汁,顺着婴孩的嘴流了进去。 许久没有进食的婴孩大口吮吸,吃完一个果子后,终于发出了震天的哭声。 小蛇连忙又跑了,不一会儿再次扛个果子回来。 南山怔怔看着这神奇的一幕,许久之后突然开口:“非途?” 小蛇听不到她的声音,还在努力喂婴孩。 南山怔怔看了小蛇很久,视线又落在婴孩的脸上,许久才笑了一声。 小蛇努力搬了两三趟,婴孩总算是饱了,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小蛇见状转身游走,南山也跟过去,这才发现它住的地方,有一棵巨大的果树,果树上长满了红色果子,和她吃过的一模一样。 南山跳到半空,俯瞰整座山,终于确定这里不是画牢山。 所以非途是什么时候搬去画牢山的? 她正心不在焉地想着,周围突然黑了亮亮了黑,一阵快速的日夜交替后,脚下的山林传出小孩愤怒的大叫。 南山眉眼松快,再次跳进了山林里。 之前那个婴孩,如今看起来三四岁了。 她走得不太好,更喜欢在地上爬,可爬又爬不快,每次看到小蛇用鳞片扒着地快跑,都会气得大叫。 她此刻也在大叫,已经长成两根拇指那么粗的非途挑衅地在树上荡来荡去,看她真的生气了,才滑下来蹭蹭她。 南山突然想起非途蹭自己的样子,不由得会心一笑。 大概是没有接触过正常人,婴孩不会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吃果子,偶尔也会吃非途的猎物,但每次吃完就会不舒服,渐渐的也不吃了。 南山猜测那棵果树可能有些灵性,结的果子也有灵气,不然为什么只有两根拇指那么粗的小蛇会有智慧,而天生灵骨的婴孩没有死在刚出生的时候,反而顺利长大了? 像是为了证明她的猜测,她刚冒出这个念头,就有外人来山林了。 七八个人,看起来像是修仙的术士。 “锦合果的气息就在这里,大家分头找,尽快在天黑之前找到。” “是!” 一群人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树木花草皆有损坏,遇到乱跑的田鼠野鸡,更是直接杀了,行径蛮横无比。 婴孩跟着非途躲在山洞里,警惕地盯着外面,她虽然才三岁,却因为长期在山林生活,很有一些野性。 那群人很快就找到了山洞附近,也看到了那棵一年四季都长满了果 子的果树,顿时兴奋大叫。 南山看向非途,没能从一条蛇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但她猜只要这些人别太过分,他应该不会跳出去。 然而事实注定会让他死亡。 这些人贪得无厌,在摘了一堆果子之后,还妄图把树砍了带走。 非途顿时被激怒了,冲出去咬在了一个人的脖颈上。 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瞬间没了气息。 其他人大惊,立刻朝非途杀去。 南山的心提了起来,她早就看出这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但现在的非途跟以后的非途也不能相比,只怕会有一场恶战。 果然,杀到最后还有一个人时,非途也浑身是伤奄奄一息了。 那人摇摇晃晃地拿起剑,正要结果了非途时,婴孩大吼一声从山洞里冲出来。 大概没想到这里会看到凡人小孩,还是如此诡异的只有黑瞳的小孩,那人愣了一下,下一瞬竟被婴孩撞倒在地上,再也没了爬起来的力气。 非途撑着受伤的躯体渐渐逼近。 “别,别杀我!”那人慌了。 非途还在逼近。 “别杀……我?” 非途猛地停下,扭头看向婴孩。 婴孩歪着头,好奇地看着那人:“别杀我?” 她在学他说话。 那人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忙道:“你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求你给我留一条性命吧……” “性命吧。”婴孩重复。 小小的蛇静站半天,竟然真的没杀那人。 可惜那人命薄,自己给自己吓死了。 山林又恢复了平静,时光荏苒,婴孩渐渐长大,眼睛也逐渐变得正常,等到日夜停止交替时,她已经和正常人无异了。 南山认得出来,她就是自己,她长着和自己七八岁时一模一样的外貌。 难怪她怀疑非途找错人时,非途会那么生气,投胎转世一遭,竟然连外貌都没变过,她也是蛮厉害的。 这几年陆陆续续还有人来山林,他们也曾偷偷跑出去过,混迹在乡野的集市上。 第一次去集市时,五六岁的女童还特意捡了一件衣裳穿上,可惜大人的衣裳在她身上像麻袋,她又带了条蛇,旁人还以为她不正常。 好在她很聪明,看到有人卖艺换钱、再用钱换吃的后,她把非途丢在地上,让非途配合她蹦蹦跳跳。 奇异的表演果然换来几个铜板,她第一次买到熟肉吃,才知道,啊熟肉这么好吃啊。 别人都有名字,她和非途也要有名字。 她已经学会说话了,也能听得懂非途的蛇呓,于是跟他商量:“我们两个好得像一个人,就叫一个名字吧。” 小蛇嘶嘶答应。 ‘非途’这个名字,是一个老道士给自己刚收的弟子取的,刚取了没多久,弟子就死了,婴孩听到了,就偷偷拿了过来。 “你叫非途,我也叫非途,我们都是非途。” 有了名字这一天,婴孩很快乐,小蛇也很快乐。 “非途,你快跑啊,快来追我啊!” 他们在林子里跑啊跑,婴孩跑成了大姑娘,小蛇也比常人的手腕还粗了。 南山看着和自己梦境相似的一切,突然有些不安。 平静是在某个清晨被打破的。 两个年轻的术士出现,看到正在溪边玩耍的婴孩后,朝她走了过去。 “小姑娘,你一个人?” 婴孩抬头看了二人一眼,没理他们。 “你的家人呢?”术士却没有轻易放弃。 婴孩还是不理人。 南山看到两个术士对视一眼,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她在东夷岛生活了十年,她对这样的眼神实在太过熟悉。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21节 那是恶意,是贪婪,是人性里最叫人绝望的东西。 南山忘了自己无法被看到,下意识对着婴孩喊:“快跑!” 话音刚落,天地变色,一向快乐无忧的婴孩面带惊恐,不断地朝着山林深处跑。 “快跑啊,非途!快跑啊非途!” 她绝望地大喊,非途拼命地追,一人一蛇惶恐逃窜,最终还是被那两个人拦住了去路。 这两个人的修为,非以前那些人所能比。 婴孩立刻提出要把那棵哺育她长大的果树给他们,他们却摇了摇头。 “锦合果虽然难得,却没有天生灵骨难得,更何况,你还是凡人之躯承载的灵骨……” “你竟然没有死在刚出生那天,可见你的骨骼有多滋补,竟连有冲突的肉身都能养育得极佳。” 年轻的术士步步逼近,非途忍无可忍,亮起毒牙冲了过去。 “不自量力。” 术士冷笑一声,将他击落在地,非途仿佛被抽掉了脊骨,软软地倒在地上。 婴孩连忙护住他,求这两人放过他们。 “我们也不愿取你性命,这样,你将心口灵骨赠予我们,我们便饶你们不死,如何?” “放屁!”南山忍不住骂脏话,“心口灵骨是灵力交汇之处,你们要了她的灵骨,跟直接杀她有什么区别?!” 这个道理后世的南山懂,前世的婴孩却不懂,她只知道她和非途有救了,只要抽出心口的骨头…… 凄厉的痛喊响彻整片山林,南山不忍地别开脸,等到那两个术士离开时,婴孩已经奄奄一息,倒在地上没有什么响动了。 非途艰难地爬到她旁边,不断地用脑袋去顶她的手,婴孩却只能怔怔看着他。 “找到我……”她声音虚弱,“我死了,也要找到我。” 非途感知到什么,拼命地拱她的手。 南山感觉自己渐渐从幻境抽离,最后看向婴孩时,她似乎透过漫长的时空和她对视了。 南山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小蛇蜷缩在小姑娘的怀里,而那两个术士并未履行诺言,而是将整座山都烧毁了。 南山猛地睁开眼睛,阳光明媚,山林密布,湖水清澈。 她回到了画牢山的那张床上。 非途静静坐在床边,看到她睁开眼睛后凑过来:“你醒了。” 南山定定看了他好久,突然张开双臂抱住他。 “你找到我了,真好。” 第74章 阳光还是很好,南山坐在床边,晒着太阳吃果子,非途坐在地上,躲在床下的阴影里。 “其实我没有恢复上辈子的记忆,”南山咬了一口果子,“你知道吧,我已经转世了,魂魄还是以前的魂魄,但躯壳和记忆都是新的……虽然和以前长得一模一样,但我已经不算以前那个人了。” “你是。”非途突然说。 南山没有反驳:“魂魄是一样的,你说是就是吧。” 她笑笑,从床上滑下去,坐在非途旁边。 非途扭头看向她。 南山朝他伸出手:“可是不管怎么样,我觉得还是应该正式地认识一下,我叫南山,孙南山。” “你是非途。”非途定定看着她,黑沉沉的眼眸里满是执拗。 南山眨了眨眼睛:“我是非途啊,我没有不承认,只是这一世我叫南山,那你是不是应该叫我南山?” 非途似乎从她脸上辨认她真实的想法。 “嗯?”南山伸出的手又晃了晃。 非途总算肯握住她了。 一冷一热,交握的刹那体温相互传染,两个人同时静了静。 “非途,你给我吃的果子,还是那棵树上结的吗?”南山问。 非途:“嗯。” “那棵树呢?”南山又问。 非途:“死了。” 南山愣了愣。 “三千年前就死了,”非途说完,想了半天想到一个词儿,“寿终正寝。” “树也讲究寿终正寝啊。” 南山想笑,却莫名觉得苦涩。 非途低下头:“她本来可以活得更久。” 南山蓦地想起自己离开伴生石时,最后看到的那场大火。 她静默一瞬,又打起精神:“和我说说我死后的事吧,你是怎 么从那场大火里逃出去的,又是怎么来到画牢山的,在这里待着的日子都做了什么,全都告诉我吧。” 非途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等着她问自己这些了。 为此他做了很多准备,可真当转世后的南山来问时,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就给她看吧。 非途掌心酝起一团灵力,掌心翻转轻轻推到半空,灵力散开化作一张画布,画布上渐渐出现了不算清晰的画面。 画面上大火熊熊燃烧,比手腕粗不了多少的蛇拼命地卷起已经死去的少女,试图逃往山林深处。 可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撼动对他而言过于庞大的尸体。 大火渐渐逼近,浓重的烟雾熏得动物四处逃窜。 小蛇终于绝望,蜷在少女身上企图用身体护住她。 火很快烧到了他们面前,南山尽管知道非途此刻就好好地在自己身边,还是忍不住提起了一颗心。 好在大火烧在他们身上的刹那,一团灵力将他们笼罩,原本少女沉重的尸体无风而浮,带着小蛇一起飘向了山林深处,最后落在了那棵锦合树下。 一年四季硕果累累的锦合树挥动着树叶,熊熊大火很快就被扑灭,保住了三分之二的山林,无数仰仗山林活命的生灵也因此松了口气。 也正因为如此,那两个没走远的术士很快就回来了,看到树下的小蛇和少女的尸体,为了不让他们做的丑事败露,直直杀向锦合树。 锦合树为了扑灭山火刚耗费了一半的修为,应对起这两人很是吃力,好在这两人的修为本身也不怎么好,很快就败下阵来。 “别杀我们,求求您别杀我们……” “我们知道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二人苦苦哀求,锦合树却没打算放过他们,飞出两片如刀的叶子直指他们咽喉。 术士大吼一声摔在地上,下一瞬便有灵力帮他们挡住了叶子。 “昆仑老祖……”南山认出那人,猛然睁大了眼睛。 再看那两个行迹低劣的术士,她呼吸颤了颤。 “难怪先前在昆仑,他们要取我性命……” “谁?”非途敏锐抬头。 南山指了指画布上的三人:“他们几个。” 非途沉甸甸的眼眸里顿时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不用怕,他们会死的。” 南山干笑一声,心想你这么多年都没杀掉他们,显然是修为不及他们,就别说这种大话了吧。 非途像是看出她的想法,解释:“没找到你之前,他们不能死。” “为什么?”南山好奇。 非途不语,继续看画布。 年轻时的昆仑老祖救下二人,跟锦合树道了歉,又怒声质问两人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这场山火里会有他们的灵力。 术士连连求饶,不得已之下说出了灵骨的事。 “师兄……大师兄,我知道您的修为已经瓶颈上百年,只要您服下灵骨,定能早日突破。” “对对对,我们只想和大师兄共享灵骨,还请大师兄看在我们忠心耿耿的份上,不要向师门揭发。” 南山一脸麻木地看着义愤填膺的昆仑老祖,心想如果他没有同流合污,那后来也不会在看到她后,就对她有了杀心。 果然,年轻时的昆仑老祖很快就动摇了,和两个师弟一起杀向锦合树。 锦合树和非途寡不敌众,眼看着就要被杀,最后是锦合树拼死一搏,划破虚空将非途和少女的尸体带到了画牢山。 “这里,是她的故乡,她还是一枚种子的时候,就生活在这里。”非途解释。 南山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锦合树伤得很重,半边身体都被烧焦了,非途也好不到哪里去,脊骨断了几截,全靠几根锦合树枝撑着身体。 日升月落,时移世易,锦合树扎根画牢山,勉强长出了新芽,非途也终于痊愈,每天去湖里含一口水,再费上九牛二虎之力浇在树下。 至于少女的尸体,很早之前就埋进了锦合树下面的土地里。 她是锦合树哺育长大,死后自然应该埋在母亲身边。 非途守着树,看到长得好的果子就摘下来,放在这座山的灵气聚集地存着,锦合树似乎为了逗他,有时候会长出很多苹果, 期间他也试图出去找少女的转世,但他的身体在很久之前就伤了根基,无法离开画牢山这个天然的疗养阵法太远。 后来,树死了,死之前将所有灵力都传给了他,他得以化为人形,也终于可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找人。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22节 再后来,他遇到一个人,那人替他卜了一挂。 “你想要的,终有一日会主动前去找你,为免错过,你不能再乱跑,且等着就好。” 南山没想到,会在画布上看到霁月的脸。 那是没有堕落之前的霁月。 温润的眉眼,带着浅浅的疲惫,想来已经被东夷的子民折磨得身心俱疲。 可即便如此,对比他年岁大上很多却天真无知的非途,他也是耐心十足。 “这个人,很好。”非途说。 南山偷偷擦了一下眼睛:“嗯,他看起来就是个很善良的人。” 非途回到了画牢山,日复一日地等着,等来了很多跑来冒险寻机缘的人,那些人偶尔会聊起现在的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有人说膀大腰圆的最受姑娘倾心。 非途的人身不够膀大腰圆,但原形却是越长越大,所以他决定等找到她,就不要以人身见她。 他等啊等,又等来了一只狐狸。 狐狸很会谈判,在这里待了几日后,跟他达成了合作关系。 他继续等,不知又多少年过去,等来了第二个特别的人。 那人只有一个背影,南山觉得很眼熟,却又想不起是谁。 再之后,他继续等,终于等到了被溪渊打晕后送来的南山。 画布渐渐消散于空气,转眼彻底无踪。 南山看得心情复杂,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低声问:“能带我去看看那棵树吗?” 非途眼眸微动,变回原形在她面前俯身。 南山迟疑地爬上去,没等坐稳非途咻的一声就出发了。 她连忙扒紧蛇身,又用灵力将自己往他身上捆了捆,确保自己不会掉下去。 画牢山很大很高。 这是她刚来这里时就知道的,但此刻被非途背着一路往上,她才知道画牢山比她想象中还要大。 越往上走,就越是凉爽,周边也开始渐渐起了雾,树影朦胧神秘。 南山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周围越来越浓的不是雾,而是云。 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已经像云一样高了。 而非途还在往上走,云雾又由浓转淡,最后彻底没了,南山往下俯瞰,可以清楚地看到云被他们远远甩在了后面。 在赶了大半日的路后,他们终于到了山顶。 山顶没有巨木,只有一棵瘦骨嶙峋的小树。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棵树,养大了前世的她,又带着非途和她的尸体逃离。 南山平复一下呼吸,默默走到树前跪下,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头。 一阵风吹过,干枯的小树化作万千碎片,渐渐消没于空气,一颗圆圆的魂灵出现,在南山和非途头上绕了几圈后,朝着西方飘去。 “她的心愿了了,可以去转世了。”非途说。 南山笑了一声。 看来一直在等她的,不止非途一个。 虽然来得比较晚,但幸亏她还是来了。 “走吧。”她朝非途伸出手。 非途顿了顿,小心地牵住她。 第75章 南山虽然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完了自己的前世,但自从在山顶向锦合树磕了头,便生出一股说不出的畅快。 她不再急着离开画牢山,而是学会享受这里的一切。 非途虽然面上不显,但能感觉到她的转 变,比以前更加喜欢粘着她。 在山上不比城里,没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南山自己给自己找乐子,非途负责一言不发地配合。 比如化回蛇身,驮着她在山巅遨游。 “快点!再快点!” 南山的头发和衣摆被吹得乱七八糟,仍然兴奋地驱动非途。 非途得到鼓励,从云端直直冲向地面。 巨大的山石在眼前无限放大,南山起初还在大笑,不多会儿便面露惊慌,拼命地捶非途:“慢、慢点啊啊啊啊要撞上了!” 眼看着已经要撞上,南山只勉强催动灵力护住自己和非途的心脉,然后就等着剧痛来袭。 结果下一瞬,大蛇陡然冲云,擦着山石的边又一次冲至山巅。 南山经历一场劫后余生,忍不住笑倒在非途身上,结果下一瞬他又旧计重施,直直往下去了。 南山这次不怕了,抱紧了蛇身大笑,时不时再因为过于危险的起伏尖叫两声。 骑个蛇也能玩一下午,等晚上回到湖边时,南山一身的土,非途也没好到哪去。 不知不觉间跟非途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南山已经摸清他的脾性,也很难将他当个男人一样看。 一跳到地上,她就开始宽衣解带,等走到湖边时,身上只剩下一件小衣和一条亵裤。 月光下,她笑着回头,招呼非途一起去水里洗一下。 “虽然有清洁咒能用,但我总觉得那玩意儿用完全身都毛毛躁躁的,不如用水洗得舒服。” 非途已经变回人身,定定地盯着她赤着的肩膀和胳膊看,南山见他没有反应,便独自跳进了水里。 “你真不……” 话没说完,湖边已经没人了。 南山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刚要喊他两声,突然有什么东西将她顶了起来。 她大叫一声,看清是一颗巨大的蛇头后不由得发笑。 非途戏弄人成功,发出得意的嘶嘶声,一转身又化回人形。 人形和蛇形的区别太大,他一变回人,南山就悬空了,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呸呸……” 她吐着水浮出水面,双手下意识乱抓,抓到非途的衣领后立刻缠上去。 非途没有脱外衣,宽大的袖子漂在水面上,乍一看像是将南山裹起来了。 南山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睁开眼睛时,猝不及防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的瞳孔很黑,看人时直勾勾的,能清楚地倒映出她的脸。 也只能倒映出她的脸,他的眼睛里,好像根本容不下其他人。 南山看得心头一颤,正要说什么时,非途突然觉察到身体涌现一股热意,他眉头倏然皱了起来。 “怎么了?”南山问。 非途不说话,放开她沉入了湖底。 南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头扎进湖里后,就看到他已经游得只剩下一点背影了。 这座湖连通画牢山地下水脉,表面看起来只有三五亩田地那么大,实际上不知道有多深。 眼看着他已经走远,南山不敢托大去追,万一在地下迷路,那真是要活活困死在里面。 南山游上岸,用灵力祛除了身上的水汽,扭头到床边坐下等着。 等啊等,等得夜都深了,仍然没见他回来。 南山心里担心,又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继续等。 最后她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只知道第二天早上惊醒时,非途正趴在床边盯着自己看。 一睁开眼就看到有个男人趴床头这件事,的确让人心惊。 南山舔了一下发干的唇,开口时声音还透着刚睡醒的哑意:“你干什么?” 非途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多新鲜,一条蛇,竟然也有心事了。 南山觉得很好玩,又追问了他几句,见他一直不肯说,也就只好由他去了。 日子又正常地过了两三天,天气愈发热了,山林里的热气更是出不去,蒸腾出一堆水汽。 南山连续两晚都没睡好后,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就是让非途变回蛇身,自己挨着他睡。 不得不说这一招很有用,第一天这么做的晚上,她就睡了很好的一觉。 她睡得好,非途却睡不着了,上半条身体盘在床上,下半条垂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吵醒了她。 难熬的一夜过去,天光即亮时,他总算睡了过去。 南山却要醒了,轻哼着翻个身,摸到坚硬冰凉的鳞片后,又贴得更紧了些。 她穿的少,小腿和胳膊都露在外头,毫无阻碍地汲取非途蛇身上的凉意。 非途倏然睁开眼睛,一个翻腾把她甩在了床上。 南山人还没清醒,身体已经顺势翻个跟头单膝落地,一脸警惕地酝起灵力:“何人来犯!” 没人来犯,反而是某条蛇仓皇地冲进了山林。 “……怎么回事?”南山嘀咕一句,又倒在床上睡回笼觉,可惜没有非途这个冰凉凉的家伙在,她这个回笼觉睡得一点也不好。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23节 非途这次跑掉,直接消失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回来。 南山热得一夜没睡好,看到他从山林里走出来,没好气地问一句:“你干什么去了?” “修炼。”非途眼神闪烁,就差把撒谎二字写在脸上了。 南山眯了眯眼睛,还没等再问,他就拿出了一颗红果子。 南山哪还舍得逼他。 见她不再追问,非途默默松了口气,随即陷入沉思。 已经第二次了,之前两次都在夜里,那他今日白天现身,看看是否不同。 南山吃着果子,余光瞥见他正慢吞吞地点头,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还真是意外简单的一条蛇。 南山心里叹了声气。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非途看起来挺正常的,南山分了一个果子给他。 非途摇了摇头,不想吃。 “吃吧。”南山喂到他嘴边。 非途顿了顿,张嘴咬住她的手指。 两人同时一愣。 非途只是想咬果子,没想到会咬到她的手,愣住后半天没动。 南山面露迟疑:“那什么,你不会把我毒死吧?” 非途松口:“不会。” “所以你是毒蛇吗?”南山好奇。 非途还没回答,她突然想到一个鉴定办法。 “听说有毒的蛇和没毒的蛇气味不太一样,有毒的蛇身上会有一种松香味。” 南山说着,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脖颈,用力地嗅了一下。 温热的呼吸落在他冰凉坚硬的皮肤上,非途颤了颤,熟悉的热意涌上来,他当即就要推开南山。 南山眼疾手快地抓住他,一抬手就贴在了他的脸上。 “你体温怎么这么高?”南山眉头紧皱。 非途隐瞒了几天的秘密被发现了,抿着唇不语。 虽然体温升高,但与她掌心的温度比还是不值一提,非途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每一根手指的形状。 “更热了,你怎么回事?走火入魔了?”南山愈发着急。 非途眼神虚浮,紧张地别开脸。 “非途!”南山生气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跟他这么发脾气,非途颤了一下,那点执拗顿时散个干净。 “我可能……要死了。”非途缓缓开口。 南山怔怔后退一步:“要、要死了?” 怎么可能呢?明明好好地站在这里,没受伤也没衰老,为什么会死? 非途眸色沉沉:“我近日体温频繁升高,每次都要半个时辰才能恢复如常,我尝试了很多办法查探,却始终找不到原因,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我要死了。” 像他这种活了很多很多年的蛇,死亡的预兆往往就是体温升高。 南山还在发愣,看着他阴沉英俊的眉眼难以相信。 “不出意外,最多还有十日寿命,”非途在说出这个秘密之后,心情仍然不觉轻松,“我的内丹给了那只狐狸,神魂还需一些时日稳固才能出画牢山,但来不及了,我打算明日就出山,替你寻回灵骨,炼化归位,再在我死之前将全部灵力传给你,这样……” 遗言还未说完,南山已经撞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 非途眼底闪过一丝怔愣,不太熟练地抱紧她的身体。 “你才刚找到我,怎么能死呢?”南山哽咽。 非途的眼圈也红了:“我也不想死,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南山眼泪刷地掉了下来。 “我死后,你要找到我。”非途认真叮嘱。 南山:“好,我会找到你。” 两人越抱越紧,越紧越伤心。 突然,南山感觉到了什么,身体倏地一僵。 “非途?” “嗯。” 非途还在认真地抱,他喜欢这个动作,他以前怎么没想过,还可以这样和她相处。 “……你确定你真的要死了,而不是别的什么?”南山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伤心。 非途: “嗯。” “你说你最近经常体温升高,那你每次升高时,是不是我都刚好在身边,又或者想到了我?”南山又问。 非途一想,好像真是,于是点了点头。 南山立刻推开他。 非途蹙了蹙眉,不解地看着她。 南山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他衣裳都难以遮掩的痕迹。 ……死个屁啊! 这条不开窍的蛇,在懵懂地活了万年之后,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春天。 这春天,还是冲着她来的。 第76章 “你这个……你这个我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正常的……你都活这么多年了,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吧,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南山费力地解释,非途起初还有些茫然,渐渐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没来画牢山之前,时常会看到飞虫鸟**1配生子,只是他从未想过,原来自己也可以。 自己也可以……非途抬眸,定定看着南山。 南山警惕后退:“你、你想干嘛?” 非途面露失望:“你不愿意?” “……我要是愿意才奇怪吧?”南山无语。 非途不高兴了,突然往前一步。 南山立刻后退。 非途继续逼近。 南山头都要大了:“你冷静点行不行,我都跟你说不行了。” 非途停步,盯着她看了许久后,突然面露失望。 “……你有什么可失望的,”南山气笑了,“不是你长大了,就非要跟人做些什么的。” 非途还在失望。 “算了算了,跟你说不通的,”南山余光瞥见他还有些起伏的衣裳,叹气,“我教你如何自行纾解吧。” 半个时辰后,非途靠在床边,泛红的眼睛有些失神。 南山给他施了一个清洁咒,蹲在他旁边好笑地问:“舒服了?” 非途困顿抬眸,和她对视良久后突然将她拽进怀里。 南山心下一惊,还以为他要兽性大发,结果他只是这样抱着她,似乎还有些委屈。 委屈什么? 南山正要问,就听到他闷声道:“有点疼。” 南山:“……” 都跟你说不要那么用力了,现在疼了怪谁? 她叹了声气,也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还要因为这种事出言安抚。 非途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她,南山顺势坐在地上,含笑看向他。 非途盯着她看了半天,说:“不用死了,真好。” “嗯,真好。”南山也笑。 非途低下头,用力握紧她的手:“不用分开了,真好。” 南山突然有些心酸:“嗯,不用分开了,真好。” 非途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一场乌龙解开后,非途总算恢复了正常……倒也不算完全正常,因为从这一日起,他开始变本加厉地黏着南山。 本来就已经迎来了春天,再这样的缠人,结果就是时不时就要解决上一回。 这人虽然有时候还挺敏锐聪明,但相当的执拗,简单来说就是一根筋认死理儿,第一次时南山在旁边看着,之后每一次都要让南山看着,结束之后还要抱抱南山。 南山也很是头疼,但怎么说他都不听,也只好随他去了。 除了这个,日子倒还算平静。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24节 转眼就是一个月过去,南山趁非途还在休息,偷偷来到画牢山脚,试探地往外走了一步。 无事发生。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身体依然康健。 南山调动灵力走遍全身,还是无事发生。 她面露欣喜,正要回去告诉非途这个好消息,一股劲风便朝她席卷而来。 南山匆忙闪避,堪堪避开后那股风又来了,她一时躲闪不及,直接被风裹住了。 她本来还想挣扎,随即察觉到风里有熟悉的气息,这才放松了身体。 劲风将她卷回湖泊旁,她一抬头,就看到了非途冷到极致的脸。 相处这么久,南山一眼就看出他在生什么气,连忙大声解释:“我没打算跑!我就是去试试我的灵骨好了没有,就算你不抓我,我也打算这就回来的。” 非途眸色沉沉:“不打算跑,为什么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要在我睡着的时候去?” 南山也无奈:“这不是突然想起来了,再说你睡着了我也无聊,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非途一个字也不信,冷着脸掐诀念咒,不多会儿便有灵力从他指尖溢出,飘到半空凝成了一条绳子。 “……你想干什么?”南山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非途不说话,只是用灵力凝结成的绳子将他们的手紧紧绑在一起。 南山看着他在绑绳子时手腕上露出的红光,竟然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绑住手,而且是和他的手绑在一起,而不是把她从头到脚都捆起来。 南山是真心觉得这样没什么影响的,直到该睡觉时,非途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 “……一起睡?”她迟疑地问。 非途冷冷看着她,眼神满是执拗。 南山一看就知道没得商量,只是他之前未尝人事时睡一起就算了,如今…… 南山对上他的视线,果断选择不争辩。 夜深人静,月光浅浅。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光是靠近,南山就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凉意。 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她是喜欢挨着他的。 “我真没想跑,”一片安静中,她缓缓开口,“我的灵骨还没修复,你对我还这么好,我们还有前世的羁绊,我怎么可能跑呢?” 非途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 “我觉得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一下……好吧,虽然我之前的表现,的确不值得相信,可你想想,那个时候我又不知道我们有这么深的缘分,现在知道了,那肯定是不会跑了啊。” 南山知道他听得到,哪怕他不回应,也一直念念有词,“你最近都没怎么修炼,你要好好修炼啊,早点修炼成功,早点帮我修复灵骨,等我痊愈了,我带你回家住一段时间,我阿爹阿娘做饭都可好吃了,不过你平时不吃不喝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这里的天可真高,星星也亮,我家那边的天就没这么高,画牢山是挺好的,但是太简陋了,你如果实在离不开这个地方,那我们找机会买些家具,再盖个房子,这样再下雨就不用结界挡着了,也不用每天早上起来都清理露水了。” 南山说了一大堆话,旁边的人都没有反应,她侧过身,安静地看着非途的眉眼。 他的蛇身又圆又粗,虽然有坚硬的鳞片作武装,可看起来还是给人一种非常健壮圆润的感觉。 但变成人时,又好像清瘦得厉害……当然,南山跟他在湖里玩闹时,是瞧见过他身上的肌肉的,那绝对不能说是瘦。 可穿上衣裳,就莫名的单薄,脸颊也没什么肉,皮肤白得像纸一样,眼睛很黑,唇色也比一般人的红,直勾勾地盯着人时,有一种病态阴冷的感觉。 偏偏又是个连自己的身体都搞不明白的性子,偏执,阴沉,单纯,聪明,笨拙,几种完全不同的特质全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好像 是天生的矛盾体,喜怒哀乐全凭直觉行事。 南山盯得太久,非途装睡装不下去了,冷着脸看向她。 “你想亲一下吗?”南山突然问。 非途怔了怔,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南山笑笑,突然倾身过去,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他的唇。 温热的嘴唇贴上又离开,简简单单的一点接触,却将非途的脑子炸成了废墟。 他忘了还要生气的事,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南山觉得他的反应还挺好玩的,于是又亲了上去。 这一次不是一触即离,而是轻轻地摩挲着,去撬开他本就因为惊讶微张的唇齿。 舌尖轻触勾缠,非途猛然惊醒,循着本能抱住她,用力地吻回去。 他太生疏了,也太激动了,亲得毫无章法可言,试图夺走南山的每一寸呼吸。 南山起初还带了点玩心,渐渐地有些招架不住了,轻哼着示意他放开自己。 非途却愈发激动,不知不觉间下半身变回了蛇形,布满鳞片的尾巴从床上垂到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地面,等放开南山时,地上也被尾巴拍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南山终于找准机会推开了他,正要转身逃走时,手上的灵线却将她拽了回去。 她:“……” 忘了还要绳子的事了。 南山轻呼一口气,理直气壮地示意:“给我解开。” 非途呼吸还有些不稳,闻言只是定定看着她,没有要解的意思。 南山眯起眼睛:“你要是不解开,我以后就不让你亲了。” 非途心神一动。 “你可想好了啊,我给你三个数的时间,一,二……” 没等数到三,非途就划断了绳子。 南山乐了:“这就妥协了?你可真是个色胚。” 非途不语,试探着在她唇角亲了一下。 “非途,喜欢。”他声音沙哑,说得格外慎重。 南山愣了愣,月光下看着他英俊森冷的脸,突然没了声音。 许久,她漫不经心地问:“是喜欢这样,还是喜欢非途呢?” 非途将脸埋进她的脖颈,低语:“你是南山。” 他好像哪个问题都没回答,南山却听到了两个答案。 她无声笑了笑,心想这条蛇有时候真的很聪明。 一场危机就这么被她一个亲亲了结了,然而新的麻烦好像源源不断。 非途真的很聪明,这种聪明不同于凡人的弯弯绕绕,而是一种来自动物的本能。 这一晚的亲吻之后,他好像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整日里都想贴着南山,不是要抱就是要亲,情绪起来时还要缠着她帮自己解决。 南山被他缠得头疼,好在这种日子没过多久,他便突然恢复了正常。 “走吧。”他说。 南山一愣:“去哪?” “找灵骨。”非途认真道。 南山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看着这个眉眼沉沉的男人突然有点陌生。 第77章 虽然一直盼着能去画牢山外晃一圈,可真当非途带着她离开画牢山时,南山还是生出了些许不安,当他们出现在昆仑山脚时,这种不安又扩大了几倍。 非途看着前方巍峨的大门,黑沉沉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杀戮之气。 他上次来这里,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他刚在画牢山养好身体,蛇身只有人的手腕那么粗,在确定那几人的身份后便离开了,之后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来了。 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会直接杀了他们。 而如今,终于不用再忍了。 非途冷着脸就要往前走,南山赶紧拦住他:“你你你要干什么?” “报仇,夺骨。”非途言简意赅。 南山难以置信:“现在?你要一个人……不对,就算是我们两个,你要我们两个对付整个昆仑?” “一群蝼蚁,不足挂齿。”非途声音冷沉。 南山为难:“可、可正面突围,风险是不是太大了些?” 非途看出了她的担忧,闻言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揽上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 “为了今日,我已经等了上万年。”他沉声道。 南山怔怔看着他,脑海里闪过自己在伴生石里看到的一幕幕。 许久,她深吸一口气:“算了,我舍命陪君子吧。” 非途唇角翘起一点弧度:“不会叫你舍命,今日该死的另有其人。” 南山笑了一声,随他一同出现在山门处。 守门的弟子一看有人来,齐刷刷拦在了门前。 “来者何人,可有拜帖?”带头的弟子高声质问。 非途一甩衣袖,狂风平地起,昆仑弟子被吹得东倒西歪,山门也砰的一声碎开。 南山知道非途的修为很高,但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高,当初她和溪渊怎么都不敢正面突破的门,被他一袖子就甩开了。 山脚的动静很快引来山上的注意,一时间昆仑弟子云集,南山默默酝起灵力,正准备同非途一起杀上山,结果非途一掌就轰开了十几人,根本不用她动手。 她站在后面,突然感觉有点尴尬,一个昆仑弟子摔在她脚边,起身又要杀过去。 南山按住他:“行了,你又不是他对手,何必要去送死。”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25节 “昆仑弟子,只战不退!” 对方大喊一声就来攻击南山,南山连忙后退,一掌将人打趴下了。 打斗的响动越来越大,终于引来了平生和远宁。 二人身上依然有南山熟悉的味道,从前不知道是什么,如今却可以想到,那定是与她的灵骨有关的东西。 看着这两个老不死的,南山顿时新仇旧怨一起涌上心头,冷笑一声朝二人杀了过去。 二人看到南山先是一惊,随即酝起灵力还击。 非途虽然被人层层包围,但一直注意着她,发觉她杀向那两个老头后,周身刹那间震开一圈灵力,方圆十米内的昆仑弟子顿时如蚂蚁一样簌簌掉落在地。 非途一个纵身出现在南山身后,一只手按在了南山的肩膀上。 南山顿觉体内多了一股精纯灵力,当即朝二人杀了过去。 平生和远宁虽是昆仑权势最大的两个长老,修为却已经许多年没有精进,对付当初受伤的南山和不擅对战的溪渊倒还容易,想对付修为鼎盛的南山和背后的非途,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二人很快节节败退,南山打得畅快,在一脚踹飞平生老头后,夸张地大笑三声。 “两个老不死的,当初欺负我的时候,没想到也会有今天吧!” 平生怄得吐血,正恨不得跟她决一死战时,昆仑老祖突然从天而降,挡在了他面前。 还是那副慈善和蔼的模样,南山自从那天被他偷袭不成,就已经看不上他这副伪君子的做派了,再想想他对前世的自己做的一切,更是厌烦恼火。 “昆仑老祖,真是好久不见啊。”她一开口,带着几分玩味。 昆仑老祖笑笑:“孙姑娘,好久不见。” 语气与从前没有不同,就好像没偷袭过她一样。 南山眯了眯眼睛,正 要开口说话,昆仑老祖突然道:“孙姑娘,前些日子,冥主与我通了几封书信,我才知道先前错怪你了。” 南山眼眸一动。 “孙姑娘,还请看在冥主的面子上,允我解释一二。”昆仑老祖说着,对她恭敬地行了一礼。 南山不信他的鬼话,却也想知道他打算怎么辩解。 但这事儿其实还是得听非途的。 她扭头看向非途,征求他的意见。 “解释吧。”非途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从几人的反应里猜出肯定是南山吃亏。 他也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能确定这几个人的死法。 昆仑老祖似乎松了口气,连忙在前面带路,请他们会客厅一聚。 南山和非途对视一眼,直接跟上了。 几人转眼消失,远宁立刻将趴在地上的平生扶了起来。 “现在该怎么办?”远宁问。 平生深吸一口气:“不要轻举妄动,先跟上去确定一下那个男子的身份。” 远宁答应一声,将他背了起来。 二人急匆匆赶到会客厅时,南山已经坐在桌前吃上了。 桌子上的糕点是之前就有的,弟子每日都会做些新的替换,在非途确认无毒以后她才吃。 “哟,二位长老来了啊,快请坐吧。” 不得不说,南山在有靠山的时候,也是相当嚣张的。 平生和远宁还没搞清她旁边男人的路数,闻言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只是互相搀扶着到旁边坐下。 南山也不在意,只管吃自己的糕点。 昆仑老祖笑笑:“昆仑别的不说,美食倒是挺多,孙姑娘可还想要些别的?” “行啊,再上些糕点吧。” 非途那鼻子比狗还灵,南山不怕他们下毒。 昆仑老祖立刻起身,叫来弟子吩咐几句,弟子答应一声离去,快走到后厨时,突然感觉怀里硌得慌,掏出来一看是一封以灵力书写的信件。 是写给冥界之主阎岳的。 弟子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刚才山下的动静还是听到了的,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连忙去取了传送卷轴。 南山很快就等来了新的糕点,尝了一口后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非途扫了一眼那些糕点,觉得不如他的果子。 “孙姑娘,这位是?”昆仑老祖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扫了半天后,终于问了出来。 南山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随口道:“您在问我之前,是不是得先解释一下那日偷袭我和溪渊的事?” “说起那日,老朽也是惭愧,”昆仑老祖叹了声气,“我这两个师弟太糊涂,竟将孙姑娘认成多年前为害一方的孽妖,这才大打出手,老朽也是老眼昏花,未经证实就跟着出手,实在是抱歉。” 孽妖吗? 南山笑了一声:“能让三位同时认错,难不成我与那妖生得一模一样?” “不瞒孙姑娘,的确是一模一样,所以我等才急着出手。”昆仑老祖叹气。 南山脸上的笑意淡了:“那第一次见我时,怎么没见老祖动手?不会是因为我仙人阿爹在场,不敢动手吧?” “第一次见姑娘,我只是觉得熟悉,却并未想起,毕竟时间过了太久了,”昆仑老祖这句是实话,他当时确实只是觉得眼熟,“还是后来在昆仑再见你,才会生出误解。” 南山嗤了一声:“行,就当你说得合理,那现在呢?如何又确定我不是那孽妖了?” “老朽方才说了,是因为跟冥主通了书信。” 那天晚上的事虽然没有宣扬出去,但难保南山逃脱后会跟阎岳告状,他只能先下手为强,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解释一遍。 用的说辞,自然也跟对南山说的一样。 南山听他说跟阎岳通了书信,立刻问:“所以我仙人阿爹证实了我凡人的身份?” “是啊,他亲自向我证实了孙姑娘的身份,我等这才知道酿成大错。”昆仑老祖一脸惭愧。 南山笑了:“我仙人阿爹果然疼我。” 如果她猜得没错,估计还骂了这个臭老头。 昆仑老祖也不知她信了多少,试图从她脸上的神情分辨一二,却渐渐蹙起了眉头。 总觉得她这次,似乎变得与之前不同了。 “孙姑娘,”他又一次开口,“上次挟持你的歹人,现如今怎么样了?” 南山回神,啊了一声:“不知道,死了吧。” 远在青丘的溪渊突然打了个喷嚏。 “你是如何从他手上逃脱的?”昆仑老祖关心地问,“可是得了什么机缘,又或者是高人相救?” 一旁的平生和远宁立刻看了过来,似乎都在等她介绍身边人的身份。 就这么想知道他是谁? 南山吃饱了,放下手里的半块糕点,抬眸看向平生和远宁二位长老。 那两人立刻坐直了些。 南山笑笑:“还记得二位追杀我时,对着我叫了一个名字,好像是……非途?” 时隔多年听到别人口中说出这个名字,还是顶着当年那个少女一模一样的脸,二人脸上闪过一丝别扭。 “这位,”南山拍了拍非途的肩膀,眉开眼笑,“名字也叫非途。” 第78章 当南山说出非途的名字后,一场不死不休的大战便开始了。 昆仑三人同时发难,非途扯过南山还击,一时间天地变色,昆仑山脉震动频生。 南山修为虽然还算不错,但修炼的年岁到底尚短,见四人打得灵力迸射,一时间不敢轻易靠近,只能在外头负责拦住那些昆仑弟子。 昆仑弟子前赴后继,南山渐渐吃力,不由得烦躁大吼:“我与昆仑老祖三人乃是私怨,你们都来凑什么热闹,再不滚开,休怪我不客气!” 昆仑弟子不为所动,仍然一波一波地袭来。 南山的防护结界,还是在青丘时跟溪渊学的,此刻以一人之身,挡千万人,结界很快便有碎裂的趋势。 “我不欲伤你们,还不快滚!”南山最后一次呵斥。 昆仑弟子给出的回应,是万人齐心,一同朝她杀来。 结界碎裂,南山一个反身后退,继续替非途阻拦。 阎岳收到信时,恰好在与灵晔一同用膳,拆开信后猛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灵晔问。 阎岳:“南山带了个不知底细的高手,去昆仑找麻烦了。” 灵晔听到南山的名字眼眸微动,却没有阎岳的反应大:“昆仑老祖先前欺负过她,她那性子,会回去报复也正常,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昆仑老祖险些将南山认成孽妖斩杀的事,他先前听阎岳提过,当时便要去替南山报仇,后来是阎岳死活拦着,加上昆仑老祖发誓说她没事,他才没有去。 “他们做初一,南山自然可以做十五,不用管。”灵晔提起前事还是忍不住冷笑。 “要不是怕她吃亏,我管什么管!”阎岳抬高了声音。 灵晔:“她很怕死,若无万全的准备,应该不会回去……她带的那人可是溪渊?” “必然不是。”阎岳否认。 那个叫溪渊的,他虽然没有见过,可灵晔却是跟他交过手的。 那人阵法方面或许很有天赋,但在对战上却稍稍逊色,若是他和南山一起回去,昆仑老祖不会动用卷轴来求助。 阎岳越想越觉得这事儿蹊跷,正要忍不住立刻动身时,灵晔已经放下吃到一半的米饭,转身往外走去。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26节 “干什么去?”阎岳疑惑。 灵晔:“昆仑,去找她。” 她需不需要他帮忙暂且不论,一别几个月,他想知道她的灵骨好了没有,生路找到了没有。 阎岳眼看着他转瞬没了踪迹,不由得低喃:“怎么走这么快。” 昆仑山上,南山即将撑不住时,非途和那三人终于分出了胜负。 一股强大的灵力从南山背后扑出,一时间昆仑弟子纷纷哀嚎落地,南山只觉压力一轻,转过身时,便看到非途用灵力将那三人控制在地上。 非途静静看着被逼着跪在地上的三人,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感,反而生出了更多的恨意。 眼看他步步逼近,赤着的脚无声踩在地上,却如同发出了万钧的声响。 恐惧如利爪一样撕开昆仑老祖慈和的面孔,仿佛知道与眼前这人是说不通的,他严厉地看向南山。 “孙南山!你与冥界尚有婚约,如今却如此折辱于我昆仑,难不成是想让冥界与昆仑生出嫌隙吗?!我与冥主阎岳乃是多年好友,你今日杀我,以后又有何颜面去见他!” “你少拿仙人阿爹压我,”南山轻嗤一声,“我们来报的是前世的仇,你提这辈子的关系做什么?” 昆仑老祖瞳孔微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孙姑娘你清醒一点,不要再被蛇妖蛊惑了!” “他又没显露真身,你如何知道他是蛇妖?”南山好奇。 昆仑老祖哑然。 南山笑笑:“活得久了,人就是容易变得通透,看来老祖早就认出他是谁了。” “不要再跟他废话,杀了就是。”非途掌心酝起灵力。 昆仑老祖脸色大变,一直没有说话的平生和远宁也开始躁动不安。 眼看着非途已经逼至眼前,昆仑老祖怒问:“孙姑娘!我昆仑弟子满天下,你今日若是杀了我,从此以后昆仑之人世世与你为仇,你当真承受得起吗?!” “这便是我要另说的事了,”南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请昆仑老祖慈悲为怀,死之前下个罪己诏,将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也省得再有 人找我们的麻烦。” “你做梦!”平生忍不住开口。 远宁也怒骂:“你要杀就杀,我等绝不会下所谓的罪己诏!” “这般在意名声,当年又何必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南山反问。 平生哼哧哼哧地喘着气,同远宁一起恳切地看向昆仑老祖。 南山看了眼结界之外,昆仑弟子或多或少都受了伤,但仍摇摇欲坠地用剑撑着自己,一下一下地试图撞穿结界。 这般壮烈,倒显得她真像个坏人了。 “给你们半刻钟时间考虑,这罪己诏是写还是不写,全由你们决定,”南山说完,俯身看向昆仑老祖的眼睛,“正如你所言,一旦我们在昆仑杀了你们,昆仑弟子日后定会想方设法为你报仇,可非途的实力如何,你方才是感受过的,外面这些昆仑弟子为了给你报仇要搭上多少条性命,你大概也是知道的。” 昆仑老祖神情松动。 南山笑了一声:“你当我是怕昆仑弟子纠缠,才让你写那东西?你错了,我只不过是不想滥杀无辜而已。老祖,写与不写你可想好了,昆仑究竟是为你一人而存在的昆仑、还是天下修者的昆仑,你也要想好了。” 昆仑老祖久久不语。 远宁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挣扎着要扑向他:“掌门……师兄!不能写,不能写啊!” “师兄不能写,你若是写了,天下人将如何看我们,将如何看昆仑!”平生也跟着挣扎。 南山一脚将平生踹翻:“你也知道你当初干的事见不得人?既如此,又何必当初!” “师兄!” 昆仑老祖闭了闭眼,笑:“因果循环,早就注定。” 他看向南山,一向明亮的眼眸里多了些浑浊:“我任及此生,做过的唯一恶事,便是当年与平生远宁同流合污,伤了锦合山的万数生灵,如今……都是报应。” “师兄……” “罪己诏,我写。” “师兄!”平生眼睛通红。 昆仑老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我写,所有罪责皆由我一人承担,还望孙姑娘给平生和远宁留一些死后的体面,当年若非我教导无方,他们也不至于犯下如此大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是。” 平生和远宁怔怔看着他,片刻后突然嚎啕大哭,昆仑老祖顿时红了眼。 南山定定看了他们片刻,轻笑:“还真是情真意切,但是不行。” 生前做了那么多错事,死后还想留一个美名,凭什么? 昆仑老祖听到她的拒绝涨红了脸,还没来得及说话,平生和远宁便异口同声地表示:“我们的错我们自己承担!” “好一出‘人之将死其心也善’的戏码。”南山笑了。 可惜她瞧不上。 若当初平生和远宁围攻溪渊时,昆仑老祖没有趁机偷袭她,她或许还会觉得他有点良知。 偏偏是今天,偏偏是此时此刻,他们再无还手之力,注定只有一死时,再说这些大义凛然的话,简直就像三岁孩童瞧见别人吃糖糕却说自己不想吃一般虚伪,若是他们还有机会活命,又岂会如此情切。 南山突然觉得一切都挺没意思的,随手一挥铺平一块灵力。 三人互相搀扶着起身,气沉丹田以指为笔,在灵力上飞快地写画。 一刻钟后,南山袖子一甩,写满了字的灵力便震向天空,出现在每一个昆仑弟子的眼中。 当看到自家掌门和长老当初是抽了凡人的灵骨,修为才得以精进时,众人齐刷刷瞪大了眼睛。 斗志在这一刻突然散了,一直执着于救人的弟子也跌坐在地上,道心一时不稳。 非途终于耐心耗尽,冷着脸将三人尽数杀了,又在其魂魄从体内跑出来时,直接收入掌心。 “……连魂也不放过?”南山有点惊讶。 非途看了她一眼:“你的灵骨,在他们的魂魄里。” 南山愣了愣:“灵骨?” “嗯。” 天生灵骨本就是稀有的宝贝,她这样被锦合果哺育长大的灵骨更是万年难得一见,这三人的修炼资质原本平平,当初正是因为将她的灵骨一分为三,才能活上这许多年。 若是没有他们,南山今日该是三界第一大能,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非途的脸色愈发冷了。 南山却没有想太多,只是催促他:“既然报完仇了,我们就赶紧走吧。” 非途抬眸看向她。 南山顿了顿,面露不解:“怎么了?” 非途盯着她看了半晌,说:“没事。” 南山轻呼一口气,赶紧拉着他往外走。 罪己诏还在天上浮着,昆仑弟子看他们的眼神虽然充满恨意,却也知道是掌门等人不对在先,一时并未轻举妄动。 非途面无表情地跟在南山后面,走了几步后又突然停下,抬眸看向天空。 “又怎么了?”南山问。 非途盯着空空如也的天空看了半晌,道:“有人来了。” 第79章 昆仑山脚,南山百无聊赖地坐在路边,随手捡起一颗石子丢着玩。 已经一刻钟了。 从非途说完那句‘有人来了’,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刻钟了。 明明他说完话,就跟着她离开了,可走到这里,又突然说忘了什么东西,把她丢下独自折了回去。 他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东西啊,能忘什么呢? 南山莫名不安,思来想去还是站了起来,准备去山上找他。 结果还未动身,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这边来了。 “非途!”她立刻迎上去。 非途抬眸,和她对视的瞬间,眼底的冰冷和杀意如同潮水一般褪去。 南山愣了愣,不由得停下脚步。 “走吧。”他说。 南山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道:“你用了清洁咒?” 非途不语,低头牵上她的手。 “……怎么突然用清洁咒了?”南山愈发不安。 非途:“方才弄脏了衣裳。” 这才是问题所在。 他身上那件虽非法衣,却是自身灵力幻化而成,天生不染尘埃,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弄脏衣裳? 南山还要再问,非途突然揽上她的腰:“去集市吗?” 南山一顿:“嗯?” “你前世很喜欢去集市。”非途认真看着她。 被他这样的一双眼睛盯着,南山脑子空了一瞬,等回过神时,已经被他带走了。 他们走后没多久,阎岳和灵晔就到了。 几乎是一踏足昆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父王……” “提高警惕,万事小心。”阎岳面色凝重道。 灵晔默默幻化出长剑,随他一同跃上山顶。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27节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身临山顶时,灵晔还是变了脸色。 “南山!” 南山猛地惊醒,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宽敞华丽的屋子,非途趴在床边,正一脸专注地盯着她看。 ……被蛇盯什么的,早就习惯了。 南山捏着眉心坐起来:“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刚下山的时候,你灵力消耗太多,昏睡了三天。”提起这件事,非途的脸色便渐渐阴沉,“我该夷平昆仑山。” 南山失笑:“只是昏睡一会儿,这 么暴戾做什么。” 她调息静心,发现被灵力层层包裹的伪灵骨上,多出了几道裂痕。 应该说裂痕本身就存在,只是显露出几条而已。 怕他真的为此找昆仑算账,南山没敢将此事告诉他。 “所以你就守了我三日?”南山问。 非途点了点头。 下山之后,她突然睡着,他本来想直接把她带回画牢山的,可一想到提起集市时她感兴趣的样子,最终还是找了家客栈歇脚,打算等她醒了再出去玩,也省得她留遗憾。 听完非途的解释,南山忍不住笑:“没想到你这么多年没出过山,还知道找个客栈住呢。” 听出她在夸自己,非途抬起下颌:“我还付钱了。” “……你哪来的钱?”南山表情奇怪。 非途指尖划破虚空,从里面掏出一把金子:“画牢山下,有金矿。” 南山眼睛都看直了。 “给你。”非途看出她想要。 南山矜持一下:“不好吧,这是你的金子。” “给你。”非途还在坚持。 “那我就不客气了。” 南山笑嘻嘻接过,装进怀里后一抬头,就看到他还在盯着自己看,那双黑沉的眼睛里全是专注。 南山忍不住捧住他的脸搓了搓:“真乖。” 他肤色冷白,看起来也薄,被她这么一揉,就泛起了浅浅的红。 非途不但不介意,还觉得她揉得不够,于是又把脸伸了过去。 南山满足了他,又道:“我的灵骨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非途顺从地摊开手掌,三颗魂魄瞬间跳了出来,安安分分地漂浮在他的掌心上。 灵骨藏在昆仑老祖三人的魂魄里,南山是知道的,可看着三颗平平无奇的魂魄,她还是心生好奇。 “虽说灵骨不是真正的骨头,但也不至于塞进这么小的魂魄里吧。”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魂魄里的灵骨感应到熟悉的气息,立刻跳到她的掌心。 “他们这些年早已经和灵骨合为一体,只有炼化魂魄,灵骨才能显现。”非途解释。 南山抬头:“怎么炼化?” “需要一些时间,但不难。”非途说。 南山还想再问细节,非途突然问:“出去吗?” 南山立刻点头。 一连睡了三日,南山此刻精气神十足,尤其是在走到街口后,看着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她用力吸一口气。 “真热闹啊!” 她笑着回头,牵上非途的手:“走吧,我们去转转。” 非途不喜欢人群,但还是顺从地跟着她走。 南山拉着他逛了一段,越走越觉得这里眼熟,等看到熟悉的糖饼店时,才发现这里是溪渊带她来过的城镇,再往前走一段路,应该就是风月阁了。 来都来了,去见见朋友们吧。 南山刚生出这个心思,就注意到周围很多人在看她和非途。 昆仑附近的城镇,总有很多青年修者来来往往,漂亮的人儿海了去了,这里的百姓也早就习惯了,即便非途模样俊俏,也不至于被人这么盯着看吧? 南山皱了皱眉,也扭头看向非途,这一看才发现不对—— 他还是像在画牢山里一样,赤着脚走在地上。 南山哭笑不得,将他拉到旁边的巷子里。 “你坐这儿等着,我去给你买双靴子。”南山叮嘱。 非途握着她的手不肯放:“我和你一起。” “算了吧,城中的地面不像山里只有干净的泥土,刚才没想起来的时候就算了,现在我一想到你的脚要踩在这种地上就浑身难受,你老实等着,我很快就回来了。”南山安抚道。 非途还是不想分开,但见她主意已定,皱了皱眉还是答应了。 南山笑着摸摸他的头:“乖啊,等着吧。” 说完,就直接去了对面的成衣铺子。 非途定定看着她的背影离去,好一会儿才抬手摸摸她刚才摸过的地方。 南山惦记着独自一人的非途,快速挑好了鞋子就去柜台付账。 掌柜的殷勤地接待她,报了一个不便宜的价格。 一听这价钱就是看人下菜碟,但南山现在身为拥有一整座金矿的人—— 虽然那是非途的,但非途的就是她的! 她也懒得跟掌柜的计较,直接掏出一小块金子付账。 掌柜的眉开眼笑,连忙拿出小秤找零。 南山等着找零的时候,两个年轻的女子走了进来。 南山随意地看了一眼,从她们身上不同于凡人的气息判断出,这两个是修者。 南山接过零钱和靴子转身离开,刚走到店门口,就听到了‘昆仑’‘太惨了’之类的字样。 她步伐一慢,想再听些什么,可那两人已经转而去聊别的了。 南山心里隐约不安,但还是先去找了非途。 “等很久了吗?掌柜的找钱费了些时间,不然可以出来更快的。” 她在非途膝前蹲下,给他的脚施了清洁咒后,才将鞋袜一一给他穿上。 穿不惯鞋袜的非途眉头紧皱:“不舒服。” “凑合一下吧,等回到画牢山再脱。”南山安抚。 非途还是不想穿,很想毁了这束缚他的东西,可这是南山给的礼物。 他似乎陷入了巨大的挣扎。 他纠结要不要脱鞋,南山也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一遍遍过那两个女子的对话。 罪己诏已经人尽皆知,纵使他们收了昆仑老祖三人的魂魄,也不过是一报还一报,那些人为什么会如此同情昆仑? 她又想起非途独自回去昆仑那一趟,越想越觉得蹊跷。 “我穿。”非途在纠结许久后,还是做了决定。 南山笑笑:“对嘛,穿着鞋才比较干净。” 非途看着她唇角的笑意,心下坦然许多。 南山又扬了扬唇,没有提去见朋友的事,而是带着非途走走逛逛,消磨了一整日的时光。 晚上时,两人又在客栈住下。 “明日就回画牢山吧。”非途说。 他知道南山喜欢热闹,但他实在不喜欢,现在只想回去。 更何况他还有事要做。 南山点了点头:“好。” 非途听到她答应,满足地躺下了,一只手还抓着她的衣裙。 “非途。” 南山突然叫他。 非途抬头看向她。 “我近日新学了一个术法,可以让人更加安眠,你要不要试试?”她哄道。 非途不需要术法也可以安眠,但这是她要送他的礼物。 非途点头答应。 “那你放松心神,许我灵力进入。”南山说着,之间酝起一团灵力。 非途闭上眼睛,任由她的灵力进入自己体内横冲直撞。 许久,非途微微一顿,突然睡了过去。 “非途,非途?” 南山叫了他两声,确定他已经沉睡,立刻转身离去。 从这里到昆仑,只要走得够快,天亮之前肯定能回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直接问非途,而是选择用这么麻烦的方式探查,只知道非途若是醒着,定然不会同意她再去昆仑。 去昆仑的路上,她的心跳始终很快,仿佛已经预料到有事发生。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28节 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真当踏足昆仑山顶的那一刻,南山还是彻底愣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第80章 南山猛地回头,看到是非途后警惕地后退两步,非途已经朝她伸出的手突然停滞在半空,脸色刷的阴沉。 “你躲我?”他死死盯着她。 南山呼吸急促:“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非途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落在她身后那些尸体上。 昆仑山灵气丰盈,这些人又修炼多年,如今尸体遍山曝晒,竟然还与刚死时没什么区别。 连血都未曾变黑。 “怎么了?”非途又看回来,神色冷淡。 南山难以置信:“怎么了?你杀了人!昆仑老祖已经写下罪己诏,昆仑弟子不会再追着你复仇,这段恩怨明明已经了结,你为何不肯给他们一条 活路!” “因为他们该死,”非途语气没有一丝起伏,“他们是那三人的徒子徒孙,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罪己诏?那是给不想报仇的人找的借口,真正想报仇的人,才不会管什么罪己诏。” “这些昆仑弟子的修为远不如你,就算罪己诏没用,就算他们执意要复仇,也奈何不了你什么!更何况要复仇的人到底是少数,其他人不过是讨口饭吃,你又何必赶尽杀绝!”南山怒声质问。 非途反应很平静:“人的机缘很是难说,谁也不能保证今日资质平平的人,明日会不会得到某样宝贝之后,就就像那三人一样突破瓶颈一路扶摇,为免将来再生事端,我不觉得这样做有错。” 说完,他蹙了蹙眉,眼底闪过一丝不解,“他们弱于我,我才能杀了他们,我若弱于他们,今日死的就会是我,弱肉强食,没有什么道理可言,我不懂你为何生气。” “是,弱肉强食……”南山荒唐一笑,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不是什么老好人,也支持非途杀昆仑老祖报仇,可罪魁祸首已经死了,为何还要再杀其他人? 是,这世上的事很难说,谁也不知道谁会有什么机缘。 但就为了一个如今不存在的机缘,就为了那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就将所有无辜之人杀尽,是不是也太极端了些。 这些人里,有心坏之人,就有心好之人,有受昆仑老祖庇佑之人,亦会有只是想讨一口饭吃的普通人。 他们没受昆仑恩惠,靠做杂事换取丹药和功法,一生可能也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多活一些时日,做父母亲族眼中那个能在昆仑当弟子的有出息的孩子。 这样的人凭什么也要为了他人所犯错误付出性命? 南山呼吸渐渐颤抖,冷着脸看着非途。 非途不喜欢她此刻的神情,亦不懂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但他知道南山在生气,她很不高兴。 非途抿了抿唇,又一次朝她伸出手。 南山想也不想地打开他的手:“别碰我!” 此言一出,非途眼神刷地冷了:“你为了这些人,不让我碰?”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南山别开脸。 非途一双眼睛几乎要渗出血来:“为什么?为什么不想跟我说话?为了这些蝼蚁?” “他们不是蝼蚁!”南山又一次控制不住火气,“他们和我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非途往后退了一步:“是因为他们是人?那今日如果我杀的是别的,你还会这么生气吗?” 南山不语,落在他眼中便是默认。 非途被刺痛了,声音暗哑:“别忘了,前世杀你的也是人。” “所以呢?杀我的是人,所以我便要与所有人为敌?非途,账不是这样算的。” 非途:“那该要怎么算?!” 南山突然一阵无力:“算了,多说无益。” 她径直朝他身后的山门走去,经过他身侧时半点没有停留。 非途猛地回身:“你要去哪?” “我需要冷静一下,这几日咱们就暂时别见面了。”南山头也不回。 非途心中生出一分慌乱,更多的却是愤怒:“什么叫别再见面,你要因为这些蝼蚁与我恩断义绝?!” 他知道南山最在意什么,立刻问:“你的灵骨也不要了?” 南山果然停下脚步。 非途眼睛一亮,刚要开口说话,南山疲惫道:“你留着吧。” 沾了太多血的灵骨,她不想要。 非途看着她决绝的背影,眼神倏然冰冷。 南山只觉身后一股精纯的灵力爆发,她闪身躲开,下一瞬却被扣住了手腕。 “你躲什么?你觉得我会伤害你?”非途冷声质问。 南山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说话,便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非途将她抱在怀中,化作一股劲风呼啸而去。 昆仑后山,灵晔突然转身。 “怎么了?”阎岳问。 灵晔摇了摇头:“没事,就是突然感觉到了南山的气息。” “她先前来过这里,自然会留下诸多气息,”阎岳叹了声气,“如今昆仑变成这个样子,想来她暂时不会回来了,我知道你想去找她,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她的气息清理干净。” 虽然昆仑被灭门的事跟南山脱不了干系,但他们父子仍旧认为她要么是被人胁迫控制,不得已为之,要么是发生了别的事,让她不得不这么做。总之以南山的性子,纵然与谁有仇,也决计做不出屠人满门的事来。 可他们父子了解她的为人,不代表旁人也了解她的为人,暂时不知真相,又解释不通,唯一能做的便是洗清她的嫌疑。 “卷轴我已经毁了,她留下的种种痕迹也皆已清除,等将她的气息也一并清除,咱们再去寻她。”阎岳叮嘱道。 灵晔蹙眉:“已经三日了,才只清一半,我怕南山会有危险。” “她不会有危险。”阎岳说。 灵晔:“为何这样笃定?” 阎岳顿了顿,道:“你没看昆仑老祖来的卷轴上写么,她与那人举止亲密,想来是关系匪浅,自然不会有事,你别太担心,先做好当前的事。” 灵晔点了点头,继续清除气息。 阎岳盯着他看了许久,视线落在一株被灵力毁坏的桃树上。 如今已经临近盛夏,桃花不再,果子也长了出来,却被一抹灵力斩断,再无生机。 阎岳静站许久,指尖一动,桃树上的灵力便如一缕轻烟般飘向他,绕着他的指尖转动。 阎岳感应着熟悉的气息,抬头看向天边的云彩。 南山突然做了个梦。 梦里,她在锦合山拼命地跑,仿佛身后有人在追。 “非途,快跑啊非途!” 她一边喊一边跑,周边的景色突然一改,锦合山变成了画牢山。她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却不敢停下,直到画牢山变成昆仑,她才猛地停下脚步。 昆仑…… 这里昔日不是有很多人吗?今天怎么这般安静? “非途?非途!” 南山拼命地跑,一边跑一边大喊他的名字,可不管她怎么喊,都没人给她回应。 南山渐渐跑得累了,跌坐在地上大口呼吸,一股血腥气突然钻进鼻子,她忍不住干呕一声。 再抬起头时,秀丽的风景全都染上血红,到处都是尸体。 不同于东夷岛上那些充满怨气的尸体,这些尸体每一个都很年轻,全都是少年人的模样,纵然死不瞑目,也能看出生前是如何意气风发。 南山看得呼吸渐渐急促,无意识地后退几步。 那些少年人仿佛突然活过来一般,扭动着已经僵硬的身体,挣扎着朝她伸出手。 “为什么……要杀我……” “救我……救我……” 南山猛地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平复呼吸。 此刻是深夜,天上只有月光照亮。 湖面波光粼粼,有微风在吹,远处的山林里时不时发出树叶摆动的轻微响动。 她又回到了画牢山。 昏迷前的记忆渐渐涌入脑海,南山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非途,脸色渐渐冷凝。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别的反应,跳下床就往外走。 非途闪现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问:“去哪?” 南山不语,绕过他继续走。 非途又一次闪现在她面前:“你真的打算与我一刀两断?就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 南山很是疲惫,一个字都不想说。 非途抓住她的手腕,不准她再走。 “你变了,若是从前,你绝不会因为一些陌生人跟我置气。”他冷声道。 南山看着他仿佛受伤的神情,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你说的从前,是我转世之前的事,现在的我被爹娘养育长大,有亲朋好友,亦有良师教我读书明理,自然与你所谓的从前不同。” “你变了,你怎么能 变……” 非途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翻来覆去仍是这些话,南山疲惫地推开他,正欲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他冷淡的声音:“是不是只要我认错,你便不会走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29节 南山烦躁回头:“那些人已经死了!你还能怎么……” 话没说完,一道白光闪过,她眼睁睁看着非途用灵力化出一把匕首,直直刺进腹部。 “非途!” 南山脸色一变,在他摇摇欲坠往下倒时急忙接住他。 “我……”非途一开口,便咳出一口血沫,“我这样道歉,诚意够吗?” “别说话,你别说话……” 南山颤抖着手捂住他的伤口,非途定定看了她半晌,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81章 非途这一刀没有讨巧,刺进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 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体内涌出,仿佛生命也在随之流逝。 昏迷时,他的魂魄似乎回了一趟锦合山,山里是小时候的南山,和只有手腕粗细的他。 “你怎么弄了一身伤?” 南山气愤地将他抱进怀里,当看到他身上破碎的鳞片时,眼底顿时闪过一丝心疼。 他嘶嘶两声,解释了经过。 南山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刚才有两个凡人小孩误闯进来差点跌落山崖,你为了救他们才受伤,结果他们非但不感激,还用石头砸你?” 他又嘶嘶两声。 那两个凡人小孩也就七八岁的年纪,不知道是从附近哪个村子里跑出来的,叽叽喳喳的样子和南山有点像,他没办法见死不救。 南山更生气了:“他们是有父有母的人,我是长在山林里的野孩子,他们跟我怎么会像,明明是你跟我才比较像。” 非途闻言,顺从地勾在了她的脖子上。 南山顺手将他缠在身上,一边往锦合树那里走,一边叮嘱:“你以后少发没用的善心,他们死不死关我们什么事,我只要你好好活着,这个世界上,只有非途对非途最重要,谁要是再这么欺负你,我就杀了他们。” 非途嘶嘶一声。 “打不过也要打,杀不了也要杀,我就是要护着你,与你相比,其他人又算得了什么?” 与你相比,其他人又算得了什么? 非途缓慢地睁开眼睛,视线从模糊到清楚,最后映出南山苍白的脸。 “你醒了?”南山看到他睁开的眼睛,激动得脸上终于泛起一丝血色。 非途下意识朝她伸出手,她果然两眼一闭,直直朝他栽了过来。 百余斤的小姑娘落在怀中,恰好压到了伤口。 非途疼得闷哼一声,却没有舍得放开她。 也不知他昏迷了多久,湖边的草已经长出新的,空气也比先前燥热,四周遮天蔽日的巨木,倒是一如既往地安静耸立。 他将南山放到床上,低头为她检查一番,发现只是灵力使用过度,那根假灵骨又开始摇摇欲坠了。 他为她重新加固好,然后就坐在床边不动了。 南山睁开眼睛时,他还保持原先的坐姿一动不动,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昏倒前的记忆涌了上来,南山猛地坐起来:“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非途仍坐着不动,南山索性自己去解他的衣带,扒开之后看到伤口上的痂没有因为抱她而裂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喃喃自语着,一抬头又对上了非途的视线。 空气有一瞬间沉默,想起他先前决绝的样子,南山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最后反而是话少的非途先打破沉默:“我先前不该冲动了结自己。” 他在道歉? 南山眼皮一跳,疑惑地看向他。 果然,非途还有后话:“我应该先杀了你,再杀了自己,最后把你和我的魂魄捏成一个,下辈子投胎成一个人。” 南山没觉得怕,反而有些无语。 在她倒下之前,他已经昏睡十天了,这十天里全靠她用灵力帮他吊着命。 她也想过他醒来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但她想过他可能会认错,又或者跟自己死犟到底。 却独独没想到,他鬼门关上走一遭,最后想的竟然是这个。 “你不懂灵骨提炼之法,我不应该自己先死。”非途还在说。 南山心情平静:“所以你是怕你死后,我一个人最后会因灵骨碎裂痛苦而亡,所以才想给我一个痛快?那你也可以死之前先教会我灵骨提炼之法,没必要非得先杀了我。” 非途摇头:“你必须死。” 南山眉头轻挑:“为什么?” “因为你活着,也不会像我找你一样找我,你已经变了。”非途阐述这个事实。 南山轻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谁找谁呢?说不定你去了下一世,就不想再与前世的人有牵扯了呢?” “那是你,我不会,”非途看着她的眼睛,“纵使我轮回千百世,你只要愿意找我,我依然心生欢喜。” 南山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此刻是黑夜,无风无雨,周围寂静无声。 南山静静看着床边的人,许久才朝他伸出手:“那你现在要杀了我吗?” 非途将脸贴进她的掌心,冰凉的皮肤很快被她手心的温度烫热。 “不要。”他声音有些闷。 南山:“为什么?” 非途:“舍不得。” 南山:“……” 蛇有时候真的很直白。 昆仑那么多条性命没了,南山知道与他道不同,就应该不相为谋,可看着自己掌心里的人,却始终狠不下心。 她如果离开的话,他真的会死。 这是那一晚他刺穿自己的腹部时,给她留下的唯一讯号。 僵持了许久,最终还是南山退了一步:“你伤势未愈,还是躺下休息吧。” 她言语里的松动已经很明显了,非途却还是抬起头,非要问个明白:“你不生气了。” 南山嘴唇动了动,别开脸。 非途读不懂她的表情,但看得出她的逃避。 他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掌心又酝起了灵力。 南山猛地回头,强行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又要做什么?!” “你很累,帮你输些灵力。”他说。 只是……输灵力?南山怔怔看着他,突然放松下来。 非途定定和她对视半晌,嘴角突然翘起:“你担心我。” 南山:“……” “你担心我,你没有变,你更在意的还是我。” 非途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站起来围着床翻来覆去地走路,最后还是南山看不过去了,强行将他拉到床上。 “睡觉!”她没好气道。 非途眼底泛起笑意,手脚并用地抱住她。 南山想推开,又怕碰到他的伤口,纠结片刻也就随他去了。 夜色很静,一轮弯月静静挂在天空。 南山毫无睡意,静了片刻后开口:“以后不准再滥杀无辜。” 非途:“好。” 南山:“做什么事都要先问过我,不准再擅自决定。” 非途:“好的。” 南山还想再叮嘱几句,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就闭了嘴。 非途醒过来了,就可以自行疗伤了,不用她再单方面输灵力给他,两个人的身体都快速好了起来。 藏着南山灵骨的三颗魂灵,被非途放到了画牢山顶阳光最足的地方,据说是要晒够七七四十九日的日月光,方能祛除魂灵里藏了万年的浊气。 “是不是晒完就可以放进我体内了?”南山问。 非途摇了摇头:“还需要一些别的事。” “什么事?”南山追问。 非途看着她好奇的眼睛,沉默了。 这就是不想说的意思,南山叹了声气:“好吧,不愿意说就算了,但你记着,不准做伤天害理的事。” 非途不知道什么算伤天害理的事,若他杀人算是,那人捕蛇算不算?但他没有争辩,因为现如今的南山看似和他在一起,心却没和他站一边。 问得太多,只会让她生气。 “好,不伤天害理。”他答应她。 自从苏醒以后,非途对南山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南山心里却总是不安,却又想不通这股不安来自哪里。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南山将头发挽在头顶,随便扒了扒碎发,笑着朝他伸手:“非途,背着我跑一圈。”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30节 非途就变成大蛇,托着她在山林里飞奔撒欢。 日子好像回到了没去昆仑之前,但又隐约有了一些变化。 又一个艳阳天,南山热得受不了,脱掉衣裳便跳进了湖里泡着。 她放松身体后仰,让自己漂浮在水面上,白皙的胳膊和腿在湖水里若隐若现,犹如一截洗干净的白藕。 正放松时,水下起了不同寻常的波动,南山闭着眼睛,无声笑了 笑,下一瞬便有大蛇将她缠绕。 生冷的鳞片从皮肤上刮过,尽管万分小心,仍然刮红了她的皮肤。 南山拍了拍蛇身,说了声痛,蛇便变成了一个薄衣清透的美男子。 非途抱着她,将头埋进她的颈间,静了片刻后又抬头看向她。 他常年生活在山林,几乎不与凡人往来,许多习性还与野兽没有分别。 比如,很不擅长掩饰欲望。 南山被他看得生出一股燥热,正欲开口说话时,非途便已经吻了过来。 这还是很久之前她教他的。 南山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苍白的脸,僵了许久后默默抚上他的脸颊。 非途抱紧她,一同沉入湖底,湖面在平静了片刻后,突然涌起了层层叠叠的浪。 那浪泛着白沫,不断地冲刷着湖边丰腴的野草,将草色打得愈发清新翠绿,一朵云渐渐挪到湖上,遮住了直直晒在湖面的阳光。 湖面晃动了大半个白天才停下,非途从湖里出来时,怀里是已经累到睡着的南山。 他用灵力将两人身上的水汽清理掉,又轻轻将南山放在床上,南山似乎已经累坏了,对他做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非途坐在床边,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好一会儿才笨拙地低头亲了亲她。 第82章 “三界之中,六道之内,无规矩不成方圆,若狂妄太过,引起天道注意,轻则性命不保,重则连魂魄都可能没了,彻底地消失在世上。” “你呢,从前到现在一直生活在山林里,是非观与外人不同,这一点我不怪你,但你以后要虚心学习,多看多问,不要再冲动行事,更不许瞒着我去杀人越货。” “不论是做人做妖,都应该心怀善念,不能因为自身强大,便瞧不起旁人的性命,将别人视作蝼蚁。要多做好事,多行善,才能给后代……算了,后代这事儿离你太远,你就当是为我积德吧,” 三颗魂灵还摆在画牢山顶晾晒,南山闲来无事,索性教非途读书明理。 出乎意料的,他并非一窍不通,反而读过许多书,认识的字比她还多。 “早些年出去寻你时,顺便学了一些。” 变成蛇的非途缠在她身上,蛇信时不时拂过她的脸颊。 南山把硕大的蛇头推到一边:“读过书,怎么还一副不懂事的样子?” “因为那些书上写的都是假的,我才不学。”非途继续缠她。 南山推了几下,继续对着他长篇大论。 非途喜欢听她的声音,但不代表喜欢她说的这些道理,被她反复念了几遍后,默默收紧了身体。 南山被他勒得打了个嗝,恼羞成怒地去推他。 非途见她总算不说那些无聊的东西了,便略微放松一点,等她想要逃走时再次勒紧。 反复几次,南山气笑了,握紧了拳头去捶他。 刚捶了两下,非途就变回了人身,抬手包住了她的拳头。 “这样打,会手疼。”他抵着南山的额头,声音亲昵。 南山白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突然感觉身下有什么戳到她了。 意识到那是什么后,她的脸颊轰的热了:“早上不是刚……你怎么这么无度?!” “因为我是蛇,书里说,蛇性本淫。”非途说着,去吻她的唇。 南山刚要开口说话,他的舌尖便挤了进来。 一吻结束,南山呼吸急促:“你、你不是说书上写的都是假的?怎么这会儿倒是承认蛇性本淫了?” 非途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扬起唇角。 自从湖底那一次后,他仿佛发生了些许改变,眉眼愈发冷沉成熟,周身的侵略性也仿佛更强了。 这样的非途,南山有点招架不住,但还是在他撩自己的裙摆时,强行抓住了他的手。 “南山。”非途被阻止,不高兴地蹙起眉头。 南山没被他这张脸诱惑:“我问你,做人要怎么样?” 非途抿唇不语。 南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大有他不说就不继续的意思。 非途沉默半晌,到底还是妥协了:“要心怀善念,不能滥杀无辜。” 话音刚落,南山便主动亲了一下他的唇。 非途怔愣地看向她。 “这是奖励。”南山说。 非途:“要多做好事,多行善。” 南山又亲了他一下。 非途:“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先跟你商量,不可以偷偷摸摸的。” 南山失笑,揽着他的脖子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下面。 非途活了上万年,修为深不可测,体力也好得夸张。 与他闹了一通后,南山被喂了一堆灵力,却仍觉得身体乏累,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非途身上情谷欠的气息还没褪去,趴在床边静静看着南山沉睡的眉眼,眼底是难得的温情。 突然,他眼神一凛,一个转身化作大蛇,出现在画牢山外。 十几个身着昆仑弟子服的人正准备悄悄上山,看到大蛇后吓得面色大变,连忙抽剑结阵。 这些人都是那日因为闭关侥幸活下来的弟子,在发现师门被屠的第一时间,便采了一部分搀着血腥味的陌生气息,一路追寻到了这里。 在最初的慌乱后,众人看着大蛇,眼睛纷纷红了。 非途硕大的蛇眼冷漠地看着众人,在他们一同杀来时,用蛇呓淡淡说了句:“还是留了尾巴,但是没关系。” 没关系,今日解决掉就好了。 山下响起巨大的轰鸣,沉睡的南山翻了个身,下意识去摸旁边的人。 空的。 不过非途时常会趁她睡着跑出去玩,旁边的位置空了也很正常。 她轻哼一声,又睡了过去。 南山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睡了整整一日。 南山坐起来伸了伸懒腰,刚准备下床,身下就传来一阵牵扯感。 她猛地僵住,停了半晌后才轻呼一口气。 等会儿见到他,得跟他讲一讲节制的道理,否则这么胡闹下去,她真是要废了。 南山正心不在焉地思考,非途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 她笑了笑:“吓我呢?” “没吓到。” 非途也不怎么失望,将藏在背后的花束拿出来,“给你。” “谢谢。”南山有点惊喜,抱住花闻了又闻。 非途:“高兴吗?” “高兴。”南山点头。 非途的唇角立刻扬起:“南山高兴,我就高兴。” 南山看着他泛着碎光的眼睛,将刚才计划的事全都抛在脑后,在他唇角重重地亲了一下。 “等修好了灵骨,你跟我回家吧。”她邀请道。 非途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回家?” “对,跟我回家,去看看我阿爹阿娘,”南山把他拉到床上,“就是这一世生我的人,天生灵骨的肉身凡胎,本来是养不活的,上一世有锦合树哺育,这一世有他们,我才能平安长大,我想带你去见见他们。” 非途蹙眉:“我是蛇。” “是蛇怎么了?”南山不解。 非途:“他们会怕。” “啊,这倒是个问题,”南山有点苦恼,下一瞬对上他的视线,突然笑了,“看我这脑子,你只要不露出原形,他们又怎么知道。” 非途一想也是,唇角扬起:“好,去看他们。” 南山伸手摸摸他的脸,正要再与他说话,突然注意到他衣襟上一点浅浅的血迹。 “你受伤了?”她蹙眉问。 非途看到血迹后顿了顿,面不改色地清理血迹:“采花的时候,被树枝刮到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南山眉头紧皱,“伤口呢?给我看看。” 非途握住她四处翻找的手:“太浅,已经愈合了。” “你要小心一点。”南山叮嘱。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31节 非途点头答应。 南山笑笑,抱着花脚步轻快地往湖边去了。 四十九日很快过去,等南山再次出现在山顶时,三颗魂灵已经被日月消磨殆尽,露出了三截短短的骨头。 比在伴生石里看到的要小许多,三个都指甲盖大小,加起来也不过一寸多长,难以想象就是缺了这么点东西,让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安宁。 非途伸出手,三块碎骨立刻飘落在他掌心,他握住手,再摊开已经消失不见。 “没了?”南山惊奇。 非途:“藏起来了。” “不是要放回我身体里吗?为什么又藏起来?”南山不解。 非途:“灵骨分离太久,需要先融合,再锻造成活,最后才能放回你身体里,我们得出去一趟了。” “去哪?”南山不解。 非途:“去京城。” “去京城干嘛?” 非途:“找一个人,他身上有一样东西,可以将灵骨融合。” “能把灵骨融合的东西……一听就很贵重,人家凭什么给你?”南山突然警惕,“你不会是要抢吧。” 非途摇头:“这是他欠我的。” “欠你的?”南山一顿。 非途:“多年前他曾来画牢山求我帮他续命,让他陪至亲之人长大,我提出用他那样东西做交换,他答应了。” 南山恍然:“那你当时怎么没取来?” 非途沉默一瞬,道:“当时还未找到你。” 南山安抚地握住他的手,笑:“现在找到啦。” 非途的唇角也扬了起来。 两人不需要收拾行李,也没什么可挂牵的,决定要去京城后,翌日一早便出发了。 又一次离开画牢山,南山站在山脚下,回头看这座神秘又巍峨的大山,心境与上一次有了些许不同。 “走吧。”非途牵住她的手。 南山答应一声,正要跟他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她猛地回头。 第83章 “什么声音?”南山皱眉,“好像是山里传出来的。” “风声。”非途回答。 南山不太相信:“明明是惨叫声,怎么可能是风声。” “你听错了,风有时候很会骗人。”非途否认。 他刚说完,又一阵风吹过,一些已经空洞的树顿时发出呼呼的响声,仿佛人的惨叫声。 南山抿了抿唇:“还真是我听错了。” “走吧。”非途牵住她的手。 南山点了点头。 第二次来京师,心境已经与先前不太相同了。 繁华的街道,富贵的百姓,随处可见的新鲜玩意儿,都已经无法勾起她的兴趣。 南山从以前和溪渊去过的酒楼门口经过时,酒楼掌柜的认出了她,连忙上前打招呼:“客官,真是许久未见了,您近来可还好?” 南山看到她顿了顿,依稀觉得眼熟。 “您以前来酒楼用膳,是奴婢服侍您。”掌柜的提醒。 南山恍然,有些惊喜:“是你呀,你近来过得可还好?” “托客官的福,奴婢自从得了您的赏赐,便不再心忧家中琐事,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酒楼,老板瞧在眼里,便叫奴婢做了掌柜,奴婢如今日子不知好过多少。”掌柜的很是感激。 南山笑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掌柜的连连称是,还要请她进酒楼用膳。 “奴婢这些日子一直惦念着您,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人了,怎么也要请您去吃一杯酒。”掌柜的笑道。 南山连连拒绝:“不、不用了,我当初也没赏多少银子,你不用这么客气。” “在酒楼里,您赏赐的不算多,可夜间放在奴婢家门口的那些银子,却实实在在地解决了奴婢的燃眉之急,”见她还想否认,掌柜擦了擦眼角,“您不必否认,奴婢心里都清楚。” 南山失笑:“那些钱不是我的,你要谢的人也不该是我。” “您说笑了,那位公子和您是一家子,他的银子就是您的银子,他……” 掌柜的本来还想问问溪渊可还安好,结果话还没说出口,一个高大的男人突然牵住了南山的手。 她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南山身边一直有人,只是不知为何,她方才竟然完全没有注意。 这人的身量极高,眉眼沉静肤色冷白,是极显眼的存在,她怎么会没注意到呢? “掌柜的,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喝酒。”南山开口道。 掌柜的回神,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好在她旁边的男人没有计较的意思。 她尴尬地答应一声,叮嘱:“那、那您以后一定要来啊。” “好。” 南山点了点头,便牵着非途走了。 掌柜的看着他们的背影,想起当初在酒楼里,那位公子笑盈盈为美人一掷千金的模样,不由得心生感慨。 自古情随事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昔日那样般配的一对,如今走上陌路。 南山没有太多感慨,牵着非途的手晃啊晃,还打趣他:“是谁讨厌被人盯着看,故意在自己身上施了术法的?这才多大一会儿,就自己冒出来了?” “她总跟你说话。”非途不悦。 南山:“遇到故人,是很开心的事,多聊几句也正常。” “我不喜欢。”非途别开脸。 他不喜欢别人跟南山说话,也不喜欢南山对着别人笑。 南山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所以他才不喜欢离开画牢山。 南山一看他又闹上别扭了,顿时叹了声气:“鞋子穿着还舒服吗?” 非途顿了顿,低头看看。 他脚上的鞋子,是南山买给他的,是店里最好最贵的一双,鞋底柔软,鞋面的料子也很舒适,但非途仍然觉得束缚。 “不舒服。”他坦诚道。 南山:“那你脱下来。” 说着话,她真要去脱。 非途连忙后退。 “不是不舒服吗?”南山故意问。 非途:“这是礼物。” 南山笑了:“你乖乖穿着,等到了客栈,我给你绣一朵小花。” 非途眼睛一亮:“好。” 本来还要逛逛的,但因为南山一句话,非途说什么都要先去客栈,南山拿他没办法,只好跟他去了。 拿到了针线,南山突然开始心虚:“我……我绣得不好,你可不准笑话我。” 因为身体情况特殊,别的小姑娘要学的东西,阿娘从来都舍不得她学,这些针头线脑的更是非常偶尔的才碰一次,上一次绣着玩,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非途:“不笑话。” “那你选一个颜色。”南山把针线盒递给他。 非途仔细地挑了半天,最后挑了白色的线。 “……黑靴上面绣白花吗?”南山失笑,“别人会以为你在丧期。” “这个好看。”非途就喜欢白色。 南山如今长了些年岁,也不太在意俗世那些规矩了,见他执意要选白色,便真的给他绣了两朵白花。 两只靴子上各一个,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好好的鞋都被毁了。 南山脸热:“要、要不我们重新买一双……” 非途抢过靴子,飞快地穿上了。 南山哭笑不得,也只好由着他。 两人在京城住了三天,三天里不是在客栈无所事事,就是出去闲逛,非途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又或者说对她做什 么都感兴趣,一天到晚地黏着她,完全没有找人的意思。 连着三天以后,南山忍不住问了:“你不是要讨债吗?怎么还不去?” “我已经给他去了书信,他来了自然会来找我。”非途解释。 南山顿了顿:“要是不来呢?” “他会来的。”非途笃定。 南山:“为什么?”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32节 非途:“这是他的承诺。” 南山:“……” 总觉得大蛇对人间事不太了解。 南山无言片刻,又问:“那是多久之前的承诺?” 非途摇了摇头:“记不清了,至少是一千年以前。” 南山:“……” 在京城住到第五天,南山笃定可怜的大蛇被凡人骗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只是不住地询问,除了拿到那样东西,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融合灵骨。 非途听到她的问题,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南山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还有别的办法,立刻问:“什么办法?” “你不喜欢的办法。”非途回答。 南山:“我不喜欢?” 她还想再问,非途却怎么都不肯说了。 等到第十天时,南山竟然有点想回画牢山了。 非途似乎也有些焦躁,终于在第十一天的夜晚,他决定回画牢山一趟。 “我当初留了他的一件信物,凭借那件信物,可以寻到他的踪迹。”非途说。 南山一脸同情:“要不就算了吧。”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纵然那人是修为很高的修士,可能也已经不在世上了。 “你在此等候,我两个时辰内便可回来。”非途还是坚持。 他在来的时候,已经预料到可能不太顺利,所以特意在画牢山留了通行阵法,此刻只需在客栈也画一个,便可承载他一个来回。 南山:“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我自己去。”他的阵法不如溪渊,无法多带一个人。 南山见他已经做了决定,只好答应一声:“那你快点回来。” “好。” 非途说着,便取了一滴指尖血,在客栈内画了一个阵法。 白光大盛,他的身影消失在阵法里。 偌大的厢房只剩下南山一人,她独坐片刻,窗外突然飘来馄饨的清香。 南山是不饿的,但闻到香味还是有点馋,想到非途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索性就出门去了。 京师繁华,即便是夜间也十分热闹。 南山要了一碗馄饨,坐在小摊上慢悠悠地吃,吃到一半时头顶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这边有人,你去那边坐。”南山不想与人拼桌,头也不抬指了指旁边的空桌子。 “有人?我怎么没看到?” 熟悉的声音响起,南山猛地抬头,看清是谁后激动地蹦了起来:“仙人阿爹!” “南山!” 阎岳大笑着绕过桌子,将她来来回回地转了几圈:“好,真好,多年未见,愈发的圆润了。” “……哪有才重逢就说姑娘胖的。”南山无语,却又忍不住笑。 阎岳敲了一下她的脑门:“胖些是好事,说明没吃苦。” “确实没吃太多苦,阿爹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碗馄饨?”南山忙问。 阎岳点头:“好啊。” 南山立刻招呼摊主再来一碗馄饨,特意交代要多放肉。 阎岳笑呵呵看着她,与她一同坐下后,还从乾坤袋里掏出一盒糕饼给她。 “是诛月楼的糕饼!”南山激动地拿了一块,“仙人阿爹,你平时出门还带这个啊?可我记得你不喜欢甜食啊。” “还记得阿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啊?”阎岳故意问。 南山轻哼一声:“那是当然,仙人阿爹的事,我都记得。” 阎岳笑得眼角褶子都出来了:“真好啊,真好,阿爹也记得你喜欢什么,这糕饼就是给你带的。” 南山愣了愣:“您是特意来找找我的?” “那当然不是,只是有事要办经过此地,恰好看到你在这儿吃馄饨。”阎岳否认。 南山:“那您……” “这些年来,虽然知道你在东夷岛上,但我总盼着是灵晔寻错了地方,盼着哪日出门时,会突然见到你,所以每次离开冥界,都会带上一盒糕点,”阎岳说着,突然笑了出来,“这不,你就吃上了。” 南山怔怔看着他,突然嘴角一撇,眼泪汪汪:“阿爹,我好想你。” 第84章 阎岳看着南山泛红的眼睛,一时间也有些感慨:“阿爹又何尝不想你,虽说咱们相处不过几个月,可我却是真真切切看着你长大的,你失踪这些年,我时常会去孙家村,每次瞧见旁人假扮的你,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 “那个假扮我的是溪渊,灵晔同你提过没?”南山好奇。 阎岳点了点头:“说起过,若不是他,你也不会与我们分离十余年,这些年需要他在你爹娘跟前尽孝,我才没有动他,如今你平安归来,他若再敢出现,我定不饶他。”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他也算帮过我不少,阿爹还是不要找他麻烦了。” 阎岳闻言,知道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点了点头后面露关切:“跟阿爹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吧。” “真要说,那可就长了,我要从哪里说起呢?”南山仔细想了想,做了决定,“就从我被溪渊从冥界劫走那天开始说吧,当时溪渊甩开灵晔,带我去了凡间,我趁机给他下毒,又转身逃跑,不曾想被一股风卷走……” 阎岳的小馄饨也送来了,他一边吃一边听她说话,当听到东夷岛上那些百姓竟然因贪生怨时,不由得惊呼一声,在听到霁月的死后,也跟着红了眼眶。 “后来我从东夷出来,就遇到了灵晔,跟他回了家,本以为可以安心去寻自己的生路,却没想到再次被溪渊胁迫……” 阎岳打断:“所以你第一次去昆仑时,同昆仑老祖说的被胁迫是真的?” “您知道我去过昆仑?”南山睁大了眼睛。 阎岳笑了笑:“我不仅知道你去过昆仑,我还知道昆仑灭门之事与你有关。” 南山顿时面露紧张:“仙人阿爹,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着急,慢慢说,我知道你并非残暴之人,这些事定有蹊跷。”阎岳哄道。 南山见他对自己一如既往的耐心,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当时被昆仑老祖追杀,还以为他认错了人,后来才知道他要杀的就是我。” “为何?”阎岳不解。 南山:“因为万年之前,他和平生远宁二人曾经杀过我,还夺了我的灵骨,如今又认出转世的我,心中有鬼,才要继续杀我。” 阎岳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昆仑老祖一向淡泊,怎会做出杀人夺骨的事来?” “哪是因为他现在什么都有了,自然淡泊,万年之前他不过是昆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卡在瓶颈已经许久,眼看着没什么更进一步的希望了,会生出贪婪也不意外,”南山说着,见阎岳陷入沉思,一时间又开始紧张,“阿爹,你不信我?” 阎岳回神:“自然是信你的,只是我与他往来多年……我担心你受人蒙蔽,才会有此判断。” “我是从伴生石上看到的,您知道的,蛇族的伴生石是做不得假的。”南山笃定道。 阎岳失笑:“伴生石的确可以看到过往,但能看到前世今生的恐怕就只有画牢山那位蛇祖……” 话说到一半,他意识到什么,倏然看向她。 南山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就是从非途的伴生石上看到的。” “非途……”阎岳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南山:“对,非途,他就是你说的那个蛇祖,我和他前世是一起长大的伙伴,我死在昆仑老祖手中后,他侥幸逃到画牢山,才算留下一条性命,这些年他也一直在找我,我们如今也算是重逢了。” 街边灯火昏暗,阎岳隔着小小的方桌,怔怔看着南山。 “灵骨……非途……难怪……”他低喃几句,突然笑了。 南山一脸不解:“仙人阿爹,你怎么了?” “没事,”阎岳笑盈盈看着她,“阿爹只是高兴,高兴我的南山找到了自己的生路,以后可以像个正常孩子那样活着了。” 南山也有点感慨:“是呀,终于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了,阿爹你不知道,我前段时间时常痛得昏死过去,有时候甚至想还不如死了算了,可我到底还是舍不得死的,这世间好吃好玩的那么多,我想长长久久地活着。” “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阎岳点头。 南山笑得开心。 两人吃完了馄饨,阎岳提议去附近的集市逛逛,南山盘算着非途还得一会儿才回来,便欣然答应。 阎岳带着南山走在集市上,瞧见什么新鲜玩意儿都忍不住买给她,两人才走过几个摊位,南山的手里已经拿不下了。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阿爹你不要再给我买了,我都拿不下了。”南山无奈叹气。 阎岳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直接把自己的乾坤袋丢给她:“你拿这个装,能把这一条街都装进去。” 南山哭笑不得,在他把手伸向一把扇子时,忙道:“我有这个!” “你怎么会有。”阎岳以为她不想让自己花钱,故意找的借口。 南山:“真的有,非途昨日给我买的。” 阎岳顿了顿,又去拿另一样。 南山:“这个也有。” 阎岳不信邪,手伸向第三样。 南山叹息:“这些东西,非途已经给我买过一遍了。” 阎岳拿起一支很丑的发钗。 南山老实道:“这个没有,他说太丑了,不能给我买。” “避世多年的大能,竟也会为小姑娘挑选首饰?”阎岳笑问。 南山下意识想要否认,下一瞬就对上了阎岳看穿一切的双眸。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33节 她张了张唇,想起自己和灵晔的婚约,突然有些不敢面对他。 “仙人阿爹,对不起,我……我想取消和灵晔的婚约。”南山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阎岳笑了:“那可不行。” 南山猛地抬头:“仙人阿爹……” “阿爹知道,你与非途有前世之约,他又为了寻你付出那么多,你自是不能舍弃他,可你扪心自问,又舍得放弃灵晔吗?”阎岳问。 南山还未说话,脑海便浮现了灵晔那双清凌凌的眼睛。 那是世上最干净的一双眼睛,总是时时落在她的身上。 见她一时不语,阎岳笑了笑:“所以啊,这个婚约,还是不要解除的好。” “可是我和非途已经在一起了。”南山急道。 阎岳一脸无辜:“在一起又怎么了?谁说跟非途在一起后,就不能跟灵晔在一起了?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为何不可以?” 南山渐渐睁大了眼睛,大受震撼:“你、你这话可不要让灵晔听到,他听到肯定要找你拼命的。” “拼命?”阎岳笑了,“那他可没机会咯。” 南山还处在震撼里,一时没听清他的话:“什么?” “我说,你一向大胆,又足够聪明,肯定能想到让他们和平相处的法子,阿爹相信你。”阎岳鼓励道,“实在不行,就让灵晔做妾,他瞧着脾气大点,其实最好哄,你说两句软话,别说是妾,就是外室也当得。” 南山:“……您来真的啊?” 什么妾啊外室的,灵晔真是他亲儿子吗? 阎岳被她的神情逗笑,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灵晔是个死心眼的,他认准了你,便不会再改,你就当看在我这个阿爹的面子上,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莫要轻易舍弃他,行吗?”阎岳噙着笑,眼中却多了一分认真。 南山嘴唇动了几动,最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仙人阿爹,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 “阿爹可舍不得给你出难题,阿爹只是想让你莫要受这世俗困扰,遵从内心而活。”阎岳哈哈大笑。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还是别聊这些了,我都被吓饿了。” “饿了啊,那阿爹再带你去买些吃的。”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阎岳仿佛没听到,只管拉着她往人堆里扎:“走吧走吧,就让阿爹再给你买些吃的吧。” 南山只好又跟着去吃了一顿,最后撑得肚子滚圆,还要运转灵力消食。 阎岳又带她去买了些东西,本来还想领着她去戏园子里逛逛,刚走到戏园子门口,他便突然停了下来,仿佛受到什么感召一般看向远方。 “仙人阿爹?” 南山叫了他一声。 阎岳回神:“南山,阿爹有点事,恐怕不能陪你看戏了。” 南山懂事地笑笑:“没关系,下次看也是一样的。” “下次……”阎岳笑了,“下次就让灵晔陪你吧,还记得你方才答应了阿爹什么吗?” 南山无奈:“记得,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舍弃灵晔。” “对,你记得很清楚,阿爹谢谢你,”阎岳慈爱地看着她,“你是个好孩子,若你能在灵晔身边,那阿爹就放心了。” 南山蹙了蹙眉,刚要开口说话,阎岳就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阿爹走了。”他说。 南山心里有些空落:“等我的灵骨好了,我就去看阿爹。” “好。”阎岳笑着答应。 南山目送他离开,又独自在戏园子前站了片刻,转身离开时,突然遇见了行色匆匆的灵晔。 “灵晔?”她猛然睁大了眼睛。 灵晔倏然停下,看到她后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不是幻觉。 是真的南山。 他突然笑了,冲过来抱住她。 第85章 “灵、灵晔……”南山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只好随他去了。 灵晔抱够了,松开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南山反问。 灵晔:“我是跟踪父王来的。” “仙人阿爹?”南山表情逐渐奇怪,“他方才还在这儿呢。” “真的?”灵晔环视一周,“他去哪了?” 南山一脸莫名:“不知道啊,朝那个方向去了,你要不要现在去追,说不定还能追上。” 灵晔立刻凝神静气,放出神识探查。 却一无所获。 “已经走远了。”灵晔皱眉。 阎岳修为不低,短瞬功夫便可出走百里,灵晔跟丢了他的气息,现在去寻也没什么意义了。 南山面露不解:“怎么回事,你为何要跟着他?” 灵晔看一眼乱糟糟的四周,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别处吧。” 这个时辰,非途应该已经回来了,但迟迟没来找她,估计是还有别的事。 南山索性带着灵晔,又回到了刚才和阎岳谈心的馄饨摊。 虽然这个时辰外头闲逛的人已经不多了,馄饨摊上更是没什么生意,但占了人家一张桌子,南山还是给了老板一小块碎银。 “当初昆仑之上,你没受伤吧?”一坐下,灵晔立刻问。 看着他关切的眉 眼,南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就没有别的想问我的?” 灵晔顿了顿,眉眼渐渐和缓:“你若想说,自然会主动告知,我只在意你有没有受伤。” 南山摇了摇头:“我没有,我现在……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馄饨摊老板送来一壶热茶,灵晔给她倒了一杯,“你的生路找到了吗?” 南山精神一震:“找到了,等我的灵骨粘好,我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活着……不,我会比正常人活得更久,活他个百八十年的。” 灵晔失笑:“你若好好修炼,活个上万年也不是问题。” “那就承你吉言?”南山歪头。 两人友好聊天,仿佛当初在孙家村那日闹的矛盾不复存在。 灵晔定定看着南山的眼睛,半点不肯移开视线。 南山被他看得慌乱一瞬,下意识别开视线:“对了,你为什么要跟踪仙人阿爹?” 听她问及此事,灵晔回过神来:“因为他最近很不对劲。” 南山面露不解:“哪里不对劲?” “说不好,”灵晔仔细回忆,“他似乎收到了一封信,然后便立即召了护法进宫,一连商议了两日,也不知道究竟在聊什么,等从书房出来时,他便召来了十大阎罗,将他们的修为废了大半,还将止参破格提拔为护法,与他父亲并列为左右护法。” 南山惊讶:“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灵晔摇了摇头:“若是他任期已满,还能理解为是在帮我铺路,可如今距离冥界王位更迭还有一段时日,我实在不懂他为何要这么做。” “所以你为了搞清楚这一切,看到他出门,就跟着出来了?”南山推断。 灵晔点头称是:“我心里时时不安,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 “仙人阿爹这些行为属实奇怪,可我方才与他相见,却并未觉出什么异常,他还是像以前那般慈爱,还给我带了糕点。”南山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冥冥之中,好像有很多事情同时浮现,却因为缺了一根引线,无法穿成一件完整的事。 她眉头越皱越紧,正思考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事时,馄饨摊老板突然惊呼一声:“这条蛇的蛇鳞可真是漂亮呢!” 南山和灵晔下意识扭头,恰好看到一条小蛇慌不择路地躲进旁边的草丛里。 蛇鳞…… 南山蓦地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十大阎罗害得仙人阿爹受伤时,她曾经为他看诊,却看到他心脏的位置有一片蛇鳞。 非途说,曾经有一个人来求他,想要多活一段时日,让他陪至亲之人长大。 非途说,他现在要找到那个人,让他兑现承诺。 非途出现在了京城,仙人阿爹也来了京城。 仙人阿爹请她不要舍弃灵晔。 那条看不见的引线找到了,南山猛地抬起头来,和灵晔对视的刹那,周围突然响起阵阵惊呼。 两人直接冲出馄饨摊,便看到漆黑的天边突然彩云涌动,犹如一张张五颜六色的薄纱,在黑暗中无声舞动。 天降吉祥异象,一般是因为有大能陨落。 “父王……”灵晔低喃一声,情绪突然爆发,“父王!” 他想也不想地朝着彩云的方向冲去,南山高喊一声灵晔,便急匆匆跟了过去。 灵晔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拼了命地往彩云的方向赶,为了让自己快一点,更快一点,他周身的灵力都在燃烧,脸颊上渐渐出现灼烧的迹象。 耳边时不时传来南山的声音,可她说了什么,他却听不清,他只知道要快一点,只有这样,才能救父王。 父王……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34节 南山拼命地追着灵晔,眼看着他身上已经出现不自然的光,便知道他已经到了极限,她试图为他输一些灵力降温,却因为他跑得太快无法成功,只好扯着嗓子喊他慢一些。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转瞬间,两人便离了热闹的集市,出现在大片大片的山林里。 灵晔的身影已经在南山视野里消失,她循着他的气息继续追,即将抵达山顶时,突然听到灵晔悲愤地唤了一声:“父王!” 她猛地停下,身体因为站得不稳晃了晃,却还是冲过了拐角。 山顶之上,灵晔脸色惨白,抱着只剩下微弱呼吸的阎岳坐在地上,非途站在不远处,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阿爹……” 非途听到南山的声音,淡漠的脸上多了一些惊喜,他转过身来,朝着南山走去:“你怎么来……” 没等他把话说完,南山就已经推开他,跌跌撞撞地走到阎岳面前。 刚才还同她大笑聊天的阎岳,此刻只剩一丝气息,双眼无神地靠在灵晔怀里。 四目相对,阎岳眼底透出些许无奈:“你怎么……” 只说了三个字,嘴里便已经咳出血沫。 “父王别说话,你不要说话!”灵晔还在拼命往他身体里输灵力,不过眨眼的功夫,他脸上的灼伤更加严重了。 南山脱力地跪倒在阎岳旁边,握着灵晔的手一起为他输灵力护心脉。 阎岳闭了闭眼睛,抬手扣住了两人的手。 “本来是不想叫你们知道,安安静静轮回转世的,你们怎么……都来了。”阎岳苦笑一声,嘴里涌出更多的血。 “阿爹……阿爹你不要说话,你不要再说话了,我和灵晔会救活你的,我们会救活你的!”南山颤抖着用另一只手去接,手上很快染得通红。 阎岳缓了缓神,才低喃道:“别……伤心,也别为我报仇,我……夫妻和顺,子女良善,又多活了这许多年,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父亲!”灵晔撕心裂肺,痛苦得眼睛都红了。 南山睁大了眼睛,一瞬之后突然大喊:“灵晔他不是废物,他的修为在冥界早就无人能敌,当初斩杀七脚蛇的是他不是我,纵然阿爹你不帮忙铺路,他也可以顺利坐上冥主之位!” “阿爹!阿爹你听到没有!阿爹……” 阎岳已经没了气息,但唇角隐约扬起。 南山倏然没了声音。 灵晔抱着阎岳的手渐渐收紧,静默片刻后,他猛然抬头看向非途。 “我,杀了你!” 他赤红着眼睛,凭空抽出一把长剑,朝着非途杀去。 狂风大作,两人衣袖烈烈,藏在手腕上的红光同时暴露在空气里。 非途神情一冷,掌心瞬间酝起一团灵力。 天边的异象已经散了,山顶地动山摇,无数飞鸟逃窜。 南山静静抱着阎岳,尽管不断地往他身体里输灵力,却还是无法阻止他的体温渐渐变冷。 非途和灵晔已经杀红了眼,打斗间非途袖中有光点掉出来,灵晔愈发愤怒,伸手便去抢。 非途脸色微变,连忙去夺,然而还是慢了一步,被灵晔先抢走了。 “还给我!”非途怒声道。 灵晔紧紧攥着光点,再次朝他杀去。 非途本想反击,但顾及他手中的东西只能连连后退,一边打一边怒道:“那是我的!” 灵晔剑招愈发凌厉。 非途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再顾不上还有南山在旁边,直接酝起全部灵力朝灵晔杀去。 灵晔在过于强劲的威压下吐了口血,红着眼要与他同归于尽时,一道身影突然闪到他面前,夺过灵晔的剑指向非途。 非途猛地停下,难以置信地看着南山:“你护着他,却要杀我?” 南山眼睛红肿,握着剑的手不住颤抖,声音却十分冷静:“你杀了仙人阿爹。” 非途神情逐渐冷漠:“他早就该死了,若非我施舍他一片鳞,他又如何能苟活这么多年。” “你杀了仙人阿爹!”南山怒道。 “我不知道你与他认识,我若是知道……”非途停顿一瞬,声音愈发冰冷,“就该将他带到无人处再杀,绝不叫你知晓。” 南山忍无可忍,持剑朝他刺去。 非途起初不闪不避,直到剑尖挑破衣襟,他才猛地退后。 “你竟然……真的要杀我。”非途死死盯着她,突然生出一股恨意。 第86章 南山只觉一股强劲的灵力扑面而来,随即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在画牢山的床上了。 非途站在湖边,听到响动才转过身,南山跌坐在地上,面色苍白地看着他。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声音发哑。 非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灵力使用太过,为免你肉身受损,我暂时将你的灵骨锁住了,现在的你,应该与凡人无异。” “……灵晔呢?”南山盯着他的眼睛问。 非途听到她问起别人,喉间顿时涌起一股血腥气:“你不在意自己被锁住的灵骨,反而在意别的人?” “灵晔呢?你对他做了什么?”南山还在问。 非途:“他死了。” 南山脸色一变,气血上涌,无端咳出一口血来。 非途冲过去扶住她,南山激烈挣扎:“别碰我!” “他没死!” 南山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他没死,”非途脸色阴沉,“不仅没死,还带走了阎岳的灵魄。” 南山呼吸急促:“那团光点,是仙人阿爹的灵魄……他已经死了,你为何还要抢他的灵魄……” 魂魄不全,即便转世投胎,也可能生来残疾命运坎坷。 “冥界之主的灵魄受阴阳河滋养,是粘合灵骨最好的材料,若非如此,我当初也不会救他性命,让他多活这么多年,”非途苍白的脸微微扭曲,“如今你既然醒了,就随我一起去冥界,将灵魄抢回来。” 南山怔怔看着他,许久荒唐一笑:“你让我……让我跟你去抢我仙人阿爹的灵魄?” “我自己去也行,但你如今灵力亏空,比凡人还虚弱,我没办法将你一个人留下,要不……” “非途!” 南山颤抖着念出他的名字。 非途倏然闭嘴。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那是我的阿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南山眼睛通红,“你杀了他,杀了我的亲人!” “那又如何?他知道自己的灵魄可以救你性命,别提多高兴了。” 非途平静地说出摧心肝的话,南山想到阎岳面带欣慰的脸,呼吸越来越急,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又一次醒来,天色已经黑了,非途在旁边睡得安稳。 南山盯着他看了许久,面无表情地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把匕首。 乾坤袋是那日仙人阿爹给的,匕首也是他给她防身用的,如今才不过短短两天,他们便生死两相隔。 南山死死握着匕首,将其渐渐抵在了非途的心口上。 这把匕首上浸过十几种灵毒,只要她用力往前一送,就可以为仙人阿爹报仇。 她就可以为仙人阿爹报仇…… 南山闭了闭眼睛,呼吸颤得越来越厉害,终于还是痛苦地将匕首摔到了地上。 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杀了一心想救她的非途,也无法挽回仙人阿爹的命,她什么都做不到,只会反复地被痛苦凌迟。 南山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压抑地流泪。 非途睁开眼睛,沉默地从背后抱住她。 “你以前只在意我,从不在意别人,也不会为别人哭,更不会为了别人,对我动杀念。”非途的下巴枕在她的头顶上,声音透出几分困惑,“我那时候不管杀谁,哪怕是你的亲生父母,你都不会伤心,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因为我现在是南山,不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人,我有自己的家人朋友,有人的感情,我没办法再像前世一样只在意你一个,”南山抬起头,还在拼命压抑情绪,“我知道你和仙人阿爹有交易在先,你取他性命是你情我愿,也知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救我,可是我一想到他死前的眼神,我就控制不住地……恨你。” 非途将她抱得更紧:“不要恨我,要爱我,只爱我。” 南山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已经彻底冷静:“非途。” 非途听到她清冷的声音,突然生出一分慌乱。 “我错了,”他低眉顺眼地道歉,“我不该杀阎岳,我知道错了,他的灵魄我也不要了,我还有别的办法粘合灵骨,只要你别生我的气,以后我都听你……” “我没办法再跟你在一起了。”南山打断他。 非途倏然闭嘴。 “我杀不了你,也不想再见你,我们……放过彼此吧。”南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 非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南山也不想再说什么,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最后跌跌撞撞往外走。 “你要去哪?” 身后传来非途冷静的声音,南山没有回答。 “要去找那个叫灵晔的人吗?他的手腕上也有姻缘线,跟我的是一样的,你喜欢他吗?”非途又问。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35节 南山还是没有回答,只是再往前走,突然被一股风携裹,等回过神时,她已经回到了床上。 “他不喜欢你,”非途看着她的眼睛,“你昏过去后,我告诉他,只有阎岳的灵魄可以救你,但他还是不肯把灵魄给我,他一点也不喜欢你。” “那是他的父亲,他当然不可能把灵魄给你。”南山反驳。 非途:“但我可以,如果是我的话,别说是父亲,就是我自己的性命,我的魂魄和灵力,血肉和鳞片,只要你需要,我都可以给你。” 他努力地证明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南山却只觉得荒唐,又一次深切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不同。 非途本以为自己说完这些,南山就不会走了,可一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她还是要走。 哪怕那个人没那么喜欢她,她还是要到那个人身边去。 “为什么?”非途嫉妒得血液都要沸腾了,又打心底觉得困惑,“为什么我将你视作一切,你却看不到我,他为了所谓的亲缘放弃你的性命,你还要去找他?” “你一辈子都不可能懂。”南山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非途定定看了她许久,眼神渐渐冷漠:“不懂也没什么,我只要你活着。” “你又要去抢灵魄吗?”南山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见他没有反驳,双手渐渐攥成拳头,“你想都不要想,我不可能让你得逞。” “你的语气,像针对一个敌人,”非途脸色愈发冷白,“为什么?我是为了救你。” “我不需要你救!”南山语气突然激烈,“如果我活下来的代价是我的亲人失去性命,那我宁愿去死!” 非途眼神倏然暗了下来:“我不准你死。” 南山一句话都不想再跟他说,转身继续往外走,非途动动手指,狂风再次把她带回。 她从床上爬起来,继续往外走,被风卷回来就重新出发,反复几次后,非途看着她再次离开的背影,眼神越来越冷。 “只要你敢走,我就去冥界联合十大阎罗,跟那个叫灵晔的抢冥主之位。” 南山猛地停下,难以置信地回头:“你威胁我?” “……你不走的话,我会用别的办法治好你,不去抢灵魄,也不阻挠他继承冥主之位。”在她咄咄逼人的视线下,非途艰难把话说完,“别走,好不好。” 南山知道他是认真的,自己如果还要离开,他会立刻杀去冥界。 仙人阿爹倏然离世,冥界各方势力定然虎视眈眈,也不知道灵晔与非途的对战中有没有受伤,如今是否还应付得来。 一旦非途去了,形势只怕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南山不敢赌。 她怔怔看了他许久,最后脱力地跌坐在地上。 “我想……去送仙人阿爹最后一程。”她哑声提出最后的要求。 “好。” “我自己去。” 非途沉默片刻,道:“好。” 第87章 “但我只给你十日时间,十日之后,你若还未回来,我便杀进冥界。” “好。” 非途放南山走之前,将大量的灵力灌入她体内,不仅弥补了她的亏空,还将她裂纹繁多的伪灵骨捆了一圈又一圈。 他却因为输出太多灵力而变得虚弱,连起身都变得困难。 “你走吧,早些回 来。” 非途脸色苍白如纸,一双黑眸静静看着南山。 南山逃避地躲开他的视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非途心口疼得厉害,灵力亏空的身体仿佛受了一万根针,痛到他渐渐蜷成一团。 他强撑着一口气,弹出一片鳞覆在她身上。 鳞片接触到南山衣襟的瞬间便消失不见,仿佛没有出现过。 非途再也支撑不住,变回原形彻底昏睡,远远看去仿佛死了一般。 南山仍未回头。 从画牢山到冥界,南山没日没夜地赶了三天的路,终于在第四日的清晨抵达冥界入口。 通过关卡时,她听到有人提到了阎岳的名字,便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听说了吗?前两日十大阎罗突然打进沧澜宫,要争冥主之位。” “十大阎罗不是身负重伤,修为已经大不如从前了么,怎么还敢来抢冥主之位?” “还不是因为咱们少主先前走火入魔成了废物么,他们自认即便修为倒退,也能从少主手中抢到冥主之位,不止是他们,还有好些妖魔,前些日子都杀进了沧澜宫。” “后来呢?” “后来?自然是被咱们少主一一斩杀,他们估计死都想不到,少主这些年一直在韬光养晦,修为早已比走火入魔之前还要高,一个个的自大狂妄,如今反倒失了性命。” 南山忍不住询问:“灵晔呢?可有受伤?” 闲聊的二人齐刷刷看过去,见是一个凡人修士,便警惕起来:“你是什么人,为何直呼少主名讳。” “他受伤没有?”南山追问。 “我们又不在宫中任事,怎么知道少主有没有受伤。” “就是就是,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南山抿了抿唇,二话不说直接往沧澜宫走。 紧赶慢赶,总算到了沧澜宫门前,她刚要向门口的鬼兵禀明身份,其中一人便朝她抱拳行礼:“少主夫人,您回来了。” 许久没有听到这个称谓,南山有一瞬失神,半晌才朝他微微颔首:“劳驾,带我去见少主。” “是。” 十几年未归,又一次走进沧澜宫,南山心口一阵闷痛。 当年她离开的时候,沧澜宫到处挂着红绸,人人脸上都是一片喜气,如今她回来了,红绸被缟素替代,每个宫人的神情都是沉重了,已经瞧不见当初的喜气。 鬼兵将南山带到大殿门口,便躬身离开了。 南山看着门前的白绸,竟然不敢进去。 止参出来时,看到她后明显愣了一下。 “南、南山?”他声音沙哑,透着一分不敢置信。 南山下意识想挤出一个笑,嘴角动了动,却失败了。 止参的眼睛瞬间红了,再开口已是哭腔:“你怎么才回来啊!” 他似乎不知道阎岳死时她也在,只是反复地说阎岳一直在找她,问她为什么才回来。 南山被他问得几乎抬不起头,身体剧烈地颤抖。 止参将这几日压抑的情绪宣泄些许,胡乱擦了一把脸便将她往殿内推了一把。 “灵晔……灵晔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吃东西了,你去看看他吧。” 大殿内很静,连一缕风都没有。 冥界不像凡间讲究入土为安,阎岳的尸身没有装入棺材,而是摆在一张台子上。 灵晔一身白衣,静静地跪在台子旁边。 南山的脚步越来越慢,还有几步就到台子前时,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阎岳灰败的脸。 她猛地捂住嘴,跪在地上压抑地痛哭。 灵晔仍旧跪着,仿佛并未看到她来。 两个人隔着一米多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 冥界的天永远是灰蒙蒙的,有时候很难判断时间。 南山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只知道止参来过几次,跟灵晔说了几句话,跟她也说了几句话,可具体说了什么,她却完全不记得了。 又一个黑夜降临,南山垂着眼眸继续跪,一片阴影却突然落在她的头顶。 她没有抬头,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饿了没有?” 南山眼眸微动,好一会儿才艰难抬头。 四目相对,能清楚地看到彼此眼中的泪意。 “吃点东西吧。”灵晔说。 南山怔怔看着他,许久才哑声道:“灵晔,对不起。” 灵晔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南山垂下眼眸:“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为了救我,非途就不会杀仙人阿爹,仙人阿爹也不会死,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是他杀了父王,与你没有任何干系,”灵晔低声道,“一切都与你无关。” 南山的眼泪倏然掉了下来:“灵晔,你不要安慰我,现在最需要安慰的那个人不是我,我这次来,一是为了送送阿爹,二是为了告诉你,我不会逃避自己的罪责,待你稳坐冥主之位,我便以死……” 她的话还未说完,灵晔已经单膝跪地,捂住了她的嘴。 “你不准做傻事,”他冷声道,“你若是敢……你若是敢……” 她若是敢,他又能如何? 灵晔竟然束手无策,急怒之下脸色逐渐苍白。 南山连忙扶他坐下,酝起灵力注入他体内。 当灵力在他体内走了一圈,南山才发现他竟然受了重伤,于是赶紧帮他疗伤。 “你不准做傻事。”灵晔死死抓住她的手腕。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36节 南山怕他体内的灵力再起波澜,连忙答应:“不会的,我什么都不会做。” 灵晔盯着她看了许久,确定她没有骗自己才闭上眼睛。 他倒下的瞬间,南山连忙去摸他的鼻息,确定只是睡着后松了口气。 止参进来时,就看到灵晔枕在南山的膝上,正睡得人事不知。 止参松了口气:“他这些日子不是跪在冥主身前,便是与那些怀有不轨之心者厮杀,已经许久没有睡过觉了。” 南山低着头,静静看着灵晔的脸。 “你回来了,真好……”止参有点哽咽,“你回来了,灵晔便不是一个人了。” 南山指尖发颤,死死捏住灵晔的衣角。 灵晔睡了三天三夜才醒,睁开眼睛时,自己躺在不夜阁的床上,南山坐在窗前,正心不在焉地为他擦剑。 灵晔恍惚一瞬,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南山没被掳走,父王还活着,整个沧澜宫都在为他和南山的婚事做准备。 “灵晔,你醒了?”南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灵晔回神:“我睡了多久?” “三天。” 灵晔静默许久,道:“是时候送父王离开了。” 南山怔了怔,突然失去了声音。 最后一程,是他和南山一起去的。 小船漂浮在阴阳河上,船舱里躺着阎岳的身体,灵晔和南山站在船头,慢慢地往河中央去。 灵晔从怀中掏出阎岳的魂灵,光点在他的指尖跳动两下,又来到南山的掌心,像在无声地安慰他们。 “对不起,我明知只有父王的灵魄可以救你,却还是要让他以完整的魂灵入世。”灵晔低声道。 南山摇了摇头:“如果我的命只能用仙人阿爹的魂灵来救,那我宁愿去死。” “你不会死的,”灵晔静静看着她,“待我成了冥主,我的灵魄与阴阳河相连,一样可以救你。” 南山苦笑一声,心想她不要阿爹的灵魄,更不会要他的了。 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抿了抿唇,将自己的手叠进灵晔的掌心。 两只手交叠,光点跳动两下,便直接落入了阴阳河。 一时间阴阳河面泛出光亮,成千上万的光点都飞上空中,旋转游动成一股股巨大的银河。 灵晔牵着南山的手一跃而起,停在半空看着小船缓缓沉入水中。 水面重新变得平静,光点也慢慢回落,仿佛无事发生。 灵晔的眼圈已经彻底红了,他别开脸,没有再低头去看。 送走了阎岳,两人离开了阴阳河。 南山默默跟在灵晔身后,走到沧澜宫前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要走。”灵晔早有预感。 南山没说自己被威胁的事,只是跟他道歉。 “没什么可道歉的,你能遵从自己的心意而活,而非被父王的事绑架,不得不违背真心留在我身边,这是一件好事。” 灵晔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我也要遵从自己的心意,即便知道你心悦那个人,待养好了伤,一样要去找他报仇,不死不休。” 南山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阎岳死后,灵晔仿佛一夜之间长大,看向她时,已经不见昔日的少年模样。 南山看着他,渐渐红了眼眶。 灵晔眉眼微动,到底还是将她抱住。 “南山对不起,不论最后是我杀了他,还是 他杀了我,都注定让你伤心了。” 南山痛苦地闭上眼睛。 抱了片刻,灵晔便要松开她,南山却抓住了他的衣襟。 “灵晔,我会回来找你的,不过你要给我一点时间。”她低声道。 她答应过仙人阿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舍弃他。 灵晔听到她的承诺,心脏后知后觉地一阵刺痛。 第88章 南山从冥界离开后,紧赶慢赶地回了画牢山,却还是比非途规定的十日晚了一天。 重新踏足画牢山时,南山深吸一口气,做好了他已经出去寻她或是正在发怒的准备。 非途却十分平静,看到她回来后,苍白的脸上还挤出一点笑意:“你回来了。” “……抱歉,我晚了一天。”南山声音有些干哑。 非途摇了摇头:“画牢山到冥界路途遥远,你会迟一些也正常。” 就这样? 没有动怒,没有逼问,就这样帮她找好了理由? 似乎看出南山的警惕,非途的脸色愈发白了,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南山感觉自己好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看到这样脆弱的他,很想过去抱抱,一半时刻记着仙人阿爹的身躯随着小船沉入阴阳河的画面。 两种完全不同的情绪迟迟分不出个胜负,却几乎要将她撕裂。 正在她挣扎时,非途突然吐了一口血。 南山大惊,连忙冲过去扶住他,手指也顺势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你的脉搏……怎么会变得这么弱?”她哑声问。 非途平静地看着她:“你出门时,我多为你输了些灵力,就变成这样了。” “那已经是十日前的事了!你这么多天还未恢复?”南山立刻问。 非途:“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非途:“我每日里昏睡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多,今日也是刚醒。” 南山愣了愣,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会不在意她迟到一天的事了。 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些日子他只怕也是浑浑噩噩过来的。 想到他独自一人凄凉地睡了醒醒了睡,南山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非途看出她的松动,立刻握住她的手。 “我会改的。”他认真说。 南山下意识想把手抽出来,非途却愈发用力。 两人无声较劲半天后,最后还是南山先卸了力气:“你能改什么?” “你不喜欢的,我都改,你不喜欢我杀人,不喜欢我视生命如草芥,那我以后就不杀人了,你希望我能读书明理,那我就读书明理,你喜欢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非途看着她的眼睛,“但我怕我做不好,所以你以后好好管着我,不要再跟我生气了好不好。” 南山:“我管得住你吗?” “管得住,这世上只有你能管住我。”非途认真道。 南山看着他,久久无言。 “你别生我的气了,”非途蹭了蹭她的手心,“你介意我杀了阎岳,那我再将他找回来就是,我很擅长找人,肯定可以找到他的转世。” “……你别再去祸害他了。” “那你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抛下我。”非途看着她的眼睛。 南山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说出答应的话。 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她轻呼一口气:“转过去,我帮你疗伤。” 大蛇常年生活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读不懂那些没说出口的潜台词,只知道南山不肯给他一个承诺。 他眼神暗了暗,却什么都没说。 一人一蛇依然生活在画牢山里,但还是与从前不一样了。 南山不再缠着非途乱跑,时常一个人坐在湖边发呆,有时候跟非途说话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但好在,每次非途难受,她就会迅速回过神来帮他疗伤。 非途这次的伤势重到超过她的想象,一连十余日为他疗伤,他五脏六腑上的损伤仍然没有太大好转,偶尔说着话都能咳出一口血来。 南山心下焦虑,非途却还算淡定,只是每次难受完,都要靠在她怀里缓一缓。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两个人都没有再提修复灵骨的事,似乎都将这件事给忘了。 可南山的身体却不会忘。 这段时间她时常感觉心口闷闷的,偶尔夜里也会因为呼吸停滞而惊醒,但那根伪灵骨一直被灵力捆着,并没有再度开裂的痕迹。 这不是一个好的讯号,说明如今已经连非途的灵力都无法为她延续性命了。 如果是以前,南山一定会立刻告知非途,让他抓紧时间找救自己的办法,然而阎岳死后,她怕非途所谓的其他办法也是这样的命换命,所以半点都不敢透露自己的情况。 又一个夜晚,南山因为心口闷痛醒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衣裳已经被汗湿透。 非途在旁边睡得正熟,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南山默默从床上起来,独自来到湖边坐下。 不知不觉间,已经又是一个秋天,天气变得没有那么炎热,从湖上吹来的风也是凉凉的。 南山静坐许久,直到汗干才用清洁咒弄干净自己,再悄无声息地回到床上。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37节 她很快就睡着了,彻底失去意识的刹那,非途缓缓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翌日一早,非途提出要出去一趟。 “去哪?”南山面露不解。 非途:“去办点事。” “什么事?”南山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含糊,“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非途还是拒绝。 南山闻言心中更是疑惑,盯着他苍白的脸看了半晌,忍不住问:“你的伤还没好透,要不等过段时间再去吧。” 听到她关心自己,非途的唇角翘了起来:“没关系,我很快就回来了。” 见他坚持,南山只好答应,但在他离去的瞬间,便隐藏踪迹跟了上去。 这段时间她已经对画牢山十分熟悉,自认闭着眼睛都能记起哪块石头在哪个地方,可真当跟在非途身后时,仍然很快被他甩开。 眼看着非途已经没了踪迹,南山嘀咕:“不会是背后长眼睛发现我跟着了吧。” 但怎么可能呢,非途是蛇,又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且很久之前她也试过,自己真正隐匿行踪的时候,非途是看不到她的。 人已经跟丢了,南山却没打算回湖边,而是去了附近的城镇,找了一个三界包打听询问灵晔的消息。 “那位冥界少主?哦不,现在他已经是冥界之主了,那位可比他爹要狠,短短两个月便将所有反对他继位的人都杀了,如今在冥界可是民心所向无人能敌。” 南山想问他的伤好了没有,但面对陌生修者还是留了个心眼:“他在这场纷争里可有受伤?” “那就不知道了,但应该是没有的,这几日沧澜宫的鬼兵都比以往少了许多,若真是受伤了,怎么可能减少兵士。” 南山点了点头,付过报酬便走了。 她刚离开,非途就进来了。 “南山问了你什么?”他直接问。 包打听面露不解:“谁是南山?” 非途冷冷地看着他。 包打听恍然:“您说的是刚才那位姑娘吧,真是对不住,我这儿的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道义,绝不会出卖……” 话没说完,便被一股大力吸到了非途掌心。 察觉到他的手指用力,包打听忙道:“她问我新继位的那位冥界之主的事!” 非途松开手,包打听连忙躲到柜台后面。 本以为自己躲过了一劫,包打听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非途突然看向他。 “你是阳日阴时出生的人?” 包打听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方才探出你的魂灵,阴阳调和要强过旁人。”非途解释。 包打听:“啊……哦,所以呢?” 一 般来说,纯阴之体和纯阳之体才比较特别,他这种应该是很常见的吧。 包打听没当回事,正思考要怎么送走这位爷时,突然对上了一双竖瞳。 南山从包打听那里出去后便要离开城镇,走到一半突然发现乾坤袋丢了。 那是仙人阿爹最后留给她的东西,她心下一慌,连忙回去找,却在走过一个路口时,迎面遇上了非途。 “非途?”她愣住了。 非途看到她也是一顿:“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一个人在山上闲着无聊,便出来走走。”南山目光游移。 非途深深地看着她,却在她看过来时别开了脸:“这么巧。” “是啊,真巧。”南山干巴巴地笑了一下,突然发现他身后的角落地上有一抹熟悉的颜色。 她赶紧跑过去捡起来。 是仙人阿爹送的那个乾坤袋。 确定乾坤袋没事,她默默松了口气,一扭头发现非途还在看她。 南山清了清嗓子,主动走向他:“你的事办完了吗?” “办完了。”非途说。 南山:“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啊?” 非途沉默片刻,划破虚空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 南山愣了愣,接过来打开一看,是桂花糕。 “你前两日说想吃桂花糕了。”非途说。 南山怔怔盯着桂花糕看了半天,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就为了这个才下山的?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非途静静与她对视:“因为我怕买不到,你知道我要买,我却买不到,你会生气。” 南山嘴唇动了动,苦笑:“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我买到了,你要高兴。”非途说。 南山打起精神,勉强点了点头:“好。” 看到她重新看向自己,非途的唇角渐渐扬了起来。 第89章 南山略微软化的态度,似乎让非途看到了希望,非途开始频繁地离开画牢山,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许多东西。 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首饰,有时候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他也买了靴子,当着南山的面穿上了,南山不懂他在画牢山里为什么还要穿鞋,他说是为了更好地当人。 “我已经想好了,你喜欢当人,那我也要当人,人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他言辞恳切,似乎真的打心底决定要改了。 南山扬了扬唇,视线落在他腰间的乾坤袋上。 “是刚买的。”非途解释,“吃食放在里面,不管过了多久都是热腾腾的。” 南山:“你最近还是不要给我买东西了。” 非途的情绪瞬间紧绷:“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买了太多了,就说桂花糕吧,我还有两包没有吃完。”南山叹气。 非途盯着她看了半天,确定她没有别的意思,这才慢慢放松下来:“不行,要买,大不了不买桂花糕了,你想吃别的吗?” “我什么都不想……” “那我就随便买。” 南山:“……” 他的随便买是什么,南山难以想象,毕竟他可是坐拥一座金山的人。 为了避免自己哪天睁开眼,床边被堆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南山只好说:“那你下次出门,就给我买两块栗子糕吧。” 不知不觉间已经快冬天了,正是吃栗子的时候。 非途已经不记得她有多久没跟自己提要求了,当即高兴地答应。 当天下午,他便离开了画牢山。 也不知去了哪里买栗子,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 这一晚上,南山都一个人静坐在湖边,直到天快亮时才躺在草地上睡去。 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也可能是因为心口那根灵骨带来的不适越来越严重,她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了什么惨叫声。 南山猛地惊醒,下一瞬就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你醒了?”非途看着她,“栗子糕来了。” 南山定定看着他:“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非途反问。 南山:“惨叫声,好多惨叫声。” “没有,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南山缓了缓神,半晌才坐起身:“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附近的城镇没有栗子糕卖,我就去了更远的地方。”非途说着,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热气腾腾的油纸包。 南山接过来,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抱歉,我不知道要去这么远的地方买。” “尝尝。”非途催促。 他期待得太明显,南山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怎么样?”非途立刻问。 南山:“很好吃。” 非途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倏然拉近。 自从阎岳死了,他们之间就隔了一层,很少有这么亲近的时候,南山下意识想后退,但对上他的视线又忍住了。 “……干什么?”她问。 非途:“我也要吃。” 南山顿了顿,把没吃的那块递给他。 非途摇了摇头,低下头在她吃剩的那块上咬了一口。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38节 “真的好吃。”非途说。 南山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低着头吃栗子糕,非途也不介意,时不时在旁边偷咬一口。 两块栗子糕就这么被两个人别别扭扭地分吃完了,非途的心情很好,拉着她想下湖游一圈,南山却突然开口:“你的鞋怎么了?” 非途愣了愣,低头看去。 他今天穿的是南山送他的靴子,上面还绣着两朵歪歪扭扭的小花,此刻其中一朵小花上,染了一层浅红。 “是血迹,”南山面露警惕,“你杀人了?” 非途被她问得一愣,静默半晌后,将袖子往上扯了一截,只见原本冷白的胳膊上,此刻多出一道极深的伤口,乍一看还渗着血。 南山脸色一变:“怎么受伤了?” 非途抿了抿唇:“去买栗子糕的时候,恰好遇上山崩,被划伤的。” 南山当即要给他疗伤,非途却突然抽回手,沉默地背过身去。 南山愣了愣,回过神后低声道歉:“对不起,我刚才也是太着急……” “你根本不相信我,”非途冷声打断,“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相信我。” “抱歉,”南山抓住他的衣角晃了晃,“我为刚才的事跟你道歉,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就算要生气,也等我先帮你疗完伤好吗?” 非途耳朵动了动,似乎动摇了。 南山笑笑,把他拉到床边坐下,二话不说就开始给他疗伤。 非途安分地配合,伤口在灵力的作用下渐渐结痂,总算是不再渗血了。 南山长舒一口气,说:“以后你不要再去买栗子糕了。” “我下次换条路去。”非途坚持。 南山还想再劝,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脸色瞬间苍白。 非途连忙扶住她:“你怎么了?” 南山恍惚地看向他,等好一些了才摇了摇头:“我没事。” 非途的眼神暗了下来,面上却是表情不变:“都疼成这样了,怎么会没事。” “真的没事,最近修炼太急功近利,灵力走岔了,这才会心口疼。”南山还在解释。 非途静默片刻,将她扶到床上躺下:“那你睡一会儿,睡一会儿说不定就不疼了。” 南山哭笑不得:“我刚睡醒。” “你不是做噩梦了吗?夜里肯定没睡好,再睡一会儿吧。”非途坚持。 南山只好闭上眼睛。 本来想着敷衍他一下,再说自己睡不着的,可眼睛一闭上,她瞬间感觉困意来袭,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好几日,她都睡得特别多,好像伪灵骨耗损了她太多精气,她急需睡眠来填补。 非途还是时不时就下山去给她买栗子糕,每次回来都只有两块,连续好几次后,南山都无奈了。 “实在不行,你下次多买一些吧,放在乾坤袋里,想吃的时候就可以吃,也省得次次跑那么远。“她劝道。 非途眼眸微动,却还是摇了摇头:“我喜欢帮你做事。” 南山彻底拿他没办法了。 转眼又过三日,非途又下山了,这次还是去买栗子糕。 南山劝不住,只好目送他离开。 非途一走,画牢山又成了她一个人的画牢山,南山闲着无聊,又不敢滥用灵力,只好靠睡觉打发时间。 她又一次听到了惨叫。 南山倏然睁开眼,声响消失不见了。 南山缓了好一会儿,才去平日存放东西的树洞里拿了一块栗子糕。 这是非途上一次买的,她只吃了一块,另一块就用油纸包着,再用灵力保鲜。 其实灵力的保鲜效果并不好,但她实在没办法将非途的东西放到阎岳的乾坤袋里,只能用这种方式保存了。 还好这糕点是三日前刚买的,所以味道和非途刚带回来时没有什么区别。 一块甜甜的糕点下肚,那种心慌意乱的感觉淡了不少,南山轻呼一口气,正要将方才包糕点的油纸叠好,突然注意到油纸上的印字—— 庆历年冬月十七。 今天是冬月三十,而糕点是非途三日前带回来的。 托溪渊的福,南山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知道这家栗子糕每一张油纸上都会印下糕点出炉的日子,也从来不卖隔夜的糕点。 所以这张纸包的糕点,是冬月十七那日出炉的。 南山隐约察觉到什么,立刻去翻别的油纸。 这家糕点用料足味道好,连油纸都是上乘,所以她全都留着,想着有时间可以做一把伞。 也幸好她都留着,才能快速确定自己的猜测。 当四张写了同一个日期的油纸摆在眼前时,南山不得不承认非途又一次骗了她。 亏她还教他多买一些糕点放在乾坤袋里,就不用再跑那么多趟了,结果他早就这么做了。 ……所以他频繁地离开画牢山,到底在做什么? 南山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灵晔。 非途喜欢斩草除根,而灵晔明确说过会找他复仇……南山当即就要离开画牢山,可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下。 不对,画牢山到冥界的距离何止千里万里,非途每次出门,都是不到十二个时辰就回来,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而灵晔近来也是刚继位,无数的事等着他,自然也不可能放下沧澜宫的一切来寻仇。 所以非途到底在做什么? 南山心中生出无数乱麻,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十有八九跟她的灵骨有关。 也是,身体不适这种事,她怎么可能瞒得过枕边人。 南山眉头渐渐皱起,正思考接下来该怎么查时,耳边又一次响起惨叫声。 她这一次没有天真地以为是幻觉,当即放出神识探寻。 当探到画牢山顶有诸多生灵的气息时,想也不想地朝着山上去了。 从湖边到山顶的距离很远,还有很多巨木挡着,南山尽可能加快速度,终于在两刻钟后踏足山顶。 非途也在山顶上。 “南山,你来晒太阳吗?”他平静地问。 南山因为赶路,呼吸还有些不稳,看到他后猛然睁大了眼睛:“你不是下山了吗?” “我下山了,又想起前两天在山顶晒了一些鱼干,所以又回来了。”非途说着,看向旁边的石头。 南山这才发现石头上摆了很多鱼干,也不知道是什么鱼,被太阳晒过后渐渐鼓起,风一吹发出一种类似活人的尖叫。 第90章 诡异。 实在是太诡异了。 南山看着尖叫的鱼,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非途像要证明什么一样,捡起一块鱼干递到她面前,南山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什么东西?”她眉头紧皱。 非途:“是一种灵鱼,晒干之后研磨成粉,再用十九种灵药勾兑,便可变成粘合灵骨的材料,你尝一尝,是甜的。” 南山:“……甜的?” “对,像甘蔗。”非途说着,自己咬了一口。 南山盯着他看了片刻,犹豫着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东西,迟疑再三后还是咬了一口。 入口甘甜,确实很像甘蔗,只是甘蔗汁水很多,这东西却是干巴巴的。 非途看着南山,明知道她在看到自己吃完后还要亲自尝试,是因为打心底不信任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动怒。 “这东西是哪来的?”南山问。 非途顿了顿,没说话。 南山蹙眉:“为什么不说?” “……因为我怕你不高兴。”非途别开脸。 南山顿时严肃:“你抢来的?” 非途不语。 “真是抢来的?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做一个好人吗?为什么要去抢……” “是我亲自去天山寒池里捕来的。”非途忍无可忍地打断她。 南山愣了愣,下一瞬便看到他泛红的眼圈。 “我自己捕来的,”非途倔强地看着她,“我自己去寒池里,一条一条捕来的。” 天山寒池是三界最冷之处,他还是最怕冷的大蛇。 南山呼吸一慢:“你自己捕的,为什么说我会不高兴?” “因为我不想让你担心,每次出去都骗你说去买糕点,实际上那些糕点都是我之前买的,我骗了你,你当然会不高兴,”非途越说脸色越苍白,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你现在总是不高兴,我做什么你都不高兴,更别说骗你了。” “非途……” “我知道,我杀了阎岳,在你心里罪不可恕,你早就想找个借口离开我了,现在你知道我骗你了,是不是又要走了?”非途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南山突然想到什么:“你胳膊上的伤,也是因为捕灵鱼导致的?”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39节 “你又不关心我,问我这些做什么。”非途像是被伤透了心,已经不想跟她说话了。 南山静默片刻,叹气:“好吧,你什么都不想说,那我也不问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刚走了两步,袖子就被拉住了。 南山回头,非途双手死死攥着她的袖子,却不肯说一句挽留她的话。 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南山又一次妥协:“对不起。” 非途神情有些松动,却还是板着脸:“我不想原谅你。” “那要怎么才肯原谅我?”南山笑问。 非途沉默良久,往她面前凑了凑:“你亲亲我,你好久没有亲我了。” 南山愣住了。 非途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她,失望顿时涌了上来,却还在帮她找补:“不亲也行,我现在满身的鱼腥味,你肯定不喜欢,所以……” 话没说完,南山已经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非途顿了顿,眼睛又一次湿润了。 “你还要去找灵鱼吗?”南山问。 非途:“……嗯。” “我和你一起去吧,”南山提议,“你是蛇,独自去天山那种寒冷的地方,实在是太冒险了。” 非途摇摇头,拒绝:“你的身体,如今已经到了极限,不能再胡乱折腾了。” “我可以……” “你不可以,”非途看向她的眼睛,“你的灵骨已到极限,连我的灵力都无法捆束了,若再去天山遭一次罪,恐怕会撑不过五日。” 南山自以为隐瞒得很好,没想到他都知道,一时间只有无言。 非途往前走了一步,低头牵起她的手:“危险的事我来做就好,你只需要在画牢山安心地等着,等我黏着灵骨为你续命。” 南山抿了抿唇,答应了。 非途笑了,牵着她往山下走,南山顺从地跟着他,走进山林时,身后又一次传来惨叫声。 南山回头看了一眼,又有几块鱼干被晒鼓了,才会发出那些奇怪的声音。 “你现在要去天山吗?”南山问。 非途点头,又摇头:“本来打算去的,但我刚才看了一下,这批灵鱼干还没完全晒干,不适合再捕新的来,所以再等几日吧。” 南山点了点头。 这一等,就是七八日。 非途再也没有提出门的事,也没有主动说起山顶上的灵鱼干。南山也没问,继续像以前一样跟他过日子。 又一个夜晚,南山因为灵骨痛而惊醒。 这一次的疼痛异于往常,不是心口疼,而是手指。 指头像是被碾碎了一般,疼得她连呼吸都变得缓慢,见非途还在睡,南山静悄悄起身,独自一人来到山林里打坐。 她试图运转灵力平息这份疼痛,却无法自控地越来越疼,正要因为受不住而倒地时,身体突然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非途……”她虚弱地睁开眼。 “静心,不要说话。”非途叮嘱。 南山闭上眼睛,任由他的灵力输入自己身体。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早晨的山林潮气很重,两个人都变得有些湿漉漉。 经过非途大半夜的努力,南山总算是不疼了,睁开眼睛后就看到他的脸色 愈发苍白。 “你怎么样?”她忙问。 非途看着她眼中的担忧,唇角翘起:“有点累。” “我给你输灵……” 非途拦住她:“我刚给你输完,你再给我输回来,我还要再给你输一次。” 南山也意识到她已经自顾不暇,没办法再帮非途什么。 挫败感涌上心头,她抿了抿唇,道歉:“对不起。” 非途定定看了她很久,将她揽进怀里:“灵骨缺失不是你的错,受伤也不是你的错,不要为别人的错道歉。” “我总是连累你。”南山哑声道。 非途:“我喜欢你连累我。” 南山抿了抿唇,又说了几句话,却没听到非途的回应。 “非途?非途……” 她连忙从他怀里起来,非途靠在树上,不知何时已经紧闭双眸。 南山脸色一变,下意识去探他的鼻息,当指尖传来微弱的呼吸时,她才猛地松一口气。 只是睡着了。 睡着的非途看起来很安静,阴沉沉的眼眸闭上,睫毛在过于苍白的脸上映出一小片阴影,看起来就像一个干净无知的少年。 南山定定看着他,心底那些复杂的情绪刻意被她忽略。 非途睡了整整三日才醒来,睁开眼睛时下意识寻找南山的身影,当发现她不在视线内时,他猛地坐了起来,回过神后又慢慢躺了回去。 不多会儿,南山就从山林里出来了。 “你醒了?”她小跑到他面前,“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非途定定看了她片刻,道:“有点累。” “你给我输了太多灵力,又睡这么久,肯定会累啊。”南山有些无奈。 非途已经快忘了,她上次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么自然的神情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只知道此刻的他有些眼热。 “南山。”他唤她。 南山:“嗯?” “你原谅我了吗?”非途问。 南山静了一会儿,叹息:“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都过去了。” 非途挣扎着要坐起来,南山立刻去扶,非途抓住了她的手腕:“过去了的意思,是既往不咎吗?” “你以后还会乱杀人吗?”南山问。 非途摇了摇头:“不会了,我不会再做你讨厌的事。” “那我就不再揪着过去的事不放了。”南山低声道。 非途的眼圈渐渐红了:“谢谢。” “……你跟我道什么谢。”南山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这一日起,两人的关系好像突然缓和了不少,南山偶尔会提出去山顶晒太阳,也会让非途变回原形驮着她在山林里乱跑。 过去的那些事,被他们刻意地不再提起,就好像默契地遗忘了一般。 又是一个深夜,南山再次疼得打滚,非途帮她输灵力输到一半,就被她强行制止了。 “你的灵力输进来,也跟进了无底洞一样,还不如我自己熬过去。”她虚弱道。 非途不肯,坚持要帮她输灵力,南山却不容质疑地拒绝了。 艰难的两个时辰过去,疼痛感渐渐消失,南山也累得睡了过去。 非途将她抱在怀里,突然发现她似乎瘦了不少,抱起来轻轻的,好像不存在一般。 翌日早上,他提出要再去一趟天山。 “再捕十几条鱼,就可以为你粘合灵骨了。”他认真道。 南山静静看着他:“那你路上小心,多保重自己。” 非途点了点头:“我会尽快回来的。” 南山说了一声好,目送他离开了画牢山。 非途走后,南山在湖泊前静坐了大半日,直到太阳从头顶挪向西侧,才闭上眼睛运转灵力,将神识覆盖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角落。 许久,她突然睁开眼睛,手指酝起灵力伸向后背。 当指尖碰触到一样坚硬又冰凉的东西时,南山脸上没有太多意外,甚至于十分平静。 她缓慢地将那东西夹出来,直接丢在了草地上。 是一片蛇鳞。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放在她身上的,细细想来,至少在她去冥界吊唁之前吧。 南山看着这片蛇鳞,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巧合的瞬间,她想起自己去找了包打听之后和非途的碰面,想到自己到山顶后,恰好在上面遇到了本该已经离开画牢山的非途,也想到她这段时间无论什么时候离开非途的视线,他都没有像以前一样急切地寻找。 为什么不找呢?大概是因为她的行踪全在他的眼中,知道她并未离开画牢山,才会做出一副不会怀疑她的样子吧。 南山嘲讽一笑,视线又一次落在画牢山的山顶。 灵鱼干被太阳晒鼓后,的确会发出类似惨叫的声音。 但也只是类似而已,千篇一律的声响,与人在痛苦中发出的嚎叫,又怎么可能一模一样。 南山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朝着山顶去了。 第91章 山顶仍然只有灵鱼干,但南山已经不再为眼前事物所蒙蔽。 她闭上双眸凝神静气,任由灵力在体内急速流转。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40节 伪灵骨已经摇摇欲坠,随时会有覆灭的风险,但她却丝毫不顾忌,只是一味地调转灵力。 空气开始颤动,汇聚成一股凛冽的风,南山倏然睁开眼睛,红唇轻启:“破!” 一字出,天地变色,平静的山顶风景碎成千万片,燃烧之后露出真实—— 原本凸起的山顶不知何时已经凹陷出万丈深渊,深渊里数不清的人贴在山壁上,像是烧饼贴在炉子里。 这些人大部分是修者,小部分是凡人,其中不乏老人和孩童。 他们本是沉睡不醒,但表面的幻象被南山打破后,陆陆续续有人醒来,张着嘴恐惧地尖叫。 这画面与炼狱何异? 纵然南山有了心理准备,看到这一幕仍然忍不住想吐。 她定了定心神,正准备跳下去救人,身后突然传来凉薄的声音:“相信我给你的一切,不好吗?” 南山猛地回头,对上非途冰冷的眼眸后,整个人都警惕起来。 “故作无知,不好吗?”非途一步步逼近,一张脸白得像纸,“所有罪孽都由我一人承担,你只管好好的、健康地活着,不好吗?” 反胃的感觉再次出现,南山深吸一口气:“非途,放了他们。” “我辛苦抓来的人,为何要放?”非途反问。 南山眼神发暗:“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但如果要用这么多条命换我一人活,我宁可去死。” 非途摇了摇头:“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她,更在意他,更想和他在一起,而不是在意几条蝼蚁的性命。 “你所谓的以前,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南山呼吸急促,“我不管上辈子的我怎么样,这辈子的我,绝不允许你滥杀无辜,你如果坚持这么做……我不会原谅你,绝不原谅你!” 她自认说了很重的话,非途却一脸平静:“无妨,待灵骨修复,你会谅解我的。” 南山看着他笃定的样子,心下直觉不好:“……你想干什么?” 非途盯着她看了许久,缓缓扬起唇角:“到时候,我会把你的记忆抽走,再与你一起隐 居山林,你不喜欢画牢山,那我们便去别处,总会找到一个你喜欢的地方,长相厮守。” 南山怔怔看着他,再次觉得他无药可救。 在她冷漠的注视下,非途眼底的笑意渐渐淡去,终于露出执拗疯狂的底色。 南山不欲再废话,纵身一跃便要救人。 非途眼神一冷,直接拦在了她身前。 南山这次没有手软,以灵力为剑直直朝他刺去,非途瞳孔紧缩,想也不想地避开了。 “你竟然……”非途声音沙哑,“为了这些蝼蚁,要杀我。” “我也不想……是你逼我的。”南山死死盯着他,没说自己刚才刺向他时,剑尖其实偏了一寸。 直到此刻,她仍舍不得对他下杀手。 然而愤怒到极致的非途是看不出她的留情的,扬天一声蛇啸后,直直朝她冲来。 南山刚才打破幻象时已经用了太多灵力,此刻伪灵骨又多了几条裂痕,根本无力再与他缠斗。 非途一个闪身出现在她身后,她费力地想要避开,却还是慢了一步,只觉后颈一疼,便彻底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身处高空之上,看尽整个画牢山。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画牢山已经被改造成一个巨大的阵法,阵法中心是画牢山顶,那些无辜之人仍被困在其中,山顶之上,悬浮的是她还未粘合的灵骨。 南山当即就要跳下去,可自己仿佛被关进了一个透明的盒子里,脚踩手碰之处俱是看不见的墙体。 她试图运转灵力,却发现体内空空如也,没有半点灵力可供她驱用。 南山崩溃地抓了抓头发,正要继续想办法时,一道漆黑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 “非途!”她急切地扑过去,却被透明的墙拦在了距离他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非途,你收手吧,不要一错再错。” “何为错?”非途平静地看着她,“我听说凡间有一偏房,以活着的蚂蚁入汤,可补气益气增寿延年,凡是有熬煮汤药者,都要用上几千只蚂蚁,那些人错了吗?” 南山:“可人又不是蚂蚁……” “皆是这世上生灵,人与蚂蚁有何不同?”非途反问。 南山被问得一愣。 非途隔着透明的墙,虚虚地抚上她的脸:“你如今,也是被凡人那套假仁假义骗了,不必担心,待我粘好了灵骨,便带你去一个无人处,重新将你教养一番。” “……你想干什么?”南山哑声问。 非途扬了扬唇,竟透出一分孩子气:“你应该已经瞧出了吧,我将画牢山改成了一座生天阵。” “生天阵……”南山顿觉晕眩。 这个生天阵,霁月留给她的玉简里有记录,是世上最大的邪阵之一,会不断汲取生灵的魂魄和七情六欲,直到被困阵中之人彻底消散,连一粒碎片也无法留下。 阵法一旦开启,除非设阵者身死,否则绝无停下的可能,到时候不但被困那些人,就连这画牢山上生长了千年万年的巨木,也一样会被吞噬殆尽。 “这些人的魂魄虽不能与冥界之主的灵魄相比,但好在足够多,只要细细炼化,效果也不会太差,”非途看着她的眼神里多出几分狂热,“你等着,我这便来救你,你以后再也不必经受灵骨不全的折磨了。” 说罢,周身衣袍无风自动,下方的阵法似乎也感应到什么,逐渐流转成活。 “不要,我不要!”南山眼睛通红,声嘶力竭地嚷,“我不需要你救我,你立刻住手,你若执迷不悟,那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眼看着阵法要完全开启了,非途仍不为所动,南山心下一狠,当即就要咬舌自尽。 非途像是一早就察觉到她会这么做了,在她咬住舌根的瞬间,便抽走了她所有力气。南山跌坐在云上,连手指都无法再抬起来。 非途像是对她已经寒心,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后,便继续调转阵法。 “不要……” 南山声音虚弱,喃喃几声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刺棱! 是利剑划破空气的声响。 南山倏然睁开眼,便看到一道消瘦的身影出现在空中,径直朝非途杀去。 “灵晔……”南山仿佛恢复了一分力气,急道,“不要让他开启阵法!” 灵晔闻声,手中之剑愈发凌厉。 非途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他化出蛇尾,跟灵晔缠斗起来,一时间天地变色狂风大作,连困住南山的结界上都蒙上一层灰扑扑的尘土。 南山看不清他们,急切地试图打破结界。 可惜她现在比凡人还虚弱,根本打不破坚硬如石的结界。 正当她心灰意冷时,突然想起溪渊曾经说过,所有结界都并非天1衣无缝,只要细心找到它的缝隙,三岁孩童也能想办法破除。 对,找缝隙…… 南山不敢耽搁,当即开始四下摸索。 结界外的动静越来越大,结界也愈发不透明了,南山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如何了,只是拼命地摸索。 缝隙,缝隙在哪里…… 为什么找不到,为什么…… 南山拼命地找,找到指尖都快没知觉了,仍然没有找到所谓的缝隙。 困住她的结界说大不大,一寸一寸地摸索却仍需要不少功夫。 生天阵已经完全开启,惨叫声清楚地从山顶传来,南山听得身体一颤,手指突然在结界上擦出一道血痕。 鲜红的血均匀地涂抹在透明的结界上,于是透明的结界就变成了鲜红色,显现出粗糙的纹路。 南山看着这一小片血迹,想也不想地咬住自己的手腕,狠下心一用力……血液涌出,滴滴淋淋地落在结界上。 南山仿佛不知道疼一般四下涂抹,大有把所有能碰触到的地方都抹上自己的血。 灵晔与非途厮杀时,余光瞥见黄沙中一抹血痕,心下瞬间一乱。 也正是因为他这一分神,非途的蛇尾便砸了过来,正中他的心口。 灵晔被砸出三丈远,狠狠摔在了山壁上,吐着血落在地面上。 非途冷眼看他:“不自量力。” 灵晔心中挂念南山,再出手愈发凌厉,非途的耐心彻底耗尽。 新仇旧恨,两人杀得难舍难分。 结界之中,南山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就在快要坚持不住时,突然在一片血红中,找到了一条细细的黑色的线。 这便是溪渊所说的,结界的缝。 南山缓了缓神,用尽全力将手指插了进去,再深吸一口气怒吼着撕开。 她的身影从天空坠落时,灵晔还在与非途厮杀,余光瞥见她的身影后,想也不想地朝她冲去。 非途看准时机,直接奋力一击…… 铺天盖地的威压袭来,灵晔闪躲不及,又一次被狠狠摔进深坑。 这一次他筋脉俱废,口鼻溢血之后,再无力站起。 非途落在地上,轻轻打了个响指,那边即将坠地的南山便被一片云彩托起。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南山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最后轻轻落地。 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南山立刻冲到山顶的深渊前,想要把里面的人救出来,可刚靠近渊口,便被一股力量拉扯住了。 生天阵已经开启,阵外的人进不去,阵里的人不死不休。 南山强行冲了两次都失败了,正感到绝望时,渊内的人似乎发现了她,尖叫着向她求救。 “仙人!仙人救我!” “我不想死啊,我还有父母妻儿要养,我真的不想死啊!” “求仙人救我,求仙人救我!” 他们的每一句求救,都像一把刀子在凌迟南山,南山想说她才是罪魁祸首,他们不要求她,要恨她。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41节 “仙人,仙人!” 一道苍老的声音引起南山注意,南山立刻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是一个年过七十的老妪。 老妪见南山看过来了,忙求情道:“老婆子年纪大了,今天死明天死都一样,只求仙人能救救我这小孙孙,他今年才七岁,刚去读了两日学 堂,先生说他有状元之才,求求仙人救救他……” 旁边的孩童闻言立刻哭了:“我不要被救,我要和祖母一起,我要和祖母在一起。” “混账,不许瞎说!”老妪怒斥,眼泪浑浊,“祖母想你活着,只想你活着!” “我不要……” 孩童哭得愈发厉害,南山撕心裂肺,一抬头便看到灵晔奄奄一息地倒在山壁前,而非途还在一步步靠近。 她突然冷静下来,跌跌撞撞地捡起灵晔的长剑,一步一步朝他们走去。 灵晔死死盯着南山的方向,当看到她平稳落地后,才又咳出一口血。 “蠢货,我怎么可能让她有事。”非途倨傲地看着地上的人。 灵晔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一开口便有鲜血溢出,但仍然冷声道:“你若真不想她有事,就不该打着她的名义滥杀无辜。” “你这个明明手握阎岳灵魄,却仍任由她受残缺灵骨折磨的伪君子,有什么资格这般说我。”非途嗤笑逼近。 灵晔的剑早在下坠时,便已经被击飞了,但他仍欲再起身厮杀,只是还没动身,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掐住了脖颈。 呼吸终止,沾了血的脸颊渐渐涨红,他试图反击,却因为经脉俱断,根本无力动手。 灵晔的眼前蒙上了一层血色,昏沉之间仿佛看到父亲和母亲携手出现。 可他知道那是幻觉,是濒死的幻觉,因为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被他亲自送去了阴阳河。 他们已经有了新的人生,不会再回来了。 窒息感越来越大,灵晔眼前的血色又变成了黑灰,耳朵里充斥着巨大的轰鸣和惨叫,他却无能为力。 即将闭上眼睛的刹那,他隐约看到有人跌跌撞撞朝他跑来。 灵晔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好像回到了木易湖底,有人距离生门一步之遥,却仍然冒着风雪回来找他。 “南山……” 他的嘴唇动了动,仿佛叫出了南山的名字,又仿佛没有。 正当他要再次印证时,脖子上的力量突然消失,他猛地跌在地面上。 新鲜的空气涌来,他匐在地上咳得昏天暗地,又呕出一滩血来。 他缓了一瞬,艰难抬起头,便看到了非途难以置信的神色。 灵晔眉头一动,再往下看,只见非途黑色的绸衣已经湿透,鲜红的色泽汇聚成一条溪流,缓缓地往下流淌。 他的腹部,一截剑尖突兀地露在外头。 那是灵晔的剑。 非途低下头,盯着剑尖看了许久,转过身怔怔看向南山。 双眼通红的南山放开长剑,整个人颤抖如筛糠:“对、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可是那么多人的性命,那么多人……” 她语无伦次,仿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非途试图朝她走一步,却又摇晃着跌向地面。 “非途!” 南山凄厉地叫着他的名字,扑过来接住他,两人一起滚到地上,南山顾不上爬起来,便死死抱住他。 “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着重复这三个字,眼泪像雨点一样低落在非途脸上。 当剑刺进身体的刹那,非途是愤怒的,可唇角尝出她眼泪的咸味,又突然觉得平静。 上次她这般为他哭,还是万年前他给她摘果子不小心受伤的时候。 非途颤着手抚上她的脸,南山立刻握住他的指尖,紧紧贴在脸上。 “转世一趟,变蠢了,”他缓缓开口,“我若死了,阵法终止,还有谁能救你性命。” 南山大哭一场,渐渐冷静下来:“我不要任何人救,我陪你一起死。” 不远处的灵晔闭了闭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攥住一点泥尘。 非途听到南山的话,突然笑了起来,腹部的伤口因此流了更多的血。 他的眉眼染上一抹疯狂,贴在南山脸上的手,也渐渐落在了她的脖颈上:“你这一生,不是最渴望长命百岁?真要陪我去死?” “我陪你去死,我陪你去死,下辈子……我们要么一同生于山林,要么一同生于凡间,不要再分开了。” 南山说罢,握住他的手腕,用力地闭上眼睛。 非途的手指在她脖颈上渐渐收紧,但片刻之后还是松开了。 “算了。” 南山睁开眼睛看向他。 “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日日夜夜去寻我,就像这万年以来,我寻你那般。”非途的声音越来越低,眸色仍是执拗,“这便是我对你的惩罚。” “……好,我会日日夜夜去寻你,就像万年来你寻我一般。”南山哑声答应。 非途扬了扬唇角,血流得更凶了。 他伤在七寸,已是无力回天。 南山察觉到什么,抱得更紧了。 非途靠在她怀里,已经快忘了上次这么亲密是什么时候了,他静静听着她的心跳,感受自己的生命逐渐流失。 生还阵似乎已经停下了,看来他的性命也到头了。 非途闭上眼睛前,艰难开口:“算了。” “什么?”南山没有听清,立刻倾身下去。 非途的唇贴着她的耳朵,动静之间亲密厮磨:“我说算了。” 南山怔怔看向他。 “风雨无阻、日夜无歇地找人,太苦,也太无望,”非途指尖酝起一点不显眼的灵力,轻轻按在她的眉心,“你还是不要找我了。” 南山怔了怔,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脑子里跑出去,她疼得浑身发抖,每一寸血肉都发出悲鸣,可仍旧无法阻止失去的感觉。 灵晔看到无数光线从非途体内溢出,化作一股洪流涌入南山的眉心,原本漂浮于山顶的几块碎灵骨,也瞬间化作粉末朝南山席卷而去。 南山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灵晔眼神一凛,挣扎着朝她爬去,可还未碰触到她的衣角,便有散落的光线没入他的眉心,他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地上。 南山不知道灵晔就在身侧,剧痛之下只一味地抱紧非途,可怀里的人却化作万千光点,散落于空气中,南山悲痛地大喊一声,接着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是在灵晔的后背上。 她浑身酸疼,眉心仿佛有火在烧,睫毛轻颤时,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 不,那不是她的呼吸,是灵晔的。 昏迷前的记忆逐渐复苏,可又好像忘了什么,可到底忘了什么呢? 南山试图去回忆,可越是努力,眉心的灼热感就越重,直到她疼得轻哼一声,才不得不停止思考。 “你醒了?” 身下的人发出沙哑的声音,南山沉默一瞬,想起他先前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样子。 “你……还好吗?”南山问。 灵晔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尚可。” 其实不太好,筋脉寸断,又用灵力强行续上,每一步都宛若走在尖刀上,疼得他浑身发颤。 “非途陨落的异象已经出现,画牢山附近的精怪,少不得要出来作祟,生天阵虽停了下来,但至少还要十余个时辰才能完全溃散,在溃散之前,那些精怪无法闯入,被困的人还是安全的,反倒是我们,必须尽快离开。”灵晔一边走,一边跟她解释现在的情况,“我已经给止参去了消息,他应该正往这边赶。” 两个奄奄一息的天生灵骨,若是被那些企图捡漏的精怪发现了,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 灵晔忧心忡忡,南山的思绪却有些发散。 “那个非途,”南山眉头轻蹙,“死透了吗?” 灵晔因她的用词愣了愣,很快回答道:“……死透了。” 南山点了点头:“那就好,省得他再为祸苍生,我们也算是为仙人阿爹报仇了。” 灵晔眉头皱得更紧:“南山……” 他察觉到南山的异样,本来想问些什么,却在叫出她名字的刹那,突然察觉到一分陌生气息。 南山也发觉了,当即捂住灵晔的唇。 灵晔屏住呼吸,带着她躲到了旁边的树丛里。 两人刚藏起来,三个长得奇形怪状的人便出现了。 “奇怪,刚才还听到有人说话,怎么这会儿 不见人了?” “不会是错觉吧?” “肯定就在附近,我闻到了血腥味,还有充沛的灵气,”说话的人面露贪婪,“肯定是一条大鱼,还是一条受伤的大鱼,哥几个赶紧找,一定要在其他人来之前把他找出来!” 三只精怪果然认真寻找起来,灵晔和南山躲在暗处。南山的身体还是完全无法动弹,全靠灵晔苦苦用最后一点灵力隔绝气息。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这三只精怪一直不走,那找到他们也只是时间问题。 万分紧急之下,两人同时有了计较。 “我留在这里吸引他们……” “我把他们引走……”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灵晔和南山皆是一愣。 南山最先反应过来:“你应该已经发现了,我的身体完全动不了,恐怕是彻底废了,再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42节 “你少胡说,”灵晔眼圈通红,“你少胡说,我会治好你,我一定会治好你。” 南山想摇摇头,却发现连这个动作也做不了,不由得苦涩一笑:“灵晔,把我留下吧,我负责吸引他们,你负责逃跑。” 只一句话,就将灵晔带回到了很久之前。 他仿佛看到了当初只有二十岁的南山,躲在诛月楼的角落偷偷和他商议逃走的计划。 那时的她天真懵懂,胆怯却无畏,如今的她也很好,只是眉心多了一点红痣,眼神也疲惫悲伤了许多。 灵晔深吸一口气,抬手摸摸她的脸:“若那十年没有分开,该有多好。” 南山心生不妙:“灵晔……” 灵晔笑了一声:“止参很快就来了,坚持住。” “灵晔!” 她的声嘶力竭被阻隔在结界内,灵晔明明听得见,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三只精怪眼看着已经找到这边了,距离结界还有一步之遥时,突然瞥见一道染血的身影冲了出去。 精怪们眼睛一亮,抄起法器朝他杀去。 “回来!回来!”南山嗓子哑得厉害,如绝望的黄莺发出最后的嘶鸣,“我是天生灵骨,我是最好的炼丹材料,你们给我回来!” 可惜无论她怎么喊,那些精怪还是追着灵晔消失不见了。 南山急火攻心,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彻底失去意识前,透明的结界突然化作有形,接着如冰一般化开。 一道修长纤瘦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夫、夫人?”来人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眉眼却漂亮得像个贵公子,看向她时透着几分惊愕和慌乱,“夫人,您怎么在这里?侯爷呢?” 啊,想起来了。 是阿尘啊,风月阁的小厨子,酿的酒很好喝,就是喝完了容易头疼。 南山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第92章 天与地都是灰蒙蒙的。 没有声音,没有光亮,连空气都没有。 南山却不觉得窒息,只是慢吞吞地走在这片灰蒙蒙里。 可她要去哪?方向是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应该往前走,一直一直往前走。 她瞳色溃散,步伐麻木,唯有眉心一点红鲜艳如血。 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以后,她终于在一片灰茫茫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道背影很高大,穿着黑色的衣裳,赤着脚背对着她,她所能看到的他所有的肌肤,都泛着一种不自然的白。 他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前方? 南山皱了皱眉,迟疑地朝他走去。 她走啊走,走了很久很久,可那人始终和她隔着一段距离,看起来那么远,又看起来那么近。 南山终于精疲力尽地倒下,正丧气时,低垂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靴子。 靴子是做工很好的黑靴,上面却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那花是那么的拙劣,仿佛一个许久没碰针线的人随便绣出来的。 有什么要冲出脑子,南山眉心又开始灼痛。 她困惑地抬头,视线一寸一寸上移,即将看到对方的脸时,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夫人,您醒了?” 一张漂亮的脸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南山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阿……尘?” 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好像三百年没喝过水一般,声音哑得能挖出一堆沙子。 阿尘也发现了,赶紧倒了杯水。 南山见状便想坐起来,可用尽了力气,身体仍是一动不动。 她的心瞬间下沉。 阿尘看出她神色不对,忙道:“夫人别怕,我请医修给您看过了,您这是经脉淤堵导致的瘫痪,待修养一段时间,便可以动了……您还是有知觉的,只是暂时不能动而已。” 说罢,怕南山不信,连忙伸手掐了一下她的手指。 微弱的痛意传来,南山悬着的心瞬间落下。 一杯水下肚,南山的嗓子好了一些,却还是哑得厉害:“这是哪?” “是我家,”阿尘有点不好意思道,“我不知该将您送到哪去,只好带回家了。” 南山昏迷前的记忆复苏,连带着也想起了方才梦里出现的男人的真实身份。 非途,那个囚禁了她许久,非说她上一世与他是一对的家伙。 眉心再次传来灼痛,南山索性就不想了:“我昏睡了多久?” “三、三个月了。”阿尘回答。 三个月? 南山愣了愣,一双熟悉的眼睛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好像不小心忘了什么东西,连带着其他记忆也变得迟钝,以至于醒了这么久才想起灵晔。 灵晔……灵晔! 南山下意识想坐起来,可除了头哪里也动不了,只好急切地问:“可、可有人去画牢山寻过我?” “我没再去画牢山,不知道有没有人寻您。”阿尘看到她急切的神色,一时间有些慌乱。 南山:“灵晔呢?灵晔有没有事?” “灵晔是谁?”阿尘面露困惑。 南山对上他的视线,突然冷静下来。 “这三个月……三界可曾发生什么大事?”她换了种问法。 阿尘有些为难:“我、我一向是不出门的,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 南山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夫人别急,我这就出门打听,将这三个月来发生的所有大事都打听来。”阿尘说罢,转身就走。 南山无法动弹,也只好让他去打听了。 阿尘出去了一下午,直到天黑才回来。 他心思细,走的时候提前点亮了屋里的磷石,即便天黑了,屋里仍是亮堂的。 外头下了雨,他进来时一身潮气,一看到南山便主动道:“这三个月里,最大的事还是大能陨落,其他的……冥界的护法前段时间围困了画牢山算不算?” “护法?止参?”南山立刻问。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阿尘唔了一声,漂亮的眉眼在磷石的照耀下,愈发活色生香,“他率鬼兵围困画牢山半月有余,从山里救出不少百姓,之后便带鬼兵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可带了什么人?”南山又问。 阿尘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画牢山呢?可有损伤?”南山蹙眉。 阿尘面露不解:“山能有什么损伤?” 似乎没什么有用的讯息,但南山却放下心来。 止参肯定是找到灵晔了,而且是活着的灵晔。 以他们的情谊,若是没有找到,绝不会半个月就撤兵。 若找到的是灵晔的尸体,止参肯定要将画牢山夷为平地。 所以他找到了灵晔,还是活着的灵晔。 悬了许久的心总算落回腹中,却还是有点不踏实。 灵晔受了那么重的伤,又被精怪追杀,如今的活着是哪种活法?是身体健全修为全盛的活、还是苟延残喘奄奄一息地活? 还是要亲眼见到,才能放下心来。 可她如今这副模样,连起身都做不到,又如何去看他? 南山 眉头越皱越紧,思绪正发散时,阿尘小心翼翼开口:“夫人,您可是有什么心事?” 南山顿顿地看向他。 “您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尽管说,我虽是……”阿尘抿了抿唇,“虽是低贱的魅魔,上不得什么台面,但只要是您的吩咐,我就是赴汤蹈火也要完成。” 南山感激地笑笑,视线落在他潮湿的衣襟上:“怎么不用清洁咒?” 阿尘愣了愣,脸颊突然红透了:“我、我不会那种高级术法……” 南山:“……” “但但我会洗衣做饭,还会酿酒缝补……我会照顾好您的。”阿尘掰着手指细数自己的优点。 南山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阿尘又开始害羞了。 “在身体恢复之前,我可能要麻烦你一些时日了,”南山看着他漂亮的眼睛,斟酌道,“有些事,我得提前跟你说清楚。” “什么?” “我与溪渊,早就分开了。”南山郑重道,“我如今也不是什么侯夫人。”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43节 阿尘愣住。 “你若还愿意照顾我,那等我身体好些,我会给予重酬,若你不愿再照顾我,还望你看在过于的一面之缘上,将我送回家去,我一样会给重谢。” “我不是因为候……”解释到一半,又觉得没必要,阿尘默默低下头,悄悄握住了被衣袖遮挡的手腕。 南山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思绪又开始发散。 方才她还想着,让阿尘替自己去一趟冥界,看看灵晔怎么样了,但现在却打消了念头……他连清洁咒都不会用,如何能去冥界。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恢复身体。 南山缓了缓神,视线又一次落在阿尘身上:“你不是在风月阁做事吗?那日为何会去画牢山?” 阿尘知道她早晚会有此一问,虽然不太想说,却还是诚实回答:“我不太擅长与人相处,做厨子攒了些灵石和钱财后,便找了个清净地方隐居了,如今住的地方离画牢山不远,至于为何去画牢山……那天突然天降异象,附近的精怪说,那是因为有大能陨落,我便想着去凑个热闹……” 凡是大能,皆有一些傍身的好东西,若是陨落得突然,那些东西便会散落一地,所以许多人都会在发现异象后赶过去,能捡到什么天材地宝算是机缘,没捡到也不吃什么亏。 这种事算是寻常,可阿尘始终觉得是在趁人之危,因此在南山面前提起时,脸上渐渐染了薄红。 “我、我不是那种贪便宜的人,我只是……” 只是什么?当他出现在那里时,就意味着他是冲着大能的机缘去的,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阿尘难堪地闭上嘴,不知该怎么作答。 南山目光和缓了些:“难得有这样的机缘,要是我的话,我也会去瞧瞧。” “真的吗?”阿尘睁大了眼睛。 他的眼睛实在干净,不像魅魔,倒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少年。 很好骗。 南山扬了扬唇角:“真的。” 阿尘顿时高兴了,手足无措地站起又坐下,最后清了清嗓子道:“那什么,夫人,您饿不饿,我去给您做饭。” “不要再叫我夫人了,”南山无奈,“我已经不是侯夫人了,叫我南山就好。” “哦哦……南山?”他小心翼翼。 南山:“嗯,阿尘。” 阿尘的脸颊再次泛红,在南山开口说话前就急匆匆跑掉了。 南山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容易害羞的人,还没来得及安慰,人就没影了。 再出现是半个时辰后,阿尘做了一大桌子菜,将她扶坐起来,又手脚麻利地往她身后塞了个枕头,让她可以稳稳地坐着。 他动作熟练,像做过很多次一般,南山不由得好奇地打量他。 四目相对,阿尘的脸又要热了:“您这段时间不是完全沉睡,若是这样扶您起来,您虽然闭着眼,但也是会吃些东西的。” 南山:“……” 昏迷了还在吃东西啊。 “您最喜欢的就是红薯饭。”阿尘说着,端起了碗。 南山这辈子还没有这样被人喂过饭,见状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不自然,可身体又完全不能动,也只有让他喂了。 “辛苦了。”她歉意道。 阿尘忙道:“不辛苦,都是我应该做的。” “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南山苦涩一笑,“你别总用‘您’称呼我了,怪别扭的。” “好。”阿尘点头答应,用勺子舀了些米饭送到她唇边。 南山迟疑着张嘴。 阿尘做饭真的很好吃,吃一口唇齿留香,感觉连菜都不必吃了。 南山起初还有点别扭,但吃着吃着,就忘了别扭的事,直到发撑的感觉传来,她才发现阿尘还没有吃。 “你也吃呀。”南山催促。 阿尘摇摇头:“你先吃,你吃完我再吃。” “我已经吃饱了。”南山回答。 阿尘:“真的?” “嗯。”南山点头,发现点头这个动作都很困难。 阿尘看了眼碗里所剩不多的红薯饭,再想想她之前昏迷时的饭量,确定她这话是出于真心后,便开始填自己的肚子了。 南山看着他毫无芥蒂地吃自己剩下的饭,眼睛渐渐睁大。 阿尘也意识到不对,扒饭的动作越来越慢,直到和她对上视线,才难堪得想要钻进地缝。 “我没有勾引你……”他无力辩解。 南山顿了顿,失笑:“谁说你勾引我了?” “你相信我?”阿尘目露茫然。 南山不解:“这有什么好不信的?” 是啊,这有什么好不信的。 阿尘看着她的眼睛,意识到她并不知晓魅魔那些无聊的手段,默默松了口气。 “那……我还能吃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南山笑笑,想说你可以换个碗,没必要用她用过的,但想到他刚才紧张不安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 阿尘果然放心了,风卷残云地把剩下的饭菜吃完。 吃过了饭,阿尘去外面打了水回来,浸了一条帕子来到南山面前。 南山犹豫一下,问:“怎么了?” “我、我要给您……给你擦脸了。”阿尘认真道。 南山无言半晌,才想起他不会清洁咒的事。 修者无意间散发的灵力,的确有清尘的效果,可她如今经脉淤堵,与常人无异,自然也失去了清尘的能力。 可她却在躺了三个月后,仍然是干干净净的,身上也没有发酸。 “……这段时间,一直是你帮我擦身?”南山试探。 阿尘点了点头:“昨夜刚为你擦洗过,今日只需洗脸擦手就好。” 南山:“……” 被喂饭的时候她还没觉得自己是个废人,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有了瘫痪在床的实感。 阿尘见她没反对,便飞快地为她擦了脸,又洗了洗帕子给她擦手。 南山看着认真的他,突然庆幸自己好歹已不算凡身,不需要像凡人一样每日如厕,否则……想到那种画面,南山感觉自己的身体抖了抖,下一瞬又意识到是错觉。 吃完饭擦完脸,已经是深夜了,阿尘体贴地弄灭了磷石,低着头出去了。 南山独自躺在床上,却没有什么睡意,只是静静看着小屋的房顶。 从这间屋子的各种细节上来看,阿尘过得很是清贫,如今有了她,可能日子更不好过了。 南山凝神静气,试图调转灵力,可无论怎么努力,丹田内都空空如也。 她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只好闭上眼睛睡觉。 不能动,也无法使用灵力,尽管心中着急,但南山也只能暂时什么都不想,安心在阿尘这里养伤。 阿尘是个奇怪的魅魔,和她认识的其他魅魔很不一样。 如他自己所言,他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时常会紧张害羞,也总怕自己说错话,偶尔南山逗他,还会被逗得局促冒汗。 他还不喜欢露出身体,手腕都不肯露,整日里穿得严严实实,像个容易脸红的小古板。 南山躺在床上不能动,他怕她会无聊,便一直在屋里陪着,只有做饭的时候才会短暂地出去一趟。 他的生活真的很拮据,平时陪着南山的时候,会在旁边编一些竹篮之类的东西,他说会有附近的商户前来收购,南山问过价格,给的很低很低,可以说是故意压价。 她跟他说过这件事,阿尘却不以为意,只是说那个商户家有年迈多病的母亲,他少卖点钱,商户多挣点,大家都能将日子过下去。 南山看着这样的阿尘,经常会想到霁月,只是霁月善良的底色里掺杂着太多悲凉,而阿尘却掺了太多卑微。 她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卑微,只隐隐感觉到他并不喜欢魅魔这个出身。 话说回来,若是可以选择,谁又愿意出生成短命又没有魂魄的魅魔呢?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尽管南山身上不脏,也还是到了要擦洗的时候。 阿尘端着 热水进来时,南山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可又不好意思拒绝,毕竟……再不洗,她真的要发酸了。 “南山……”阿尘也不太好意思。 以前做这件事时,南山是沉睡状态,他也不觉得有多尴尬,可如今却是不同了……阿尘看着南山的眼睛,愈发局促。 最后还是南山心下一横:“来吧。” “好……” 阿尘答应了,却迟迟不动。 南山只好闭上眼睛:“你就当我睡着了。” 她的体贴让阿尘忍不住笑了一声,局促感也消散了不少。 他就当她还是昏迷的,小心翼翼地解开她的衣衫,拧了帕子一点一点地擦拭。 阿尘越擦越熟练,南山却没那么好受,她虽然无法动弹,可知觉还在,能清楚地感觉到布巾在身上擦过的感觉,还有他的手指…… 魅魔的体温很热,手指也是热的,无意间从身上擦过时,南山感觉自己都要被烫熟了。 阿尘垂着眼眸,仔细擦拭她每一寸肌肤,擦到脖颈处时,他不经意间看到了她轻颤的眉眼,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南山察觉到他不动了,疑惑地睁开眼睛,下一瞬对上他的视线,阿尘手忙脚乱地起身,衣袖甩动间,似乎有一抹光从南山的眼前划过,只是没等她看仔细,阿尘便背过身去了。 “你、你怎么睁开眼睛了?”他紧张地问。 南山:“啊,抱歉。”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44节 她又闭上眼。 阿尘扭头偷看一眼,确定她真的闭上眼睛了,才整理一下衣袖,继续为她擦身。 这一日起,他的左手手腕上便系了一条布巾。 南山一开始以为他受伤了,还问过他几句,但都被他敷衍了过去。意识到他并不想说,南山索性就不问了,只是偶尔会多看两眼。 阿尘最近为她做了一架轮椅,天气好的时候,会推着她出去晒太阳。她这才发现他们就住在画牢山附近的山里,再往前就是凡人的村庄。 这段时间她无法动弹,会想起很多人和事,也会想起那个害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非途。 好吧,其实关于非途的很多记忆,都不是特别清楚了,她能想起的,也只有他把她抓走,妄图从她身上找出她的前世,还有他杀了仙人阿爹。 仙人阿爹……也不知道投胎到哪里去了,这一世过得可还幸福。 南山想很多东西,悲伤的高兴的都会想,情绪却不太有起伏。 山中静谧的岁月淡化了那些过于浓烈的情绪,南山看着身边忙忙碌碌的阿尘,有种久违的安宁与熨帖。 阿尘对她很好,明知她不是凡人躯壳,不会像普通瘫痪在床的病人那样生出褥疮,但仍然仔细地为她翻身,时不时给她喂一些补药。 那些药也是他自己去山上采的,如南山一开始想的那样,阿尘很拮据,有了她之后日子过得就更加困难了。 南山心中十分歉意,可如今身无分文,也只好暂时厚着脸皮,承了他这份情。 “我会报答你的,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南山第八百次郑重承诺,“你可有想要的东西?” 阿尘笑得眉眼弯弯,明明是单纯的神情,却仍是流露出一分魅意:“我最想要的,便是南山早日康复。” 每当他这么说,南山就会觉得困惑,不懂他与自己只是当初在风雨阁时说过几句话,为何会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善意。 想了许久,得出一个不算结论的结论:他对她抱有善意,是因为他本身善良。 日出月落,月升日没,南山习惯了阿尘给自己喂饭擦身,也习惯了天气好的时候被他抱到外面晒太阳,更习惯了晚上偷偷调动灵力。 她已经失败很多很多次了,这一次也是失败,但她没有灰心,闭上眼睛开始睡大觉。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阿尘将她推到小院里,自己则拿起了斧子。 “我去劈柴,一刻钟内就回来了。”阿尘叮嘱。 小院太小,柴火都被堆在院子外头的小山洞里,他得出去一趟。 南山点头:“去吧。” 阿尘把脸盆里的水倒掉,便拿着斧子出去了。 南山一个静静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一阵风吹过,晾衣绳上的衣裳随风轻摆,一件外衣摇摇欲坠,随时要掉下来。 南山注意到了,眉头皱了起来。 下一瞬,衣裳掉在了地上。 风还在吹,吹着衣裳慢慢往前,离阿尘先前倒水的地方只有几寸之隔了。 这衣裳还挺难洗的,阿尘每次都要吭哧吭哧洗上半天,如果沾了湿泥土,又要再洗一遍了。 南山叹了声气,慢吞吞从轮椅上下来,将快要被弄脏的衣裳捡了起来。 地面上小小的积水洼里,映出她的眉眼,她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眉心,多了一颗血红的痣。 什么时候有的?南山十分惊愕。 阿尘的家里没有镜子,她也没想过要照镜子,这还是她第一次发现这东西。 阿尘劈完柴回来,南山还在轮椅上晒太阳。 四目相对,南山说了衣裳差点被弄脏的事。 “不过我已经捡起来了,应该不用再洗一遍了。”南山说。 阿尘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那个……” “嗯?”南山抬头。 阿尘:“你是怎么捡起来的?” “就是走过去捡起来的啊,我还能怎么……” 南山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93章 半晌,她试探道:“我能动了?” “……你试试?”阿尘还有点不敢相信。 南山试着动一下手指,成功了。 她眼睛里迸出强烈的欢喜,可再动其他地方,却又失败了。 就这已经足够她和阿尘惊喜了,两人凑在一起研究半天,最后得出结论,南山这是快好了。 “我终于要好了。”她眼角有些湿润。 阿尘用力点头:“对!快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任由喜悦将他们席卷。 高兴过后,南山稍微冷静下来:“对了,你看我的眉心。” 阿尘立刻看过去。 “这里是不是有一颗 红痣?“南山抬手摸了摸。 说是红痣,其实更像是画上去的,摸起来十分平坦。 可若是画上去的,她为何擦不掉? “看到了,”阿尘点头,看到她不解的神情,一时间有些意外,“你不知道自己有吗?我以为你是知道的,所以才没提起过。” 某些方面,他实在是太有分寸感,即便是见到她有些不对劲,可她只要不主动提,他就不会去问。 相处这么久,南山也了解他的性子,便没有过多纠结:“什么时候有的?” “我那天捡到你的时候就有了。”阿尘诚实回答。 也就是说,她受伤时便已经有了。 南山抿了抿唇,不知道什么伤会导致眉心出现这种东西。 “可要我去请个医修?”阿尘忙问。 南山笑了笑:“算了,不疼不痒的,还挺好看,就这样吧。” 医修可不便宜,阿尘攒的那点银子和灵石,先前已经在她身上花了大半了,她哪好意思再让他出钱。 更何况是真的没事。 南山轻呼一口气:“今日起,我要更努力一些了。” “嗯,你一定会康复的!”阿尘认真道。 虽然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把衣服捡起来又挂上去的,但南山仍然信心大增,每天增加了一倍的时间学习控制身体。 阿尘也在一侧帮忙,时不时帮她按摩身体,好让她恢复得更快一些。 山里的树叶落下,枝头又挂了白霜,转眼冬雪褪去,长出了新的绿芽。 四季轮转于小小的院落,南山从一开始的完全不能动,慢慢的可以挪动手指、胳膊,又到可以下轮椅走两步了。 尝试控制躯体的时候,她也没落下修炼,虽然体内始终空空荡荡,但仍然每天都要练上几遍。 春末的时候,一个普通的傍晚,阿尘站在灶台前做饭,南山坐在院子里,隔着窗子注意到他额角的汗,便想着要是自己能控制灵力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往厨房里送一缕清风,为他驱散热意。 刚冒出这个念头,一股小小的灵力便从她的指尖冒了出来。 南山心神一动,怕惊扰了它一般,轻轻往厨房一送。 阿尘正燥得厉害,一股风突然吹了进来,他疑惑转身,恰好对上南山含笑的眼神。 意识到什么,他惊奇地睁大眼睛,从厨房里冲了出来:“你你你可以……” “嗯,我可以。”南山点头。 阿尘欢呼一声,俯身将她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如今她已经能慢吞吞地走上一段路了,但大多数时间仍然需要轮椅,此刻被阿尘抱起来,她吓得连忙揽上他的脖子。 阿尘大概是农活做多了,虽然看起来文弱纤瘦,可力气却很大,抱着她快乐地转了几圈,停下时对上她的视线,唇角的笑突然僵住了。 一、二、三…… 刷。 他的脸果然红透了。 南山笑了,抬手捏捏他的脸:“放我下来。” 阿尘赶紧把她放回轮椅上,南山调整了一下坐姿,又尝试着调动灵力。 这次也成功了,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有了灵力一点一点疏通经络,她应该会恢复得更快。 南山轻呼一口气,一抬头发现阿尘还神色紧绷地杵在那,不由得有些想笑:“你确定是魅魔吗?” “什么?”阿尘紧张反问。 南山:“我怎么感觉你不像魅魔,倒像个小佛修。” “……不要开玩笑了,魅魔哪能修佛啊。”阿尘尴尬地笑笑,急匆匆回厨房去了。 南山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正要跟过去,他就已经端着吃食出来了。 “吃饭啦。”他笑弯了眼睛。 南山看着他轻松的眉眼,也跟着扬了扬唇。 吃完饭,阿尘就回了侧屋休息了,南山独自坐在院子里,双眸紧闭运转灵力。 她的经脉不算太堵,反倒是灵骨,这么长时间来没有灵力滋润,灵力每爬一步都异常艰辛。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45节 南山不由得庆幸自己运气不错,体内灵力枯竭了这么久,灵骨都没像以前一样发疼,以至于她时常忘了,自己是一个灵骨不全的人。 夜深了,空气更加潮湿,好像是要下雨了,南山正在运行灵力,不想中途停下,便做好了被雨淋湿的准备。 不知过了多久,雨点落在眉心,她眉头动了动,下一瞬便被抱了起来。 她睁开眼睛,因为灵力还在运行没办法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阿尘。 阿尘还是一副胆怯的模样,却叫人生出无限怜惜:“我送你回房。” 南山扬了扬唇,无声道谢。 和阿尘相处真的很舒服,他勤快、干净、好脾气,心还细,经常低着头编竹筐,一编就是大半日,虽然不主动说话,但有问必答,还总是照顾她的心情。 南山认识的其他魅魔,就没有这样的好性子,可见阿尘是独一无二的阿尘,是世上最好最乖的阿尘。 若是可以,南山觉得和他在这深山老林里隐居一辈子也挺好的,只是她还有事要做,只能在某个清晨,向他提了要走的事。 “你要走?”阿尘愣住了。 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可能留下,但真当她说起这件事时,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南山点了点头:“嗯,我得走了。” 彼时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大半,可以行动自如了,修为……修为也恢复了五成。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垂怜,她前段时间终于疏通了全部经脉和灵骨,突然发现自己缺失的那根骨头回来了,如今正好好地待在自己的心口那儿。 生天阵明明失败了,为何灵骨还会回来? 南山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一环,但每次去想,眉心的红点就会发出灼烧的刺痛,一来二去她索性就不想了。 总之,如今的她虽然路走得不太好,但已经可以前往冥界了。 虽然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在关注冥界的情况,也听说了灵晔半年前曾在诛月楼出现,可她还是不放心。 她要亲自去看一看,看看他如今的模样。 “我要走了,”南山看着阿尘,“我的乾坤袋丢了,如今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给你,思来想去就只能……” “你觉得我将你带回来,只是为了挟恩图报?”阿尘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南山忙否认:“当然不是,我只是……” 阿尘却红了眼眶,转身跑回了房间。 南山着急地追了过去,却在进门前被房门拦在了门外。 “阿尘!”南山拍门,“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谢谢你,你知道的,那天如果不是你把我救回来,我可能就被后来的修士抓走了,又、又或者根本等不到那些修士出现,便已经死掉了,我是真的很想谢谢你。” 屋里的人没应声。 南山又说了一大堆话,见房门仍然紧闭,不由得叹息一声:“阿尘,我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了,你当真不肯见我吗?” 说完,见房门还是没有动静,她低着头转身离开。 吱呀—— 身后传来房门开启的声音,南山笑着回头,果然对上一双潮湿泛红的眼睛:“阿尘。” “你、你当真只是想谢谢我?”阿尘问。 南山早就发现了,他是真的很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也很讨厌自己魅魔的出身,一言一行都刻意规避魅魔的本性。 别的魅魔好色,他偏要清心寡欲。 别的魅魔以勾人为生,他偏要将衣裳穿齐整,凭借一把力气谋生。 他希望南山将他当人看,而不是一只品性低劣的魅魔。 南山没觉得魅魔有哪里不好,风月阁那些魅魔,每一个都可爱有趣,她很喜欢跟他们交朋友,但阿尘不喜欢被当成魅魔,那她就不当他是魅魔。 面对阿尘的问题,南山叹了声气,一步一步朝他走去:“我如今没什么东西可以送你, 思来想去就只能送你个便宜货,希望你不要介意。” 说着话,她从怀里掏出一条丝帕,便要去抓他的手腕。 阿尘连忙把系了布条的左手藏到身后。 南山顿了顿,将丝帕递给他:“绑这个吧,更透气些。”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将手腕护住,但她还是选择尊重他。 阿尘没想到她要送的竟然是这个,愣了愣后眼眸渐渐红了:“南山……” “哭什么,待我办完事,会回来看你的。”南山笑道。 阿尘擦了擦眼睛,强行转移话题:“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什么?”南山好奇。 阿尘跑进厨房,不多会儿便抱了个坛子来。 还没靠近,南山便闻到一股酒香,顿时惊喜地看向他:“什么时候酿的?” “刚将你捡回来的时候便酿上了,如今已经有两年了,可以开封了。”阿尘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他至今还记得,她很喜欢他酿的酒。 南山闻言,却有一瞬失神。 原来她已经和阿尘一起生活两年了啊。 时间过得可真快,还没等反应过来,便已经是这么久了。 “你可喜欢?”阿尘见她迟迟不说话,一时紧张。 南山回神,笑道:“喜欢,我最喜欢阿尘酿的酒,今晚我们就全部喝完如何?” 阿尘想说这酒非常烈性,最好是不要喝完,可话到嘴边,又想到她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还是喝完吧,总比开了封失了味,却等不到人的好。 为了这一顿好酒,阿尘特意上山打了些兔子山鸡,拿到山下请厨子炖好了,又买了许多下酒菜回来。 南山看着满满当当一桌子菜,不由得想笑:“你这是将所有银钱都花完了啊。” 阿尘脸红:“挣钱就是要花的。” 南山笑笑,叫他来桌前坐下。 “竟然已经两年了。”南山有些感慨。 山中岁月仿佛静止,她这两年过得实在太快。 阿尘给她倒了一杯酒:“是啊,都两年了。” 南山端起酒杯,等他给自己倒好了酒,笑着和他碰了一下:“当初我在风月阁后厨遇见你的时候,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跟你朝夕相处两年的时间,人生还真是自有其玄妙。” “我当初……也没想到能再和你见面。”阿尘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南山将酒一饮而尽:“阿尘,我要再跟你说一声谢谢,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不必谢,说不定是你先救我的命,我才有机会报恩呢。”阿尘擅长酿酒,却不擅长喝酒,一杯下肚脸都红了,却还是再给自己满上。 南山闻言有些好笑:“我们先前只见过一次,我怎么救你的命?” “那就说不准了。”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一坛酒很快就见了底。 阿尘虽然会酿酒,但酒量一般,南山更是好不到哪去,两人歪歪扭扭地靠在一起,坐在院子里看月亮。 “今晚……有三个月亮。”阿尘一本正经地说。 南山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是四个。” “三个吧。”阿尘迟疑。 南山坚定道:“四个。” 阿尘犹豫片刻,举起手去数:“一、二、三……” 刚数完三,手腕上的布巾就掉了下来,轻轻地落在了南山的眼睛上。 南山的视线被完全遮盖,鼻腔里隐约嗅到了一点淡淡的香味。 阿尘总是香的,哪怕是刚上山砍完柴,刚行了几里路,他身上仍然是香香的。 南山以前就知道这一点,猜测可能是因为他魅魔的体质。此刻布巾落在眼前,她迟缓地眨一下眼睛,能感觉到睫毛在布巾上滑过。 “困了。”她说。 阿尘怔怔看着她露出的红唇,好一会儿才别开脸:“那睡吧。” 两人真就睡在了院子里,谁也没有注意到堂屋里还燃着磷石。 南山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是被一股烧灼感唤醒的。 那股烧灼感和她眉心时不时传来的感觉很像,她皱了皱眉,从地上坐起来,一抬头就看到了房子里燃烧的熊熊烈火。 阿尘早就醒了,看到她起来后一脸无助:“房子……房子着火了。” 南山愣了愣,回过神后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拉住了想要往里冲的阿尘。 “不要命了?!”她呵斥。 阿尘眼睛通红:“我想救火。” “乖乖站好。”南山神色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掌心酝起了灵力。 她如今修为虽然还没恢复鼎盛,却也比从前稳定不少,灭火对她而言只是小事。 只是灭火之后呢? 南山盯着残垣破壁看了许久,最后扭头看向一旁失落的阿尘。 阿尘整个人都灰扑扑的,连手腕上的布巾都被烧焦了边缘。 南山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阿尘。” 阿尘怔愣地看向她。 “跟我一起走吧。”南山邀请。 阿尘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46节 时隔两年,南山终于走出了这方寸之地,带着阿尘往冥界去了。 冥界入口在很远的地方,她带着连清洁咒都不会用的阿尘出发了。 魅魔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灵,尽管阿尘在魅魔里已经算是康健的了,但若走得太快,依然会生病。 为了他的身体考虑,南山一日便可抵达的路程,愣是花了好几日。 快要抵达冥界入口时,阿尘突然脸色一白晕了过去,南山吓一跳,赶紧给他输灵力,可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让他醒来。 最后还是一个过路人点醒了她:“这是凡间的魅魔吧?凡间的魅魔无法承受冥界的阴冷之气,你将他带得远些,他自然就醒了。” 南山道过谢,赶紧将他带离冥界,去了附近一个修士开的客栈。 阿尘果然很快就醒了,看到周围的环境还愣了一下。 南山简单跟他说了一下前因,等他明白后才道:“阿尘,我着急去冥界,你可否先一个人在这儿住几日?” 阿尘怔怔抬头,和她对视片刻后点了点头。 南山松了口气,当即就要离开,阿尘却突然抓住了她的衣角。 “你会回来吗?”阿尘问。 南山对上他不安的视线,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会回来。” 阿尘这才松开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我等你。” 他总是眉眼平静,好像天生一颗佛心,南山每次看到他这样,心情也会跟着平静起来。 跟阿尘道别后,南山就去冥界了。 两年来的担忧在此刻爆发,南山眉头紧皱,直奔沧澜宫。 她以为自己会像之前一样畅通无阻,结果刚到门口,就被鬼兵拦住了。 “我是南山,两年前仙人阿爹去世的时候,我们见过的。”南山着急地禀明身份。 拦她的鬼兵正是两年前第一个向她行礼的人,自然是认得她的,只是此刻面露为难:“南山姑娘抱歉,我不能放您进去。” 南山愣了愣,正要问为什么时,宫门突然大开。 鬼兵若有所觉,连忙将南山拉到一旁,空出了宫门前的路。 南山若有所觉地抬头,便看到灵晔一袭长袍,面色清冷地骑着战马缓缓出现,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成熟了许多的止参。 南山悬着的心,在看到他平安无事后彻底放了下来,顿时露出了笑容:“灵……” 刚说出一个字,灵晔就扫了她一眼,眼中的淡漠让南山硬生生止了步。 止参也看到她了,第一反应是观察灵晔的表情。 灵晔眉头渐渐蹙起,问:“来者何人。” 南山的心瞬间凉了。 “是我近来刚认识的好友。”止参忙道。 灵晔闻言便没有再说话,只是又看了南山一眼。 直到他走远,南山都没回过神来。 “别看了,他不记得你了。”止参无奈道。 南山顿了顿,看向不知何时出 现在她面前的止参:“怎么回事?”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 止参抿了抿唇:“两年前,我在画牢山附近找到他时,他已经被精怪折磨得奄奄一息了,经脉也碎得厉害,好在阴阳河可以为他疗伤,我便将他泡在河里七七四十九天,等他在河底苏醒时,便忘了你。” “只忘了我?”南山迟缓地问。 止参点头:“对,只忘了你。” 南山不说话了。 止参叹了声气:“他……他刚醒来的时候,我也曾跟他提过你,可每次提起你,他的眉心就会传出刺痛,仿佛被火灼烧一般,渐渐的我也就不敢提了。” 南山觉得这症状很熟悉,忙问:“他眉心有这样的红痣吗?” “什么?”止参的视线落在她的眉心,摇头,“没有啊,你刚才不是看到了吗?” 南山陷入沉默。 “……你知道怎么治他的失忆症?”止参试探。 南山静默片刻,摇了摇头。 止参有些失望,静了片刻后又一次看向南山。 又两年没见,南山模样未改,只是眉心多了一点红痣,可周身的气场却变了许多。 不像他以前认识的那个野蛮生长的乡下丫头,倒像个处处沉稳安静的大家闺秀。 止参说不出这种变化是好还是不好,斟酌许久还是开口了:“南山,我不知道你们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我想先冥主的死,还有他两年前的重伤,应该都与你有关吧,他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若是可以……” “我知道,”南山打断他,“我不会再来打扰他了。” 止参看着她平静的眼眸,心中生愧:“南山,对不起,就当我是自私吧。” 南山勉强扬了扬唇:“是我不对,我搅乱了他的生活,如今他能忘了我……也挺好的。” “南山……” 止参似乎还想说什么,南山却不想再听,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走的时候,南山又一次与灵晔擦肩而过,灵晔再次看向她,眉心突然传来一下刺痛,他皱了皱眉,没有再理会。 南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冥界,回过神时,就已经出现在客栈外。 她轻呼一口气,整理好心情后往客栈里走,下一瞬便与一个店小二迎面遇上了。 店小二看到她先是一愣,随即面露慌张:“您、您怎么回来了?” 南山微微一顿,意识到什么后当即往楼上走,店小二连忙来拦,她一甩衣袖,店小二便飞了出去,摔在柜台上昏了过去。 南山急匆匆往阿尘所在的房间走,很快便听到了他的怒骂。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装什么烈性,一个低贱的魅魔,早就被玩烂的东西,给我们玩玩又如何。” 南山一脚踹开房门,屋内顿时有人骂骂咧咧地回头,看到是她后倏然闭嘴。 “南山……” 阿尘被衣衫不整地按在床上,眼底强烈的恨意还未消退,看到她后便先落了泪。 南山看到按着他的几个畜生,脑子轰的一声热了。 等回过神时,已经是遍地尸体,阿尘坐在床上瑟瑟发抖,看向她的眼神里却没有惧怕。 南山脸上还染着血,呼吸颤抖地朝他走去:“你……你没事吧?” 阿尘摇了摇头:“你回来得及时,我没……” 话没说完,南山已经将他抱进怀里。 阿尘哽咽一声,死死抱住她:“就因为我是魅魔,就因为我是魅魔……”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南山拍着他的后背,不住地安抚。 待到阿尘冷静一些,南山便拉着他往楼下走,经过大堂时,店小二往柜台里缩了缩,阿尘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南山温声问。 阿尘双眼泛红:“就是他,告诉别人我是魅魔的。” 店小二没想到他竟然会指控自己,顿时慌了神:“大、大仙饶命,我也只是……” 话没说完,南山便一道灵力弹过去,要了他的性命。 本就没什么人住的客栈彻底静了下来,南山为阿尘整理一下衣衫,低着头牵住他的手,温声道:“这次彻底没事了。” 阿尘眼圈红得愈发厉害,默默点了点头。 他的衣衫还是有些乱,手巾也在刚才挣扎的时候不知道丢到哪去了,左手手腕上的红光那么明显,但南山没问,他便也没有解释。 两人换了间客栈休息了两天,再次启程时,南山将阿尘叫到眼前。 “我要回家去了,你要跟我一起吗?”她问。 阿尘沉默良久,迟疑开口:“我是魅魔,你也愿意带着我吗?” “你想跟我走吗?”南山反问。 阿尘对上她的视线,安静许久后点了点头:“想。” 南山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回答,没什么意外地笑了笑。 第94章 南山带着阿尘回到了孙家村。 几年没有回来,父母更老了一些,三婶家的哥哥娶妻生子了,小娃娃只有一岁多,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而对南山最好的叔公,也在一年前去世了。 南山因为还有大把的时间,反而成了时间的旁观者。 去给三叔公添坟时,她看着小小的坟包,已经很难像十几岁时那样为死亡流泪了,她只是有些遗憾,心想如果自己能早些回来,说不定还能见叔公最后一面。 她在坟前待了片刻,起身时就看到阿尘站在不远处,正心不在焉地盯着这片坟茔。 “阿尘。”南山叫了他一声。 阿尘回神,冲她笑笑:“阿爹让我来接你。” 刚回来那天,刘金花和孙晋问起他的身世,得知他刚出生就被母亲丢在一座破庙里后,顿时心疼得不行,非要他像南山一样唤他们阿爹阿娘,他见南山没有反对,便一直这样喊了。 南山闻言答应一声,刚朝他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阿尘!” 阿尘无奈一笑,转过身弯下了腰。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47节 南山大笑一声,助跑两步跳到了他身上。 大多数魅魔都身体娇弱,阿尘不知是农活做多了还是怎的,虽然长得瘦弱,力气却很大,轻易便将她背了起来,稳步往山下走。 “我就不乐意走山路,每次都都觉得绊脚。”南山趴在他身上道。 阿尘好奇:“你走过很多山路吗?” “当然,你没看孙家村附近都是山么,不过这里的山路还不算太难走,要说难走,那还得是画牢山,我当时啊……” 当时怎么样?南山脑海里闪过很多个自己与蛇同游的画面,眉心那点红痣又开始疼了。 她眼眸微动,压下那点思绪,攀紧了阿尘的肩膀:“反正走起来不舒服。” 阿尘也察觉到了她突然的安静,但体贴地没有询问,而是转移了话题:“南山,刚才那一片好多坟啊。” “嗯,”南山打起精神,“孙家村的人死了之后,基本都埋在那里。” “我以后死了,能不能也埋在那里?”阿尘小心翼翼地问。 南山被他问得一愣。 阿尘心思敏感,立刻笑了笑道:“我开玩笑的。” 两人回到家里时,饭菜已经做好了,刘金花看到阿尘背着她,立刻把她训了一通。南山表面上装作老实服帖,实际上偷偷朝阿尘眨眼,惹得阿尘发笑。 家里只有两间瓦房,阿尘来了,孙晋决定多盖一间给他住。 南山当初跟溪渊走时,给他们留了不少银钱,足够请几个能工巧匠修房了,但孙晋节俭惯了,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干。 阿尘似乎也支持,两人一商量,就将厨房给扒了,在厨房的位置上又盖了一间屋,至于厨房,则被挪到了另一侧,与新屋隔着院子对望。 盖房子那几天,正好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阿尘和孙晋却仿佛不知热一般,在院子里和泥抬砖不亦乐乎,村里人听说他们在盖新屋后,也都跑来帮忙,小小的院子里经常有五六个人一起做工。 南山每次看到这一幕,都会觉得无奈,不懂阿爹为什么非要吃这个苦。 “你就让他干吧,他年纪大了,最怕成为你的拖累,如今可以做点事,他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刘金花笑道。 南山撇撇嘴:“一家人,谈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我还是希望他能多享福。” 她有灵力可用,如果出手相助的话,所有人都会轻松许多,可当初在东夷岛上的噩梦仍刻在心里,她思量许久,到底还是决定在回家以后,只安心当个凡人。 她并非防备村里人,也不是小人之心,只是不想多添事端。 更何况如今还有阿尘帮忙,也不至于真累着孙晋。 热火朝天地干了一个月,新屋便盖好了,比南山那间还大还宽敞,刘金花还给添了新床和新柜子,惹得南山连连喊着不公平。 “小混球,平时还少你的了?怎么什么都要争一争。”刘金花笑骂。 阿尘则把她拉到了角落里,小声告诉她:“我愿意和你换。” 南山哭笑不得,捏了捏他的耳朵。 第二天一早,孙晋就用小推车拉来了一个新梳妆台。 “看,阿爹阿娘公平着呢。”南山朝阿尘眨眨眼。 阿尘笑笑,温柔地摸摸他的新柜子。 日子如流水一般平静安宁,刚回村的时候,南山还经常打听灵晔的事,知道他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也不再受头痛困扰,知道他道心平稳,没有再生心魔,也知道如今雷霆手段,将十大阎罗治得服服帖帖。 每次听到的都是好消息,渐渐的南山也不再去问了,只是每次跟阿娘一起去庙里祈福时,都会留下他的名字。 阿尘在孙家村适应得很好,交到了自己的朋友,也重新开始编筐卖钱,每次卖到钱都要去街上买些吃的给南山,又或是给阿娘裁一块好看的花布。 他们一起过了一个新年,很快又到了第二个新年。 大年初一,有人来家里拜年,南山一大早就被刘金花叫起来了,还往她手里塞了几个红包。 “怎么今年给这么多?”南山打着瞌睡问。 刘金花瞪她一眼:“这是给你的吗?这是让你等会儿给孩子发的!” 南山眨了眨眼睛,这才想起来自己三十多岁了,已经到了可以给孩童发红包的年纪。 她摸摸鼻子,乖乖起床洗漱,又在孩子拜年时,像个长辈一样坐着。 三婶家的小孙子也来了,这两年长得愈发圆润,眨着大眼睛靠在刘金花怀里撒娇,将刘金花哄得合不拢嘴。 南山看在眼里,等他们走了之后问刘金花:“阿娘,你是不是也想要孙孙?” 刘金花看向她。 这么多年了,她的宝贝女儿一如既往的年轻漂亮,还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你能平平稳稳地活到现在,我已经很满足了,哪还敢奢想别的,”刘金花慈爱地笑了,“阿娘只想你长命百岁,至于别的,其实都无所谓。” “阿娘,”南山偎进她怀里,“你真好。” 刘金花摸摸她的头:“不过,你是不是也该给阿尘一个名分了?” 南山顿了顿,仰头看向她。 “看我做什么,你把人领回来,不明不白地住了这么久,难道不该给个名分?”刘金花瞪她,“我看阿尘最近一直闷闷不乐的,肯定是因为你这么久了也不给他个准话。” 南山直起身:“他闷闷不乐了吗?” “你没发现?”刘金花反问。 南山诚实地摇了摇头。 阿尘每次见到她时,都笑得很开心,她没看出哪里闷闷不乐了。 “你知道什么哦。”刘金花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南山摸摸额头,扭头看向堂屋外面。 院子里阿尘正在扫昨夜留下的鞭炮碎片,红红的一大片,看着很是喜庆。 她开始专心观察阿尘,一连观察了几天后,发现他确实有些闷闷不乐,于是在某个夜晚,阿爹阿娘都睡了,她偷偷溜进了阿尘的房间。 阿尘显然没想到她会来,惊慌之中想将什么东西藏起来,却反而落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碎成几瓣。 南山低头看去,是一个小小的白坛子。 阿尘下意识去捡,温润的指腹即将碰触到尖锐的瞬间,南山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拉了起来。 “这是什么?” “坛子……”阿尘嗫嚅。 南山白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这是坛子,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地把这东西藏起来。” 阿尘抿了抿唇,似乎不想说。 南山皱了皱眉,正要再问时,突然注意到他乌黑的头发里,似乎夹杂了一缕白发。 阿尘,一个魅魔,长出了白发。 南山当即愣住了。 “怎么了?”阿尘小心翼翼地问。 南山不语,只是定定看着他。 阿尘有点心慌:“你生气了?” “你要死了?”南山反问。 这次愣住的人成了阿尘。 “你要死了吗?”南山听到自己的声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紧绷。 阿尘沉默良久,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他也不需要说话。 魅魔就像鸟儿一样,容貌不会因为年纪变大而衰老,可一旦生出白发,便意味着离死不远了。 “寻常魅魔,不是可以活到六十余岁吗?”南山眉头紧皱,“你如今才三十多,为何就要死了?” 阿尘温和地笑笑:“大概是我运气不佳吧。” 南山不接受这个答案,可阿尘也没有再解释的意思,她别开脸,冷静半晌后又看向地上的碎坛子,突然觉得很讽刺。 魅魔没有魂灵,死后身体也会快速风化消失,他给自己买个骨灰坛,最后估计也装不了什么东西。 见阿尘实在不想聊天,南山只好先转身离开,结果刚动了一下,就被阿尘抓住了手腕。 “怎么?”南山抬头。 阿尘故作镇定,却还是难以掩饰惊慌:“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南山温声道,“我只是想冷静一下,帮你找找续命的法子。” 第95章 阿尘怔了怔,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南山叹了声气:“你最近一直闷闷不乐,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阿尘盯着她看了半晌,点头。 “我……”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刚起了个头就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不想当魅魔,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死亡对我而言,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但现在……我想再活一段时间,我想再陪陪你和阿爹阿娘。” “所以你知道怎么续命?”南山敏锐地问。 阿尘显然是知道的,但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南山耸耸肩:“好吧,不逼你了。” “南山……” 南山抬头:“嗯?” 阿尘笑了:“谢谢。” “谢什么,”南山失笑,“该我谢谢你才对,在我不能动的时候照顾了我那么久,每天帮我翻身擦洗梳头喂饭,如今我好了,家里的活儿还都是你在做,我一身懒骨头,都没帮上什么忙。” “我喜欢干活儿。”阿尘忙道。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48节 南山眨了眨眼:“看出来了。” 阿尘又忍不住笑了。 南山拍拍他的胳膊,转身出去了。 她没有回房睡觉,而是连夜去了附近的修仙宗门,以一套功法换来了有关魅魔的一些消息,其中一条便是,魅魔本身寿命短暂,只有三十余年,但可以靠与人双修获取灵力延续寿命,寿高者可活七十余岁。 南山听到之后沉思良久,最后在天亮之前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刘金花不知道闺女夜间出去过,一大早便叫她出来吃饭,南山哈欠连连,连胃口都小了许多。 “我昨日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刘金花问。 南山睡眼朦胧:“什么事?” “你说呢?!”刘金花抬高了声音。 碍于阿尘也在,她只能隐晦提醒。 南山在她眼睛都快眨抽筋时,很快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道:“我考虑好了啊,昨晚还去找过阿尘,本来想跟他说这事儿的,结果临时有了别的事,我就给忘了。” “什么事?”阿尘好奇。 南山:“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成个亲。” 孙晋的碗直接掉在了地上。 阿尘也愣住了:“什、什么?” “跟你成亲啊,”南山一脸淡定,“阿娘说我该给你个名分了,我想想也觉得有道理,所以昨晚就去找你了,结果就听说你……” 她眨了一下眼睛。 “你昨晚去找我……是为了提成亲的事?”阿尘还在发愣。 南山点头:“是啊,不然我为什么要跑你房间里去。” 阿尘还在发愣,孙晋已经反应过来,激动地拍掌:“好啊!成亲好啊,我与你们阿娘就 盼着你们成亲呢!” 南山笑眯眯地看着阿尘:“所以要成亲吗?” 阿尘抿起嘴唇,静了半晌后突然站了起来:“南山,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 说完,不顾风度转身就走。 南山在阿爹阿娘的眼神催促下,乖乖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家门,走到了旁边的小树林里。 “你是真的想与我成亲,还是知道只有双修才能为我续命,又怕我不肯无媒苟合,才会想与我成亲?”阿尘难得严肃。 南山面露惊讶:“你要双修才能续命?” 阿尘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愣:“你、你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南山直视他的眼睛,“为何一开始不说?” 阿尘被她反客为主,一时间吭哧起来:“我、我怕你为了救我性命,委屈自己……” 南山失笑:“这算什么委屈,这不是皆大欢喜么,阿尘,我们成婚吧。” 阿尘还是没说话。 “你不愿意?”南山问。 阿尘别开脸:“我、我不知道。” 南山放软了声音:“别不知道啊,你肯定是愿意的,否则当初为何要趁我醉酒烧掉房子?” 此言一出,阿尘猛地看向她:“你……” “那几日山中潮湿,家里又没什么易燃的东西,若非有意为之,怎么可能会烧成那样。”南山笑笑,索性与他说开了。 阿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那点心机早就暴露了,一时间难堪后退。 南山立刻抓住他的手:“不必觉得难堪,山中岁月孤独,你在与我朝夕相处两年之后,不想再一个人也是正常,我都理解的,否则也不会带你回来……” “你不理解!”阿尘猛地甩开她的手,连连退了两步,“你不理解,你根本不理解,这便是魅魔的劣根性,一旦想要什么,绝不光明正大地争取,而是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作手段,你根本不理解……” 他扭头就跑,南山着急地要追,阿尘却倏然回头,伤心地看了她一眼。 就这一眼,南山停下了脚步,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孙晋和刘金花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二人回来,最后小心翼翼地相伴来找,却只找到南山一个人。 “阿尘呢?”刘金花问。 南山抿了抿唇:“他想一个人静静。” “这、这是怎么了?”刘金花皱眉,“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要一个人静静了?” 南山叹了声气:“没事的阿娘,我这便去寻他。” “那你快去,有事好好说,千万别再吵架了。”刘金花忙道。 孙晋也连连点头:“是是是,你快去。” 南山答应一声,便追了出去。 一刻钟后,她在村子外爹娘看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了。 说去找他,只是她的托词。 她看得出来,阿尘现在不想见她,有些情绪他需要一个人消化。 一起在山中生活了两年,又在孙家村过了两个除夕,她对阿尘已经足够了解。 他厌恶自己身为魅魔的一切,拙劣地模仿者他想象中的凡人,试图用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争来实现清心寡欲的假象。 可他却又忘了,这世上的生灵,但凡是有点神志的,便不可能清心寡欲,他所抗拒的,其实就是真实的人性。 在提起房子失火的事之前,南山也考虑过干脆不告诉他,假装自己没有发现他所谓的秘密。 可她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行。 因为他因为放火的事,变得更讨厌他自己了。 回到孙家村以来,他包揽了家中绝大部分家务和劳作,却很少往厨房去,偶尔遇到孩童玩火,也会急匆匆别开脸,而这种情况随着她和父母对他越上心,就变得愈发严重,如今已经连热饭都不肯吃了。 他生出了太多不该有的罪恶感,南山怕成婚之前不说清楚,之后会让他变本加厉,愈发地厌恶自己。 而现在,说是说了,他果然反应很大。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南山给了阿尘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冷静,觉得也差不多了,于是调动神识便要寻人。 手指刚掐诀,灵力尚未调转,地平线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南山愣了愣,立刻停了下来。 阿尘也没想到她会在村口出现,一时间没有来得及挡住自己泛红的眼睛。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阿尘哑声道:“你会因为我的欺瞒,厌恶我吗?” “我如果会厌恶你,当初也不会带你回家。”南山温声道。 阿尘看着她的眼睛:“你与我成婚,是喜欢我,还是因为觉得我可怜?” 南山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手指便按在了她的唇上:“算了,我不想听你的答案了。” 南山抓住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阿尘垂眸盯着两人的手,以及自己泛着微光的手腕。 半晌,他笑了笑,一张脸漂亮得惊心动魄:“我似乎从未与你聊起过婚约的事。” 南山牵着他往家走:“没关系,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我要说,”阿尘慢吞吞地跟着她走,“大多数魅魔都喜欢生而不养,我的母亲也不例外,生下我后,便觉得照顾孩子太麻烦,便将我丢在了一间破庙里……刚出生的魅魔会自动隐身,只有同为魅魔的族人方能看见,所以阿爹当初带着你进破庙时,才会看不见我。” “我其实也不记得刚出生时的事,只是七岁那年无意间从一块蛇族的伴生石上瞧见了,才知道我当初本来已经虚弱到快死了,是阿爹为我们绑了婚约,我从你身上汲取了一点生气,才能侥幸活下来。” “七岁那年便知道了婚约的事?”南山侧目,“那为何不来找我?” 阿尘扬了扬唇角,摇头:“阿爹想为你牵线的,是庙里的神像,而非一个低劣的魅魔。” 所以他从未想过来找她,只是偶尔会好奇,那个襁褓里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如今过得好不好。 “那你应该来找我的,我们可以一起长大。”南山笑道。 阿尘突然停了下来。 南山牵他的手突然松开,她也只好跟着停下。 “南山,”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真的很谢谢你,谢谢的你生气让我活下来,谢谢你给我的婚约,让我成为了这世上唯一不同的魅魔,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但凡有点良心,就不该与你成婚,让你成为三界的笑柄。” 南山眉头蹙了一下,正要反驳时,他突然笑了一声。 第96章 “我心里什么都明白,可是怎么办,我就是一个低劣的魅魔,即便过去许多年,我都想与自己的魅魔身份割席,可恶劣卑贱的血液仍然流淌在我的身体里,我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你,我渴望与你成婚,渴望能以丈夫的身份留在你身边,渴望你带给我的一切,家人,朋友,邻居,亲戚,这些我都想要,我渴望……渴望能够度过正常的一生,而非辗转于各类修士身下,放纵地结束这一生。” 他往前走了一步,重新牵住南山的手:“所以不管你是同情也好,是真心想与我成婚也好,既然你说出来了,我便不可能拒绝,我就是这样……” 话没说完,南山已经捂住了他的嘴。 “你是最高贵、最善良、最好的阿尘,今日起,不准再用卑贱这样的词儿形容自己,知道吗?”南山问得认真。 阿尘怔怔看着她,眼圈红得愈发厉害。 南山要成婚了,这可是孙家村近来最大的喜事。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南山生来孱弱,曾被高人断言活不过二十岁,如今也不知道得了什么机缘,非但活到了三十余岁,模样还如二十岁时那般年轻漂亮。 村子里还活着的老人们,个个都对南山极好,以至于那些没见过她几面的小辈,也跟着恭恭敬敬的,南山要成婚的事一传出来,整个孙家村的人都来帮忙了。 给阿尘新盖的新屋成了两人的婚房,里面贴满了红色的窗花,还配了新的被子和红蜡烛,看起来甚是喜庆。 阿尘这段时间没日没夜地编筐去卖,攒了一小笔钱后全都交给了刘金花,说是给的聘礼。 刘金花笑得合不拢嘴,说他们情况特殊,不必讲究这个,但阿尘却一本正经。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49节 “要的,别人有的,南山也要有。” 刘金花更开心了,她和孙晋年纪大了,每日入睡时,都不知道第二天还能不能醒来。 虽然知道自己的女儿如今已非寻常人,可仍旧会为她的以后担忧,如今有了阿尘,他们也就放心了。 成婚那日,阿尘请了隔壁村的响记班子,一大早就开始吹吹打打。 父老乡亲早早就来了,小院里挤得水泄不通。 南山和阿尘都穿着红衣,笑盈盈地站在人群里。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是不是该拜天地了’,院子里的人呼啦一下散开,自觉将小院中心让了出来。 有手脚麻利的年轻人搬 来了椅子和红盆,在嬉笑声中将刘金花和孙晋拉到了椅子上。 阿尘红着一张脸和南山走到他们面前,随着一声声唱喝郑重跪下,朝二人认真叩首。 刘金花一直盼着今日,如今终于喝到了女婿茶,一时间红了眼眶。 吹吹打打的热闹声传出很远,远到惊动了恰好经过这里的灵晔和止参。 灵晔猛地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向熟悉的村子,脑子里传来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疼。 “怎么了?”止参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忙问。 灵晔定定看着村子:“有人成婚。” “……嗯,听这动静像是。”止参点头,“要去凑个热闹吗?” 灵晔摇了摇头:“算了,走吧。” 止参答应一声。 小院之中,南山下意识扭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看什么呢?”阿尘低声问。 南山回神,笑笑:“没什么,就是突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谁啊?”阿尘好奇。 南山静默片刻,又笑:“没什么,是我的错觉。” 阿尘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就像她平时对他那样。 白日里有多热闹,夜晚来临时,南山就为眼前的狼藉有多烦恼。 地上到处都是果壳纸屑,借来的碗筷在大盆里堆积成山,她捏了捏眉心,想着用清洁咒整理算了。 结果还没动手,阿尘就出现了。 他已经换下了喜服,一身短打麻利地出现在院子里,三下五除二便将那些垃圾清扫到一处了。 “折腾一天了,别干了,”南山叫他,“我用灵力清理就行。” “不行,”阿尘拒绝了,“是谁说了要做普通凡人的,哪有普通凡人打个响指就把脏东西都清理了的?” 南山失笑:“偶尔用一用灵力,没什么的。” “那也不行,你去陪阿娘吧,这点活儿我很快就干完了。”阿尘挽起袖子,已经开始刷碗了。 南山见他坚持,只好转身去了阿娘房中。 南山进屋时,孙晋喝得醉醺醺的,躺在床上说着胡话,刘金花给他擦了擦脸,又打了他一下。 南山没忍住乐了。 “你怎么来了?”刘金花笑了,立刻朝她招手。 南山立刻依恋地凑进她怀里。 “阿尘呢?”刘金花问。 南山:“在外面收拾呢。” “哎哟这孩子,洞房花烛夜怎么还在干活,不行咱不能这么欺负他……” 刘金花说着就要出去找人,南山把人拉了回来:“你就让他干吧,他那性子你也知道,不干点活儿就浑身难受。” “这点跟你爹年轻时候有点像。”刘金花乐道。 南山也笑:“所以说咱是亲娘俩呢,连眼光都差不多。” 此言一出,房间里突然静了一瞬。 半晌,刘金花才叹了声气:“你这十几年在外头,阿娘也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也不敢问你灵晔和溪渊他们……” “他们很好,”南山打断她,“都很好。” 刘金花摸摸她的脸:“阿娘看得出来,他们都很喜欢你,但缘分这事儿说不清楚,如今你既然和阿尘成婚了,日后就要好好待他才是。” 南山一听,就知道她肯定脑补了很多自己受情伤的故事,一时间哭笑不得:“知道了,阿娘。” 刘金花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有点纠结。 南山看出她的心思,直接让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刘金花看着她坦然的样子,想了想还是说了:“按理说啊,姑娘出嫁前,当娘的都得教她点夫妻方面的事,可阿娘也不知道你……” “阿娘,”南山打断她,“我知道的肯定比你多。” 刘金花哑口无言。 一刻钟后,南山从爹娘房中溜了出来,一出门就看到阿尘还在干活。 天气还冷,但他额上已经出现了细汗,看得南山十分无奈:“先歇下吧,剩下的明天再做。” 阿尘的背影僵了僵,还是坚持:“没事,我很快就干完了。” 南山见他坚持,只好搬了把小马扎在院子里坐下,坐下后还不忘说:“我好吃懒做,你别指望我帮忙啊。” 阿尘失笑:“我就喜欢你好吃懒做。” 这是他第一次说喜欢,说出口的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阿尘先反应过来,脸颊红个彻底,南山失笑,刚要说什么,他便突然冲了过来,把她从马扎上拉起来往外推。 “你你你不是喜欢散步吗?你去散散步吧,我再收拾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大半夜的散哪门子的步,我留下陪你。” “不要!” 南山知道他这是害羞了,为免自己的新婚丈夫羞愧而亡,她只得深更半夜地出去散步。 村里人家休息得都早,这个时辰全都睡了,有几家养的狗在外面闲逛,看见南山了也不叫唤,反而欢快地摇尾巴。 南山漫无目的地闲逛,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村头,她站在村头看了一会儿月亮,正准备回去时,突然瞥见一道身影。 “谁?”她眼神一冷。 身影静了片刻,出现在月光下。 四目相对的瞬间,南山愣住了。 “我记得你。”灵晔看着她的眼睛说。 南山的心仿佛被一把流矢击中,一时间没了言语。 “你是止参的朋友。”灵晔又补了一句。 南山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半晌才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对,我是止参的朋友。” 灵晔的视线落在她红色的衣裳上:“今日成婚的是你?” “……嗯。” 灵晔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样简谱的红衣,配不上她。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然后他就开始不受控地挑剔起她的嫁衣。 太素,太普通,太简陋,也不知道娶她的人是谁,竟然用这种东西糊弄她。 南山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沉默,忍不住问:“你怎么在这儿?” 灵晔顿了一下,摇头:“不知。” “不知?”南山瞬间紧张,“你怎么会不知,难道是有人故意……” “我白日里经过此处,听到吹吹打打的声响,心里突然有些难受,晚上便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此处,想知道自己究竟为何难受。”灵晔不记得她了,却还是下意识对她坦诚。 然后他就看到她扬起唇角。 笑得很好看,但总觉得太过沉静,她那张脸,明明还是更适合灵动的神情。 “与你成婚的是什么人?”灵晔问。 南山沉默一瞬,道:“一个对我很好的人。” “只是对你好,你便嫁了?”灵晔对她的回答不满,甚至想说他也可以对她很好。 刚冒出这个念头,他便吓了一跳。 南山没注意到他异常的神色,只是静静看着他。 自从沧澜宫门前一别,他们已经许久未见,灵晔如今气势依旧,仍然是她记忆力那个高洁矜傲的冥界少主。 不,现在已经是冥界之主了。 “你这几年,过得好吗?”南山突然问。 第97章 虽然已经从很多角度打听过他的生活,但她还是想问问他本人。 灵晔觉得她问的着实奇怪:“你认识我?”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50节 “你是止参的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只是你不认得我而言,”南山面色不改,“我还记得你几年前在画牢山重伤的事呢。” 他在画牢山重伤一事,只有他和止参知道,眼前的人也知道,说明是止参告诉她的。 看来止参与她关系真的很好。 灵晔看着她,神色缓和了些:“还不错。” “怎么个不错?”南山又问。 灵晔最不喜欢别人打破砂锅问到底,可对她却没有厌恶,反而耐心极好,将他受伤以来的事细细地说与她听。 他说了很久很久,南山认真地听着,直到他口干舌燥,南山才点了点头:“如此,的确还算不错。” “你呢?”灵晔忍不住问,问完自己先愣住了。 他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的生活感兴趣? 南山笑笑:“我也不错,我……前些年也受过重伤,瘫在床上两年不能动,是 我如今的丈夫每日里给我喂饭擦身,将我照顾至痊愈的。” 止参说过,灵晔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恢复记忆了,但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将自己后来的经历告知。 万一呢? 万一他恢复记忆了,他至少得知道,他当初舍命救的人没有弃他而去,七百个日日夜夜里她也想去找他,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并非是为自己开脱,只是觉得若不这么做,那已经失去父亲的灵晔,就太可怜了。 灵晔静静地听着她这几年的经历,直到她安静下来,才默默点了点头:“你的丈夫,对你很好。” 他可以暂时原谅这件朴素的嫁衣。 南山笑笑,没有再说话。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一股熟悉感突然击中灵晔,他神色一变,赶紧酝起灵力抵御即将到来的痛楚。 南山愣住了,直到他咳出一口血,才赶紧上前帮忙。 可还是晚了,剧痛几乎要撕碎他,他痛苦地抱着头,单膝跪在了地上,任由南山如何唤他,他都没有反应。 南山第一次看到他发病的样子,一时间急得都快疯了,正一筹莫展之际,止参从天而降,直接打晕了灵晔。 “你怎么又出现在他面前?”止参语气不快,“不是跟你说了,他不能跟你过多接触吗?” “我还想问你,”南山冷下脸,“为什么不看好他,还让他出现在孙家村附近。” 止参气势一矮,嗫嚅半晌后将灵晔扛了起来:“他头痛的样子你也瞧见了,就当是我求你了,即便他以后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不要再搭理他。” “我……” 止参却不想再听她说什么,扛着灵晔直接离开了。 南山怔愣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全是灵晔刚才痛不欲生的样子。 夜深人静,村子里静悄悄的,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半晌,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南山回头,便看到了噙着笑的阿尘。 “我看你一直没回去,就来接你了。”他说。 南山点了点头。 阿尘走上前,牵着她的手回了家。 成婚是件很累的事,两人回到婚房后没有再说话,吹熄了灯烛便睡觉了。 南山一觉睡到大天亮,睁开眼睛时,看着陌生又熟悉的房间,以及房间里红彤彤的各式物件,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竟然已经成婚了。 她发呆的功夫,阿尘已经从外面进来了,和她对上视线的瞬间,脸颊突然泛红:“你、你醒了啊。” 南山眨了眨眼,也有些生疏:“……早啊。” “快起来吧,吃点东西。”阿尘尴尬道。 南山点了点头,又一次和他对视,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尘看到她笑,也忍不住笑,笑完还不忘给她倒洗脸水,帮她拿衣服鞋子,搞得南山还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用帮我做这些,我自己可以的。”她一再强调。 阿尘也很是倔强:“那不行,你如今是我的妻子,我应该照顾得更尽心才是。” “这么说来,你之前是不够尽心了?”南山故意问。 阿尘被她问得有点慌,下意识反驳:“不、不是的,只是我怕你觉得我是轻浮之人,所以才……” 话没说完,南山已经捂住他的嘴:“嘘,我懂。” 阿尘怔愣地看着她,直到她去洗漱了,也还能感受到她残留在自己唇上的温度。 南山洗漱完,又吃了饭,然后和阿尘一起上山砍竹子。 日子和没有成婚之前没什么不同,甚至一整日的相处里,南山时常会忘了他们已经成婚的事,直到晚上再次回到同一个房间,她才意识到真的与从前不同了。 “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阿尘僵硬道。 南山扫了一眼他仔细藏、却又没藏好的一缕白发,沉默地点了点头。 阿尘等她到床上躺好才吹熄灯烛,摸索着去了床上。 这张床是刘金花当初特意给阿尘买的,因为没养过儿子,不知道该买多大的,又想着阿尘虽瘦,个子却很高,为免不够睡的,特意买了最大最长的一张床,没想到如今做他们的婚床正正好。 阿尘的床真的很大,两个人躺也有富余,他只躺了一个边边,和南山之间隔出了山海。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能听到南山的呼吸、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夜深人静,已经成熟的魅魔根本抵挡不住这种无孔不入的侵占,只是想到南山就在他的旁边,他的呼吸便沉了下去。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无比地厌恶自己。 阿尘睡不着,南山也睡不着,静静躺了片刻后,见阿尘没有动静,便主动往他那边挪了挪。 指尖被握住的时候,阿尘愣了一下,随即激烈地收回了手。 南山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一时间愣住了。 阿尘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妥,一时间有些难为情:“南山,我不是……” “阿尘。”南山叫了他一声,似乎有些困惑。 阿尘安静下来。 “你不喜欢我吗?”她问。 阿尘嘴唇动了动,竟然说不出话来。 如果他甘心做一只魅魔,在听到这样的问题时一定会大肆嘲笑她,笑她太过天真,竟然向一只魅魔讨要真心和喜欢。 可他偏偏厌恶自己魅魔的身份,以至于在她问出口时,第一反应便是他这样低贱肮脏的人,怎么配向她说喜欢。 南山在漫长的沉默里读错了空气,一时间忍不住叹息:“抱歉阿尘,是我的失误,我以为你当初不惜烧掉屋子也要跟我走,是因为喜欢我,却没想过你只是不想一个人了……我明知你不会拒绝我,就不该在没有弄清你的心意之前草率提出成婚,真的对不起。” 说话间,她已经坐了起来。 到了她这个境界,即便是黑夜也能看得清楚,所以她看到了阿尘抿紧的唇,也看到了两人之间隔着的那条‘鸿沟’。 她掀开被子,绕过他从床上跳了下去,在黑夜中看向阿尘茫然的眼睛:“没关系的,你不愿意也没事,我们就当这婚没成过,日后还是好朋友,嗯……不过你还是要尽快找人双修,不然会有性命之忧。” 南山说完,转身就要离开,自己的手却突然被拉住了。 她顿了顿,重新回过头时,清楚地看到阿尘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可他开口时,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你没误解。” “什么?”南山因为他的一滴泪分心,没有听清他的话。 阿尘强调一遍:“你没有误解我烧掉屋子跟你走的原因。” 南山这次听懂了,眉头也皱了起来:“那你为何……” “你不觉得脏吗?”阿尘声音沙哑。 南山:“……嗯?” “魅魔……很脏,你那么干净,那么好,可躺在我身边时,我的脑子里却只有那种事,想弄脏你,想带着你一起沉沦,想让你变成一个饥渴的疯子,你不怕吗?”阿尘说到最后,已经有些痛苦。 他曾以为自己和其他魅魔不同,他以为他对南山的喜欢足够干净纯洁,可直到这两日同床共枕,他才发现不是的。 他骨子里还是一只纯正的魅魔,根本不存在什么与众不同,喜欢的人在身边时,他的脑子只能想到一件事。 阿尘的神情越来越痛苦,南山却忍不住笑了。 安静的黑夜里,她的笑太过突兀,直接打断了阿尘的沉思,让他漂亮的脸蛋看起来有点呆。 “对喜欢的人心生欲念,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你为何会觉得脏?” 阿尘愣了愣:“正、正常吗?” “当然,”南山摸摸他的脸,视线再次落在他的白发上,“食色性也,人之常情,有什么脏不脏的。” “那你对我……” 南山还在看他的白发,嘴上温柔安抚:“你很漂亮,眉眼漂亮,身体也漂亮,莫说是现在,就是当初我不能动的时候,你汗津津地抱着我,为我擦身喂饭,我也会对你生出欲望,你会觉得我脏吗?” “当然不会……” “所以啊,这种事脏不脏的,还是看与谁做。” 南山说着话,已经坐在了他的腰上,手指一点点挑开他的衣襟,将他从粗糙的衣裳里剥出来。 阿尘的修为几乎为零,自然无法在黑夜中正常视物,他只是紧张地躺着,任由南山作为。 衣衫一件件掉落在地上,空气升温,屋里渐渐蒸腾起一股诱人的花香,即便是世上最清心寡欲的人,在闻到这样的香味之后也会意乱情迷。 南山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魅魔情动时的味道这样好闻。 唇齿纠缠间,南山捏了捏他的耳朵,如愿引起一阵颤栗。 “觉得脏吗?”她问。 阿尘都快被她撩拨得炸开了,闻言吭吭哧哧了半天,憋出一句:“不脏……” 南山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又一次吻上去。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51节 翌日一早,南山和阿尘果然起晚了。 南山起晚是常事,可阿尘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所以两个人慌慌张张从屋里出来后,果然被刘金花和孙晋打趣了。 南山一副无赖模样,任由阿爹阿娘怎么说都淡定如初,阿尘却红透了一张脸,简直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行了,别逗他了,阿爹你不是要上山吗?让阿尘和你一起去吧。”南山出来解围。 阿尘连忙拿起锄头:“阿爹,我和你一起上山。” “诶,真乖!”孙晋笑呵呵的,带着他往山上去了。 他们爷俩一走,家里就只剩南山和刘金花了。 南山溜进厨房拿了个咸鸭蛋,坐在院子里慢慢悠悠地剥。刘金花看不惯她慢吞吞的样子,抢过鸭蛋帮她剥好。 “阿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一个鸭蛋还是能剥好的。”南山无奈道。 刘金花横了她一眼:“剥了半天都没剥完,还好意思说自己可以。” 南山嘿嘿一笑,不跟她抬杠了。 第98章 刘金花又给她递了半块馒头,捧着脸看她吃东西。 南山用馒头夹着咸鸭蛋吃,每吃一口就看阿娘一眼,等看到第五眼的时候,她停下了动作。 “怎么不吃了?”刘金花问。 南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被您这样盯着,谁能吃得下啊。” “那我不看你了。”刘金花说着,还真把脸别向了一边。 南山失笑,把她的脸扭回来:“您到底有什么话想说啊,直说就行,跟自家闺女就别拐弯抹角了。” “谁拐弯抹角了……”刘金花先是反驳,又心虚地看她一眼,见她没有追问的意思,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那什么,你跟阿尘打算要孩子吗?” “咳咳咳……” “慢点慢点,吃这么急做什么。”刘金花赶紧给她倒了碗水。 南山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喝了两大口水后才有空说话:“你、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儿女成婚了,哪家父母都要过问一下的。”刘金花含糊道。 南山清了清嗓子:“您想抱孙孙了?” “我才不想,”刘金花立刻否认了,“早就跟你说了,我只希望你康健无忧,才不奢求别的。” “那为什么会问起此事?”南山笑问。 刘金花白了她一眼:“还能为什么,担心你呗!” 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上走一遭,她的女儿虽然年近四十依然貌美,可到底是旁人做奶奶的年纪了,就算有点神仙一样的能耐,也难保不会在生育一事上有危险。 也是她目光短浅,先前只想着让南山给阿尘一个名分,别让人家孩子可怜兮兮下去,却没考虑到一旦成婚,就会涉及子嗣的问题。 南山看出她的担忧,安抚地揽上她的肩膀:“放心吧阿娘,我没想过要孩子。” “真的?”刘金花看她。 南山:“真的。” “那阿尘……” “他也不想。”南山直接道。 刘金花皱眉:“你确定?” 南山盯着自己的亲娘看了片刻,确定今日若不能彻底安抚她的心,只怕她以后会时常忧心此事。 南山沉吟片刻,一脸严肃道:“阿娘,你知道我俩为何这么大岁数了依然容颜不改吗?” “为何?”刘金花下意识问。 南山:“因为我与他练了同一种可以延年益寿的功法,代价就是断子绝孙。” 刘金花:“……” 她的嘴张了又张,半天才缓过神来。 子嗣的事便这样过去了。 成婚以后的日子,除了阿尘更贴心更照顾她了,好像与以前没什么区别。 南山很快便适应了这件事,一日一日地这样过着。 她和阿尘的年岁渐长,全然不改的容颜到底是引起了村外人的注意,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商量之后,便用术法将容貌改得老了一些。 这件事对南山一家而言是挺新鲜的,尤其是改老之后,她的脸更像孙晋而不是刘金花,更是引得家里人大笑不已。 那些慕名而来的人看到南山和阿尘中年人的模样后,一个个失望而归,渐渐的也就没人再关注这些了。 时光在平静的生活里流逝,最跌宕起伏的那十几年,渐渐离南山很远很远,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快要忘了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些世面。 某个夏天的夜晚,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喝绿豆汤,南山趁其他人没注意,悄悄凝了几块冰放到锅里。 孙晋是第一个喝到冰镇绿豆汤的,喝到之后眼睛都亮了,一脸震惊地看着南山。 南山眉头轻挑:“如何,你闺女有本事吧?” 她的脸上刻意涂抹了岁月的痕迹,可一双眼睛却灵动如初。 孙晋把绿豆汤一饮而尽,朝她竖起拇指:“闺女,你太厉害了。” 刘金花也喜欢冰过的绿豆汤,对南山大加赞赏,阿尘在旁边配合地点头,三个人快要将她捧到天上去了。 南山笑嘻嘻的,给他们添了一碗又一碗,直到每个人都撑得扶着腰才作罢。 夜深了,该睡了。 孙晋打着嗝,和刘金花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今晚的月亮很圆,风也凉爽,孙晋看着这些年被阿尘修整得整整齐齐的院子,再看看桌上没吃完的糕点和绿豆汤,一时间生出许多感慨:“年轻的时候哪想过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真是叫我今天死也甘心了。” “阿爹!”南山不喜欢他说这种话。 已经彻底苍老的孙晋乐呵呵求饶:“不说了,不说了。” “时候不早了,阿爹阿娘快去睡吧,这些我来收拾就好。”阿尘温声道。 孙晋点了点头:“辛苦你了,阿尘。” “不辛苦。”阿尘笑道。 孙晋:“整天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你怎么会不辛苦,以后要少干点活儿,多照顾自己知道吗?” 刘金花白了他一眼:“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关心阿尘,怎么着,喝绿豆汤喝晕了?” 孙晋嘿嘿一笑,花白的头发跟着颤动:“我这不是心情好么,心情一好,就废话多。” “你还知道你废话多啊。”刘金花没好气道。 孙晋摸摸鼻子:“好好好,不说了,去睡吧。” 他年轻时干太多活儿,如今即便有南山四处寻来的灵 药养着,腿脚依然不及刘金花。 好在刘金花也不嫌弃他,扶着他慢悠悠地往房中走。 南山目送他们回屋,看着他们苍老的背影,她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时,孙晋突然回头,朝她摆了摆手:“小南山,快去睡吧,明早给你买麦芽糖。” 这是她小时候,孙晋最常用来哄她的一句话。 南山听得失笑,点头答应:“好,我这就去睡,你明天一定要给我买麦芽糖。” 而第二天,孙晋再也没有醒来。 南山印象里的阿爹虽然爱喝酒,却也是一等一的勤快,经常天还没亮,他就已经出门干活儿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睡懒觉。 她茫然地走进卧房里,先是和双眼浑浊泛红的刘金花对视了,随即又看向床上。 修者耳聪目明,即便她站得这样远,依然能听到刘金花的呼吸声。 可她为何听不到孙晋的? “南山……”阿尘已经意料到什么,红着眼眶拉住她的袖子。 南山怔怔将手抽出来,一步一步走到床边。 床上的孙晋双眸紧闭,才一夜的功夫,皮肤便已经泛了青灰。 “他昨夜说了许多话,我还嫌他烦,结果一早……”刘金花佝偻着身子靠在床边,年老到眼睛都已经流不出泪来,只是一味的觉得遗憾,“我若知道那些都是他的遗言,一定不让他闭嘴。” 遗言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闪电劈开了南山浑浊的世界。 她猛地清醒,脱力地跪在了地上。 “阿爹……”南山颤声唤人,可平日一听到她说话就笑的孙晋,却再也没了反应。 她看着孙晋眼角的皱纹,第一次发现他竟然已经这么老了。 自从三十余岁回到家乡,她便朝夕陪伴父母,也亲眼见证了父母的衰老,按理说她不该这般惊讶的,可是此时此刻,她仍然惊愕。 “只要是人,就都有这么一天的,”刘金花连声音都透着衰老,“小南山你不要难过,没什么可难过的。” 刘金花还说了很多很多话,阿尘也在哽咽,可南山却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怔怔地看着床上的孙晋。 她以前那么爱哭,可今日却好像突然不会哭了一般。 南山就这样守着孙晋的尸体,从天亮守到天黑,又从天黑守到天亮,没日没夜,不吃不喝。 阿尘知道她心里难受,便将刘金花带到他们的婚房里,仔细地照看着,任由她一个人守在孙晋身边。 一连守了三日后,阿尘再次出现在她身侧:“南山。” 南山顿了一下,缓慢地看向他。 阿尘红着眼睛,强忍着悲伤:“该送阿爹走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52节 南山的睫毛颤了一下,似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阿尘看到她这副样子愈发心疼,终于忍不住将她拉进怀里。 被紧紧抱住的瞬间,南山感觉自己一部分身体仿佛活了过来,干涸了许久的眼睛也终于落下泪来。 “阿爹……阿爹……” 她抽抽噎噎地试图跟阿尘说话,却只能叫出阿爹两个字,阿尘不住地拍着她的后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我懂,我都懂。” 南山再也控制不住,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 阿尘的眼眶红得厉害,泪眼朦胧地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孙晋。 一片悲痛之中,房门被推开了,阿尘下意识回头,看清来人后愣住了。 南山哭了半晌,总算察觉到了不对,一抬头便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 “南山。”灵晔声音轻颤,似乎在控制什么。 只一句话,南山便知道,他已经恢复记忆。 灵晔看着她,有千言万语想说,此刻却顾不得那些,摊开掌心念诀,一颗光点便在掌心出现,直接跳到了南山肩上。 第99章 南山察觉到什么,睁大了眼睛看着光点。 “今日我去阴阳河巡视,瞧见了阿爹的魂灵,便带他来看看你。”灵晔轻声道,“若你愿意,我可保尸身不腐,再将魂灵封印于尸身中,他便能醒过来,继续做你的阿爹。” 听到阿爹可以醒过来,阿尘立刻看向南山。 南山却没什么波动:“不过是魂灵操控尸体,算什么醒过来。” “那也总比天人相隔好吧?”灵晔哑声道。 他曾经也想这么保住母亲和父亲,可惜母亲的事他做不了主,父亲的躯体又过于强盛,脱离的魂魄无法驾驭,才不得已地送他们去转世。 而孙晋不一样,他只是个凡人,躯体也弱,用这个方法留下来,除了不能吃喝不能晒太阳之外,都与常人无异,还不用再担心生老病死,南山没道理会拒绝。 可南山偏偏就拒绝了。 听到她再次说不用了,灵晔很不理解:“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 南山抬眸看向他,眼底的猩红让灵晔倏然闭嘴。 “你看看他,”南山声音哑得厉害,“看看阿爹。” 她的声音似乎带着魔力,灵晔不受控地看向孙晋。 凡人脆弱易老,才十几年没见,这位小老头就更加苍老了,身量也愈发消瘦,一双腿因为干了太多的农活儿,早已经有了变形的趋势,头发又乱又白,凹陷的脸颊上,还有大块大块的斑,那是年轻时晒了太多太阳导致的。 “还记得我们在伴生石上看到的他吗?”南山的声音在灵晔耳边响起,“十几岁的少年,活泼好动,天真无忧,直到后来生下一个注定夭折的孩子……” 灵晔喉结动了动,悲伤地看向南山。 南山苦涩一笑:“这一世,他和阿娘为了我,已经吃了太多的苦,也该放他去过好日子了。” “南山……”阿尘安抚地握住她的手。 灵晔的视线从二人交握的手上扫过,静默一瞬后才开口:“你想好了?” “早就想好了,”南山试图笑一笑,发现挺难的,索性就不笑了,“早在他们一日日衰老时我便想好了。” 生死有命,她修为再高,也只能帮爹娘调养身体,却无法让他们超脱生死,所以早在很多年前,她便已经做好了送他们离开的准备。 灵晔陷入更长久的沉默。 “灵晔,你能帮我个忙吗?”南山问。 灵晔打起精神:“我知道,我会送他投一个好人家。” “多谢。”南山点头。 灵晔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孙晋的魂灵收了回去。 刘金花年纪大了,已经无力操持丧事,孙晋的丧事是南山一手操办。 她按照村里人的规矩,一步一步地走去刘金花的娘家报丧,又以女儿的身份扶灵摔盆,将孙晋葬到了山坡上。 孙晋下葬时,刘金花没有跟去,而是静静坐在院门口,盯着前方的小路发呆。 丧事结束以后,阿尘先回了家,刚走上家门口的小路,便看到了孤零零的刘金花。 他的眼泪险些涌出来,但想起三婶说过,回头路上若是流眼泪,会让亡者不安,所以强行忍住了。 “阿娘,饿了没有?”他温声问,“我给你蒸个蛋羹好不好?” 刘金花缓慢地低头,与他对视后开口:“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小南山呢?” “她在后头,马上就回来了。”阿尘解释。 刘金花点了点头,面上不见多少悲伤,反而更关注别的:“灵晔也回来吗?” 想起自己下山前,南山和灵晔并肩而站的画面,阿尘抿了抿唇:“我……我不知道。” “我以为,他们早就不来往了,没想到你阿爹离世,他竟来送了,”刘金花抬手摸摸阿尘的头,“别怕,南山不是始乱终弃的人,她不会抛下你的。” 阿尘苦笑:“我倒宁愿她会抛下我。” “你说什么?”刘金花问。 阿尘摇了摇头:“没事阿娘,我给你蒸个蛋羹吧。” 刘金花点了点头,趁他去厨房的时候,悄悄擦了一下眼睛。 山坡上,南山向着前来帮忙的人一一鞠躬,将所有人 都送走后,才扭头看向灵晔。 “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她问。 灵晔:“两日前。” 两日前,恰好是他来家中的时间。 南山与他对视许久,突然无奈地笑了笑。 灵晔也笑了:“谢谢。” “谢什么?”南山问。 灵晔:“谢谢你成婚那晚,将你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尽数告知。” 谢谢她让他知道,她仍是惦记他的,只是阴差阳错,到底是没有缘分。 南山垂着眼,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一同往山下走,聊这段时间的生活,聊彼此错过的时间,不知不觉间走到家门口,恰好与阿尘迎面遇上。 阿尘愣了愣,下意识点了点头:“冥主。” 灵晔沉默一瞬,也点头示意。 这两日给孙晋办丧事,许多时候他们都是一起的,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尘埃落定,许多情绪便一同涌了上来。 “忙了一整日都没吃饭,我蒸了蛋羹,阿娘已经吃完睡下了,你们也吃点吧。”阿尘温声道。 灵晔回神:“不必麻烦,我要走了。” “别走!”阿尘忙道。 他语气过于急迫,灵晔和南山同时看了过去。 “……你为了阿爹的事前前后后地忙,若是饭也不吃一口就走,我会觉得我们照顾不周。”阿尘说着,求助地看向南山。 南山也只好看向灵晔:“留下用顿便饭再走吧。” 灵晔的喉结滚动一圈,到底是答应了。 阿尘笑了笑,立刻去厨房忙活了。 家里的堂屋狭小,南山索性带着灵晔在院中坐下,两人一抬头,便可以看到在厨房忙忙碌碌的阿尘。 “我们就这样坐着,让他一个人做饭,是不是不太好?”灵晔问。 南山叹了声气:“你若是去帮忙,他反而不高兴。” 灵晔不明所以。 南山:“他啊,就是个闲不住的,不喜欢别人帮他干活儿。” 灵晔听着她亲昵的语气,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南山,家里没盐了。”阿尘高声道。 南山:“怎么会,我前些日子刚买了。” “真的没了,柜子里一包也没有。”阿尘皱眉。 “不可能啊,我刚买了两包,你也是知道的。”南山说着,便进了厨房。 两人一通翻箱倒柜,最后在案板下面的盒子里找到了。 “这不是嘛。”南山举起来。 阿尘好气又好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盐要放到柜子里,我才好找。” “放哪里不都一样嘛,阿尘你不要太苛责。” “……你总有道理。” “别生气啊,我下次肯定放柜子里。” “算了吧,下次还是我来放吧,果然就不该让你干活儿。”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像是拌嘴,又像是玩笑,灵晔静静看着他们,这几日被丧事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心脏,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丝疼痛。 看来,他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大度。 南山找到了盐,很快便出来了,和灵晔对视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阿尘做饭很快,天色还没暗下去,晚饭便已经出锅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53节 亲人离世的余韵还没消失,南山胃口不佳,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转身去陪阿娘了。 阿尘目送她离开,看着房门关紧后,才朝灵晔歉意地笑笑:“对不起啊,她心情不好,才会如此。” “我与她认识的时间比你更久,你不用向我解释。”灵晔神色淡淡道。 阿尘愣了愣,尴尬点头:“是。” 灵晔看着他带了几分羞涩的眉眼,突然又有些懊悔。 平心而论,他是不讨厌阿尘的,甚至还很感谢他,毕竟当初如果不是他将瘫痪的南山带回家,南山也不会顺利活到今日。 可他就是忍不住,尤其是在看到他们相处的日常后,他真的忍不住。 短暂的静默之后,灵晔还是道歉了:“对不起。” “没什么,你不用道歉,我都理解的。”阿尘忙道。 又是一阵沉默。 南山这些日子心力交瘁,今晚应该也不会再出来了,灵晔觉得自己没必要再留下了,起身便要离开。 “我和南山成婚那日,我曾见过你。”阿尘突然开口。 灵晔停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她去冥界找你的时候,也是我陪着去的,”阿尘拘谨地笑笑,“只是我体质阴寒,一靠近冥界便受了伤,她才将我安置在冥界入口附近的客栈里,独自一人前去寻你。” “你同我说这些干什么?”灵晔问。 阿尘眼眸微动,没有说话。 灵晔想了想,道:“你以为我是来跟你抢南山的?” 阿尘看向他。 “你想多了,”灵晔神色淡淡,“我没打算和你抢。” 若今日跟南山成婚的是溪渊,是非途,又或是别的什么人,他是一定会抢的,可如今跟她成婚的,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是照顾了她这么久的救命恩人,他是不会那样做的。 还是那句话,他不讨厌阿尘,甚至有些感激他,毕竟如果不是他,南山今日早就是一把黄土了。 “我不会跟你抢,而且以南山的性子,她既然选择嫁给你,那就不管我抢还是不抢,她都不会跟我走。”灵晔难得多说了几句话,便再次想要离开。 第100章 阿尘:“我是一只魅魔。” 灵晔抬眸看向他,眼底没有半分惊讶。 “果然,您是冥界之主,掌管轮回,自然看得出我的身份。”阿尘短促地笑了一声,再次抬眸看向灵晔,“那冥主可知道,魅魔寿命短暂,即便有灵力灌溉,也最多活七十余岁?” 灵晔眼眸微动,显然也是知道的。 阿尘苦涩一笑:“仔细算来,我也没有多少年可活了。” “我会帮你想办法。”灵晔沉声道。 即便是为了南山。 阿尘摇了摇头:“不必了,若真有办法,这世上又岂会没有长命百岁的魅魔,我与冥主说这些,并非是为了求冥主帮忙,只是希望待我离世后……冥主将南山接走,莫要让她守着这座小院独自过活。” 灵晔定定看着他,许久才低声说了句:“不用你说,我也会的。” 阿尘笑了,朝他郑重一拜。 灵晔深深看了他一眼,留下一句好好照顾南山,便离开了。 孙晋去世后,家里的氛围沉寂了一段时间,阿尘想尽办法,带着母女俩出去游玩,和她们一起去逛庙会,给她们做各式各样的好吃的,还领了些活儿在家里做,好让她们忙活起来,暂时不要去想那些忧心事。 他这样做的成效很好,南山和刘金花脸上都多了些笑模样,只是心上属于孙晋的那个空缺,却是怎么也填补不回来了。 有一天早上,刘金花突然不见了。 南山放出神识找了许久,才在一座山头上找到她的身影。 那座山离家十几里,也不知道刘金花这么大岁数了,是如何出现在那里的,南山只知道找到她时,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陌生人。 “你长得可真好看,是哪家的姐姐呀?”刘金花问。 南山呼吸发颤:“阿娘,我是南山啊。” “南山啊,你长得真好看,名字可真好听,”刘金花点头,“我的名字也好听,我叫金花,阿娘说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是刘家的宝贝疙瘩,所以名字也取得最好、最富贵,你觉得好听吗?” 南山还在怔怔地看着她。 阿尘默默拍了拍南山的后背,上前将刘金花扶起。 刘金花好奇地看着阿尘:“你又是谁?” “我叫阿尘,是南山的夫君。”阿尘温声道。 刘金花:“你也好看,你们很般配,我阿娘也希望我能找一个你这样好看的郎君呢,可我觉得模样不重要,品性才重要,若是找个好看却不知疼人的,反而不好,你觉得呢?” “你说得是呢。”阿尘附和。 南山终于回过神来,立刻给刘金花输入灵力。 刘金花的双眼快速恢复清明,愣了半晌后问南山:“这是哪?我不是在睡觉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觉得这边的风景不错,便悄悄将你带出来了。”南山的声音颤得厉害。 刘金花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又乱用灵力了是吧,下次不准这样了,万一引起旁人注意可怎么好。” “嗯……下次不这样了。”南山点头。 刘金花叹了声气:“算了算了,不说你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说完,还嘀咕一句,“这里怎么这么像我小时候经常去的秃鼻子山。” 她越看越像,没等她仔细研究,阿尘突然将她背了起来。 刘金花惊呼一声,赶紧抓住阿尘的衣领:“做什么?” “没事,就是突然想背背阿娘了。”阿尘笑道。 刘金花没什么力道地打了他一下:“你怎么也变得这么调皮了。” “都怪南山,是她 教坏了我。“阿尘立刻甩锅。 难得见他这么活泼,刘金花笑得合不拢嘴。 南山安静地跟在后面,直到刘金花趴在阿尘背上睡熟,才用灵力直接将他们带回了家。 这一日起,刘金花的精神便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抱着南山,笑盈盈地说这是她最大的宝贝,不好的时候昏昏沉沉,一门心思想找自己的阿娘。 可她的阿娘早在几十年前便去世了,她一遍一遍地找,最后什么也找不到。 南山起初还用灵力强行帮她恢复清醒,可渐渐的就不这么做了,因为刘金花的身体已然衰老,根本承受不了太多的灵力。 她的母亲,正在慢慢地离开她。 南山有时候发疯一般想留下她,有时候看着她茫然无措找阿娘的样子,又觉得没必要。 阿爹阿娘已经为她奉献了一生,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便将母亲困在这具苍老疲惫的躯壳里,日复一日地忍受病痛灾厄。 她就这样一天一天地挣扎,几乎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刘金花去世前那段时间,南山没日没夜地守在她身边,阿尘也在一侧静静坐着,她守着阿娘,他便守着她。 灵晔也来了,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并没有上前打扰,偶尔也会来到刘金花身边,陪着她说说话。 刘金花有时候糊涂,有时候清醒,见到灵晔之后,便拉着他的手不放。 有时候她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嘴里也经常念念有词,南山凑近了听,似乎听到一个名字,却又听不清她说的是谁。 她去世的前一天晚上,房间里难得没人陪着,一道身影闪入,默默握住了她的手。 刘金花惊醒,看到来人后笑了:“阿娘知道,你一定会来送我的。” “阿娘……”来人哽咽,紧紧握着她的手,“对不起,我来晚了。” 刘金花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对不起的,阿娘知道,你肯定也有自己的苦衷,阿娘心里都明白的。” 说完,她又笑了:“阿娘能见到你,心里已经很高兴了。” “阿娘真的不怨我吗?” 刘金花看着来人漂亮的眼睛,半晌才笑了一声:“哪有父母会怪自家孩子的,阿娘还要谢谢你,谢谢你在南山没有回来的那十年里给阿娘当女儿,阿娘谢谢你。” 来人没再说话,只是紧紧握着刘金花的手不放。 南山出去片刻便回来了,回来时刘金花还在睡,房间里也没有别人。 她看了一眼敞开的窗户,没有多想。 尽管南山一直用灵力和灵药为刘金花滋补身体,可刘金花还是一日一日地不好了。 又一个春节到来时,孙晋的单人墓变成双人墓,墓碑上也添了刘金花的名字,而丧事过后,墓碑前多了一丛小小的狐尾花。 阿爹阿娘去世后,南山和阿尘仍然在村尾生活,灵晔也回了冥界,那以后没有再出现。 那些疼爱南山的长辈都已经去世,玩伴也都已经年迈,村子里多了许多小辈,他们只知道村尾的南山老人很是和善,却从来不知道,南山老人也曾是活泼的少女,他们的祖父祖母,以及老辈子的先人,都曾将这位南山老人视为珍宝,小心翼翼地呵护了许多年。 阿尘作为魅魔,本是至死都不会衰老的存在,但他仍然喜欢南山为他造出的皱纹和白发,就好像他和南山真的只是人世间一对平凡的夫妻,死后可以一起共赴黄泉,再相约来世再见。 可惜,他是一只魅魔,所以注定要比南山早走一步。 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那日,阿尘洗掉了脸上的幻象,换上了年轻时喜欢的衣衫,南山一睁开眼,便看到一张水嫩漂亮的脸蛋。 “这是谁家小公子啊,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寝房里。”南山笑着将他拉到床上,自己花白的头发与他的乌发混成一团。 她故作为难:“我这岁数,小公子可会嫌弃?” 阿尘笑道:“南山什么岁数,阿尘都不嫌弃。” 南山也笑,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今日怎么这般好心情?” 阿尘定定看着她。 南山唇角的笑意逐渐淡去。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54节 阿尘反而笑了:“我酿的酒已经好了,一起尝尝?” “大清早就喝酒?”南山反问。 阿尘一想,也觉得不太好:“那咱们出去走走吧,晚上再喝。” “好。” 南山从床上跳下去,本能地去拿自己老旧的衣衫,可刚摸到衣裳,想了想还是拐了弯,从仙人阿爹留给她的乾坤袋里取出一身漂亮衣裙。 先前在与非途对战的时候,乾坤袋曾遗失过,灵晔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又帮她寻了回来,如今已经在她身边放了很多年了。 她洗去脸上的幻象,换上了漂亮的衣衫,站在铜镜前时,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很漂亮。”阿尘从背后抱住她。 南山握住他的手指:“我若也说你漂亮,你可会生气?” “怎么会呢。”阿尘笑道。 若说他这几十年来最大的长进是什么,那应该就是不再讨厌自己了吧。 南山喜欢的人,怎么可能是个讨厌的人,他时常这样告诉自己。 南山扬起唇角,道:“你也好看。” 阿尘在她耳垂上落下一吻,拉着她出门了。 说是出门走走,可真走出家门,却不知该去哪里了,两人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最后决定去一趟曾经住过的那座山。 无名的小山就在画牢山附近,即便是用灵力,也是需要花上几日的时间才能到,但南山当初离开时,便预料到总会有回来的一天,所以在那里留下了传送的阵法。 而如今,阵法用上了。 两人很快出现在山脚下,几十年没回来,山还是那座山,只是当初阿尘常走的路却被杂草覆盖,更远一点的地方修了石梯。 阿尘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山,竟然有点近乡情怯。 第101章 南山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轻轻牵住他的手:“走吧,去看看。” 阿尘面露迟疑:“我们走了这么久,当 初留下的痕迹应该早就不见了吧。” “不看看怎么知道。”南山说着,直接拉着他上山。 阿尘只好跟过去。 这座山对阿尘的意义非凡,是他第一次尝试脱离魅魔这个身份去生活的地方,也是他和南山朝夕相处两年多的地方,这些年里他一直待在南山身边,这才没想过回来看看,而今日……今日南山说要出去走走时,他其实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里。 两人沿着石梯一路往上,路上遇到了不少人,连南山都觉得困惑,不懂几十年前的荒山,如今怎么会这么热闹。 “你们也是来朝拜善心使者的?”有热心的人主动搭话。 南山好奇:“善心使者?” “是呀是呀,善心使者是咱们十里八村有名的活菩萨,当初为咱们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后来他家中失火离世后,咱们父老乡亲便为他建了庙,每逢初一十五便来拜拜。”那人解释。 当他说到活菩萨的时候,南山就忍不住看阿尘了,等说到失火离世,南山就更确定了。 阿尘也是错愕,一脸懵懂地看着南山。 因为东夷岛上那些年的生活,南山对建庙的事一向观感不好,听到阿尘也有自己的庙后,第一反应便是这些人想从阿尘这里求些什么。 她不动声色,拉着阿尘回到曾经住过的地方,原本被火烧过的小房子,如今果然被建成了两间不算寒酸的小庙。 南山放出神识去观察来朝拜的这些人,发现几乎没有人祈福。 他们似乎真的只是为了感谢阿尘,才会为他立像建庙。 阿尘在听到有人为自己建庙时就很错愕,尤其是看到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如今修了一间不算寒酸的小庙后,就更觉面红耳赤。 “我、我当初不过是顺手做些好事,哪值得他们这般供奉。” 南山笑了:“你顺手做的事,说不定就救了别人的命呢?这可是大功德。” 阿尘被她一说,就更不好意思了,简直要钻进地缝里去。 南山看到他这副样子,就忍不住叹气:“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你不也像个小孩子?”阿尘反驳。 南山眉头轻挑:“可以啊你,长本事了,都会还嘴了。” 阿尘最多也就还一句,怕她还揪着不放,赶紧转移话题。 两个人在庙里待了小半日,留下一些银钱便离开了。 回到家后,又去了经常会去的集市逛了逛,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晚上。 阿尘做了一大桌菜,看得南山直笑:“怎么感觉比过年时的饭菜还丰富。” “心情好,想多做一些。”阿尘也笑。 南山挽起袖子:“那我可要多吃一点,不能辜负阿尘的好心情。” “吃吧吃吧,就是做给你吃的。”阿尘说着,往她碗里夹了许多。 今日的菜全是南山喜欢的,她吃点这个又吃点那个,很快就饱了。 菜还剩下许多,南山揉了揉肚子,感慨:“这样好吃的菜,也就你能做出来了。” “怎么会,世上那么多厨子,总有合你胃口的。”阿尘笑着反驳。 南山抬眸看向他:“不会有了。” 阿尘唇角的笑意突然淡了。 白天一直刻意忽略的情绪,此刻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对视。 最后还是南山先打起了精神,笑着问他:“不是说酒已经酿好了么,怎么还不拿上来。” 阿尘啊了一声,赶紧去了厨房。 片刻之后,他捧着一个坛子走了出来,南山打开坛子,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小院。 “好香!”她惊叹。 阿尘笑笑:“这是我这辈子,酿过最成功的一次酒。” “那可要好好尝尝。”南山说着,舀了一勺喂到他嘴边。 阿尘推回去:“你先喝。” “行。”南山点了点头,将酒一饮而尽。 酒香浓郁,入口绵软温和,南山惊艳地眨了眨眼睛。 “好喝吗?”阿尘问。 南山点头:“好喝,味道还有些熟悉,有点像……” 像什么?她一时想不起来了。 “像我们初见那日,你喝的酒。”阿尘提醒。 南山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对对对,就是这个味道。” 阿尘笑了笑:“即便是同样的配方,也很难酿出同样的味道,我尝试了许久,才勉强复刻三分。” “有这三分便够了,”南山被勾起回忆,唇角始终上扬,“还记得当时我醉醺醺的,站也站不稳,还是你照料了我。” “我以前只在伴生石里瞧见过你七岁的模样,还从未见过你长大后的样子,所以第一时间没有认出你,”阿尘也陷入回忆,“可我一靠近你,姻缘绳就发光了,我便知道是你。” “当时瞧见我,是什么心情?是不是吓一跳?”南山玩笑地问。 阿尘摇了摇头:“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 “高兴?”南山眉头轻挑,“确定不是失望?毕竟你生得这样好看,我在你跟前就像一株野草,没有半点风情。” 阿尘认真地看着她:“我在未见到你之前,想象不到你的模样,在见到你之后,便知道你什么模样,我心里的未婚妻便是什么模样。” 南山嘴唇动了动,半晌才捏了捏他的脸:“不得了了,阿尘也会说情话了。” “我是认真的。”阿尘握住她的手腕。 南山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你是认真的。” 四目相对,两人又忍不住发笑。 “当时既然已经认出我了,为何不与我相认?”南山又喝了一口酒。 阿尘:“我是低贱的……” “打住,莫要再说那些了。”南山无奈打断。 阿尘失笑:“当时是这样觉得,现在不这样了。” “那现在是怎么想的?”南山反问。 阿尘:“现在觉得,我与南山是天生一对,这世上没有谁比我更了解南山的喜好习惯,没有谁比我更懂如何照顾南山,如何做出南山喜欢吃的菜、酿出南山喜欢的酒,也没人比我更明白南山的心思……所以我走了,南山要怎么办。” 南山的睫毛颤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酒坛没动。 阿尘抬手擦了一下眼角,又笑了起来:“南山,我给这坛酒取了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南山也笑。 阿尘:“忘却。” 南山拿着杯子的手渐渐收紧。 “世上烦恼万千,生离死别,人生大悲,唯有忘却,方可解忧,”阿尘端起杯子,眉眼间多了一分郑重,“南山,我愿你能够忘却一切烦恼,做这世上最快乐的女子。” 南山定定与他对视,许久才举起杯子:“好,那我便努力忘却。” 阿尘听到她这句话,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下去。 两人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酒,聊了许多许多的事,当聊到他们共同认识的魅魔时,阿尘说他虽厌恶自己魅魔的身份,却从未讨厌过其他魅魔,不仅不讨厌,甚至还可怜他们,想对他们好一点、更好一点,让他们有限的困苦的人生里,能够多接收到一点善意。 他说若他有来世的话,他想当一个撞钟的小和尚,每天吃吃斋饭念念经,帮寺庙里干点活,不必再为了活下去,做什么自己不喜欢的事,也不必再被人轻视。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55节 但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发笑,觉得自己异想天开,毕竟魅魔一旦死了,便真的什么都没了,又哪有什么来世。 阿尘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这一晚他却说了很多很多话,又哭又笑,时不时就要去亲亲南山。 南山始终温柔地看着他,像要将他看进心里去。 阿尘从怀里掏出乾坤袋,递到了南山手里:“完璧归赵。” 几个月前,他跟南山借了乾坤袋,如今也到了还的时候。 “已经给你了,还还给我做什么?”南山要推给他。 阿尘拒绝了:“这是先冥主给你留的遗物,我不能收。” 南山皱眉:“夫妻之间说什么你我。” 阿尘却还是不肯要。 推让几次,南山见他坚持,只好暂时收下了。 最后一杯酒喝完,阿尘说:“南山,我这辈子做的最卑劣也最不后悔的一件事,便是烧了自己的房子,跟着你来到孙家村。” “谢谢你愿意跟我回来。”南山抚上他的脸。 阿尘又一次握住她的手:“南山。” “嗯?” “去找冥主吧。” 南山:“……” “我只要一想到你孤零零的样子,便觉得死也无法安心,”阿尘低声劝道,“去找他吧,就当是为了我。” 南山还是不说话。 “南山。”阿尘哀求地看着她。 南山呼吸颤了颤,半晌才点头:“好……” 阿尘扬了扬唇,如释重负。 南山别开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阿尘看着她的侧脸,轻声问:“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若我不必以欢好的方式延续寿命,你当初可还愿 意与我成婚?“人之将死,他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南山静静看了他良久,温柔道:“愿意。” 阿尘的眼圈瞬间红了。 “这便够了,这便足够了……” 第102章 他低喃着,将脸埋进南山的颈窝。 天上的月亮逐渐向西滑落,彻底掉进山窝里时,东方又有一缕光刺破云层。 灵晔来到小院时,院子里只剩下南山一个人。 她低着头,面前是一桌子凉透的饭菜。 “灵晔,你说这世上之事怎么这么不公平,”南山看向他,“有些人恶贯满盈,却能活上千年万年,阿尘那样干净的心性,短命不说,死后还要烟消云散,半点痕迹都不留。” “南山……” 南山摇了摇头:“你不必安慰我,早在很多年前,我便已经做好了送走他的准备。” “南山。”灵晔大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他想说或许阿尘能有个不同于其他魅魔的结局,可话到嘴边,又对上南山悲伤的双眸,他瞬间闭了嘴。 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若猜错了,只怕她要又一次失望。 南山见他迟迟不说话,便一手打开了乾坤袋,一手去端桌上的饭菜。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后,灵晔立刻抓住她的手,心疼道:“这些都不要了,你想吃什么,我找厨子再给你做。” “别人做不出阿尘的味道。” 南山只说了一句,灵晔便松开了手,眉眼沉痛地看着她将盘子往乾坤袋里放。 刚放了一盘菜,南山便突然颤抖起来,像是压制了极大的悲伤和痛苦,才会出现的本能反应。 灵晔抓住她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地问她怎么了,南山始终不说话,只是颤抖着盯着乾坤袋看。 许久,她终于看向灵晔,一双眼眸也变得通红:“阿尘……他做了好多菜。” 灵晔愣了愣,再看向乾坤袋时,才发现里面都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饭菜。 乾坤袋有保鲜的作用,那些菜也不知道做出来多久了,如今仍然都冒着热腾腾的白烟。 灵晔正盯着乾坤袋发呆,突然听到南山说:“灵晔,我如今,真的是孑然一身了。” 灵晔心口一疼:“你还有我。” 南山摇了摇头:“我想静静。” “南山……” “我知道你对我好,也知道你担心我,”南山勉强笑笑,“可现在的我实在是没有力气,我只想一个人待一段时间。” “你要一个人待多久?”灵晔问。 南山:“不知道,但我好了,我会去找你。” “你真的会来找我吗?”灵晔问。 南山点头:“真的会来找你。” 灵晔定定看了她许久,点头:“好。” 灵晔走了。 南山继续一个人坐在庭院中,为了不让人打扰,还特意施了咒法,让村子里的人都忘记了她的存在。 她没有再将桌上的剩菜收到乾坤袋里,而是不紧不慢地吃,吃饱了就停下来,饿了就继续吃,直到饭菜全部被吃完,桌上的碗碟全都空空荡荡,她才彻底停了下来。 但她仍然没有离开吃饭的小桌,仍然安静地坐着,风吹日晒,昼夜交替,另外三个小板凳上已经积了灰,她还是坐在那里,直到邻居家的孩童误闯进来,看到她后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你是南山婆婆的孙女吗?” 南山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咒法失效了。 她看着与三叔公有些相似的孩童,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块阿尘做的糕点:“过来。” 孩童立刻跑了过去,道了声谢接过糕点。 他用力咬了一口糕点,然后露出了惊奇的神情:“这是从哪买的,也太好吃了!” 南山被他的表情逗笑,说这是她夫君做的。 “你夫君也太厉害了吧!”孩童忍不住夸赞。 南山与他闲聊了几句,邻居便将孩子叫走了。 第二天,孩童又来了,这次还带了五六个小伙伴。 南山很难拒绝一群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便又分了些吃的给他们。 这一日起,她终于打起了精神,将院子里的落叶灰尘扫干净,又整理了卧房与厨房,开始像爹娘阿尘还在时那样生活。 阿尘给她留了很多很多饭菜,那些饭菜待在乾坤袋里,不论什么时候拿出来,都是温热美味的,她三五天才吃一顿,足够她吃到天荒地老。 灵晔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但南山知道他经常来,只是她看似平和,实则亲人离世的伤痛未愈,实在没有力气与他说话,索性就当做不知道了。 春来暑往,夏雨秋寒,尽管她一再节省,阿尘留的饭菜仍然有吃完的那天。 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后,南山认真地全部吃完,连汤汁都沾了馒头。 等把盘子里的东西吃个干净,她才转身收拾行囊。 独自住了这么多年,行李竟然没有多一点。 南山背着行囊准备出门,下一瞬就迎面遇上了灵晔。 四目相对,灵晔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脸一黑,攥住了她的手腕急切地问:“你要去哪?你又要去哪?” “我……”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灵晔反应激烈。 南山只好闭上嘴。 灵晔看着她乖乖的模样,深吸一口气总算冷静下来:“跟我走,我有些东西想给你看。” “什么……” 南山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扯进了怀里。 她这些年碌碌无为,灵晔的修为倒是精进了不少,抱着她撕碎虚空,转眼便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南山通过远处的高塔和城墙,辨认出这里是京都城。 时光荏苒,城里的房屋街道都有了变化,百姓们却还是从前的模样。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南山不解。 灵晔不语,只是往他们身上套了个隐身咒,便拉着她推开了旁边那扇门。 “……你就这样推开别人家的门是不是不太好?”南山无语,却还是跟着他进去了。 这是一个大户人家,连宅子都是三进三出,随处可见洒扫的仆人和漂亮的景观,每一寸空气都彰显着富贵。 南山不懂灵晔的用意,好整以暇地跟着他闲逛,可再大的宅子也有逛到头的时候,眼看着都要走到后门了,灵晔还不说明来意,南山的耐心便耗尽了。 “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是……” 和五个邪神订婚了 第156节 南山的话没说完,就听到了一簇急促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回头,便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从后门冲了进来。 “少爷回来啦。”有仆役笑着招呼。 少年郎摆摆手,笑得眉眼弯弯:“回来了,今日厨房做了什么好吃的?” “有少爷最喜欢的八宝饭,还有黄酒酿鸭子。” 少年郎欢呼一声,直奔厨房去了。 南山怔怔看着他,许久才迟疑地看向灵晔。 “这可是你当初亲自交给我的人。”灵晔扬起唇角,“怎么,你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我只见过他七八岁的模样,”南山笑笑,眼角有些湿润,“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长大的样子,他长大后……” 跟霁月可真像啊。 灵晔握住她的手,转瞬又出现在一座寺庙里。 南山刚一落地,便和一个小和尚对视了。 “施主,”小和尚歪头,天真无邪地看着她,“你从哪跑出来的?” 南山怔怔看着他,有点不敢认:“……阿尘?” 小和尚:“谁?” 南山立刻看向灵晔:“这怎么回事?” 小和尚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 “有人为他立庙,这么多年的香火供奉,让他滋生出了魂魄,”灵晔慢慢解释,“他离世时我就想跟你说,只是没有确定的事,怕说了之后不成只会让你徒生失望,如今找到了才敢告诉你。” 南山闻言,又一次看向小和尚。 小和尚眨了眨眼睛:“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南山笑了:“真好。” 小和尚:“?” 什么好,哪里好,这两个人怎么这么奇怪。 南山还想多看看小和尚,但下一瞬灵晔便牵住了她的手,又一次出现在陌生的地方。 是几间大瓦房,家境不说富贵,却也看得出衣食无忧。 南山还未进门,便已经感应到什么,一时间呼吸发颤。 “生灵转世有快有慢,所以时常会有早死的人后生、晚死的人早生的现象,守心与阿尘,便是托生得较晚,才会年岁不大。”灵晔低声解释。 南山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只是怔怔盯着大门看。 不多会儿,从里头跑出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爬到院子里栽种的杏树上摘果子,结果果子还没摘到,自己先害怕了。 “阿爹!阿爹!” 她慌乱地喊人,南山下意识朝她走了一步,一个中年男人便从屋里跑了出来,越过她直接将小姑娘抱了下来。 “你呀,总是这么调皮。”中年男人无奈道。 小姑娘努努鼻子:“我想吃杏子嘛。” “吃吃吃,阿爹这就给你摘。”中年男人说着,麻利地爬上了树。 “他这一世,也有一个女儿。”灵晔低声道。 南山看着他轻快的腿脚和挺直的脊背,不由得笑了一声:“他的女儿健康吗?” “很健康,看起来可以长命百岁。”灵晔回答。 南山点了点头:“这便够了。” 灵晔陪她站了片刻,又一次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转瞬离开,消失的时候带起一阵风,中年男人下意识回头。 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他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些泛酸。 南山双脚再次落地,出现在了广阔的草原上。 蒙古包里一声惊叫,接着便是婴孩的啼哭。 “生了生了,夫人生了!” 稳婆欢天喜地地抱着孩子出来,一个大汉激动地接过来:“好好好,这便是我的女儿!” “恭喜可汗,贺喜可汗,小公主刚降生便如此美丽,将来肯定能迷倒万千男儿呢!” “我的女儿,不需要迷倒谁,她只要好好地长大,做这草原上最强大的鹰!” “是是是……” 小婴儿身边围了太多人,南山挤不进去,只远远地看了一眼。 看到她健康、健全,南山便无憾了。 跟着灵晔走一遭,不过花了半日功夫,等再次回到孙家村的小院时,南山却好像度过了半生。 “谢谢你带我去看他们。”南山真心道谢。 灵晔:“我不需要你的谢谢。” “那你要什么?”南山抬眸。 灵晔定定看着她,不语。 南山无声笑笑,抬头看向清澈的天空:“你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的百岁生辰。”灵晔回答。 南山唇角笑意更深:“你果然记得。” 灵晔不语,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南山失神许久,总算再次和他对视:“我收拾行囊,不是要悄悄离开,而是想去冥界找你。” 虽然晚了半日,但她还是解释了。 灵晔顿了顿,意识到什么后,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南山笑笑,低头牵上了他的手,灵晔看着交握的手指,眼圈突然红了。 “灵晔,往后的日子,一起过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