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朱砂[破镜重圆]》 第1章 [现代情感] 《白朱砂[破镜重圆]》作者:厚外套【完结】 简介: 饮食男女|破镜重圆|情感拉扯|做恨文学 江听雨和徐洲野在学生时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人前他是万人景仰的天之骄子,她是无人在意的无名之辈。 哪怕他们并肩走在路上,也不会有人将身份相似、地位却悬殊的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然而昏暗的角落里,“没有关联”的两人却在接吻。 “还在生气呢?”徐洲野漫不经心给她顺毛,“讨好我,我就给你出气。” 江听雨乖乖窝在他怀里,踮起脚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她还在被亲生父亲一家欺负的时候,徐洲野轻而易举就能拿到对方的把柄。 “主动一点,我就告诉你他在哪里。” 江听雨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眸,可怜地望着他。 多乖的一只小猫,所有知情人都知道她无下限包容他对她做的所有。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是他最忠诚的舔狗。 徐洲野深以为然。 —— 徐洲野觉得,拿捏江听雨就像摆弄玩偶一样简单。 她摆脱不了和生父之间的血缘关系,而他甚至能把她的生父捏在手里。 徐洲野自认为自己的要求不高: 他勾勾手,江听雨就会主动跑到他手心; 他晃一晃手掌,她就会因他流泪。 他们都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但他和她身处的世界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弱小的江听雨只能依附他。 徐洲野正因此身心畅快时, 江听雨却在某天悄无声息脱离了他的掌控。 直到他的世界随着她的离开崩塌, 他才终于意识到她的离开早有预谋。 —— 再见面时,江听雨站在徐洲野对家的身侧。 觥筹交错的宴会里,他看着他们侧颈交谈,十指相握。 高居上位的徐总面上云淡风轻,实际握着酒杯的指节早已因为用力泛白。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和别的男人相贴,那双曾勾着自己小指的手握住别的男人,他就恨不得把江听雨吞吃入腹。 更让徐洲野惊恐的是,他发现不是江听雨离不开自己, 是他离不开江听雨。 她的依靠不是顺服, 他才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那一个。 江听雨淡淡看他一眼,从前藏在爱意里的恨意不再隐藏。 有些时候自己只要输出一点徐洲野想要的情绪,他就能做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得知真相的夜里,徐洲野一个人冷静了许久,把所有他能想到的手段都想了一遍。 随后他坐上超跑,毫不犹豫撬了江听雨男友的墙角。 “他有我有钱吗?他有我会照顾人吗?他比我更会服侍你吗?” 江听雨把他关在门外。 然而安静无风的夜里,她却给某人发去信息。 半个小时后,徐洲野出现在她家。 “开始吧徐总,让我看看你今晚有什么花样。” * 世人皆知徐洲野心里有个白月光。 只有徐洲野知道江听雨是烙印在他心上的朱砂。 提示:双c/男主为爱做一二/略狗血 内容标签: 都市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a href=https:///tags_nan/xiangaixiangsha.html target=_blank >相爱相杀 追爱火葬场 主角:江听雨 徐洲野 配角:预收 绿葡萄 其它:朱砂 一句话简介:你来我家,还是我去你家 立意:快意是痛苦的衍生品 =================================== 第01章 外面又下雨了。 江听雨是从隔壁的谩骂声中得知这个消息的。 花洒喷出来的水从温逐渐变冷,这才惊得她恍然回神。借着比体温高不了多少的水冲掉头上半干涸的泡沫,她摸上“嘎吱嘎吱”响的阀门,向右死死拧了两圈。 冲下来的水流逐渐小了,最后只有几滴水哒哒落在地上。水雾散了,头发还在淌着水,邻居家的争吵声还没停。拧阀门似乎耗尽了江听雨所有的力气,她站在原地不动弹,那些从她周身散去的水雾就像是她的灵魂。 她最近经常陷入这种状态,有时候是在吵嚷的教室,更多时候都是一个人独处时。 胡乱用毛巾抹了两把头发,江听雨裸着身子离开浴室,刚出去就撞上了门外放着的箱子。 小腿被划破一道口子,带走她体温的血液有种和周围一样的味道,那是一种生锈腐烂的臭味。走两小步就是床,她坐到那张窄窄的单人床边,从折叠桌上拿出装有创可贴的盒子。 创可贴只剩一个了。 江听雨想了想,还是将这最后一个创可贴塞回了盒子里,转而扯了张纸巾,又掰成两半,支腿将上面的血迹擦掉。 手机屏幕亮了亮,上边的时间显示凌晨一点五十。微信群聊连着弹出好几条消息,江听雨点开最上面一条,炸耳的音乐声瞬间传出来,她连忙摁小音量,觉得隔壁的吵架声都停了一瞬。 喧哗的背景音乐声里,隐约能听见众人高呼的一个称呼。 江听雨一条条听完,没有什么值得她动身的消息,外面还在下雨,她并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出门。不顾湿漉漉的头发,她直接躺倒在了床上。 楼上应该有人在进出,能听见说话声和脚步声,尖锐的是高跟鞋,沉闷的是皮鞋。大部分声音是往上走,极少数往下沉。逼仄的空间内,墙皮大块大块脱落,墙角长了一排青苔和成片的霉斑。 地下室就是这样,水汽出不去,只会一个劲往里面钻,继而滋生出很多见不得光的东西。 有灰掉在江听雨脸上,等到眼睛疼了她才发现自己又走神了。那些片段像光一样抓不住,只能捕捉到最后的画面。 那是从刚才的语音中衍生出来的,光是听声音,她都能想象到那人是多么的风光。 人和人之间,仅仅只是身份上一个小小的错位,就能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举起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新的消息,于是挪着身体离开那块地方,床单被弄得又湿又皱。床很小,再挪后背就贴到了墙上,潮湿的,冰冷的,却能给她一个角落蜷缩身体。 再醒来时,枕着的那一块是湿的。 而现在已经将要七点,她已经迟到了。 江听雨从床上起来,头脑昏沉得很,但她还是强撑着洗漱,再套上校服。 现在是夏天,穿的还是短袖,她仔细整理好袖口,最后穿上外套开始绑头发。无非是用廉价的黑色橡皮筋捆两圈,但她还是对着缺了一角的镜子仔细扎好,这才带着最后一枚创可贴出门。 外面还在下雨。 回去拿伞已经来不及了,江听雨选择将书包顶在头上,慌不择路地穿过小巷,掠过一栋栋老旧的楼房,踩着水珠往学校的方向跑。 已经迟到了,但迟到时间的长短又会有不同的结果。 江听雨和另一名女生站在教室门口,但滑稽的只有她一个——被雨淋湿的头发一缕缕贴在脸上,水珠一路滑到尖尖的下巴;外套早就被雨水浸湿了一个度,最惨的是鞋子,洗到发白的帆布鞋全湿了,鞋尖全是沾上的泥土,一走一个脚印。 其实她们在校门口就碰面了,江清影并不担心自己迟到会有什么后果,还在和驾驶位的人撒娇讨要着礼物。 那时江听雨就这么冷眼盯着那个男人,就像她一年前来到这个城市,冷眼盯着他这个十多年都隐藏起来的“父亲”。 如果不是母亲离世,外婆生病,她不会回到他的身边。更不用面对江清影这个只比她小两个月的妹妹和周围的一切。两人的关系不被多数人知晓,就连班主任都不知道。 “最后几个月了,怎么还越来越懈怠。行了,快进去早读。” 江听雨走在后面,班主任又叫住她,“下课了来我办公室一趟。” 不用看,她都能想象到江清影笑得有多幸灾乐祸。 “你今天跟她一起来的?” “怎么可能。”江清影翻了个白眼。 “吓死我了……现在还有谁用白色发带,土死了。” 江听雨权当没听见。她的视线很快在自己坐的位置周围扫了一圈,斜后方的位置还是空的,联想到昨晚听的那些语音,她大概能猜想到位置的主人此时在干什么。 哪怕他睡到放学才来,班主任也不会说些什么。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了,但这样的紧张感也驱赶不走晨间的困倦。教室里传来稀稀拉拉的读书声,几颗脑袋猛地一点,意识不清地加入读书声,随后又倒了下去。 有个纸团落到了江听雨的身上,她知道是江清影在打探徐洲野的消息,但她一点都不想理睬对方。她坐的位置靠窗,外边的树被雨水浇了个彻底,看着看着,她忽然就想到了刚遇见徐洲野的那个时候。 第2章 那同样是个阴天。 她独自一人拖着行李坐了半天的火车到达这个城市,随后按着那个男人给的地址打车到了小区。外来车辆不被允许入内,江威明只叫她在外边等着,后来她才知道他们出门给江清影庆生去了,要等的时间哪里只是“一会儿”。 天阴沉沉的,白天分不清黑夜,风吹得两条腿都是冷的,她只好拖着行李到了一家便利店外等。 这还是她第一次出远门,行李箱是很旧的款式,说来还是她妈妈的遗物。外婆在编织袋里塞满了她能想到的一切,唯独忘记了给她一把伞。江听雨在抬行李上阶梯的时候摔了一跤,石子划破了小腿,血液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亮色。 还有就是接下来碰见的少年。 他像一阵风,一下从她的世界穿过。便利店里很快响起机器扫码的声音,徐洲野走了出来,一身黑,穿着一件宽松的卫衣,露出的脖子上通红一片。 一阵塑封膜摩擦的窸窸窣窣声后,他从烟盒里取了一根烟叼进嘴里,接着偏头点烟。风大,一时半会儿点不着,他的手在颤抖,大概是烦躁了,打火机一连响了好几下,接着才有烟飘过来。 江听雨咳了一声,下意识屏住呼吸,避免吸入过多自己不喜欢的烟味。 也就是这声吸引了徐洲野的注意力。 他咪眼打量她一番,随后重重吸了一口,将烟丢在地上碾灭。 江听雨住的镇子有很多职高和混混,她从来都是避而远之,徐洲野无疑被她划分到了这一类人里。他似乎也猜到了她的想法,于是低低哼了一声,那股烟被他缓缓吐出来,不过须臾就被雨水打散。 “喏,拿着。” 上扬的尾音落下,一枚创可贴紧接着出现在江听雨的视线里,顺着那只骨感苍白的手,她这才注意到了徐洲野的相貌。他头发上还挂着透明的水珠,眉眼很是冷淡,眼型狭长,鼻梁很高,那张薄唇也是苍白的。 更引人注意的是他山根和眼角的伤痕,红色的皮肉翻滚,看起来触目惊心。 其他地方也有青青紫紫的痕迹,脸颊上还有很多小伤。 徐洲野又往她的方向递了一下,江听雨这才接下。她发现他的手抖得厉害,可能是因为疼,她想起之前听过的一个说法,烟在某些时候可以止疼。 相比之下,自己腿上的伤可以忽略不计。 徐洲野没有管她,他给她创可贴也不是出于人道主义,更像是一种“贿赂”。 他顾自点了下一根烟嵌进嘴里咬着,又拆开一枚创可贴,蹙着眉摸索脸上的伤痕,直到指尖感受到濡湿,他这才莽撞地往上贴。 然而第一枚创可贴报废了,边缘黏在一起牢不可分。他低低咒骂一声,烟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抖了一下,那枚创可贴被他攥成一团丢在地上,紧接着要拆第二枚。 那张暴戾的脸上多了一枚歪七扭八的创可贴,莫名其妙让他这个人柔和了一分。江听雨摩挲着掌中之物的纹理,就这样看着他的动作。 四目相对,心跳声都停了一拍。 那双漆黑的瞳孔就这么看着她,江听雨觉得身上又冷又热,同时有一种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和侵略感。 她突兀地开口:“需、需要帮忙吗?” 不等他回复,她先挪动脚步,颤巍巍地靠近他。他也没动,就这么盯着她一点点拉近距离,接过自己手里的那枚创可贴。 一靠近,压迫感更强。他肩宽腿长,比她高出了一个头不止。江听雨感受到他身上同样潮湿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尼古丁的味道,她同样感受到自己呼出来的炽热气息,这使她下意识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你可以蹲下来一点吗?” 没有人踮脚或弯腰,似乎这是一场无声的拉锯战。最后还是徐洲野先弯下了腰,那张脸倏地靠近,让她慌张看向他的眼睛,然后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他抬手,江听雨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他并没有对她做什么,而是扯下了自己先前贴好的那枚创可贴。皮肉再次被掀开,她看得肉疼,觉得那道伤口好似更深了一些,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伤不在他身上。 江听雨本来还想问要不要先处理一下伤口,后来想到他们不过萍水相逢,况且他自己都不关心,她一个外人何必多此一举。于是她撕开一枚枚创可贴,再给他贴上。 雨还在下,氛围却变得古怪了。 江听雨站回自己原先站的位置,只是偶尔瞥瞥旁边的位置。他还咬着那根烟,但是并没有点燃,两只苍白修长的手插在裤兜里,视线落在雨里。 江听雨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朦胧的雨里什么都没有。 天气错误,身份错误,如果可以,江听雨宁愿徐洲野就是个混混,而不是什么被众人追捧的私生子。 她的思绪乱了,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她根本克制不住。 下课铃响起时,她还盯着窗外的那棵树发呆。 下一秒,目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和外面掠过的那双淡漠眸子对上了。 第02章 江听雨和徐洲野是这个圈子里很特殊的两个存在。 江听雨不是私生女,她是父母在婚姻存续期间生下来的。然而父亲抛下他们母女,选择离婚和初恋重新组建家庭,甚至她还有一个只比她小两个月的同父异母的妹妹,以至于她现在的地位还不如私生女。 而徐洲野是私生子,但徐家这一辈的男丁稀少且命运多舛,于是他的身份虽然上不了台面,但还是站到了极高的地位。 谁都没想到,这样两个人会以一种微妙的形式捆绑在一起。 江听雨被那双凉薄的眼神惊到,她猛地拉开凳子,刺耳的划拉声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 那道闪过的身影让她彻底回神,她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水痕,踩着吱吱作响的鞋子往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冷气开得很足,江听雨恍如置身冰库,寒意从脚底侵蚀四肢,几乎是迈入门口的一瞬间她就忍不住想要打喷嚏,但被她掐着鼻子扼住了。 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于是站在几步之外无声注视里面讲话的一对师生。 班主任正在和先一步进门的徐洲野说话,后者的脊背挺得不算直,手也插在兜里没拿出来,只有那双死潭般的眸子一瞬不移地盯着班主任。 这样子其实很不尊重老师,但没有人在意,他浑身透出来的气质莫名让人感到一股压迫感,一站一坐的位置比对下,有几十年教育经验的班主任甚至施不出一丝威严。 不过像徐洲野这样的富家子弟,走的也不是普通高考的路子。班主任从不敢对他说重话,只是象征性地点一点他。说的无非就是“晚上早点休息”、“别迟到”这样不痛不痒的话。 中年男人举起茶杯小抿一口温热的茶水,口中干涩的唾沫得到缓解,他抬下巴示意徐洲野可以走了,又看向他的身后,“江听雨,你来。” 空调吹出一阵刺骨的寒气,徐洲野掀起眼皮瞥她一眼,恰好对上她垂下去的眼眸。 两人擦臂而过,江听雨听见徐洲野发出的一声微乎其微的哼声。 她对这声音再清楚不过,不屑的,置身事外的。 上课铃已经响了,但班主任似乎没有让她先回去上课的意思,办公室除她以外不再有别的学生。面对她,班主任明显得心应手起来,他让江听雨坐下,等她搬塑胶凳的时候快速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学校这边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资料都在这里。” 牛皮纸袋就放在一堆厚厚材料的最上面,上面没有写什么东西。 “那边都对接好了吧?” 得到江听雨肯定的答复后,班主任沉沉点点头,“以你的成绩,好好学,考个好大学不成问题。多的我就不说了,你自己心里明白,回去上课吧。” 江听雨道了谢,又跟班主任说了一句题外话,这才从凳子上起身离开。 出乎意料的是,徐洲野还在外面没有离开。 他靠在墙上,双手插在裤兜里。明明穿的是校服,但他身上一点学生气都没有,黑白色点缀勾勒他宽阔的肩膀,那截劲瘦的腰肢直起,他迈步跟了上来,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她手里的东西。 江听雨心里有一丝期翼他是在等她,但徐洲野明显对刚才朦胧的对话和她拿着的牛皮纸袋更感兴趣。她知道他在等她主动开口,可她莫名其妙绷着一口气,始终保持沉默。 徐洲野挑眉,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哧。江听雨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败下阵,主动回答他想知道的事,“之前的成绩单,还有一些资料。” 她将牛皮纸袋递过去,又抿抿干涩的唇。这句话说得半真半假,如果他接过去,她不会拦着他查看里面的内容。或者如果他愿意开口问她一些什么的话,她一定会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 可他的视线只是轻飘飘地掠过她和她的东西,显然已经失去了兴致。甚至手都没有从兜里拿出来。 第3章 八月底,只有高三学生开学了,教学楼十分安静。因为是上课时间,走廊上除了老师的说话声再听不见别的什么动静,甚至湿了的鞋都不出声了。一直到从后门进入教室,江听雨都没听见他的声音。 有雨飘进了她的身体,淋湿了她的一部分。她听着枯燥的知识点,觉得脑袋变得更沉了。 第二枚创可贴就是这时恍惚想起的。 对于江家来说,江听雨简直是不速之客。她其实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让她认那个父亲,也不明白外婆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将她送回这里。明明她们在小镇上的生活再完美不过。而在这里,她是江威明不堪的过去,是江太太最厌恶的存在,是江清影眼中的刺。 到这儿的第二天他们就爆发出了激烈的争吵,原因只是一个细小的问题,具体是什么已经不记得了,本质上还是因为她碍了那母女的眼。 江听雨拖着自己来时的行李出了门,她浑身上下的现金一共一千五,还是临走时外婆塞给她的。高档的小区是住不起的,她只能选择老旧的筒子楼,那间地下室就是她花了两天时间找到的。 一共五平米,租金一个月三百,不包水电,是她来到这个城市第一个家。 江听雨不指望江威明能给她生活费,事实上江威明也确实不管她的死活。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烧烤店打杂,晚自习结束是九点,她可以做四个小时,一晚上能赚八十块钱。回家要经过一段很暗的小路,这是她走过的最害怕的路。江听雨有时候会希望听见边上有夫妻吵架,这样就会有一盏昏暗的灯亮着。 但更多时候,她会碰见巷子里拿着酒喧嚣的醉鬼,或者穿着不伦不类、头发枯黄、吞云吐雾的小混混。 江听雨刻意忽略他们交谈的内容和飘起来的烟雾,思衬着书包里有什么——作业在学校就已经做完了,书带回来也没有时间看,里面除了老板刚给的84块钱没有别的了。 “诶,说你呢,站住。” 江听雨的脚步更快了,她能感受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有很重的烟酒味钻进她的鼻腔,甚至盖过了她身上的油烟味。那人焦黄的手指搭上她的肩,她更是疯了一般撒丫子跑。 雨水被践踏的声音、身后不停歇的咒骂声,还有自己毫无节奏可言的呼吸声灌进心脏里,即使是在明亮的便利店门口也不能平缓一分。江听雨撑着膝盖大喘气,书包松垮垮坠着她的脑袋,眼泪在倒灌,她甚至忘了自己刚才摔了一跤,此刻掌心火辣辣的疼。 徐洲野就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的。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t恤,夹着雨的风将布料吹到他身体上。脸上的创可贴早就揭掉了,除了山根和眼角的伤还有明显的痕迹,其他地方的伤口都已经淡了不少,这也使他优异的五官都露了出来。许是刚睡醒,他的碎发柔软地垂下来,眼皮褶皱都深了些。 江听雨知道他在看自己,视线朦胧清晰又朦胧,她无法聚焦到他漆黑的瞳仁。 他靠近了,带着淡淡的、但并不难闻的尼古丁的味道,还有夜风的冷冽。 “摔了?” 这声简单的询问就像是出于人道主义,徐洲野没有进一步行动,江听雨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她可以不要已经交付了的三百块钱,然后拿着今天刚赚的84块钱买一张回家的火车票。 但她没有抬起头,只是一个劲地流泪,然后平复情绪。 徐洲野啧了一声,转而往兜里摸去。 里面有一包烟,他不常抽,但是一抽就会很厉害,刚才抽了多少根没细数,烟盒已经瘪瘪的,只剩最后一支。他固然不可能给她点一支烟,也不可能把家钥匙给她。于是摸到下一个口袋,里面倒是有一样东西。 “最后一个了,下次走大路,灯亮一点。” 声音有点哑,好像有细小的颗粒在他的嗓子里震颤,显得富有磁性。那只骨干的手隔着距离靠近她的裤子口袋。 放进她兜里的是一枚创可贴。 款式跟她上次见到的那一枚一样,没有花里胡哨的包装,上面“创可贴”三个大字明晃晃的。 她慌神的一分钟内,徐洲野已经走进了黑暗里,他好像和黑暗浑然一体,单薄的脊背在阴影中很高大。 江听雨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走大路会多耗费十多分钟,但确实明亮不少。这个点了,来往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很安全,也没人注意到她。一直到躲回自己的小窝,她心里才真正松了口气。 烧热水需要时间,等待的时间里,江听雨蜷缩在矮矮的凳子上迷糊睡了过去,两个小时后她忽然惊醒,热水已经烧好了。 热水浇灌在掌心上的伤口,又辣又疼的感觉瞬间让她清醒几分。江听雨站在水里端详自己的伤口,没有什么血色的掌心肿了不少,有一处的伤痕比较严重,她忍痛撕下边上翘起的皮,意识彻底清醒了。 创可贴自带药效,贴在掌心的时候有微微的痛感。黑夜的地下室中看不见伤口,江听雨只能睁着眼睛感受。她摸上去,按压,再松开,酸酸涨涨的,带着痛感。 这也是她对于雨季的第一感觉。 江听雨难得在回忆过去的时候笑了出来。不是笑,只是唇角有了弧度,但也比她不笑的时候有生气得多。 她听见那道熟悉的、富有磁性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江听雨。” 第03章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学生蜂蛹而出。 教室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只留下来几个争分夺秒学习的人。江听雨从位置上起身,她一个上午都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弹,此时冰冷的脚让整条腿都失去了知觉,起身时还踉跄了一下,险些推倒桌面上垒着的书。 她下意识伸出手扶住,其中一本字典掉在地上的时候,她口袋里的手机也震了一下。 [来食堂。] 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彻底打消了江听雨回家换鞋的念头,她已经适应了脚上的感觉,觉得换不换都可以。脚尖一转,她轻车熟路地走向食堂。 学生少,食堂只开放了一层,乍眼望去,里边全是身穿黑白校服的学生。不过要想找到徐洲野很容易,他一向喜欢坐在拐角处最宽敞的位置,即使往往只有三两个人吃饭,也不会有人会敢上前拼座。 江听雨觉得他好找的原因还有另一个,在一堆高高矮矮、胖胖瘦瘦,还长着青春痘的学生里,他的外貌无疑是最吸引人的。 那是一种你的视线都会被无端吸引过去的牵引感。 外边其实是玻璃窗,但是墙上长满了爬山虎,加上不是晴天,因此他坐在那儿显得很阴沉,看上去脸色也并不是很好。走近了,江听雨才发现他面前的餐盘里有鱼香肉丝。 他不喜欢带有甜味的菜,学校做的这道菜刚好是甜的。 “哟呵,来得挺快啊。” 徐洲野边上坐着的男生本来在和他说话,不过很快就顺着徐洲野的视线停下了筷子。宴绥属于活泼开朗那一挂的,他长了一双狐狸眼,里面的情绪比他们两个人加起来都多。他本来还想多调侃几句的,但看见她袖子上别着的一圈黑布,还是选择闭上了嘴。 江听雨没管他,也没坐下,而是小声问徐洲野,“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打。” 不等他开口,江听雨就去排队打饭了。事实上他也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她了解他所有的喜好,比方说不喜欢甜口的,相比之下他更喜欢辣的。他不喜欢喝汽水这一类的饮料,而是更偏好清水。 她打了三个菜,回来之后小心翼翼看徐洲野脸色。这些菜应该是合他胃口的,徐洲野没有拒绝,转而将原先那盘菜推到了江听雨面前。 宴绥笑嘻嘻说:“阿姨打错了,他这人没什么毛病,就是嘴挑。”说完还看了徐洲野一眼,他没有搭理自己,已经吃了起来。 他们这群富家子弟哪里会亏待自己,江听雨看着自己面前的餐盘,四个菜填满了整个位置。她咽了口唾沫,早上出门时没来得及吃,但是现在看见这堆成小山一样的餐盘,胃都觉得撑得慌。 她刚吃了两口,手机又响了。 江听雨的手机款式很老,但是不妨碍她使用,她不打游戏,也没有时间打游戏。手机界面显示一条消息,对方说:[放学别走。] 紧接着被下一条消息覆盖。 徐洲野的视线也落在她的手机上,不过她只是瞥了一眼就划掉了,更别说浪费时间点开听那段长达三十秒的语音。 周围都是喧嚣的聊天声,只有他们这一桌很安静,就连话多的宴绥都憋着不开口。江听雨专注吃饭,余光瞥见对面已经起身的徐洲野,视线正追随他的时候,一件校服外套被他抛了过来。 他上午喊她,要的就是这件外套。 这件外套本来就属于江听雨,只是经常会被徐洲野“征用”。他上课睡觉的时候会用她的外套盖住脑袋,有时候也会穿在身上。大一号的外套穿在江听雨的身上显得宽松,但在徐洲野身上就刚刚好。 第4章 衣服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早上被淋湿的部分已经干了,一半被教室里的空调风吹干,一半被他的体温烘干。江听雨攥着衣服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没有潮味,反而有股他身上的味道,是某种洗衣液的香味。 她把外套穿起来,匆匆吃完最后两口饭后也回了教室。手插进兜里时,她摸到了里面小盒子一样的东西。 是一包纸巾,还没拆封过,不用想都知道是徐洲野放进去的。可能是他忘记拿出来了,江听雨没拆开也没还给他,就这样放在兜里。 那堆被碰倒的书被她重新整理了一番,绝大部分都在放学的时候被江听雨装进了书包里,连带着还有书柜里的一些书。她已经收拾了两天,里面空了不少。书包很重,背起来还有些站不住。 她径直出了门,没有注意到还有一人紧随其后。 “给你发信息你看不见啊。”江清影猛地拽住她的书包带子,后面实在太重,不设其防的江听雨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尾椎骨钝击到坚硬的地面,痛楚顺着脊椎传遍全身,江听雨的眼泪霎时就掉了下来。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飞出,但是她的大脑只有“痛”这一件事。 江清影也没想到会这样,她呆愣了一秒,阴阳怪气笑起来,“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你这么爱念书。” 她知道江听雨带了手机,其实基本上每个人都带了,但她就是看江听雨不顺眼。江清影之前还要挟过江听雨,说要把她带手机的事告诉老师。 不过江听雨并不畏惧她这种“告老师”的幼稚行为,她那时直接把江清影逼到墙角,怪笑着逼近她,“你告啊,我不介意让老师们知道我们有同一个爸爸。” 周围有同学围了上来,用一种看热闹的眼神看着她们。 没有人上前搀扶,江听雨缓过那一阵,随后自己扶着栏杆站了起来。她扯着肩带将书包重新提上肩,随后蓄力,狠狠推了一把江清影,直接把人推到了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事情闹得严重起来,越来越多的人上前围观。枯燥难熬的高三生涯,有这样的乐子解解乏也是好的。 徐洲野本来想绕过人群走另一个楼道,但是宴绥借着人群的空隙看见了里面的江听雨。他捅捅徐洲野的胳膊,好整以暇地开口,“你的人跟其他人吵起来了。” 徐洲野的脚步顿了顿,他似乎没有过去的意愿,直到下一秒那边爆发出惊呼声,他这才改变了主意。 两人很顺利地进入包围圈,也很快了解了情况。 江清影的气势弱了些,她知道江听雨和徐洲野关系匪浅,她刚来到这里没多久就和他搭上了关系,“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她自己没站稳。” 徐洲野根本没听她说的什么,他的眉头蹙了起来,视线往走廊前上方的监控看了一眼,又滑过地上的那包纸巾,表情显然很不耐烦。 “道歉。” 声音不带任何温度,江清影的脸又红又烫,那是处于青春期的少女春心萌动的一种表现。她颤了一下,好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正要磕磕巴巴地开口,结果又听见徐洲野说话了。 “我说给她道歉。” 江清影忽然意识到他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徐洲野和江听雨陷入了无声的僵持。她的眼眶再次红了,只不过这次没有泪水溢出来。他觉得她的眼睛雾蒙蒙的,像是雨后窗上残留下来的水迹。 徐洲野的唇抿起,这是他忍耐脾气的表现。 宴绥出来打圆场:“多简单的一件事啊,江听……” 江听雨没有听完,她推开围观的人群,背着沉重的书包走了。走得很快,人影很快消失在楼道口。 徐洲野盯着她离开的方向默不作声,还是宴绥出声驱散了围观这场闹剧的群众,“这事儿闹得……”他话才说了一半,身边原本站着的人已经迈步走了。 江听雨在走了一条街之后被拦了下来,那辆车的车牌很好认,“7666”,能看出来车的主人很想要一个连着的整数,只不过出于某种原因没能如愿。 驾驶座上面坐着江威明,副驾上则是江清影。主驾上的窗户被摇下一条缝,男人喊住她,“江听雨,上车。” 她当然不会听话地停下,红灯还有三十秒才转绿,她在思考是等红绿灯还是直走。显然她选择了后者。江威明不得已下车攥住她的胳膊,她奋力挣扎起来,但是力气抵不过对方,还是被他摁在了原地。 “上车。”江威明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去。”江听雨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我还要去赚钱养活自己呢,‘爸爸’。” 对于那个称呼,她简直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论阴阳怪气,她比江清影更胜一筹。 江威明松开她的胳膊,确认她不会跑之后紧接着掏出手机给她转了一千块。他其实不缺这个钱,但面对江听雨就像是看见路边脏兮兮的乞丐一样嫌弃。 “够了吧。跟我走,快上车。” 江听雨看着手机里的转账消息,嘴角的笑越发嘲讽。他固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她带走,更不可能把场面闹得更大,免得吸引了路人的注意。她将自己被扯偏的外套拉正,警惕地看着他,“做什么?” “清影难道没跟你说吗?今天的宴会很重要,你要是还想走的话就乖乖上车。” 江听雨被江威明半推半塞到了后座。 车里的江清影朝外边喊:“我跟她说了,是她自己不听。” 回到车上的江威明出了一身汗,他此刻烦躁的很,不耐地让江清影安静下来。江清影当然不爽,但她想到刚才徐洲野的行为,心里的不痛快立刻消散了。 但是江听雨哪里会让她真的痛快。做造型的时候,她故意提出要穿江清影那套明显更贵的裙子,而且说什么都不愿意摘下手臂上的黑布。 “不给我也行啊,只不过我从小地方出来,到时候顶撞了谁就不一定了。还有啊,今天是外婆的头七,你让我摘黑布,就不怕她老人家找你?” “爸爸!” 江威明看向江听雨的眼神更厌恶了几分,好像面对的不是他的女儿,而是敌人。他让江清影把裙子让给她,又答应了江听雨的另一个要求,平时那副“好爸爸”的形象出现了几分破裂,“都老实一点,事情办不好什么都别想有。” 虽然只是一条裙子,但是江听雨心里十分畅快。她褪下袜子,在雨水里泡了一天的脚终于能舒服一点,那双脚其实不大,但被水泡了一天,不仅又冷又发白,而且还胀了一圈。 江听雨把脚挤进并不算合脚的高跟鞋,觉得还不如穿自己那双湿透的帆布鞋。 但江威明怎么可能会让她如愿。 她的存在不再是圈子里的秘密,江威明想要维护自己好企业家的形象,也需要维护自己好父亲的形象。他向别人介绍两个女儿,刻意将篇幅往江清影那边倒,对于江听雨只用一句话带过。 江听雨巴不得他不要提到自己,他们只是在维系那一千块的关系而已,因此连一个笑脸都不曾展露。这让江威明脸都绿了,只不过碍于场合的重要性不好发作。 她的视线在场所里打转,倏地和徐洲野的眼睛对上了。 他们这样畸形的残次品,有时也会被包装成精美的礼品,放到灯光下供人观赏,以示主人对其的珍视。 少年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原本垂在额前的头发被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五官在聚光灯下显得更加立体,江听雨觉得他是菲迪亚斯最满意的艺术品,他不再是残次品,他可以蔑视这里的泱泱众人,酒杯中摇晃的液体倒映出他嘴角的弧度,好像是对他们的怜悯。 她和他不是同一个身份层里的人,甚至江清影都不配和他相提并论。 江听雨忽然觉得这里没趣透了,她错开他的视线,在江威明“不要走远”的威胁声中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 宴会厅的光影落在她脚边,她不胖,甚至瘦到能看见突出的脊椎,但她还是觉得穿着这身裙子喘不过气。 那口气还没彻底呼出来,她的胳膊就被人拽住,紧接着整个人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第04章 光影将空间切割成两个世界。明亮处的人在推杯换盏,阴暗处的两人在索取亲吻。 要不是能看见那一抹粉色的裙摆,想必没人会发现高大的身躯之下还藏匿了一个人。江听雨的背后是冰冷的墙面,身前是炽热的胸膛。她的头发被挽了在了脑后,用来吊唁的白色发带被一起编进了头发里,好似黑发里长了一簇白发。 徐洲野能轻而易举握住她脆弱纤细的脖颈,他的姿态彰显着他“上位者”的身份。徐洲野甚至不需要弯腰,江听雨会主动踮起脚尖配合。 他的吻和他这个人很不一样,凶猛,像是要掠夺她呼吸的权利,再把她拆入腹中。 两人都已经成年了,这算不上早恋,毕竟他们是在成年之后确定的关系。只不过套上一层学生的身份,这个关系就多了禁忌的意味。 第5章 更重要的是,他们不能让明亮处的任何一个人发现。 潮湿黏腻的声音传进彼此的耳朵里,江听雨还能听见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声,她在想徐洲野是否也会这样。他察觉到她的分神,于是在她唇上咬了一下,重新夺回了她的注意力。 江听雨吃痛的同时彻底喘不上气,胸口剧烈起伏着,攥着他衣角的手也愈发用力。她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但她躲不开他的索取,也甘愿被他索取。 万幸,徐洲野给了她呼吸的机会,但手还握着她的脖子没松。他的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她大口喘息的时候,他的指尖就在她脖颈上的血管摩挲,促使她忍不住颤栗。 很像被雨淋湿后颤抖的猫。 江听雨的唇色潋滟,脸上终于有了点气色。徐洲野喜欢看她现在这个样子,江听雨不是家养的没脾气的猫,有时候她也会耍小性子,比方说现在,她像是故意和他作对,偏过头去不让他看。 脖颈上的手终于松开,颤栗感往上蔓延,徐洲野的手划过她小小的耳垂,上面没打耳洞,很可爱。他轻而易举掐住了她小小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那双眼睛明显倔强。 徐洲野低笑一声,他就喜欢她这种样子,明明带着恨意看他,却又不得不藏匿起来,然后屈服并依赖。 江听雨的感情让他身心舒畅。 他摩挲着她的下巴,低头想要再吻下去,不过被江听雨偏头躲开。他并没有生气,食指落到她空荡荡的脖颈游移。她今晚穿的这条裙子很显身材,很衬她,可惜脖颈处太空荡了一些。 江威明那个蠢东西,装也装得太不像了一点。 “为什么哭?” 他说的是早上她出神落泪,他从窗外经过恰好看见的那一次。 “我矫情。” 徐洲野哼笑一声,这样的理由明显不能让他信服。他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直视她的眼眸,里面像是盛着吐真剂,同时也会欺骗别人,让人剖开内心给他看。 更何况,她从不是个矫情的人。 “想到外婆了。” 这下他相信了,甚至眉眼都柔和了一些。网上怎么说来着?亲人的离世是一生的潮湿,更何况她在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徐洲野的唇在她湿漉漉的眼睛上轻轻覆了一下,她好像永远哭不够,眼睫都是湿的。 “还在生气呢?走廊那里有监控,你不想把事情闹到老师那里去吧。” 他在借着老师的名头变向给她施压。 学生之间发生这样的事,顶多就是口头教育,可江清影一定会仗着她有江威明的疼爱不依不饶,江家有点势力,但这个势力无疑是朝一边倾斜的。 江听雨其实根本不怕什么叫家长,但她这段时间确实不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她不说话了,徐洲野把这当成她的默认。他摸上她的腰,问她还疼不疼。 “我没事,没有这么脆弱。” 徐洲野将大拇指摁上她尾椎骨的位置,他一揉动,酥麻的痛感就蔓延到她全身。其实还是疼的,江听雨喘了口气,听见他温热的气息洒进耳朵里,“明天有安排吗?” 明天是周日,是珍贵的假期,江听雨上午要去做家教,下午到凌晨这个时间段都要去便利店兼职。不过她知道徐洲野问这个是想叫她出去,于是她摇摇头,意思是没有。 正好她也要去跟雇主们说一声自己不干了的事,她的新证件很快就要下来了,她以后都不会去做这些,至少不是在这里。 徐洲野欲开口,余光瞥见不远处靠近的一抹衣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神变得防备,半圈在她腰上的手臂一提,江听雨整个人都到了他怀里。 她的心跳很快,虽然不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但还是顺从地窝在他怀中。 这个拥抱持续了三十秒。是江听雨所希望的,是温暖的。她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这是她屈服的表现。 徐洲野内心有点异样,他本应该在明天给她甜头,但他原本想说的话还是变成了“等我安排。” 江听雨明白了,明天不会是两人约会。他们之间就像是上下级关系,她为他跑腿,他给她对应的时间,即使不是独处。 徐洲野想的却不是这个,屈服有了,他还要让她依赖自己。于是恶趣味咬了下她的耳垂,低语,“想不想看江清影吃瘪?” 怀中人轻颤。 他笑了笑,叮嘱道,“回去吧,这里很大,好戏只会在一个地方上演,别走丢了。” 江听雨先回到江威明的身边,男人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她,见她跟离开前没有什么区别,紧蹙的眉头松开一些。她不甘示弱,同样嫌弃地皱眉看他。 看见这一幕的徐洲野微微勾唇,自然地站回徐晟身边。 仔细看,两人不仅五官相似,就连眉眼间都有几分相像。毕竟是父子,不过徐晟眼中更多是商人的精明和狠厉,徐洲野则是轻狂。 察觉到他回来的步子,徐晟似乎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视线若有似无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继续谈笑风生。 江听雨注视着那个方向,江威明亦然。 这次入场的机会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他没那么大面子和徐晟说话,但江清影和徐洲野是同学,总能借着这个机会混个脸熟。 他带着羞怯的江清影上前,江听雨则是在人少的角落无声观察。 他们走近了,徐洲野和江清影说话了,江威明终于有了借口在徐晟面前露脸。 一心扑在徐晟身上的江威明不知道江清影怎么坏了他的好事,然而一直关注着他们的江听雨却是仔细看见香槟塔是怎么倒在她身上的。 江听雨忽然笑了,是了,徐洲野总是知道怎么拿捏她。 江家人悻悻离席。她麻溜地换下身上的裙子和高跟鞋,并没有还给江家的打算。这都是牌子货,而且才穿过一次,干洗之后挂在二手网站上还能九折出售。 江威明简直要被她连吃带拿的行为气死。 “拜拜,爸爸和妹妹。”江听雨难得开怀笑起来,狡黠的眼睛弯成了夜晚的第二个月亮。 等到江威明的车停下,她动作极快地打开车门下去,又麻利跳上末班公交,还笑着和他们挥手。 今晚赚到的钱能抵她打工好几个月,江听雨看了眼自己的存款,心里坠着的大石头稍稍往下落了点。 晚上难得可以睡一个长觉,翌日早上九点,她按时抵达做家教的那户人家。 她辅导的是一个即将五年级的小男孩,语数英三个科目的课外作业各辅导一个小时,检查完他的作业,小孩妈妈借着休息的时间端来了果盘,招呼江听雨吃水果。 西瓜什么都是切好的,里边还有菠萝,江听雨对这个过敏,加上她还有事要说,因此并没有动果盘。她有些局促地摩挲着自己牛仔裤的边缘,压低了声音道,“阿姨,我昨天晚上跟您说的事……” 好在这家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女主人对于江听雨要离开的事表示理解和惋惜,她不仅留下江听雨吃了一顿午饭,还在她临走时给她包了一个两百块的红包。平时十分调皮的小男孩知道她要走后也变得十分听话,最后抱着她的手不放,说她教得好,上学期期末他都考进了班级前十。 江听雨笑了,来到这个城市,她遇到的也不全是坏人。 她挤上公交去便利店兼职,车上的人不多不少,但就是没有一个多余的位置让她坐。江听雨是车上唯一一个站着的,车内广播播报到了哪个站,接着有人上车下车,有时也会有位置空出来,但她还是选择站在原地扶着把手。 难得有个好天气,车不急不缓行驶着,路边树木投下来的光斑有规律地在她身上跳动,或许这是夏天最后的讯息。车上的学生商量着趁着假期最后几天去哪里玩,她想,也许这次是她最后一次坐这一班公交。 手机里没有消息,徐洲野的狂欢大概会在晚上,那她得提前把时间空出来。她跟便利店老板说今天只做到八点,这次的兼职就做到这。 老板善良的同意了。 便利店在小区外边,有几个时间段的人会特别多。吃完晚饭后的小孩成群结队在小区的休闲设施里穿梭奔跑,等他们跑累了,便利店里的零食饮料就会受到他们的青睐。 一群半大的毛头小子围在便利店门口,撅着屁股凑在一起数钱。有皱巴巴的纸币,还有带着他们掌心汗珠的硬币,这些攒成一团的纸币和丁零当啷的硬币被一股脑堆在收银台上,江听雨耐心地数完钱,而后撑在台面上笑嘻嘻看着他们疯跑开。 外婆也有一家小卖铺,店名就叫“外婆的小卖铺”。小小的铺面,就连过道都是窄窄的。不过里面什么都有,上学要用到的练习本、还有各种各样的辣条。江听雨无疑是最幸福的,每次她都大咧咧进门,然后在其他人艳羡的眼神中抱一堆自己想吃的任何零食,连带着她身边的两个小伙伴都有份。 第6章 只不过有时候拿得太多,小老太太也会佯装生气,抓着门口的扫把作势要打他们。 真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她那时比这些吃到辣条的小屁孩还要快乐。 很快了,很快她就能回到能让她幸福的地方。 江听雨收回视线,恰好手机弹出一条消息,对方发来了一个定位。 第05章 燥热的热浪同喧嚣的音浪迎面而来,形形色色的男女在池中热舞,江听雨见到这一幕时做了个深呼吸,这才开始拨开人群往楼上走。 楼上最大那间包厢一向是徐洲野一行人的地盘,她推门而入,里边的人并不被她细微的动静所影响。 五彩斑斓的灯光很是炫眼,挂墙电视在顺序播放炸耳的音乐。桌上堆满了酒瓶,多数都是度数不高的啤酒,但不知道他们已经喝了几轮,好几个人脸上都出现了明显的醉意。 宴绥站到了桌子上,以酒瓶作麦克风,邀请沙发中央坐着的徐洲野。 “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徐小爷讲两句话!” 徐洲野应该也醉了,吊儿郎当瘫在沙发上,眼角少见地弯起了弧度。那双薄唇被灯光照的晶莹,嘴角挂着的笑很是勾人。 周围的人簇拥他起来,他还举着酒瓶,里面的酒液因为肢体的碰撞洒出不少。酒水在喉结的震颤下更快往下滑动,他胸口的那一块布料湿了,印出他深深凹陷的锁骨。 他周围的面孔江听雨都认识,大部分都是他们学校的,只有极个别是外校的,甚至她和他们其中的某些还在昨晚的宴会上碰过面。 徐洲野的情绪很亢奋,酒水不断从他手里的酒杯里洒出来。他配合宴绥耍酒疯,一个幅度过大的动作,地上的空酒瓶“当啷啷”碰撞在一起。这显然不是什么大事,他一脚踏在桌上,不仅步子有些踉跄,就连酒杯都握不稳了。 更多的酒水洒了出来。徐洲野笑得更欢,“太单调了一点,下场去山上玩玩机车怎么样!”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徐洲野一把揽住宴绥的脖子,两人像是赢得了什么比赛,也跟着其他人一起疯笑。 江听雨的反对声直接被淹没了,徐洲野去年也玩机车,后果就是左腿骨折,那根本不是一个创可贴能解决的事。她像刚才那样挤开这些人,而后握着徐洲野的手让他下来。 他的手心很烫,那双眼睛里的躁动稍稍安分,直勾勾盯着她。江听雨咽了口唾沫,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他到底醉了没。 “别喝了,我们回去吧,明天还要上学。” “野哥,你的跟班叫你回家睡觉!”有人扯着嗓子大声笑了出来,又对江听雨说,“早点回去睡吧你好学生,我们还要赶着去下一场high!” 江听雨不管其他人说什么,她只看徐洲野的反应。他玩味地看着她,跳下桌子的同时用力一扯,连着她一块倒在了沙发上,小麦发酵的炽热气息喷洒在她脖颈,声音几乎是不由分说灌进她耳朵里的。 “带我走?行啊,只不过我都答应他们了,总不能让我言而无信吧。” 侍应生端来一托盘的调酒,不知道是谁提的意见,说江听雨喝完就能把人带走。 宴绥本来就是个看戏的,他们喝的都是啤酒了,哪里会点什么高度数的调酒。他心里隐约能猜到徐洲野把江听雨喊来的原因就是觉得没意思,想要散了,于是也跟着起哄,“二四六,也才区区六杯……” 他忽然被酒水噎住了,连意识都清醒了几分。因为六杯里面,至少有两杯都是带有菠萝的。 江听雨恰好对菠萝过敏。 宴绥没必要记得江听雨的情况,只是之前的经历确实让他影响深刻。记不清什么时候,在学校吃午饭的时候徐洲野把一道菠萝咕噜肉推给她,她也是个缺根筋的,明知道自己对菠萝过敏还吃,红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在她脸上。 徐洲野的脸色那叫一个可怕,连课都不上了,拽着人就往医院去。 “这批就算了啊,有菠萝,把人喝过敏了让野哥心疼了怎么办。”想起往事的宴绥后怕地抖了一下,用欢悦的语气活跃了一下气氛,顺手拉过身边一人的肩膀,“去换个别的来。” 好几人都发出扫兴的嘘声。 “换什么。” 徐洲野直起半个身子,散漫地往桌子的方向扫了一眼,“喝了不是显得更有诚意吗?”他掀起眼皮看向江听雨,嘴角噙着局外人般的笑。 “我喝了,你就会跟我走吗?” “当然。”徐洲野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重新瘫靠回沙发上。 众人的注视下,江听雨端起酒就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里灌。幸好她在便利店买了两个包子垫垫,不至于喝了一半就吐了出来。不过她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许是心理作用作祟,她觉得身上已经冒起了红疹。 在一阵盖过一阵的起哄声中,江听雨仰头喝完最后一杯,甚至倒扣杯子示意自己没有漏喝,“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吧。” “好酒量!”宴绥带头鼓起了掌,“人是你的了,都散了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江听雨先去把这次的消费给结了。她当然没什么钱,付费刷的卡还是徐洲野之前给她的。他自然不会缺零花钱,什么时候想起了就往卡里转,里面有几十个w,但她一毛钱没用在自己身上。 重新回到包厢,里边只剩寥寥几人。 她目标直指徐洲野,先将他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再用自己的身体撑起他。其实她没有多高,加上瘦,说是给他当拄拐都不为过。江听雨费劲巴拉把人扛到出租车上,身上都热出了一身汗。 还要把人送回家,简直是大工程。最后两人是一起摔到床上的,徐洲野瘫软的身体压着江听雨的半边身子,他身上很烫,连带着她都热了起来,两人粗重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江听雨觉得皮肤很痒。 徐洲野像是用光了精力,乖顺地趴在床上。他的脸半埋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和高挺的鼻梁。 怕他这样躺着会喘不上气,江听雨顺着被子把手滑过去,托住他的脸往旁边挪。他没挣扎,就这么半合着眼看她,江听雨尝试着用手指戳他的脸,他也没制止。 “下次别喝酒了。” 徐洲野似乎在反应她在说什么,随后朝她勾了勾手指。江听雨凑上去,哪知他突然扣住她的脖颈往下压。这个动作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江听雨的手掌擦着他的侧脸支在床上,勉强撑住身体,这才免得扑倒他身上。 唇和唇近在咫尺,他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痞气看着她笑,“管这么多,你是我的谁?” 江听雨抿唇不语。他侧身抱住被子,让她管好自己就行。 确实,再不管,她就要变成全身长满红疹的怪物了。 他家有她的一套校服,那是之前为了方便照顾他留下的。还有一管擦过敏的药膏,就放在他的床头柜里,很方便拿。江听雨简单洗了个澡,裸身对着镜子上药。 那些酒里的菠萝含量不是很高,她离开酒吧就去药店买了过敏药吃,身上还是起了一点反应。最明显的就是后腰上起的红疹子,一片连着一片的疙瘩,摸起来都是烫的。 好像是在提醒她牢牢记住今晚,但异样的触感却又让她感到怪异的舒适。 等药膏吸收一点,她这才穿好衣服,洗了条毛巾到徐洲野房间。 他已经蜷缩着身体睡熟了,失去意识的他很方便照顾,江听雨简单给他擦完了脸和手,轻车熟路地去客房睡了一晚。 徐洲野不去学校没关系,但是她不行。天还没亮,江听雨就收拾好衣服离开了徐家,回了地下室取自己的书包。至于一些要用上但是已经被收回去的资料,她就直接在徐洲野桌上拿。 “人穷了就是什么都想要啊,我那儿还有一沓写过的试卷,你要的话也不是不能给你。”江清影环抱着胸,看着江听雨的眼神又酸又恨。 这样的情绪再明显不过,无非是因为江听雨昨天去了酒吧,还搅了场子把徐洲野带走了。他们那个圈子也有一些女生,江清影无数次想融进去,但是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 江听雨从一沓空白试卷里面抽出下节课要用的试卷,对于江清影言语上的刻薄毫无波澜。确认卷子没错之后,她掀起眼皮睨了对方一眼,“你自己留着吧,毕业之后连着那些书一块卖了,换的钱给自己去医院看看口臭。” “你!” 江清影站在原地“你你你”了半天,竟然吐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她像个跳梁小丑,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反驳。 最后上课铃响了,她还站在原地嗡嗡叫。 “那谁,江清影,上课了没听到吗?头脑不清醒就站到后面去冷静冷静,别影响其他同学上课。”说罢老师也不再管她,现在的每一分钟都弥足珍贵,连基本的起身问好环节都早早省去了。 江听雨投入学习之中。徐洲野的试卷完全空白,别说笔记,连姓名都没有写,她需要在重新拼凑解题步骤的同时跟上老师讲题的节奏。 第7章 枯燥无味的几何模型,投入时倒也有几分趣味。铅笔在纸上簌簌作响,投一眼过去,空白的试卷还是空白的。 江听雨把解题步骤全写在了自己的草稿纸上,等到下课,其他人都去食堂吃饭了,她才将那张试卷原封不动地塞回了徐洲野的抽屉里。 江清影又来没事找事,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话,“我爸说了,你走的时候我们什么都不会给你。”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她脸上骄傲自满的神情很是张扬,好像握住了江听雨的命门。 小丑表演看多了也会腻,江听雨不悦地蹙起眉头,也不管对方在叽里呱啦说什么,关了教室的灯后就径直朝外边走去。 “你要是求求我,我的心情好了说不定还能在你走的时候帮你在我爸面前美言几句。”江清影尖酸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哪知话音刚落,下一秒她的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徐洲野背对着光,叫人看不清神色。他的视线扫向江听雨,话却是在问江清影。 有几分玩味,又含着几分警告。 “走去哪?” 第06章 飞速转动的扇叶逐渐拖沓起来,模糊的残影变得清晰。空气中过于安静,以至于能听见线圈缓慢拖动扇叶的残喘声。 压迫感过于强烈,江清影不自觉后退。腿跟先碰到桌脚,紧接着后背也抵到了桌子。上边的书扑簌簌掉了一地,同时打乱了她脑子里的所有想法。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江听雨看着她这一副怂包又窘迫的样子觉得好笑,但还是在她坏事之前先跟徐洲野开口解释,“过几天要回一趟老家,还有点事情没解决。” 只要能从这样窒息的气氛中脱身,江清影哪里还管江听雨说什么、说的是真是假。她连着应了两声,又听见江听雨跟没事人一样问徐洲野吃饭没有。 徐洲野分出的一点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江听雨身上。 他应该是刚醒就来学校了,头上还有一撮呆毛翘着,浑身上下冒着一股没睡饱的烦躁。再细看,眼睛还有好几缕红血丝。 江听雨有九成的把握认为他还没吃。 “去外边吃应该来不及了,去食堂吧。” 徐洲野同意了。 两人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走位,一路上都没有讲话,一直到迈上楼梯,走在前面的徐洲野才启唇,用一种低哑的、懒洋洋的声音问她,“什么时候走?去几天?” “后天走,应该就去两三天。” 她的时间完全是配合舅舅们安排的,从这里到月港,光是来回的车程就要耗费一天时间,可事关外婆的遗产分配问题,她还是得回去一趟。 徐洲野没有再问下去。两人走到食堂三楼后就分别朝两个方向走,江听雨自然是打饭的那一个,她先把两个餐盘端过去,还没坐下又要走,“那边窗口有绿豆汤,我去给你打一碗。” 宴绥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他的状态比徐洲野还要差上几分,甚至连那双桃花眼都水肿着。见徐洲野对面还摆着一份饭,他想都没想就伸手去拿。 徐洲野直接把餐盘拖走了,他不轻不重地捏起筷子,心情极好地跟宴绥掐架,“是给你的吗你就吃。” “成成成,你们的日光午餐我不配吃好吧。”宴绥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转而打起了绿豆汤的主意,“那我喝一点你们爱情的残羹剩饭总行吧?” “想喝自己去打。”江听雨灵活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将其中一碗放到徐洲野面前。 “……” “瞧你们抠门内样儿。”好几句脏话就在宴绥嘴边,最后只说出这样一句挠痒痒般的话。他哪来的胆子使唤江听雨去给他打饭,于是只能自己迈腿。 江听雨低头夹菜,弯起的嘴角明示她现在心情很好。 中午的午休时间太短,学生都是在教室休息。下午第一节 课是体育课,这门课程早就不对高三生设置特定的锻炼项目,因此很是自由。 徐洲野没有午休的习惯,吃完饭后连教室都没回就和宴绥走了。江听雨默默收拾自己吃剩的饭菜,刚把餐盘放下就听见江清影在一旁阴阳怪气。 “上赶着给别人当狗,人家现在还不是抛下你了。” 要不是饭菜已经倒了,否则江听雨真的会考虑把剩菜倒扣在她头上。 “知道你想舔他了,快去吧,说不定他会把剩饭给你吃。去之前记得把红眼病和乱咬人的毛病治治,没人喜欢疯狗。” 江清影不知道抽什么疯,一直咬着江听雨不放,她单方面和江听雨从食堂吵到教学楼下,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那为什么不公开你们的关系?明知道你对菠萝过敏还让你喝有菠萝的酒!没想到吧,这件事才过了一个晚上圈子里就人尽皆知。你以为你真的很了不起吗?你就是个没爸没妈的野种,我回去就跟爸爸说,你不是想要转学吗?我就不让你转成!” 江听雨已经迈上了两步阶梯,听到江清影说的话后不过片刻就退了下来。她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原本秀气的五官可以称得上是扭曲。江清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攥住衣领推到了楼梯间的拐角处,这里没有光,墙壁上甚至积了厚厚一层灰。肩膀刚撞上去就簌簌往下掉。 阴暗的角落,江听雨笑得狰狞。 “你入不了徐洲野的眼就来找我麻烦,一天到晚就‘爸爸爸爸’乱叫。你个傻逼还真以为自己是天真无邪的公主了?你以为江威明真的爱你,他是爱你妈的钱!” 江听雨紧逼江清影,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后半段说出来的话像是蚂蚁一样阴森森啃噬着她的骨头,“你去说啊,最好能让我走不了,然后我就会待在徐洲野身边,让你永远都只能活在我的阴影之下,你永远都别想入他的眼!” “江听雨……你个疯子。”即使领口已经被松开,但江清影还是觉得脖子那块喘不上气。 听见这话的江听雨再次回头,嘴角噙着的笑好像是在认可她的话。 没开灯,窗帘也紧紧拉着,教室里好似陷入了黄昏后的昏暗。运转的空调冷静地朝外吹着风,头上的风扇制造出来的噪音也已被人习惯。因为刚才的那一场闹剧,办公室的门已经关了,江听雨要去找班主任开假条的想法只能延后到午休结束。 这是江听雨为数不多的可以补觉的时间,她跟大多数人一样趴下去小憩,等到午休结束前五分钟醒来,借着靠窗的便利浅浅拉开窗帘的一条缝隙填假条,顺便清醒一下脑子。 办公室里比教室更冷。 老师们也刚结束休息,办公室里传来一阵收桌椅的动静。江听雨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直到有老师走出来才迈步进去。 “你这大小事情都要自己处理,耽误的时间有点多啊。”班主任搓了搓脸保持清醒,这才戴上眼镜查看假条上填写的内容,拿起笔在纸上龙飞凤舞,“非要你去不可吗?” 江听雨其实很不想揭自己的伤疤,她抿抿唇,过了几秒之后才开口,“老师,我们家就剩我一个了。” 班主任签字的动作顿了顿,最后一笔没能流畅地滑下去。笔尖在纸上氤出一个很大的墨点,他忽略自己的异常,将签好的纸张递过去,“早去早回,耽误的课程多问问老师。” 大概是心里过意不去,江听雨临走时他还给了她一瓶桌上的牛奶。 “谢谢老师。” 江听雨带着两件东西离开办公室,假条被她折好后收进了书包里。至于那瓶牛奶,则是被她丢在了厕所垃圾桶。 上体育课虽然自由,但该有的点名不会少。江听雨签假条耽误了一点时间,到操场的时候正好赶上解散。她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身影,宴绥倒是看见了,不过没看见徐洲野。 他们不是一个班的,但在一个楼层。体育课是大课,每次都是一层楼的四个班级一块上,这样“独行”的情况还真是少见。江听雨习惯性在操场上走了一圈,没在篮球场上看见徐洲野。 她“锻炼”完,开始往教室的方向走。 四层楼的距离,走起来其实不费劲,江听雨迈上二楼的那一瞬间,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却不是为此停下脚步。 转角处是一对面对而站的男女,男生像是没骨头一样斜靠在墙上,和女生之间的距离很近。在江听雨的视角里,两人的唇近在咫尺。 徐洲野也看见了她。 他并没有被抓包的惊慌失措,甚至看不出一点紧张,脑袋轻轻往墙壁上一靠,微微挑起的眉毛仿佛是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有事?” 江听雨掉转脚尖走了。 她兜里的手机震得厉害。 是舅舅。 这个平时很少联系的亲戚,却在这段时间不停打电话与她联络。江听雨已经猜到对面会说什么,她学着徐洲野的姿态靠在墙上,一直等到电话自动挂断又打来,她这才接听。 “喂,舅舅,我在上课。” 第8章 对面原本想好的措辞被打断,通话里只能听见细微的电流声。似乎是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一阵鸣笛声后,对面重新开口,“时间改了,我们后天回去,你看着时间安排一下什么时候回来,别迟到。” 江听雨说好。 一通三十秒的语音,真正说话的时间只有十五秒,剩下的时间尽是沉默。 通话结束,她捏着那张假条重新回到办公室,再次向班主任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改时间?”班主任此时也有些不耐了,他从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口气,黑色签字笔在纸上划动,原本的日期被划得又重又深,像一块丑陋的疤,“行了,你回去吧。” 江听雨再次道谢,沿着之前的折痕将假条重新收好。 她走出门的时候,徐洲野正往里面走。 很诡异的磁场在两人之间流动。江听雨就像是来到办公室问一个问题,而徐洲野来这儿的目的也不是找她解释,只是听班主任不痛不痒的一句“不要迟到”。 江听雨的脚步并不是朝向教室,她朝着反方向走,一直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这才重新掏出手机,给列表里的一人发去消息。 第07章 火车行驶的十二个小时里,世界被切分成无数个光影。 江听雨把头靠在窗户上,轨道碰撞发出的隆隆声震得她耳膜都疼。前一个城市下的雨到下一个城市就停了,窗户上的水痕爬行得很慢,最后被阳光炙烤蒸发。 这趟列车上的乘客并不多,很多人在中途就下了车。江听雨偶尔会站起来活动一下双腿,一站起来,车厢内的景色就看得清了。红烧牛肉面的味道和泡面碗里浮着的油脂重合,儿童尖锐的吵闹声和地面上的零食碎屑相映衬。售卖员来来回回推销那几样零食,让她打消了继续站着的念头。 早上七点登上这趟列车,等广播播报“前方到站——月港站”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的七点一刻。江听雨最后一次站起来,从行李架搬下自己的东西时,她的嘴角扬起一个明媚的笑。 肯定有人在等自己了。 人群朝出口涌去,来接车的人更多,出站口乌央乌央全是人。几乎是同一秒,江听雨找到人群中心心念念的面孔时,他们也向她高高招手。 “阿姜——!” 一头黄毛的少年和一身校服的少女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扎眼,女生朝江听雨喊的这一声更是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无数道打量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流转,江听雨熟视无睹,拖着重重的行李朝他们奔去。 三人是一块长大的发小。 穿着皱巴巴的黄毛叫贺敬森,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命里缺木。他见到江听雨还算镇定,原本想打招呼的,结果一张口一个大大的哈欠先打了出来。单眼皮的眼睛下霎时冒出一滴大眼泪,他随意抹去,顺势举了下胳膊,像极了一只没睡醒的大狗。 江听雨看他这睡眼惺忪的样子就知道他又过美国时间了,八成是因为通宵玩游戏,还没睡多久就被拎了过来。 她没忍住,笑着伸手揉了一把他乱糟糟的黄毛,“什么时候染的,叔叔阿姨没把你的皮给扒了?” “你礼貌吗,平时不闻不问连条信息都不发,一上来就摸来摸去的,摸狗呢。”男生的语气要多嫌弃有多嫌弃,但并没有躲开,抬起的手也只是帮忙拿走了她的行李。手臂肉眼可见往下坠了一下,他的一句脏话也跟着爆了出来,“你他妈有病啊,这么重的东西非要自己带。” “这不是有你们来接嘛。”江听雨笑嘻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长高了嘛小弟,脾气也见长。” 贺敬森没好气地叫她滚蛋。他是三人之中最小的,要到明年才成年,年龄莫名其妙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江听雨这话无疑是往他心口戳刀子。 “他何止长高了,我现在都要跳起来才能摸到他的头。”穿着校服的女生说着就跳起来去摸他,书包里的东西噔噔响。 贺敬森上的是职校,学校没有提前上课这一说。而陈媛和江听雨一样都在上高三,为了来接她,陈媛特地把晚修给翘了。 再次被摸头的贺敬森终于忍无可忍,胳膊勾住陈媛的脖颈就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陈媛你找死是不是?” 女生毫无忌惮地笑出声来,圆圆的眼睛直接小了一半。 两人一见面就掐架,贺敬森伸出两根手指掐住陈媛的脸,忽然眯起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看得陈媛都有点冒热汗,“看什么呢你!” “还学人家化妆,脸上都花了。”贺敬森露出一个蔫坏的笑,手指摩挲着上边的粉质,最后还要在陈媛领子上抹一把,这才重新拎起行李往人少的地方走,“今晚去我家吃饭,我爸妈已经做好饭等着了。” “贺敬森你个叼毛烦死人了!” 贺敬森朝身后比了个中指。 “化妆了?让我看看。”江听雨凑到前边去看陈媛的脸,她长了一张圆脸,眼睛很大,对视的时候最先看到的也是她的眼睛。但除了眼睛,其他地方就显得平淡了些。 陈媛的后背真的冒汗了,她不自在地躲闪江听雨的目光,但眼里还是映入对方的脸。 江听雨的皮肤很白,包括气血不足的苍白,十二个小时的车程让她很憔悴,但她的五官无疑是完美的,甚至给她带来了一丝虚弱的破碎感。 “你别看了……” “很好看啊,”江听雨用食指抹去她鼻尖上沁出来的汗珠,“显得气色多好啊,虽然高三但还是很有必要打扮一下,啊——我在那个破地方都快要累死了。” 陈媛什么都不想了,脑子里只剩下对江听雨的心疼。她太瘦了,脸上都没有什么气色,两人握着手跟上贺敬森的步子,陈媛小心翼翼开口,“外婆的事你别太伤心,有我们陪着你呢。” 贺敬森回头看了江听雨一眼。 “我没事,真的。”江听雨递给他们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很快就能结束了,等我的新办的证件到了我就能回来了。” “真的吗?”陈媛不能从她的表情里猜出这句话的真实性,下意识抬眼看向贺敬森。他一般不会在她们俩讲话的时候插进去,不过听还是会的。 对上陈媛的眼神,他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江听雨去南淮的一年里很少跟他们联系,回月港的次数也只有外婆过世那一次。青梅竹马的漫长岁月中仅仅只是少了一年,但彼此间的距离却划开了一条大裂缝。更别说外婆去世时江听雨失魂落魄的样子,谁都没有心思问她在南淮的生活怎么样。 “你爸爸能同意吗?” “江威明?他不是我爸爸。”江听雨嗤笑一声。某种意义上来说,江清影说的是对的,她就是没爸。她简单讲了一下自己这一年在南淮是怎么过来的,觉得终于能呼吸得畅快一些,“他巴不得我走,正好我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一旁默不作声的贺敬森终于开口问了问题:“那你之后要去哪个学校读书?” “二中,学籍转出去之后再想转回一中就不行了。” 陈媛惋惜地长长“啊”了一声。一二中都是重高,而她这样不上不下的成绩只能去五中,两所学校一南一北,距离不是一般的远。她拍拍江听雨的肩膀,尽量往好处想,“没事儿,贺敬森他们学校离二中近,到时候可以接你下晚自习,我记得二中那儿块的路灯不是很暗嘛。” 江听雨笑出来:“婉拒了哈,我怕有人看见他这头黄毛跟老师举报我混社会。” 贺敬森:“……神经病。” 两个女生笑作一团,江听雨讲她的生活时更详细了一点。比如江威明是怎么看她不顺眼、江清影是怎么给她使绊子但又被她绊了回去的;再比如南淮的学校和月港的有什么不同,班主任和其他科任老师的性格怎么样。 她刻意忽略了某个人。 话题到贺家时就停了,三人对彼此之间的家的熟悉程度不亚于在自己家,江听雨一进门,贺父贺母就迎了上来,“回来了回来了,一路上辛苦了吧,快洗手吃饭,阿姨给你做了你喜欢的红烧排骨。媛媛也是,高三很累吧。” 亲儿子贺敬森被遗忘在一旁,陈媛的书包早就在某一时刻到了他肩上,他一进门就瘫倒在了沙发,被贺父一顿好骂,“亏你还是个男孩子,干点活就累成这样。” “我都不想说了,您自己去下边扛一扛江听雨的东西,整个学校都给她搬来了吧。还有陈媛这书包,”贺敬森甩开粉色的书包肩带,“重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工地搬砖偷了几块回来,差生文具多。” “那都是用得到的东西,搬一下怎么了。”贺父跟他吹胡子瞪眼,“哪像你,一天到晚就搞些没用的东西,看你这一头狗毛,过几天就开学了,要么给我染成黑的,要么就给我剃了!” 眼看着父子俩就要吵起来,贺母立刻就站出来做和事佬,“要吵到外边吵去,没看见俩孩子都快饿晕了。” 第9章 江听雨和陈媛笑嘻嘻地拉着贺父的胳膊上桌吃饭,贺敬森倒也没有真的和贺父生气,他父母都是厂里的工人,这样的休息时间很少。他到厕所洗了一把脸,出来时江听雨让他帮忙给她的手机充一下电。 贺敬森又跑到房间里给她充电。 江听雨的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他在原地等了两分钟,一直等到手机充了一格电后自动开机。 锁屏恰好弹出一条消息。 没有人操作,手机屏幕自动熄灭,他本来想开机再看一遍,想了想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手。 外边的人已经开始聊了起来。 贺母在劝江听雨在他们家留宿:“先在阿姨家住,让那小子在客厅打个地铺,你睡他的房间。反正也就住两三个晚上,你家还没收拾,先在这儿凑合一下。” “不用麻烦了阿姨,我舅舅他们明天就到了,反正我也要回去收拾一下带回来的东西。再说我也得回去给外婆上柱香。” 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贺父贺母不再劝她,只一个劲往她碗里夹菜。 这顿饭是她这段时间吃得最饱的一次,回家的路程就算是消食。贺敬森帮忙把行李搬来后就走了,江听雨从兜里掏出钥匙,一共有两把,外婆家外面这一道铁门和里面的木门是同一把钥匙,另一把钥匙属于南淮的地下室。 掏钥匙的时候,手机随着动作掉在了地上。 江听雨先把钥匙捅进锁芯里,这才弯下腰去捡手机。外观上没什么损坏,她摁动开关键,打算看看其他情况。 上面有一条被撤回的消息。 第08章 江听雨现在才有时间想起徐洲野。 铁门已经有些锈了,推开的时候发出很大一声动静。江听雨打开第二扇门,一下就摸到了墙上的开关。 打开,里面的装修还跟从前一样。要说多了什么,那就是摆在桌上的遗照又多了一张。 外婆的这间屋子是两室一厅,空间不大,填满了各式各样的家具,全都已经用了好多个年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具显旧,她才离开几天,上边就好像蒙上了一层灰。 江听雨抽出三支香,想点燃时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打火机。她来到厨房,万幸燃气灶还能用,开火关火,香上就燃起了小红点。 插完香,她开始收拾屋子。包括她在内,整个屋子都是外婆和妈妈的遗物,没什么可丢的,就算有她也舍不得丢。江听雨推开阳台门,阳台上还存放着一大沓收拾好的纸皮,她终于找到一点可以下手的东西,于是大费周章搬出去,但刚搬出去她又后悔了。 不该丢的。 她又把纸皮搬回阳台,至于带回来的行李则是被收到了屋子里面,其实绝大部分都是从屋子里带出去的,收拾起来也很方便。 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又想起了那条被撤回的消息。 徐洲野会跟她说什么? 七点钟的时候他应该还没起床,等他来到教室、发现她不在自己位置上,甚至持续了一整个上午和下午的时候,他内心的想法应该是她在和他闹脾气。 事实上,江听雨把徐洲野的内心摸得很准。 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徐洲野从来都只需要知道她的行动,但并不用知道她行动的内容。他回到徐家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把握一切。 他们都是畸形的产物,谁都逃脱不了这个烙印。 江听雨的身份暴露在圈子里面,她的一举一动都和江家脱离不了干系,就像她再怎么不愿承认她和江威明的关系,她的骨子里都流着江威明的血。 江听雨没有再想,也没有给他发消息过去,就这样睡了过去。 翌日她是被电话轰炸醒的。 大舅小舅连夜赶回来,两人面上明显疲惫,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撕去虚伪的亲情面孔,歇斯底里地控诉外婆把房子和铺面都留给江听雨这件事。 “听雨,你妈妈生病的时候我们出了钱吧,外婆生病的时候我们也出钱了吧,现在人走了,还欠一屁股债。这些钱我们也出面借了,现在什么都没剩下,反倒还欠了一屁股债。不是舅舅自私,是舅舅还要养家。” “难道我妈妈不是你们的亲妹妹、外婆不是你们的亲妈吗?妈妈和外婆的病花了多少钱你们也知道,我难道不用养活自己吗?舅舅,我也还在读书,你让我怎么办?” 江听雨无疑是一块烫手山芋,她没想让两个舅舅中的任何一个扶养自己,但是房子和铺面绝对不能落入他们的手里。 他们会把它们卖了,然后她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我已经成年了,外婆已经把房子铺面都过户到我名下,这就是我的东西。如果你们敢打它的主意,我不仅会报警告你们,还会找根绳子吊死在这里。” 大舅狠狠将她骂了一顿,颇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小舅于心不忍,拉着大舅的胳膊让他少说两句。 “少说两句?那这些钱你来还?你家两个孩子不用读书吃饭了?” 小舅一下被打击到,沉默着垂下了脑袋。 江听雨其实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妈妈和外婆生病花的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如果不把房子和铺面卖了的话,光靠她一个人,欠的那些钱可能要花一辈子才能还上。如果可以,江听雨想恨一恨两个舅舅,唾弃他们和江威明一样冷血无情。 如果他们没在走时甩给她一千块钱的话。 大舅怒气冲冲坐在车里,小舅把这些钱塞到江听雨手中,临了又从钱夹里掏出剩下零零碎碎的散钱给她,“照顾好自己,好好读书,钱的事舅舅们会想办法的。” 贺敬森来的时候,江听雨正坐在铺子门口吃辣条。她周围围了一帮孩子,人人手里都有份。 “你吃吗?我请客。” “发财了你?这么大方。” 贺敬森坐在她身边,随手拿了一包小时候常吃的“五角钱”。香精味很重,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这么爱吃。 他一口就倒了小半包到嘴里,边咀嚼边含糊不清地问江听雨,“事情解决了吗?” “解决了一半。”嘴里辣的慌,江听雨拿了一瓶可乐喝,不是冰的,但还有气,“我打算把铺子租出去,但是我这几天还要回南淮,回来之后还要处理一下学校的事。” 她忽然朝贺敬森笑起来,嘴角还残留着辣椒面。那是个不怀好意的笑,看得他心里发毛。 果不其然,她要把这件事交给贺敬森,而且还是先斩后奏。 江听雨从屁股下抽出一张纸来,上边写着“铺面出租”四个大字,还有一串数字,俨然就是贺敬森的电话号码,“你肯定不会拒绝我的吧,你都吃我辣条了。” “靠!”贺敬森抓了一把头发,“大姐,你是不是忘了我学的什么了,我学的汽修!汽修啊!” 江听雨不以为然:“我知道啊,难道汽修就不用和人打交道了?哎呀你就放心吧,我给你个保底价,你就守住这条底线,尽量帮我多收一点租金就行!叔叔阿姨都没时间,媛媛更不用说,你不会拒绝我吧?” 好几个理由,任选一个贺敬森都不会拒绝,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还是将这件事应了下来。 “事成之后,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没问题。” “不过你现在还得陪我完成一件事。” 江听雨没想到贺敬森会把她带到电玩城。 投篮勉强中几个,她对跳舞机不感兴趣,对推塔游戏也意兴阑珊。贺敬森看出她对这些不感冒,于是拉着她去抓娃娃。 “你平时在南淮不和同学啊朋友什么的出去玩?” “不啊。”江听雨目不斜视,回答得干脆。 她可以说是没有朋友,那些所谓的同学也不过是点头之交。有钱的周末会这飞那飞,像她这种没钱的就只能出去打工。更不用说像徐洲野这样的,玩得更花,喝酒机车,她根本融不进去,最多是在结束的时候被喊过去接人。 “女生也没有?那男生呢?”贺敬森摸摸鼻尖,尽量表现得和平时一样,“我记得你之前在一中的时候就有很多男的想约你出去玩。” 娃娃从爪子上掉下,江听雨低骂了一句,这才奇怪地看向他,“有没有可能,我说的‘不’里面就已经包含了男女。你今天有点奇怪啊,为什么老揪着这个事情问。” “没有,没有。”贺敬森连着重复了两遍,“我妈昨晚说现在很多女学生被骗的事,大城市里什么人都有,我怕你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骗了。” 江听雨哼笑出声,往机子里投币之后让出位置,“想多了你。快来抓这个娃娃,媛媛喜欢。” “哦。” 贺敬森回答的时候讷讷的,用贺父的话来说就是“不太机灵”,不过他抓娃娃的技术绝不含糊,操纵杆前前后后摆动几下,爪子也稳稳勾住了娃娃,“啪唧”一下掉到了出口。 “还想要什么,或者我教你。” 第10章 “这个就行。” 江听雨心满意足地抱着玩偶走了,她早就没了玩娃娃的心境,同意抓娃娃的提议也只是因为机器里恰好有陈媛喜欢的一款。 现在离陈媛下晚自习的时间还早,两人又去看了一场电影,现在没有什么大制作的影片上映,稍微看起来有意思的只有两部——爱情片和恐怖片。 “爱……” “恐怖片!” 江听雨狐疑看向贺敬森:“你不会是害怕吧?” “怎么可能,我是怕你害怕!你小时候不是最怕妖魔鬼怪这些吗?还经常吵着要到陈媛家睡。” “现在不怕了。” 深夜、地下室、停留在她家门口的脚步声,她的恐惧都用在这些地方上了。 江听雨还真就不怕,电影播放期间贺敬森好几次偏头看向江听雨,她都是环抱着胳膊,聚精会神看着,反倒是他因为频频分神,好几次都被突脸的画面吓到。 去接陈媛时,他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陈媛一下就看见了江听雨怀里抱的爆米花桶,神情一瞬间愣怔,“你们去看电影了啊?” “看了部恐怖片,结果给他吓成这个怂样。”江听雨的口吻就像是在吐槽自己的弟弟。她把手里的爆米花桶塞进陈媛手里,连带着手腕上的一袋零食也顺到了对方的手腕上,“这些你拿去学校吃,上课吃不会发出什么动静。铺子里的零食还没处理,你看看有什么喜欢吃的就搬回家。” “还有这个娃娃——贺敬森给你抓的。” 怀里满满当当,晚修带来的疲乏一扫而空,陈媛抓了一把爆米花到嘴里,整张脸显得更圆了一些。随着她嚼嚼嚼的动作,嘟嘟囔囔的声音也十足可爱,“能把他吓成这样,看来是部好片子了。” 贺敬森气不打一处来,偏偏他不能说出原因,只能闷闷地抱着娃娃和零食跟在两个女生后边,用不痛不痒的话反击,“陈媛你好意思说话,哪次不是你一惊一乍叫的最大声。还死鸭子嘴硬,你就不能示弱一下啊。” 陈媛立刻往江听雨怀里钻:“阿姜你看他!” 江听雨被她的反应逗笑,不过也因为这句话想起一件事来。 月港的高中是十点下晚修,江听雨有次出校门晚了,结果就被几个混混堵在了小胡同里。她的脾气算倔,但那次确实是靠示弱逃了过去,还叫来了学校保安,把人全抓到了派出所。 毕竟没有人不喜欢站在强者的角度看别人。而她刚好会示弱。 小时候惹了妈妈生气,为了屁股不挨打就故意挤出几滴眼泪。等到再大一些,这个招数就用到了外婆身上,让老太太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晚修结束就赶紧跟着人流走,别落单了,容易被人盯上。” 贺敬森哼了一声:“就她这样,强盗看了都要往回跑。” 陈媛差点就把爆米花桶扣他头上了:“贺敬森你要死啊!” 两人几乎吵了一路,快到家的时候陈媛才想起来问江听打算什么时候回南淮。 江听雨订的是明天傍晚的车票,白天的时间被她用来处理铺子里的存货,以及用来想一些事情。 火车缓缓开动,她点开和徐洲野的聊天框。 消息还停留在前天他撤回的一条内容,不过她能从其他人的朋友圈里窥探到他生活的片面。 她在或不在,对他的生活好像都没有什么影响。 虽然如此,江听雨还是在屏幕上编辑了一条短信,然后点了发送。 第09章 徐洲野晚上有些提不起劲。 宴绥他爸新买了一艘游艇,被他骗来先尝个鲜。甲板上在放炸耳的音乐,客厅里边的人在玩酒桌游戏,两边人似乎是在比拼谁的声音更大,声浪一阵接着一阵往耳朵里灌。 徐洲野坐在沙发一角,要不是眼睛还睁着,还真会有人以为他睡着了。 吵闹的声音震得他一阵耳鸣,脑子里只剩下嗡响。徐洲野稍稍直起身子,想要用酒克制住脑袋里的声音。 有人察觉到他的动作,立马想上去献殷勤,可惜不被领情。 “野哥,我帮你倒。” “滚开。” “怎么了这是?” 他的怒骂声把玩游戏的其他人都惊动了,有关系稍近的人上前缓解氛围,反倒弄巧成拙,彻底点燃了徐洲野的怒气。 “他妈叫你们滚开没听见啊!” 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浑身散发出的戾气让人不敢靠近,只屏息凝神观察他的反应。还是宴绥出面压场子,这才将身后颤手倒酒的徐洲野给挡住大半。 酒水在某些时刻是个好东西。喝了酒,徐洲野的情绪终于稳定一点。不过这样的平静并没有保持多久,几乎是下一秒,手里的酒杯就被他砸在了地上。 他踩着玻璃渣到了甲板上。 江听雨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言简意赅:“我上火车了。” 手指划两下,徐洲野的电话就拨了过去。 那边接的很快,几乎是拨出去的同时就被接通了。江听雨小声“喂”了一句,跟猫挠一样。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很杂乱,她周围应该是有小孩,吵着要看动画片。随后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小了,他猜测她应该是走到了两个车厢的连接处,那里隆隆声更大了些,就好像是贴着他的耳膜,但并不让人反感。 驶动的游艇使海上的风更大了一些,灌进他手机听筒的除了呼啸着倒退的风声外还有引擎发动卷起的水声。海风吹得他的黑色上衣鼓动起来,上边的水渍很快就干了,同时也染上了海风的咸腥味。 两个人都不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被彼此所在的环境掩盖,手机屏幕上变动的通话时间证明没有任何一方挂断。徐洲野的心情好起来,也乐意成为主动开口的那一方。 “事情都处理完了?” 江听雨沉默。 徐洲野觉得好像听见了她啜泣的声音,于是又问,“处理的结果不好?” 话刚问出口,他心里就冒出了这两天偶尔会想起的问题,“还是说,你还在生气?” “啪嗒”一声,既证实了徐洲野的猜想,也是江听雨给出的答案。 “哭什么?跟我说说。” 徐洲野这句话说得很温柔,海风把他的冷漠全给吹走了,他温柔得像一张柔软的床,可以把她整个人包裹进去,用最温暖的棉花擦去她的眼泪,耐心等着她的倾吐,然后全盘接收。 就好像这些眼泪不是因为他而流的一样。 “我跟舅舅们吵了一架。”江听雨的声音好似被他闷住了,牢牢包裹的同时又有暗藏着一种窒息感。她的声音不再是藏匿眼泪的帮凶,一听就能听出她的委屈,“我和江清影前几天也吵了,然后……” 她不说话了,然后什么呢?徐洲野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眼前浮现出她默默流泪的样子。 “假的,就是你最后看到的那样,什么也没有。”似乎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个很苍白的解释,徐洲野背身靠在护栏上,兀地勾唇一笑,“等你回来,给你个礼物。” “真的?” “嗯。” “什么礼物?” 听见她期待雀跃的语气,徐洲野没忍住笑出了声,“提前知道了有什么意思,回来再说。” 他没再多聊,挂了电话后就回了客厅。里面的喧哗声在他进门的那一瞬间变小了,唯恐碰了他的逆鳞,哪知进来的人满面春风。 “江听雨给你发消息了?”宴绥跟着徐洲野一块大咧咧坐到沙发上,松软的沙发深深陷下去后微微回弹,他看徐洲野放松的表情就知道猜的八九不离十。 徐洲野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他慢悠悠往两个玻璃杯里倒酒,随后将其中一个塞进宴绥手里,杯口下压跟他碰了个杯,“明天晚修帮我打个掩护。” 宴绥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谁管你上不上晚修,还装起好学生来了。”他说完后立刻反应过来,“帮江听雨啊?小意思。” 江听雨很好奇徐洲野所说的“礼物”是什么。他们从来没有送过彼此礼物,要说有什么的话,江听雨猜测他可能会送给自己一盒创可贴。 很荒谬但又在情理之中的想法,江听雨自己都笑了。 回程的路比来时还要难熬,火车上睡得不舒服,且没有白天的精神气。江听雨挤在三人座位的中间,中途只能抱着胳膊小睡一会儿。脑袋的重量坠着脖子往下掉,抬头时脖子连带着肩膀又酸又胀。右手边的人在看电影提神,不过耳机漏电,让江听雨也被动着看了不少。 等到下火车,说她是女鬼都不为过。 江听雨带着空行李箱回到地下室,连鞋都没脱都倒在了床上。她累极了,但睡觉前还记得定个闹钟去上剩下半天的课。 这份疲倦并未在睡醒之后消散多少,徐洲野看见她的时候,她的眼底一片乌青,下巴都瘦了一圈。 午休期间,徐洲野把她叫到没有监控的楼道处,看见她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她受委屈了。 第11章 看来在小镇上的这几天确实不太安生。 “把晚修翘了,敢不敢?” 敢就有礼物,不敢就没有。 在徐洲野眼里,江听雨的不乖和乖是两码事。她会在明面上和江家闹掰,但是会老老实实上完晚修再去兼职。不过她的“不乖”又脱离不了“乖”,她有一颗叛逆的心,但是没有真正叛逆的能力和条件。 就像他一样。 徐洲野也有一颗想要逃脱徐晟的心,可惜在他身份明了的时候,他的四肢百骸就被穿上了线,一举一动都由被人掌控。 但他的情况又比江听雨好,至少在江听雨面前,他才是掌控者。 江听雨的眉头蹙了起来,这一个细微的小表情被徐洲野尽收眼底。他故意没有告诉她让宴绥打掩护的事,为的就是看她“乖”。 “不敢就算了,我不逼良为娼。”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而身后江听雨的反应正中他怀,她紧紧拉住了他的手,坚定地说,“我敢!” 晚餐时间结束后,学生陆陆续续回到教室准备上晚自习。 校广播在播放舒缓的音乐,江听雨的情绪却并没有放松几分。徐洲野倚在教室后门抱臂看她,就见她跟做贼一样,窗外的任何一点动静都能把她惊动。 徐洲野勾勾唇,并没有选择直接回位置,而是绕到走廊上,将半个身子凑到窗户旁,然后问她:“你准备好逃跑了吗?” 毫无防备的江听雨被吓了一大跳。 但一看见是他,她的防备立刻就松懈下来。 她的视线被窗户框住,世界是有界的,徐洲野就这样闯入她的眼中。他背着光,能依稀看见他解开的衣领。他的五官是朦胧的,轮廓却是清晰的。这幅画面里,广播播放的音乐和学生笑谈的声音形成了背景音,大片大片橘红色的晚霞则是背景,尤其耀眼。 但占据了她大半眼睛的是他。 江听雨随着他一块勾起嘴角,不用说话,他就知道了她的答案。 人流随着铃声往教室里涌,他们逆着人群往外走。 徐洲野和江听雨一前一后往楼梯口走,他们快速掠过一扇扇窗户,走廊上透着从窗户折射出来的光。没人注意到他们,哪怕有,看到的也只是他们几乎并肩而行的两道身影。 江听雨的心脏跳动得很快,小跑了两步跟上他的脚步。而徐洲野并不着急,察觉到她的步伐,他更是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脉络分明,宽大的手掌贴着她的皮肤,掌心的温热也传递了过去。 直接走教学楼的楼道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两人走的是行政楼,廊灯早早关闭,仅仅依靠着月光,他们的脚步变得轻快而沉稳。 江听雨甚至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现在变成她牵着他了。 “诶!那边那两个,上晚修了!” 教学楼上巡逻的级长隐约发现了他们异常的动作,行政楼走廊的另一头拐角处似乎也有人走动的声音。徐洲野不慌不忙,将人拉到自己怀里藏着。他的掌心覆在她唇上,微不可察的“嘘”声甚至差点就被她忽略了。 等待电梯的领导只要再多走一步,就会发现墙的另一侧藏着两个相拥的学生。 而宴绥也及时拦住了级长。 “老师,我和徐洲野跟你借个人呗。想找个好说话的同学辅导一下我们的作业。” 宴绥和徐洲野也算是学校所有老师面前的熟人了。这两个富哥儿能学什么习?级长露出个稀奇的表情,显然不相信他说的话,“上一边玩儿去,你别耽误别人的复习时间。” “老师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们呢!”宴绥义愤填膺,睁着眼睛说瞎话,“教别人的同时也是对自己学习的复盘!放心吧,那个同学一看就是要出国的料,上完课保证把人安安全全送回来,不会耽误很长时间的。顺带一说,人我已经借走了。” 级长还以为他说的人也是某个富家子弟,只要不在学校生事,他也就随着他们去了。有了级长点头,宴绥在看班老师面前更好说话。 另一边,电梯门开后很快就闭合了。 剩下的路可谓是畅通无阻,两人趁着夜色走到了学校后门,铁门的缝隙很窄,想挤过去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可以试着翻过去。 江听雨打量哪个地方好落脚,左右看了一圈才发现徐洲野一直在看她。 她脸上热得慌,指尖摸上去,上边一片热。幸好光线不亮,他应该看不出来她的窘迫,“怎么了?” “你他妈逃上瘾了?”徐洲野饶有趣味地盯着她,他的手从兜里拿出来,指尖上挂着的俨然是一把钥匙。 “……” 这下是彻底离开学校了。江听雨问他要去哪。 徐洲野并没有回答,只是牵着她的手到马路旁,招到一辆空的出租车就把人塞了进去。他也不问价格,上车就报了一个酒店的地址。 司机看向他们的眼神很是怪异。 江听雨有些坐立难安,她现在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了。她好几次偷瞄徐洲野的反应,见他只是淡然坐在靠窗的位置,神情不带一丝旖旎。 甚至身下也没有特殊的反应。 “你光看能看出什么东西来,下车。”徐洲野拉着她的手腕往酒店里走,江听雨的脚步变得有些抗拒,脑子也在被迫飞速转动。 然而徐洲野是个很会留悬念、吸引读者的作者。 “不开房,我们就在下边坐一会儿,送你的礼物很快就到了。” 她不再挣扎,任由他的手落在她的腰上,被他带到休息区的沙发上坐着。 很快,江听雨见到了徐洲野送给她的礼物。 一个让她血液沸腾的礼物。 第10章 江听雨小时候最大的疑惑就是为什么他们家的姓氏都不相同。 妈妈姓常,外婆姓沈,而她姓江。 等年龄稍大一些,她开始从大人的口中了解江威明。 他和常好,也就是江听雨的妈妈相遇在大学,两人家境相当,这样的两个家庭结合在一起有好处,但是坏处也很明显。 旗鼓相当,也许可以长久,但是不能搀扶对方往上一个阶级跳跃。 江威明不舍常好带来的安稳,却又贪恋别人能给他带来的金钱。 所以江威明出轨了小时候的暴发户邻居,两个女人怀孕的间隔只有两个月。 事情败露在常好生下江听雨的一个月后,那个女人挺着大肚子出现在她的满月酒席上,宣告这个家庭彻底破裂。 江听雨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一个道德败坏的爸爸,不过她对此并不是很在意,她们的小家不需要“爸爸”这个角色出现。妈妈识大体,外婆明事理,她活得肆意自在,有没有爸爸举无轻重。 真正了解江威明这个人,得从外婆决定将她送回江家的那一刻开始。 江听雨了悟最深的事,莫过于江威明毁了常好的大半个人生。 很多人都说江听雨和常好长得很像,她们有一样的眼睛,有一样的嘴巴,至于不像的地方像谁,在江听雨见到江威明照片的瞬间就已经有了答案。 江听雨像江威明,但不可能会是下一个江威明。 她发现自己对他是有感情的,她恨江威明,这份恨意随着母亲的离去和外婆的无力疯狂增长,只不过从前她被妈妈和外婆的爱灌溉得太多了,骨子里的恨意才没有涌出。 她恨江威明,但她确实不能动摇他半分。 直到今天——徐洲野送给她的礼物,让她的恨意有了发泄的地方。 其实也不难猜到,狗改不了吃屎,江威明既然能出轨一次,那就会有很多次。他依附着女人带来的金钱往上爬,那也代表着他会被那个女人压一头。 或许在江威明看来,最好的排解方式就是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发泄。 “喜欢吗?我送你的这个礼物。”徐洲野在江听雨耳边低语,他随着她的视线看向电梯口,不仅没有生气她对他的忽视,还十分热心地提醒她,唯恐她错过了这场游戏,“宝贝儿,你的手机在兜里不是吗?” 如果她是坠天使,那他就是诱她犯罪的撒旦。 更何况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高三厌学逃课,出来碰巧撞见了江威明出轨的样子,然后拍了下来而已。 手机相册里多了好几张照片。 徐洲野现在的身份想找点什么再容易不过,他目前还不能轻易涉及企业上边的事,但找人调查对家交际的这种行为并不稀罕,只要徐洲野把握着分寸,徐晟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威明倒是个“长情”的,他身边这个跟了他三个月,两人每次都会在这个酒店办事,多费些功夫,想查清不是难事。 “主动一点,我就告诉你他们去了哪个房间。” 徐洲野懒散地抬起一条腿,支在沙发背上的胳膊顺势撑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就江听雨这样猫捏似的性子,只是亲一亲他的脸,他就会把房间号告诉他。 第12章 可惜徐洲野忘了,猫有一双多水的眼睛。 她就只是这么望着他,然后他就主动揭晓了谜底。 “603,去吧。” 他说“去”,但人却是和她一起走的,甚至步伐比江听雨还快。 手腕被他攥着,上边传来的疼痛感让江听雨不禁蹙眉。她顺着手被牵着的方向朝徐洲野看去,从这个角度看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但看得出他有些激动,眼尾往上翘起,嘴边还勾着一抹看好戏的笑。 就好像这是他设计的一场恶作剧,此刻迫不及待想让她看见有人掉了下去。 江威明一进电梯,徐洲野就带着江听雨进了另一部里面。不算清晰的手机画质将那两人一同进入房间的过程全都记录了下来,虽然没有进一步的画面,但是目前两人的姿态就足以证明这个关系不一般。 江听雨的手忍不住颤抖,导致画面都在晃动。徐洲野高大的身躯站在她身后,温热的胸膛给予她支撑,他的一只手从后边圈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从她的腰线处往上游移,直至圈住她的手腕。 画面终于不再晃动。 徐洲野的气息笼罩在她周身,他甚至悠闲地用下巴摩挲她的发顶,最后还替她摁下了结束键。江听雨的心脏怦怦直跳,她猜测自己的心跳声或许也被一起录了进去。 拍完这段视频,两人很快离开酒店。 距离晚修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徐洲野似乎还没有尽兴,在离学校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就要求下车。偶尔有车经过,车灯照亮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 江听雨在思考如何最大化利用这些照片和视频,因此没注意到前方的影子不再移动。她撞上徐洲野结实的脊背,这才注意到他沉下去的脸色。 “怎么了?” 徐洲野皮笑肉不笑地反问她:“你开心吗?” 潜台词是他不开心了。 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江听雨轻轻笑了一下,眼尾被顺势提起,她的一双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有水波流转。 轻轻地靠近,随后脚跟离地,唇就这么覆盖在他唇角。 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夹竹桃香。 两人甚至没有别的肢体接触。徐洲野的手还在兜里插着,江听雨的手只是自然垂在身体两侧。借着这个姿势,他微微偏头,高大的身影往下压了压,她的呼吸就由他掌控了。 徐洲野很满意这个反馈。 他接吻的时候不喜欢闭眼,这样就可以将她的模样尽收眼底。 她不完全是诚恳的,但是完全沉沦的。 结束这个不算漫长的吻,江听雨的双眼还没有彻底回神,徐洲野其实知道她喜欢,但他更喜欢将她的喜欢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甜味浅尝即止,才会让人回味无穷。 他摩挲了一下江听雨的下唇,让她先回教室,自己再慢慢回去。期间谁都没被打扰,看班老师听见动静也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 江听雨从桌子里掏出纸笔,右手压在纸上写字,左手则是在摩挲自己的唇,动作自然得好像只是在思考一道难题。 只有身后的徐洲野知道她为何会这样,也知道她的唇有多红多润。 所剩不多的晚修时间里,江听雨已经想好了怎么样利用手机里的东西。她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哪知刚走出教室就被班主任喊住了。 “江听雨,你过来一下。” 江听雨的心跳都停了一瞬。 班主任今晚看着另一个班,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班里发生的事。江听雨有些担心自己逃课的事情败露,她总不能把徐洲野扯出来,毕竟在老师眼里他们八竿子都打不着,但是要找个合理的理由未免太难了一些。 去办公室的路上有不少学生都往他们的方向看,江清影也是其中的一员,她眼中的情绪很复杂,有几分幸灾乐祸,还有几分咬牙切齿,更有几分怨恨和厌烦。 “过两天就到九月一号了你知道吧?”进了办公室,这次班主任没让她坐下,而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她讲话。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打断,他喘了个大气才继续往下说,“年级打算让你在开学典礼的时候上台发言。” 这口气喘的,江听雨的心脏像坐了一趟过山车。 她的成绩算不上顶尖,但在年级里也排得上号,这一年里光荣榜上一直都有她的一席之地。时间有点紧,班主任让她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尽快把稿子给他过目。 晚上不用兼职,江听雨回到地下室后先洗了个澡。为了节省早上的时间,她一般不穿睡衣,直接穿着校服睡觉,还省了买睡衣的钱。此时头发湿哒哒往下滴着水,她不想把衣服弄湿,因此裹着毛巾就坐到了床边的小桌子前。 写稿子的时候不是很顺畅,江听雨满脑子想的都是今晚发生的事。 桌子很矮,她弓起身子,思考的时候下意识把脚也支在了凳子上。从身后看,她的肩胛骨和脊椎都很明显,头发上的水往下滴,背影就像一只展翅却被雨水打湿的蝴蝶。 江听雨思考着下一句写什么,忽然就想起了手机里的视频,画面一跳转又变成了徐洲野。 笔尖没有落在纸上,反倒是水珠打湿了大半的纸张。 时间不多了,她打算速战速决。 她翻出江威明的联系方式,先挑选了一张照片过去,然后是一条文字消息:[看不清的话我还有更清楚的。] 她的目标很明确,除了钱,还有属于妈妈的另一件东西要拿回来。 江威明的电话打来的比江听雨想象中要慢,她的发言稿都快写完了他才打来。一接通,他震怒又压抑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江听雨猜他已经离开了酒店,至于现在在哪儿,八成是在他自己家。 “你想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刚好偶遇了爸爸,想要点零花钱用用。” 听筒里暂时只能传来闷闷的声音,江听雨在等待的时候写完了发言稿的结尾。她刚停笔,江威明就说话了,“你想要多少?” 手上的笔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纸上“哒哒”敲着,江听雨漫不经心报了一个数字,“还有我妈妈的玉坠子,那个也要一起还给我。” 按照家里人的说法,那个玉坠是祖上传下来的,意义非凡。 “你疯了?你以为几张照片就能威胁到我吗?” “不能吗?”江听雨反问,“你不觉得这是个很划算的买卖吗?你把钱和玉坠给我,我把这些东西销毁,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你不是一直都想和我撇开关系吗?还是说你在那个家过够了,不想在江清影面前当个好爸爸了?” 以江威明的能力,这些钱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拿钱了事的速度比江听雨想象的要快,她甚至有些后悔要的少了。 “我不知道什么玉坠。” “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张照片,哦对,还有几段视频。” 江听雨把手上的笔甩到桌上,没有手臂的力量压着,旁边风扇很快卷起纸张翻飞,唰唰响的声音和她的话一起传到对面。 “就像你说的,我不是个乖孩子。” 第11章 “那就谢谢爸爸给的零花钱了。” 江听雨是懂得怎么气人的,估计江威明听了这句话要气得睡不着觉。告她欺诈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掏钱是最简单的处理方式。但事情是解决了,气也气了个半死。 她倒是睡得香,隔天早早就到了教室。 江清影也来的很早,她的目标明确,进门就往江听雨的方向走,手里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几乎是甩到江听雨桌上的。 “咚”一声响,江听雨放下笔,不紧不慢地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平安扣翠得晃眼,肉眼可见的水润,握在掌心冰冰凉凉,看样子是她们家的东西没错。 然而除了外部一个盒子,这件东西几乎没有什么别的保护措施,平安扣就这样被随意搁置在盒子里面,估计刚才的声响有一部分是玉坠磕到盒子上传出来的。 江听雨掀起眼皮看向江清影,声音冰冷,“你这样放的?” “什么我放的,拿来就是这个样子。不值钱的东西还想入我的眼,也就你这样的穷酸样会当成宝。”江清影满眼不屑和鄙夷,她撑着桌子逼近江听雨,扯着嘴角呲牙裂目道,“等着吧江听雨,你嘚瑟不了多久的。” “好啊,我们拭目以待。” 江听雨不把她放在心上,上完早读后就带着发言稿去了办公室。班主任对于她的效率和成果很满意,让她抓紧时间记熟,“下课了来我办公室打个电子档。” 零碎的时间都被江听雨用来记稿了,哪怕吃饭她都拿着稿子。 徐洲野看着她,她以前吃饭的时候喜欢看周边的人,不是想观察那些人在干什么,单纯是在观察周围的环境。今天她吃饭的时候连头都没抬过,本就细嚼慢咽,加上分神吃的更慢。 他的目光紧接着落到她的发言稿上,这已经是打印出来的最终版了,一点手写的痕迹都没有,但他见过她的答题卡,字迹工整,想必她手写的那一版不会差到哪去。 第13章 “别看了。” “啊?” “我说别看了。” 徐洲野有点不耐烦,筷子在餐盘上点了两下,显然不想重复第三次。 江听雨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她知道他现在有些生气,但还是解释,“明天开学典礼要上台了。” “一个开学典礼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一旁的宴绥蛮不在意地撇撇嘴,将餐盘里的葱挑出来,实话实说道,“谁会听。” 他耸肩,顾自回答自己的问题,“无人在意。” 从徐洲野的表情来看,他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江听雨的手从纸上移开,小心翼翼伸向桌子的另一端,指尖触碰到他的手指,她轻轻勾住他一个指节,声音也是轻轻的,“明天你会来看吗?” 徐洲野的视线落在他们的手上,他沉默一瞬,随后喉咙里溢出很浅的一声“嗯”。 开学典礼,三个年级都会在操场汇合。 江听雨并不和班级一块走,她提前几分钟从另一个楼道往操场上去,临走前看见徐洲野也起身了。 她轻轻弯了下嘴角。 令人遗憾的是,天气并不是很好。绿草地上乌漆嘛黑站满了学生,低气压并没有振奋大家的精神,反倒让人昏昏欲睡。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在介绍领导,很快就要进入发言环节。江听雨站在主席台一侧,视线在下边的操场上扫视。 找到徐洲野的时候,班主任叫住她的名字。 “江听雨,你来。”不等她疑惑,班主任已经把话说完了,这次没有喘大气,也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你回去吧,发言不用你了。” “老师……” “这是学校临时的安排,你照做就好。” 主持人念了一段话,江听雨听到了自己的班级,好像也听到了占了她发言位置的人的名字。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和步伐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带着内心的失魂落魄站到班级队伍最末。 那人已经开始讲了起来。 江听雨没有关注对方叫什么,她只是在人群中寻找徐洲野的身影。 他还是很引人注目,加上在主席台旁就已经提前寻找过,因此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他的位置。徐洲野懒洋洋地站在那儿,仰头看向台上的女生,神色和姿态都很松弛。 江听雨有些站不住脚,她跟班主任提出要先回班级,后者也觉得让她站在这儿仰视自己本该站的位置过于残忍,于是让她先回去休息。 操场上的声音播散开,空旷的教学楼将女声放大。无论走到哪儿,江听雨都能听见那道声音。 她开始猜想,昨天徐洲野让她“别看了”,是不是因为早就知道她将会被替代。 这个答案无解。 漫长的典礼结束,整齐的队列溃散,教学楼开始变得吵嚷起来。 江听雨不想接受别人怜悯的目光,但她没地方可去。去厕所躲一会儿?其他人大概率会觉得她在厕所里偷偷哭。思来想去,她还是选择坐在位置上安静复习。 教室里陆陆续续进人,有几个看见江听雨时露出个安慰的表情,她抿抿唇算是回应,随后又低下自己的头。余光感受到高大的身影靠近,她知道那是徐洲野,但并没有什么反应。 班主任进门的时候先看了江听雨一眼,又呵斥众人赶紧落座。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面孔。 江听雨认出那人就是代替她上台发言的人,她被叫走的时候,那人正好从她身侧走过,掀起的风里带有一股香味。 “简单说一下,这是我们班这学期的新同学,大家掌声欢迎一下。来,做个自我介绍。” 江听雨知道了她的名字——“梁月茹”。 虽然穿的都是校服,但一看梁月茹就是富家子弟,她身上有种浑天独厚的气质,不仅仅只是“有钱”可以概括的。这种气质立刻在江听雨心中敲了声响铃——梁月茹和徐洲野没有什么区别,他们是一类人。 更何况她的面孔出众,明媚张扬的长相,谁遇见她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自我介绍完后就是落座。 教室里只有两张桌子是空的,一张在江听雨旁边,另一张则是紧挨着徐洲野的位置。 梁月茹径直朝教室最末走去,她路过江听雨的位置时顺手将一张纸放在桌上,涂了裸色的指甲在上边点了两下,像是上级在肯定员工的工作,“发言稿写的不错。” 纸张没有折叠,江听雨扫一眼就知道上边写了什么。她的名字被黑色签字笔划了两道,上边的新名字和主人一样张扬,甚至可以说是狂妄。 身后传来动静,梁月茹坐在她后桌,言笑晏晏对着徐洲野说,“学校不错嘛,找个时间带我逛逛。” 语气娇俏自傲,还带有几分亲昵的意味。 徐洲野没有拒绝,他勾起唇角笑了一声,无所谓地耸耸肩,“当然。” 他对谁都是这样,不明确拒绝或肯定,所以很多人都被他迷惑,从而主动靠近。 江听雨忽然想起,徐洲野也没有明确肯定过他们的关系。他就像一盏永远都不会灭的灯,而她是无限重生的飞蛾,无论重来多少次,她都会主动或被动地朝他飞去。 那张演讲稿被她拿过去仔细折好,下课后丢进了厕所垃圾桶里。 “被人压一头的滋味怎么样?” 与其说江清影阴魂不散,不如说她一直在找机会嘲讽江听雨。仅仅只是洗个手的时间,江清影也能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我猜你应该不知道梁月茹是梁氏集团的千金,别说你不知道梁氏集团。江听雨,你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美梦应该醒醒了,徐洲野只是玩玩你而已,他和梁月茹才是门当户对。” “那你呢?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自己怎么才能被他玩?江清影,你还真是一次又一次刷新我对你的认知下限。” “别嘴硬了江听雨,其实你还挺可怜的,如果你不那么强势的话,或许我们相处的会比现在好。” 江听雨直接“噗嗤”笑了出来。 江清影看见她湿哒哒的手朝自己的方向抬起,下意识侧开身体躲避,但她只是扯了张她侧后方的纸巾,随意擦了几下,将废纸丢弃后就离开了厕所。 过程中不给自己任何一个眼神。 三个年级错峰吃饭,刚才在厕所耽误了一点时间,此时已经有另一个年级的学生冲向食堂了。江听雨走得很慢,她故意耽搁这些时间,希望到食堂的时候徐洲野他们已经吃完了。 爬山虎颇有要占据整个食堂的架势,重重叠叠的叶片下,她无论如何都分不清那扇玻璃窗内有没有人,坐着的是不是徐洲野。 思来想去,她还是选择了去二楼吃。 吃饭的人大多都是结伴来的,江听雨绕了一圈没找到空桌子,最后选择和其他年级的学生坐在一起。她吃得很慢,但至少比昨天边看稿边吃要快一些。这次她控制住自己抬头观望周围的毛病,尽量缩短用餐的时间,好赶在徐洲野回教室之前率先抵达,然后装出自己“用面包随便吃过了的假象”。 旁边的同学端着餐盘走了,这张桌子只留有江听雨一个。她从兜里掏出纸巾准备擦嘴,余光注意到对面坐下了一个人。 没有端着餐盘,显然是来找她的。 第12章 梁月茹给人一种割裂感和压迫感。 私立高中的配置都是最好的,食堂的亮堂程度不亚于教室。头顶上的灯光打下,显得她的坐姿和神态都像是精心雕琢过的。梁月茹看人的时候会微微扬起下巴,被她看着的人会觉得很不礼貌。桌面上还残留着几滴酱汁,她环抱着双臂,明显抵触靠近。 江听雨幅度极小地抬了下脑袋,抽纸巾的动作也是一顿,原本要一分为二的纸巾最终还是原封不动地覆盖在她唇上。 力度不算重的擦拭,江听雨起身,手也触碰到了餐盘边缘。 “明知道我是来找你的,就这么直接走了不太好吧?” “我们好像不认识。” “我知道你和徐洲野的事。” 江听雨坐回原来的位置。 她坐下来,梁月茹此行的目的就达到了一半,“你们发生过什么我不介意,不过我要提醒你,王子爱上灰姑娘的故事只存在于童话,不管徐洲野看上你什么,也不管你想得从他身上到什么,各取所需的感情在更大的利益面前只会分崩离析得更快。听说你的成绩还不错,应该会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江听雨的表情,人倒是比她想象中还要镇定。梁月茹来到这所学校的目的就是徐洲野,江听雨的存在虽不对她构成太大的威胁,但麻烦还是要尽早处理比较好。 “这是徐洲野的意思吗?” 似是没想到江听雨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梁月茹在得意劲中没反应过来,江听雨端起餐盘,只留下一句“要分手也是我们的事”后就转身离开。 梁月茹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一个感兴趣的笑。 第14章 她倒是想看看,徐洲野在利益和“爱情”之间会怎么选择。 更想看看江听雨还能如何倔强。 江听雨还不知道自己莫名进入了一场试探中,梁月茹的出现让她在教室以外耽误的时间更多了,她路上思考着要如何向徐洲野解释,然而理由想出来了,他却不在教室。 一整个午休,身后两个位置都是空的。 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蔓延,导致午休的时候怎么趴都不舒服。江听雨抬头看了眼教室前方的电子时钟,还有五分钟午休就要结束了。 她重新趴回去,忽然察觉到有人在朝后边走动,紧接着椅子就被顶了一下。 是梁月茹。 这是一个游戏开始的讯号。 梁月茹自信的性格很招人喜欢,班上不少人下课后都会主动来找她说话,这块区域第一次这么热闹,甚至热闹到了一个吵的地步。 想要和一个人熟悉起来,最好的话题就是从她不熟悉的环境。梁月茹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托着腮状似无意道,“这些徐洲野同学跟我讲过了,还有别的吗?” 众人看她的眼神多了层意味。 不过像梁月茹这样的人,能吸引到徐洲野也不是很意外的事。 江听雨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她将凳子往前拉了拉,似是觉得还不够,于是拿起复习资料,挤过人群往走廊上走。 她的位置很快被人占领,一直到上课铃响才空出来。 期间江听雨一直站在走廊上,今天的天气并不好,连操场上活动的人都少了。学生多选择在走廊上活动,动静不比教室里面的小。江听雨放弃复习的念头,将胳膊撑在栏杆上,等着上课铃声的救赎。 徐洲野眯起眸子,视线微不可察地往她所在的位置擦过。 铃声是一个标识,下课铃响时江听雨就出去,等上课时再回来。几乎每个课间都是这样度过的,她好几次偏头用余光往教室后门的方向看,都能看见徐洲野坐在位置上没有离开。 她还是第一次见徐洲野这么喜欢热闹。 晚饭时间,江听雨没有躲着徐洲野的理由,只能选择和他一块去食堂。 这回不是错峰吃饭,从教学楼涌出来的学生几乎都是朝着一个目的地去的,江听雨排了好长时间的队伍才取到餐,又紧接着去打汤。 一手一碗,她走起来时格外注意着避开人群,免得快到碗口的汤水洒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徐洲野——” 肩膀被人狠狠一撞,颠簸的汤碗没守住最后一道防线,碗内油腻湿热的液体有大半都洒在了江听雨的袖子和衣服上。 湿哒哒的,还散发着荤腥的腻味,不仅往她的鼻腔里面钻,而且穿透布料贴紧她的身体,试图将油腻蔓延到每一寸皮肤。 “不好意思啊,没注意到你。”梁月茹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声歉,随后直接坐在了徐洲野的对面。那里已经摆了一份饭,她嫌弃地用手挪开,“食堂有什么好吃的菜色吗?” 徐洲野没有解释的耐心。 “江听雨。” 徐洲野很少直接叫江听雨的名字,他的嗓音经过变声期的磋磨变得成熟,加上平时不怎么开口,声音里带了一点沙哑,叫人的时候会有一种名字都被摩挲的感觉。 江听雨很喜欢听他叫自己的名字,但绝不是在现在。 “我不。” 她明白他此时叫她名字的含义。 江听雨从不会拒绝徐洲野,但是这次除外。 “你在耍什么小性子?”徐洲野的眉头蹙起来,两人的视线直勾勾对上,里面没有任何情侣之间的旖旎,反倒是有股山雨欲来的阴骘感。 宴绥明显从徐洲野的声音里察觉出他的怒气,再干坐着看戏有些说不过去,他尝试着说两句话缓和气氛,但徐洲野明显不领情,“这里没你什么事。” “她把我的衣服弄脏了,我还要上赶着给她盛饭?” 袖口上的汤汁已经凉了,江听雨的手指都有些发冷。她攥了攥手,倔强地不肯示弱一点,“是,这里只有我们两的事。我在你面前就是不该有脾气,你让我来食堂我就该来三楼陪你,你让我去帮忙打饭我就该去。我在你面前,任何情绪都可以被忽略。” 徐洲野的眼神里没有一点情绪,甚至说话的时候嘴角都没有什么弧度,“她已经给你道过歉了。” 后半段的那些话,他并没有回应。 江听雨不想理会他的潜台词是什么,她讽刺地哼笑一声,带着一身的油腻味径直离开了食堂。 这个油渍哪怕用洗手液都无法完全去除,柠檬的味道混合在原本的味道里,闻着就让人反胃作呕。衣服上水渍的范围在清洗之后扩得更大了,江听雨取出最后一张纸巾,用力在衣服上摁了几下,吸水的效果不是很好,她朝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眼,白色的校服变得透明,里面什么样子都能朦胧看见。 很狼狈。 江听雨拉上外套拉链,忍受着内里湿漉漉的触感。 徐洲野没有上晚修,梁月茹也不见踪影,但两人存在过的痕迹还是扰得江听雨心烦意乱。晚修一结束,她就收拾东西走人。 腹部的濡湿已经被逐渐适应,江听雨出校门后掏出手机,贺敬森在一小时前给她发了几张照片,叫她有时间的时候回个电话。 收拾好情绪,她立刻选择了拨通,嘴角在听见熟悉人的声音后扬了起来。 她全然没注意到角落里的人,以及那人手中忽明忽灭的一点猩红。 “喂。贺敬森。” 听筒里传来猛烈敲击键盘的声音,连带着几声压抑住的咒骂,江听雨立刻就知道贺敬森在网吧里面,她提高了音量,试图引起对面的注意,“有什么事不能直接发消息说,还要打电话?” “操。”游戏结束,贺敬森丢下耳机,将手机贴在耳朵上,“发来发去的麻烦死了,直接说不是更方便?” “外婆的铺子有着落了,价格还可以,算是给出的最高价了。是个五十多的阿姨,说是等你回来的时候再签合同。怕你来回赶不及,提前给你拍了几张照片留念。” “你还挺细心的。” 贺敬森哼哼两声,大咧咧往靠椅上一枕,状似漫不经心问江听雨道,“话说回来,你这一拖再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别是被大城市里的什么人勾了魂,想要撇干净月港的包袱彻底待在那里了。” “你欠揍吗?”江听雨上上下下拉动外套拉链,走的时候顺势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证件还没到,我没有证件就不能去学校报道。” 她一再重复这个事实。 贺敬森也问不出别的什么,只能和她扯些别的话题聊,最无聊的当属“你放学了?”这种话。江听雨没好气地回他,“你要不要看一看现在几点了,我记得你们学校也是要晚修的吧,你怎么跑网吧去了,这才开学第一天!” “唠叨婆。”贺敬森在她尖叫之前把手机拿的更远了些,他掏了掏耳朵,几秒过后才继续跟她说话,“月港可比他们南淮自由多了,你就羡慕我吧。” “是是是,我羡慕媛媛都不会羡慕你,叔叔阿姨这个点要下班了吧,你再不回去就等着挨骂吧。” 江听雨往楼下走,路上从书包兜里掏出钥匙开门。她打开手机免提之后放在床上,对面一阵鸡飞狗跳声更大更响,估计是贺敬森意识到时间不早了,着急忙慌往家里赶去。 衣服还是湿的,上边的味道很复杂,有江听雨身上的沐浴露香,还有洗手液和汤水的味道。浴室的空间太小,她把衣服丢盆里,接了水之后就蹲在地上开始搓洗起来。 “反正就剩这几天了,希望可以安稳度过吧。” 第13章 江听雨的适应能力很强。 她在月港生活了十几年,小半辈子都没有出过远门,南淮是她独自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她很快就适应了一个人在这儿的生活,适应了这里多水的天气,以及徐洲野的出现。 江听雨夜里一直在做梦。 妈妈坐在客厅里面弹钢琴,她扑过去捣蛋,妈妈就把她抱在旁边,握着她的两根手指头在琴键上“dodo”摁着。 那是个很温柔的女人,身上还有淡淡的馨香,即使年幼的孩子在黑白琴键上毫无章法地乱按,老旧钢琴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她也只是捏一捏孩子的小鼻子,紧接着在稚嫩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哄她出去跟小伙伴玩。 画面一转,她和贺敬森还有陈媛三人在筒子楼间飞奔穿梭,一路跑到小卖铺。 门口摆着一张上了年纪的藤椅,外婆就躺在上面打瞌睡。旁边的收音机在不断发出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她手里的蒲扇时不时晃一晃,没过多久蒲扇就不晃了,鼾声紧跟着响了起来。他们三个溜进铺子里挑选一堆零食,然后打开小小的电视机,排排坐在收银台里看卡通片。 江听雨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流泪了,她知道这些都是以前发生过的事,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流,她无论如何都不想从梦里清醒过来。 第15章 然后她梦见了徐洲野。 又是一个雨天,他们遇见的时候总是潮湿的,只有他递给她的创可贴是干燥的。有几枚创可贴覆盖在她的伤口上,有几枚被她拆开,亲手贴在他的伤处,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江听雨只记得那时候的雨下得特别大,她凑近他脖颈处的伤,因此没怎么听清他说的话。 噼里啪啦的雨声里,他执拗地盯着她的眼睛,问她是不是喜欢他。 江听雨说是。 徐洲野很喜欢看她的眼睛,或者是观察她的神态。接吻的时候他不喜欢闭眼,好几次江听雨睁开眼,视线都能毫无偏差地撞进他的眼里。 徐洲野大概是喜欢她的眼睛的。 但她的眼睛总是在流泪。 屋顶又传来一阵接一阵的脚步声,江听雨睁开眼睛,眼角的濡湿一直蔓延到枕头上。小风扇正在疲倦地转着脑袋,吹出来的风覆盖在身上,皮肤都是凉的。 她坐起来,脑袋立刻被一阵眩晕感占据。 妈妈和外婆刚离世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大概是因为哭久了,脑袋会跟着疼起来。她并没有多想,觉得缓一缓之后就可以安然无恙,直到一整个上午脑袋都是混沌的,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发烧了。 教室的冷气比风扇吹出来的风要冷上好几倍,江听雨的脑袋是热的,身体却是冷的。她好几次都忍不住打寒颤,因此午休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她选择去医务室开点药。 外边要稍微暖和一点,但是很闷,像是要让人喘不上气为止。今天的气候和昨天没什么区别,低气压笼罩在周身,空气像是沾了水一样黏在身上,江听雨看了看天,猜测今天的某个时刻后雨就会落下来。 “三十八度五,你吃了退烧药后多喝热水,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就可以回去了。”校医用酒精擦拭着温度计,期间好几次看向江听雨,忍不住提醒道,“高三的吧,气色差成什么样了都,一看平时就没有顾着三餐,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垮了要这么好的成绩有什么用。” 江听雨但笑不语,在休息室里躺了一会儿后就开始迷迷糊糊想事情。下午第一节 是体育课,上不上都无所谓,但还是要和老师说一声才行,毕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徐洲野也不会知道,他们一整天都没说过话。 退烧药很快就起效了,江听雨的额温逐渐降下去,只有脸颊还带着一点酡红。 上课五分钟后,她跟体育老师解释了一下情况。她看起来确实不太精神,老师并没有怎么为难,随口提醒了两句就让她离开了,“虽然高三时间紧,但还是有必要抽出一点时间锻炼一下身体的,没别的事就回去休息吧。” 江听雨确实有回去趴一会儿的想法,只是梁月茹一行人浩浩荡荡挡在她面前,她有心却无力。 “你们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对手,想和你一块打个球。” 梁月茹这样说着,江听雨才把注意力放到她手上拿着的东西上,确实是一副网球拍没错。但她现在没什么力气,对网球也不是很感兴趣,于是转了个身,打算换个楼道走。 “没记错的话学校也有网球课吧?不考虑切磋一下,还是觉得你自己一定会输给我?” 高一高二确实有不少这样的活动,但江听雨并没有怎么参加过。她知道梁月茹还会在别的地方给她找麻烦,不如现在解决,“只打一场。” 网球场的场地很是宽阔,几乎所有人都站在梁月茹的那个方向,有人围着的地方基本上都有热闹,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江听雨握着球拍站到位置上,一下就在人群里看见了徐洲野。 应该是刚打完球,他额前被汗打湿的碎发贴在额头上,脸上也有些汗意。衣领上的两颗扣子因为燥热被解开,大片的锁骨随之露出。有一滴汗珠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滑,直到落在深深凹陷的锁骨处才停下。 他并没有选择站在哪一方,而是站在球场侧边,视线毫无痕迹地在场地上扫视一圈,全然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梁月茹悠然自得地活动脚腕,顺带挥了两下球拍找手感,头上扎着的马尾高高扬起,怎么看怎么活力。 相比之下,江听雨这边地气氛低沉得可怕。空气里的水汽让人喘不上气,她的掌心忍不住沁出冷汗,手微微颤抖着,球拍都有些打滑。 网球的计分规则可以大概归纳成“分局盘”,三盘两胜制,每盘6分,每局4分,率先拿下4分的一方胜一局。 她们只打一场,也就是一局。由江听雨发球,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在裤缝处摩挲两下,同时用力眨了眨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球拍击中绿色的球体,“咚”的一声响直击耳膜,江听雨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力气,这一击的相互作用力震得她手腕都发酸。她看着球擦着网的上方过去,在地上弹跳一下后很快被梁月茹击了回来。 梁月茹可以说是用了八成的力气,迫使江听雨集中为数不多的精力应对。 第一个球被梁月茹率先拿下,球场上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江听雨下意识看向人群中央的徐洲野,他双手插兜懒散地站在原地,嘴角还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舔舔干涩的唇,努力湿润紧张的喉咙,眼睛紧紧追随着朝她飞来的球。 两人各拿下三球,此时的比分四十比四十打平,要想这场球局结束,那两人之间必须得有一人再领先两球才行。 江听雨已经有些站不住脚,冷汗打湿了她身后的衣服,她双颊的酡红不知道是运动热的还是因为又烧起来了。有滴汗流进了眼睛里面,她想去揉,哪知一个球就借着这个空挡朝她迎面而来。 此时的动作已经完全出于下意识的防御状态,江听雨甚至来不及去把控力度和方向,只想着别让球打到自己。 她挥的重,众人的视线随着高飞的网球抬起,看见那球到达网的另一边,紧接着梁月茹挥拍去接。 沉闷的两道响声,前者属于拍击球,后者属于梁月茹倒地的声音。 江听雨的大脑极其迟钝,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球已经被她拍了回去。 而她也因为分神重重摔跪在了地上。 膝盖和手掌传来一阵钝痛,江听雨的脑子嗡嗡直响。她能看见所有人都往梁月茹的方向跑去,也听见有人在斥责她,“江听雨你是不是存心的啊,没看见月茹都摔了还把球往这里打!” 那颗无人问津的绿球在场上大跳了两下,之后缓缓落于平静。 江听雨倏地对上徐洲野的视线,几乎是一瞬间,她浑身上下都惊起了鸡皮疙瘩。 那双眼睛里尽是凉薄。 猫可以玩皮球,但不能玩得太过。 徐洲野没再多看江听雨一眼,搀扶着梁月茹的胳膊就往校医室的方向走,两人身后跟了一群人,都在关心扭脚的梁月茹。 江听雨缓了缓,这才查看自己的伤势。 右手手掌擦出了几道血痕,细看还能看见夹在里面的细小石子;除此之外疼的还有膝盖,黑色裤管在地面上摩擦破了,暂时看不见里面情况如何。她尝试着自己站起来,一挪步子才发现膝盖处也疼的厉害。 刚离开校医室还不到一个小时,江听雨实在不知道回去该如何解释自己弄的这些伤。更何况徐洲野和梁月茹也在那儿,她要是识相就不会上赶着自讨没趣。 江听雨直接请了下午的假回家。 这条路走得异常艰难,裤子和伤口反复摩擦,膝盖处传来又痛又刺的感觉。她在药店买了碘伏,又买了温度计和退烧药,回家自己处理伤口。 裤管被卷到大腿处,裸露出来的膝盖明显肿了,青紫的痕迹很刺眼。手心里出了汗,流在伤口上很疼,她捏着棉签处理伤口,纯白的棉花上很快沾染淡淡的血色。 伤口遭受到刺激硬是让她出了一身汗,风扇开了又冷,不开又觉得热,体温还没达到要吃退烧药的地步,她在这样的煎熬中反复挣扎,最后选择盖上被子睡觉。 意识逐渐陷入混沌之中,江听雨好像听见邻居呼喊“下雨了”的声音。她又开始做梦,梦里她想牵住谁的手,那人却一直不肯停下脚步。 手机一直在响,强迫江听雨清醒过来。 她早已在睡梦中泪流满面,朦胧的视线里,未接来电显示着两个号码。 第14章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来的,江听雨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的哪个时刻又烧起来的。 进出楼上的脚步声变得沉重了,很多人都在咒骂这场雨下得不是时候,隔壁那户小夫妻的嗓门最大,随之一起响起的还有扫把洗刷泥水的声音。这次的雨应该下得很大,导致有水灌进了地下室,引起许多人的不满。 江听雨抹了抹眼睛上未干的泪水,费力打起精神接电话。她的嗓子很干,连最简单的“喂”都发不出声,不过对面并没有在意,接通电话之后就开口说话,“下雨了,送伞过来。” 第16章 这个语气,是徐洲野无疑。 他只是通知,并没有可以拒绝的余地,江听雨这时才看见他两分钟前发来的定位。她对于他的消息几乎都是秒回,这把伞应该急着要,不然他不会没有耐心等她几十秒甚至几分钟后的回复,而是直接打来了好几通电话。 另外一个未接电话是陌生号码。 江听雨一般不接陌生人的电话,但这次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拨回去。 对方说她有一份邮件马上送到。 她知道那是什么了,出门刻不容缓。江听雨的头很疼,她本来是平躺的,但这个姿势不能直接坐起来,于是她改为侧躺,手掌撑着床垫坐起来。 伤口被挤压,她后知后觉手上也疼。 退烧药就在桌子上,江听雨扣了一片药到嘴里,还没来得及喝水,药片的苦涩就迅速蔓延到舌根,整张嘴里都是苦的,但也给了她一些力气去厕所。 一照镜子,这才发现她整个人憔悴得可怕。 马尾早就散了,头发有好几缕都被泪水打湿,乱蓬蓬搭在脑后;她的嘴唇干涩到起皮,一点血色都没有残留,偏偏满面通红,就连眼眶都是红的,眼睛里还有红血丝,像极了从地府里爬上来讨债的女鬼。 江听雨拧开水龙头,大概是下雨的原因,一开始并没有水出来,突突响了两下后才有动静。水流不大,她双手并拢攒了一会儿才勉强洗了个脸。简单收拾好自己,她拿着家里唯一一把伞出了房门。 污水已经蔓延到了地下室的过道,所到之处还残留着一层泥沙。窄小的过道很是繁忙,地下室里住的五户人几乎都出来了,一个劲用扫把拖把往屋子外面扫水,江听雨住的那一间靠里面,因此并没有被怎么殃及。 “下雨我也没办法的呐,条件就是这样的噻。”房东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此时站在楼道口,大半个位置都被堵住。她正指挥着租客把防水袋堵在大门口,一见到江听雨就把人给喊住了。 “诶小姑娘,你这房子还租不租这个月的啦,说是上个月底走,现在都月初了。不租要提早说的啦,我好把房子租出去。” “我过两天就搬。” “你说你这个月住了几天,也耽误了我的时间不是,你那个押金……” “不要了。”反正也就两三百块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听雨不想再耽误时间,于是重复刚才的三个字,“不要了。房子我已经收拾干净了,你现在可以去验收一下,过两天我把钥匙还给你,要是没空的话我就先放在隔壁家。” “你走的时候记得给我发个短信,这两天我就带租客来看房了。”她这么说话,房东也就更好说话了,两人一前一后往里面的地下室走去,边走边躲闪收拾污泞的其他几户租客。 江听雨其实也没什么值得房东好担心的,她每个月的房租水电都会按时交,屋子也收拾得井井有条,不过该看的流程不能少。胖房东挤进她的屋子,就见里面摆了两个箱子,除此之外没见其他什么大件行李。 “你这厕所啊……” “墙皮我一来就是这样的,手机里还有视频和照片作证,之前也跟你说过,没来处理。”江听雨有些不耐烦了,恰巧此时快递员又给她打来了电话,她也一下失去了耐心,“别挑刺了阿姨,我没钱可以讹。我要出门了,出去吧。” “诶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房东听见这话不乐意了,叉着腰就要开始骂。 隔壁小夫妻就在门口,听见动静后帮忙拦着她,“人家一个还读书的小女孩,你跟人计较什么。不光是她那一间,我们这的墙皮也有问题。” “就她要读书,我不用生活的啦?”房东盯着江听雨的背影不放,声音越来越尖,“有这么大的能耐不要租我的房子啊,还真是牛气得很,谁知道她再外面读的是什么书。” 江听雨全然不理,她打开大门就朝快递员走去。 外边的天已经全部黑了,每户人家都点起了灯。她还以为自己没有睡多久,没想到现在已经这么晚了。 “……是你的个人信息没错吧?收好。” 雨势很大,这样一把伞好像根本起不到作用,江听雨用肩膀和下巴夹住伞杆,站在原地开始拆邮件。她的脑袋顶到了伞骨,光线也被压缩到几乎没有,但大脑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只下达“拆开”这个指令。 冰凉的手指在颤抖,被她撕破的口子歪歪扭扭,偌大的袋子里只有小小一张身份证,却让她的心都镇定下来。 一阵沉默后,江听雨把卡放进口袋里,迈着步子离开小区打车。 雨天让所有事情都变得艰难起来,车费暴涨,好不容易带着一身水汽上了车,却又堵在了路上。 司机在拥堵的路段上很不耐烦,呲牙声隔一会儿就在静谧的车厢内响起。车窗开不了,车内吹出来的冷气让江听雨的呼吸更加不顺畅,她靠在车窗上昏昏欲睡,视线里的雨刮器上上下下不停摆动,朦胧的雨幕中只能看见前车闪烁的车尾灯。 太安静了,安静到让人心生烦闷。司机打开了车载广播以作消遣,偶尔从后视镜里观察一下江听雨。她还穿着校服没换,完全是一副学生打扮,让人实在想不到她去那种地方干嘛。 广播里放的是一首老歌,司机跟着哼了起来,他好几次想开口和江听雨聊两句,但很显然她没有开口说话的心思,于是聊天的想法只能作罢。 临下车前,江听雨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口袋,确认里面有卡状物后才下车。 去找徐洲野之前,她还在找了家便利店多买了一把伞。 她手上这把太小,雨这么大,两个人撑肯定是不够的。 酒吧里已经不能算得上是闷热了,对于江听雨来说简直是窒息,她好不容易才得以上楼,确认房间号没错之后,她用力推开了这扇门。 徐洲野无疑是人群中央的焦点,只是他身边坐着的不是宴绥,而是梁月茹。两人靠得很近,大腿都挨在一起。话题不知道聊到了什么,他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嘴角的笑意在灯光的映射下时隐时现。 湿漉漉的伞面正在不断往下滴水,江听雨僵滞在门口的几十秒里,脚边已经汇集了一小滩雨水。那好像不是简单的雨水,而是胶水,她原本就湿透的鞋子踩在上面,竟然连挪动步子的力气都没有。 因为她的到来,里面的说话声一瞬间停滞。有人笑着喊了一声,“不认识我们还能不认识野哥了?”惹得厅内一瞬间哄堂大笑。 江听雨把湿伞放在走廊上,只带着那把新的进去。沙发上坐满了人,她走过去,压根没人动弹身子让出位置或者让出路让她靠近徐洲野。嗓子上还残存着退烧药的苦味,她吞咽了两下才对着徐洲野开口,“雨可能会下得更大……” “上次也是她来接的吧。” 梁月茹在她缓慢的语速中插了一嘴。这状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在场不少人都想起上回江听雨是怎么“搅局”的。当即有人发出扫兴的嘘声,就连徐洲野的脸色都差了起来。 角落里的江清影抓住机会跳出来当梁月茹的狗腿子:“月茹还在这儿呢,某些人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下午做的事了吧。” 光她那个三两人的小圈子是不会有机会混入徐洲野的圈子的,今晚能在全然是沾了梁月茹的光。有如此机会,她更是顺着梁月茹的心意表现。 “只是崴了一下脚而已,哪有这么严重。” 梁月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哪哪都是精致的,压根看不出来受过伤。江听雨的视线缓缓从她身上收回,又在桌上的酒水上扫了一眼。 “下午的事,我跟你说句对不起。”江听雨朝她鞠了一躬,“刚才吃了药,酒我就不喝了,还请你不要生我的气。” 徐洲野面色难辨喜怒,他的视线一直都在江听雨身上,自然能注意到她一直躲避他的目光。 “你们玩,我就不扫你们的兴了。” 江听雨微微提了下嘴角,走之前把伞放到了徐洲野的面前。那扇沉重的门像是慢动作一般合上,更显得她的步子飞快。 “哎呀,我好像伤了林妹妹的心。既然这样我也不继续扫你们的兴致了,你们玩,我先走了。” 梁月茹的视线若有似无地从徐洲野身上滑过,她刚走出去没多久,他就拿着伞跟了出去。 江听雨很快就走出了酒吧。 外边的雨小了很多,但还是能看见光线下飘动的雨丝。她走的时候没有带伞,但这并不是一个大问题。手顺着衣角滑入裤兜,里面空荡的空虚感立刻席卷了她的内心。 江听雨慌忙地摸向另一个空袋,那里也是空的,她出于本能要往酒吧里面跑,却在手机的背面发现了紧紧挨着的身份证。 失而复得的感觉让她一下就泄了力,江听雨直接坐在了门口阶梯的角落。她紧紧攥着身份证的边缘,眼泪不受控地涌出来。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梁月茹和徐洲野的身影接连从里面出来,他撑开那把伞将人送上车,合上后又递到了梁月茹手里。 第17章 踩着雨水回到檐下的时候,徐洲野的视线直直和江听雨的对上。 她抱着膝盖坐在那里,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那双眼睛彻底被眼泪淹没,溢出眼眶的泪水甚至能隐约看见他的轮廓。 他们对视了至少有一分钟,但并没有人开口说话。徐洲野抿抿唇,率先迈着步子往里面走。一直到包厢门口,他这才注意到门口那把淋透的雨伞。 等他拿着那把伞回到酒吧门口时,角落里早已不见江听雨的身影。 第15章 彻底离开南淮的前一天,江听雨做了很多事。 天气放晴,昨夜的泥泞几乎不见,那场倾盆的大雨似乎只下在了梦里,只有浴室里还在滴水的帆布鞋提醒她那场雨真实下过。 电子广播念到她手中的号码,江听雨脑子里初初描绘出来的想法被打断,她收起心思,起身坐到办事处,拿出新办的身份证递过去。 工作人员问她要办理什么业务。 “我要开一张新的电话卡。” 原先的电话卡她不打算再用,连带着她的所有银行卡都要修改个人信息。工作人员让她选一个心仪的号码,江听雨对这个没什么讲究,很快就挑选好了。 至于之前的卡,她也不打算更新个人信息,停机三个月后就会自动注销。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很多事情慢慢淡出原来生活的轨道。 拿到新号码,她紧接着要去银行办事。 今天并不是周末,但银行办事的人一点不少,加上工作人员办理业务需要一定的时间,江听雨整个下午几乎都耗费在了各家银行里,她坐在等候大厅,检查钱包时又掏出了属于徐洲野的那张卡。 金色的卡面,摩挲的次数多了能隐隐察觉到一丝温热,恍惚中有种在触碰某人皮肤的感觉。 江听雨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徐洲野把这张卡给她时的情景。 她刚来南淮的时候开支很大,一千五,交房租花了小半,添置校服和生活用品后更不剩多少,连吃饭都要掐着点花,一块钱掰成两半用。 钱这种东西,无数复杂的关系都因此而生。因此徐洲野掏出这张卡给她时,江听雨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想什么呢,你以为我的钱是地上捡的吗?”徐洲野好整以暇看着她,唇边的笑里尽是戏谑。他的手掌大,手指也长,那张卡被他松垮垮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隔着一点距离滑进了她的口袋里。 江听雨还在琢磨他的意思,他已经把手收了回来,又曲起指节在她额头上不痛不痒地弹了一下,“刷来刷去太麻烦了,你来吧,至于报酬,只要你不把这张卡刷爆,随便你怎么花。” 她当然不会花他的钱,即使他的手和他迫近的笑确确实实扰乱了她的心神,江听雨的想法都没有动摇。 这张卡本应该是昨晚就还给他的,但发热的脑子不太清醒,前一秒还记得的事下一秒就抛之脑后。什么时候还给他、怎么还给他又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她得空时想的也是这件事。 江听雨打算回校的时候顺便还给他,前提是不能碰面。她了解他的生活轨迹和作息,没有意外的话,徐洲野一般不上晚修。 她先去教务处把转学的手续办完,回教室收拾东西前又跟班主任道了别。 “还是那句话,换了新环境也要好好学,照顾好自己。希望到时候听见你金榜题名的好消息。”班主任朝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又问她一件之前就提过的事,“真不打算和同学们道个别?” 一年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多少都有些回忆在。 “不了。”江听雨幅度极小地摇摇头,“大家都还在吃饭呢,我拿了书就走,还是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有缘分之后还会再见的。” 两人没再多聊,江听雨很快就往教室的方向走。正是黄昏最浓的时候,地平线那头大片大片的韫色泼洒开,光线在玻璃窗上折射,落在她桌上的光线柔和了一些。 她站在教室后门,静静看了一会儿落到桌面上的残阳,挪开视线的时候眼睛都有些酸胀。 那张卡被她放进了他的抽屉里。 不算靠里的位置,一摸就能摸到。 剩下的东西其实很少,江听雨很快就把属于她的那一格书柜清空了,好几个吃完饭回来的同学跟她打招呼,对于她拿书的动作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想法。 就跟平时找一张旧卷子一样,要把书都翻一遍,免得被遗漏在哪本书的夹缝中。 “徐洲野今天没有问起你。” 江听雨往书包里塞书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停顿,江清影反倒很快就从走廊走进了教室。她的动静很大,生怕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好似这是个不可错失的机会,“你其实是要灰溜溜地走了对吧。” 笃实的肯定句。 江听雨终于抬起眼皮跟她对视:“我要走了,难道你不开心?” “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江清影得意洋洋抱起胳膊,将身体倚靠在江听雨旁边那张空桌子上,自顾自说起来,“不清不楚的关系,最后的下场就是没头没尾地结束。今天他们组了局,你猜徐洲野的兄弟是会请你还是请梁月茹?” 徐洲野比江听雨先知道结果。 圈子里都知道梁家和徐家的关系,哪怕徐洲野不叫,也会有人主动把消息透露给梁月茹。她“不请自来”时,徐洲野正俯身从桌上拿起一杯倒满的酒,听到其他人的声音时偏头淡淡看了她一眼。 “哟,月茹姐来了,看看要喝什么。” 梁月茹对于徐洲野的反应不以为然,直接坐到了他身侧被特意空出来的位置。她扫视桌子一圈,显然对那些清透的酒水不感兴趣,视线最后落到徐洲野手上,下巴微抬,“喝他手里那种。” “野哥手里的那是特调,度数不是一般的高。” “怎么,他能喝我不能?还是说只有江听雨能喝他手里的?” 说话那人根本没有这个意思,梁月茹硬要这么说,气氛反倒变得尴尬起来。 徐洲野的眼里终于多了一点情绪,他刚才一个人喝了不少,现在多多少少有了一些醉意。听了她的话,他掀起单薄的眼皮和她对视,同样歪曲她话里的意思。 “想喝我手里的?行啊。”徐洲野扯了下嘴角,指尖一调转,玻璃杯口几乎被他的掌心覆盖住,杯身轻而易举被他掌控,在空中轻飘飘晃了两下,连带着酒水也在灯光下晃动。 他把杯子放到桌上,杯底和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随后轻轻一推,杯子就滑到了梁月茹面前。 “喝吧,你不是想喝?” 血红色的液体倒映着顶上的灯光,晃荡的时候变得扭曲。 梁月茹扬了下眉毛,很快端起那半杯酒水一饮而尽。徐洲野并不看她动作,他又拿了个空杯子,也不管桌上摆着的是什么酒,瓶里还有什么就往杯里倒。 “干喝也太没意思了吧。”酒精助长了氛围,梁月茹更觉得不尽兴,她来这儿可不只是单纯喝酒的,“玩点有意思的?” “诶诶诶等等等等,阿野阿野!”宴绥把手机凑到徐洲野面前,压低了声音说话,“江听雨,问我要地址。” 手机屏幕的光线并不亮,但整个包厢里的光线更暗,即使宴绥压低了声音,梁月茹还是能从他刻意遮挡的页面和两人的反应中猜到对面那人是谁。 “是江听雨吧,怎么不把人叫过来,不怕她生气?” “梁月茹,你他妈有病?” “徐洲野,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这场赌局无法和酒分割开,宴绥摁住徐洲野的膝盖,劝他思考过后再答应梁月茹也不迟。 徐洲野的大脑不太清醒,但也知道自己有几成胜算,他扒开宴绥的手,转而拿起了刚倒出来的混合酒。 没喝,也没放下,就这么举着,梁月茹明白他的意思,心满意足地和他碰杯。 一群人紧接着玩起了酒桌游戏,徐洲野是被灌得最多的。他的意识不太清醒,眼前的人影重重叠叠摇摆,最后聚焦成为一个人。梁月茹那张明艳的脸倏地占据他的视线,吞吐的气息随着她逼近的身体扑在他耳边。 “你输了。” 她说的是这场酒桌游戏,好巧不巧,徐洲野抽到的是惩罚任务由梁月茹这个“国王”来决定。她紧随其后吐出“吻我”两个字,一条腿压在他双腿之间的空位上,主动贴向他的唇。 徐洲野的目光并没有躲闪,迷蒙的双眼中出现的身影朦胧,他勾唇,眼睛却在那人即将触碰到自己时清醒了几分。 红唇险险擦着他的唇角而过,落在了他的脸颊。 徐洲野推开梁月茹,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江听雨。 鲜少能看见她不穿校服的样子,她穿得简单,只是一条纯白的棉裙,两条细细的肩带扎成蝴蝶结的样式落在她肩上,隐隐被披散的黑发遮盖。 在徐洲野的印象里,只要江听雨出现在学校这种场合,身上穿的都是黑白校服,哪怕晚上会来酒吧这种地方,她的衣服都不会有变化。 第18章 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他忽然觉得十分烦躁,身体里被压抑住的情绪一股脑冒出来,连灌了两杯烈酒才勉强克制住。 怕耽误时间,江听雨几乎是跑过来的,运动搅乱的呼吸在她站在门口的时间里逐渐镇定下来,她觉得步子很重,尤其是进门之后的走到他身边的这几步路。 江听雨抿抿唇,还是选择迈步进去。宴绥很有眼力见地赶走坐着的人,硬生生把路给让了出来。 梁月茹忽然止住了和别人的说笑声,视线在那条白裙子上上下打量。江听雨忽视她瞟眼的动作,只是牵起徐洲野的手,让他跟自己出去一下。 她的手指摁在他手背突起的青筋上,感受到他“噗咚噗咚”的心跳声。 徐洲野没有拒绝,他起身时有些踉跄,来到外边后更是直接靠在了墙上,身高矮了一截,也更方便江听雨跟他说话。 “下次别这样了。” 江听雨的声线里听不出有什么变化,跟她平时说话一样淡淡的。 然而身高的持平,徐洲野能更仔细看清她的样子,被酒精麻木的大脑更是将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放慢了。 她眼眶又红了,里面好似已经有了濡湿的痕迹。然后她在眨眼,长睫毛轻颤,上边沾了一点泪花,但是脸上没有眼泪的痕迹。 徐洲野的手有些无处安放,他把手滑进兜里,手指蜷缩,喉结滚了滚,有些话没说出来。 江听雨同样如此。 她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注视着他,而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枚没拆封的创可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牵出他放在兜里的右手,将那枚创可贴远封不动地放进他掌心。 “徐洲野,别受伤。” “还有,早点回家,明天还要上课。” 徐洲野的心脏没由来地猛烈一坠。 他看着江听雨转身离开,她的身影在他的视线里就像是一只轻飘飘的蝴蝶。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回包厢的,只是进去的时候手机刚好来消息震动了两下,而梁月茹顶着那张娇蛮的脸朝自己走来。 手机脱手砸向墙壁的前一秒,徐洲野只来得及看见江听雨发来的第二条消息: “我们。” 第16章 角度再刁钻一点,那部手机最终的归宿就会是梁月茹的脸。 徐洲野这一扔用了十足的力气,手机砸到点歌台上,后者被砸的那一块屏幕立刻黑屏,其余地方也无法正常显示,像是无规则的蛛网。而手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脆弱的屏幕不堪一击,在磕到硬物的一瞬间就彻底黑屏了。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戾举动吓愣,梁月茹的耳朵更是直接感受到了掀起的一阵急风,肾上腺素的飙升让心跳声直接穿透肋骨,耳朵更是不可控地直接涨红。 她直白地盯着徐洲野,嘴角露出一抹僵硬的弧度,笑得比哭还怪异,“你他妈冲我发什么病?” “有话好好说。”宴绥不由分说挡在两人中间,他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把徐洲野摁到沙发上。徐洲野喝了不少酒,但酒精不仅没有麻痹他,反而点燃了他偏激的情绪。宴绥硬生生出了一身汗,被迫醒了酒,“梁月茹,你先走吧,别再添乱了。” 再不走,指不定会有什么砸在她脸上。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徐洲野当然不能明着对梁月茹动手。局面闹成这样,想要继续玩是不可能的了,宴绥把其他人全部赶走,自己也走到了门外,徒留徐洲野一人发泄自己的情绪。 他现在这个状态,不让他发泄只会更难收场。 里边的打砸声不断,甚至有几个酒瓶砸到了门上,宴绥忍不住骂脏,又多走了两步免得惹祸上身。 等徐洲野消停下来,里面已经没眼看了。视线所及的地方不见一个完整的玻璃杯,地上全是玻璃渣,墙上也没有幸免于难,滑落下来的酒水流了一地。 徐洲野筋疲力尽倒在沙发上,双眼空洞。 “阿野,舒服点没。”得不到徐洲野的反应,反倒是接了一张经理递过来的账单。待看清上边的一串数字,宴绥捂着心脏长吸了一口凉气,瞪圆的双眼彰显着他完全清醒的状态。 他骂骂咧咧刷了卡,硬是忍住了踹徐洲野一脚的冲动,而是拉着他的胳膊往自己肩上搭。 至于那部惨不忍睹的手机,则是被宴绥小心翼翼塞进了兜里,得等徐洲野酒醒了才能处理。 喝醉的人会变得更沉,宴绥想起之前都是江听雨来接他,不免在心里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离开之前,宴绥给江听雨发了条消息,叫她来帮忙照顾一下,随后也没等到她回复,自己就先撤了。 窗帘没拉,隔天徐洲野是被窗外的阳光照醒的,他还保持着趴着的姿势没变,整个身体都很僵硬,四肢百骸在挪动的过程中像是在被重组,他仰面看着天花板,想拿手机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已经用不了了。 心里有种莫名的焦躁感。 他躺了一会儿才坐起来去找水喝,家里空荡荡的,冰箱只是一个摆设,里面只有瓶装的矿泉水。冰凉的刺激感让大脑清醒许多,徐洲野边往浴室走边脱衣服,身体淋到热水的一瞬间,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 上边有一道伤痕,大概是昨晚被玻璃划破的。 徐洲野关了水,随意用浴巾擦了擦身上就往外边走。身后湿漉漉的脚印一个连着一个,径直蔓延到客厅的位置,他捡起洒落在客厅的裤子,很快就在口袋里翻出一枚创可贴。 是昨晚江听雨放在他掌心的。 徐洲野有些烦躁,这枚创可贴被他原封不动放到了床头。他把电话卡取出来,先找了台旧手机插上。登录账号的过程还算通畅,好几个眼熟的聊天框弹出来,顺带着弹出几条消息,徐洲野直接忽略,他点进联系人,选中“j”的小标,视线集中在其中某个人的头像上。 关于江听雨的一切,几乎都是空白的。 她的头像背景图是白的,为数不多的颜色集中在一朵粉色的小花上,朋友圈仅显示三天可见,徐洲野不清楚她三天前有没有发过动态,反正点开的时候里面什么都没有。 包括他们的聊天框。 没有历史消息,没有新内容,过去的一切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你这个手机不好修啊,”大致看了下情况,维修店老板倒吸一口凉气,又给出维修的报价,“这钱花的不值,不如直接买个新机。” 徐洲野置若罔闻:“我要里面的数据,什么时候能修好?” “快的话两三天,但是不能保证数据全部恢复。” “我要里面的数据。”徐洲野又重复了一遍,留下联系方式后利索给了钱。 他很少会在晴天的时候想起江听雨,偏偏等待的三天时间里都是雨天。台风过境,紧随而来的是狂风骤雨,她的座位空了三天,没有人遮挡,他坐的位置能清楚看见她看过的风景。 那棵树的里里外外都被彻底浇透,徐洲野不知为何就想起了某天从窗外路过时,看到的她湿润的双眼。 没有消息,她可能在为那晚那个错开的吻生气流泪,或者是在为外婆的事奔波,也许他只需要像上次那样给她打一个电话,他就能听见她为他掉眼泪的声音。 但徐洲野没有给她打电话,只是在吃饭的时候不经意提起了她。 “她这几天没给你发消息?”宴绥明显惊讶,也想起前几天给她发的消息。他毫不遮掩地掏出手机,划拉了好几下才找到和江听雨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框的颜色是绿的。 “能发出去消息啊,估计在和你赌气吧。”宴绥随便敲了个标点符号过去,畅通无阻。他蛮不在意地耸耸肩,继而抱怨起连绵不绝的雨。 徐洲野一言不发,在宴绥诧异的眼神中起身,将餐盘里的菜倒了之后就往教室的方向走。 天色已经暗了,没有大片绚烂的晚霞过渡,直接进入了黑暗之中。 徐洲野习惯从后门进教室,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到靠窗的那张空桌子上,有人在那儿,但并不是江听雨。 “谁他妈让你挪这个位置的?” 搬桌椅的男生被徐洲野毫无铺垫的声音吓了一跳,刚抬起的桌子又砸回了地上。他指了指办公室的方向,磕磕巴巴解释,“班、班主任说的,这里都没人坐了,让把这两套桌椅搬到c栋去。” “江听雨坐哪儿?” 男生表情疑惑:“江听雨?她已经转学了啊。” 之前的焦躁感好像找到了源头。徐洲野的心脏突然紧了一下,他这才发现属于她的痕迹不知何时都被抹除。她的座位早就空了,抽屉里连一张试卷都没留下,后排她常翻动的书柜也不剩一物。 只有雨还在下。 徐洲野扫视教室一圈,周围人并没有多大反应,似乎早就知道江听雨转学的消息,此时正偷偷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他前面的位置已经空了,徐洲野不费多少力气就把自己的桌子顶了上去,意思再明显不过。男生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识趣地从后边的空位闪身离开。 第19章 抽屉里掉出来一张卡。 徐洲野立刻就认出是他之前给她的。 他清楚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消散,而且是他掌控不住的那种。 徐洲野有一瞬间的无措,复杂的情绪迅速在他的肺腑里膨胀起来,刚进门的江清影好巧不巧就被他盯上。她们那一行人的谈笑声立刻就断了,徐洲野的身影不断逼近,直到她推至楼梯口、肩膀抵到墙上时才停。 “江听雨去哪了?” 江清影不傻,一下就意识到徐洲野得知了江听雨离开的消息,但她们两个水火不容,她对于江听雨的去处也一知半解,“不知道,她一直没有在我家住过,也没听她跟爸爸说过。” 那双阴骘的眼睛盯着她,一股恐惧感从脚底冒起,江清影绞尽脑汁搜刮脑袋里关于江听雨的记忆,“她、她前几天从爸爸那儿拿走了她妈妈的平安扣,长这样。” 她比划了一下大小,“绿的,说是她妈妈的遗物,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她应该回了月港,她是月港人!” 她的反应不假,江听雨也不会真的傻到把自己的去处告诉她。 然而徐洲野的无措也有一部分来源于此,他对她的消失无从下手。 无力感最让人窒息,像是身体里的一部分在某一瞬间被硬生生剜去,密密麻麻的酸胀感席卷全身,最后汇聚到小小的心脏上。 电话铃声将江清影从窒息的氛围中解救出来,徐洲野毫不犹豫接通,撇下腿软的江清影就往楼下走。外边还在飘着小雨,但他显然不在乎这些。 江清影往楼下看,看见的就是他踏雨而走的背影。 他和江听雨都是疯子。 电话是维修店打来的,徐洲野接到电话后就往店里赶,打不到车他就跑过去,赶到店里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地方是干的,凌乱的头发上不断有水珠滑落,有一滴水珠从他眼角滑下,让人以为是他流出来的眼泪。 “我这店也没那么快关门……”老板嘀嘀咕咕说了两句,在他阴沉沉的眼神注视下动作极快地从柜子里取出了他的手机。所有配件几乎都被换了,至于里面的数据还有多少保留,还得等徐洲野开机查看。 开机的十几秒慢得像是过了一辈子。徐洲野点进微信界面,手机迟钝的反应让他暴躁地捶了一拳桌子。他的双手肉眼可见在震颤,连密码都输错了两次。 里面所有消息都停留在手机砸碎前的时间。 徐洲野又在江听雨的聊天框里看见了那条“我们。” 他颤抖着手点进去,看见了那条早早来临、而他却迟到的消息。 “分开吧。” “我们。” 第17章 江听雨很快重新适应了月港的生活。 月港的节奏很慢,早餐店升起来的蒸雾是缓缓的,学生的步伐也是缓缓的,只有在进入校园才会变得着急起来。 江听雨的生活轨迹和交际圈变得更简单,每天都是两点一线,和她有走动的只有新班级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同学,再有就是贺敬森和陈媛。 晚修结束已经是十点,原本灯火通明的教室无序地关了灯。江听雨是最后一批走的,她一般不与人为伍,新同学对她这样的性格在几天的相处里也有所体会。没有人邀请她一块走回家,江听雨反倒自得其乐。 家离学校有十五分钟的路程,等她走到小区,先前在楼下玩耍的孩子早已各回各家。几盏不太明亮的路灯接力照亮她进楼道的路,直到她迈进居民楼,那淡淡的光亮才隐去。 这里住的多是老人和小孩,已经到了休息的时间,周围很安静,她的双眼很快适应了黑暗,江听雨极轻的步子并没有惊扰感应灯,她对到家有几阶楼梯再清楚不过,摸黑也能回家。 然而正是这样的黑暗,让楼梯口坐着的两道人影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阿姜!是我们!” “你们有病啊,干嘛不出声?也不给我发消息。” 贺敬森和陈媛起身让出位置,江听雨走完最后几步台阶,绕过两人掏钥匙开门,“你两都被家里赶出来了?” “你就不能盼着点我好?”贺敬森跟在她们最后进门换鞋,他的一头黄毛剪成了寸头,整个人看起来利落很多,行为却还是傻愣愣的。他抓了一把短碴的黑发,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就连陈媛都有些局促。 “你们干嘛?有话就直说。”江听雨察觉到他们的不对劲,很有耐心地等他们开口。她从冰箱里拿了提前冻好的冰水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后将水壶放在茶几上,示意他们自己动手。 陈媛和贺敬森对视一眼,互相推搡的小动作不断。最后贺敬森没辙,边倒水边开启话题,“陈媛说,有人来他们学校了,在打探你的消息。” 江听雨喝水的动作一顿。 陈媛接着解释:“是个男生,高高瘦瘦的,头发有点长,在眉毛上边一点,眼神很凶,眼角有一道很淡的伤疤。” 光是这一点描述,江听雨就知道陈媛说的那个人是徐洲野。 其实他今天也来二中打听过,要找到她其实很简单,“江听雨”这个名字是信息之一,“转学”过来是信息之二。 江听雨不傻,她对外称自己生病休学一年,恰好她的年龄也帮忙做了假证。 更何况,她现在不叫“江听雨”。 她是沈眠。 “你为什么突然就把名字改了,还从南淮回来,那人和你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找你?” 前面两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她没把江威明那边的人当做自己的家人,她家就剩她一个,她也不想用江威明的姓。南淮不是她家,她的家在月港。 江听雨不想再和月港以外的人有联系,所以她直接用了外婆的姓,名字随便起的。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江听雨思考了很久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男女朋友? 不完全是的,徐洲野从不自称他为“江听雨的男朋友”,而江听雨也不称自己为“徐洲野的女朋友”。他们的关系可以用宴会上躲在黑暗处接的吻来回答—— 见不得光。 跟班? 说是跟班都委婉了,最恰当的说辞是“舔狗”。他身边更是不缺这个角色,徐洲野只要勾勾手指,就会有无数人上赶着为他跑腿。江听雨觉得他不是个情感丰富的人,不至于因为一个人的离开大动干戈。 但他确实来找她了,或许是因为她“不乖”了。 她可以闹腾,但不能不乖地离开他。 江听雨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把他们之间的事讲了出来。 “他叫徐洲野。” 即使有所准备,听到这个名字时,贺敬森的心里还是咯噔一下,他蜷了蜷手指,静静听她说话。 陈媛跟他的反应完全不同,少女沉浸在爱情故事里无法自拔,觉得江听雨口中的男生对她感情不一般,“他肯定是喜欢你的,不然为什么还来找你?” 贺敬森终于开口,他沉默了太久,开口时嗓子都有些干涩,“那你喜欢他吗?” 你不喜欢他的话,为什么心甘情愿为他流泪? 江听雨的沉默似乎在变相回答贺敬森的问题。她俯身拿起水壶往杯里添水,冷热的碰撞和时间的拉锯之下,杯壁浮出一层水雾,她垂着眉眼,用指腹去触碰,摩挲着手指的濡湿。 “我们不可能。” 贺敬森启唇,江听雨似乎知道他要继续问什么,于是继续道: “总要给自己找点羁绊吧,不然就这么干巴巴活着,未免太可怜了一些。况且我确实要依靠他才能达成一些目的。” 有些时候自己只要输出一点徐洲野想要的情绪,他就能做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明天是周日,江听雨把陈媛留在家里睡觉,她大费周章把入门处的鞋柜和客厅都收拾了一番,把一些常用的物品都收了起来。 陈媛不理解她的举动:“你收拾这个干嘛?” 她没和徐洲野提过在月港的一切,包括住址。但江威明很久之前是来过的,江听雨怕他还记得地址。月港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哪怕只有一个小区名,稍微打听一下也能得到消息。 江听雨不敢笃定徐洲野是否能找到这里,既然要断,那还是不要藕断丝连。 失去徐家势力的徐洲野确实没那么容易找到她。 江听雨没有把他的联系方式拉黑,甚至他周围的任何一个人都还能和她发消息,只是消息发出去不会再有回复。 徐洲野的状态有些疯魔,他寒着脸来到徐氏集团,步子迈的又急又大,目标直指顶楼。楼下接待的反应慢半拍,等迎上去的时候电梯门恰好合上,徐洲野的视线冷冷盯着那人,像是野外不容侵犯领地的狼。 知道他的身份,接待并不敢拦下这位“小徐总”,只能一通电话打上去。 电梯打开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第20章 “董事长在开会。” “你要是不想爬着离开这栋大楼就识趣地滚开。” 徐观澜面上的假笑一瞬间龟裂,不过须臾就恢复成了先前温润的样子,只有搭在轮椅两侧的手狠狠攥紧。 他的手和徐洲野的完全不同,骨头上只有薄薄一层皮,用力时尖锐的骨头像是要冲破皮肉。 “这是在公司,不是你任性的地方。” 温和的语气,好像只是大哥在规劝调皮的弟弟。 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对兄弟之间关系不和。 徐观澜四年前因为车祸意外瘫痪,两条腿彻底失去行动能力,巨大的落差感本就让他一蹶不振,偏偏徐洲野就是这个时候被接回来的。 他像只被遗落野外的狼,半个身体缩在徐晟身后,露出的一双眼睛阴恻恻观察徐观澜。 “你最好和这件事没关系,否则我会让你连坐轮椅的资格都没有。”徐洲野三两步从徐观澜身旁越过,目光甚至没有往下垂过一寸,直接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里面的谈论声戛然而止。 徐晟见到他时只浅浅扬了下眉,随后微抬胳膊示意会议暂停。 “抱歉董事长,我没拦住。” 徐晟并没有给予徐观澜回应,他和徐洲野父子两面对面,从徐观澜的角度看,徐晟看着徐洲野的目光里甚至没有恼怒,反而有一种欣赏。 “你把她弄到哪去了?” “她?”徐晟短促重复了一下这个称呼,微微抬起的眉头似乎是在思考徐洲野说的是谁,“江家那个处境尴尬的女孩儿。” “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徐晟皮笑肉不笑,“那女孩儿是个聪明的,知道什么是及时止损。反倒是你,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你该好好反思一下玩得是不是太过了些。还有几个月,这段时间我会停了你的卡,也不会让任何人给你提供任何形式上的帮助。徐洲野,你该收收心了。” 很明显的警告语气,不容置辩。 徐洲野明白了他话里所有的意思。江听雨是主动离开的,至少背后没有徐晟做推手。他沉沉看了徐晟一眼,冷着脸离开会议室。 徐观澜适时操控轮椅退后,免得这头野狼乱咬人,眼里终于有了一丝为不可察的快感。 进入电梯,徐洲野血液里的暴戾终于控制不住,他暴躁地冲着电梯挥了一拳,得亏这部电梯是直达顶楼,否则被殃及的其他楼层摁键会亮起一片。指节摩擦出了几道擦伤,他根本察觉不到手上的痛感,颤着手播出了宴绥的号码。 等待接通的过程中,他连着深呼吸了两下,这才勉强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帮我找人问江听雨的住址,现在就要。” 宴绥的消息很快发到他的手机上,江听雨的住址只给到某小区的某栋楼,并没有具体的门牌号。 但这样已经足够了,徐洲野很快就找到具体的楼房,又打通了房屋出租单上房东的电话。 “那个小姑娘就住这里的啦,她推荐你来的啊?你来的正巧,别看这个屋子小,很多人想租的嘞,这几天来看房的人很多,再晚就没有了。” 地下室的通道很矮,徐洲野总有一种要顶到脑袋的错觉,他沉默着走到倒数第二间房,房东打开门后直接推开,里面的场景一眼就能看完。 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窄到翻个身就有种要掉到地上的感觉。床脚是一张折叠桌,不高,勉强和一把塑胶椅子适配,徐洲野能想象到江听雨坐在上面时什么样子,她大概会把腿一起支在凳子上,然后下巴靠在上边。 桌子的对面是一个很简易的衣柜,简易到可以用几根支架和一块塑料布就能搭起来。浴室和厕所是一体的,里面小到三步就能走完。 装不下多少东西的地方,也难怪她能走得这么快。 他不可遏制地想,自己给她送去的那份“礼物”,是不是也在无形之中给了她逃离掌控的资本。 ——被江家掌控、被江威明掌控、被血缘关系掌控的资本。 而他身上的这些提线被越缠越紧。 以往有人看房,房东定会滔滔不绝介绍着这间地下室的好处,只不过徐洲野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明显不属于这里。 “她什么时候走的?” “就前几天呐。”房东掰着手指数了数,“走了得有四五天了。” 徐洲野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地下室的。走出小区,外边的景观就眼熟多了,这条路基本上没有灯,最亮的地方是他们初遇的那家便利店。 他进去走了一圈,最后只买了包烟,站在门口抽了半包才走。 尼古丁的味道笼罩在他身上挥之不去,徐洲野像是丧家之犬回到自己的住所,刚打开门,里面的人就朝他迎面甩来一巴掌。 第18章 徐洲野此刻无法共情郑文慧的痛楚,哪怕脸上的巴掌印冒着火辣辣的痛楚,哪怕他和郑文慧血浓于水。 “你去找你爸了是不是?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因为无关紧要的事打扰他?你现在去跟他道歉,跟他说你知道错了,你去啊!”郑文慧歇斯底里指责徐洲野的不是,他从小对母亲的印象都是这样,于是现在只是冷漠地看着她发疯。 “打爽了吗?没爽的话还有这一边可以打。” 徐洲野主动把脸凑过去,见她呆愣错愕的表情,他的心里反倒衍生出了快意,“怎么?打人也不能满足你,还是说你要像以前一样把屋子砸个稀巴烂才高兴?你砸吧,你看里面还有什么可以砸的就砸。” 屋子里的家具少的可怜,现有的几件家具也是大件的。郑文慧忽然就看见了徐洲野冷漠的眉眼,后怕感顿时席卷她的心脏。 她好像冷静了一点,颤抖着手去摸徐洲野红肿的半边脸和上边一道指甲划出来的红痕,但是被他偏头避开。 “你乖,你去找你爸道个歉就好,不然他会不要你的,你不能没有爸爸。” 徐洲野讽刺地勾起嘴角:“到底是我不能没有爸爸,还是你不能没有徐晟?” 郑文慧以为给徐晟生下一个孩子,自己就可以挽回这段畸形的感情,但她忘了徐晟有家庭,而且已经有了一个儿子,更忘了徐晟是一个商人。 商人总是利益至上,因此郑文慧和徐洲野注定是会被抛弃的。 回到徐家的十四年前里,徐洲野面对的都是一个割裂的母亲。 郑文慧状态好的时候会仔细打扮自己,会像正常家庭里的父母一样带他去游乐园玩。她会温柔地抹去徐洲野嘴角的冰淇淋,也会在夜晚哄他入睡。 然而只要郑文慧沾了酒,这些美好就会一瞬间破灭。那些精心准备的妆容被眼泪糊成一团,她变得癫狂,家里被她砸过好几回,徐洲野躲在房间里面,门外是她歇斯底里的怒吼,控诉年幼的他无法挽回徐晟,他就是个没用的东西,他和徐晟毁了她的一生。 等家里没有东西可砸,郑文慧冷静下来,就会抱着徐洲野痛哭,说“妈妈爱你”。 妈妈爱你,你也必须爱妈妈,你不能离开妈妈,你也无法离开妈妈。 爱是掌控,是让一个人甘愿为另一个人流泪。 徐洲野的话像是沾了酒精,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就点燃了郑文慧的情绪,她攥着徐洲野的领子,他也配合她弯下身子,“你是在埋怨我吗?啊!你应该怪徐晟,是他不要我们母子两的!你现在有钱有地位了就看不起妈妈了是吧?你不好好在你爸爸面前表现,你总有一天会失去一切!妈妈不一样,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妈妈永远爱你,妈妈都是为了你好。我不允许你去找那个女的!就是她害得你爸爸对你失望。妈妈有钱,你听话,妈妈给你钱,只要你不去找她。” “你说完了吗?”徐洲野用力掰开郑文慧的手,漆黑的瞳孔凝视着她,“不需要靠你们,我会自己找到她。” 徐洲野比江听雨想象中还要偏执。 南淮和月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城市。 南淮总是潮湿的,水汽笼罩四季,也笼罩待在那儿的每一个人。而月港虽然带“港”,但其实每年的雨水很少。今年最大的一场雨降下来,天气就彻底冷了。 昨晚淋透的伞就放在门口,江听雨拉开最外边的铁门,弯腰拿伞。 一弯腰,手上沾染到的铁锈的味道就很明显了。江听雨搓了搓手指,提着垃圾下楼。 陈媛和贺敬森已经在楼下等她,两人脸上都带着没睡饱的困倦。天气冷,陈媛打完一个哈欠之后还打了个哆嗦,唇边呼出白色的雾团,她含糊不清问江听雨,“你怎么穿这么少?” “少吗?”江听雨看了眼自己今天的穿着,最里面是校服长袖,外面套了一件套头厚毛衣,再就是校服外套。校服的码数还是照例大了一码,但宽松的部分已经被她用衣服填满了,不会有风灌进来,“还好,我不觉得冷。” “死天气,过两天就要下雪了吧。”陈媛跺跺脚,率先往外边走,“不冷就行。在这儿站着冷死了,我还想着去教室补补觉呢。” 第21章 走几步路就是垃圾桶,雨让气味扩散的范围更大,江听雨屏着呼吸将垃圾袋甩进垃圾桶里,踏着水跟上两人的脚步。 时间很充裕,她不用慌不择路地踩着水去学校,而他们也会慢下步子等她。 三人的学校并不同方向,陈媛最先在一道十字路口跟他们分别,而后是贺敬森。他的眼皮耷拉着,永远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你注意点,中午还是那个时候,老地方见。” 江听雨说好。 靠近校门之前,江听雨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她刚回来的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能在上下学的时间段见到徐洲野的身影。 她总是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 他就站在学校对面,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拉链一直拉到顶,只有鼻子和眼睛露出来。那双情绪鲜少的眼睛始终盯着校门口的方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有明显的疲惫。有时候他的指尖也会夹着一支烟,但他抽的速度很慢,烟燃了一半他才送进嘴里,再缓缓吐出稀薄的烟雾。 一根烟的时间,足够江听雨绕到后门躲开他。 江听雨极少想起徐洲野,只有放学的时候会在女同学的聊天中听见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不知道校门口那个男生还在不在,听说是来找人的,两个多月了还没找到。” “那个男生好帅,好想上去要个联系方式啊。” “不过我看他抽烟诶,不知道是不是混的。” 江听雨并不想参与她们讨论的这个话题,只是她们就站在教室门口,路过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听见一些。其中一个女生跟她打招呼,江听雨淡笑回应了一句,走出一小段距离之后听见她们窃窃打量自己的声音。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不过我经常看见她跟一个外校的男生一起吃饭,长得还可以,可能是她男朋友。” “男朋友”贺敬森正在后门等她,他的头发长了些,能挂住落到头上的水珠。江听雨看了眼他半湿的肩膀,问他为什么不拿伞。 “出来的时候还没下雨。”贺敬森快速躲进江听雨的伞下,抖索了一下肩,“好冷啊,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雪。” 会下雪吗? 江听雨把伞抬高了一些,被挡住的视野宽阔起来,天空是低沉的,有轻飘飘的雨丝落进眼里。 她忍不住眨了下眼睛,又被贺敬森的叫唤声转移了注意力,“我来拿,你打伞跟没打一样。” 学校后门一条街都是小饭馆,两人最常去的地方是一家小面馆,量大又管饱。负责做饭的是阿姨,叔叔则是在旁边打下手。贺敬森关了伞,自来熟地和阿姨打招呼,又点了今天想吃的东西。 轮到江听雨,她从不在“吃什么”这件事上多费时间,从善如流跟阿姨说“老样子”。 陈媛说她是一个长情的人,只要喜欢一家餐馆就可以一直去,喜欢一道菜就可以吃到腻。 等面的时候,贺敬森问她最近状况如何。 “什么状况?不都是老样子吗?上课学习考试。”江听雨白了他一眼,“一天到晚婆婆妈妈的。”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贺敬森也白了回去,他其实想问别的,但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且就算开了口也会被有心人避开。 面端了上来,他从餐盒里拿出两双筷子,递给江听雨一双,“明天开始我们要去实践,晚上就不跟你一块回去了。” “嗯,知道了。”江听雨夹起面吹了两下就往嘴里送,并没有多余的反应。 贺敬森拿她没辙,又试探不出她的具体想法,只能叮嘱她明天下午放学就赶紧走后门回家。 然而江听雨走的是前门。 天已经完全黑了,早在上晚修没多久的时候就有人惊呼外边“下雪了”。江听雨往窗外看去,果真借着灯光看见了缓缓落下的初雪。下得不大,但一直在下,晚修结束时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 她从书包里扯出早上出门前塞进去的一条围巾,用围巾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跟着人群从前门出去。 学校对面没有徐洲野的身影。 天天见,一周一见,半月一见,偶尔一见,再也不见。 再热烈的感情,等不到回应后也会渐渐淡漠。 他们本就该这样,成为两条不相干的平行线。 江听雨踩着薄薄的雪,帽子遮住视线的时候,也遮住了路边小店里,徐洲野走出来的身影。 他正在垂眸看着手中的一个水晶球。 那个水晶球并不精致,也并没有大到一下能吸引外边人的视线,但他就是注意到了这个只有他巴掌大的水晶球。 水晶球里面有一个小女孩,很普通的造型,没有小雪人的可爱,没有玫瑰花的美丽。 但她有一双茶褐色的眼睛。 晃动水晶球的时候,扬起的雪花就像是她的眼泪。 她因为他的动作流泪。 徐洲野一直站在店里晃动这只水晶球,里面的雪花飘起后落下,他就再摇晃,再看着雪花落下。 直到店家要关门了,他才回魂般买下这只水晶球离开。 走的方向和江听雨相反。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长,只要有一人回头,就能看见那再熟悉不过的背影。 可惜谁都没有回头。 第19章 周日, 无数人都在放纵享受夜生活。 前方红绿灯的通行时间特别短,等待通过的车辆排起了长队,等江听雨想要换条路线的时候, 前后左右都已经堵满了车辆。无奈, 她只能老老实实龟速驾驶。 离开这座城市已经九年, 但江听雨还是对湿漉漉的南淮抱有一丝熟悉感。南淮每到这个季节都会特别多雨, 此时也不例外, 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没停, 她摇下车窗, 雨水就裹挟着柏油路的闷热争先恐后涌进车厢。 闷热让人感到烦躁,尤其是车流堵得看不见尽头。江听雨的指尖不断敲击着方向盘,正思考着要不要放点车载音乐解乏时,陈媛的电话就打来了。 “我还以为你睡了。” 江听雨的失眠在回到南淮后变得严重了些,周末是她为数不多调理睡眠的机会。她本来是准备睡了的,泡完澡后助眠的香薰都点了起来, 结果被大老板的一通电话打断。 “又要去接你那小男友啊?”陈媛在电话那头哈哈笑起来。听到她的声音, 江听雨心里的烦闷才减少一点。 话题的中心的小男友叫宋玉珩,是江听雨大老板的儿子,也就是她的小老板。年纪不大,实习期,正是玩心重的时候。 大老板前段时间让他接手了家里的子公司,也把江听雨派到他身边帮忙打理业务。子公司在南淮,这也是她为什么回到这里的原因,毕竟没人会和高价的薪资待遇和员工福利过不去。 江听雨一大学毕业就待在大老板身边做事, 外边很多人都传她是大老板的情人, 现在更是说她是宋玉珩的小妈,但她和宋玉珩的关系反而很和谐。 “还小男友, 我看我就是来给他当妈的,一天到晚等着我给他擦屁股。”江听雨跟着笑了出来。 红灯转绿,她踩下油门,按照导航的指示走。 这一片是市中心,到处都是辉煌的霓虹标识,颇有要把夜晚变成白天的架势。江听雨对南淮为数不多的熟悉感被灯红酒绿的糜烂冲得一点不剩,与之替代的是一种喘不上气的难受。 “不说他了,我还有事要跟你说。我妈给你寄的快递收到了吧,我跟你讲,千万别吃!都是些三无保健品,浪费钱就算了,要是把你吃出什么三长两短我把自己这条命赔给你都不够。” 说来好笑,陈媛是做护士的,但陈媛妈妈就是听不进她的话,隔三岔五就给江听雨寄一些保健品,说是对治疗失眠有帮助。 江听雨经常忙得连水都喝不上,更别说记得吃保健品。她让陈媛放心,自己一定不会吃那些东西,同时也让她劝劝阿姨别买了,纯属浪费钱。 “我怎么不劝,我嘴皮子都要说干了!你看她听吗,你啥时候抽个空给她打个电话,她就听你的,要我说你干脆进我家户口本得了,你可比我这个亲女儿还亲!” 江听雨被她耍宝的话逗笑,陈媛也跟着笑,末了又劝她多休息,“你这活比我这个护士都忙,雌性激素都不分泌了,得找个豁口释放压力才行。我跟你讲,最好的方式就是谈个男朋友,然后狠狠把他睡了。大城市帅哥多,一个弟弟哪里够,多找几个,躺男人怀里才睡得香。” 果然聊不了几句正经的,江听雨本想用她被家里逼着相亲的事呛她两句,但导航播报即将到达目的地,两人也就聊到这儿。 进去接个人而已,用不了多少时间,江听雨索性把车停在了酒吧门口。这家酒吧所在的地段很好,外边停的几乎都是豪车,她跟在大老板身边的这几年里见过不少,价格最低的一辆都要百万以上。左右对比之下,她那辆福特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有钱人玩得更花。托某个人的福,她对酒吧这种场所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于是脸色也是冷的。 第22章 里面果然如她所想很乱很杂,但这一点仅仅用来形容喝酒的人。酒吧内部的装潢很高级,大理石和各样的名牌配置对眼睛极为友好,能看出酒吧的拥有者格调很高。 不过江听雨并没有心思欣赏。她不是来这儿喝酒的,她只想快点完成任务,然后趁着时间还不算太晚抓紧时间回去睡觉。 但一想到要在一群酒疯子里找到一个人,她本就不爽的脸色更阴沉了一些。 好在宋玉珩识趣,知道要回她的消息,这才不用她“大海捞针”。 她走过去,听见他们那一桌在聊什么“赛车”。 宋玉珩对赛车很感兴趣,但大老板明令禁止他玩这个。江听雨一走近,聊天的声音自然而然就小了,有人捅了捅宋玉珩的胳膊,打趣他道,“妻管严,管你的来了。” 江听雨觉得很不舒服,但并不是因为这句话,她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又觉得是自己多疑。 “姐姐!”宋玉珩打扮得极其骚包,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颗虎牙,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他趁江听雨不备一把将人拉到身旁坐着,角度再偏一点她就直接坐他大腿了。还不等人坐稳,他又端来一杯刚倒好的酒给她,“赛车的事,别跟我爸说呗。” 两人挨得近,几乎是贴着脸说话,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小情侣打情骂俏。要是江听雨脸不那么臭的话,说他们两如胶似漆都不为过。 江听雨很讨厌这些乱七八糟的酒气,蹙着眉就要拒绝,“我还要开车。” “楼上有人一直在看你。喂,你别看得那么明显啊。”宋玉珩借着“认错”的机会主动和她换了个座位,方便江听雨能直接看见二楼。 然而只是一眼,江听雨的心脏就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仓皇收回视线,连有人叫她都没注意到。 “姐姐!沈眠!”宋玉珩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像是抓到她的把柄一样露出玩味的笑,“你跟那人认识?” 江听雨平复了下心神,很是干脆地回答,“不认识。行了,快走吧。” 宋玉珩撇嘴,随手拿起搭在卡座上的外套,动作自然地揽着江听雨的腰往外走。 她看了眼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刚松下去的眉头又蹙了起来,但没有推开他。 离开酒吧,宋玉珩的声音也平淡了点,“沈眠,你今年二十七了吧?” “嗯。” “我爸说你大学毕业就在他手下做事,算算也有五六年了,你就没考虑过自己的人生大事,给自己找个对象?你看你现在帮我打下手,没个一两年也结束不了不是?大好的青春啊,怎么能全奉献给工作,钱是赚不完的。” “你有话就直说。”江听雨没心思跟他拐弯抹角,她正小心翼翼倒车,免得把边上的这些豪车刮了蹭了。 “他们都说你是性冷淡。” 宋玉珩举起双手把自己摘干净,“不关我的事啊,是他们说的。你看你周末都穿正装,像是被工作夺舍了一样。还是说你喜欢女的?难不成你真喜欢上我了?!” 上了大学之后江听雨开始打扮自己,工作之后更是褪去了青涩,变得更加知性。职场风很适合她,平常见到她时的风格都是如此。黑发没烫没染,自然披在身后,外边的灯光像是在为她精致的五官打光,肤色很白,只用一支浅色系的唇釉点缀就已经十足美。 不过确实冷淡。江听雨不爱笑,她大多数时候都面无表情,像是按照程序运行的机器人,而机器人不会有任何欲望。 然而江听雨是有欲望的,这个欲望被成熟的激素调配。她是个成年人,欲望上头的时候也会自己动手解决。但她更热衷于把时间花在工作上,从而挤压自己的欲望。 时间长了,她也觉得自己对性没有欲望了。 但她今天已经第二次听见“对象”这个话题了,而且都是对她说的。性在某些时候会有特定的对象,她不可控地回想起看向二楼时的惊鸿一瞥。 徐洲野好像变了很多,好像又没有哪里变了。他懒散地支在护栏上,却还能看出他的身段很高,宽肩窄腰。黑衬衫松松垮垮套在他身上,最上边两颗扣子更是直接解开,隐隐可见布料下健硕的身体。 他手上的那只酒杯随之伸出了护栏外,里面的液体轻轻晃动着,酒吧里的灯光被折射,他的嘴角好像噙着一抹笑,但看得并不真切。 九年前的记忆已经很飘渺了。 从前她觉得他眼里的情绪很少,现在更是看不出他眼里有情绪。 “沈眠,你今天怎么总是走神?难不成你在想我爸那边的说辞?两边通吃,啧啧啧,你不能这么不厚道啊。” 江听雨是大老板派来的,自然以大老板的命令为先,不过人的变通性都是很强的,她没必要对多出来的一份钱拒之门外,宋玉珩更是得益于她圆滑的处事能力。 他借着和江听雨的“情侣关系”做幌子,做的很多事情不仅没被他爸发现,甚至他爸看他都顺眼很多。 “我在开车,”江听雨冷冰冰回答,“还有,你这是性|骚扰。” 宋玉珩张了张嘴,最后干瘪瘪吐出一句“对不起”。 江听雨没有应下他的道歉,尽职尽责充当司机的角色把人送回了家。跟大老板发消息汇报完,她驱车回自己的住所。 雨下得更夸张,江听雨的思绪被雨打得断断续续的,车子停在楼下,她呆呆坐了一会儿才上楼。 她早已不用蜗居在逼仄的地下室里,现在这套房子一房一厅,空间住她一个绰绰有余。浴室里的水早就凉了,江听雨把水放干,也没有再洗一遍澡的打算,换好睡衣就躺回了床上。 然而助眠香薰燃了大半,她的睡意都久久不归。 第20章 酒精蒸发, 仅仅只是呼吸空气都会有微醺感。 徐洲野一直站在二楼的位置没动,他站得太久,惹得宴绥都好奇凑上来看他在看什么。他迎着他的目光往楼下看, 一下就看见了徐洲野的视线焦点。 “我操。”短暂的十几秒注视, 宴绥本来还有些不确定, 于是下意识去看徐洲野的反应。他的眉眼在错落的光线里沉浮, 神色平平, 但两人认识十多年, 宴绥深知他没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应。 心中的答案得到了无声的肯定, 他又爆了一句脏,惊呼,“还真是江听雨啊?!” 相较于宴绥的激动,徐洲野面上的情绪波动几乎没有,他一直盯着那道清瘦的身影走出酒吧,最后只是抿了口杯里的酒, 率先回到了卡座。 若是细看的话, 就能发现他握着酒杯的指节有多用力。 “不是,她不声不响走了得有九年吧,现在突然回来是想干什么?身边那个男的又是做什么的?不会是知道你在这里,想找你旧情复燃吧?” 喝了酒的宴绥变得异常聒噪,瞬间引起了卡座里其他人的注意,“江听雨”这三个字霎时成为风暴中心,有不明所以的公子哥问了一句“这人是谁”,立刻有人答疑解惑。 “害, 还能有谁, 白月光呗!” 言罢那人反应过来自己酒精上头、说话不经过大脑,又迅速看向徐洲野。 他从烟盒里取了一支烟叼在唇间, 轻微的俯身动作下,烟盒被随手丢弃在桌子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磨砂外壳的打火机。 徐洲野偏头眯起眼睛点烟,一点猩红舔上烟丝,烟雾缓缓从他口中溢出,朦胧的白雾在他的眉眼间环绕。 见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嘴快那人松了口气,继续用欢快的语气解释,“老早之前的事了,那会儿还在读书,她突然就消失了。不过都过去了,那女的现在都变成白米饭了吧。” 问话的人立刻附和:“眼瞎吧,要我说还得是哥大度,换了我想把那女的杀了的心都有了。” “哼。”徐洲野仰头靠在卡座上,双腿随意交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这个轻飘飘的笑声是一种讯号,其他想揣摩他心思的人会错意,纷纷笑接那人的话。 只有宴绥面色尴尬,而徐洲野已经把剩的半截烟捻灭在了烟灰缸里,起身往外走。宴绥叫他一声,“不喝了吗?” “不喝了,明天还得搞钱。”徐洲野朝后抬了下手,径直离开了酒吧。司机已经在外边候着了,他坐进后座,确认他坐稳之后,车子很快行驶在大道上。 窗外光线明明灭灭,照得他的神色晦暗难辨。 在江听雨的梦里,徐洲野的神态也是如此。 徐洲野像是故意作恶般占据了她的整个梦境,梦里的那些场景沉沉浮浮不停变换,到头来就像过去的九年一样抓不住。 最后定格的是他执拗的眼睛。江听雨忽然就醒了,窗帘的遮光性很好,没有一丝外界的光亮能入侵她的空间,房间内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有闹钟知道具休的时间。 凌晨5点22分。 不算很早,但距离她去上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江听雨放平身体,沉沉吐出了一口气。腿心有些黏腻,她无意识蹭了两下,刚伸出手指试探,小腹就传来一阵绞痛。 第23章 指腹多了一抹异样的濡湿——她的生理期来了。 江听雨的生理期一向不准,因此她并不把结果归结于刚才结束的梦。她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身上干净了,睡意也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小腹也一直传递出阵痛。可以忍受的程度,就是会让人觉得烦躁。 她提前了一个小时到公司,在楼下买了杯热咖啡上楼。实习生姚念是第二个到的,她跟在江听雨身边做事,当江听雨的助理。见办公室里没有别人,于是跑到江听雨身边闲聊。 “眠眠姐,你怎么来这么早?” “醒得早就早点来了。” 姚念用种看“非人”的眼神看她。 沈眠和老板都是“空降”。老板的事他们无可非议,但沈眠作为员工,刚到的时候可没少招人口舌。 他们公司的规模不算大,消息流通的速度也很快,姚念作为新来的,听到最多关于沈眠的谣言就是她是大老板的情妇,现在又搭上了小老板,玩“小妈文学”。但她的工作能力绝对没人诟病,公司离了她都得塌半边天,至少小老板的天是会塌了的。 她目光的存在感实在强烈,江听雨从文件里抬起头,好笑看着她,“怎么了?” “你太强了!”姚念双手竖起大拇指,满眼崇拜,“这么大压力,眠眠姐你是怎么释放的?教教我呗。” 江听雨举了举手边的咖啡。 姚念显然不信,最后又说这段时间压力太大,害的自己内分泌失调,要邀请江听雨周五晚上团建结束后去喝酒。 两人聊天的这段时间里,办公室里的其他员工都已到位,姚念抱起带来装样子的空文件夹,指了指外边,“我先走啦。” “等等,你记得一会儿把早会要用的文件重新打印收拾一份出来交给我,去吧。” 早上十点,所有开会的员工都已经到位,然而老板宋玉珩还不见人影。 江听雨前面发出去的消息都石沉大海,她只好打电话过去。手机里一直响彻着铃声,她重重呼出口不耐烦的气,严重怀疑宋玉珩酒精中毒喝坏了脑子,需要自己去他家一趟,把人送进医院里。 第一通电话因为无人接听自动挂断,她无缝衔接下一通,然而宋玉珩这次接通得很快,声音不仅从听筒里传来,人也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别催了,到底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宋玉珩浑身懒骨,不紧不慢从电梯里走出来,顺手把电话给挂了。 江听雨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生理期放大了她所有情绪,她很想发脾气,但碍于她确实不是老板,于是又挂起职业假笑,“宋总,大家都在等你。” “啧,笑得比哭还难看,别笑了。”宋玉珩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又递给她一个礼品袋,“喏,给你的赔礼。” “什么赔礼。”江听雨手比脑子快,顺势就接了下来。是某个奢侈品品牌,看大小和重量应该是小物件。她后知后觉宋玉珩说的“赔礼”是指他昨晚说她性冷淡的事,于是没有扭捏,道谢后就收下了。 又立刻换上了公事公办的标准冷脸:“大家都在等着你开会。” “沈眠啊沈眠,”宋玉珩被气笑了,“你真得找个对象才行,好好调理一下你的激素。” 江听雨扬起一边眉毛,并没有给出其他反应。她先把东西放进办公室,等神色如常回到会议室时,宋玉珩已经坐在了主位,“义正言辞”批判她,“沈特助,你迟到了。” 会议室里其他人纷纷垂头掩饰自己的表情,看在年薪的份上,江听雨无语地背下这口黑锅,“抱歉,我的问题。” “嗯,下不为例。”宋玉珩见好就收,等江听雨入座之后敲了敲桌面,“开始吧。” 然而正经不到两秒他就现出了原形。 宋玉珩装都懒得装,整个人瘫进了椅子里,就差把腿支到桌子上。看着他懒散玩手机的样子,江听雨有火没处发,硬生生在嘴角憋出了一颗痘。 这场早会最后还是由她坐镇完成,结束后她抱着文件进入办公室,冷漠打断宋玉珩看手机的行为,“宋总,这些文件请你过目后签字。” “签字啊,你做事我放心,不用看了。”宋玉珩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拧开笔帽后在纸上龙飞凤舞。他不时抬眼看向江听雨,状似不经意问道,“沈特助,你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 “是吧,我也没有,很无聊对吧。” 江听雨隐隐觉得他没憋什么好屁,但宋玉珩一天下来又和平时无异,确认他到家之后,江听雨给大老板汇报他今天的行程进度。 当然,省略了很多细枝末节。 至此她的工作才算结束。 “放心吧宋总,小宋总他有分寸。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江听雨挂断电话,刚要把手机收进包里,余光忽然看见身后不远处有一道身影。 等她转头,后面又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没休息好产生的幻觉,江听雨不想吓唬自己,可心里一旦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就很难彻底拔除。在她又一次猛地回头时,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几乎要把她的心脏捏爆。 宋玉珩出事了。 心里的不安有一份来源于此,难怪他今天这么老实,真是应了那句“事出反常必有妖”。 宋玉珩不知道参加了谁攒的局,跑到郊外山区玩赛车去了。要是没事还好,江听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他出了车祸,还把自己撞进了医院。 想到刚刚才结束的通话,江听雨更加暴躁。 她火急火燎赶到医院,宋玉珩的一帮狐朋狗友赶紧迎上来,“沈眠姐,你别急,阿珩他没什么问题,就是轻微脑震荡而已。” “没什么问题?要把人撞残废才叫有问题吗?” 一帮小年轻都心虚地不敢说话,江听雨听见病房里宋玉珩“哎哟哎呦”的叫唤声,又扫视眼前几张不算陌生的面孔,“谁组的局?” “不认识,我们也是听到消息才过去看的,那人的赛车配置不错,他说心情好,谁都可以开一下玩玩,然后阿珩就去了。” 大致的情况就是如此,多的他们也说不出来。江听雨进病房看宋玉珩的状况,一见到她来,宋玉珩就识趣地服软,“姐姐,我头疼。” “活该你疼,卖惨没用,宋总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怎么跟他解释。”他把别人的车开坏了,江听雨还要给他善后,于是又问,“你在哪儿知道的这个局?车主现在在吗?” “听见一个圈里人传的,剩下的我记不清了,你去问问其他人吧。” 脑震荡后会出现短暂的意识障碍,宋玉珩用被子把脑袋蒙上,显然不愿再提。江听雨只好离开病房,问外边人车主在哪儿。 “他也来了,刚刚还在的。” “在吸烟区。” 江听雨便朝吸烟区走去。一推开门,沉闷的夜风就朝她吹了过来,随之携带而来的还有被稀释过的尼古丁味。这里没有光,她只依稀看见围栏处有一个男人站着,唇边一小点距离外还有一点猩红忽明忽灭。 她一步步走向那道背影,然而还未等她彻底靠近,江听雨的眼睛就先她一步认出了背影的主人。 第21章 江听雨很难形容多年后再次直面徐洲野的感受。 两次碰面都不是正儿八经, 现在还在中间穿插了一个宋玉珩。大概是因为吸入了太多的湿空气和其中的尼古丁,江听雨觉得自己喉咙发干,连吞咽的动作都异常艰难。 走过去的短暂十几秒里, 她内心构建的无数个开场白都被自己推翻。下一个开场白还没想好, 他已经对她做出了审判。 察觉到她的脚步声, 徐洲野微微偏头朝后睨了一眼。吐出的烟雾更直白了一些, 在霓虹的照耀下有了瞬时的形状, 却也无形阻隔在两人之间, 像一道屏障, 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神情。 距离更近,看得也更清,仅仅只是一个侧脸,江听雨也能分辨出他的五官跟九年前相比没有什么出入,只不过变得更硬朗了,看她的眼神也更淡漠。 他重重吸了口烟, 修长的指尖一松, 没有剩余价值的烟头就这样被丢弃在地上,被他用锃亮的皮鞋捻灭。 徐洲野转过身,偏头将烟吐出来,又幽幽看向她,“你的人?那就快点解决吧,别耽误我的时间。” “嗯。”烟被风吹到了脸上,但江听雨早就把呼吸屏住了,她艰难地给出回应, 胀痛的小腹让她有点站不住脚, 事实上她的脚步都有些虚浮,“后续……” “进去, 我不想在这里吹热风,再把烟重新吸一遍。” “……”她一个被迫吸二手烟的都没说什么。 徐洲野绕过她率先往里面走,属于他身上的气息一瞬间占据了江听雨的呼吸,唤醒了尘封在过去的些许记忆。 她紧跟着他的步子重新回到走廊,徐洲野已经顾自坐到了椅子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第24章 “事故……” “我不喜欢别人俯视我。” 江听雨暗自咬牙,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她还没来得及回家,脚上穿的还是高跟鞋,一坐下来,腿上的酸胀立刻有所缓解,但她无暇喘气,只想把事快点解决了,“事故认定责任书和后续赔偿金额确定后可以联系我。” 她递过去一张名片,徐洲野接过后扬眉打量了一下,随后用拇指和中指随意捏着。他的手指长,名片可以在虎口轻松转一圈再回到原位。 很随心的动作,江听雨觉得如果这是一张纸,他甚至会直接扇起风来。 “沈小姐,你的工作效率有待提高啊。”徐洲野抬腕看表,表盘上镶的细钻在医院走廊灯光的照耀下闪着细碎的光芒,似乎在提醒江听雨他的时间有多值钱,“我不觉得我有给你打电话的时间。况且——” 他拖长语调,不紧不慢接下一句话,“用工作号码处理私人事件,很让人怀疑你的态度。”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如果方便的话,您可以给我一个可联系人的联系方式,”听到他对她的称呼,江听雨神情微怔,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她并不是很情愿地打开微信二维码,“或者我们可以留一下微信。” 他显然赞成后者。 不多时,江听雨就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头像全黑,微信昵称只是一个简单的“x”,一如既往。 江听雨简单设置了一下,点击了同意,“很抱歉耽误了您这么多时间,接下来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言罢她微微颔首示意,迈步进了病房。宋玉珩的状态好了很多,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局面,他此刻异常识相地卖乖,“姐姐,我头好疼啊。” “姐姐”的尾音拖得又长又细。 余光注意到外边的一道影子在朝出口移动,江听雨收回注意力,帮忙给宋玉珩掖了掖被角。他头疼不知真假,但她的头是真的疼,“疼也受着,好好休息吧,我给你爸回个电话。” 宋玉珩毕竟是成年人,江听雨也不是他的保姆,大老板并没有把责任归咎于她,这个电话比她想象中更好处理。 真正让她觉得烫手的是微信列表里徐洲野的存在。 她连着两三天都在夜里梦到他。 但这只是睡着时的后话,清醒的时候,江听雨最担心的是有人在跟踪她。 陈媛说:“你回到家之后要立刻记得锁门,我给你买了防狼喷雾,明天就能到。” 贺敬森则是劝她搬家:“尽快搬走吧,你家现在已经不安全了。” 江听雨回家的路上一直跟两人保持着视频聊天,她环顾了下身后,然后快速开门闪身进去,“我这房子刚租没多久,租房合同要到明年开春才到期。”搬家不太理想,但她也会考虑。 贺敬森:“你家有没有男人的东西,鞋子啊什么的,放到显眼的地方去。” “你有病啊,”陈媛白了他一眼,“要是有的话那不就代表着阿姜直接跟人同居了,还用担心这个?” 贺敬森不说话了,反倒是江听雨笑了一下,她将摄像头转移,展示了手里拎着的袋子,“我跟我们小老板借了双鞋。” 买双新的放外边太假,宋玉珩得知她的情况后很乐意提供帮助,他的这双鞋才穿了一次,但不知道他穿着干什么去了,磨损得有些严重,他也不乐意再穿。 确认门外无人之后,江听雨把鞋子摆到外边,又迅速把门关上。 陈媛的镜头一直在摇晃,中间被她关了一阵,再出现画面时她已经换好了护士服,“有事发消息给我,我要上夜班了,先撤了啊。” 通话只剩下江听雨和贺敬森。 沉默了好一阵,江听雨扬眉问他,“有事要说?” “昂。”贺敬森摸了摸后脑勺,“我打算把这里的店卖出去,去南淮。” 江听雨不理解他的举动。 贺敬森从职校毕业后当了两年学徒,之后就在月港开了一家修车店,赚的钱虽不能大富大贵,但也够他们一家衣食无忧。 贺父贺母前两年都退休了,江听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们,“叔叔阿姨同意吗?” “还没跟他们说。” “那媛媛知道吗?” “跟她有什么关系?” 江听雨抿唇不语。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冲,贺敬森抹了把脸,正要开口时被她抢先一步,“挺好的,南淮人多车多,不愁没机会发展。你自己考虑决定好就行,不要有遗憾的事。来之前跟我说一声,到时候我给你接风。” 贺敬森不觉得会有什么遗憾的事。 两人没再多聊,江听雨的工作日常现在又多了一项,她得抓紧时间休息。 翌日一早,她开车去宋玉珩家接人,然后一起去公司。 其实他去不去都无所谓,但前两天才犯了浑,他想着在他爸面前好好表现,怎么着都要“身残志坚”一下。话虽如此,但该有的毛病一样不少,一上车,他就开始嫌弃江听雨的车小。 “腿都伸不开,我爸给你的待遇这么差吗?怎么不给你提辆宽点的车。” “我年初才提的新车,腿伸不开那是因为宋少爷你腿长。满意了吗,我在开车,你别吵。” “哦,行吧。” 五分钟后,江听雨烦躁地拧眉。借着等红绿灯的空隙,她看向“咔嚓咔嚓”声的来源,就见宋玉珩在啃从家里带出来的苹果。 “干嘛?我没吵啊。” 江听雨不想说话,宋玉珩又啃了一口苹果,含糊不清问她,“我那双鞋有用没?实在不行你就搬家吧,就当做员工补贴,我给你贴了。” “少爷,我这套房少说还有半年才到期,我上哪儿去找租客和房源?” “简单啊,你住我那儿去,租客慢慢找呗。” 宋玉珩叼着苹果举起双手,后觉自己这样开不了口,于是只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啊,沈姐姐你不是我的菜,完全是出于老板对特助的关心。再说我那房子就我一个人住,空这么多房间怪无聊的,等你什么时候找到房子再搬出去。” 江听雨感谢了他的好意,表示这件事并不着急,还需要考虑一下。 宋玉珩吭哧吭哧啃完剩下两口苹果,说了句“随你”。 一路上的气氛都算平和,只是两人前脚刚迈出电梯,后脚姚念就迎了上来,“眠眠姐,有大情况要你处理一下。宋总,您也了解一下的好。” 宋玉珩:“……”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慢悠悠跟着进了办公室。 江听雨才刚了解完具体发生的事,大老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只不过不是直面江听雨。 “你个混球,你又去招惹谁了?!” 大清早就挨骂的宋玉珩同样无辜:“我招谁惹谁了?” 他这几天确实老实,这点江听雨可以作证。分公司主要涉及的领域是医疗和科技,目前还没形成成熟的产业,资金链断裂对于处于起步阶段的公司来说是个不小的冲击,要是不能拉拢回来,前期做的工作都会白费。 “宋总您先别急,小宋总对于业务都很谨慎,不存在冲撞了其他人的可能性。” 江听雨还算冷静,劝了几句后对面也缓了下来,“不管怎么样,徐氏都不是好惹的。沈眠,你今晚带着他去给人家赔个不是,资金链断了事小,不要让人家以后都撵着我们不放。” 宋玉珩还在控诉他爸扣下来的乌纱帽,那边江听雨的心脏已经大幅度跳了起来。 是了,她早就知道徐洲野从来都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江听雨这几年一直刻意回避关于徐洲野的消息,只知道他后面去了国外,本硕毕业之后先接手了家族在国外的企业,把海外市场拓宽之后才正式回国接手徐氏集团。 徐氏集团涉猎很宽,房地产是巨头,新能源也有涉及,更重要的是,医疗科技也在他们的接触范围之内。 她心里有种很强的直觉,徐洲野这次是冲着她来的。 第22章 繁华的市中心, 最不少见的就是纸醉金迷的酒吧。 宋玉珩憋了一肚子气,看着头都大了一圈,他难得不想去酒吧, 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抗拒。江听雨更不想, 但资金链断裂的后果不是一个她或者单独一个宋玉珩可以承担起的, 于是一路上的好言相劝后, 她带着人进了酒吧。 重金属音乐掀起的热浪比太阳炙烤下的柏油路还要强烈百倍, 每个音符都震得人耳膜疼。酒吧向来喜欢昏沉的灯光, 配上不停变换的灯光显得气氛更高昂。 两人此行属于不请自来, 徐洲野今晚在这儿的消息还是大老板打听来的。生意场上最喜欢佐以酒水,但对于他们这些富二代甚至富三代来说,那种非正式的喝酒赔礼更能让他们感到畅快。 “你尽量少说话,看我眼色行事。” 光是一个阶梯都有不少人,江听雨边上楼边回头叮嘱宋玉珩。她的生理期还没结束,现在小腹还有轻微的坠痛感, 但要喝酒, 她不敢吃止疼药,只提前吃了解酒药。 第25章 徐洲野的微信在她的列表里静静躺了三天,关于车祸的后续一直没有进展,甚至等江听雨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他的聊天框已经被新消息压到了很后面。 里面的聊天内容一来一回。 “我是x”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徐洲野有多记仇,大概就是别人不小心踩了他一脚,他能“不小心”把人撞倒在地。 她隐隐觉得公司这次的危机是因她而起的, 要是处理不好, 她将一直处于煎熬之中,因此早已做好喝得烂醉的打算。 一段不算长的楼梯, 很快就被两人走到了尽头。 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徐洲野依旧是人群中的焦点。 他被簇拥在卡座中央,闲适地听着旁人供他取乐的笑话,身边还坐着一个面容精致、打扮大胆的女人。江听雨在休息时间时听办公室里的女同事聊过最近娱乐圈的八卦,知道这个女人是最近势头正热的小花。 “徐总。” 无数道目光齐齐转向江听雨身上,有人露出戏谑的笑,好像把她当成了带着某种目的接近徐洲野的女人;更多人则是无声观察徐洲野的反应,好在他行动之后给出第一附和。 这些人里面有好几张面孔都是江听雨眼熟的,他们从高中起就在徐洲野身边,公司也仰仗徐氏分的一点甜头。 至于那些不见了的面孔,家里的企业自然已经被徐氏吞并。 徐洲野不紧不慢掀起眼皮看她,嘴角还挂着方才讲乐时的弧度。 “哎呀,这不是我们的老同学江听雨吗?”宴绥端到唇边的酒还没来得及喝下,杯子就被他挪开了距离,他做出一副思考的表情,“不对不对,现在是沈小姐。不过今天好像不是同学聚会吧?” 宋玉珩明显有话要说,但江听雨没给他这个机会。 “打扰了各位的兴致是我的不对,我是宋总的特助,宋总前几天因为车祸脑震荡不宜饮酒,所以由我代劳,还请诸位不要介意。我今天来是为了eternal的资金问题,还希望徐总和宴总给我们小公司一个机会,给我几分钟时间解释一下。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她没说看在过去的情分,只接过侍应生托盘上的酒往肚子里送,眉头都不皱一下。酒的度数不低,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触碰到喉咙直接往肚子里灌,她喉咙吞咽的动作明显,但嗓子还是传来一阵灼烧感。 三杯下肚,脑袋已经有了眩晕感。 “这是你们公司啊,哎哟哎呦这不是闹误会了嘛。”宴绥还挂着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这事儿怪我,我刚好看见了几个有意思的项目,就跟阿野提了这么一嘴。大家都是老同学,该给的情分还得给。这样,你再喝三杯,我也劝劝阿野,这事儿就算翻篇,明天你上我们公司来介绍一下,咱谈一下合作的事怎么样?” 徐氏集团向来是风向标,他在某个领域有所行动,其他公司多少都会跟着走,原有的投资一撤,遭殃的自然就是小企业。 对于eternal这样的小公司来说,这无疑是他们给予的“恩惠”。 徐洲野依旧没接话,其他人也“明白”了他对此事的态度,不过是想让徐洲野放他们一马,他当不当回事另当别论。 “阿野,你给个准话,别让人家来了还干等啊。” 他终于有所反应,搭在卡座上的胳膊收回来,朝桌上的三杯酒抬了抬下巴,“沈小姐先让我看看诚意?” “我……” “当然,还得多谢徐总给我几分薄面。”江听雨不动声色挣开宋玉珩要制止她的手,又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我代表公司和宋总感谢您给的这次机会。” 徐洲野看着她的目光称得上阴沉。 她躲开他的视线,眼前出现了无数个晃动的酒杯,就连他的身影都在摇晃,“那就不打扰徐总的雅兴了,我们先告辞了。” 醉意开始侵袭大脑,江听雨甚至没有注意到宋玉珩正搀扶着她的胳膊。刚一走出酒吧,她的两条腿终于支撑不住,脚一软就要跪到地上。 宋玉珩手忙脚乱拉住她,将人扶到阶梯上坐着后就跑去买药。周围不少药店,大概是常遇到喝醉的情况,里面有各种解酒的药物,他买完东西赶回去,江听雨已经满脸通红,捂着肚子蜷缩在角落。 “我靠沈眠你别吓我啊,我带你去医院。”说着他就要把人抱起来,但被她拦下,“不用,我只是生理期疼,你让我缓一下。” “生理期你还喝,喝死了责任算谁的,我怎么跟你父母交代!” 江听雨白了他一眼:“我还没死,不用你交代。你别给我添乱就已经很不错了,安静一点,我缓一下。” 她缓了得有十分钟,期间宋玉珩的脸色也不算太好,有一部分是因为想说的话太多,硬生生给他憋出来的。 “你有话就说吧。” “我见到那人就想起来了,就是刚才一直跟你说话的那个男的,就是他传出来的消息我才去玩赛车的。”宋玉珩像是得到了赦免,一股脑吐出一箩筐话,“我靠,他们是故意搞我的吧。还有那个江什么是你?你和他们认识啊?” “我改过名,之前认识。” 江听雨只能给出这个答案,至于他们针对的到底是谁,想必他心里已经有了点答案。 “你也别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他们这些有钱到变态的人都有病,大不了我回去给我爸抽掉一层皮,以后不碰家里生意了。他就我一个儿子,总不能真不让我啃老吧。” 宋玉珩用轻松的语调安慰她,江听雨联想到什么,扬眉低笑了一声。 “啧,果然还是笑一下好看。走吧姐姐,送你回家。” 他递出胳膊,江听雨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宋玉珩紧接着扶着她往车的方向走,把人送到副驾驶后又跑到驾驶位开车,“安全带系好,我的水平可是赛车级别的。” 才刚毕业没多久的年轻人,歇两天就跟牛一样健壮,开车不在话下。他开车还算平稳,江听雨的难受在这一路上缓解不少。她迷迷糊糊想着事情,车窗外的场景也愈发眼熟。 她住的地方是一片老小区,并没有车库这一说,宋玉珩把车开到她楼下,又问她最近还有没有人跟在她身后。 “你上楼收拾几套衣服吧,先去我那儿住几天,不然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啊。” 周日有一场慈善晚会,大老板指名道姓让江听雨作为宋玉珩的女伴出席,想到这个,江听雨终于没有拒绝,在他的陪同下上楼收拾了几套日常要穿的衣服,驱车前往宋玉珩家。 即使宿醉,她隔日要处理的工作依然不少。 最劳人心神的无疑是投资这回事,江听雨连着两天都往徐氏集团跑,她当然见不到徐洲野的面,但接触到的事处处都有他的处事风格。 周五的团建成了她的庆功宴,大家在推杯换盏中恭维她的能干,只有姚念看出了她的疲惫,因此饭局一结束,她就把江听雨给带走了,“我提前和眠眠姐约好了,谁都不能和我抢啊,下周见下周见。宋总你不会介意吧?” 宋玉珩很大方地摆手。 话虽如此,姚念转头就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跟她说,“眠眠姐,你要是累了的话我们就下次再约,这几天累得够呛,先回去休息吧。” “不用,我其实也想喝一点。” 神经紧绷了这么些天,一下子还没办法放松下来,正好喝点酒舒缓一下。 有了她这句话,姚念自然“尽职尽责”带着她去放松。网约车在街道上七拐八拐,路过的景象江听雨完全不认识,但和她之前住的那块区域很像,因此她并不觉得害怕。 姚念说的那家酒吧就藏匿在市井之中,连招牌都很不起眼,要不是有熟人带着,即便是路过都不一定能发现。 里面别有洞天。 姚念显然是熟客,一进去就轻车熟路把江听雨领到了吧台,叽里呱啦报了一堆酒名,“这些都是招牌,信我不会踩雷的。”她又把江听雨介绍给调酒师,“我朋友,下次见到她打个折。” 江听雨几乎每次去酒吧都不是正儿八经喝酒的,难得有个机会,她更偏向于安安静静坐在吧台前品尝。姚念反而是坐不住的那个,她问江听雨要不要去跳舞,被拒绝后就一个人去了。 再回来时,边上还跟着一个刚搭讪完的男人。 “眠眠姐,我们想去下一场,你去吗?” 江听雨惊讶于小姑娘工作上的老实和工作外的奔放,她拒绝了姚念的“好意”,也知道他们此刻肯定很不想自己打扰,于是叮嘱了两句“注意安全”后就自己打车回家了。 宋玉珩猫在自己的房间里没出来,江听雨没去打听他睡没睡,回到客房洗漱后就躺在了床上酝酿睡意。 脑子里突然就回想起了舞池里的那一幕,年轻的男女热情奔放,处于这个环境之中的她好像也被点燃了一些情绪。 一些并不难以启齿的情绪。 第26章 第23章 慈善晚会更像是一个社交场合。 一个人介绍另一个人, 以此类推逐渐形成一个圈,大家打着慈善的名义交际,从而获得比慈善本身更高的利益。 体面是最重要的。 江听雨暂住在宋玉珩家, 做造型的时候就更方便了。造型师带来的两条裙子都是宋玉珩选的, 他觉得两件都适合江听雨, 但具体还是要让她决定。 殷红翡绿, 前者显然不适合这样的场合, 江听雨没多想就选择了那条绿绸缎裙。 裙子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贴着她身体的曲线自然垂下。裁剪很简洁, 加上她很瘦,裸露的肩膀和后背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一举一动之间都让人担忧她的骨头会不会折断。 她换掉职业装,锁骨中间贴着的那枚平安扣才显现于其他人眼中,白瓷一样的皮肤随着呼吸浅浅起伏,衬得那枚平安扣也像是在呼吸。挂在她脖颈上的红绳颜色深了很多, 看得出来她佩戴了很久, 绳子都已经磨损。 一看就是很重要的东西,不然也不会一直戴着。造型师有些拿不定主意,询问的目光投向宋玉珩。 “就戴着吧,跟这条裙子很配。”宋玉珩想了想,将目光投向江听雨,跟她商量道,“要不把绳子换成银链子吧。” 只要不摘下平安扣,这点要求算不了什么。江听雨把红绳解下来, 换上银链子后重新戴了回去。平安扣接触空气之后变得冰冰凉凉, 贴着她的胸口没多久就染上了她的体温。 毕竟是慈善晚会,打扮不能张扬, 江听雨做的造型简单,稍微把头发盘起来,除了胸口的链子之外其他多余的首饰一件没有。 “走吧走吧,早去早结束。”宋玉珩朝她伸出胳膊,江听雨从善如流地挽住。 在场的来宾都会捐赠一件首饰,之后再进行拍卖,获得的收益将全部用于公益事业。晚会分为上下两场,本质上就是把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捐出去,然后再花钱买回来别人不喜欢的东西。 这些不关江听雨的事,她此行的目的仅仅在于社交。拍卖正式开始前,她挽着宋玉珩的胳膊在会场里晃悠,时不时跟某某老总说上几句。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无聊的吗?能不能直接走?” 江听雨反问他:“你觉得呢?” 两人走到香槟塔前佯装拿酒,江听雨趁机扶着他的胳膊缓了缓。她今天穿的高跟鞋磨脚,走了这么久,后边的水泡早就破了,稍微抬一抬脚后跟都能感受到黏连。 “再坚持一下,晚会开始之后就可以坐下了。”宋玉珩以为她是累了,很乐意给她当拐杖用,他跟她咬耳朵,“你看拍卖单了没?有没有适合我妈的款式,我给她拍回去,省的一天到晚说我没良心。或者等拍卖的时候你给我把把关,太贵的就免了啊,我爸就给了这么一点,抠。” “珠宝啊什么的都可以,他们搞这种事情面子都会做足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宋玉珩并没有富二代的架子,这也是江听雨愿意给他干活的原因之一。 心虚的时候就喜欢做些小动作,宋玉珩喝了口香槟后环顾周围,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后靠近江听雨,“你也觉得他们特装是吧。诶别动,你有根睫毛掉了。” 江听雨本来不愿意搭理,耐不住宋玉珩非要摘下来。她只好站在原地,任由他的脸靠近自己。他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专心致志用两根手指给她摘睫毛,还要向她展示,“快许个愿。” “你多大了还信这些。” “老一辈都是有些说法的,快点。” 江听雨其实没有什么心愿,但还是闭着眼意思了一下,“行了行了,走吧。” 她重新挽着他的胳膊,转身时倏地和徐洲野对上了视线。 其实两人都默契避开徐洲野,但展厅就这么大,指不定就像现在这样扭头就见。已经对视上了,那就没有再躲下去的道理,江听雨挽着宋玉珩上前敬酒,客气道,“徐总,还没来得及感谢贵公司愿意和我们合作。” “各凭本事而已。”徐洲野的目光莫名像是带了刺,看得江听雨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万幸主持人已经在请各位入座,她这才得以从这样的氛围中脱身。 走得远了些,宋玉珩侧头贴近江听雨,“他好凶啊姐姐,这种人还是多远一些好。” “嘘。”江听雨拧了一把他的胳膊,示意他赶紧把嘴闭上。 工作之外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向来自然,宋玉珩不时就会叫两句“姐姐”膈应江听雨,她也会毫不留情地反击回去。 拍卖场上的目标就简单多了,江听雨只需要观察场上有哪些人在竞拍,从而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该给人家递脸面,再就是帮宋玉珩物色礼物。 珠宝总是没错的,江听雨看了看单子,决定试试下一组的红宝石项链。然而每次她举牌,都会有人给出更高价。 宋玉珩忍不住嘀咕:“谁啊,这么神经病。” 从拍卖师手掌指向的方向来看,跟他们竞争的应该是二楼的贵宾,那儿的位置都是特意留给svip 的,视野更开阔,也能看见楼下的动向。 江听雨已经猜到和她竞拍的人是谁,于是主动尽了“成人之美”,把这串项链让给了徐洲野。 “成交!五百万落锤给0815号买家。” 江听雨抬头,朝那道视线的主人露出一个祝贺的笑。 上半场的拍卖到这里就结束了,江听雨及时止住宋玉珩喋喋不休的嘴,“我去一趟洗手间,你别瞎跑,也别乱说话。” 也不管得没得到答复,江听雨一个人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二楼的某个席位紧随其后空了。 她此行并非真的要解决生理需求,而是物色可以联络的目标。不过这边的洗手间里人不多,江听雨简单补了个妆就拿着包包往外边走。不知道这双鞋为什么这么磨脚,每走一步她的脚后跟都像是在遭受凌迟,说是血肉模糊都不为过。 她走得慢,也没注意到阴影处站着的人,就这样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箍腰捂嘴带到了空无一人的休息室。 黑暗迫使她惊恐的情绪被调动起来,江听雨刚想张口尖叫,忽然就认出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属于徐洲野的气息铺天盖地包裹着她。 她恍然发现,自己对他的一切都还很熟悉。 就连掐着她脖颈的指腹都不陌生,和他指腹抵死接触的那一块皮肤甚至能让她回忆起九年前他们躲在角落里时的场景。 “徐洲野,你这样有意思吗?” “没意思吗?和别人同居有意思?给男人挡酒有意思?还是在这种场合和别人打情骂俏接吻有意思?江听雨,九年,你怎么敢的?你知不知道我想杀了你的心都有!” 江听雨的瞳孔倒映出他挥起的拳头,大脑立刻下达闭眼的指令。意想之中的拳头并没有落到她脸上,而是刮起一阵风,砸在了身后的墙壁。 她的名字像是在他的唇齿间咀嚼,锋利的獠牙咬断了她的骨头,咬碎了她的每一根筋。 江听雨咬着一块唇肉,直面他的震怒。 “所以你就故意给宋玉珩设局,让他玩赛车,还派人跟踪我?再断了公司的资金链,让我低声下气给你道歉?现在更是拍一件自己都瞧不上的珠宝?”江听雨忽然抬手甩了他一巴掌,“徐洲野,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一巴掌来得猝不及防,徐洲野的脸被她打偏,但禁锢她的力道反而更重。他顶了顶侧脸,上面的触感尤其清晰。 “我没同意。” “那我现在再说一遍,徐洲野,我们已经分开了,分开了九年!不管你有没有同意,已经过去了九年,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唔!” 唇瓣相贴,却没有半分温柔可言。徐洲野的膝盖顶入她腿间,毫不退让地将她的手腕摁在墙上。他像是要把她的吸入的空气全部掠夺,再强硬地渡入自己的气息,打上属于他的烙印。 唇齿间弥漫着一股铁锈味,再就是湿咸的感觉。 那是江听雨的眼泪。 徐洲野一瞬间脱了力,他的手在颤抖,想触碰她的眼角却被避开。 “你让我觉得恶心。” 徐洲野置若罔闻,掰过她的下巴重新吻上去。他的吻蛮横,她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不似刚才那样挣扎,任由他索取。 “我错了,我跟你道歉,你别这样,江听雨。” 所有力气散了个干净,江听雨没有跑,只是贴着墙壁无力下滑,他失了神,颤抖着半跪下来搀扶她的身体,最后攥着她的脚踝,轻轻从鞋跟里抬起,要给她贴创可贴。 “不是这样的,我们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对你一点都不上心,他连你受伤了都不知道,他不爱你。” “可是我们已经这样了。别说你九年前爱我,也别说现在这样是因为爱我,爱不是这样的。徐洲野,没有能力的话,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和我有关系。” 第27章 挣脱他的掌控比想象中容易,江听雨没再停留,径直走向门外。裙摆从他手中滑过,仅仅只是一瞬愣神就再也抓不住。 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不能直接回去,江听雨在洗手间简单处理了一下,遮去脖子上的红痕后又去酒台前连喝了几杯红酒镇定心神。 “怎么这么慢?” 宋玉珩狐疑看了她一眼,被江听雨打断,“拍到哪一件了?” “你……” “待会儿拍这件吧,总不好空着手走。礼物的话可能需要你自己去置办了,剩下的没有合适的。” 宋玉珩抬头看了一眼二楼,徐洲野的位置是空的。 他不傻,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岔子,但江听雨的反应又太冷静,弄得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思量之下,他还是决定晚会一结束就带着江听雨先走。 “提前走不合适,而且就一条路,不好走。” 晚会的地点定在半山别墅,确实只有一条下山的主干道。宋玉珩讷讷“哦”了一声,还是没忍住道,“那个什么,虽然我们不如别人有钱,但是还有法律傍身。” “确实和他打了个照面,但我没事。”江听雨朝他笑了一下,“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况且我们确实有一些过去的事要处理。” “行吧,时候差不多了,我们也走吧。” 他们是最后走的那一批,一截路上就只看得见他们这一辆车,但随后后视镜就出现了另一辆车的踪迹。后车在山路上也不断加速,宋玉珩本能踩下油门,但徐洲野更疯狂,强硬地让前车落后下来。 从两辆车并行再到后车反超,宋玉珩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徐洲野反超。后者猛打方向盘,平行的车子转了半圈,最后车身横截,强迫他们停下。 轮胎和地面极度摩擦冒出烟雾,后路能清晰看见几道黑痕,车灯相互对峙照耀下,能清楚看见徐洲野那双偏执的眼睛近乎疯狂地盯着江听雨。 第24章 徐洲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宋玉珩惊魂未定, 要是他刹车晚了点,或者徐洲野速度再快些,他们两辆车的后果就是直接翻下护栏。他猛拍方向盘, 迟钝半拍的脏话还没来得及倾泻, 就见江听雨已经解开了安全带。 “你先回去吧, 我今晚回自己家。” “沈眠!” “回去吧, 没事。” 徐洲野不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 江听雨关上车门, 一步步走向徐洲野的车。白色光晕笼罩在她周身, 绿裙摆在她身后拖拽摇曳。她直接上了他的副驾, 泰然自若地给自己扣上安全带。 徐洲野挑衅地看了宋玉珩一眼,很快发动引擎驱车离开。他在江听雨从自己身边离开的时候就想到了无数种折磨她的方法,开车追逐的时候更有一瞬间想过一脚油门踩到底,和前面那辆车撞个彻底。 好在他控制住了自己。 还不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他舍不得砸破水晶球,他要把本就属于自己的抢回来。 江听雨一句话都没说, 上车之后就闭眼休息。剑拔弩张的气氛逐渐淡去, 忽然有雨降下来,“唰唰”打在车玻璃上,显得车内更加沉默。 隐约能听见空调制冷的声音,徐洲野看了眼身侧人,她闭着眼睛,不知道睡着没有。 空调声很快听不见了。 江听雨始终清醒,没有报地址,因为她知道徐洲野清楚她住在哪里。车子稳停在她家楼下, 她也恰如其时睁开了眼睛。 松扣, 开门,下车, 所有动作都不拖泥带水。江听雨提着裙摆淋雨而行,徐洲野看着她裸露的脊背,自然没有遗漏在她蝴蝶骨上滑落的雨珠。 她的脚步一顿,复又折返回来,敲了敲他的车窗。 无声的对视,徐洲野顿时了悟她的意思。 他下了车,跟着江听雨的步伐进入楼道。 四楼,他在心中默念。 高跟鞋和皮鞋的脚步声近乎一致,不用多余的声响就能唤醒感应灯。两人一直沉默着走到三楼,三楼的楼道灯是坏的,视线落入黑暗,脚步声这才错开,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一直延续到江听雨家门口。 她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进门后随手抛在了玄关柜上。高跟鞋歪歪扭扭倒在地面,徐洲野看了一眼,弯下腰给她扶正时看见了边上摆放整齐的一双鞋子。 款式和码数一看就是男人穿的。 江听雨已经把灯打开了,屋内的场景一览无余。各式各样的东西按照既定目标归整起来,很有生活作息。茶几下甚至垫了一张毛茸茸的地毯,看起来她经常坐在那里。 徐洲野没看见自己想找的,目光在拉起的阳台帘上停留几秒,收回时又和江听雨对上。 她在讽刺他:“有什么好看的?不都调查过了吗?阳台上挂着几件衣服都知道吧。” 徐洲野抿唇,江听雨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即便他确实没有做到如此地步。她转移视线的动作放的很慢,有种在翻白眼的感觉。 “我家没有那个东西。” 她拖着长裙摆往房间走,声音就飘在身后。 徐洲野明白她一连串举动的意思了,门口传来“咔哒”一声响,玄关上的钥匙也跟着他一块离开。 再回来时,屋内所有灯都关了,只有房间隐隐透着柔和的光。 徐洲野的节奏突然慢了下来,他寻着光源走向这里唯一的房间,透过门缝看见江听雨已经简单洗好了澡,正坐在床边擦拭头发。 她抬眼看他:“浴室在你身后,直走。” 徐洲野完全听从她的指令。 所有地方都有她的气息,浴室地板还是湿的,洗手池上残留着几根她的长发,沐浴露和她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徐洲野像有什么怪癖一样深深吸了一口,这才开始洗澡。 他走回房间,门没有关紧,轻轻一碰就能推开,床头柜上的红酒瓶空了一大半,倒映的影子里有一部分颜色明显更浅。 台灯照耀下她的样子更为清晰,她躺在床上,白色的棉质睡裙替代绿绸裙覆盖她的身体。徐洲野以为她睡着了,但她忽然撑着胳膊坐了起来,握着酒瓶喝了一口。 然后递给他。 徐洲野没有拒绝,对着她喝过的地方抿了一口。 她不管他有没有接稳就直接松了力,重新躺回床上,妆已经卸干净了,那双茶褐色的眼睛注视着他。 人的灵魂有时候仅需一个对视就能达到共鸣。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 她也知道他想要什么。 酒精已经无法安抚江听雨的情绪,有什么正挣扎着从她心脏钻出来。她的内心深处迸发出火花,身体用反应叫嚣着,迫切找到一个发泄口。 床上她的气息更浓。 她太瘦了,徐洲野一只手都能握住她的两条腿,他攥住她纤细的脚踝,猛地往床沿一拉,支起一边膝盖顶在她腿间,又俯身贴近她。 头发上的一滴水珠滑落,恰好落在她的眼角。 江听雨轻轻眨了下眼,那滴水像是她的眼泪,要往她的发丛钻。 徐洲野舔掉那滴水,又轻轻吻了她眼下的乌青。他的吻顺着鼻梁往下游移,停留在她的唇。 虎口卡在她尖细的下巴上,指腹一偏转变成摁在她下巴上,他使了些力让她把唇张开,力道不容拒绝。 酒精被催化,江听雨启唇配合。 她探出胳膊,笨拙地摁灭了刺眼的台灯,徐洲野紧随她的胳膊探去。 红酒瓶被碰倒了,液体汩汩涌出来,掩盖了喘息和撕塑封膜的声音。 房间里彻底陷入黑暗,任何感知不仅没有因为酒精变得迟钝,反而在黑暗中更为灵敏。 手替代了眼睛,唇的目的地不止是唇。 徐洲野再次吻住江听雨,这次她却避开,张口咬住了他最脆弱的脖颈。 力道很大,像是被压制的小兽得了机会报复,狠狠反口撕咬,让徐洲野又痛又爽。 痛和爽的出处多元,他能感觉到自己脖颈上被她咬住的皮肤和底下的血管在突突跳动。江听雨同样暴露了她的脖颈,他与她交颈,看着那白皙的皮肤终究没舍得下口,只吻了上去。 脖子很痛,他没有要躲的意思,开始推进。 两人逐渐适应彼此的节奏,但江听雨很快就跟不上他。 “徐……” “我知道。” 他知道,但却在故意作怪。江听雨胸口的那枚平安扣在皮肤上跳动,时而剧烈时而缓慢,在滑落她脖颈的前一秒,徐洲野顺着链子勾起来,将平安扣抵进了她嘴里,一语双关: “轻点咬,小心别咬碎了。” 江听雨觉得这个夏天异常闷热,哪里都汗津津的。 好像碰上徐洲野她总是在哭,她讨厌自己哭的样子,眼睛许久未见地蕴满了眼泪,再重一点就要掉出来。 “我真的……很讨厌你。”她断断续续说。 这是心里话,或许里面有一些假意,但不是假的。 第28章 徐洲野没有回答她的话,江听雨觉得也许是因为自己说的不那么连贯清晰,所以他根本没听进去。 他在问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明明语气是体贴备至的,但行为却截然相反。 “累了吗?” 她点头,眼里溢出两滴泪,快速滑到头发里。 “你说句好话,说了我就停。” 平安扣被取出,徐洲野用虎口圈住她的下巴,摩挲她唇上被压出来的挂绳痕迹。 她身不由己,但还是倔强地咬牙吐出一个字,“不……” “不爱听。”徐洲野强硬地把两根手指抵进她嘴里,免得她咬到舌头,“所以只能继续。” 想到他的手指到过何处,江听雨猛地拍他手臂抗拒,力度对于徐洲野来说就像猫挠,他再用点力,她的注意力就被分散了。 至于“继续”了多久,江听雨对此完全没概念。 长期紧绷的神经得到了舒缓,累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床已经没法躺了,徐洲野在问她哪里有干净的床单可以换,但她已经进入了半睡眠状态,眼神空洞,不知道睡着没有,只是无论说什么都没有回应。 唇被吮肿了,水润润的,苍白的皮肤终于有了点气血,但眼下的乌青也更明显。 徐洲野抱着她去洗澡,两人最后紧贴在一起,就着床上一小块还算干的地方睡了过去。 江听雨久违地听见了闹钟铃声。 她是被吵醒的,铃声很吵,响了足足有一分钟还没停,思绪在这一分钟里迅速回笼,身上的酸楚提醒她昨晚切切实实发生了什么。 她一动,腰上箍着的手臂就把她重新拉了回去。后背撞上结实的胸膛,江听雨蹙眉,挣脱他的束缚就要下床。 她捡起床边的睡裙,别扭着边穿边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声音带着过度用嗓后的沙哑,但徐洲野还是听清了她的话和话里暗含的意思。 “江听雨,你觉得我做这些只是为了和你一夜情?” “不然呢。”江听雨直接默认她和宋玉珩的情侣身份,“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都是成年人了,别玩那种负责的游戏。你已经成功报复到我了。” “是啊。但是江听雨,一晚上怎么够?”徐洲野嘲讽地冷笑一声,掐住她的后颈,重新将人揽进怀里。 手臂突起的经脉证明这个力道难以挣扎:“我和他谁能让你爽,弟弟有我会疼人吗?” 他用恶劣的行径证明这个“疼”字是动词。 “他平时是不是不行?让你昨晚馋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情根深种舍不得放手。” “他有我有钱吗?他有我会照顾人吗?他比我更会服侍你吗?” 江听雨很反感他将话题刻意扯上一个无辜的人。踩向他脚背的力度丝毫没有收着,甩到他脸上的巴掌力度不亚于昨晚。 十二小时里,徐洲野已经挨了她的两个巴掌。 他不怒反笑,反而握着她的手往身上探,“昨晚不是睡得很好?你难道舍得?我报复你?到底是我报复你还是你利用我?” 陈媛妈妈寄来的那些保健品就放在客厅茶几下,并没有多加遮掩,那样的数量用来搭积木都不为过,他定然是趁她睡着的时候“参观”完了她的家,徐洲野不瞎,他连阳台都要看一遍,怎么会遗漏她经常坐的地方。 江听雨对他有了个确切的形容,他就像是进入别人领地的狗,然后在各个角落留下自己的气味。 更何况他是个极其聪明的,肯定能发现一些有关她失眠的端倪。 “你总是喜欢自作主张,觉得所有人都要听你的,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情绪。” 江听雨用力挣开他的手,不愿再多给他一个眼神。腿间的酸软让她迈出的每一步都艰难,徐洲野伸手去搀扶她的胳膊,但她显然不想领情,眼神里暗含警告。 他也不恼,反而盯着脸上的巴掌意兴阑珊,更是打电话叫人送来了东西。洗漱完,他直接坐在沙发上看她走动,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 江听雨今天在穿着打扮上花了格外多时间。她脖子上的痕迹尤其多,光是遮瑕完全遮不住,她换上了一件长领才勉强遮挡。一出房间,罪魁祸首就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看着她。 “你怎么还不走?” 徐洲野往她身后看了下,瘪了瘪嘴角,“急什么?怕我被人看见?” “随你。”跟狗说不通人话,江听雨翻了个白眼,走到玄关换鞋上班。这次他跟了上来,搂着她的腰,似乎是要一块出门。 即使动作再怎么自然,江听雨还是发现了他想遮掩的事。 玄关处那双属于宋玉珩的鞋子被踢得歪七扭八。 第25章 出门前耽误了不少时间, 江听雨到公司的时候比平常晚了许多。她照例买了杯咖啡才上楼,其他同事已经到的七七八八。 姚念迎上来,说宋玉珩已经来了, 正在办公室等她。 “我知道了, 你去忙吧。” 江听雨的工位离宋玉珩的办公室很近, 料想到会是什么问题, 她把东西放回工位才过去敲门。指节刚叩了一下, 门就已经迫不及待开了。宋玉珩显然就在门后面等她。 他把人拉进去,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 肉眼可见的着急。 “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宋玉珩吊着的一口气刚松了半分,江听雨就提出要从他家搬出去的事。 “那你岂不是往火坑里跳?!” “你小声一点。”江听雨很感谢他的好心,但更讨厌他这样不成熟的心性,沟通起来都要多耗费些精力,“跟踪我的人是徐洲野派来的,他总不可能把我绑架了吧。” “但是……” “宋总, 这是我的私事, 你有点越界了。” 宋玉珩无话可说,江听雨也不想多做解释,“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一开门,外边“众神归位”。好几人发出掩饰性的咳嗽声,还有好几人鹌鹑般缩回脑袋,局促整理桌上整齐的文件。 江听雨挑了挑眉梢,回到位置上就开始工作。她尽量不动弹,这样腿间的难受感就不会那么明显。但杯子里没咖啡的时候, 她就不得不去一趟茶水间了。 见她起身往茶水间走, 三两个八卦的同事都给姚念使眼色。 “眠眠姐,你今天的气色好好啊。” “是吗, 可能只是腮红打重了。”江听雨搅动着汤匙,似笑非笑看着小姑娘,不仅把人看得心虚,还直接浇灭了她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一会儿记得把上周的总结拿过来。” 回工位的时候,江听雨不经意用指背碰了碰脸颊,就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个短暂的举动。 江听雨在茶水间的时候很随和,但一接触工作,她随和的样子就再难看见。姚念熟知她的工作作风,没过多久就一脸苦涩走到了她的工位旁,放下文件夹的时候又问她有没有卫生巾。 “应该是有的,稍等。”江听雨把通勤包拿出来翻找,她习惯把备用的卫生巾放在小隔层,但是她的经期刚过去不久,自己也不确定包里还有没有多余的。 有是有,但翻找东西时,她还发现了里面眼生的物什。 是一管药膏,外涂,作用是消肿。 谁放进去的不言而喻,难怪出门的时候徐洲野要刻意靠近她。 江听雨把东西塞到包的角落,喝了口咖啡才继续工作。 因为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她在工作的时候一向专注冷静,但今天却频频走神。酒精、欲望,多年来累积的情绪促成了昨晚的混乱,出现这样的结果更是江听雨一手促成的。她指责徐洲野和她产生联系,却总是想起是她打破了这场平衡。 非要细究的话,当初也是她要给他贴创可贴的。 江听雨强迫自己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工作上,晚上更是加了一会儿班才回家。 她对自己家再熟悉不过,哪怕没有一丝光亮,她也能凭记忆想起屋内的陈设,包括在床上发生的一切。 混乱还未来得及收拾,地上的红酒渍已经干涸,那一块地板多了一层暗红的磨砂质感。被子被推到床的一边,床单毫无遮掩,原先的水渍已经干了,徒留上边凌乱的皱褶。 江听雨全部收拾干净,但怎么躺都觉得不舒服。她抱着枕头去沙发将就了一晚,但问题显然不在于床。她入睡的时间更短,以至于白天用来提神的咖啡越喝越多,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这种状况持续了两天,就连同事们都看出了她的状态极差,劝她好好休息。 姚念跟着她学习,两人之间也比较熟,有些话她也不藏着掖着,“眠眠姐,你是不是和宋总吵架了?” 她赶紧解释:“周一你进办公室的时候,我们在外面都听见宋总的声音了——当然没听清你们说的什么!只是声音大,像是在吼一样!而且他这两天都来得好早,有时候我来公司和他坐一班电梯,吓死了都。” 第29章 “加上不是有句话说,‘情场失意职场得意’,你是没看见自己这段时间有多拼。” 江听雨的意识有些恍惚,等姚念滔滔不绝讲完了她才反应过来。桌上的饭菜几乎没动,江听雨夹了片菜叶到嘴里咀嚼,而后朝她笑笑,“我知道了,谢谢你们关心,我会好好休息的。” 然而隔天一大早,她就在上班路上追尾了别人的车。 交警判定事故她全责,因为闯红灯,她的驾驶证还被扣了几分。江听雨对此没有异议,她的头很涨,耳边听到心脏突突的狂跳声,甚至还有种恶心反胃的感觉。 颇像磕了药的瘾君子。 宋玉珩来警局接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要请假。”江听雨说。 宋玉珩的反应比她还剧烈:“你赶紧请吧,你不请我都要求着你请。” 她确实需要换个环境改善自己的睡眠质量,休年假这件事在她的计划之内,因此这几天的工作都挤压到了一起。 开始休假前,她对宋玉珩说,“工作上的事我都交代下去了,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 “其实你不想听到我打电话的对吧。” 江听雨笑了:“你知道就好。” 她回月港的事没有提前告诉陈媛和贺敬森,三人见面实在仓促,江听雨刚从高铁上下来,连行李箱都还没来得及放回家;陈媛刚值完班,整个人精气大减;而贺敬森刚修完车,身上还沾着机油的味道。 三人看着彼此之间狼狈的模样,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啊?”陈媛捧着江听雨的脸看了又看,“不会是吃保健品吃的吧?” “神经,就是压力太大了而已,失眠就越来越严重了。” “大城市真是吃人的地方。” 夏季的天色暗得很慢,一天忙碌的时分结束在黄昏到来的那一刻。他们吃烧烤的地方在繁忙热闹的小吃街里,街边摆满了红色的塑料椅,还有各种小吃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香料味霎时有些呛鼻,但很是吸引人。 贺敬森挪了挪烧烤的位置,方便她们动手拿。陈媛还要沾辣椒面,他“啧”了一声,说她吃那么辣小心拉肚子,又问江听雨,“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看看吧,网上应该没号了,我明天找同事给你加个号。”陈媛把五花肉从签子上撸下来,在辣椒面里滚了一圈后往嘴里塞,还要挑衅地看向贺敬森。 他用一种“你等着”的眼神看她,而后起身从冰柜里拿了两瓶可乐。果不其然,陈媛被呛得连连咳嗽,贺敬森一手一瓶拉开了易拉罐,分别放到两人面前,还要挖苦她,“活该吧。” “你管我!” “狗才管你!” 跟两只蝉一样哇哇叫个不停,江听雨被吵的耳朵疼,急忙叫停,“你们俩从小吵到大,快三十年了还没吵够?实在不行就结婚吧,天天吵个饱。” “谁要跟他结婚,一张嘴说不出两句好话,谁嫁给他谁倒霉。”陈媛的脸颊因为咳嗽变得红润润的,嗓子似乎还没恢复好,她说完之后就不断小口抿着可乐。 贺敬森则是往嘴里灌了口啤酒,嘀嘀咕咕,“说得好像谁想娶你一样。” “我听见了!” “……”得,越说越吵。江听雨听着他们拌嘴,倒也不觉得无趣。最后两人吵累了,又把话题转移到江听雨身上。 她这次有七天的假期,且没有要去哪里玩的打算,最多就是见见陈媛和贺敬森的父母。只不过她现在状态太差,让长辈见了定会为她操心,所以还是等到看完心理医生再去拜访。 回到家的第一夜和南淮的每一个夜晚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见完心理医生,江听雨对于改善自己的失眠都没有什么信心。 她以前尝试过褪黑素,但经常睡到半夜就会自然醒,断断续续的睡眠反而让她更加疲惫。安眠药确实有用,但会让她的反应变得迟钝,不到万不得已,她一般都不靠药物入眠。 月港很有生活气息,尤其这栋楼里住了很多中年人,一到特定的时间点,跳广场舞、唱小曲等等的动静就会准时响起。而此时楼下搓麻将的声音哗啦哗啦响,光是听到楼下大爷掺杂着卡痰的笑声,她都能猜到他今晚赚了多少。 已经凌晨两点了,也不知道这些大爷大妈哪里来的这么多精力。 江听雨穿上一件薄外套,决定去外边走走。 她不打算在外边多待,于是终点选在了二中,一来一回刚好半小时。街道上不见行驶的车,更不用说学校里还会有学生。她想起周五吃烧烤的那时候,那会儿正好赶上学生放学,一大群穿着校服的学生熙熙攘攘往小吃街走,讨论要吃什么,抱怨课业繁重,感慨终于能回家。 心理医生建议她应该跳出环境,多释放一点情绪。 但是她的情绪早在至亲一个个离世的时候消耗完了。包括家,江听雨已经很久不说“想回家”这种话了。 她在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外站了一会儿,本来想买包烟的,但出门的时候没带手机,兜里除了家门钥匙什么也没有,无奈只能作罢。 这一走,好像更清醒了。 江听雨认命般叹了口气,慢慢抬脚往楼上走。 二楼打麻将那家好像已经散局了,没再听见麻将碰撞的声音,但有人在说什么“出老千”。她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在二楼楼道里站了一会儿,直到确认没动静后才挪步子。 一层楼的阶梯才24级,江听雨低着头,走一步数一个数。 “二十四。”她说完,忽然撞进了一个人的眼眸。 第26章 也许只有扇动眼睫的一个瞬间这么短, 江听雨就被人攥着手腕裹进了胸膛里。 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动得很快,震得江听雨的耳朵都发麻。手中的钥匙被这个忽如其来的举动晃掉在了地上,在地面上划出一道脆响。她本想去捡, 但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我才几天没盯着你, 你就能把自己的车撞得稀巴烂。电话打不通, 发消息不回, 江听雨, 你可真能耐,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肇事逃逸了。” 她撞她自己的车, 跟他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江听雨用力推开他,但直到胳膊都酸了,两人的姿势都没什么变化。 她有些恼,踹了他小腿两下,“你有病啊徐洲野,放开我!我要回家睡觉了, 你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巧了, 我也想要睡觉。” 两人之间对于“睡觉”这个词有歧义,江听雨看向他的眼神染上了几分防备。待他的胳膊一松,她就立刻拉开了距离,摸黑捡起钥匙,也不急着开门,“附近有家四星级酒店,好走不送。” “被你踹伤了,走不动。” “那你就躺外边吧。”江听雨把钥匙插进锁芯, 先推开外面那道铁门, 里面的木门没有关,她只开出能容纳自己的一个小缝, 闪身进去后就要把门关上,但被他用脚尖抵住。 “你想睡觉,我也想睡觉,我们谈个合作怎么样?” 徐洲野谈的“合作”更像是一种床搭子关系。他需要固定的床伴,她需要睡眠,而他正好能帮她。 更何况他们“知根知底”。 江听雨抗拒:“徐总勾勾手指就有一堆人排队陪你,我何德何能入您的眼?” “江听雨,你还真是把我看得很脏啊。”徐洲野勾勾她的下巴,咬牙道,“我要是告诉你我只和你有过关系,你是不是还得给我一巴掌,然后跑去告我欺诈?” 她心里确实有些震惊,于是咽了咽唾沫,偏头躲开他的手,“口说无凭,到时候你往我杯里下安眠药,我嗑药睡着了还得感谢你?” “试试呗,就今晚。” 江听雨的犹豫就是徐洲野的机会,他如愿进入江听雨家,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行李箱。他只是下楼一趟的功夫,她家里就多了一个黑色行李箱。 江听雨理所应当地疑惑:“你开车来的?” “走来的。” “……神经病。”江听雨刻意忽视他的风尘仆仆,给他指了一个方向,“浴室,别搞得脏兮兮的,不要改变里面所有东西的位置。” 老房子到处都有岁月的痕迹,徐洲野本来想看看有关江听雨成长的印证,但今晚的时间不允许,他只好作罢。 浴室的设施简陋,他并没嫌弃,进去后先琢磨了一下水阀,很快摸准了这个东西的习性。然而刚洗到一半,身上的泡沫都没来得及洗干净,灯突然灭了。 “江听雨?” 没人回应,他顿了顿,继续摸黑冲干净泡沫,随意擦了擦后套上裤子。走到外边摁动两下开关,才发现是灯烧了。 哪里都没开灯,好在月光明亮,能勉强照亮家具的位置和房间的方向。江听雨正在床边坐在玩手机,屏幕透出的荧光打在她脸上,明明眼睛都累得酸胀,眼眶红得像是哭过,但还是看不出一丝困意。 “我可以参观一下你家吗?”虽然是询问,但徐洲野已经把房间的灯打开了。 第30章 光线刺眼,江听雨顿时感到烦躁,她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了看他的口袋,“徐洲野,你有烟吗?” 她之前没抽过烟,也不喜欢烟味,但某些时刻,想抽烟立刻会占据她的思绪。 “没有,”徐洲野回答地很是干脆,连一秒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别想了,一根都没有,戒了。” 江听雨说:“我要睡了。” 言外之意就是不可以。 他哼笑一声,视线若有似无在她手机界面停留了一瞬,“脾气还挺大。” 江听雨掀开被子躺下,正想说他还不关灯,就见他站在灯下,一条胳膊伸到了后领,另一只手攥着衣服下摆,利索地将上衣褪了下来。 宽阔的肩膀往下游移是一截劲瘦有力的腰肢。腹部块状匀称,在那段身体上连绵起伏,沟壑一路向低处延伸,最后隐没在裤角。 薄薄的灰色居家裤挂在腰间,随着他走动的步子,腰间的白色系带小幅度晃动着。 极具张力的成年男性的躯体,江听雨甚至看清了他左腹下的一颗痣,就在胯骨往上一些。她转过身,背过去不看他,“你把衣服穿上。” “我睡觉就这样。”徐洲野关了灯,熟稔地躺在她身边,伸手要扯她的被子,“看过了摸过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床能明显感觉到下陷,他的体温炙人,气息一下笼罩她全身。仅仅只是松懈了一秒,徐洲野的手就顺着被子的缝隙钻了进来,成功击破了她的防备。 只有一个枕头,徐洲野一凑过来江听雨就往另一个方向缩,她很快就睡到了枕头外边,两人之间宽得能再躺下一人。 “转过来,你这样怎么睡?” 江听雨没动弹,偏偏徐洲野今晚格外有耐心。怕他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最后她先沉不住气,小幅度挪着身体,保持闭眼的样子转向他。 即使闭着眼,她都能感觉到徐洲野的笑意。 他把胳膊伸进她的脖颈之下,不容拒绝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江听雨的呼吸乱了,气息呼出,触碰到他的胸膛之后又被她吸回去,变得更热了,像是处在刚下过雨的沙漠。 甚至徐洲野指尖触碰她睫毛的时候,她差点就没忍住睁开了眼。 “乖宝宝。” 他的指腹滑落到她的眼角,而后是鼻梁。江听雨抿抿唇,想象之中的指腹没有落到唇上,反倒是扶住了她的下颚。 徐洲野的唇贴上她的,先是一触即分,三两下“啾啾”声后稍稍用力,即便是松开也没有拉开距离。他在她唇上轻蹭,像是羽毛一样让人缱绻。 江听雨忍不住微抬下巴。 这是一个讯号,徐洲野的动作大胆了些,他压近她,第一感觉就是她说话的舌比她的嘴软多了。 追逐,拉扯、搅动,江听雨吞咽不及,嘴角可见晶莹,呼吸都变得湿黏黏的。 喉咙里溢出几声呜咽,她逐渐喘不上气,睁开眼睛推他的肩膀。 徐洲野一直没有闭眼,她在他漆黑的眼睛里看见满脸潮红的自己,手一下就没了力气,他趁机吻得更深,几乎是胡搅蛮缠后才主动退开距离。 捧着她脸的手扣在她腰上,徐洲野把人朝自己拉过来的同时在她嘴角啄了一下,“宝宝好棒,比以前进步很多。” 江听雨难得主动把脸往他的胸口埋了埋,选择装死。 徐洲野没有硬要她给出什么反应,这个反应已然足够。他把下巴支在她的发顶,轻轻蹭了蹭,开始有节奏地轻拍她的背。 拍背声和他的心跳声形成一种莫名和谐的规律,江听雨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一夜无梦。 江听雨睡觉基本不怎么动弹,只有要醒的时候动作才多一点。因此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她翻身的动静还把徐洲野给吵醒了。 难得睡个好觉,江听雨并不想被这个声音影响,趁着意识还没彻底清醒,她用被子蒙住脑袋,伸手去摸手机在哪。 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徐洲野伸手一滑,关掉闹钟的时候顺带把手机给关机了。他重新躺回去,把被子往下扯了扯。 能感受到有人在拨弄脸上凌乱的发丝,江听雨又翻身,迷迷糊糊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 有那么一瞬间,徐洲野整个人的脊背都是僵住的,他轻笑一声,在怀中人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抱着她继续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连懒筋都睡了出来。江听雨借着窗帘的缝隙朝外看了一眼,外边天光大亮,时候显然不早了。 居然没听见楼下跳广场舞的声音?被窝里难得这么舒服,她伸了个懒腰,还在想是不是大妈们换了阵地时,身后传来一声痛呼。 腰上揽着的那条胳膊紧了紧,徐洲野咬牙切齿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又恩将仇报?” “抱歉,忘记你在这儿了。”江听雨的视线在他上身滑过,随后垂下眼眸,转移话题问他,“我手机呢?” 尤其拙劣的演技,徐洲野把手机递给她,又意味深长看她一眼,“江听雨,你真的很不会装。” 江听雨装作没听懂。不过徐洲野有法子治她,“你睡觉真的很不老实,一个晚上动个没停,你家楼下都不来投诉的吗?还有,你知道你睡觉有流口水的毛病吗?”他指了指身上,“我都湿了。” 明明可以好好说话,但他非要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混淆视听。江听雨面上的恼怒丝毫不掩饰,边摁开机键边回他,“我睡觉不流口水!嫌弃你就别睡。” 他笑得蔫坏,掀被子起床的时候还刻意把被子兜在她脑袋上。 江听雨有些后悔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步,尤其是看见他搭在椅背上的白t恤后,她惊觉徐洲野已经又一次侵袭了她的生活。 锁屏亮起,电话卡率先弹出一条消息,随后是铺天盖地的微信信息和未接电话。待看清上边的备注,江听雨赶紧掀开被子下床。 然而已经晚了,徐洲野已经替她把门给打开了。隔着一道镂空的铁门,门内门外的两人看向对方的视线里成分复杂。 打量、敌视,不屑。 徐洲野手上的刮胡刀还在运转,他没穿上衣,只套了一条裤子,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刚睡醒的懒散劲,要多闲适有多闲适。 他扬起一边眉梢,语气自然道,“她在房间里,刚睡醒。” 全然一副男主人的姿态。 第27章 早在江听雨主动和贺敬森和陈媛提起“徐洲野”这个名字之前, 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 他们三个可以说是一出生就认识,对方有什么习性都知道。江听雨不会加陌生人的联系方式,加人好友一定会给备注, 而且必然是全名。 她有徐洲野的微信, 说明他们一定有接触, 并且交情不浅。 更何况泛泛之交不会给她发那样的信息。 “他就是徐洲野?为什么他现在会在你家, 你什么时候又和他有联系的?” 江听雨很难向他解释她和徐洲野现在的关系,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走廊上, 用脚踢了踢墙皮, 上边留下小半截黑鞋印,“你别问了,反正不一定就是坏事。” “什么样才叫坏事?掉几滴眼泪还不够,要到心甘情愿被他消耗感情然后寻死才叫坏事吗?江听雨,你难道忘记了之前为他流过的那么多眼泪吗?” 自从改名过后已经很少有人叫她“江听雨”了,绝大多数人都叫她“沈眠”, 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叫她“阿姜”, 贺敬森就是其中之一。可他现在显然是气急了,才会这样连名带姓喊她的旧名字。 她双手搓了搓脸,脸颊都被搓红了一片,但还是没有回答的意思。 贺敬森气不打一处来,拔高了声量问她,“既然要断就断个彻底,别好了伤疤忘了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理智了?” 人要是每时每刻都保持着理智,总有一天会像超载的船一样彻底沉没。 江听雨此刻已经有了要爆发的苗头:“什么才是理智?理智就是我的神经每天高度紧绷, 然后吃不好喝不好一直到猝死为止?你凭什么觉得我的行为就是不理智的, 这是我的生活!” 隔壁的门忽然开了,大概是忘了铁门的声音很大, 邻居阿姨注意到两人投过来的视线,尴尬地嘀咕一声“垃圾没拿”后又钻了回去。 一连串的质问,江听雨愈发觉得没什么好跟贺敬森解释的,她将视线扭开,没有想继续跟他说话的意思,“就这样吧,你别插手也别过问,这件事情跟你们没关系。” 两道门被接连拉上,过程中她都刻意避免和贺敬森有眼神接触。睡觉的魇足被这次的争吵驱逐,江听雨给自己倒了杯水,徐洲野恰到好处地从房间里出来,“外边那个是小四还是小五?” 他已经穿好了衣服,看起来人模狗样,一张口就暴露了恶劣的习性。 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外边的争执,但江听雨不想考虑这些,她喝了半杯水让嗓子得到一些湿润,这才抬眼看他,“合同呢?” 第31章 徐洲野微不可察地笑了笑,随后拿出了两份合同,其中一份顺着桌子滑到她面前,“你看看有哪里不合适,直接在上面修改。” 合同上放着的是一只钢笔。 他拉开椅子坐下,慢条斯理拧开笔帽,不紧不慢转动。 “我不需要每天陪睡,固定日期就行。”江听雨拧眉,每天都睡一起跟同居有什么区别,“二四七,剩下的时间就免了。” “可以。” 意见达到统一,两人都在纸上更改原本的条款。江听雨继续往下浏览,不得不说徐洲野是个十足的生意人,这份合同每一句用语都很正式,让人挑不出毛病,但内容却让她不忍直视。 她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办公事: “一周三次太多了,最多两次。” 指间夹着的笔安静下来,徐洲野挑了挑眉毛,并不赞同江听雨的话,“你是不是没见识过一个正常男人的精力?” 她直视他,颇有要说出“一周一次”的架势。徐洲野妥协般点点头,利落在纸上划了一道,重新写了个数字上去。 “再加一条,不许说侮辱人的言论。” “我什么时候说过侮辱人的言论?” “少装傻。” 徐洲野被她这副无赖的样子逗得哼笑出声。 耳朵捕捉到这个声音,江听雨的耳廓都开始发烫,她极快地扫过最后一项内容,这份关系将持续六个月。 似乎有点太长了些,但她还会因为工作在南淮待很长一段时间,想到自己租的房子也差不多这个时间到期,江听雨没再犹豫,利落签下自己的名字。 各取所需,徐洲野于她而言就是工具。她早已是独立的个体,这种事没什么好避而不谈的。 因为手快,她还差点签成了“沈眠”。 一式两份,两人签完之后各自保留了一份。江听雨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安排,签完名后就要回房间,“你可以走了。” 字面意思上的睡了一觉,他们现在就应该像激情一夜后的男女一样各回各家。 “我对这里不熟,不知道去哪。”徐洲野摊手,“出于人道主义,你也该礼貌地挽留一下我这个熟人兼合作伙伴吧。” “随便你,别把我家弄乱,别动客厅的钢琴。” 徐洲野又问了她昨晚问过的问题:“我可以参观一下你家吗?” 不管现在同不同意,最后他都会想方设法看见,江听雨说了“可以”,又说不许他进入另外一个房间。 “那是我外婆的房间。” 她说完就坐到了沙发上,留徐洲野一个人在房子里面晃悠。 房子面积不大,但处处都透露着温馨,仔细看还能发现散落在各个角落的涂鸦。进门的那片墙上标记着各个时间段江听雨的身高,到“17”这个数字就停了,徐洲野上前比了比,才到他胸口的位置。 鞋柜里还放着几双手织的毛鞋,仅仅只是扫了一眼,他就能知道那双织有粉色小花的毛鞋属于江听雨。他看向她,江听雨就坐在沙发上。 他开始探寻她目光里的内容,沙发前面那张茶几上用尖锐物品划出了一个火柴人;电视后面的墙之前应该挂了什么,后来又被取下,留下好几个方方正正的痕迹。电视柜上还摆着几朵手工制作的塑料玫瑰花,放了很久,上面已经积了一层灰。 边上就是祖孙三人的合照。 徐洲野走过去,定定看了许久。她那时应该有十多岁了,五官已经长得很明了,脸颊还带着明显的肉感。被家人簇拥在中间,笑得眼睛弯弯。 “你长得很像你妈妈。” “见过的人都这么说。” “我小时候从不好奇自己变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江听雨勾了勾唇,很快垂下眼眸,“你自己看吧,我回房间了,别弄乱我家,别动钢琴。” 她进去后就没再出来,徐洲野在客厅开了个线上会议,抬头时已经到了下午一点。两人都没有吃饭,连早餐都没吃,他起身去厨房里看了看,冰箱里面就只有矿泉水和护肤品,橱柜里更惨不忍睹,只剩下一包速溶咖啡。 冷锅冷灶,难怪把自己养成这样。 他点了外卖,敲门让江听雨出来吃饭,“你不饿吗?” 其实还好,她都是看胃的反应,有感觉了才吃。但既然有饭吃,便没有不吃的道理。 两个人吃,点了四道菜,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愿意亏待自己的嘴。江听雨没客气,坐下就开始动筷子,反正他叫自己出来吃饭也是为了有人收拾桌子。 “这儿的外卖一般般。” 江听雨朝他碗里看了一眼,里面的米饭基本没怎么动过。月港口味偏咸,他可能确实吃不惯。 “条件就这样,我不会做饭,你吃的惯就吃,吃不惯就早点回南淮吧。” “附近有没有超市?” “我不会做饭。” 徐洲野莫名笑了:“我又没说让你做饭。你不吃饭我也要跟着一块饿死?我的精力消耗很大的。” 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江听雨往嘴里塞了口米饭,含糊说了句“随你”。 按照平时的作息,现在正好到了午休结束的时间,她收拾完外卖盒后照例去厨房冲了杯咖啡,哪知还没喝,身后伸出的手就将杯子拿了过去。 徐洲野抿了一口,眉头微蹙,“很一般的豆子,也就你喝得下去。” “你应该说‘谢谢’。” 已经是最后一包咖啡了,江听雨深呼吸了两下才忍住没发火。她没了喝咖啡的心情,更觉得自己和他不适合待在同一屋檐下,“麻烦你喝完之后洗干净杯子。” 这个插曲过后,两人都没再有过交流,就连吃饭都异常沉默。洗完澡,江听雨早早躺在床上玩手机,余光注意到门缝外的灯灭了,随后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将手机锁屏,背过身去躺好。 门开了后很快合上,脚步声到了床边就停了,江听雨知道徐洲野在看自己,说什么都不转过去。 “别装了,知道你没睡。”徐洲野掀开被子躺在她身后,伸出胳膊揽在她腰上,“抱歉,咖啡明天赔给你。” 她轻飘飘“嗯”了一声算是接受。 徐洲野兀地轻笑一声,低笑声和被窝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江听雨的耳朵里,让她半边身体都麻了。他似乎就在等这个反应,一个吻在她后颈落下,顺着脊背往下流连。 她咬着唇,不让声音溢出来。 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她的小腹,刚碰过冷水的缘故,传递到身体里的感觉凉凉的。江听雨挣了一下,被他摁住。 她以为他要做,于是配合他的动作。 被子因为他抬肘的动作鼓起,江听雨支着胳膊微抬身体,感觉到他的指节滑到了她的耻骨。 轻轻一勾,布料顺着细腻的肌肤往下游走。 她蹬了蹬腿,脚踝上的束缚感彻底散了。 “擦过手了。” 一根、一根手指,缓慢、细致地擦过。 徐洲野很会吊人胃口,先是点了点唇,然后整个手掌包住。 “宝宝这里好热。” 就连手指都热了。 两人都是侧躺,他的胸口就抵在她的后背,唇就在她耳边贴着。那些气息钻进她的耳朵里,江听雨的耳朵明显红了。 他嵌住她的耳尖,江听雨的颤抖却并不只是因此——她最熟悉的两个手指有了动作,指尖残存的冰凉转移到了另一个更敏感的位置。 要是带着监护仪,那一定会因为心跳的频率发出警报。江听雨有些后悔当初买了这样的被单面料,店家宣传的池水般的冰凉触感在此刻有了确切的体验。布料摩挲,窸窸窣窣的声音像虫一样钻进耳朵里,她的后背浮起一层细汗,顺势抓住了徐洲野的手臂,指甲用力掐住了他。 她没有想着要收力,不用看都知道他的手臂上一定留下了月牙般的痕迹。 那是疼的,但不至于让徐洲野停下来。有汗珠滑落到了枕头上,她像刚跑完一场长跑,抵达终点的时候瘫软在迎接她的人身上。 心脏在自我平复,但视线还是有些恍惚,余韵带动着身体慢慢回味。 徐洲野吻了吻她汗湿的鬓角,毫不吝啬地夸奖,“好厉害。平时自己也会这样吗,哪个更快?” 江听雨的脸霎时红了,她推开他,卷着被子要离他远点。 徐洲野的动作更快一步。 他压住被子,她作茧自缚。江听雨动弹不得,方便他凑上去咬她的耳尖,又轻轻将唇覆盖上去,“乖宝宝是不能撒谎的。” “滚。” 徐洲野笑出了声,这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支着脑袋,牵着她的手捏了捏掌心,“换我了。” 江听雨还没反应过来,手心就感受到了不可忽视的温度。 大脑给出的指令是攥紧手指,徐洲野吃痛,有一瞬间怀疑她是故意的。但看到她眼里的生疏,他只是用侧脸蹭了蹭她的脸颊,叫她放松一些。 第32章 被子严严实实罩着两人,就连上衣都完好无损地穿在身上,但燥热却越发清晰。 江听雨忽然能理解为什么他会说一周两次少了,她的手腕疼,掌心因为摩擦一片火辣。 她忍不住催促:“你能不能快点?” 徐洲野没答话,只是用时间证明这事儿快不了。他忽然托住了她的背,缩进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距离,而后身体明显放松下来。 江听雨有些嫌弃自己的手,这细微的小表情没被徐洲野忽略,他好笑地吻住她的唇,报复性地咬了咬。 “没套,今晚先不做,明天再满足你。” * 早上八点是楼下大妈们固定的聚集时间点,“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是永不过时的开场白。 江听雨是被楼下动静吵醒的,她有一瞬间在埋怨自己家为什么不在一个听不见声音的楼层,而后意识就在这个问题里逐渐清醒了。 身旁凹陷下去的位置早已回弹,摸上去只有空调吹出来的凉意,猜测不出原先躺的人离开了多久。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这种无所事事又无法继续入睡的感觉实在难以适应,她翻来覆去,还是决定起床。 门一开,客厅隐隐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徐洲野正站在客厅打电话。鲜少能看见他如此严肃的样子,公事公办的语气,面上不带一点情绪,眉眼之间尽是冷峻。 见到江听雨出来,他不再压抑自己的声音,继续交代事情的同时朝厨房的方向指了指。 江听雨不明所以,走进厨房的时候才发现锅里热着东西。东西不少,除了豆浆油条之外还有小米粥和包子,甚至边上还有一碗豆花,看样子应该是在外边买的。 肚子难得在这个时候就感受到了饥饿,她去洗漱,挤牙膏的时候发现架子上也摆了他的东西。 不多,但属于异性的存在感很强,牙刷和漱口杯硬是在一堆瓶瓶罐罐里挤出了一点空隙,紧挨着她的,旁边是他的剃须刀。 江听雨把东西拿下来,奈何找不出更适合放置这些物品的地方,于是又摆了回去,开始慢吞吞刷牙洗脸。 出去时徐洲野正好结束通话,他打电话的时候没有刻意避开,她默也就认自己可以不用回避,内容听了三四成,大致就是公司上的事。 江听雨抬眼看向墙上挂着的时钟,离九点还剩一刻。 这么忙,难怪早餐买回来还没吃。江听雨把早餐端出来,和他一前一后落座。她先夹了个包子小口吃着,有点干,又喝了口小米粥,双睛兀地一亮。 甜甜的,是她喜欢的味道。 包子只吃了两口就被抛弃在一旁,她只青睐甜味的豆浆和小米粥。 徐洲野推了推豆花,微抬下巴示意,“甜的,你能吃就吃,不吃一会儿丢了。” 甜口的基本上都进了江听雨的肚子,小腹明显感觉到了胀意,这顿早饭吃得心满意足。 吃饱了,人也好说话起来,徐洲野提出去超市,她欣然同意。 最近的大型商场离这里五公里,开车是最好的选择,江听雨那辆撞坏的福特还在南淮某家修车厂里。但与其选择楼下那辆奢华的迈巴赫,她还是选择挤公交。 但徐洲野显然不这么想,他拉住江听雨的手往自己的方向一拉,朝副驾看去,“别浪费时间。” 这辆车在老小区里实在招摇,不想面对路边大爷大妈们八卦的视线,江听雨尽量往座位缩,用余光查看到了哪里。 刚瞥见早餐店挂在外边的“豆花”两字,徐洲野就说话了。 “坐成这样?我这辆车见不得人?” “啊?”反正已经开出小区了,江听雨干脆摆正身体,“没有。” “那就是我见不得人。” “……”江听雨无言以对,良久之后才闷闷憋出一句,“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徐洲野扯了下唇,刹车等红绿灯。 从早上的那通电话来看,他今天中午应该有个会要开,因此身上穿的是白衬衫。此时袖子挽起,露出一截小臂。 线条流畅,有明显锻炼过的痕迹。宽大的手掌握着方向盘,指尖随意敲击着。江听雨注意到他修得圆滑的指甲,脸一下就红了。 她偏头看向窗外,摁下车窗键。 徐洲野偏头看她一眼,在操控台把窗给调了上去,“快到了。” 三两分钟的时间,江听雨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两人并肩走到入口,徐洲野在门口推了辆购物车。 她没什么要买的,但又担心进去后想买的就多了,还在考虑要不要也推辆车时,先一步进去的徐洲野已经停住脚步叫她,“江听雨。” 一辆推车应该够放两个人要买的东西,如是想着,她很快跟上他的步伐。 周末,不少老人都会选择带小孩来商场消磨时间,顺便减轻家里电费的负担。这一层卖的东西多以零食为主,小孩的身影也多。过道上不少追逐打闹的小孩,好几次避让不及,撞得江听雨一个踉跄,更有一次直接把她挤到了徐洲野身上。 无处可扶,江听雨下意识扶住了徐洲野的腰。感受到掌心下的僵硬,她站稳之后仓皇收手,低低说了句“抱歉”。 徐洲野的脸色算不上好,江听雨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随手挑了盒速溶咖啡就和他离开了这块区域。 果蔬区明显少了很多小孩,两人的步伐也悠闲许多。徐洲野慢条斯理挑水果蔬菜,江听雨就慢悠悠跟在他身后到处看看。 以前有妈妈和外婆做饭,她顶多切个菜扒个蒜。后来去到南淮,住的地下室通风性差,那一年里她基本上都是在学校解决三餐。上大学没有条件做饭,工作后更是点外卖吃,以她现在的水平进了厨房,怕是连蔬菜都认不全。 她偷偷瞟了眼徐洲野的背影,不太能想象出他做饭的样子。 他挑果蔬的动作熟练,一颗番茄在他手上都变得像是艺术品,江听雨看着他把菜放进袋子里,又不紧不慢放进推车。 里面满满当当,她早先放进去的两盒咖啡早就不知道被淹没到了哪个角落,于是赶紧拦住他的手,“这些已经够多了,我家冰箱没有那么大。” 顺着她的视线,徐洲野也预见了不堪重负的冰箱。他终于舍得收手,和江听雨往收银台的方向走去。 江听雨本来想走自助收银台,但徐洲野却拉着她往人工的位置走。人多,长长的队伍移动得极其缓慢,尤其后边还有一个好动的小男孩,不断打量队伍前面其他人买的东西。 最后更是直接停在了收银台前。 “苹果、草莓、超薄、零感,螺……” 周围的大人都刻意回避这道稚嫩的声音,小男孩的妈妈更是直接红着脸把人拉了回去。人是被拉走了,但声音还响彻在上空。 “妈妈,那个字叫螺什么——那个哥哥拿了两盒,还有别的!我也要。” 众人悄摸摸看向徐洲野,又貌似不经意看向江听雨,她强装镇定看手机,实际上耳根都已经红透了,偏徐洲野还能神态自若地继续拿。 她忍无可忍,赶忙制止他的手动作,咬牙切齿道,“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徐洲野将手里那盒带有“热感因子”的长方体放进推车,用“明知故问”的眼神回应她。 恰好轮到他们,他直接省去跟她说话的时间,将东西一件件放到台子上。 售货员扫描商品的时候忍不住多看徐洲野两眼,他神色自然地把东西放进购物袋里,最后亮出自己的二维码。 江听雨本来想结自己买的几件商品的账,但看见台上一堆方块,她还是选择了离他远一点,回去之后再把钱转给他。 小票机吐出长长的票据,徐洲野本来想说不用了的,被江听雨先一步夺了话头,“给我吧。” 三个大号购物袋,有两个重的被他提走,江听雨随意把小票塞进袋子里,等到上车了才拿出来。 一小串都是各种款式口味的避孕套,她忍不住咬牙,“你是要去荒野求生吗?” 徐洲野幽幽看她:“不多试几种怎么知道哪款最合拍。” 江听雨有种跳进狼窝的感觉。 购物袋是半透明的,恍惚可见里面物体的形状。下车之后她走得飞快,连口大气都没喘就到了房间里。 等袋子重新提回厨房,里面只剩下一些食材。 徐洲野并未多问,只是叫她帮忙把围裙给自己套上。 他正在敲鸡蛋,江听雨只好代劳。她找到套头处,抿唇思考怎么给他套上。 没有高跟鞋的帮助,她只到他肩膀的位置,而且他还在作怪,故意抬起下巴,让她的行动难度更高。 “低头。” 这下又太靠近了些,两人几乎是额头抵着额头。江听雨往后退了一小步,总算是把围裙套进了他的脑袋。 她又绕到他身后系绑带。 徐洲野的行李箱里都是正装,白衬衫本就修身,再稍稍一拉,他的腰身就被勾勒出来。 第33章 围裙是新买的,很简约的黑色,和他白衬衫一对比更显得肩宽腰窄。徐洲野已经在用筷子搅鸡蛋,胳膊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不算大块的壮硕,但一看就很有力。 江听雨咽了口唾沫,系腰带的时候稍稍用多了些力,几乎贴着他的腰,“你忙吧,我把这袋东西放进冰箱里。” 她“冷着脸”,以为自己这样就会显得和平常没区别,殊不知自己这副“无事发生”的模样早就被他看透了。 徐洲野轻轻勾了下唇,继续切菜。 毕竟自己才是主人,让他一人在厨房里忙活有些不合理,江听雨好几次想去帮忙都被赶了出去,理由是不给他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 三道菜齐齐端上来,她心里的气才消了。 番茄牛腩、肉末茄子,紫菜蛋花汤,做的不比饭店差,江听雨忽然能理解他为什么觉得这边的外卖一般,“你什么时候会做饭的?” 印象里他们两个都是去食堂或者到外边吃。 “难得你还会关心我。”徐洲野睨了她一眼,“在国外的时候学的,吃不惯白人饭,好几次把自己吃进了医院。” 江听雨有种被噎住的感觉,她戳着碗里的米饭,听见徐洲野下一句话时才感觉好一点点。 “吃吧,现在便宜你了。吃完还是你洗碗。” 餐桌上只有细微的咀嚼声,他做饭确实很有水平,江听雨连饭都多吃了半碗。她下午其实对晚饭抱有期待,但微信来了消息,她几乎没有犹豫就选择了赴宴。 到了约定的时间,江听雨站在玄关穿鞋,对沙发上的徐洲野道,“你晚上自己吃吧,我和别人有约了。” * 陈媛每周的必演节目是相亲。 她不恨嫁,每次相亲都是浑水摸鱼。陈母也知道她的态度,因此采用“题海战术”,“小题”错过就错过了,但是“大题”她无论如何都要抓住。 江听雨去到陈家的时候,陈媛正百无聊赖蹲在楼下等她。 “怎么个事儿?又给揽黄了。”江听雨好笑地踢踢陈媛的鞋尖,伸手去拉她的胳膊,“行了别丧了,走吧,天塌了我给你扛着。” 蹲太久,脚已经麻了,陈媛借着她的力站起来抖腿,一脸苦相,“可不就是天塌了吗!” 陈媛当年高考失利,最后去大专学了护理专业,毕业后直接被分配到医院实习转正。还算稳定的工作,但放在相亲市场就容易被拿捏。 这次的相亲对象是个奔三的公务员,本地户口、铁饭碗、有房有车,是父母眼里的香饽饽,对于陈媛这种平平无奇的“小镇姑娘”来说更是她高攀。 难得休假遇上周末,陈媛本想和江听雨好好聚聚,结果时间都被高矮胖瘦的男人挤满了。她照旧敷衍了事,陈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让她这次认真对待,好好跟人家聊一聊。 结果她不仅迟到,还总问一些让人尴尬的问题,好好的咖啡不往肚子里倒,反而撒在了别人身上,对方可以说是黑着脸走的。 消息肯定已经传到了两边家长那儿,不找个帮手,陈媛在劫难逃。 果不其然,陈母面对江听雨还是笑脸盈盈,到了陈媛那儿就是一声冷哼。 气氛怪紧张的,江听雨赶紧勾住陈母的胳膊进去,在身后偷偷给陈媛打手势,“突然想吃阿姨您做的饭,就带着空肚子来了。” 陈母喜笑颜开,乐滋滋把人迎进门,“回来好几天也不知道来阿姨家坐坐,想吃什么一句话的事,这段时间你休假?自己主动点,到点了就来阿姨家吃饭。” 陈媛灰溜溜进门,尽量不发出声音换鞋,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她想做点事情表现表现,于是给大家盛饭。 “放下放下,我自己来。”陈母看她一眼,继续对江听雨道,“阿姨不知道你来,就煲了个汤热了点中午的饭菜,够不够吃?不够阿姨再去炒一道。” “不用了,我下午吃了零食,就是馋这一口饭菜而已。” “那行,就跟以前一样啊,别客气。” 不知道江听雨说的是真是假,反正陈媛肚子是饿了,下午那杯咖啡她才尝了个味儿就全撒了。 筷子刚伸出去就遭到亲妈的嫌弃:“还好意思吃呢。” “妈……” “你可别叫我妈,我女儿可干不出这种事来。”似是太着急,陈母被自己呛到,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你以为你条件很好啊?人家愿意见你就不错了。你要是像阿姜这样读书厉害会赚钱,还用得着我给你物色对象吗?” 这话说的,纯纯是在拉仇恨。江听雨嘴里的青菜差点从鼻子里钻出来,她匆匆用纸擦了擦嘴,劝道,“阿姨你这么说我就要批评你了!不能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只会读书,换了其他方面还真比不上媛媛!再说我也是给别人打工,也没到大富大贵的地步,二十四小时待命用身体换钱,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她还能平衡工作和休息时间陪陪家里。” 见陈母面色稍缓,她往对方碗里夹菜,乘胜追击,“感情的事您别急,我们自己有打算。实在不行,我和媛媛以后搭伙过日子给您养老。” 陈母被她逗笑:“说的什么胡话。” “您真不用着急,这就跟小时候写作业一样,越逼越不想写。再说媛媛长得不差吧?性格也好吧?等她到那个时候了找对象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刚才确实说了气话,哪有母亲真觉得自己孩子条件差的,陈母缓了口气,终于不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她咳了咳,还是提醒,“不合适就算了,你回头跟人家在网上道个歉,妈买点水果给人父母送去,这事儿就算翻篇。” 陈媛乖乖往嘴里夹了一小口米饭,听见这话点头如捣蒜。她压着嘴角的笑,在桌子底下给江听雨竖了个大拇指。 吃完饭后,江听雨陪着陈母在客厅聊了一会儿天,眼看时间差不多,陈母就出门和小姐妹逛街去了。 陈媛在厨房洗碗,江听雨过去帮她沥水,没有大人在的场合聊天都自在许多。 “你怎么没叫贺敬森来?他最会活跃场子了。” “叫了,他先问了一句你来不来,然后就说不来。你们吵架了?” “算是。”江听雨把自己和徐洲野的事说了,但没说他们之间的合同,就只提了一嘴他们现在有联系。 碗差点碎了,陈媛满手洗洁精,诧异问她,“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前几天。没想好怎么跟你说,就没提。” “那他现在在你家?” “嗯。” 见她笑得不怀好意,江听雨捅了捅她的肩膀,好笑问她,“你干嘛这个表情?” “有点东西啊你,你两睡一块去了?” “……没。” “刚才我妈说你气色好了点,我看不是保健品的功效,是雄性荷尔蒙的滋润吧!” 越说越歪,偏偏她想的还真就对了,江听雨提醒她不要在家长面前乱说,又说自己要回去了,“我这次来没提东西,给你转了两千块钱,阿姨买那些保健品花了不少吧,你贴给她,多的钱买点止咳润肺的东西,我看她老咳嗽。” “知道了,我本来想带她去医院看看的,但她不愿意,您老再出出马,帮我劝劝。路上注意安全。” 临走时,江听雨问她知不知道贺敬森要去南淮开店的事。 陈媛一愣,随后垂下头慢慢冲洗手上的泡沫。她摇头,“他没跟我说,他有自己的想法,别逼他。” 两栋楼都在一个小区,江听雨很快就回到了自己家。徐洲野在这儿没地方去,她干脆把钥匙带走了。 一开门,人就坐在沙发上敲电脑,听到动静后抬眼看她。 去熟人家,一切都以舒服轻便为主,江听雨没化妆,只把头发扎成了丸子头,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她在陈媛家没怎么吃,此时肚子里空空的,还站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就问徐洲野,“家里还有饭吗?” 很自然的语气,让人有一种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很多年的感觉。 敲击键盘的动作停了,他将电脑合上,放到茶几后起身去厨房,“我还没吃,一起吧。” 看来是真忙,才会这么晚还没吃。 都是中午剩的,但热完之后滋味跟中午的比没什么区别。饭后照例是江听雨洗碗,她将碗筷放好,从厨房出来时徐洲野还在客厅敲电脑。 她没打扰,拿了睡衣就去洗澡,之后就窝在房间玩手机。等到快十点,徐洲野也带着一身水汽回了房间。 高大的身影在身体上方投下一片阴影,江听雨刚抬起头看他,徐洲野就已经将她手中的手机抽走,支腿搭在床沿,圈着她的下巴吻了上来。 薄荷的味道,冰冰凉凉的,一下在唇齿间融化。 江听雨很快适应他的节奏,被他压着倒在床上,他的手刚探进她的睡衣,还没来得及触及里面一层布料,她的电话就突兀地响了。 她挣扎着唤醒一分神智,喘着气推开他,“徐洲野……等等,我有个电话。” 第34章 是宋玉珩。 “姐姐啊。”黏黏糊糊的,江听雨听了就知道他没好屁放,八成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大老板的事要自己帮忙。 但徐洲野不这么觉得,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趁江听雨不备将手机抽走,打开免提之后丢在床上,身体重新盖了上去。 蛊虫一样的声音往她耳朵里钻:“偷情就要有偷情的样子,对吧?小点声宝宝,别让他发现了。” 他的嘴唇总是有光泽的,那是一种健康且精力旺盛的象征。细细麻麻的吻从她的唇角开始朝着一个方向游移。她听见很小声但又清脆的动静,知道那是他的牙齿磕到了睡衣扣子。 江听雨在大热天打了个寒颤,扭动着想躲开他的脑袋。可双手很快被他摁在床单上,他占据上位,顶顶她示意手机的方向,“回话啊,宝宝。” “什、什么事?”她咬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 “我这两天出去玩了,公司丢下了一堆事要处理,现在搞不过来了,你帮帮我呗。” 一边耳朵是这个声音。 “东西呢,放到哪里了?” 另一边耳朵是这个声音。 江听雨的大脑只能单线程工作,她指了指床头柜的第一层,这才回话,“你让姚念整理出来给你,她知道流程的。” “我知道,但是她还没出师,比不上你这个师父啊。” 徐洲野在她耳边诱哄,让她自己选一个。她的注意力暂时在电话上,随手拿了一盒出来,“我现在……有点事要忙,明早我一起开个线上会议,你让姚念给我整理一份要点。” 难得没听见徐洲野挑逗的话,江听雨看向他,就见他打量着那个盒子,随后不紧不慢拆开,比了个“螺旋”的口型。 “……” “原来宝宝是激进派。” “没了你我怎么办啊。上次送你的那条丝巾喜欢吗,有没有其他想要的东西,尽管开口。” 江听雨的唇已经被封住了,徐洲野彻底夺回了她的注意力。手机被他挪到了更远的地方,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鄙夷,“丝巾?宝宝喜欢丝巾吗?喜欢的话所有牌子的所有款式都给你买下来好不好?” 久久得不到回应,电话那头的宋玉珩“喂”了两下。 床单被蹭得皱皱巴巴,江听雨费力去够手机,唯恐这边的动静让宋玉珩听出什么端倪。 哪怕不出声,身体相互碰撞的地方也会有反应。 咕咕唧唧是最明显的。 “嘘。” 徐洲野以唇封口,但那一瞬间,还是有一部分声音从江听雨嘴里溢出。 明显且毫无掩饰的声音,是一定会被收音的程度。 第28章 一场较量持续到凌晨一点才结束。 害怕电话那头听见这些难以启齿的声音, 江听雨浑身上下都紧绷着,更有让徐洲野吃瘪的想法。 让宋玉珩听自己的墙角固然能满足徐洲野内心阴暗的恶趣味,但听见江听雨压抑的哼唧声, 他还是觉得自己独享比较好。 他不好受, 好几次守不住阵地, 讨伐也就更加凶猛。江听雨宁愿把自己的唇咬破也要忍着声音, 他就重重顶撞一下, 咬上她的唇, 跟她说电话已经挂了。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之后可谓是酣畅淋漓。 这张她睡了二十年的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叫喊, 总让人担心会不会在哪一次撞击中断裂。江听雨仰面小喘着气,看向徐洲野时难得平静,不掺杂各种各样的感情。 略微粗粝的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水,他将人捞起来,抱着去了浴室。 江听雨的视线往下一瞟,看见了垃圾桶里散落的四个铝箔纸。 她权当没看见, 享受完徐洲野到位的事后服务, 睡觉前还想着一件很重要的事。 最近一则通话是和宋玉珩的,通话时间不到五分钟,对面应该没听见什么回应才会主动挂断。江听雨想了想,还是等到开晨会前一个小时才给他发信息。 shen:昨天去爬山了,信号不太好,你后面说了什么事吗? 一发出去,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是个拙劣的理由。 聊天框上方很快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标识,宋玉珩的消息回的很快:难怪, 我说你那边的声音怎么窸窸窣窣的。没事, 没听到就算了吧,我已经有打算了。[阴险][阴险] shen:好的, 准备一下,要开会了。 江听雨松了口气,刚退出聊天框,宋玉珩的头像就冒出了一个鲜红的数字1. 他明晃晃发出质疑:不对啊,月港哪有什么山,想看日出还要夜爬? 她只好用“去外地”来搪塞,好在宋玉珩并没有细究,或者说他并不是很在意,匆匆提了一嘴“进会议室了”后就没再发消息。 江听雨调试好角度,很快进入姚念给她开好的线上会议室。机位设置在她平时坐的位置,摄像头的这边只有她一个人,面对的却是除宋玉珩之外的办公事里的其他人。 有她在场,这场会议还是由她来主持。刚开场,她就注意到办公事里很多人都心不在焉。 周一,困倦是很正常的状况,但连几个稳重的同事都走神。江听雨顿了顿,捋了捋垂落下来的一缕头发,正想继续开口,余光就注意到了不断亮起的手机消息。 姚念疯狂提醒她:眠眠姐!你的耳朵后面!有痕迹!露出来了!! 内心已经弥漫起浓浓的尴尬,江听雨借着看资料的时间勾起头发挡住众人视线的焦点,冷淡提醒:“第一个部门可以开始了。” 手指悄无声息摸到耳后,那儿的确有一小块皮肤不太平整。昨晚他好像确实咬了她,被她咬了回去。只不过当时意识都在别处,完全忘记了他咬人的事。 徐洲野这条狗,最喜欢到处留痕。 之后的进程都算顺利,江听雨保持着闭麦的状态,边听汇报边查看资料。 她在房间开的会,就坐在靠近窗台的书桌上。这个方位正好和床相同,她戴着耳机,注意力都在汇报人的声音上,全然没注意到房门的动静。 一只骨骼明显的手忽地闯入镜头,玻璃杯在早阳的照射下投射出光芒,江听雨被这道折射的光线晃了眼,自然注意到了镜头里他的闯入。 这只手未免太显眼了一点,汇报人都有些卡壳。众人若无其事听汇报,实际注意力都在宋玉珩和他身后的投屏上。 江听雨在桌子下推他大腿,见他稳如老狗,又使了点力掐他。 “嘶。”徐洲野不痛不痒吸了口凉气,带笑逗趣,“下死手啊。” 就连宋玉珩都注意到了大家的不对劲,嘀咕了句“怎么了”,回头看向屏幕。 徐洲野的手刚好闪到镜头外,他单方面看见宋玉珩的脸,前一秒还带着打趣的眼神立刻变得狠厉和敌对。 屏幕里只有江听雨,想到她帮自己的忙,宋玉珩很善意地笑了一下。 大家看向这位年少老板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同情。 他虽然赚到了钱,但他失去了爱情啊。 至于宋玉珩,他根本没意识到会议室里的“暗流涌动”,甚至还在会议结束后向江听雨夸赞假期的好处。 “你有人样了。” 江听雨:“……” 宋玉珩刚放声笑了两下,就听见江听雨毫无情面的声音,“宋总,我目前还在假期中,这样的情况我只帮你一次。” 说完不管他的哀嚎,直接挂了电话。 交代完工作,她这儿的忙碌就此告一段落。 时间的紧迫感传递到了外边,徐洲野的会议正在进行中。徐氏的规模是eternal的几十倍,他作为掌大权的人,每天的会议都有好几场。 他全程都在用英文交流,说话的时候很流畅,但这场会议显然不是那么轻松。徐洲野的眉头蹙起,用英文反驳对面的提议。 江听雨犹豫此时走出去会不会打扰到他。 似是感应到她的存在,徐洲野偏头朝她看来。紧蹙的眉头一瞬间松懈,他抬下巴示意她可以走动,看回电脑屏幕时又恢复成方才严肃的模样。 她到餐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的时候悄然打量那边的动静。对面的内容定然是听不见的,但徐洲野的声音无比清晰。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只回复“推迟,等我回来再处理”。 盛了半杯水的杯子放在茶几上,江听雨没跟他有眼神交流,直接回了房间。 他这场会议开了两个小时,两人中午点的外卖。 饭到了半个小时,徐洲野那边的动静才逐渐消停下来。江听雨拆开外卖盒子,直言道,“你要是忙就回南淮吧。” “不用。” 快速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按了快捷键,徐洲野掀起眼皮看向江听雨,视线若有似无划过桌子下面的某处,“还疼吗?” 江听雨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被嘴里的米饭呛得咳嗽起来,双颊的绯红不知出于哪种原因。 “没什么感觉。” 第35章 “是吗?”徐洲野的语调上扬,像是羽毛一样让人抓心挠肝,“下次努力。” 话虽如此,他翌日还是因为公司上的事先一步离开了月港。 家里一瞬间空了许多,没了厨子,江听雨三餐都得靠外卖。她的睡眠质量不好不坏,早上依旧醒得早,正好和早起上学的孩子一块吃个早餐。 小区外边就有早餐店,正是上次江听雨看见“豆花”的那一家,走到前边才发现不仅仅只有两个字这么简单。 月港算是四线城市,经济发展缓慢,但胜在环境好,很多外地中老年人都喜欢在这边长居。 口味一碰撞,选择也就多了起来,“豆花”前边标注着大大的“咸甜”二字供人选择。 江听雨盯着那两个字,不知不觉就出了神。见她一直盯着招牌看,老板热情问她要吃什么。 “一碗甜豆花。” 白糖融进了热豆花里,融化的一部分沁入滑嫩的豆花,还未来得及融成糖水的糖粒在牙齿间研磨。江听雨还在想着一些被自己忽略掉的事,陈媛的消息就发了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回南淮。 她的假期也才一周时间,最迟后天早上就要启程。 陈媛约她明天晚上和贺敬森一起吃个饭。 江听雨和贺敬森吵架之后就没再联系,连带着三人的小群都沉默了好几天。潦草的处理方式只会让亲密的关系变得潦草,江听雨思索片刻,同意了陈媛的提议,主动将地点约在了贺敬森的修车店。 她只在开业的时候来过他的店,就连路线都不太熟悉。陈媛轻车熟路地领路,还能说出沿途有哪家店做的东西好吃。 “刘记的绿豆饼一绝!我经常来买,走着走着就熟悉他店的位置了。” 拐个弯,贺敬森的修车店就到了。 小车他能修,电动车也能修,就连自行车都能动手操作,门外摆放着好几辆电瓶,两人走过去,鼻尖最先嗅到浓浓的机油味。 一辆银白的小车被架起,车底下露出半截脏兮兮的牛仔裤。陈媛过去踢踢那人的裤腿,躺板车上的人很快就滑了出来。 贺敬森满身油污,尤其是两只手,甚至看不见原本的肤色。他见到是她俩后蹙起眉头,似乎在诧异她们会来。 弯下腰,陈媛环臂笑嘻嘻看他,“干嘛,不认识我们了?” 江听雨也说:“看到我们你不开心?” 贺敬森瞥开视线,嘀嘀咕咕说了一句什么,随后两只脚落在躺板两侧地面,腰腹一用力就坐了起来。他径直走到水盆边,拿肥皂沾水搓手。 见他别扭的样子,陈媛忍不住凑过去逗他,“你俩闹别扭,这不就是变相问我要跟谁吗?绝对不允许啊,今晚都把话说开!” 贺敬森仔细扣着指甲缝里的油污,而后扯下一旁挂着的毛巾擦手,闷闷跟江听雨道歉,“上次是我太冲了,对不住。” 江听雨刻意往其他方向看,浅浅抿了下唇。 想象中的回复没有那么快听见,贺敬森的心沉下去,如果可以,他现在只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能恢复到最初的时候。 但真的听见她的话,他心里尝到的又是难言的滋味。 “三十年的家人,我能理解你的出发点是为了我好,放心吧,我没放在心上。”江听雨宽慰一笑,“我们想吃二中外边的那家小龙虾,你请客。” 跟多年前一样,她们两个走在前边商量着点什么口味,他在身后不急不慢跟着。 “阿姜。”贺敬森突然叫住她,原本想说的“我”变成了“我们”。 “我们肯定支持你。” 第29章 回到南淮, 江听雨并不急着去上班。 贺敬森提前在网上物色好了几个修车的铺面,地址靠近郊外,江听雨就在附近帮他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周五连着周末她几乎都在奔波, 到了晚上才能好好歇下来做点自己的事。 一旁搁置的电脑播放着这段时间的热播新剧, 江听雨对剧不感兴趣, 只是单纯听个响, 她平时听博客多一些, 今天打开这个偶像剧也只是因为姚念的推荐。 电话接通后电脑画面就定格住了, 她在和贺敬森说关于房子的事。视线偶然瞥向电脑, 看见屏幕里一张不算陌生的脸后,她更是直接选择了关闭。 已经说的七七八八,江听雨听见敲门声,用肩膀夹着手机去开门。 外边站着的人好几天没见。 看清门外的是谁,江听雨稍稍卡壳,有了要挂电话的念头, “……先这样吧, 等你来的时候再看看喜欢哪间,挂了。” “不看看是谁就开门,现在胆子倒是大。”高大的身影踏进她的领地,徐洲野微挑眉峰,指腹朝她小巧的耳垂探去,故意逗她,“还是说在特意等我?” 两人好几天没联系,上次联系还是他回到南淮之后给她发的一句“到了”, 她看见消息已经是两小时后, 简短地回了一个“好”,之后聊天框就再没有别的动静。 事情根本就不是他说的那样, 江听雨当然不会顺着他的心意,直接拍开了他的手,“想多了,刚刚在打电话,没有注意而已。” 敢跟他动手的怕是只有江听雨一个,被打了,但徐洲野眼里并没有半分愠色。 她还是没打耳洞,摸起来还跟多年前一样可爱,他摩挲着指腹上残存的柔软触感,又凑到唇边轻触,随后跟着她的步伐往屋里走,“是上次那个跟你吵架的?” 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 江听雨不答,他见她反应后微拧眉。明了她又讨厌他不经允许就洞悉她一切的掌控感,一句“抱歉”就从唇里吐了出来,又道,“下次记得想我。” “谁要想你。” 接二连三在她这儿吃瘪,徐洲野反而乐在其中。他将门口的行李箱拖进来,在江听雨错愕的眼神中慢条斯理将箱子摊平,从中取出一双崭新的拖鞋。 箱子里还有其他生活用品,包括但不限于他的衣服。 房间就只有一个,除了她的衣柜,这些衣服没有别的好去处。原本悬挂着的衣服让出一小块空间,继而挂上他几套衣服。 江听雨看着他动作,对两人的关系有了进一步的实感。她倚靠在门边的时间过于长了些,直到发现徐洲野在看自己后才佯装无事发生收回视线,重新坐回沙发前的软垫上。 那道颀长的身影紧随她后从房间里出来,随后掠过客厅进入了浴室。 淅沥的水声很快响起,在安静的空间里很是明显。江听雨换了部剧,点开播放键,用护肤转移注意力。 等她做完最后一个步骤,徐洲野也从浴室里出来。 发梢还在往下滴水,他随意用毛巾擦拭几下,顺手将毛巾搭在肩膀。徐洲野不喜欢穿成套的睡衣,偏好棉质白t。这几下不走心的擦拭杯水车薪,衣服都已经晕开大片的湿漉,锁骨处尤其明显,深深凹陷出锐利的骨骼。 江听雨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放回屏幕,然而浑身上下的感官都聚焦在徐洲野身上。她能明显感知到他的靠近,之后更是坐到了她身后靠着的沙发上。修长的双腿好似无处安放,膝盖再近一点就能碰到她的肩膀。 电视剧的声音聒噪,徐洲野却稳坐在沙发上,好笑地看着江听雨极其缓慢地挪动位置。 “你再挪,干脆直接坐我身上来得了。” 江听雨还在因为他的话感到尴尬,徐洲野已经给了实际行动。他的手轻轻掠过她脖颈上的那枚平安扣,顺着她的呼吸上移。下巴被掌控着抬起,然后他的吻就压了下来。 她还处在错愕之中,茶棕色的眸子里晃出白炽灯的光晕和他漆黑的眼眸。徐洲野和她对视,丝毫没有要闭眼的意思,还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示意她张嘴。 江听雨莫名倔强,哪怕不看徐洲野也要看着天花板。她回月港这段时间里,南淮经常下雨,加上前两天楼上漏水,天花板都被淹湿了,还能看见水的痕迹。 交缠的水声持续了一会儿,徐洲野终于松开她,高大的身躯带来极强的压迫感,她坐的位置更是直接面对他的欲望。 江听雨的脸噌地一下红了。 今天是周日,上次做是周一,而他们约定好的是一周两次。 鼻息间尽是沐浴露的馨香,视线和气氛烘托之下,身体炽热得像是要爆炸一样。他弯腰,健壮的小臂穿过她腿弯,另一条胳膊也搭在她腰际,无需费多大力气,江听雨整个人就落入了他的怀抱之中。 失重感让她下意识揽住他的脖颈,这个动作取悦到了徐洲野,他在她鼻尖落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声音带了一些暗哑,“好宝宝。” 正准备迈步的时候,他洗澡前随手放在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视线散漫地从屏幕上滑过,看清上面显示的备注,徐洲野并没有要接听的意思。反倒是江听雨晃荡着双腿,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推着他的肩膀提醒,“你的电话。” 他定定看她两秒,在她故作无辜的眼神中带着人坐回沙发。电话还在响,他却并不急着接,而是掐着她的腰,带动着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 第36章 冷白的小臂穿过她的膝窝,宽大的掌心箍住她的臀,徐洲野一拉,她的耻骨就紧挨着他的。 剧烈且毫无征兆的撞击,江听雨的心跳都重了一拍,人体的构造让她对他的炽热感知得更明显了,血液汇聚在耳朵上,整个耳垂好似能沁出血。她挪了挪屁股,还未真正动弹,客厅里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 江听雨愣住了,从她有自主意识开始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有人打她屁股。 五指拢起,拍打的时候并不疼,单纯声音大,但身体偏偏因为声音引发颤栗,羞耻感加速蔓延。江听雨咬牙瞪他,被他用一个轻佻的笑顶回来,“不是让我接电话?” 说着就俯身去捞茶几上的手机,两具身体交迭挤压,江听雨感觉到下坠感,不得不抱着他的脖颈才能支起身子。即便隔着几层布料,那道炽硬依旧像是要嵌入她的身体里。 两人严丝合缝抱在一起,江听雨看不见的地方,他嘴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修长的手指扣在她脑后,不让她有退缩的机会,“别说话。” 手机的电流声穿透耳膜。 “干什么呢这么晚才接电话。” “没干嘛,什么事?” 江听雨听出对面那人是宴绥,看样子这通电话没那么快结束。支着脖子实在太累,她有些自暴自弃地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徐洲野像是被取悦,脑袋轻轻碰上她的,扣在脑后的手也开始轻轻动起来。 像是在安抚还带有小脾气的猫。 “出来打麻将啊,三缺一,我今天刚弄到一瓶好货。” “你们自己玩吧,没空。” 最忙的当属他的手。骨节分明的食指在她脊背上下游移,紧密相触后又分离。江听雨的腰忍不住颤了两下,她不是什么好拿捏的猫,张嘴就咬在他的肩膀。 徐洲野闷笑出声,大掌抚了抚她的背,隔着布料都能想象到之下的光滑。回答宴绥“为什么”的问题时,他的声线都染上几分笑意,“不需要,至少今晚不需要。” 江听雨松了口气,哪成想拍背只是预告,他紧接着掀开她衣服的下摆,中指指腹在她尾椎上时轻时重地打转。 腰一下就软了,牙齿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江听雨迷迷糊糊听见电话那头的宴绥在说什么“医疗团队”,但很快就被徐洲野打断,“你要是实在睡不着就去吃两片安眠药,别睡过了,明天还得去公司。” 电话被利索掐断,他托着她的臀,目标直指房间。刚迈出一步又停了下来,意有所指地看向沙发,“在这里做?” 江听雨又咬他一口。 “牙口挺好。”徐洲野把人摔到床上,活动几下肩膀又拉过她的腿,像是猎食者咬死猎物前般逗弄她,“咬了我两口,你说我要报复在哪里好?” 江听雨完全就是待宰的羔羊,她制止不住徐洲野的动作,反而感觉到他同样炽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光滑的皮肤上。她用膝盖夹住他的手,垂死挣扎。 “我怎么不咬别人只咬你,少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 闻言,徐洲野还真就停了下来。 舌尖舔了舔唇角,精明的眸子似是在探究这句话的真实性。徐洲野了悟般扯动嘴角,将她的膝盖掰开,重新压了上去,“那我也得给宝宝一些奖励才对。” 棱角分明的脸骤然靠近,江听雨猛地闭上眼睛,想象之中的啃咬没有落下来,被代替的是他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一声哼笑后,他直起身子,从床头柜上取出一包湿巾,抽出一张缓缓擦拭左手。 指腹,指缝,每一根都擦得细致。 江听雨嗅到危险的气息,蹬着腿就要躲。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徐洲野不由分说把人拉回来,痞笑着亲了亲她的膝盖,“躲什么,宝宝不想要奖励了?” 给自己挖了个坑,但跳入这个坑好像没什么不好。趁她喘息的间隙,徐洲野把手指上的水渍随手抹在她小腿,习惯性拉开抽屉拿东西时才意识到这不是在月港。 然而手比大脑反应快,这一摸一看,他在江听雨眼角落下一个夸赞的吻,“宝宝怎么把东西带回来了?” 买了这么多,全堆在没人居住的老家算怎么回事,江听雨原本想丢了,结果还是带了回来。也没细看,管他拆过封没,全被她一股脑塞进了床头柜里。 “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缓过神的江听雨直觉这不是什么好游戏,果不其然,在她狐疑的眼神中,徐洲野将每个款式的盒子都拆开一盒,倒在一起后用手拨乱,“你随手选一个,我来猜猜是哪一款。” 没有什么意义的游戏,全是为了逗她而已。江听雨无语至极,随手抓了一个拍到床头柜上,催促他快一点。 徐洲野拆包装的时候刻意避开观察每种款式的样子,因此这个游戏对他仍然有趣。他给自己戴上,看着她的眼睛进去。 眼睛立刻变得湿漉漉的,低低的呜咽传来,她可爱地说着“好烫”。 谜底揭晓,是热感因子。 徐洲野把她可爱的声音往里凿,暗想: 下次要玩点有难度的。 第30章 周一, 江听雨照常提前抵达工位,将带回来的月港特产放在了部门同事的桌子上。 还没到上班的时间,大家都默契聚在茶水间闲聊。得了礼, 大家自然是要先感谢江听雨, 再借着夸赞她找话题打发时间。 特助这个身份摆在这儿, 大家的聊天实在放不开。男同事感谢的意味浅薄, 说着说着就聊起某时自己自驾带着妻子孩子去哪哪大城市游玩, 最后才提一嘴“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去月港走一趟”;女同事则是夸赞她休完假后气色都变好了。表面上在说“连手指都变得白嫩”, 实际上是在含沙射影上周出现在屏幕里的那一只手。 江听雨对此心知肚明, 嘴角的笑淡到没有弧度,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后就识趣地回了工位。 姚念姗姗来迟,手上还提着在楼下咖啡店买的牛角包。她先是感谢江听雨送的特产,而后又问她吃了没有。 “吃过了。”对于姚念真心的关切,江听雨淡淡一笑给出回应。多亏有徐洲野在,她才能蹭上他的早餐。 昨晚做的太晚, 还是江听雨发了脾气他才停歇。翌日两人都是被闹钟叫醒的, 她扯开自己腰上的胳膊,丝毫没有意识到睡前两人之间明明隔了一道楚河汉界。江听雨率先去洗漱,她的动作比徐洲野快,因此门也是她开的。 还没看清面孔,各式各样的早点就先递到了她面前。来人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笑得文质彬彬,“早上好江小姐,这是徐总交代的早餐。” 不仅花样多, 数量还多, 面包店恐怕都被搬空,包装袋满满当当挂了两手。她懵懵地接过东西, 回头往墙上一看,现在也才八点出头。 徐洲野从房间里出来,对上的就是她看资本家的视线。他换上了正装,修长有力的手指正指引着袖扣穿梭,黑裤腰一束缚,更显得宽肩窄腰。 男人见到他出来,毕恭毕敬唤了声“徐总”。徐洲野幅度极小地点点头,对方也就面带笑容告辞了。 “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睛扣下来?或者你现在去把他叫回来,看看他愿不愿意和你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徐洲野淡淡扫她一眼,顾自拉开餐椅坐下,“我给他开将近七位数的年薪,买个早餐还委屈他了?” 江听雨无话可说,随手拿了个三明治慢慢啃。她平常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因为是工作日,胃口也一般,草草吃了半个三明治就准备去上班。 眼神看向查阅早报的徐洲野,发现他只是喝了杯咖啡,眉头紧蹙。 “你还吃吗?不吃我收起来了。” 他摁灭屏幕,收起手机,意思再明显不过。江听雨了然,将剩下没吃过的面包都放进冰箱里,临走时看了一眼,够她再吃两天。 “那我先去把早餐解决了,一会儿得搬砖了。”姚念吐吐舌头,一溜烟跑去茶水间狼吞虎咽。 江听雨看她小跑的步子,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腿。 以徐洲野有仇必报的性子,她咬的那两口最后还是被他还了回来。 外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的小腿肚和大腿根都残留着一个极浅的牙印。 好在穿的是裤子,不用担心走路时会被人看出端倪。江听雨查阅完邮箱里堆积的邮件,到点拿上东西去会议室开早会。 夏季,水汽无孔不入无处不在,被高温炙烤成细小的分子,又被空调制出的冷气隔绝在外。室内空气是单一的干燥乏味,没了桃色八卦可看,会议室内的气氛低沉,有人好几次悄悄抬头观望身居上位的宋玉珩和江听雨,结果失落地发现两人的神情一如既往。 一个带着年轻难藏的喜悦,一个满是屹然不动的冷静。 那人撇嘴,觉得像江听雨这样能力出众情绪稳定的人,待在这个小公司的小职位上真是屈才了。 不过这种想法尤其短暂,“像她这种靠□□关系上位的人,前几天还能背着金主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现在又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坐在上位,心态还真得是异于常人”的念头转而占据上头。 第37章 光是一场早会就让人心力交瘁。 会议结束,江听雨并没有直接回工位,而是按照指示跟着宋玉珩回了办公室,难得见到真心实意感谢她礼物的面孔。 年轻的小宋总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礼物的感兴趣程度,拎着包装袋左右猜测里面会是什么东西。江听雨见状,好笑地提醒,“只是一些当地的糕点,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说到礼物,宋玉珩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给江听雨透露了一点消息。他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道,“为了感谢上次你的帮忙,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但是现在不能告诉你!” 谜底在周三下班前半小时揭晓。 宋玉珩毕竟没经历过职场的打磨,玩心比谁都重,他随手抽了一个小部门,包下了两天一夜的温泉行。 被抽中的员工欢庆,而被送礼的江听雨只觉得头疼。她完全搞不清楚宋玉珩这是为了感谢她,还是单纯因为自己想玩而拉着她当保护伞。要是没有这场活动,她可以痛快享受自由的周末时间,但一旦和宋玉珩处在一个空间之下,就意味着她“保姆”身份的上线。 盯着小老板,跟大老板汇报,哪边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现在还要跟一群不生不熟的同事相处在一块,简直就是对打工人最大的折磨。 剩下半小时的工作再难找到干劲,一到下班的时间,江听雨果断拎包就走,开着她那辆小破车前往高铁站接人。 以往都是陈媛和贺敬森来接她,现在她站在出站口的位置,倒觉得是种新奇的体验。从前那一头惹眼的黄毛变成了板正的黑寸头,但多年玩伴相处下来的默契还是让她在人群中一眼就发现了他。 “这里这里!” 贺敬森朝她挥手回应,很快迈着大步到江听雨身旁。他谢了江听雨帮他拿行李的好意,半是真话半是揶揄道,“可得了吧,就你那细胳膊细腿,折了还得我来照顾你。” 他行李不多,肩上一个大背包,手上拉着一个大皮箱,统共就两件行李,其他东西等安定下来再添置。 把东西塞进后备箱,江听雨驱车带人去吃饭,“酒店我已经给你定好了,房子的事你慢慢来。” 这件事两人早就商量过了,江听雨的那间小房子能住,但是成年男女的身份摆在这儿,哪怕两人是发小也不方便。更何况现在江听雨也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独居,徐洲野一周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睡在她家,让贺敬森听他们两的动静算什么事。 她给出的理由无懈可击:她家靠近市中心,来往郊外光是坐地铁就要两个小时以上,时间不应该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你给叔叔阿姨还有媛媛发过消息没,跟他们说你已经到了。” “还没来得及。”说着贺敬森就打开了和贺父贺母的视频通话。 对面很快接通,熟悉的两张面孔出现在屏幕里,亲切的声音也传出来,“阿姜啊!哎呦辛苦你来接这个混小子了。” 江听雨忙着开车,只匆匆瞥了一眼屏幕,“都是一家人,能多照应一下就照应嘛,跟我客气就见外了。叔叔阿姨吃饭了吗?” 那边应说刚准备吃,镜头一转,果真看见桌上摆着几道热腾腾的饭菜。贺父看了下时间,叮嘱江听雨,“阿姜你也刚下班没多久吧,快去吃饭,别饿着自己。这小子皮糙肉厚的,饿不死。” 一阵哄笑声,只有贺敬森哭笑不得。他报了平安,最后说江听雨忙着开车,让他们好好吃饭,接着就把电话挂了。 江听雨又问他给陈媛报平安了吗。 “没。” 极其短促的回应,江听雨借着看后视镜的空隙看了一眼贺敬森,他垂下了眉眼,只有手机屏幕投射出来的一丝光亮打在脸上。她收回视线,微抿唇,等车停稳了之后才开口,“到了,下车吧,先带你入住。” 江听雨留的是贺敬森的名字和自己的电话,前台让出示身份证,贺敬森递过去,对方又询问江听雨的,显然是把两人当成了一起入住的情侣。 “我只是来送朋友的,不住。” 她施施然一笑,拿到房卡之后跟着他一块上楼。简单把行李放下,两人又一块去吃饭。 事不过三,江听雨没再提起让他给陈媛发消息的事,而她也绷着不给陈媛发。等菜的时间里,她又是拿饮料又是拿纸巾,就是不提这回事儿。 最后贺敬森败下阵来,主动拨通了和陈媛的视频电话。 她今天上夜班,交接完之后就一直在忙,好不容易才吃上冷掉的外卖。此时人正坐在护士站狼吞虎咽往嘴里扒饭,连接电话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唯恐来个病患或者同事喊她。 “到了就好,哎呀我都要忙死了。”陈媛的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说话的时候一鼓一鼓。 江听雨心疼她要值夜班,掏出手机就要给她点些吃的补充能量。她问对方想吃什么,却没给时间思考,叽里咕噜爆出了一堆饭店的名字。 “水果吃不吃?” “吃!”陈媛就像是久未吃饭的饕餮,一听到吃的就双眼放光,唯一残存的理智则是提醒江听雨千万不要点芒果和旺仔牛奶,提到这个,她好像看见了一群病人在她面前甩氧气管,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属于医护的噩梦!” 贺敬森充当着人形支架,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撑着脑袋听她们聊天。听到陈媛的这句话,他没忍住笑出声,成功吸引了陈媛的注意力。 她气鼓鼓瞪他一眼,让他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好意思,我现在是坐着的。” 插科打诨之下,气氛终于到了让人舒适的地步。 要帮着贺敬森找房子和收拾铺面,连着后面几天江听雨下班后都来帮忙。贺敬森都忍不住打趣,问她是不是真的在上班,堂堂一个特助居然能闲到这种地步。 “是闲,这不是等着贺总的店开起来,给我一个擦车的职位吗?” 江听雨苦笑一下,拍拍手上的灰,成就感十足地看着屋子。 出租屋终于有了点家的感觉。 贺敬森还没来得及感谢她这几天的帮忙,江听雨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她几乎只是瞥见联系人的姓名,随后就撇开贺敬森,到外边去接电话了。 见她这反应,一个名字瞬间就在贺敬森脑子里蹦了出来。 第31章 江听雨回到家时已接近零点。 驶入居民区, 车速肉眼可见慢了下来。居民楼只有零星几盏灯还亮着,她抬眼朝自家的位置看去,窗户里面黑漆漆的, 里面的物品被切割成灰灰暗暗的光影, 显然没人。 车身已然停稳, 但江听雨并不急着下车。她环顾四周, 不过须臾就发现了停在暗处的车。 里面没有光亮, 黑色的漆面和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江听雨不太确定徐洲野是否在车内, 就这么定定盯着几秒, 忽而捕捉到了他捏在指尖的一点猩红。 行动一下有了指南。 江听雨把车停好,迈步朝他走去。但男人一直没有动作,她坚定的步伐也变得迟疑。好在他的轮廓逐渐清晰,车内的景象也明了起来。 徐洲野眼皮下压,眉眼间情绪难辨。支在车窗上的左手把玩着一支燃烟,缓缓升起的烟雾随着他细小的动作偏移轨道。见到她来, 他捏着烟嘴将烟嵌入唇间, 淡淡吸了一口后捻灭。 稀薄的烟雾被他关车门的动作搅散。 江听雨走到车头前几步路的距离就停了,隔着一小段距离,她鼻息之间还是被徐洲野的气息充斥。潮湿闷热的空气附着在她身上,尼古丁的味道几乎是要刻进她的基因里。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开了空调,呼吸总算能畅快一些。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灌了半杯后又给徐洲野倒了一杯。 见他接下,杯沿挨上薄唇, 透明的水渍沾染唇瓣后, 她才缓缓开口,“我朋友搬来南淮了, 我过去给他帮忙,收拾屋子耽误了一点时间,忘记提前告诉你了,不好意思啊。” 徐洲野眉梢微挑,抬手看了一眼玻璃杯。 感情这杯水是用来堵他嘴的。 “月港那个男发小?来做什么生意。” 他脑袋精明,一下就能捕捉各种各样的细节,从而串成一个合理的猜测。江听雨着实瞒不过他,但也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自己盘了个铺面,做些小生意。” 声音从客厅飘进房间,很快又从房间飘了出来。她手上拿着睡衣,大步朝浴室走去,显然不想多说。 徐洲野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浴室的门,将剩下大半杯水一饮而尽。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后,纤细的身影就从浴室里出来。 没有多余的眼神接触,一个回房间吹头,一个去浴室洗澡。 浴室里还是热腾腾的,沐浴露的味道和她身上的如出一辙,都是淡淡的柑橘花香。热气一薰陶,让人沉沉吸入一口后就不愿清醒。徐洲野关掉花洒,在掌心挤入一泵半透明且莹亮的黏稠液体,稍稍搓起泡后往身上涂抹。 第38章 水声又响,皮肤上附着的粘腻被冲洗,思绪也豁然开朗。 徐洲野扯下浴巾擦拭,自己身上的味道却跟江听雨的不同,他还是更偏好她的味道,于是离开浴室,在房间寻找她的身影。 她正站在衣柜前翻箱倒柜,滑腻的发丝被虚虚盘在脑后,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他上前拨开上边飘着的几缕发丝,落下一个轻如羽绒的吻。 很挑逗撩拨,但江听雨却完全不为所动。她从衣柜里抽出一套衣服,扭身反手捂住他的唇,“今晚不行。”末了又补充,“明晚也不行。” 即使说不了话,徐洲野的眼神还是在明晃晃质疑着为什么。 “我们公司明天团建,两天一夜。” 轻而易举逃脱她的掌控,徐洲野明显不满意这个回答,冷哼一声,“那今晚算什么?白嫖我?” “我不知道你今晚会来。” 她遵守两人之间的合约,周二四七都会因为徐洲野提前规划好晚上的时间。但徐洲野的时间无法确定,一周两次,至于是哪两天,全由他的行程决定。 江听雨满眼无辜,反倒让徐洲野有种语塞的感觉。 “行吧,那今晚先攒着。”他顿了顿,好让接下来一句话听起来清晰,语气十分柔和,“以后会跟你报备。” 算来算去还是他占了便宜,怎么还表现出一副受害者模样。江听雨翻了个白眼,正想说不是“报备”,只是要来的那天提前发个消息而已,就见男人已经褪去了上衣,熟稔往床上一趟,顺带拍了拍旁边大半空位,“来吧,今晚免费给你嫖——白嫖的嫖。” 该说不说,他的身材确实顶好,一看就是长期保持锻炼的样子,胸膛精壮,腰腹有力,即使躺下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抱着的感觉也不错,难怪她每次醒来都会在他怀里。 脸颊泛起了绯红,耳根也红得不成样子,江听雨转向衣柜,故意不看他这个模样。 注意力重新放回收拾行李上,衣服只带一套就够了,最重要的还是泡温泉时要穿的泳衣。她不会游泳,家里也没有泳衣,前两天在网上买的那一套因为不适合又退了回去。好在民宿都有卖,她打算过去之后再买。 躺上床,脸上的异色已经消退了。 没有发生亲密关系的晚上,江听雨都会离徐洲野远一点睡,但睡着之后的行为以及徐洲野的动作完全不由她控制。 只需旁人轻轻的撩拨,背对着自己的身体就平躺了过来。见她意识开始迷糊,呼吸坠入平缓之中,徐洲野轻车熟路往她身边凑,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胳膊上,手再托在她背后,微微使一点力,人就落到了他怀里。 还不够,他还要牵着她的胳膊往自己腰上放。 怀中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被他轻拍两下又哄住了。徐洲野蹭蹭她的发顶,哄着她道,“睡吧,明天还要去团建。”复又循循渐进引导她开口,“宝宝明天要去哪里玩?” 两个没有重量的字无意识从她口中飘出,徐洲野得逞的笑再也藏匿不住,他嘴角勾起一个显眼的弧度,连带着胸腔也在震动,引得怀中人在睡梦中也蹙眉不满。 徐洲野将人往自己怀里搂紧了些,在她发顶浅浅落下一个吻,眼中没有一丝睡意,反而闪着精明的光亮,“乖宝宝,明天见。” 江听雨没听见这话。 闹钟喧哗时,她发现自己又躺在徐洲野怀里,并且呈现出一种她环抱着他的姿态。 说来奇怪,她小时候没有抱着玩偶睡觉的习惯,长大之后则是喜欢蜷着被子睡,也没有听说蜷被子会发展成为抱着人睡的说法。 面前就是他的胸膛,徐洲野还没醒,胸腔有规律地起伏,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她脸上涌。她抬起自己的腿往后缩了缩,男人也动弹了一下身体。 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睁开的眼里有几分清醒。 江听雨翻身下床,开始有条不紊做着出门前的准备,完全不关心徐洲野在干什么。只要不挡住她,她一直把他当成空气。 临出门,她习惯性处理冰箱里堆积的面包,当早餐解决了。 这次活动策划全程没经过她的手,完全由宋玉珩自己安排。大家先到公司集合,再同乘两个同事的车过去。江听雨不是负责开车的一员,因此早上需要坐地铁过去。 她没有拿车钥匙,和徐洲野下楼之后就朝小区大门的方向走去。徐洲野对此并没有多过问,只是启动引擎,龟速跟在她身后,鸣了下笛。 江听雨往侧边站了站,让出足够宽敞的位置后,原本还在她身后的车飞速驶过,只留下一屁股呛鼻难闻的车尾气。 她蹙眉,看着轿车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心里却并不是那么踏实。 按照约定的时间抵达公司,其他同事也很快到齐。七个人分开乘坐两辆车,大家早就在群里商量好了怎么分配,至于老板副驾留给谁,众人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真的不用我来开车吗?”江听雨再次询问。 “真的别!”宋玉珩推着她的肩膀把人送到副驾的位置,“你敢开我还不敢坐呢,这两天就交给我吧,你享受就好。” 江听雨扯扯唇,顺势给自己拉上安全带。她一抬头,就看见后座上两个女同事笑得十分有深意。 “沈特助,你和宋总好事将近了吧。” 她但笑不语,还是宋玉珩来解围,“有好事肯定不会瞒着你们的。都坐稳了吗,出发了。” 此行的目的地在隔壁市,自驾需要两个小时。员工本就不太敢在老板的车上说话,加上江听雨的神情冷淡,更让人不敢上前闲聊。似是察觉到气氛的冷清,到了后半程,宋玉珩干脆开始放dj,时间这才好过了一些。 一到地方,后座的两个女同事如获大赦,连呼吸都大胆了。 江听雨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对此表示理解。她读书时就不爱与人为伍,更不用说现在是在职场,有职位压着,大家说话前都要思考三分。 登记入住时又出现了问题。宋玉珩独住一间,其他定的都是双人床。三男四女,男员工的房间好分配,到了女员工这儿,谁跟江听雨一间又成了问题。 她借口去了趟洗手间,也不知道她们用的什么法子决定,总之等她出来时,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 在职场,权力和职位就是王道。哪怕对她有意见,底下的人也不敢当面表现不满。 主要的活动都在晚上,简单用完午饭,江听雨和两个女同事结伴去买泡温泉时要穿的泳衣。 “沈特助这么瘦,穿什么都不会出错的。”其中一个女同事拿了一件较短的泳衣给她看,“我看这个就很适合。” 款式还行,就是太短了,裙摆堪堪遮住大腿根。江听雨笑着拒绝,目光在一排排泳衣里穿梭,一抹鲜艳无比的红色顿时吸引了她的视线。 布料简直少得可怜,薄薄一片,只能勉强遮住三点。 视线快速略过这件比基尼,她最后挑了一件极其保守的连体泳衣,买完单之后跟在她们后面出去。 原本走得好好的同事们都停下了脚步。 顺着她们好奇激动的视线,江听雨一下就看见了被酒店经理隆重接待、被众人簇拥的徐洲野。 第32章 温泉酒店提供的娱乐场所很多, 几个女同事早就迫不及待要去外边摸索,一伙人的热情和江听雨的淡然形成鲜明对比。 料想到她冷淡的神情和不合群的性子,大家也只是出于礼貌询问她要不要同行, 但没想到她会答应。好歹是上级, 又是老板身边亲近的人, 她们自然不会让她在话题中被落下, 事事都要带上她一块参与。 话题的中心离不开徐洲野。 两个陌路人会产生细微的碰撞, 相貌、感觉和被吸引是其中的媒介。 徐洲野的相貌固然不差。青春期的少年出于年少和成熟之间的转变会吸引他人一瞬的目光, 而他已经是完全意义上的成熟男人, 职场上的磨砺和金钱的堆砌让他身上的气质格外出众,比一个单纯的少年更引人注目。 多数女人都是感觉派,和一个陌生男人碰面,她们会被对方出众的相貌吸引,继而对其产生第一感觉。步入职场的女人则是建立在金钱和权力之上的感觉派,徐洲野本身和因他形成的环境, 成功让他成为了风暴中心。 女同事们积极讨论他的身份, 猜测他为何会有如此地位,然而讨论更多的还是他的相貌。 隐约有和宋玉珩对比的苗头,只不过被大家刻意摁进土壤里,不能当着江听雨的面讨论。 这样的相处方式让双方都不自在,加上江听雨有些心不在焉,浅浅聊了一会儿后,她提出自己要慢慢逛,让她们不用管自己。 一个人在路上走, 思绪也有个相对安静的环境发酵。 她果然还是太轻敌了一些, 以徐洲野的掌控欲和偏执,不过问和轻易作罢才有问题。可她仅仅只是透露了“团建”这两个字, 他就能在不久后出现在这里,足以说明她太小看他现在的能力和手段。 第39章 以及他们对视时他的眼神,充满了戏谑和势在必得。 江听雨不禁觉得头疼,宋玉珩还真是送了她一份“大礼”。她满脑子都想着徐洲野会怎么针对宋玉珩,丝毫没有注意到立在不远处台球馆的那道熟悉身影。 猛烈的撞击声猝不及防响起,被惊吓到的江听雨闻声看去,一下就撞入了徐洲野那双满是挑逗意味的眼。 早上出门时,她对他身上穿着的黑衬衫还没什么实感,此时看见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徐洲野斜靠在球桌上,饶有趣味看着她。两边袖口一丝不苟地叠起,握杆的那边小臂隐约可见用力过的痕迹,淡青的血管突起喷张,盘踞在有力又不夸张的肌肉上。 至于搭在桌台的手,则是闲适地敲击着边缘,食指敲击的节奏时快时慢,掌骨被牵引突出,莫名掌控了旁人呼吸的节奏。 割裂,又不违和。 “沈小姐。”宴绥抬手瞭望,他如此称呼她,配上那副和高中时无二的吊儿郎当的样子,让人听出一股微妙的意味,“几个朋友来这儿小聚,没想到碰到你了,好巧。” 徐洲野半夜莫名其妙在群里发了条消息,毫无征兆就说要去泡温泉,而且时间仓促,天亮后就出发,几乎没给人缓冲的时间。初夏闷热,更何况现在早已不是春去夏刚来的时候,哪怕山里温度低,也鲜少有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泡劳什子温泉。 见到江听雨,宴绥也就明白了他这段时间的反常。 他不免回想起九年前,江听雨悄无声息离开的那一年,徐洲野跟疯了一样在南淮和月港之间穿梭,谁劝都没用,甚至还和劝他的人起了不少争执。 后来他坐上回来的列车就再也没走,一直到被徐家送出国都没再提过找她。宴绥还以为他在月港已经把事情处理完了,现在想想其实真实情况并非如此。 九年的冷静和理智才是他最怪异的地方,按照他瑕疵必报的脾气,再见江听雨,他不得把人咬碎了,再把肉渣让狗咬一遍。就像他之前那些刻意的报复,不仅仅只针对于江听雨,连带着她周围的人和事都要一块遭殃才好。 但对于现在的状况,宴绥还需要琢磨一下。 可把江听雨拉到徐洲野身边总是没错的。 “难得在这么悠闲的时候碰面,你要不要来玩玩?阿野可是打台球的一把好手。” 江听雨往前站了几步,脸上挂着标准的商业性假笑,言语上也将自己和他们划在一条线的两边,“既然是你们朋友间的聚会,那我还是不打扰比较好。” 宴绥还要再开口,胸口反被徐洲野手中的球杆轻挡。后者挑了挑嘴角,随手拿了一旁的巧粉磨杆。 球杆被他掌控着旋转,从巧粉中心向四角方向擦拭。他朝杆头吹了口气,倾身击打白球,“见到就是有缘分,还差这一次吗?” 白球点水般碰到黑球,黑球却只能按照操杆人的旨意被动掉进网兜里。 江听雨勉强撑住自己嘴角的假笑,等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宋玉珩发消息,提醒他徐洲野也来了。 她倒是不怕徐洲野,就怕徐洲野会对宋玉珩这个倒霉孩子下手。他一旦疯起来,哪怕真的疯狗都比不过他。 宋玉珩回复得很快:来就来呗,这家酒店又不是他的。 聊天框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时隐时现,江听雨哭笑不得,猜测宋玉珩应该是去查这家酒店是否在徐洲野名下。 结果似乎和他心意,文字中都能看出他的底气足了一些:有本事把我们赶出去啊! 她回复:他这个人阴晴不定的,我们少在他面前出现就好。 她一直待在房间里休息,等到群里发消息让大家出去吃饭才动身。 晚上的活动是烧烤。酒店有专门用于烧烤的户外区域,食材和烧烤工具都由酒店提供,至于生火烧烤都得由他们自己动手。男同事们负责点燃炭火,女同事就搬来冰镇的饮料。烟雾逐渐飘起来,肉类蔬菜整齐摆在架子上,没过多久就飘出了油脂香。 还有刺鼻的焦味。 宋玉珩的技术不佳,肉的表皮已经焦了,但里面还是带粉的生肉。他也看出自己是在帮倒忙,于是把烤肉的任务交给其他人,拿了两瓶汽水朝江听雨走去。 拉环“咔嚓”响起,他递给江听雨之后就顺势坐在了她旁边。外人面前两人是情侣,见到他们两挨坐在一起,识趣地没有上前打搅,更是把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当成了情侣关系中的小打小闹。 实际两人之间的氛围却不是别人想象的那样花好月圆。 似是还没长记性,年轻人“贼眉鼠眼”观察四周,像是地下党接头般靠近江听雨,“徐洲野真来了?怎么我这一路上都没见着他呢?” 汽水刚从保冷箱里拿出来,未经擦拭的水珠湿哒哒顺着手腕往下流淌,江听雨甩了一手水,因为瓶口没有被擦过,她只能仰头往嘴里倒,粘腻的液体流了不少在下巴上。 听见宋玉珩的话,她抹掉下巴上的水渍,有些嫌弃地挪了挪屁股,白了他一眼,“这样不好吗?没见过像你这样上赶着找虐的,不要乌鸦嘴。” 年轻人无所谓地耸耸肩,信誓旦旦:“我感觉我们今晚肯定不会碰上他。” 事实证明,宋玉珩的嘴确实不太灵光。 他说完这话后的不久,徐洲野一行人就大张旗鼓来了。排场极大,热闹劲直接盖过了场地上其他两拨人。 宋玉珩小声嘀咕了一句“装逼”,但江听雨没听见。她的注意力放在人群中的最末尾,那里走的是谁不言而喻。 徐洲野已经换上了便装,简单的白t恤削弱了他身上的锋芒,他偏头摁动打火机,即使隔着一小段距离,“咔哒咔哒”声依旧清晰。 烟雾燃起的时候,他的视线也若有似无朝她的方向投来。 江听雨垂下眼,拨弄面前半焦不熟的烤串,最后挑了串爆汁的玉米粒放进嘴里。 吃了跟没吃一样,最后砸吧砸吧嘴,什么味道都没吃出来。 她把签子放到桌上,起身参与进同事们玩的桌游里。 泡温泉不宜喝酒,唯一沾了点酒精的还是含酒量极低的鸡尾酒。江听雨刚参与进来,还不太熟悉游戏规则,很快连输三局,要往脸上贴纸条。 “宋总来贴!” 宋玉珩在起哄声中取了张长纸片,犹豫贴在哪个部位好,她的脸颊各有一条,他思考一番,选择扶住她的肩膀,将纸片贴在她脑门上,“继续继续。” 话音未落,不远处就爆发出畅快的欢笑声。 大家无声对视,多少有些艳羡那边的氛围,玩游戏的惩罚程度也更大了一些。 摸过底,江听雨上手很快,脑子全及集中在划拳这一件事上,每局都剩。又是三局下来,大家都喊她开挂,嚷嚷着要去泡温泉。 以目前的天气,泡低温汤泉足够了。男女分开,泡个二十分钟就可以很大程度上消除疲惫。 回到房间,江听雨让同事先去洗澡。浴室里的水声刚刚停歇,她的手机就弹出来一条消息。 黑色头像,昵称为“x”的人发来一句话:我在v888。 她选择无视,拿了衣服就进了浴室。 出来时,手机多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宋玉珩发来的,问她有没有风油精,屋子里有蚊子。 一条还是徐洲野:等你十五分钟,不然我就去敲你门了。 江听雨谁的消息都没回,神态和举动都没有什么异常。房间内关了灯,女同事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见对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人下了床,一路走到了房门。她撑起半边身体,强撑着精神问,“沈特助,你要出去?” 开门的动作一顿,江听雨浅声答应,“我出去一趟,你先睡吧”的尾音随着门的响动被关在门外。 第33章 走廊静谧, 脚步声都被厚重的地毯吞噬。 江听雨要去的房间是v666,看似和“888”没关系,实际这一条走廊都是特殊的连号。经过徐洲野的房间时, 她刻意把脚步放得更轻, 如果可以, 她甚至希望连自己的影子都消失。 脚后跟已经完全路过房间, 只剩长长的影子还拖在身后, 江听雨刚松了一口气, 耳朵就敏锐地捕捉到锁芯转动的声音。 她撒开腿想跑, 但徐洲野明显更快一步,他不由分说揽过她的腰,将人腾空抱进了房间里。 绿色的玻璃瓶掉在地毯上,江听雨的叫喊声还没出口,温热的掌心就覆盖在了她唇上。 “嘶。”毫不犹豫的,江听雨就张口咬了上去。她的牙齿不算锋利, 但这一口完全没收着力。徐洲野倒吸一口凉气, 硬生生克制住抽手的本能,反而捏了捏她的脸。 十分病态的行为,江听雨躲开他的触摸,但腰还是被他掌控。 “你有病是不是?松手,不松手我喊人了!” “喊呗,”徐洲野蛮不在意地笑笑,“宋玉珩在隔壁吧,喊大声点, 最好能把他吸引来, 看看我们现在这个样子。” 第40章 现在什么样子?她被他箍着腰无法动弹,而他甚至没用几分力, 稍微一勒一提,她两只脚就能离地。后背贴前胸,要多亲密有多亲密。 两人陷入僵持,徐洲野又捏她侧腰,跟她商量,“别跑,你要是不跑我就松开你。” 江听雨点头,但一旦感受到禁锢自己的力道变小,她那两条腿就自动往门口的方向迈。 毫无言信的行为,徐洲野早有预料。他本就没有完全放手,嘴角挂着掌控全局的淡然,她这一跑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反倒方便他攥住她的手腕,将人面对面扯到怀里抱着。 身上未完全干透的湿意笼罩在两人周身,江听雨这才注意到他的头发还是湿的,一看就是刚洗过澡——徐洲野根本没把“十五分钟”当回事。 她要是会乖乖听话,就不是那只会挠人的猫了。 “啧,都说了别跑了,怎么这么会耍无赖。”徐洲野无视江听雨不痛不痒的踢打,看了眼自己虎口上她的杰作。牙印整齐,凹陷处明显可见血痕,“牙挺好啊,平时咬咬可以,但是该收牙齿的时候还是要收着。” 听出他话里的荤意,江听雨没好气地又踹他一脚,话里已经有了自暴自弃的意味,“神经病,你到底要干什么。” “没干什么,找你陪我吃个夜宵,谁知道你反应这么大。” 门外应景地响起敲门声,这次徐洲野彻底卸了力,也不管她会不会跑,松开她后顾自开门。服务员垂着眼进来,对房间里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询问他要把餐点放在哪里。 徐洲野随意抬了下下巴:“就床上吧,谢谢。” 不过须臾,房价里就只剩下徐洲野和江听雨两人。她晚上没怎么吃,此时被香味一勾,肚子不受控地冒出空虚感。 场面已经如此,她干脆走过去,也不管徐洲野要吃什么,拿起叉子就去叉切好的牛肉粒。 看她这样,徐洲野轻笑一声调侃,“现在倒是不跑了?” “跑啊,吃饱了再跑。” 出于不想让徐洲野顺心的目的,江听雨每道菜都吃了一遍,这些菜分量都少,但种类多,连沙拉都有。她开了胃,全然忘了一开始的目的,吃着吃着就没停下来。 徐洲野侧躺在床上,兴趣盎然地撑着脑袋看她吃饭。 目的达成,嘴角弯起的弧度越发明显,为了掩盖自己的笑意,他随手叉了块小番茄放嘴里,一咬就爆了满嘴的汁水,“你都吃了,那我吃什么?” 几口就能空盘的分量,全吃了也才八分饱。江听雨才不管他,“徐总想吃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你自己把我拐进来的,要怪就怪你自己。” “那不至于,你陪我划个拳,赢了这顿饭就算我请你,要是输了你也答应我一个要求,怎么样?” 江听雨回答地干脆:“不怎么样。” “行,”徐洲野无所谓地撇了下嘴,“那今晚你就在这儿陪我睡吧,就当抵债了。” 至少她今晚不会去隔壁那人的房间,左右他都不吃亏。 但徐洲野想要的不止于此,他将叉子轻丢回餐盘,垂下的眼眸闪过一丝精明和无奈。 以她的性格,哪怕胜算只有一分,她都会尝试。 更何况她现在对他的抗触还没完全消散。 下一秒,江听雨开口,“我要是赢了就能走?你不耍赖?” 他懒懒散散应了一声“嗯”,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江听雨信服,于是他加注砝码,让游戏更有趣一些,“你赢了你走,我接下来都不会出现在你们一起露面的场合。但是我赢了的话,你今晚不仅不能走,还要穿上那件衣服陪我泡温泉。” 直觉告诉江听雨,他口中的“那件衣服”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的赌注实在诱人,她仔细观察他的神情,犹豫再三后还是同意,“可以,不过我要准备一下。” 徐洲野耸肩:“随你,但是时间不能太久。” 这场游戏考验的不仅仅是熟练程度,更是心灵的博弈。 徐洲野早在高中时就接触过这些游戏,玩起来得心应手。为了稳定心神,江听雨还喝了一杯红酒。 她的小动作越多,反倒显得徐洲野更游刃有余。他慢悠悠扯过一把椅子,懒散摊开腿坐在她面前。修长的手指晃动,每一个手势都漫不经心,但就是能轻易击溃江听雨的防线。 她的节奏乱了,甚至她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这场游戏已经结束。 “不行不行,我还没熟练!三局两胜!” 趁他“还没”看清,江听雨一把捂住徐洲野的手,不管不顾重复“三局两胜”这四个字。他被她这副耍赖皮的样子逗笑,不仅嘴角高高吊起,就连眼尾都弯了起来。 反手抓住她的手,他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打趣,“江听雨,不带耍赖的。” “没耍赖,就是三局两胜,你不答应我就回去了。” 徐洲野妥协,甚至还在她的要求下调换了个座位,原因是他这个位置“风水好”。 “一会儿输了你别赖账。” “谁赖账谁是狗。” 为了给她一点甜头,同时也让她刚吃饱的肚子消化一下,徐洲野下一局故意输给了她。然而江听雨刚得瑟没多久,他两个手势就掠夺了她的兴奋。 到底甜不甜,甜的程度是多少,都得由他来决定。 所谓的守信都是假的,江听雨迈腿就想跑,但此时做什么都已经是无用功。徐洲野把人拽到床上压着,床垫的回弹让她往他怀里撞去,声音近在咫尺,带着调笑和暗暗的警告,“愿赌服输,衣服我已经挂在浴室里了。” “你要是敢跑,我不介意大晚上敲门找你。”徐洲野笑着说完这句话,又在她眼角亲了一下,“去吧,我在外边等你。” 这个所谓的“外边”不是指房间外面,而是指套房配套的独立汤泉。 听见这话,江听雨内心里的不安越发明显,等她进入浴室,看见徐洲野口中的“衣服”时,呼吸都停滞了。 哪里是什么正经衣服,就是她在店里看见的那款比基尼。 江听雨脸上又红又绿,后悔自己答应了徐洲野玩什么狗屁游戏,实则中了他的圈套。她甚至不敢多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又套上一件浴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出去。 汤泉外铺的是碎石路,鞋底踩上去,即使力度放得再轻也会发出响声。低温汤泉上缓慢浮动着袅袅热气,徐洲野早已入池,身体和环境融为一体,热气笼罩在他周围。 察觉到她站在原地久久未动,他睁开眼睛,眼底泛红,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笑了出来,“天气有点冷,你要不穿件棉袄再下来?” 这反讽的语气,哪怕是个聋子都能听出来。江听雨让他别过头去,不情不愿把浴袍脱下,正想直接下池,脚掌就被他给攥住了。 “是想直接被烫伤吗?”徐洲野蹙眉,转过身来往她脚背和小腿上舀水过渡。要不是他眼底一片猩红过于明显,还有并不老实的手,还真会有人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 她的脚小,长期穿高跟鞋,脚后跟都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徐洲野的手轻而易举托着她的脚,就像是在把玩一件小巧可爱的工艺品,只不过把玩工艺品不会有那样的动作,指腹滑过她的脚后跟,游移到脚踝上,之后就像藤蔓一般紧紧攀住。 他的视线不完全在脚上。 他们经常坦诚相见,但若有似无比直接袒露更撩拨人心。她的皮肤白,红色衬得她全身像玉一样滑腻。先前用来壮胆的那杯红酒发挥作用,到处都泛着一层淡淡的粉。 徐洲野暗自咬牙,恨不得手中托着的这只脚直接踩在自己身上。 江听雨全然不察他的心思,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自在。她试了试水,适应之后立刻踩着石梯往下走。 汤泉荡漾,春色一晃一晃。她全身上下都被水包裹,早就看不清全貌,只有被水浸染的布料变得深红,尤其晃眼。 “不用挡,你这样很好看。” 江听雨干巴巴回了句“谢谢”,引来徐洲野的一声轻笑。他费尽心思把人骗来,目的肯定不只是玩玩水这么简单。一个迷人心智的吻后,他成功把人托到了设计巧妙的一块大石板上。 水面到达的位置尤其精妙,徐洲野凑近她,湿热的温泉水就涌上她的肚脐。 因为坐办公室和正常的身体表现,她的小腹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有些许肉感,性感中带了一丝可爱。 水面逐渐平静,他抬手擦拭掉她肚脐边滑过的一颗水珠,慢条斯理拆开两边的蝴蝶结。 盯着她,低下头。 “徐洲野!别……”江听雨没忍住抓他的头发,哪怕手上攥了好几根连根拔下的发丝,他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小点声宝宝,这里的隔音不太好。”徐洲野舔舔嘴角,眯眼看她,脸上摆出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刻意蛊惑。 他鼻尖往下都是湿漉漉的,就连脸上都满是水渍,那是她挣扎时溅上去的。说罢又埋头苦干,含糊不清道,“放松一点,嗯?我会让你舒服的。” 第41章 他的鼻梁有多高,舌头有多烫,江听雨都能清晰感知。 她推他,又被他掐着腿固定住。徐洲野抬头看她,眼睛里只剩下一种念头。一下接一下的啄吻,他亲的每一下都盯着她看,“宝宝这里有一颗痣,除了我有人知道吗?” “你别……” 别什么,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汤泉里的水波荡漾,滴滴答答从外边流淌到屋内。 到底是什么水,谁又能分得清。 第34章 汹涌的水面平息, 床上满是暴风雨席卷后的痕迹。 江听雨成了溺水的鱼,浑身疲软地趴在床上,张着嘴小口小口喘气, 碰一下就颤一下。 可怜又可爱。 徐洲野爱惨了她这副样子, 他拨开她后颈沾着的头发, 卑劣又得意地在上面落下一个吻, 随后躺在她身边, 将人捞到自己身上, 一下接一下抚摸着她光洁的背。 这种亲昵最能抚平他内心扎人的尖刺, 江听雨这个时候不会挣扎,乖顺窝在他怀里时,会让他产生一种她里里外外都被自己征服的错觉。 相贴的皮囊之下是两颗碰撞的心脏,因为彼此而强烈跳动。徐洲野抱了她一会儿,怕空调风把人吹感冒,于是抱着她坐起来, 边亲她的耳尖边往床边挪, “我给宝宝洗洗,洗完再睡。” 他的事后服务向来周到,先冲洗干净粘腻的汗渍,又把人从头到脚擦了个遍。江听雨像个精致但又脆弱的娃娃,任由他给自己穿上衣服,等被他用被子一裹、抱去隔壁开的另一间房睡觉时,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 “宝宝好乖。”徐洲野把自己裹进她的被窝里,捧着她的脸就到处留香。 被窝里本来就足够热, 男人体温又高, 拱动几下就像个燃烧的火炉一样。江听雨总感觉有条油光水滑的黑毛大狗在舔自己,潜意识知道那是徐洲野, 她不耐烦地伸手挡在自己脸上,骂他,“你好烦。” 徐洲野低笑,拉开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她的眼尾后一块睡去。 翌日清晨,两人都被闹钟声吵醒。 规律的呼吸节奏被搅乱,徐洲野烦躁地啧了一声,伸手要把恼人的声音关掉。但怀里人的反应更快,江听雨动静极大地在被窝里转了个身,先一步摸到手机。 徐洲野这下也清醒了几分,出于困倦,他甚至还想像往常一般用脸颊蹭蹭江听雨,可她目的不仅仅只是关闹钟,掀开被子就要起床。 蹭了个空,空气里还有她身上的香味。他跟着坐起来,双臂撑在床单上,捞过自己的手机一看,时间显示凌晨五点。 实在没忍住,他好气又好笑,“你他妈还特意定了个闹钟?” 不然呢?等着让人看见自己是从他房间出来的吗?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江听雨懒得跟他解释自己是什么时候设的闹钟,拿好自己的东西就走。这次徐洲野没拦她,满眼惺忪地目送她离开,等门一关,胳膊立刻卸了力,人猛地就往床上倒。 出了门的江听雨往自己原本的房间走,这些贵宾房的大门并没有什么区别,她走了几步,余光瞥见尤其刺眼的镀金“888”,这才发现不对的地方。 脚步折返回去,她重新回到刚出来的房间,又向前走几步来到“888”,终于无语的发现徐洲野的恶趣味——他开的这两个房间都在宋玉珩隔壁,一左一右两个护法。 一时竟然分不清他们两个谁的年纪更小,但徐洲野的床品肯定最差。他从不收着力道,偏要江听雨哭出来才会说几句好话哄着。 这一小段路程走得江听雨双腿更酸,好在同事还在睡着,她倒回自己床上,用被子蒙上脑袋,好一阵才有了睡意。 一个上午她都在补觉,同事们其他活动都没参与。说是补觉,但其实并没有睡多久,单纯用来恢复体力,免得到时走着走着就腿软,让别人看出端倪。 返程还是宋玉珩开车。 原先搭车的人换了一批,气氛不似来时那么沉闷。宋玉珩扣好安全带,随意吐槽了一句山里蚊子多。 后座的女同事立刻接话:“是啊,我看沈特助脖子上也有好几个痕迹,山里的蚊子可毒了。” 宋玉珩的视线因为这话朝江听雨投来,端详片刻后点点头,“确实毒,每个人的反应不同,我身上被咬的都是红点,你这个比我的看起来还要严重一些,回去之后要涂点药膏才行。” 真情实感的关心,江听雨听了反而尴尬。 她庆幸自己昨晚没有回复任何一个人的消息,不然必定会穿帮。手指搭上脖子,别人哪里知道这些才是冰山一角,衣服遮掩住的地方更是没眼看,她早在心里把徐洲野骂了个狗血淋头,那边的徐洲野心情却格外好。 见他一脸春风得意,宴绥从中品出了细节,一下就猜到了他和江听雨又有了联系,“是哥们儿就实话实说,你和江听雨是不是好上了?” 徐洲野没有隐瞒,更何况他们的关系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大大方方承认。 宴绥心里早就对这个答案有了铺垫,听见徐洲野的话之后也没什么吃惊。他了然地点点头,又问,“你前段时间突然组了一支医疗团队,也是为了她?” 一声轻飘飘的肯定,好像组建一支团队比去楼下买包烟还简单。宴绥像被踩到了尾巴,反应极其夸张,但被徐洲野扫了一眼后又偃旗息鼓。 驾驶座开车的人浑不在意,这支团队里面不仅有内分泌科室的医生,更有心理医生。只要能解决江听雨失眠的问题,做到这种程度算不了什么。他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这才去找江听雨谈所谓的“合作”的。 “不是,”宴绥咽下了医疗团队的这口气,但还有事情没想通,“江听雨不是在跟姓宋的那小子谈恋爱吗?” 徐洲野终于有了点别的反应,他双手掌控方向盘,不紧不慢用指尖敲了敲,勾了下嘴角,“谈恋爱怎么了,有本事谈也要有本事把人娶回家才行。” 他就不信江听雨愿意在那个什么保姆一样的“特助”位置上干一辈子。 宴绥无话可说,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你是这个!” 轻笑一声后,徐洲野启唇,让宴绥之后帮他出面做一件事。 “做什么?事先说好,伤害女人和孩子的事情我宴绥做不到。” 要不是自己要开车,徐洲野指定要因为宴绥这贱嗖嗖的样子给他一拳。他简单说明需求,又叮嘱对方事情谈妥之前不要把消息透露出去。 这段日子内,他的表现和平时无异,到了约定的时间就去江听雨家。 从楼下往上看,她家的位置亮着灯,门缝内也是亮的,但敲了好一会儿的门,里面都没人应答。 徐洲野掏出手机,正想着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的时候,门忽地开了。 “睡着了?” 江听雨没有回答,恹恹地挪回沙发上继续趴着。她早就知道徐洲野会来,微信聊天框里的好几条消息她都看见了。 x:下午五点有个会,预计两个小时结束。 x:结束了,今晚去你家。 x:还有半小时。 x:到楼下了。 距离上次生理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这次的生理期终于来了。姨妈来势汹汹,不仅量特别大,而且小腹还尤其痛。她甚至没有力气吃饭和回消息,一回到家就瘫在了沙发上。 察觉到她异常苍白的脸色,徐洲野上前探了探她的额温。不烫,但她在冒冷汗,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整个人更是连化妆都遮不住的憔悴。 “我来生理期了,这段时间都做不了。” “我在你心里就是个精虫上脑的形象是吧,我要真想做,现在就已经浴血奋战了。”徐洲野说着玩笑话,脸上却不带半分开玩笑的意味。 江听雨扯了扯嘴角,还有心情开玩笑,“要真不来的话,我还以为你故意把我弄怀孕呢。” 空气安静了几秒,江听雨后知后觉徐洲野这是生气的表现。 果不其然,他把人捞起来,抬起她的下巴,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每次我都做了措施,事后也有灌水检查,真要生孩子的话,你一定会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我不会让这个孩子不明不白地出生。你明白吗江听雨,这种玩笑不能乱开。” 自从两人重逢,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严肃的神情。江听雨不敢插科打诨,闷闷应了一声,“对不起。” “嗯,不原谅你。”还是刚才的语气,徐洲野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冷着脸问,“很痛?家里有没有止疼药?” 早就吃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起效,到现在疼痛的反应都很强烈。 徐洲野让她靠在沙发上,进浴室给她拿卸妆水。他给她擦脸的动作并不熟练,但胜在细致,边边角角都没落下。 “你还给别人干过这种事?” “谁啊想这么美,除了你江听雨的面子这么大,还有谁敢使唤我?”徐洲野嗤笑一声,没再管她。他随手扯了一张纸巾,将手指上的液体一点一点擦干净,在江听雨的目光下进了厨房。 第42章 然后又黑着脸出来。 徐洲野脸色阴沉,最后自己先笑出来,只不过笑得阴森森的,讽刺意味十足,“家里什么都没有,你怎么不把自己饿死?” 他叫了跑腿,半小时后拎了两个巨大的购物袋进门,目标直指厨房。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很快传来,动静大的同时又不显得聒噪。烤箱运作起来,蛋液的香味很快飘出那一块区域。 江听雨本想进去看看,但被徐洲野拒绝,只让她在外边等着。 餐桌的位置正对着厨房,她坐下,正好能把里面的情形看个清楚。徐洲野的袖子挽至小臂,处理起食材时格外轻松。平日里握着钢笔的手握起锅铲时并不违和,配上一身正装甚至能让人大饱眼福。 甜滋滋的红糖鸡蛋端上桌,还有刚出炉的蛋挞。徐洲野给她递过一把勺子,叮嘱,“小心烫。” 摆在他自己面前的则是一碗番茄鸡蛋面。 他吃面时几乎没有什么声音,汤汁也不见得溅出来。不知道止疼药和甜食哪个起了作用,江听雨的肚子没那么疼了,也被他碗里的面条勾起了食欲。 “想吃?”徐洲野心领神会地挑了下眉毛,抽了张纸擦嘴。他把碗朝她面前挪了挪,连同筷子也调换了个方向,扬眉示意,“用这双,不然你自己洗。” 接过吻,用同一双筷子吃同一碗面的可接受性也高了。江听雨吃了小半碗,剩下的全推给了徐洲野,他倒是自然,接过她的筷子就继续吃。 江听雨看得脸热,又拿了一块蛋挞慢慢吃着。等肚子的胀意不那么明显了,她起身,“我去洗澡。” 看样子是有力气了。徐洲野收回视线,默默收拾剩下的烂摊子。 夜里睡觉的时候,江听雨还是不靠近他。但徐洲野懒得再和她磨洋工,直接挨着她躺下,把搓热的掌心贴在她小腹,“别动。” 江听雨没有要动的意思,他的掌心大,能一下覆盖她的小腹,热源不断向内传输,确实能缓解一部分难受。她的后背慢慢舒缓下来,贴在了徐洲野的胸膛。 睡意慢慢袭来,被他一句话说清醒了不少,“英德下个月举办校庆。” 英德就是他们高中。 “嗯。” 很短暂的声音,江听雨明显没有要表态的意思。她对这所学校的感情并不是很深,要说回忆,还不如在月港二中奋战高考时的日子。 徐洲野将人搂得紧了些,又在她发顶吻了吻,也没有再多说的意思,“睡吧。” 第35章 挑了个黄道吉日, 贺敬森的修车厂正式开业。 正值周六,江听雨肯定是要到场的。她刚到,提前预定好的开业花篮也送到了。八个花篮对半排开, 加上原本就有的, 场面要多气派有多气派。 看见她的派头, 贺敬森简直目瞪口呆, 但花篮都已经到了, 退了也不现实。他帮着把花篮摆放整齐, 无奈开口, “不是都说了买一两个意思意思就行了吗?” “那怎么行,弟弟创业,姐姐的排场肯定得先给到。” 又是所谓的“姐弟”,贺敬森已经懒得纠正她的说辞,“这些花摆不了几天,这不纯纯浪费钱?” 江听雨看了眼自己的车, 话还没说出来就先笑了, “那我以后来找你修车,你可不能收我钱了。” 又说些没头没脑的话,贺敬森巴不得一辈子修不到她的车,他作势要踢她,被躲开后又挥手让她进去,“滚滚滚,一天到晚的,不被骂两句就不舒服。” 江听雨笑着混过去, 一溜烟跑到里边参观。 里边两个员工都是熟面孔, 看着老实的那个是正式的维修工,大家伙都喊他“浩子”, 人不爱说话,但做事负责;另一个面孔年轻、性格活泼的清瘦少年则是学徒。年纪小,上半年刚满十八,因为脑袋大,早在学校的时候就得了个“大头”的外号,大家也习惯这么喊他。 两人在月港时就跟着贺敬森,他把修理厂搬来南淮,他们思量一番,也跟着过来了。 见到江听雨,小学徒热情喊她“江姐”。动静吸引了一边擦车的浩子,她先跟对方点头示意,算是打招呼,这才问大头,“来这边还适应吗?” “还行,就是太湿太闷了,感觉整天都泡在水里。” “夏天嘛,就是下雨下个不停,隔三岔五刮个台风什么的。在这儿待一段时间就适应了,有什么需要的话就跟我说,但天气我可就没办法了。” “有是有,”大头那双机灵的眼睛一转,开玩笑道,“我倒是挺想出去转转的,但是被浩子和森哥盯着,江姐你能让森哥给我批个假不?” 贺敬森的声音从外边传进来,字字清晰,“你小子讨打是不是?还想批假,我看你是想挨批。” 大头笑嘻嘻认了个错,脚底一抹油,跑得比谁都快。 贺敬森把花篮摆好了,进来跟江听雨一块看里面的布局。他的年纪在这一行里不算大,但胜在经验多,有月港的经历做铺垫,现在的店面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共分为上下两层,上边充当办公室和平时用来休息的休息室,下边就忙活有关车子的事。 规划简单,但难就难在没有客源和名气。原先在月港积累的好口碑一夜之间归为零,客户更是不用说,一个熟客都没有,更别说宣传。南淮做什么生意的没有?4s店更是随处可见。 要说把生意搬来南淮是一时的头脑发热,那现在冷静下来了,贺敬森还真就有些无措,但是没有后悔。 好歹有江听雨陪着找出路,也不算是无从下手。月港有很多机车党,贺敬森以前没少做改装,地方虽然换了,但手艺没丢。加上江听雨这几年跟着大老板做事没少积攒人脉,朋友圈一宣传,很快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 宋玉珩就是第一个大单。 他嫌弃黑色老气横秋,硬是给车身换了个荧光绿,整辆车看起来就像是只巨大的甲壳虫。这还不够,还要往上边贴满钻。一整套操作看得江听雨极其无语,以后都不会坐上他的这辆车。 “怎么样沈特助,我给你那辆也换个颜色?粉的可以吗?” “谢谢,我目前还有自驾出行的打算,并不打算被围观然后发在网上。” 江听雨已经不仅仅是婉拒这么简单了,她直接明了地拒绝,再三表示宋玉珩别想把主意打到自己的车上。又叮嘱贺敬森,一定不能答应宋玉珩改装不能动的东西,要是碰上赛车,直接按照死刑处理。 贺敬森哼哼一下:“这么严重?” “大老板明令禁止的,别看这小子年纪在这儿,还当上个老板,实际跟小孩没区别,就是家里惯的。” “那我得收回之前说你这份工作闲的话了,感情你这工资里边还算上了给人当保姆的钱。” 甩过去一个眼神,江听雨没好气道,“少在这儿说风凉话,快干活去吧你。” 没有现成的材料,想干活也得等东西到了才行,工期少说都得一个星期。好在宋玉珩不急着用这辆车,等得起。 到了取车这一天,江听雨先去宋玉珩家把人接上,然后才去修车厂。 这次来,跟开业的时候相比完全就是两种场景。里里外外都是车,要不是位置靠近郊区,还真不一定有这么大的位置供人停车。 “你这朋友有点东西啊,都是豪车。”宋玉珩解了安全带,摇下车窗朝外边打量,啧啧称奇,“连这款都有,这是把压车库的都开出来遛遛了?” 江听雨却完全笑不出来。 她给大头发了条消息,厂里很快就有一道高瘦的身影跑了出来。天气热,里边又忙,少年身上穿的一件t恤完全湿透了,混着挥散不去的汽油味,走几步路就往下淌汗。 他把车引到修车厂后边停下,江听雨下了车,问他外边那一群车是怎么回事。 “不是江姐你推荐来的吗?这几天来的可多,说来也是怪,这些有钱人真是没处花钱,要修的没几辆,要改装的一大堆,再就是做保养。”大头把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扯下来,朝地上哗啦哗啦拧了一大把汗,“你们那辆车改好了,钥匙在楼上放着,森哥应该已经给你说了,直接上二楼取就行,我先去忙了。” 看大头这样子,多的事情是问不出来了。宋玉珩有些诧异地看向江听雨,“姐,你跟弟说实话,你是不是哪家出来体验生活的千金?” 千金就算了,被赶出家门倒还有份。她要是真有这么大的能耐让南淮的豪车齐聚一堂,何必累死累活给人打工。江听雨烦躁地呼了口气,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两人进到厂里,江听雨还在寻找贺敬森的身影,就有人先一步喊住了她。 “江听雨?还真是你!” 面对一脸富态的男人,江听雨显然没有认出来。对方尴尬地笑了两声,自我介绍道,“我们高三一个班的。” 他又说得详细了些,这下江听雨有了点印象,只不过实在没办法把记忆里瘦小的男生和现在矮胖的男人联系起来。 第43章 胖男人也猜到了她的想法,果断选择转移话题,指向她旁边的男人,“这位是?” “我男朋友。” 宋玉珩配合江听雨的话礼貌笑笑。 “你也是来这儿修车的?我是看宴绥和徐……” 话还没说完,贺敬森就先一步来到了几人身边。江听雨借机解释,“不是,这儿的老板是我朋友,我来帮忙搭把手的。” “哦,哦!”男人反应过来,热情得有些过了头,“我两加个联系方式吧,下周学校搞校庆,班上还组了个同学会来着,都是老同学,这么多年没见,可不得一块聚聚。” 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这下列表里又多了一个麻烦。江听雨不想继续多说,找了个借口和宋玉珩往二楼走,看着楼下的车和人,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出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对于男人来说肯定是件趣事。 他掏出手机朝两人同行的背影拍了好几张照片,再配合那两条朋友圈,脑中立刻脑补出来一场复杂的多角恋关系。 刚才男人的话里提到了宴绥,倒是给她提供了头绪。江听雨是上次去泡温泉的时候加上的宴绥微信,他一直老老实实躺在列表里,一点动静没有,加上她不怎么看微信,居然让她忘了这个怨神的存在。 一点开朋友权限,朋友圈和状态果然都是开放的,而他最新一条朋友圈内容就是关于修车厂的转发。 事情已经逐渐明了,她又点开徐洲野的头像。最近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昨晚,他来她家前留宿前的报备。至于他的最新朋友圈,则是同一条内容无疑。 两人在医院加上微信的时候,江听雨就把权限设置成了“不看他”也“不让他看我”,问题就出现在宴绥这个共友上,现在撤回都来不及了。 怪不得来这么多人,一来是因为两人的宣传,二来是因为校庆在即,谁都想在徐洲野那边讨个甜头。 “你们那高中非富即贵啊。” 江听雨收起手机,在贺敬森说的位置找车钥匙。听见宋玉珩的话,她不置可否,“私立高中,确实很多有钱人。” “我还是那句话,姐!我唯一的姐!你家条件要是比我好的话可千万要说一声啊,别折煞我。” “我要是真有钱就好了,可惜我是借了其他人的光进去的,读了不到一年就转走了。”江听雨不想细说,找到车钥匙后隔空抛给了宋玉珩,“行了,现在可以开着你那辆骚包甲壳虫走了。” 宋玉珩的注意力完全被爱车夺走,一看到成品,他咵嚓咵嚓就是一顿拍。江听雨实在没眼看,让他路上别得瑟,先注意安全。至于她自己,在修车厂帮不上什么忙之后也回去了。 今晚徐洲野没来她家。 江听雨洗完澡后就窝到了沙发上,手机界面赫然就是和徐洲野的聊天框。几个文字删删打打,最后化为长叹的一口气,她把手机抛向一旁,整个人都趴到了沙发上。 找他“对峙”,质问他为什么要转发自己的朋友圈?她没有充分的理由去找徐洲野,偏偏今晚他也不来,磨叽的半天时间只能白白浪费。 又是一声叹气,江听雨正打算回房间,掉在沙发缝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第36章 来者不是徐洲野, 而是下午才加上的老同学。 江听雨的一颗心高高提起又重重坠下,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等徐洲野的消息,哪怕意图并非正向, 但她听见消息铃声后的想到的第一个人确实是他。 出现这样的结果不知是好是坏, 她只得暂时摒弃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查看对方发消息的意图在哪。 一大串文字, 说什么她转学之后大家都很挂记, 知道她现在也在南淮后, 大家估摸怎么着都要在同学会的时候聚一聚。 刚浏览完信息, 人已经被拉进了群里。 在加回徐洲野之前,江听雨的微信并没有南淮认识的人。她那一年里跟谁都是泛泛之交,断了也没有再联系的打算,因此进了群,除了好友列表里有的三人之外,其他所有的同学都是“陌生人”。 系统消息提示了一箩筐的群聊参与人, 她只扫了一眼, 视线一下就锁定在了熟悉的“x”上。但只是一瞬,新的消息不断弹出,这个字母很快就被覆盖,而她也不得不集中精力应对这些对她的“关心”。 平心而论,这次的校庆无非就是一个噱头。校方需要拉投资,而有钱人喜欢显摆。大家都不是傻子,有利可图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对她的关心也不过是因为好奇当年的事, 好多个茶余饭后的笑谈而已。 周旋几句, 她还是摆出了那套万年不变的说辞:工作忙,不一定能抽得出身, 有时间一定到场。 同学甲:来之不易的机会,说忙可就不地道了。徐总都能到场发言,还有清影,人现在成了大明星都。 同学乙:校庆可以不参加,但晚上的同学会必须得来啊。 同学丙:你发个定位,校庆完事儿我们去接你,距离都不是问题。 这一下不仅上了高度,还想要断了江听雨的后路,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正想继续用模棱两可的话混过去时,徐洲野在群里说话了。 x:上学的时候不见得有多关心人家,人走了也没看见你们去找,现在面子倒是大了。 不带表情,这句话说得直接又赤/裸。 原本不断弹出的消息像被按了暂停键,一瞬间没了动静,随后又疯狂涌出,劈里啪啦一大串,速度快到看不过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手机卡了。 江听雨扯了下嘴角,更觉得这场同学会没必要去。只要徐洲野在场,大家的嘴脸是什么样可想而知。她又发了一句有时间一定,拉她进群的男人似乎也意识到了她抗拒的态度,于是站出来打圆场,总算是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也不管群里再说什么,她直接设置成了消息免打扰,将手机息屏后就去浴室洗漱。回来一看,群里已经不复刚开始那般热闹。 边往房间走,江听雨边向上滑动翻看消息。没有漏看,没有撤回,她确定徐洲野只发了那一条消息,之后就再没发过言。 她是新进群的,无法查看在这之前的历史消息,也无从得知徐洲野是否常在群里发言。 但他说这话的语气…… 一个想法倏地从江听雨脑海里冒出来:他是特意出来替她解围的。 很快,江听雨又将这个想法否决, 他只是单纯不允许别人议论他,更何况这跟直接摆在明面上谈论没有什么差别。 滑出聊天框,她才发现不少人都发来了好友申请。 接踵而至的麻烦,偏偏不能冷处理。江听雨一个个通过,每人都是寒暄两句,公平的像是流水线上的客服。然而看见下一人的验证消息,她难得多停留了两秒。 没有明显的个人特征,没有备注,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她那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妹妹江清影。 “当初走得不是挺潇洒的吗?现在抱的大腿太细又想起徐洲野的好了?我还以为你有多能耐呢,当狗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朝你勾手指吧。” 隔着屏幕都有一股扑面而来的酸味,江听雨饶有趣味地敲了两下手机壳,忽然改变了之前的想法,觉得自己应该去这个校庆玩玩。 周五,徐洲野来她家的时候,江听雨正在挑选明天要穿的衣服。 宋家父子大方,她之前陪他们出席各种场合的衣服最后都归她所有。衣柜里有各式各样风格的裙子,她一件件看过去,心中略有感慨。 时过境迁,她不必再像当年那样还要把这些名牌衣服二手出掉。虽然自己赚的比不上那些权贵,但仅靠自己也有能力购买。 徐洲野没有钥匙,进门后跟着她的步伐进入房间。她把大敞的衣柜合上,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视线淡淡划过,他倚在柜旁,兀地开口,“想要开哪辆车?” 他常开的那辆迈巴赫都要五百万,其他车只会更贵。明天到场的车肯定只多不少,她可不想跟别人刮了蹭了,到时候还要扯上不必要的经济纠纷。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会去。 “我要车干嘛?”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坐到梳妆镜前护肤。 徐洲野看破了她的伎俩,却并不声张。他站到她身后,面前的镜子明晃晃照出镜前的景象,男人身材高大,坐着的女人更显得娇小,轻松就能揽进怀里。 他弯下腰,双手插在兜里,眼睛和镜中的她对视,“不干嘛,只是我想知道,我车库里的车和你小男友的那辆骚包车相比,哪个更能炸街一些。” 靠的未免太近了些,但又不是完全的相靠,在光的包围下,江听雨似乎能看见两人脸上细小绒毛的相触。他的声音几乎是立刻钻进耳朵里,震颤的空气让耳朵都酥痒。 双颊的颜色不受控地变深,江听雨咬咬牙,狠狠瞪了他一眼,“……有毛病。” 一点震慑力没有,反而换了他一声笑。 第44章 “真可爱。”徐洲野飞快在她嘴角啄了一下,在人真正恼火之前拿上衣服往浴室走去。 等到洗完澡出来,她已经关了灯,躺到了被窝里面。 “好香,宝宝脸上擦了什么?” 宽厚的胸膛一下覆了上来,手臂也像枷锁一般扣到了腰上。属于徐洲野身上的成年男性气息过于明显,绕不开,躲不过。 每天擦的都是一样的,香不香都是空话,只有那声“宝宝”背后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江听雨在他带着凉意的吻落下来时打了个哆嗦,知道自己挣不开,干脆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捂住他不断落下来的唇,“今晚不做。” 徐洲野挑眉,抓住她的手,边吻掌心边问,“又不做?你忘了上次你说这话之后的事了吗?” 上次之后,就是在温泉里的荒唐事。 手心有他呼出来的气息,分不清那点湿意是她手心沁出来的薄汗还是他灼热的呼吸液化。唇与皮肉分离的时候带出黏连声,伴随着细细麻麻的痒意,她几乎是下意识就要收手,但被他攥住,不得抽离。 “我是为了你好。” 吻已经蔓延至手腕,徐洲野的潜心贯注被这句话打断。他发出疑惑的一声“哦?”好奇的眼神像极了求知若渴的好学生,“说说看,怎么就是为了我好?” “你先把我的手松开。”江听雨挣扎无果,加重语气说明自己手疼才得以解脱。但另一只大掌在她后腰源源不断传递着温度,也断了她的退路。 逃离不开,江听雨只能微微仰头看他,尽量放软语气,哪怕声音早就已经软了,“你明天不是要出席英德的校庆吗?晚上太操劳不好。” 徐洲野重新握住那节纤细的手腕,轻缓揉捏。他并不赞成江听雨的话,给出不一样的见解,“我不觉得操劳,相反,顶着一张欲求不满的脸才更会让人瞧出端倪吧。” “而且你知不知道,你用这种声音跟我说话,只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简直是对牛弹琴! 多说无益,江听雨躺尸一般耍无赖,“我上了一天班,累了。” “你猜猜我账户里的钱是怎么来的?是不是工作来的?”徐洲野突然想起她跟自己划酒拳的样子,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又不是你动,你累什么累?” 她还是无动于衷,他拍了拍她的屁股,妥协,“行,今晚不进去,但是宝宝,憋着不好,为了你自己,你得帮帮我。” “谁点火谁灭火。”徐洲野咬了一下她的耳尖,又拍了拍她的腿,“躺好一点,并拢。” “要是夹不紧,其他地方就有的累了。” 最直接的肌肤碰撞,温度传递也是最明显的。身体本就因情绪地递进变得敏感,更何况这是危险的擦边球。徐洲野好几次都有意无意地临界于危险地邻域。江听雨一哆嗦,自己先败下阵。 更通畅了,徐洲野亲亲她的耳垂,加快速度,“你也就嘴上有点能耐。” 她控制不住,他就手动帮她合拢。大掌箍住她的大腿,结束后上边清晰可见五个指印,可见力道不容抗拒。 怪可怜的。 徐洲野起了“恻隐之心”,亲了亲被她自己咬红的唇,勉强放过她。 隔天一早,两人几乎是差不多时候醒来的。 他穿正装,也不用刻意准备,就穿家里现成的。房间里摆放着一面全身镜,徐洲野站在镜前做最后的整理,正系袖扣时,视线猝不及防和另一个醒着的人对上。 膝盖压在床上,他用指腹蹭蹭江听雨的眼角,“吵醒你了?困的话还可以继续睡。” 亲昵的举动被她躲开,江听雨向来如此,床上床下完全是两个人。 徐洲野摩挲一下指腹,随后掐着她的下巴,不由分说吻上去。这下她终于给了自己想要的反应,挣脱之后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叫他别耽误时间,“你快走吧,我要继续睡了。” 临走之前,徐洲野略显深意地朝这面全身镜看了一眼。 等外面的关门声响起,江听雨就一溜烟从床上跑了下来。 第37章 三十周年校庆, 搞出了三百年的架势。 前门豪车汇集,无数家媒体都将闪光灯对准了金碧辉煌的大门,唯恐错过某个人物。 车子缓缓驶过学校正门, 江听雨对这等场面早有预料, 因此没有自己开车, 打车的目的地也设置在了学校后门。 只不过她还是低估了这次校庆的规模, 哪怕是后门也通畅不到哪去。 柏油路上车流如织, 数不清信号灯多少次红绿交错, 网约车还是在后门两百米开外的位置上停滞不前。 左右继续坐下去都是浪费时间, 江听雨拉开车门,提着裙摆下车,“就到这儿吧。” 手机弹出一条自动支付的消息,她并未理睬,只是按着记忆中的方向往学校后门走。 大道没有什么变化,学校后墙沿街种的一排夹竹桃开得正艳, 只是不知道从前的夹竹桃树还剩几棵存活。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香味, 像是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让里面的“祸患”跑了出来。 九年前,她慢下步子是因为徐洲野;而现在,她慢下步子是因为想到了那年的徐洲野。 当年昏黄路灯下的一个吻,偶尔也会在梦里出现。 从后门走的人不多,稍微混出点名堂的人都不会放过在镜头前露面的机会,走前门也能制造更多和权贵接触的机会。 江听雨是个例外,她到场的消息跟谁都没说, 今天来这儿只不过是想凑个热闹, 说不定能和江家人碰个面,怼一怼江清影也是极有趣的。 后门的铁栅栏已经换了, 要想进出只能通过指定的小门。江听雨按照指示在来访登记表上签下自己的姓名和从前的班级,习惯使然,她签的名是“沈眠”. 想了想,又在已经写好的“二班”上边多划了一笔,变成了三。 校内布局和记忆中没有差别,只是很多都翻修过,显得更加高大上。到处都是盛装出席的人,她的到来连小风浪都没有掀动。 江听雨提前看了学校公众号,知道今天上午会有一场徐洲野的演讲。 时间显示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才开始,她打算提前过去,也能避免之后路上遇见熟人。 报告厅在二楼,上去前会经过一楼的展厅。 原本要直上的脚步,在看见墙上某个熟悉的面孔后停滞下来。 江听雨上前观察着历届优秀学子的毕业照,从下往上,立于顶端的人毫无意外是徐洲野。 这是他高一时的入学照,少年眼里还带着没睡饱时的困倦,额前的碎发遮盖几分眉眼,消减了这张脸上的戾气。 五官还是青涩的,单从气质上来说,根本无法让人联想起高三时和现在的他。 她还在端详,展厅外边就传出了接连按动快门的动静。 周围没什么大的遮蔽物,江听雨刚收起手机,只来得及看见一旁的立形展柜。 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皮鞋踩在展厅内发亮的瓷砖上,高跟鞋发出的“踏踏声”更紧凑了些,她刚刚在展柜后面站定,徐洲野就在人群的簇拥下进来了。 环绕在他周围的闪光灯从他驶入校门的那一刻就在飞速闪动,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财经新闻的头版一定会高挂着他的名字。因着给学校捐了两栋大楼,加上他现在的身价,头衔再高的领导都要恭恭敬敬围在他周身给他介绍学校的变化。 江听雨将自己藏匿在人群里的同时也在看他。 近三十岁的年纪,五官已经不存在一丝少年气,一身商务风的西装西裤和现在的他适配不过。身姿挺拔,从容矜贵,和方才那张入学照相比,说是脱胎换骨都不为过。 视线没再停留,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徐洲野身上,她背对人潮,快速迈步离开了展厅。 徐洲野的视线也不着痕迹地从廊外消失的身影上收回,嘴角勾起的弧度明显些许。 她今天穿的可爱,无袖的黑色连衣裙很勾勒腰身,肩上的绑带系成了蝴蝶结的样式,黑色长发自然垂在身后。脚上踩的是一对小细跟,更显得小腿纤细、脚踝脆弱。 手上的提包随着她摆手的动作最后从目光中划走,小巧是小巧,就是提手上系的丝巾很是扎眼。 徐洲野的眼神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江听雨浑然不察。 报告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家都是尽量往靠近舞台的位置上坐,只有她是例外,不仅从后门进,还特地坐到了后排。 即使部分视线被遮挡,舞台上的焦点依旧耀眼。 徐洲野在如雷贯耳的鼓掌声中上台,聚光灯追随着他的步伐,最后定格在演讲台上。他敲了敲麦克风,并不急着说话,反而是发出了一声轻笑,勾起的嘴角在灯下很是显眼。 身旁坐着的女生爆发出尖锐的尖叫声,这种声音江听雨再熟悉不过,她在学生时期就无数次听过。微微偏过头去,对方的年纪果然如她所想的不大,应该还在读书。 第45章 那声轻笑被麦克风放大,又因为厅内的设计经久不散,江听雨的心跳加快了些,随即抿了下唇,又看见台上那人微抬双手,示意大家安静。 “我是徐洲野。” 他如是介绍自己,很简单的一句话,没有什么前缀,却让底下坐着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静待后文。 “今天能站在这里,首先要感谢一个人,给了我往上爬的动力;其次是我自己,感谢我自己努力。” 他并没有念千篇一律的发言稿,看起来就像是随心的聊天,台下因为他的话频频哄堂大笑,就连江听雨都忍不住勾起嘴角。 “……最后我想说的是,每个人都是一棵树,而时间是最好的养分,等我们高于世界,就会有足够的底气为一个人撑起一片天。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社会,希望你们都有向上攀爬的决心,有重遇佳人的运气。” 后排距离舞台太远,江听雨其实并没有怎么看向上边。听见他这段话的时候,明知道看不清什么,但她还是抬眼,隔着茫茫距离往台上看。 视线隐隐和台上人对上,又因为前排人的晃动变得飘渺。 再次看向上方的时候,徐洲野已经走下台了。 之后无非是一些领导之类的人发言,江听雨的视线不再往台上投去,直接玩起了手机。 “不好意思,这个位置可以让给我坐一会儿吗,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江听雨循声看去,就见身旁原本坐着的女同学激动的快要昏厥过去,而罪魁祸首就是刚结束发言没多久的徐洲野。 心跳再次加快,她垂下头,手机界面却不再有变化。 徐洲野落座她身侧,高大的身躯在这个狭小的座位上显得很是局促,但他丝毫不觉,悠闲地支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偏头往江听雨的方向靠去,“我刚刚的发言如何?” “不知道,没听。” “是吗?”徐洲野挑起一边眉毛,也不管台上的领导在说什么,光明正大跟她咬耳朵,“江听雨,我是不是说过一句话?‘你真的很不会装’。” “谁能装得过你。”江听雨翻了个白眼。 他早就猜到自己会来校庆,结果昨晚还在配合她演戏。人不仅被他戏耍了,便宜也给他占了。 徐洲野笑出来,场内的灯光一闪,他眼里的情绪很是生动。 江听雨刻意不看他,恰好发言的领导下场,主持人过渡,用万年不变的欢快语气说,“欢迎知名演员江清影上台发言。” 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严肃。 她离开南淮多少年,对江家也就不闻不问了多少年。但消息就像风一样,哪怕不想吹也会刮到你面前。 江家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差,近几年更是处在破产的边缘摇摇欲坠。江威明早在几年前就把江清影送进了娱乐圈,虽没有大红大紫,但也靠江家费尽心思得来的资源经常出现在荧幕上。 江听雨通过姚念的安利打开过最近几部大火的剧,但都在看见江清影的一瞬间失了兴趣。 男人饶有趣味地将胳膊支在扶手,顺着她的视线托腮看向台上。他复又看回她的侧颜,刻意拖着长长的音调嗯了一声,问,“宝宝不喜欢她,那让她被业内封杀好不好?” 他的报复向来直接粗暴,江听雨无语地舒出口气,转头跟他对视,“她只是蠢,但罪不至死。” 更何况她对江清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只是厌烦对方背后的江威明。 徐洲野撇嘴表示无趣。 江听雨又说:“她现在好歹是公众人物,别动不动就封杀封杀的,网上的人最会捕风捉影。” “你这是在关心我?” “我这是怕你连累我。”江听雨扶额,好不容易和江家脱离关系,她不想再把自己送进去,于是推着他的胳膊让他赶快走,“快走吧你,跟有病似的。” 他在这儿坐着就跟夜里亮着的灯一样,什么苍蝇蚊虫都被吸引了过来。眼看原本坐着的女同学双眼都冒出了绿光,江听雨手上又用了点力,甚至有种“你再不走我就要动粗了”的架势。 徐洲野笑得无奈,但还是顺着她的力起身。临走时又感谢了一番让座的女生,这才慢悠悠从后门出去,绕回前门落座前面专属他的位置。 他一走,江听雨也不打算多留。徐洲野来的动静不算大,但周围一圈人都知道他来了,此刻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她忍着脸上的热意,拎包从后门离开,下楼时还特地没有经过前门。 下到一楼展厅,手上握着的手机震动一下。 x:“别走太远,外面很多熟人。” 第38章 入夜, 江听雨按照同学群里发的定位来到酒吧。 他们高中那个班,认认真真读书考大学的不少,花天酒地混吃等死的人更多。从这些纨绔里边随意拎出来一个, 那人都能把南淮所有的酒吧给你介绍清楚。 长廊里回荡的鬼哭狼嚎声响彻耳膜, 分不清具体从哪儿传出。江听雨抬头查看房间号, 门牌数字随着她推进的步伐不断递增, 最吵嚷的一坨杂音的出处也逐渐明了。 越靠近目的地, 她心里那股不安感就越发明显。 果不其然, 他们那个包厢是万恶之源, 最难听的那道声音就是来源于此。 她来得不早不晚,但已经玩过一轮的同学们早已迫不及待开始了这一场的疯狂。 一推开门,“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和“好男人都死哪去了”的破锣嗓声率先给她一记重击。好几人齐齐向她投来视线,原本构思好的开场白没了用处,江听雨还在思考怎么破局,里边就有人替她解围了。 “还以为你们多关心人家呢, 现在还不是没认出来。”宴绥刚跟别人碰完杯, 听见动静后眼珠子率先转了过去。他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喝完的酒水洒了些出来,被他随意擦了一把,“江听雨,你们前两天不还在群里吵着要见老同学吗?” 看她的人更多了,江听雨认得这些视线,表面客气,实际是打量她的穿着打扮。 在生意场上见惯了这样的面孔, 她此刻并没有表现出无措, 只是把脊背挺得更直,嘴角的笑也更明显且自然。 在修车厂见到的男人最先站出来, 邀着她往里走,“要不是宴绥认出来你,我还真没想到会是你。今天这一身太漂亮了啊,还以为是哪个大明星呢。” 宴绥虽然不是他们班的,但他跟徐洲野走动频繁,连带着和班上其他男生也有不少来往。更何况富少玩的圈子有重合,因此虽然是二班的同学聚会,他出现也不奇怪。 男人还在滔滔说着:“大家伙都来了,就等着你呢。迟到了得自罚三杯!可不能躲啊!” 江听雨的视线淡淡扫过点歌台,并没有点破他的假话,欣然接过了他递来的酒杯,“还以为走错地方了,没有打断大家的兴致吧?” “哪能啊,还在热场,真正玩儿的内容还没开始呢。徐洲野……”男人添酒的动作一顿,酒水咕嘟溅了一滴在江听雨虎口,他改了口,继续说道,“应该叫徐总才对,他刚才有事出去接了个电话,你们在外边没碰见?” 答案显然易见,江听雨笑着摇摇头,仰头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味道还不错,前调甘甜,后调开始泛酸,勾人的酸刚刚被舌头尝到,还没来得及细品,她就猝不及防和进门的徐洲野对上了视线。 酒水呛进嗓子,紧接着人就克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见她反应,徐洲野阴沉的脸色稍缓,他扯了下嘴角,径直走到宴绥身侧落座,接下对方递来的酒。 “这酒喝起来不错吧?还得是徐总选的!这是第一杯,还有两杯!” 借着剩下两杯酒水,江听雨勉强压下嗓子眼里的躁动,放下酒杯,她向一旁示意,“你们玩,我过去那边看看。” 以江清影为中心的一圈人都在注视着她,她无视那些人的目光,朝自己招手的女生走去。 这边坐着的人只是喝酒闲聊,她的身影逐渐靠近,朝她招手的这个自来熟女同学热情地给她让出一个位置。江听雨道谢后坐下,听大家聊着她走之后的事儿。 班主任在那年末生了场大病,动了个不小的手术,带完他们这一届高三生就调走了,说是去了集团底下的一个初中当主任。他们班高考的成绩还不错,甭管镀金还是自己考上的,都给学校长了脸。 “你们还记得梁月茹吗?出国之后没回来?谁有她的消息?” 江听雨含了口酒,慢慢抿着品味道,静待后文。 “她啊,早就结婚了,嫁了个老头,年纪比老班都大。我有一回在miami碰见她了,她那个继子比我们小不了几岁。” 梁家最后的风光也就他们读书那几年,准确来说是大学之前,那时的梁氏还能和徐氏势均力敌,后来就只剩后者扶摇直上,前者只能算是勉强吊着一口气。 “徐洲野啊,他是这个。”说话的男同学竖起一个大拇指,下压的嘴角和意味深长的眼尾暗示他多少知道其中的内幕。 第46章 江听雨默默将视线挪到包厢另一边,话题中心正泰然坐在包围圈内摇骰子,腕骨摇动着,骰子甩得格外响。 似是若有所察,徐洲野偏头看她。 从她的角度看,他嘴角噙着的笑就像在报告厅时一样撩拨。江听雨像惊弓之鸟,拿起酒杯故作掩饰,背上都浮起了一层汗。 话题顺其自然挪到了她身上。 大家都好奇她这几年的事,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譬如大学在哪儿读的,这几年在哪儿高就,怎么没和大家再联系。 “去了北京,不是什么清华北大,就是所财经大学,拿到offer之后就一直在公司上班,今年被调来了南淮的子公司。之前的手机掉了,大家的联系方式都在里边,可惜全丢了。” 不远处的徐洲野慢慢转动着酒杯,没有戳穿她“丢东西”这个拙劣的谎言。 他身上的气压低,周围一圈人察言观色,都克制着声音讲些无聊的内容。 宴绥嚷着要垒酒水塔,点完单,仰靠在沙发背上看他,“人都来了,脸色还这么臭,谁又碍你的眼了?” “没什么,在楼下看见了个脏东西。” 宴绥在脑海里搜索最近触他霉头的人,但酒杯一垒起来,他也就暂时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招呼着大家来玩游戏。 听见招呼的人都凑了上去,给江听雨挪座的女同学兴致勃勃,走之前还问她要不要过去。 “你们玩吧。”她没有多待的打算,本就准备趁他们玩上头的时候走。 “你怎么不过去啊,这个时候不该上去舔人吗?” 江听雨抬眸看向江清影,面上波澜不惊,“你还是管好自己吧,趁现在没人抢麦,还不赶紧去给人家唱两首歌助助兴?”说着她还拿起手机,摄像头咔嚓两下拍下她错愕的样子。 放大,她故作惊讶,“你这鼻子和高中好像不太一样诶!你对这一行比较了解,我回去翻翻相册,你看看跟以前的照片一起打包卖给报社能赚多少钱。” “你!你最好删掉,不然我的公关会联系你的!” “看你表现。” 等人一走,江听雨就立刻将照片挪到了回收箱,她才不想江清影的照片待在自己的相册里。 时机成熟,差不多该走了,江听雨拎起包,正准备给宋玉珩发消息让他打个电话过来,哪料这边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发送,那边的消息就已经发了过来。 宋玉珩:刘秘!我看到刘秘来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刘秘是大老板身边的人,江听雨还没调任的时候,公司里的人都喊他们金童玉女。要说处理事情的方式和手段,刘秘跟她比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重要的是,黑面阎王在这儿,大老板八成也在。 作秀的电话也不用打了,她起身,跟攒局的人道,“大家好好玩,我的那一份费用到时候跟我说就好,有点事要处理,我先走了。” “哪有刚来就走的!不行不行!”喝醉的男同学大声叫嚷着,非要她喝下三杯酒。 只是三杯酒而已,更何况楼下才是十万火急的事,江听雨固然同意。她利索喝完,酒杯磕在桌面上,丝毫不带犹豫。 “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正好我刚提了辆新车,要不要送你一程。” 江听雨早就料到会有这样装逼的场面,于是早早和宋玉珩串通好。他玩心重,欣然同意帮这个忙,两人一块到场,他人已经在下边玩了有一会儿了。 “不用了,我男朋友来接我。” 走廊的光线比包厢内还要暗,除了门前的标识闪着光,乍一出来还真就分不清出口在哪。离开包厢的江听雨给宋玉珩发消息问他在哪儿,注意力被分散,压根没看见尾随在后的人。 徐洲野随意推开隔壁的包厢门,拉着人就进去。 “你干什么?” “男朋友刚到?宋玉珩在楼下吧,你要不要去问问他来到这儿之后干了什么?或者问问我看见了什么?” 江听雨觉得他话里有话,但着实没什么时间细想,骂了一句神经病就要走。 然而下一秒,手腕被攥住,他逼近,朝着她的唇咬了下来。 是的,咬。 锋利的牙齿咬破唇上薄薄一层皮,殷红的血甚至来不及凝成珠就融在了相抵的唇缝之中。痛感和铁锈味是能体验到的最直接的感受,江听雨吃痛,也不想着逃脱,只想把这一口还回去。 墙体并不完全隔音,旁边的房间躁动,这边的剑拔弩张。 徐洲野的膝盖抵在她腿间,裙摆因为他的动作往上滑动几分,大腿裸露一片,但两人之间完全没有旖旎的气氛可言。 距离拉开的时候,彼此的气息都是乱的,两人唇上更是一片深色。 “把眼睛擦亮些,不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男人也不是每个都忠诚。” “确实,也不是每个男人都是正常人。”江听雨这句话的指向性明显,要是不急着走,她肯定要和徐洲野吵起来。 但现在只是摸了摸唇上的血迹,重重推开他往外走。 沾了酒,徐洲野就是个疯子。 她与宋玉珩在楼下唱台前汇合,后者一眼注意到她唇上结痂的血迹,问她这是怎么了。 “下来太急磕到了。你说的刘秘人呢,在哪?” 宋玉珩指了一个方向,江听雨稳了稳心神,准备带着人一块过去。 “我跟你讲,这家酒吧不错,比我们之前去的那一家要好,那个女dj可带劲了!我加上了她的微信。” 江听雨一怔,但是一句“闭嘴”习惯性脱口而出。 “哦。” 怪打击小孩的,她舔了舔嘴角,重新整理举措,“好事儿,但是等看看是不是刘秘之后再说。” 刘秘脸上的笑还是万年不变的弧度,标准得像是戴了永久性面具,“小宋总,沈特助,宋总刚落地不久,等着见一见你们。” 江听雨和宋玉珩对视一眼,一是诧异大老板为什么会来南淮,二是疑惑他为什么知道两人在这儿。 刘秘恰如其分回答:“小宋总新发的朋友圈带了定位。” 江听雨:“……”成也宋玉珩,败也宋玉珩。 三人逆着人群往外走,宋玉珩和江听雨之间的距离本就近,他又要和她说话,距离更是压缩到了0。 “你有没有觉得现在阴气很重?” “没有,是你的错觉。” “是吗?” 正准备出门的小宋总抬眼一看,正好和楼上靠杆而站的徐洲野对视上了。 宋玉珩:“……”这个地方指定有什么说法。 第39章 宋守节一定程度上填补了江听雨心里“父亲”这个形象的空白, 他在生意场上精明有手段,但一旦回归到父亲这个角色上,他的形象又会柔和几分。 会给予物质需求, 也会满足精神需要, 即便他“关注”自己孩子的方式并不怎么正确, 但他确实没有利用这个角色做些违背宋玉珩心理的事。 反而是江听雨在大老板面前扮演的角色心思太多, 导致用“宋玉珩女朋友”这个身份面对他时, 总是觉得不自在和僵硬。 “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 不用称呼这个总那个总的, 放松一点。” “好的,叔叔。” 结了血痂的唇瓣嗫嚅几下,皮肉再次撕裂的疼痛让人清醒,但江听雨也只能勉强说出这四个字。 僵硬的肩膀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她尝试放松,结果只感觉到濒临抽筋的痛楚。 “你做得很好, 我只是来突击检查一下这小子而已。还想说最近挺老实, 结果一落地就给了我一个‘惊喜’。” 要不是身上还沾着夜店带出来的烟酒味,坐在亲爹旁边的宋玉珩完全就是一个乖孩子。他深知自己说什么都无力,于是疯狂给江听雨使眼色。 然而她坐在副驾的位置,完全看不见身后宋玉珩的举动,所谓的使眼色根本就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好在江听雨的脑子转得快,遇见这种情况并不是完全被动,神色自然地将构思好的措辞说出来。 “我高中那些同学举办同学会,正好几个玩得好的高中同学想见他, 晚上和玉珩吃完饭就一起来了。” 过了下班时间, 这些事情就成了他们的私事,宋守节知道分寸, 自然不会再多过问,“也好,他不给你添乱就行。” 私事点到为止,江听雨还有正事要问。她收起约等于无的松弛,正色询问,“宋总这次来是有什么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吗?有什么需要我来安排的事情请吩咐。” 宋守节靠着座椅合上眼皮,胳膊虚虚搭在扶手上敲击着,“小沈,你太紧绷了,有事我自然会通知你。” 江听雨识趣地不再多言,哪怕对方看不见,她还是恭敬点了下头。 但能让大老板亲自出面,这次的事情肯定不会简单。 eternal周一早晨的例会整整持续了一个上午,从会议室里出来的众人皆是面色沉重。经过一个午间的休息时间,小道消息已经在各部门内疯传。人心惶惶,一到下班时间,原本巴不得插上翅膀飞的同事都屏息凝神待在工位,眼巴巴看着前去探口风的姚念。 第47章 “眠眠姐,公司要被收购的事是真的吗?” “上层还在协商,有最新通知会邮件告知各位。” 她这话不单只是对姚念说的,更是面向打探情况的众人。但公司要被收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到周三,徐氏专派的财务部门最先接手eternal原先的财务,与此同时,一封致全体职工的邮件也在同一时间送达到所有人的工作邮箱。 效率快到令人瞠目结舌,按理来说,从商议到完成收购至少需要三个月甚至更长。这次收购这么快就落实到各个部门,其中可能有不为员工知道的隐情,但相较于关心老板是不是早就想把公司卖了,他们更关心的还是自己即将面对的考察。 从高层部门开始,徐氏派遣的人资部门将调取最近半个月的视频监控,以及周期为半个月的实地考察作为考核内容。事关之后的公司架构调整和人员岗位调整,每个人都压力感十足。 工作经验多的老员工还能勉强镇定,对于姚念这种刚过实习期的员工来说无疑是天塌了。以往压力大的时候还能去喝两杯释放一下,现在是滴酒不敢沾,唯恐耽误第二天的工作。 江听雨安慰她:“平常心就好,劳动合同都签了,该有的权益不会少。” 话虽如此,但她自己绷着的那口气是一点松不下来。 毕竟她也是和eternal签署的劳动合同,加上职位特殊,上头的领导就是老板,现在公司被收购了,老板不知道何去何从,她更是生死难料。 更重要的是,她实在想不通徐洲野收购他们公司的目的在哪。 现在的发展速度称不上突飞猛进,况且以目前徐氏的地位,就算他们再接连发展五十年都不一定掰得过徐氏的一条胳膊。 联想到徐洲野之前给公司下的绊子,她更倾向于这是徐洲野单方面的泄愤。 因为江清影让他不顺眼,所以他能说出让业内封杀她的话;因为宋玉珩惹他不快,他就会对他的公司下手。 徐洲野的报复只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宋玉珩留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留在公司的目的仅仅在于配合交割,而且新的一周到来,宴绥也跟着来了。 他现在成了江听雨的顶头上司。 “沈特助,我希望你不要带着私人恩怨来到公司。” 宴绥说这话的时候正在派人收拾宋玉珩的办公室,他的一举一动落在江听雨眼里都像是有针对性。她抱着文件站在门口,将这段时间的工作汇报给宴绥,嘴角不带一丝弧度。 “好的,有些工作需要宴总您来处理。” 一天下来比一周还累。 办公楼里气氛紧张,每个人都叫苦不迭,只是不敢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江听雨每天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下班时间一到,长时间紧绷的脑子都涨得发疼。她下到车库才发现车钥匙没拿,重新上楼之后,正好听见宴绥正在嬉皮笑脸打电话。 心中对于这是个报复的想法越发浓重,上车之后她并未着急发动引擎,重重深呼吸几下才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拨出去了一个电话。 工作的时候,她都称呼宋守节为“宋总”。 江听雨其实希望宋守节把自己调回去,但对方的说辞让她意识到这个想法不再有可能:“公司在徐氏的接管下会有更光明的未来,你的能力出众,确实需要更广阔的天空。” 心里像是堵了一坨沾水的棉花,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 晚上徐洲野来敲她家的门时候,她正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的红酒瓶已经空了一半。 门一开,江听雨并未给他一个眼神,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好像回到了飙车那晚。 她坐回原来的位置,仰头靠在沙发上,眼里好像带着醉意,又好像谁都没她清醒。 他将西服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俯身拿起桌上的红酒瓶。 ——是最近两年生产的,度数不高,一模一样的酒瓶电视柜的格子里还摆着两瓶,应该是她之前在网上买回来的,平时睡前喝一杯助眠用。 瓶口覆在唇上,浑浊的酒液倾倒入口,还未来得及吞咽,他就听见江听雨开口了。 “你不打算给我一点解释吗?” “想要什么解释?”徐洲野细细品了品味道,并没有给出什么评价。他坐在沙发上,柔软的沙发凹陷下去,他的身躯仿佛与之融为一体。 “不是想要解释吗?怎么不问问题。” “为什么要收购我们公司?” “现在你心里和言语上应该明确这个‘我们’具体指的是你和谁。”徐洲野的手搭在她的后颈,指尖一弯就勾出被肩膀和沙发压住的一缕头发。 他弯腰,同时将头发递到鼻下,轻轻嗅上边的味道,“没什么解释,因为我想做,所以我就做了。” “你真是偏执到无药可救。”江听雨站起身,愤愤扯回自己的头发,徐洲野牵着她头发的力道并不大,反倒是她攥着头发的力度太大,扯回时拉扯到了头皮。 明明就痛,但她还是咬牙忍着。 徐洲野勾唇笑起来,他就喜欢看她这副样子,就像高中的时候,她看向他眼里明明就有恨意,但还是咬牙不表现出来。 没有爱的话,恨其实也是可以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恨比爱更长久。 “你有什么意见?你站在什么立场上有意见!他宋玉珩做错什么了你要三番五次针对他?他到底哪里碍着你的眼了?” “碍我的眼?”徐洲野嘴角的笑一下凝滞下来,他拽着江听雨的手将人带到怀里,手掌掌控住她的胳膊和身体,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 “他的存在就是最碍我眼的地方。江听雨,你是怎么让他走进你的心的?你告诉我,我一点点把他剜出来。” 他的吻来势汹汹,已经不能称得上是吻,更像是两个动物之间的撕咬。 上次已经愈合的伤口恍若再次被撕裂,不管江听雨怎么打他锤他,他的双手也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衬衫彻底乱了,靠近心脏的一颗扣子被扯下,她的睡衣也垂落一边肩膀。喘气的空隙,两人粗重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江听雨还在挣扎,徐洲野翻身将人压在身下,攥着两条腕子高举在她脑袋上。 “你不是爱他?那我给你为他出头的机会,让我看看你有多爱他。” 姿势一变,原本就松垮的衣领更是滑落明显,白花花的皮肤露出一大片。 话虽如此,他却像怕她真的有所动作般抵着她的手腕,让人动弹不得,“江听雨,你看,你对他的爱不过如此。” 金属口的声音格外刺耳,像是粉笔,在她心口平滑的地方生生刺出声音来。 “我抢了他的公司,他应该恨死我了吧?今晚之后再把你对我的恨都加上去,你们最好能真的在一起,最好能一块恨我一辈子。” 温热的唇舌贴在她脆弱的脖颈,徐洲野最终还是没有咬下去,那一处血管突突跳动,他在感受到她滑落的眼泪之后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呼吸异常粗重,攥着她的手指在不可遏制地颤抖。徐洲野喘了口气,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自嘲一笑。 江听雨滑落的衣领被拉上,即使手上的束缚松懈,她还是躺在沙发上没有动弹。 客厅里静的像是无人生还。 凹陷的沙发回弹,能看出那一处原先压的是膝盖。徐洲野重重呼出口气,将一旁的外套盖在她身上,声音带了些颤。 “以后你就算哭到瞎,我也不会原谅你。” 门咔哒一声响,空间里只剩下江听雨一人。 第40章 这晚之后, 江听雨没再和徐洲野见过面。 半个月的考察在紧迫感中悄然度过,即便如此,大家依旧强撑着一口气。 装着考核结果的邮件抵达每个人的工作邮箱, 跟定点炸弹没有区别, 打开的一瞬间即刻引燃。 江听雨心里都出现了少见的紧张, 碍于人员还没完全撤离办公室, 她作为特助还有最后的交接工作要完成, 属于她的那封邮件只能过会儿再拆。 “就到这里吧沈特助。” 领头人也是女性, 四十岁的年龄, 短发工装,穿着打扮和本人的处事风格一样利落。她朝江听雨伸出手,微笑中带着由衷的肯定,“你的工作能力十分出色,期待日后的合作。” 短暂的掌心交握,力量却久久不散。对方迈步进入电梯面对她而站, 闪着银光的电梯门缓缓合上, 割不断那道赞赏的目光。 无影的余光残留在身上,后背泛起的热意连强冷气也吹不散。 江听雨面对完全闭合的电梯门,发自内心想笑。可惜办公室里有人欢喜有人愁,扬起的嘴角还是被压下。 收拾好面部表情。她不动声色地呼出口气,云淡风轻地转身回自己的工位。 一直关注着专员动静的员工自然没有遗漏她们短促的对话,有人提前恭喜她要升职加薪了,有人只是混在人群里,但不得不高看她两眼。 第48章 “现在说这些话为时过早, 大家共勉, 继续忙吧。”江听雨得体浅笑,坐下后却不急着工作, 而是点开邮箱查看自己那份的那份邮件。 签字笔掉落在地的声响被办公室里的键盘敲击声覆盖,她轻轻拉开椅子蹲下去捡。表面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实际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江听雨在桌底下狠狠地握了一把拳。 坐回位置上时,又变成了那幅波澜不惊的样子。 考核结束,之后就是意料之中的架构调整和人员调整。关于她之后的调任通知很快下来,重回南淮不到一年,她从公司总部被调到子公司,现在又被调到了徐氏。 只不过她不再是哪个总的助理或秘书,而是被派遣到各个项目口跟进项目全程。 跟陈媛说起这事儿时,江听雨的语气里难掩激动。 “听不太懂,所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陈媛将脸怼到了屏幕前,面前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暖汤。 她刚下完责班,脸上一片倦色,好在骑二十分钟的电瓶就能回到家,家里还有现成的饭菜在等她。 江听雨今天刚到徐氏报道,跟项目团队会面也是不久前才结束的事,总体感觉十分不错,团队的目标和分工明确,一上岗就感受到了浓浓的干劲。 她坐上驾驶位,并不急着驱车回家,而是拖着长长的音调“嗯”了一声给予肯定。 固然是件好事,这个机会获得与否全凭本事,她的任职机会来得光明磊落,不带任何的标签和闲话。 “那更好了!你既不用给小男友当保姆,还可以有晋升的空间,之前的谣言不攻自破,现在谁都知道我们家阿姜是妥妥的实力派!那公司是许氏?哎呀不管什么鸡屎牛屎,收购你们公司的人确实有眼有珠。” 做出收购决策的肯定是徐洲野无疑,江听雨舔了下唇后又抿起,有些想法正在脑子里发酵。 她正觉得自己好像在某些方面误会了徐洲野,陈家母女说话的声音就打断了她。 “喝碗汤磨磨蹭蹭的,都凉完了,你还要不要喝了?” “要要要!这不是和阿姜说话呢嘛。” 陈媛囫囵咽下碗底的汤水,直接用手拎起了里边的大骨头开始啃。陈母给她接过碗,重新添满之后也跟着坐下。 角度稍稍调整,母女两的面孔都出现在了屏幕里。江听雨亲昵喊她阿姨,陈母高兴地应下,将陈媛的话语权全部“夺走”,对着江听雨就是一阵嘘寒问暖。 “换岗之后是不是更忙了?要多注意休息啊,你看你的脸色又差了。” 从公司开始商议收购事宜开始到现在,将近大半个月的时间她都没有好好休息。工作上的压力是一方面,稍有好转又加重的失眠状况又是一方面。 这段时间之内,她和徐洲野都没有提及那些本就沾染私人感情的合同条款,她宁愿失眠也不联系他,他也没有像从前那样主动联络或者来到她家。 上次把局面闹成那样,就算同处一个屋檐下,又该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彼此? 江听雨那颗在工作上无比清明的脑子,放在生活里直接变成了一坨浆糊,对于一些事更是选择不直面。 “现在刚接触嘛,等适应之后就不会那么累了。” 她借口应付,又机智地把话题转移到陈母身上,“上次跟您说去医院检查一下咳嗽的事怎么样了?可不能光盯着我们年轻人,自己的身体也要照顾好才行。” “挺好的挺好的,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陈母眼神有些闪躲,借着夹菜的动作逃离镜头。 身旁的陈媛并未注意,那根大骨头被她啃得干干净净后就丢弃在了桌上。她随手抽了一张纸巾擦嘴,大咧咧戳穿陈母的谎话,“哪能啊,她跟她那些小姐妹找了个中医馆,就拿回来一瓶枇杷膏,我看枇杷没两颗,咳嗽一点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你这死孩子!” 吵吵嚷嚷的,即使家里只有两个人也足够热闹。得亏陈媛是个性格活泼的,不然陈父去世后,家里连和陈母说句话的人都没有。 江听雨静静看母女二人吵闹,嘴角也随着不自觉上扬。这个电话她舍不得挂,但一直待在车库等她们闹完显然不太现实,她打了个招呼,挂了电话后开车回家。 情绪在路上被淡化。 家里冷清得像是无人居住。 钥匙被随手甩到入门柜上,连带着小区外面打包的云吞面也是。没打包好,一部分汤水已经打湿了塑料袋,放到哪儿都会沾上油渍。她啧了一声,重新拎起袋子走向茶几,抽了两张纸巾垫在下边。 手机消息框里都是些软件的推送,零零散散藏匿着重要的事情。回了几条工作消息,她看着面失了胃口。 想吃些现炒的,不管是燃气还是电磁炉煮的,只要是热腾腾的就好。 她想起了徐洲野做的饭。 他嫌弃外卖难吃,哪怕口碑再好的餐厅都会被他挑刺,不是特别忙的晚上,他通常会叫助理把新鲜食材送到她家,再亲自下厨做饭。 做的都是些家常菜,江听雨吃了一段时间,上称的时候都发现自己胖了两斤。 饭而已,谁做不是做?出门走几百米就是一条街的小餐馆。她狠狠骂了自己几句矫情,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晚餐。 手机铃声在她放下筷子的那一刻突兀地响了起来,她喝了点水漱口,确保接电话的时候声音不会含糊,“宴总?” “吩咐你的事都办好了吗?是这样的,计划有变,我明天要出差,到时候你直接上顶楼,和徐洲野一起出席。” 他说的是徐氏集团的年中活动,子公司负责人和有生意往来的公司都会到场。 “可是……” “多的你别问,上面的安排。” 对面挂电话倒是干脆,反倒是接到消息的江听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般像这种商业场合,他们出席都会有固定女伴,宴绥带她还好理解,徐洲野又是何意? 几乎整夜无眠,翌日她乘坐电梯抵达顶层前还特地补了个妆,将自己眼下的黑眼圈遮了遮。 徐洲野最常用的助理姓李,早已等在电梯外边。门缓缓打开,江听雨看见的就是他金丝框下礼貌微笑的眼睛。 “沈小姐,徐总还有十分钟左右结束会议,请您稍等。” 公事公办的语气,客气得好像他们之前从未见过面。 即使工作了一天,所有人仍旧一丝不苟处理事情。顶层办公室处处弥漫着严肃的氛围,极简的装修风格不带多余的温度,处在这种环境之下,似乎工作才是缓解情绪的唯一方式。 连带着江听雨都莫名焦灼,但她的紧绷不仅是因为环境。 十分钟流逝的速度比她想象中快,徐洲野冷着脸出现在她的视野中,眼神没有停留在她身上片刻。他交代李助理几句话,随后迈步朝电梯走去。 江听雨自动跟上,进入电梯无声站在他身后。随后下到车库,上车,流畅得像是流水线上的传送带,无须任何一句交流。 接下来是妆造,她想。 出席这种场合,服装都是相配的。工作人员将裙子递给她,她接下后就进更衣室更换。只不过款式复杂,她耽误了好一阵子才换好。 徐洲野已经在外边等着了。 江听雨第一次对他是个生意人有了确切的感受。 定制西装、昂贵腕表、红底皮鞋,每一件都在无形中标明了价格。头发重新打理过,那双锐利带着锋芒的眼睛最先勾人视线。 听见拉帘子的声音,徐洲野的目光朝她投来,江听雨有种自己是展柜里商品的感觉,连呼吸都不经意放轻再放轻。 “太松了。”徐洲野观察片刻后启唇。 腰身处显得空落落的。 工作人员悻悻解释这是最小码,意思不言而喻:这位沈小姐太瘦,他们也没办法。 但徐洲野吩咐准备的裙子不止这一条,试来试去,最后确定了一条挂脖款香槟色长裙。 妆发就简单的多,工作人员还特地将她脖子上的红绳藏在了挂脖里,并未提出要取下,“这枚平安扣的色泽很好,衬的皮肤都白了一个度。” 江听雨回了句“谢谢”,视线挪到镜子里,她看见身后的徐洲野也往自己的这个方向看,只是没落在实处,可能是在思考事情,眼神也就因之飘忽起来。 下巴被抬起,视线错开,江听雨将注意力放在口红上,没注意到镜子里的徐洲野直直看着镜子外的她。 之后就是前往活动现场。 正式进入会场前,徐洲野微支胳膊,确认她的手已经挽上,随后稳步带她入场。 年中活动是徐氏每年都会有的保留项目,参宴人员除了生意伙伴,更多的就是徐氏内部的员工。 说白了更像是年中动员,给员工更多甜头再打点鸡血,好让大家下半年更加拼命。 正式进入内厅前,江听雨先注意到了展台那边的动静,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香味,连带着离开展台的人身上也飘散着一缕淡淡的味道。 第49章 不免投去好奇的视线,她全然没注意到脚步的朝向偏移得过于明显突兀。 徐洲野牵着她往那边走,距离缩减,她这才看清上面摆放着一圈圈交叠摆放的花环。 花环小巧精致,馥郁的香味更是填满了这一小片区域。 江听雨第一次参加徐氏内部活动,一开始并不了解拿花环的意图是什么,还是侍应生解释后才了解其中精妙。 ——花瓣中间有一片纺织布,上面用丝线绣上了数字,用以之后的抽奖环节。 女士戴花环,男士则是胸花。 抽奖是本次活动最有看点的节目,江听雨不动声色观察场内的人员,视线快速锁定徐氏的几个高层,确认他们身上都有花的痕迹后才低头在桌上挑选。 与她的警惕相反,徐洲野的一举一动都随心。 他随手捻起了一簇胸花,脊背并未用力也没有弯曲,身形在拿花的时候依旧笔挺。那一小簇花被他递到鼻尖轻嗅,随后又被放回原处。 比花更引人注意的是他的手,指尖轻轻捻着花茎,漫不经心地转动半圈。 江听雨的目光不自觉跟随他的动作移动,后知后觉感受到他朝自己看来的目光。 她仓惶看回花环,不过须臾,余光还是向那簇他过拿的胸花转移。 花色和桌上其他的其实都一样,偏偏被他的指尖一摆弄,忽然有了种一定会中奖的感觉。 江听雨选了第一眼落下的花环,有些大,她决定戴在右手,这样借着挽徐洲野胳膊的动作,花环不至于滑落或者松垮垮坠到胳膊上。 她戴好,抬头才发现徐洲野并没有佩戴胸花,不免神色微怔,又很快反应过来——小游戏而已,什么贵的他没见过,奖品对他来说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 这边视线抬起,那边他的视线垂下,轻飘飘落在她手腕的花环上。 手腕上忽然有了种束缚感,江听雨的手指蜷了少许弧度,她思考自己是不是浪费了时间,但她的步伐是跟随他的,换句话来说,她会停下戴花环也是因为他。 徐洲野淡然收回视线,牵着她往内厅走,“挺好看的,戴着玩吧。” 有钱人也分三六九等。 内厅不对员工开放,是个完全服务于商务的场所。 里面的人非富即贵,再不济也是公司高层,好些面孔江听雨都有所了解。以往她作为女伴陪同赴宴,提前了解参宴人员、打探他们的爱好和最近的动向都是她的任务。 但今晚,她只需挽着徐洲野的胳膊,时不时微举香槟,那些人就会自报家门。她甚至不用介绍自己的身份,他们看向她的眼神自然会带上几分敬意。 今晚之后,这些她曾经去了解的人,都会反过来主动了解她。 心里蔓延出一股微妙且复杂的感觉,江听雨用指甲掐自己的掌心,提醒自己千万不要飘飘然,更要记住自己此行的任务,自己只是单纯听从上级安排出席而已。 她陪着徐洲野见了几人,又被他牵着来到香槟前,重新换了一杯半满的酒。 这里只有两人,彼此之间的身高有差距,江听雨的手一直维持一个高度和姿势,到现在难免有些累。刚想抽出胳膊缓解一下小臂的紧绷感,身后传来的声音又让她下意识把手塞了回去。 隔得近了,她也听见那声故作亲昵的称呼。 “弟弟。” 两批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只不过由于身体上的缺陷,徐观澜面对徐洲野时习惯性先发制人,不至于让自己处于仰视的下风。 常年坐在轮椅上,他的两条腿像干瘪的竹竿,西裤里面空落落的,整个人的气质也阴恻,镜片底下的一双眼睛扫过来,有种被蛇滑过皮肤的湿冷感。 他会来,徐洲野丝毫不意外。他前进分寸,将江听雨半个身子挡在身后,这才轻佻地扬起下巴回视。 明明可以即刻给出回应,但他偏要等对方靠近,这才压下视线开口,“徐副总。” 懒懒散散的,态度再明显不过。 徐观澜的笑片刻僵硬,很快又恢复成最初那副真假参半的样子,“毕竟不是在家里,这种场合确实该严肃些好。最近你那块珍珠湾的项目进展飞速,董事长好几次都提到了你……” “董事长提到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徐洲野说话不留分毫情面,气氛中的火药味也因为他这句话弥散开来。 他根本没有给徐观澜好脸色的打算,这些年的相处方式就是这样,说话都是夹枪带炮的,“徐副总还是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再谈其他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若有似无地扫了眼徐观澜干瘪瘪的裤管。 他这样的态度,饶是助理都看不下去,反倒是徐观澜面上依旧镇定自若,湿黏的视线投向江听雨,他扬起嘴角,一侧弧度比另一侧深,看起来像是歪嘴。 “这位就是从收购公司调来的新项目负责人吧?跟着徐总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言罢抬指给了身后的助理一个指示:“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 很刺耳的一句话,江听雨微蹙眉头,第一次不想收名片。但对方的助理显然动作更快,烫手的名片出现在她手中,“徐观澜”三个黑体字怎么看怎么眼熟。 “给你你就收下,免得家里下水管道爆了找不到人。” 徐洲野抬手扫了眼腕表,张扬地带着人离开。不过转身的一瞬间,他就抬手将江听雨手中的名片抽走,随手递给侍应生处理,“这样的东西,留着也是垃圾。” 江听雨不置可否,跟着他的步伐走,思绪却飘到了名片上的名字。 她想起来,这个名字她不止听过,还在不久前见过。 高中时她就听别人聊过徐家的事,自然听过被徐家抛弃的长子,只不过只言片语,她并不熟知这号人物。 上次校庆看的那面荣誉墙,徐观澜的名字也出现在了上面,但由于他那一届过去太久,他的名字被压在很下面的位置,要是不仔细还真就不会注意到。 长子、被抛弃,残疾,有这些前提下,徐观澜还能出现在这个场合,足以说明他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锁芯传来转动闭合的声音,江听雨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徐洲野带进了空无一人的休息室。 “你太容易分神了,江听雨,你还不够敏锐。” 徐洲野将手从门把手上收回,转身直面江听雨。她不解他把自己带到休息室的举动,密闭的环境和他难辨的眼神给她的第一直觉就是危险。 高跟鞋后退,皮鞋步步逼近。徐洲野忽地轻笑一声,伸手将她拉过来,反扣在怀里。 手腕上的花环因为大幅度的动作掉落几片花瓣,他不由分手控制住她,不容她逃脱半分。 “——将同伴假想成敌人,把敌人误当成同伴。这就是你最大的毛病。” 徐洲野放轻了手上的力道,指腹揉了揉方才攥着的位置。滚烫的掌心落在她光/裸的蝴蝶骨上,即使察觉到皮肤的颤栗,下移的动作也没有停歇。 喷洒在背上的呼吸炙热,犹如过境的台风。 江听雨的呼吸蓦然加重,她不敢兀自挣扎,又怕他真的在这儿做出惊人的举动,“你一会儿还要上台发言……” “离徐观澜远点。”徐洲野解开她身后的绑带又拉紧,虔诚的眼神落在她每一寸肌肤上,“我不一定是好人,但徐观澜一定是坏人。” 他会给她把路铺平,但绝对不能出现他掌控之外的状况。 他不想让她碰上任何意外。 徐洲野垂头和江听雨相靠,有些贪恋地嗅她发上的香味。他知道她的抵触,难得没有继续下去,而是松开她打开了反锁的门,“出去吧,活动马上就开始了。” 一直到徐洲野结束发言,江听雨都处在状况之外。 她心脏跳动的频率比平时都快,那些他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一遍遍在脑海重映,把她原本的构想逐渐拼凑完整。只是场内嘈杂的声音太多,徐洲野坐回她身旁,她更是没办法集中精神。 接下来是万众瞩目的抽奖环节,电子大屏滚动着一串串数字,配合主持人不断的热场,场上气氛早已高涨到了极点。 江听雨收回心思,取下手腕上的花环。刚才在休息室里一折腾,花瓣都残破了不少,万幸绣着数字的花瓣是假的,不至于在路上掉到哪个角落。 她拨开花瓣仔细查看了一遍,拿到手的数字是“271”。 第一轮抽中的数字里不包含她。 三等奖的奖品就已经足够丰厚,一系列的家电都包圆了,而一等奖的奖品更是彰显徐氏的阔绰,四五十万的汽车说送就送,简直壕无人性。 只可惜抽奖进行了一轮又一轮,江听雨甚至都没在屏幕上看见“271”的影子,甚至最接近的一次只差了一个数字,她与奖品就这样失之交臂。 江听雨很快接受这个结果,运气这种东西,她好像从小到大都没拥有过多少,因此并不觉得惋惜,只要是能靠自己努力得到的东西,费多些心思和精力也没有关系。 第50章 她重新将花环戴回手上,在主持人说“掌声恭喜”的时候微笑看着台上。 花瓣随着她鼓掌的动作轻轻震颤,徐洲野收回视线,也跟着鼓起了掌。 年中活动后,江听雨有好几天都没再见过徐洲野。 一场台风彻底席卷了南淮,人人都窝在家里寻求庇护的时候,敲门声显得格外突兀。 江听雨的心脏犹如被风雨拍打的窗,砰砰响个不停。透过猫眼,她清楚看见外面站着的人。 门外不是徐洲野,而是他的助理。 “这是徐总交代我给您的。”男人将东西恭恭敬敬递给她后就要走,江听雨犹豫两秒,还是叫住他。 “他还有说其他事吗?” 得到的答案是“没有”。她打开滴雨未沾的礼品盒,里面躺着一条镶钻的手链,样式和那晚戴的花环一模一样。 再细看,其中一片花瓣赫然刻着数字“271”。 第41章 暴雨降下的时候, 一切秩序都会被打乱。 下水道的水漫出来,让原本清晰划分的车道和人行道不分彼此。厚重的水汽从天空压下,裹挟整个城市、穿透钢筋水泥, 强硬地扼住每个人的呼吸。 车内沉闷得像是高压舱, 雨刮器疲乏运作着, 能看见的也只有暴雨中闪着的车尾灯。在这种情况下, 车子要是熄火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江听雨这辆车的底盘并不高, 她只能根据路边的积水和前车状况来判断自己要不要绕路而行。 广播电台播报着最近几分钟内的城市路况, 刺耳的鸣笛声让人分不清具体的出处。她正全神贯注通过拥挤路段, 没想到忽然被旁边车道的车插入,一句脏话就这么爆了出来。 本就烦躁,听见电话铃声时更是不想接。但对方比她想得要固执,自动挂断两遍后还在锲而不舍打过来。 “怎么了?”江听雨咬着指甲,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 “怎么这么久没接电话?”贺敬森听见那边咚咚响的声音和鸣笛的动静,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你在开车?这个时候出去干什么?” “有点急事要处理。” “什么事儿能让人赶在台风的时候去处理?” 江听雨好半天没应答, 最后吸了口冷气,分出一点注意力搪塞对面的人,“公司上的事。” 对面那头冷哼一声。全市停工停学,他要是个傻子才会信她的话,更何况她这样的态度和语气,说明事情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那人让你去找他的?” 他说的是谁不言而喻,而事实恰好相反,是她主动去找他。 江听雨不愿解释或者继续分神, 有些疲惫地呼出口气, “不是。你别管了,我开车, 没心思接电话。” 她还在担心贺敬森会打来,出乎意料的是他真的安静下来,时间一长,江听雨都不记得他给自己打过电话这件事。 雨天事故高发,这一路上并不安定,熄火的车子最常见,最糟糕的是前方出现车祸,导致整条路段都堵塞。 车比雨点还密,砸在车顶的雨点更是让人精神紧绷。 江听雨整个驾驶过程中都小心翼翼,抵达徐洲野所在的高档小区时,她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掌控方向盘的手都僵硬到指节发白。 只是因为助理折返回来说的一句话,她就这样冲动地闯进恶劣的天气中,还险些成为路上连环追尾事件的一部分。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跟疯了没有什么区别。 到这儿还没结束,没有允许,外来车辆无法进入。门卫披着雨衣叩响她的车窗,风雨吹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女士,联系不到业主的话你就先离开吧。” 车窗降下的一瞬间,寒风立刻夹杂着雨水蜂拥灌入车内。江听雨请求对方再给自己几分钟,电话里的响铃声却迟迟等不到回应。 飘进来的雨水打湿了一侧的头发,她只能放弃拨打徐洲野的电话,继而选择寻求宴绥的帮助。 “进不去?你找阿野干嘛?” “他助理刚才来送东西,说他最近的状况不太好,他电话打不通,我来看看。” 徐氏里面没几个善茬,各方面都要提防,和这帮老狐狸周旋就极其耗费心神,更别说长期处于高负荷中,不是熬夜就是通宵,换了谁能状态好。 宴绥咕哝了一句“算你有良心”,让她把电话交给门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交涉的,男人连声应好,随后便让江听雨下车填写一下来访记录。 没了车身的庇护,江听雨一打开车门就感受到了浓烈的风雨冲击。伞骨差点翻折,即使打开也无济于事,几步路的距离,半个身子都被淋湿。 站在他家门口,她的发梢都还在往下滴水。 呼吸是潮湿的,进到肺里的空气却干燥无比。江听雨试图从口腔中分泌出一些唾液缓解喉咙的干涩,手指却在此时先一步摁响了门铃。 一次、两次,二十秒、一分钟,正当她点开通讯录,犹豫要不要再打一个电话向宴绥求助的时候,面前的门忽然开了。 似是没料到门外的人会是她,徐洲野那双憔悴的眼睛流露出几分诧异。 他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头发少见地没有打理,柔顺到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些许。一开口,声音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嘶哑,“你来干什么?” “李助理来过我家了。” 相同的理由其实已经在通话中说过一遍,不过显然没有什么效果。面对徐洲野时,江听雨好像连说话的功能都丧失了。 而他也在没说完的话中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来的目的仅仅因为不想要那条手链。 “东西给你就收下,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不想听假话。” 嗓子像是卡了一张锋利的刀片,一说话连带着头都疼了起来,徐洲野本想把门关上,注意到她此刻的样子后又于心不忍。 鼻息之间的气息滚烫,太阳穴也突突跳个没停。他烦闷地顶了顶腮,竭力忍住嗓子眼处难以忽视的难受,“你就这样来的?” 哪样?头发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还是汗。身上穿的还是在家穿的棉质短袖,裤子也是没有款式可言的居家裤,甚至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衣服因为淋了雨变得透明,几乎贴着身体,里面的情景若隐若现。 然而江听雨不知道他生气的点在哪儿,她暂且没有捉摸透他的想法,只呆愣在原地。 徐洲野见她这样更来气,耐着脾气说了句“进来”。空旷的空间内没有开灯,黑暗一直延伸到雷电炸开的地方。 他把人带到衣帽间,从衣柜里挑了一件外套丢给她,“洗手间的柜子里有吹风机,把身上吹干,等雨小了就走吧。” 言罢也不再看她,顾自光脚踩回了卧室。 衣服上和他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江听雨闻见的时候心里莫名酸胀,心神被熟悉的气味安抚,她抿抿唇,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来到卧室。 雷雨交加的夜晚,唯一的光源是床边一盏光线极暗的台灯。被子隆起的弧度明显,他的呼吸就掩盖在被子之下。 她走到床边,伸手去探他的额温,率先摸到他紧蹙的眉头。 淋雨让她的手指冰凉,贴在他额头上感受到的热意更甚。 “徐洲野,你在发烧。” 他忍下嗓子的刺痛和痒意,声音片刻之后才响起,“低烧,死不了。” 江听雨没说话,徐洲野却无法回到独处时的状态。 她不出现还好,一旦出现,哪怕闭上眼睛,看见的人都是她。 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徐洲野坐起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和嘲讽,“手链不喜欢就扔了,何必特地跑一趟告诉我。你不是讨厌我?干嘛还要跑过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让我知道你有多恨我?连我给的东西都不愿意留下?” “那你赢了,可以走了。” 他重重倒回床上,紧蹙着眉头喃喃开口,“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江听雨暂时不想跟他争论这些,只执拗重复:“徐洲野,你在发烧。” 不然呢?徐洲野气极反笑,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到底谁病着。 他咬牙,嗓子因为刚才过度说话再也挤不出一个字,还算清明的眼神却没遗漏她的每一个动作。 江听雨平静地和他对视,眼里有种他看不明白的情绪。 “你说话为什么总是夹枪带炮的?为什么总是不会好好和我说话?如果我说来找你只是因为单纯关心你,你会不会还要和我争论我说这话的真实性?” 徐洲野不信她会单纯关心自己。 她明明就恨他,他高中时就知道她传递出来的这股莫名的恨意。 他笑得有些病态,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似乎把她气走才是正确的走向,只有这样才能找到自己在她心里的定位——血淋淋的,至少能满足他,好歹她心里有他的位置。 “你到底来干什么?不是不想看见我?大晚上跑来这里是想要了?那个谁满足不了你?” 第51章 “徐洲野,”江听雨忽然笑了,“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我一定是疯了才会跟你这种疯子纠缠。” 暖黄灯光给露出的那一片白腻渡上一层暖光,她仍冰凉的手指抓住被子,冷气紧跟着进入到了原本就不算暖的被窝里。 腿上骤然感受到冷意,腰上一沉,多了一部分她的重量。 “你……”他艰涩启唇,忽而对上她泛红的眼睛。 她来到这的目的,她对他的气话的错意,以及她想说却又因为倔强而没说出口的话。 只需一个眼神,他就能看进她的心里。 异于平常的温度迟缓了他的思考能力,直到冰凉的指尖碰到裤腰,那一块肌肤被冰凉的触感刺激,他这才抬手挡在眼前,隐忍地喘出口气。 乱套了。 从他们高中时无厘头的关系,到那一纸无厘头的合约,还有现在的情况,一切都没有在正轨上。 他其实在说反话,却被她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能思考。 江听雨不得章法,徐洲野被她的生涩弄得节节败退,这下不仅脸上,就连耳尖和脖子都迅速涨红起来。节奏紊乱的喘息在她的磨蹭中顺着喷张的血管游走,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锅沸水,无比可怜地处于蒸发的领界,偏偏就差那一点就能得到解脱。 “你现在能听我的话了吗?” “……进去。”徐洲野不回答她,只掐着她的腰不放,喉咙溢出短促的呜咽,“让我出身汗宝宝,出汗就能退烧了。你帮帮我……求你。” 仅存的理智被催化,她咬牙将他容纳,白皙的脖颈高高扬起,最脆弱的地方向他展露。 她要是炉鼎,那他就是燃烧正旺的炉火。 江听雨的脊髓好像被焚烧化成了灰,全然撑不住自己的腰。她下意识想要伸出双臂撑在他腰腹上借力,徐洲野却支起膝盖,借此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推,双眼猩红看她,“动一下。” 热意直往上窜,让人头脑昏沉。 室外雨天的闷热钻进了室内,将他们周身烘得热气腾腾。 那是身体里的水分在蒸发。 两人上半身的衣服都穿的整整齐齐,其他地方却一片泥泞。 徐洲野觉得头要炸了。 理智绷断后就再也接不起来,他掐她的腰,身体上的无力让他不能像平时那样控制自己,长久未做的敏感让这次不理智很快停息,她倒在他身上,埋在他颈窝处,像是缺氧一般大口呼吸。 头昏脑涨,他有些难辨现在的状况是真是假,直到脖颈处感受到一片濡湿时,他才清楚意识到这不是梦。 明明他的体温更高,但徐洲野还是觉得她的眼泪更灼人。 他听见她带着啜泣的声音,埋在他肩窝里,格外靠近他的心脏。 “对不起。”徐洲野说。 他在为她想要的铺路,却总是在用最刺人的语言伤害她。 只要她能原谅他,再捅他几刀都是痛快的。 江听雨痛快了也满意了,她闭上眼睛,狠狠咬住他的肩膀,直到牙印将皮肤刺破,隐隐渗出血迹。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给她创造的机会,他给她砍去的弯路。 只是真心不该用那样的方式表达。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隐隐在颤:“我还没原谅你,徐洲野,还不够。如果你再说那些话,那我们就同归于尽好了。” 然而在两人同归于尽之前,徐洲野就有种要自我焚烧的趋势。 后半夜,徐洲野发起了高烧。 他弓着背,头贴在江听雨胸口,胳膊死死箍住她的腰,腿也要和她夹在一起。 这个姿势睡着并不舒服,但莫名让人安心。他一直维持这个姿势,江听雨几次尝试挣脱无果,也就由着他,一个晚上下来几乎没有怎么动弹。 靠得近了,彼此有什么动静都能最先察觉。江听雨本就不敢睡深,到了后半夜更是被怀中人的变化闹醒。 心脏要被烫熟了,她迷迷糊糊醒来又霎时清醒,胸口靠着的那颗脑袋像是在燃烧,要是开灯,八成能看见他头顶蒸发的水汽。 他跟八爪鱼一样扒着她,江听雨不好起身,于是后倾缩着脖子看他。 徐洲野烧迷糊了,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眉头紧拧着,唇色都深了一度,嘴里不知道在呢喃什么。 她又用侧脸去探他的额温,嘴唇擦过他的额头,光是不经意的一碰都觉得灼人。 高大的身躯还在打着微弱的寒颤,她好不容易抽出一条胳膊去扒自己腰上的手,真正摸到时才发现他的手是凉的,掌心还覆着一层薄薄的冷汗。 “徐洲野,醒醒。” 江听雨摇他,他鼻腔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哼唧声,依旧被困在梦魇中。无奈,她只好先撑着床坐起来,随后翻身下床,扯着胳膊把人拉起来。 徐洲野迷蒙睁开眼睛看她,眼里一片通红,未来得及蒸发的水分聚了一层在他眼眶里,眼神好半晌才聚焦。 全身的重量好像都集中到了脑袋上,才坐稳不过两秒他的身体就摇晃起来,又要倒下去。 江听雨赶紧用双手捧着他的脸,跟拔萝卜一样把人拉回来。她与他额头相抵,而后用自己的手舒缓他的难受,声音又柔又缓。 “别睡,你发高烧了,我们去医院。” 她睡前就看过了,他家没有药,连退热贴都没有。暴雨天叫不来跑腿,低烧时还能尝试物理降温,但现在人都要烧傻了,得及时就医才行。 徐洲野的喉结滚动吞咽,似是有话要说。江听雨把耳朵凑过去,他的气息立刻往耳道里钻,嘴唇好几次碰上她的耳尖。很痒,像是在用温热的羽毛轻挠。 她缩了缩脖子,久久都没听见声音冒出来。但江听雨不知为何觉得他在说“不去”,于是把他的脸抬起来,盯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一遍,“我们现在去医院,不许睡!” 她在屋子里跑上跑下,先给他倒了杯温水,又把他之前拿给自己的那件外套给他套上。 生病削弱他的戾气,徐洲野少见的温顺,一举一动都极其配合,只是使不上劲,刚套上外套就歪靠在她的小腹。 很柔软的一块地方,皮肤之下又能容下坚硬。他埋在她小腹蹭了蹭,原本就凌乱的头发更是不忍直视,活像只被拔了牙的大狗。 江听雨像摸狗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再等一等,我把你身份证拿上就走。” 甚至不等徐洲野告诉她证件的位置在哪,她就已经开始翻找起了床头柜,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熟稔。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习惯性把重要证件放在床头柜最上面一层,而她也还记得他的这个习惯。 翻找东西的时候,她注意到了摆在桌上的水晶球。 不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里面是一个小女孩,就这样看过来,还真无法想到这是徐洲野的时候。 八成是哪个少女心的女孩送的。 黑色钱夹就静静躺在抽屉里,她不再多想,动作自然地拿出来。只需一个动作,卡扣就开了。 灯光暖黄,她微微散乱的发丝透着光,衣服上压出的几道折也痕清晰可见,好像他们已经这样生活了很久很久。 徐洲野的意识早就清醒不少,他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干涩的嘴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起,却又在她抽出一张被他摩挲过无数次的名片时僵硬。 心脏跳动的速度骤然加快,吸进鼻腔里的空气更稀薄了一点,徐洲野屏息凝神观察她的反应,心脏在她把名片插回去的时候猝然一缩。 江听雨的内心却不如表面镇定。 就算没印象,她也能认出名片上印的是自己的名字,更何况她无数次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别人。 这是她在医院递给他的那一张?过去这么久了,留着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放在钱夹里?钱夹还装着几张银行卡和证件,一看就是常用的…… 窗外淅沥的小雨钻进了室内的空气里,一呼一吸,胸腔里又闷又胀。 江听雨快速抽出他的身份证,随后将钱夹扣好放回原处。他的手机之前没电关机了,所以才打不通,她在睡前给手机充上了电,此时拔掉线,揣兜里就能走。 徐洲野配合许多,一米八几快一米九的一个人,挨在她身上的时候矮了一大截。饶是如此,他还是比江听雨高。 身高上的差距让她无从看见他眼中的几分清醒,只能感受到头顶喷洒的滚烫气息。 名片什么的全被她抛到了脑后。 两人坐上她那辆小车,江听雨看着副驾上他那双伸不舒坦的腿,终于明白为什么宋玉珩以前老是嫌弃她的车小。 这种天气,不开冷气是不行的,开了又怕加重徐洲野的感冒,江听雨本想让徐洲野把拉链拉上,但想到他烧的迷迷糊糊的样子,还是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从驾驶位横了大半个身体过去帮他把外套拉链拉上。 他就这么垂头看她,视线也是烫的。 被这么盯着,江听雨的动作都变得不自在。好不容易把拉链对上,往上拉的时候又卡住了,她抬头,本想叫徐洲野自己动手,哪知一下撞进他的眼睛里。 第52章 手上顿时没了轻重,“唰——”一声行如流水的声响,拉链猝不及防把他的下巴也卡了进去。 一声吃痛的闷哼从他口中冒了出来,徐洲野皱眉,连带着脑子都清醒不少。 江听雨想笑又不敢笑,一把捂住徐洲野的下巴跟他道歉。 他下巴上带着短短的胡茬,蹭得掌心痒痒的,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没忍住笑。徐洲野幽幽看她,她掩盖性地咳了一下,伸手扯下安全带给他扣上,开车前往医院。 老天垂怜,暴雨在上半夜就小了下来,大部分瘫痪的交通都恢复正常,小部分车道还能看出先前的混乱。 挂号,抽血,报告显示他这是细菌感染导致的免疫力低下。 “屁股针和输液,你选哪个?我的建议是打屁股针,快一些,还能早点回去休息。” 面对医生给出的建议,徐洲野面红耳朵红的,梗着脖子不说话,江听雨以为他是挂不下这个脸,于是帮他做了选择,“输液吧。” 等到绑上扎带,开始给手背消毒时,江听雨才猛然发现徐洲野不是怕丢脸,而是怕打针。 他的视线飘忽,眨眼的频率都增加了,呼吸也变得更粗重。大概是要维持自己的形象,不然他可能还会紧张到颤抖。 他还在强装镇定,护士却已经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多大人了还怕打针,旁边那小孩都不怕。要怕就让你女朋友把你眼睛捂住,别乱动,跑针了还得重扎。” 他们的关系远远比单纯的情侣关系复杂,江听雨没有解释,只是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将他的脑袋挪向自己的方向。 针头刺破皮肤的一瞬进,她的掌心感受到他眉头的动静,然而手拿下来的那一刻,他面上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江听雨好笑地撇了撇嘴,装。 “一共有三瓶,家属帮着注意点,打完一瓶记得叫我来换,别回血了。”护士调节输液的速度,又叮嘱,“多喝热水。” 急诊科男女老少都有,输液大厅里还能隐隐能听见放动画片的声音。病人应该多休息,但对于徐洲野来说不可能。手机一旦开机,消息就铺天盖地涌了出来。 面上没有抱怨或者其他的表现,他只是大致扫了一眼,然后开始一条条处理,又打电话给下属交代事宜。 江听雨看了下时间,凌晨4:51,能想象到对面那头的人听见电话会有多狂躁。无事可做,她看了眼吊瓶里的水位,想起护士叮嘱过的多喝水,于是起身找塑料杯接水。 水自然是给徐洲野喝的,只不过他一直在忙,嘴唇说到起皮都抽不出空。 “你先喝点水吧。”她没忍住打断他。 挂针的那只手不能动,另一只手又在打电话,徐洲野朝她手中的杯子看了一眼,又和她对视。江听雨会意,借着他说话的空隙给他喂水。 一杯接一杯。 后背出了一身汗,肚子也越来越胀,徐洲野意识到不对劲,哑着声音叫停电话那头,“你等一下。” 他放下手机,无可奈何地看向不停给他喂水的罪魁祸首,“可以了,我喝饱了。” 江听雨“哦”了一声,坐回他身旁的空位,抽出手机查看信息。项目组的进展很顺利,有任何新消息都会在群里汇报,她沉浸在消息里面,忽然注意到身旁人的动静。 “你去哪?” “上厕所。”他不是水牛,又是输液又是喝水的,哪里会不需要解决需求。 江听雨想都没想,起身就要和他一起去。 徐洲野蓦地笑了,病态的脸上翘着气色好了些许。 原本要去拿吊瓶的手落到她额头上,指腹一压,他就把人按了回去,好整以暇道,“江听雨,我要去上厕所。” 她还没察觉到有什么问题,“我知道啊,我跟你一起去。” 工作上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傻愣愣的?徐洲野被她的样子逗笑,没忍住逗她,“我去男厕所,你跟着去干嘛?要帮我扶着?” “轰”的一下,江听雨被闹了个大红脸。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在脑海浮现,她震惊于自己会干出那样的事,同时推了推男人的胯骨,“你自己去吧。” 等人渐行渐远,她也起身,朝医院大门的方向走去。 徐洲野拿着吊瓶回来,看见的就是她站在饮水机前吞药片喝水的身影。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江听雨神色如常地将手中的塑料杯捏扁丢进垃圾桶里,主动上前接过他的吊瓶。 走回位置的时候,徐洲野开口,“抱歉,以后不会再让你吃这种药了。” 吊瓶被重新挂起来,江听雨坐回他身侧,没有接这句话,“谢谢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徐洲野,你还记得睡前我们说过的话吗?如果你忘了,我现在可以重述一遍。” 不用她说,徐洲野都记得。 她说这话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目光直直看向他,意思再明确不过,这是她给的机会,有且仅有一次。 “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方式。” 一直到第二瓶吊完,两人都没再说话。她让护士帮忙换好药,坐下时恰好看见另一个小孩输液的样子。小男孩的掌心绑了一个药盒用作固定,身边照顾的大人正在帮忙暖手。 长时间保持不动的话,手确实会凉。她搓了搓手,掌心朝上垫在他输液的那只手下。 徐洲野眸中些许错愕,她却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样,静静端详他的手背。 上面很多小而圆的伤疤,已经很浅,不细看还不能发现。除此之外还有一道道划伤,最重的一条有一节手指这么长,就在腕表的位置,伤疤透着异样的灰白。 徐洲野的心紧了紧,见她凑上去,掌心下意识抽动,又被他硬生生克制住。 指腹在伤疤上摩挲,最后停在圆形的疤上,江听雨抬头看他,“这是怎么弄的?” “烟头烫的。” “你自己烫的?” “不是。” 不是自己,那就是别人。 这下轮到江听雨错愕,似是不敢相信会有人能在他手上留下这么多的烫伤。她自打和他认识,他就是一副谁也动不了他的强势样,哪怕后来跟人动手,也没听说过谁用烟头烫过他,数量还这么多。 那就是认识他之前。 “别想了,陪我休息一会儿。” 她还在想,徐洲野却不想让自己过去的事费她心神。没打针的那只大掌扶起她的下巴,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脑袋挨着脑袋,他挪动手指,虚虚与她十指相扣。 而她也确实不再多想,只是和他相握的力道更重了些。 第42章 输完液,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今天不是节假日,又是无风无雨的天气,江听雨肯定是要去公司的, 更何况她现在还在跟项目, 不可能上岗没多久就缺席。 但病号还没好全, 思来想去, 她打算请两个小时的假, 先把徐洲野送回家再走。 然而一走出医院大门, 就见李助理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想来徐洲野拨打的电话对象就是他, 提到的事宜也有来接人这一项。 各行各业多少都有点职业病,像是做护士的陈媛,她一天不洗八百遍手都不舒坦。 换了他们做助理秘书的就是“爱笑”,出去见客户要笑,在老板面前更是要笑,嘴角的弧度跟做了半永久一样, 哪怕耷拉下来都还是微笑唇。 半夜三更被薅起来的苦, 江听雨这几年可没少吃。她放心把徐洲野交给他,由衷说了一句“辛苦了”。 李助脸上挂着的半永久笑容好像加深了一点:“应该的。” 有了上次追尾的教训,疲惫状态下的江听雨选择叫代驾。没了开车分散注意力,她在回家的路上又想起了这事儿。然而一想到李随七位数的年薪,她觉得还是可怜一下自己比较好。 正是学生上学的时候,小区里外都热闹,早餐店门口摆出来的折叠桌边坐满了睡眼惺忪的孩子,一边犯困一边往嘴里塞早点。小区内就更喧闹, 尤其是居民楼, 能听见叫起床的,还有年纪小的哭着闹着不要去上学。 她住的这栋楼有不少家庭有孩子, 各个年龄段都有,晚上更是能听见大人辅导作业时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跟下楼送孩子上学的邻居打完招呼,江听雨还在幸灾乐祸地看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小孩,结果抬眼就看见了坐在自己家门口的贺敬森。 他看起来一夜没睡,眼神憔悴,衣服也皱巴巴的。脑袋靠在门上,正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这样的姿势哪里睡得舒坦,大概是入了梦,他的腿一蹬,骤然睁眼。 两道视线忽然上,他眼里残存的睡意彻底烟消云散,而后踉跄着扶门而起,手落到后背,微不可察地扯了扯衣角。 “你怎么在这儿?来多久了?” 江听雨赶紧掏出钥匙开门,贺敬森刻意站到她身后,没让她看见自己龇牙咧嘴活动发麻的双腿的窘样,“昨晚暴雨怕你出事,过来看看你。没多久,也就比你早一会儿。” 第53章 这种解释,就跟“我刚好路过你家楼下”一样毫无信服力。 江听雨无语地压了下嘴角,回他一个“你看我信吗”的眼神。 她拧动锁芯,用膝盖顶了一下门,“我是个成年人,下次别干这种事了,进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贺敬森迈进玄关的一瞬间就发现了玄关处摆放的皮鞋。 鞋码更大,皮革明显更加昂贵,他一眼就认出不是上次镜头里用来作秀的那双。 即使没有明码标价,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鞋面也让人觉得扎眼。贺敬森挪了下脚,随后更是把视线挪开,看不见那双皮鞋的同时也忽视掉自己那双沾满机油的旧运动鞋。 两人是发小,他无数次去她在月港的家,但在南淮的住所他还是第一次来。很有她的风格,但迈步进去,一股难以描述的不自在感从脚底开始往上冒。 换到动物世界里,这感觉就像是进入了雄性的领地,而且那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徐洲野的观察力细致到令人发指,加上一段时间的调查,他早就发现宋玉珩不来她家,还以此说明两人终究不是适合一起生活的伴侣。 他理所当然“鸠占鹊巢”,在她家留下了不少自己的痕迹。 并不张扬,但确实能让人察觉到属于他的生活气息。 “他的事处理完了?” 江听雨换鞋的动作一顿,终于不再像通话时那样否认,“嗯,生病了,带他去了趟医院。” 这一去就花费了将近十个小时,期间可以发生的事多了去。江听雨已经想到了贺敬森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甚至他再多问一句,她就会不再顾忌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摆明自己的态度。 可贺敬森一句“现在没事了吧”直接打乱了她的思绪。 她干瘪瘪应答,又见贺敬森还点了点头,“那就好。过几天中秋,我今年就不回去了,问问你什么打算,要没事的话就和我们一块吃顿饭,就当过节了。” 修车厂过了开业那会儿的热闹,现在的生意也能算是平稳,贺敬森不回家过节情有可原。江听雨十年没过中秋,对她来说,中秋只有放不放假的区别,一个人过可以,多几个人过也行。 她干脆应下:“行啊,到时候我做东。” 江听雨还要去上班,回来这一趟是为了洗澡换衣服的。进浴室前,她拿了条毯子给贺敬森,让他在沙发上眯一会儿。 沙发足够柔软,有时候江听雨在客厅加班,累了就直接裹着毯子在沙发上将就一晚。此时贺敬森仰面躺在沙发上一小块地方,身上盖着的毛毯柔软,身下的沙发也跟要陷下去一样,很适合睡觉,偏偏脑子越来越清醒。 他想起自己进屋时不经意往浴室瞥的那一眼,好巧不巧就看见了摆在洗漱台上的剃须刀。 贺敬森毫无征兆地揪起毛毯一角,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上面只有柔顺剂和洗衣液的香味,他复又把双手叠在脑袋底下,盯着天花板就开始走神,一直到浴室的水声停了、江听雨从里边出来才收回思绪。 江听雨换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看见他没睡时有些意外,“怎么不睡?待会不是还要开车回厂里吗?” “睡惯了硬板床,太软的反而睡不着。”他坐起来,手撑着沙发按了两下,果真见按压下去的地方快速弹了回来。 现在想睡也没时间了,江听雨耸了下肩,回到房间化了个简单的日常妆。到了出门的点,她将桌上的工牌挂到脖子上,朝沙发上的人示意,“走吧。” 贺敬森起身,随手将毯子叠了两下放在沙发扶手,而后往门口走去。江听雨正在玄关换鞋,察觉到身后的气息迫近,她下意识朝一旁拉开了距离。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防备,贺敬森伸出去的手就这么错愕地停在半空中。 手指无措地蜷缩起来。他试图用言语缓和一下气氛:“照片挺好看,难得看你这么老实。” 尴尬到没边。 江听雨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这个怪异的氛围中抽身的,她觉得很有必要以一种体面的方式和贺敬森划清情感界限,但碍于一时半会想不出法子,她也只能慢慢考虑。 更何况现在已经迈进了公司大楼,就更有必要将私事和公事明确划分开。江听雨走入人群之中,等待电梯降下。 一晚上都没怎么休息,此刻一站定,困感就飞速席卷上来。她垂下头打了个哈欠,刚用指腹小心抹掉眼角溢出来的泪花,就听见身边的人都用恭维的语气喊着“徐总”。 眼角还带着湿润,她寻声抬眼望去,就见原本应该在家休息的病号正西装革履朝这边走来。 徐洲野的状态比她好上许多,头发打理过,旁人很难驾驭的背头,在他这里不仅没有短板可言,反而显得五官更加笔挺。 身上的西装熨烫得体,就连下巴上的青茬也不见踪影,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 江听雨无声朝他的手看去,手背上的输液贴正如她所想已经撕掉了。 站在顶端的人,不会轻易让底下的人看见自己的脆弱。 更不用说在公司这种地方,随时都有可能碰上徐观澜。 “副总早。” 即使是在闷热的夏天,徐观澜腿上依旧盖着一条毛毯。他一靠近电梯井,人群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道。 他很快和徐洲野并排“站在”两部电梯前,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和的笑,“徐总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昨晚没休息好吗?” 就像江听雨和江清影水火不容,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对兄弟之间磁场不合。 江听雨来到徐氏的这段时间,关于徐氏兄弟的风言风语就没少听。豪门圈里关系复杂,徐氏又是一块巨大的肥肉,大家都在猜测徐氏最后会落到谁的手里。 徐洲野是新晋的猛将,徐氏在他的带领下扩展了不小的商业版图,而徐观澜陪着徐氏度过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实力也不容小觑。 在场的所有人都默默竖起耳朵,巴不得电梯可以来得更慢一点,好看完这两人的大戏。 徐洲野开口还是一样不留情面:“徐副总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比较好,多雨,小心得风湿。” 他似是想到什么,忽地挑了下眉毛,嘴角噙笑看向对方,“对了,忘了你的腿没感觉。” 旁边的人听了之后都倒吸一口凉气,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这还没完,直达高层的电梯到达之后,徐洲野还不忘“叮嘱”徐观澜的助理,“早点带你们副总上去,他这身板可经不起折腾。” 而他则是直接进了员工电梯。 刚刚才目睹了兄弟二人之间的诡谲,现在又要和主角之一同处一部电梯,进入狭小空间的众人都心照不宣和徐洲野隔开一小段距离。 然而空间就这么大,总要有人离他近一些。 后脑像是长了眼睛,能清楚看见他的视线幽幽落在后颈。江听雨默默咽了下唾沫,后背莫名开始发热,甚至走出电梯时,她的后背都已经浮上了一层毛毛细汗。 万幸工作的时候不会和他碰面,她可以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之中,从早上上班到下午下班,唯一打乱她心神的只有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江听雨不自觉摆平自己的语气,“宋总。” 来回两个拉扯,对面很快揭晓了此次通话的来意: “我打算过段时间让玉珩出国深造,希望你可以和他一起出国。所有程序和出行开销都不需要你操心,除此之外,每年我还会给你两百万作为日常开销。” * 晚高峰,地铁站人来人往。处于cbd的地铁站点,进站的人比出站的人都多,排队等待的队伍像条歪曲的伤疤,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浓浓的倦怠之意。 江听雨默默排到队伍末尾,脑海中一直回放着不久前和宋守节的对话。 能出国提升自己,还不用担心费用,要做的只是照顾一个心智没有完全成熟的大男孩,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他开出的条件都极具诱惑。 然而她的拒绝几乎是下意识的。 似是猜想到了她的回答,宋守节让她不用着急给他答复,这段时间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恰好列车到站,移动的队伍很快搅散了她的思绪。在车门即将关闭的前一刻,江听雨有惊无险地挤进车厢内。 里面熙熙攘攘,连抽手拿出手机的空间都不剩下,绝大多数人都戴着耳机,借此避免招架不必要的社交,把最后残存的精神气留给自己。 此刻想要戴上耳机为时已晚,江听雨任由自己被前后左右的人夹击着,在平衡的稳定中继续思考没想完的事情。 要考虑的不只是去或不去,她将视线挪到地铁路线图上,上边的路线错综复杂,无数个站点串连在一起,唯有不同路线的不同颜色给人一点思绪。她找到自己乘坐的这一条线路,总算有了种找到毛线团里的线头的轻松感。 一到站她就掏出手机给宋玉珩发消息,商量着和他一起向宋守节解释清楚两人之间莫须有的情侣关系。 第54章 二十四小时捧着手机不放的宋玉珩久久不回她的消息,反倒是徐洲野又跟她“报备”,说他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就到她家。 江听雨在屏幕上敲出一个好,准备发送的时候又犹豫了。这样的相处方式既怪异又和谐,她思索两秒,并没有回复,而是直接滑出了聊天框。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抵达她家楼下,徐洲野恰好从车上下来,不费多少力气就关上了车门。他身上穿着的西装还是早上遇见他时穿的那一套,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如出一辙的锋芒。 他朝江听雨走去,随手往身后摁了下车钥匙,“吃饭没有?” 下班后的时间都用在了通勤上,江听雨摇头表示没有,“去外面吃吧,小区外面有快炒店,或者你自己……” “走吧。” “解决”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徐洲野就已经牵住她的手腕朝楼道里迈步而上。 他步子大,两个阶梯并成一个走也不成问题,只是碍于江听雨的步子小又穿着高跟鞋,他的速度并不快。 略微粗粝的指腹在光滑的手腕摩挲,徐洲野回望她的两只手,问,“怎么不把那条手链戴上?” “太贵重了。”尤其是上面几颗碎钻,走两步路都要看一眼掉钻了没。 徐洲野收回视线,片刻后才启唇,“下次买条看起来不那么贵重的。” 江听雨:“……” 她任由他牵着,等到了四楼,她的视线从他身侧穿过看向家门口,看见门口放着的两大袋新鲜食材时,她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他今晚会做饭。 开门的时候,江听雨没忍住弯起了嘴角,她刻意垂下了头,自认为藏匿得很好。 不料这些小动作被徐洲野尽收眼底,他见了觉得可爱又好笑,轻嗤着掐了掐她的脸,“喜欢我做的饭?” 她话不说满:“还行。” 进了玄关,徐洲野熟稔地从鞋柜里取出自己的鞋换上,同时也注意到了鞋柜外摆放的一双拖鞋。 没有摆放整齐,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今天早上出门前才换下的。他淡淡往客厅扫了一眼,又看见了沙发上没叠规整的毛毯。 “家里来人了?” 这语气,好像他是这里的男主人。 江听雨将那双多余的拖鞋放回鞋柜,反问他,“你不是都猜到是谁了吗?” 徐洲野勾唇,笑声从嘴角溢出,他用极其肯定的称述语气道,“你那个男发小。” 他们的关系不被别人所知,如果是女性,那她不会这样说话,而她的反应恰好应证了他思考的方向是对的。 为数不多和他有过正面冲突的异性只有贺敬森和宋玉珩,如果是后者那个小男友的话,看见这么多他的东西还能忍着不吭声,那他以后都要改口叫宋玉珩忍者神龟才行了。 江听雨看出他眼里的戏谑,顿感无语的同时再次觉得很有必要尽早撇清自己和宋玉珩的关系,最好是她和宋玉珩一起跟徐洲野见一面,免得徐洲野老是因为看他不顺眼而故意使绊子。 徐洲野猜得透房间里的蛛丝马迹,但却摸不准她内心的想法。 嘴角的笑意逐渐变了味,他趁她分心的时候将人压在鞋柜上,揽腰在她耳尖上咬了一口,“我猜对了,没有奖励就算了,你还要翻我白眼?” 温热的唇瓣零距离接触耳朵,气息啃食的不单是那一块地方。 察觉到他脱外套的动作,绯红霎时蔓延上江听雨的脖颈,她捂住他的唇,缩着脖子看他,“你有没有觉得过自己前世其实是只狗?”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徐洲野扬眉,掐着她的腰挠她痒痒。 江听雨一下破了功,捂他嘴的手就这么松开,他顺势拉下她的手,快速在她的脸颊轻啄,随后把外套塞到她怀里,自己拎着袋子进了厨房。 “要帮忙吗?” “出去就是帮我的忙了。” 江听雨求之不得。她坐到沙发上,刚好宋玉珩在一分钟前回了她的消息,表示自己随时都有空配合她。 shen:中秋前?会影响到你回家过这个节吗? 宋宋宋宋:无所谓,不在这时候说也没机会了,我爹节后要把我送到老美那里去,我正打算这两天就跑来着。 江听雨眉心一跳,就怕他把逃跑计划跟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出来:别告诉我,我不想成为你的共谋。 宋玉珩发了个伤心的表情包,又问:我爸是不是已经找过你了?让你跟我一块去。不用勉强自己的,不想去直接拒绝就好。 shen:嗯,我拒绝了。 宋玉珩:哇这么直接?姐姐我真的伤心了。 江听雨笑笑,打开日历查看时间。周五开始放中秋假,在这之前要把和宋玉珩的事情处理好。然而今天已经是周三了,再怎么找时间也只能定在周四。 shen:明天下午六点半,高铁站见。 她本意是亲自到宋守节面前解释,但宋玉珩却觉得不必多此一举:明天我有安排了,而且这事儿也是因为我才有的,到时候给我爸妈一块打个视频,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以往最后一句话都是江听雨的台词,乍一下从宋玉珩的嘴里说出来,她忽然就有了种孩子大了的欣慰感。 两人最后把地点敲定在之前去过的那家酒吧,原因早在之前就埋下了伏笔——宋玉珩和那儿的女dj在这段时间里相谈甚欢,他明天还要去看人家打碟。 指尖在黑了的屏幕上愉快敲击两下,江听雨将手机搁在茶几,起身朝厨房走去。 颀长挺拔的身影正在灶台前忙活,徐洲野将袖子捋到手肘上方,颠勺的时候小臂肌肉的变化能看的一清二楚。注意到她站在门口,他微微侧身,腰身被围裙勾勒得更明显。 原本轻蹙的眉头很快松懈,徐洲野偏头示意她进来,“过来尝一下味道。” 江听雨本想直接接过筷子,但徐洲野已经夹着菜递到了她嘴边。肉片上均匀包裹着一层琥珀般的光泽,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她全然忘记这是刚出锅的,张嘴就去接。 结果味道是尝到了,舌头也被烫的不轻。 “急什么,都是给你做的,没人跟你抢。烫到哪里了?张嘴给我看看。” 说着他就握住了江听雨的下巴,垂下眼眸仔细观察。有一处地方明显红了,舌尖正因为主人的羞赧在口腔里无所适从。 她被注视得不好意思,别扭地扭过头,一口咬下筷子上的肉,仔细品尝味道。 徐洲野眉眼带笑,就这么注视着她的侧脸,看她飘忽的眼神。 “可以再放点盐。” “好。把旁边的菜端出去吧,小心烫。” 两菜一汤,锅里是最后一道菜。江听雨吃上热饭就忘了正事,等快吃完的时候才问徐洲野:“你明天下班有什么安排吗?能不能预留半小时给我?时间和地址明天下班前发给你。” 徐洲野多疑,空口解释,他只会觉得自己是在维护宋玉珩。 “行。”徐洲野答应得极快,不像是认真答应的样子。他又给她盛了一碗汤,更像是为了哄小孩随口应付,哄孩子的话都比那声“行”真实。 “今天比平时吃得多了些,有进步,再喝碗汤就够了。” 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汤,江听雨还是选择先喝两口再重申自己的需求,“我是认真的!明天给我半小时。” 他瞥她一眼:“我不是答应了吗?” 好吧,是她多虑了。江听雨喝完碗里剩下的汤,心满意足地主动去洗碗。 期间徐洲野就在客厅处理一些工作,她进浴室之前,他手里的东西又变成了投影仪,问她有没有影视会员。 江听雨给他报了账号密码,等洗完澡出来,空旷的墙壁上正显示着一部电影的片头。 “看的什么?” “随手挑的。”徐洲野从沙发上起身,回房间拿睡衣的同时又叮嘱她快点把头发吹干,“别偷看。” 江听雨脸上一红:“谁要看你!” 话音未落,徐洲野已经笑出了声。他折返到江听雨面前,笑里面尽是揶揄,“我说的是电影,等我洗完一起看。江听雨,你意图不善啊。想看我也可以,我没有锁门的习惯。” 她的脸彻底红了,连脖子都透着别扭的颜色。 一部电影而已,有什么好值得偷看的,况且自己也没答应要陪他一起看。江听雨咳了一下,不屑地哼了一声,推开他去拿吹风机,“快点去洗。” 这话又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了,她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好在徐洲野没再继续抓着她打趣。她吹干头发之后就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直到浴室里的水声停了,男人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她才动身。 “江听雨,帮我拿一下睡裤,在你床边。” 麻烦得很。 她慢吞吞挪向房间,那条灰色长裤就躺在他所说的位置。两根手指捏起裤腰,她提着就走到浴室门口,背过身敲门示意他开门。 第55章 宽厚的大手从门缝中伸出,等江听雨的手腕感受到湿漉漉的水汽,再想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干净的裤子猝不及防掉在地上,吸附的水渍在布料上形成深浅不一的图案。浴室内的潮湿重新包裹住她,比水温更热的是面前的胸膛。 她被扣腰按在他怀里,入目是他下边穿好的裤子,以及上面一览无余的胸膛。 江听雨这才意识到拿睡裤只是他的幌子,而她就这么傻傻地落入圈套。而徐洲野的目的太明显,她捂住他的唇,掌心的濡湿难以分清究竟是水汽还是他蒸腾的呼吸。 “不行不行!” 徐洲野在她掌心吻了一下,细细麻麻的痒意让人想蜷缩手指,他一直亲到她主动把手抽回,这才不紧不慢问她,“为什么不能?” “你感冒还没好透。” 蹩脚的理由,徐洲野乐不可支,“刚才跟我一起吃饭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想起我感冒了?” 他不由分说勾住她的膝弯将人抱起,突然的失重让江听雨下意识抱住他的脑袋。 距离更加拉进,他狡诈地埋头在她颈侧,重重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柑橘香。嘴唇若有似无擦过肌肤,江听雨顿时卸了力,任由他抱着,几步路走到沙发。 双双倒上去,重力让这个拥抱变得无比亲密。江听雨的手圈在他脖子上,距离逐渐缩小,她五指插入他的发间,动作无比亲昵。 蒸腾的温度有了具体的形态,徐洲野的吻技在她身上练习得炉火纯青。吻由轻到重,由急变缓,粘连的唇瓣分离,嘴角都带着明显的晶莹。 他打趣她眼中的迷离:“刚刚不是说不行?现在又舍不得分开了?” 在猫炸毛挠人之前,徐洲野果断直起腰,拍拍江听雨的屁股,“躺好,我去关灯。” 又是这种流氓的举动,江听雨捞起手边的抱枕就朝他砸过去。徐洲野没躲,抱枕砸在他背上,他反而放肆地笑出来。 全世界都暗下来,投影带来的微弱光亮将他走来的身影照亮。徐洲野随手捡起地上的抱枕,一弯腰就抽出江听雨怀里的那个,这下两个抱枕都到了他手上。 身旁的位置沉沉陷下去,他放下一个抱枕随心靠躺着,另一个就垫在胳膊的下方。拍两下松软的抱枕,他示意江听雨躺过来,“今晚便宜你了,允许你把我当成抱枕。” 话都这么说了,不靠白不靠。她从善如流地在他胸前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枕着,又因为沙发的位置并不特别宽敞,于是把手脚搭在他身上,像是抱着巨大的玩偶。 等这些都做完,徐洲野才将早已准备好的毛毯盖在两人身上。他自己还有一条腿露在外面,但江听雨却被裹得严严实实,就连脖子那块地方都被他掖实了。 观影前的准备彻底结束,他吻了下她的额头,随后下巴靠在她头顶,终于按下暂停键。 电影徐徐播放,所有躁动都被抚平。徐洲野不时摸着她满是馨香的头发,偶尔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 美好且长流的夜晚,即使过了很久很久,想起这晚的时候也很让人回味。 第43章 毛毯的包裹之下, 徐洲野的体温和室内的冷气形成完美的平衡,一呼一吸中起伏的胸膛变成了摇篮,掌心的安抚更是直接招来了睡意。 徐洲野的注意力始终放在江听雨身上, 察觉到她困了, 他更是调整姿势侧身躺着, 吻过她额头后把下巴靠在她发顶, 将人环抱着给她拍起了背, “乖宝宝, 睡吧。” 毫无疑问的, 江听雨沉溺在了这些温柔的动作里。 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睡过一觉,此刻更是直接卸下了全部的顾虑,心安神定地阖上了眼皮。 整个客厅的氛围过于舒适,以至于电影才播了一半,她就这样窝在徐洲野怀里陷入了睡梦之中。 怀中人睡熟了,徐洲野的目光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他暂停电影, 定格的光影下, 原本搭在江听雨腰际的手逐渐上移。 拨开遮挡她面孔的碎发,温热的指腹落到她薄薄的眼皮上,又下移在她眼睑下摩挲。 黑眼圈一点没浅,看来这段时间没有好好睡觉。 在她眼皮上落下一吻,徐洲野又用拇指和食指虚掐江听雨的脸颊,才捏了两下,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之前的早餐和晚餐都白喂了,才过了几天, 好不容易喂出来的一点肉又给他还了回来。看她晚餐时馋的那样, 他都能想象到这段时间她都是怎么敷衍晚饭的。 徐洲野为她不好好照顾自己而气得牙痒痒,贴上她唇的时候终归还是狠不下心咬下去。 怕吵醒她, 他只敢轻轻含住她的下唇吮一吮,不复她清醒时的那样缠绵。 好在她睡着的时候也有好处,如果他涂了口红,那江听雨的脸上一定都是口红印。 “明天宝宝想和我一起做什么?” 他如是询问,江听雨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全是他的自娱自乐自言自语。徐洲野乐此不疲地边亲边问,还取了一缕长发在指尖缠绕。 这场一个人的独角戏在江听雨翻身时结束,她的头发被压住,被疼痛扯醒的时候眼里都是迷迷糊糊的,倒是可怜的泪花先一步冒了出来。 “抱歉,我抱宝宝回房间睡,原谅我好吗?”徐洲野勾唇亲亲江听雨的鼻尖,哄她,“抱住我。” 白皙的胳膊揽住他的脖颈,徐洲野脸上尽是得意。 场地换到了更宽敞的床上,他小心翼翼将那头长发拨到一边,打消探寻“半小时”背后的真相的想法,重新哄她入睡。 反正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几个小时。 结果江听雨在下班前一分钟才给他发了一个定位。 位置显示是一家酒吧,徐洲野不太能想到半个小时可以在酒吧里做什么。他拿上车钥匙准备离开,刚走出办公室,险些与要进去的李随碰上。 “今天辛苦了,你可以下班了。” 李助理来的目的却不是送他回家或者说一句节日快乐。 他面露为难,觉得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比工作还棘手。 “徐总,郑夫人她在楼下等您,前台拦不住。需要我先把夫人送回去,还是和您一起?” 徐洲野没有结婚,这个“郑夫人”不会是他的妻子,只会是他那个地位和处境都尴尬的生母郑文慧。 徐洲野这几年里跟她的关系不咸不淡,母子二人基本没好好坐下来说过两句话。 目前的徐氏还没完全定下未来的掌舵人,现在又是下班时间,她故意来公司底下蹲着,无非是因为无人理睬,想要在中秋这个节点夺人耳目。 然而她抱着这样拙劣的手段来公司闹,只会让徐洲野更加没有耐心。 “辛苦你晚点下班,随便找个理由把她支回南苑。” 当年徐晟把徐洲野接走后给了郑文慧不少钱,只是她一直没有得到想要的地位,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南淮。 不过她倒也没亏待自己,南苑就是她给自己买的大平层。 李随得到指令,先一步乘电梯下楼解决这个烫手山芋。 他一口咬死徐洲野还在开会,会议结束后才会回南苑。但郑文慧说什么都不信,两人在楼下展开拉锯战,路过的员工都忍不住往这个方向瞥去一眼。 江听雨同样看见了这一幕,她认出那是李随,随后意识到他正在按照徐洲野的指令办事,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她身边的同事却一直在八卦,怕她刚来不了解情况,还很细心地给她解释起来。 “一个徐总一个徐副总你知道吧,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来的。喏,那边那是徐总的生母,平时不出现,一到节假日都冒出来了,就在这儿蹲着徐总。都闹过好几次了,也不干什么,就吵着要见儿子。” 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江听雨比他们这些老员工了解的都多。她扯唇讪笑,重新把目光投回那边。 这是她第一次见郑文慧,一身名牌,雍容华贵,只是面色不好,加上这副胡搅蛮缠的样子,更显得没有气质。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她的五官姣好,即使到了这个年纪也没有拉跨。 徐洲野的五官多随了她,“儿子长相随妈”还真就有些说法。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同事说,“尤其是这种豪门,乱得很。” 江听雨不置可否,跟同事道别之后打车来到酒吧。 路上堵了一会儿,好在霓虹灯还未正式点燃夜生活的氛围。她跟宋玉珩在酒吧门口碰面,他身边还跟着那个女dj。 九月份,天还没凉,没了五彩斑斓的氛围灯混淆视线,对方的打扮能看得一清二楚。一件铆钉皮外套系在腰间,身上穿的是黑色无袖背心,两条胳膊纹满了图案。脸上化的是烟熏妆,结果一开口,声音比蜜还甜。 “姐姐好。” 笑起来也甜,颊边还有两颗酒窝。江听雨被她可爱到,不自觉就跟着弯起了嘴角,“你好。” 宋玉珩给她介绍:“这是黎晓。” 第56章 女生伸出手:“叫我晓晓就行。” 江听雨跟她握了握手,报上了“沈眠”这个名字。她看出宋玉珩一心挂在黎晓身上,便提出尽早解决两人之间的事,好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他们。 只是酒吧这种地方,怎么看都不适合给长辈打视频。好在宋玉珩早有准备,可以借用酒吧员工的休息室,找个相对没那么杂乱的位置就行。 江听雨欣然同意,不过刚要进去,陈媛就给她打来了电话。她走到马路边接听,谁知话还没说清楚,就看见姗姗来迟的徐洲野对着酒吧门口站着的宋玉珩就是一拳。 电话都来不及挂断,她赶忙冲上去拉住徐洲野,“你干什么?!” “你叫我来不就是来给你捉/奸的?” 场面乱成一团。 这一拳的分量实打实的足,宋玉珩的头被打得偏到一边,黎晓心疼他,想冲到徐洲野面前讨说法又被拉住。 而徐洲野还没尽兴,要不是江听雨拉住他,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他指定还要继续动手。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叫你来是想跟你解释清楚,我跟他是假的,是演给他爸看的!” 巴掌带来的不是疼痛和耻辱,而是惊喜,且来得太突然,反而让人觉得是恶作剧。 徐洲野一瞬间愣怔,眼里的不可置信无法隐藏,“什么意思?” 无辜挨打的宋玉珩觉得下巴都要断了,要是不控制住,血沫能和口水一块流下来。 他抹掉嘴角的血迹,欲哭无泪:“还能什么意思,就是你听的那个意思呗,我和沈眠是假情侣!我真女朋友在这儿呢!” 而且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才是要被捉的那个“奸”吧? 这话宋玉珩没敢说。 混乱暂时平息,几人进了酒吧的员工休息室,黎晓火急火燎地拿了冰块给宋玉珩敷脸。他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后见江听雨的脸比任何时候都要黑,心里反而窃喜起来。 沈特助动真格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别生气,是我太冲动了。”徐洲野说着道歉的话,但嘴角就没掉下来过,把春风得意体现的淋漓尽致,“是我误会了,我给你道歉。” 江听雨看见他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甩开他的手,不让他碰自己,“你该道歉的人是我吗?” 他倒是上道,转过去就要跟宋玉珩道歉。后者哪受得起,冰袋也不捂了,就怕徐洲野靠近,“算了算了,误会澄清了就好。” “以后要是有需要可以尽管找我帮忙。” 这比空落落的道歉实在,宋玉珩摆摆手,取下冰袋问众人,“我这样不会很明显吧?” 肿是消了大半,就是脸被冻红了。宋玉珩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装作自己发烧,好歹能在他妈面前打几张感情牌。 他提前发过消息,因此视频通话一拨通。 他爸妈双双出现在屏幕里,江听雨见过夫妻二人,知道宋夫人是个好相处的人。 对方跟她打招呼,一声“沈特助”过后,很快注意到宋玉珩的不同寻常,“怎么了这是?有什么事要跟我们说?” “有点发烧而已,没什么关系。其实我打电话是有件事要跟你们坦白。” 宋玉珩看了一眼江听雨,又扫过面前不远处坐着的另外两人,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后开口,“我和沈眠谈恋爱这事吧,其实是骗你们的。这事不怪她,是我跟她提出来的。” 宋夫人十分疑惑,扭头看向身旁默不出声的丈夫,无声询问他的意见。 宋守节没看妻子,但也没看屏幕里的儿子,而是将谋深的视线投向江听雨。 说不紧张是假的,江听雨本想开口解释,好在宋守节先一步开口,她的心脏这才不至于爆炸。 “我知道了。” 轮到宋玉珩疑惑:“就、就这样?” “不然还想怎样?你真以为我跟你妈年轻的时候没处过对象?”宋守节波澜不惊地呷了一口茶,睨了宋玉珩一眼,“这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你出国的事没得商量。” 接下来的事就和江听雨没关系了。看黎晓懵圈的样子,宋玉珩接下来一段时间还有得忙。 她和徐洲野先一步离开酒吧,步子走得又快又急。徐洲野看着她脚下那双高跟鞋都胆颤心惊,生怕她把脚崴了。 好不容易在车边攥住她的手腕,他把人抱住后说什么都不肯放手,各种好话说了个遍,“我给他赔礼道歉,给他送项目,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我跟你什么关系?你最好遇上个暴脾气,给你脸上来一拳就知道自己平时什么德行了。” 落在徐洲野眼里,她这就是关心自己。 “你之前这么维护他,谁知道你们是假的。”他哪还有人前正经的样子,话还没说出口,嘴角先勾了起来,手也不老实。 “而且,我们现在是能光明正大接吻的关系。” 肉麻的关系,不用说出口,两人默契默认。 大庭广众之下,江听雨不可能容许他肆无忌惮。她还有些气没消,末了又觉得生这个气有些不太对,于是伸手挡住他的唇,用别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她问:“你妈妈的事都处理完了?” “你看见了?” 没什么好否认的,江听雨点头,“在公司大厅看见的。” 郑文慧的事还没解决,徐洲野只暂时把人安抚住,之后还要去一趟南苑。 “还没处理完,今晚估计去不了你那里。明天?” “明天不行。” 关系回到了正轨,江听雨难得主动给了他一点好处。她满带挑逗意味拍拍他的脸,那里的巴掌印好像还没消,但她还是一句一顿,给出了更残忍的回复: “中秋我有朋友要招待,所以很抱歉徐总,明天不行,后天、大后天都不行。” 第44章 陈媛连着上了两周班, 这才凑出了一个完整的长假。 她来南淮这事算是个惊喜,只提前一天告诉了江听雨。乘坐最早一班的高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正好是下午。 已经错过了午饭时间, 加上陈媛没有什么胃口, 两人直接把午饭省了, 等着晚上和贺敬森他们一块吃团圆饭。 出这趟门算是旅游, 陈媛来这儿几天的住宿安排比那会儿贺敬森来时简单, 直接住江听雨家就行, 连床都不用分。 一起长大的发小, 两人说是从小一块睡到大都不为过,自己家睡得无聊了就跑去另一个家里,在被窝里能讲一个晚上的悄悄话。 江听雨出门前把家收拾了一遍,把徐洲野的物品都收了起来,被单床单什么的更是直接换了新的,只是时间不够用, 床单还得等回来的时候再套。 一人站床头一人站床尾, 两人一块把床单压到床垫下,江听雨问陈媛,“你一个人来,阿姨怎么办?” “给她报了个旅游团,她跳广场舞那些小姐妹一块去了。” “现在吃晚饭还早,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在高铁上休息了一段时间,陈媛现在完全不困。她内心探寻真相的欲望已经蓬勃到快要爆炸,于是把江听雨拉到床上坐着, 摇着她的胳膊刨根问底。 “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你快给我好好讲讲。” 昨天她给江听雨打电话,结果话还没说两句, 江听雨这边就吵了起来,之后电话更是直接挂了,徒留她一个人在电话那头抓心挠肝。 陈媛知道江听雨和贺敬森的事,跟徐洲野的事也了解几分,江听雨对她没什么好隐瞒的,三下五除二就把来龙去脉跟她解释清楚。 “你也真是的,早点跟人吱个声不就完了?害得人真以为自己是三儿呢。” 江听雨当初的想法其实简单,他们满足彼此的欲望,一夜情就该一夜后就断掉。 她默认自己和宋玉珩的情侣关系,就是变相告诉他一夜后他们的关系应该结束了。 哪知徐洲野会一直纠缠。 他的道德感低,甚至没有道德感可言,她对他也一直绷着一股气,误会越拖越深,到现在才找到合适的机会坦白。 “解释清楚就好,好好的两个人别再耽误了。” 九年,能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稍微出一点偏差,错过的可就不止这九年了。 毕竟不是这段感情的当事人,陈媛感慨完后很快跳出这股情绪。她是个神经大条的,现在才想着看看周围,发现没有男性用品后觉得奇怪。 “你俩没一起住?不是说他对你失眠的毛病有帮助,状况好点了吗?” “好很多了,他不在的话也能睡大半晚。”江听雨故意避开第一个问题,但陈媛哪会给她逃过的机会。 她贼兮兮朝床上看了一眼,笑得不怀好意,“那就是有一起住呗。我看他这个三儿当的还挺得劲,比你那小男友快活啊。” “他平时睡哪边?我可不能躺他的位置去了。算了算了,我还是睡沙发吧。”陈媛又色痞痞笑,“还是说沙发也睡不了啊。” 第57章 江听雨的脸红成了猴屁股,抓过枕头就往她身上招呼,“陈媛你有毛病吧!医院里的废料都倒你脑子里去了!” 陈媛哈哈大笑,之后又在屋里溜达了一圈,在看见有烟火味的厨房和满满当当的冰箱后对徐洲野更加满意。 “还会做饭,加一分。有人给你做饭,以后就是我来你家蹭饭了哈哈!” 从小到大都没个正经,江听雨嘴上无比嫌弃,实际嘴角挂的比谁都高。两人打打闹闹一阵,她催促陈媛,“不是说要化个妆再去吃饭?快点吧,一会儿迟到了。” “对对对,我要突然出现,把贺敬森那个傻子吓一大跳!” 陈媛蹦去浴室把脸洗干净,接着就大刀阔斧往梳妆台前一坐,跟土匪一样扫荡桌面。 “这个这个!这个水乳和粉底液我看了好久,果然好用。”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江听雨,黏黏糊糊喊她,“阿姜……” 用很接地气的一句话来说,就是陈媛一撅屁股,江听雨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 她挡住对方撅过来的嘴,话说到一半又摆了摆手,“粉底液蹭我身上了!给你给你,那边还有一套新的,你带那套走吧。算了,看上什么都带走吧,就是那盘遮瑕得给我留下,遮黑眼圈好使。” 粉扑拍打的声音又响又重,陈媛恨不得把粉底液拍进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里。她方方面面都没错过,注意到江听雨正坐在床上没动后更是直接掰着鼻翼问她,“你不化?” 化是要化的,最后上点粉底液补充一下气色就行。江听雨让她先化,自己则是在手机上回徐洲野的消息。 x:朋友接到了?晚上什么安排? shen:嗯,现在在化妆,一会儿出去吃饭。 她没问徐洲野什么安排,他倒是主动报备。 一张不算清晰的照片,勉强能分辨出里面的场景,应该是在客厅,画面一角还露出几双穿着西装的腿。 他作为徐氏的后辈,确实应该在这种节日出席家族聚会。 x:一帮无趣的老头。 x:什么时候有空,给我打个电话。 看这样子,就算她打过去,他也未必能接。江听雨回他:还不确定,估计要到吃完饭后,晚上吧。 x:冰箱第一层的两个保鲜盒里装的是卤牛肉,记得拿出来吃。吃之前要上锅蒸十五分钟,拿出来的时候小心别烫到手。 x:晚上记得给我打电话。 江听雨没再回复,将手机随意搁置在床上后就去翻冰箱。 牛肉是他来的那天晚上做饭的时候顺手卤的,吃饭的时候还没卤好,加上徐洲野早上比她起得早,切好之后直接放进了冰箱,她也就忘了这回事。 现在拿出来一看,保鲜盒里满满当当装着片好的牛肉。 就她和陈媛两个人吃,待会儿又要出门,江听雨没敢蒸多,只蒸了其中一盒的一半。锅里上汽后没多久陈媛就闻着味儿来了,不停叫着香。 “你有这样好手艺的对象,是我这个当闺蜜的福气。他连卤货都会,估计手艺不差,我以后来你们家蹭饭的时候能点菜吗?” 这么一想,徐洲野会做的菜确实还挺多的,几乎没吃过重样的。 “平常都是他做什么我吃什么。已经十五分钟了,应该可以了吧。” 说着她就要去掀锅盖,陈媛看她如此莽撞的动作连连叹气,“你的脑子丢公司里了?不知道要拿块布垫着啊?走开走开。” 江听雨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等着。等牛肉端出来,两人连筷子都不拿,就站在岛台前用手抓着吃。 卤料的香味融进了肉的每一寸肌理中,每一片的厚度都大差不差,牛肉不松散,一口一块吃着正好,劲道却不费牙, 为了不弄脏自己的妆,陈媛张开“血盆大口”,吃的那叫一个豪迈,“你能不能找他要个配方?” 徐洲野发配方的同时不忘叮嘱:给你做的,你多吃一点,长长肉。 江听雨慢慢咀嚼着嘴里的肉,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复徐洲野的消息好。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继续沉默应对的时候,徐洲野又发来了消息。 x:我做的卤牛肉好吃吗? shen:嗯。 x:你要说“好吃”。 她又重新编辑了一条:好吃。 徐洲野:很对,以后还想吃吗? 徐洲野:你应该说“想,给我做”。 很怪异的感觉,有点像是站在悬崖边缘惴惴不安时,正好有个人教你怎么迈步逃离这个境地。 江听雨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她先试探着敲下一个字,之后的速度逐步加快:下次想吃的时候给我做。 徐洲野:好,任何时候都可以。去吃吧,多吃两块。 她捏了一块肉送进嘴里,和陈媛默契对视一眼,“要不把剩下半盒也给蒸了?” 停不住嘴的后果,就是两人聚餐的时候肚子里都揣着半盒牛肉。 这次吃饭的地方定在饭店,距离对于两边来说都不远不近。因为卤牛肉这个插曲,江听雨她们抵达的时间稍晚,贺敬森一行人已经在包间里等着了。 她先一步进去,贺敬森指了指不远处的位置招呼她坐下,那儿的餐具已经拆好了,“就等着你点菜呢,看看喜欢吃什么。” “不急,你看谁来了。” 门外精心打扮过的陈媛走出来,大头高声喊了声“媛姐”,浩子也露出惊喜的神色。 只有贺敬森神色怪异,似是没认出这副打扮的陈媛,直直盯着她看了两秒,皱眉开口,“你怎么来了?” “我还不能吃你们这一顿饭了?” 陈媛平时上班都是衣服裤子,成天素面朝天的,连指甲都修剪的干干净净。今天不仅化了全妆,而且还穿了一条开肩的红裙,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怎么来南淮了。”贺敬森多看陈媛几眼,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一开口就习惯性酸她,“穿的什么衣服,阿姜跟你根本就不是一个风格,一点都不好看。” 陈媛心里酸酸胀胀,于是也用带气的语气回怼他:“南淮是你家啊,我想来就来。而且我穿什么关你什么事,又不是穿给你看的,管得着吗你。” 气氛不对,大头赶紧出来打圆场:“我觉得可好看,只是媛姐平时不怎么穿,直接被美呆了。”他捅捅浩子的胳膊,示意他也说说话。 浩子话少,更别说遇上这种事,只能点点头,末了又加了一声“嗯”。 “跟我没关系啊,我平时穿的都是打工装。贺敬森这么不会讲话,今天这顿你请了,当做给媛媛的赔礼道歉。” 没用,陈媛要么就是埋头吃饭,要么就是只跟除贺敬森的其他人说话,连他夹到碗里的菜也夹出去不吃。 吃完月饼,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江听雨劝她:“贺敬森从小就缺心眼,别理他说的那些话。” “谁要理他,我又不是来见他的。我回去要养精蓄锐,剩下两天你好好带我玩!”陈媛蹲在行李箱前翻找衣服,悄悄把眼角的泪花擦掉,“我去洗澡,今晚敷个面膜,睡个美容觉!” 她心里要是和表面一样乐观就好,江听雨看着她进入浴室,那架势,没大半个小时肯定出不来。 她拉开化妆桌前的椅子,犹豫要不要给贺敬森通个气,又觉得这是他们的事,事情没说开前,她还是不要搅混水比较好。 手机振动一下,徐洲野给她发来了消息。 x:还没结束? 还没来得及回消息,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有风声,估计站的位置挺高,可能是在阳台。徐洲野没问她为什么不给自己打电话,而是问她吃饱了吗。 “饱了,你吃了吗?” “吃了,跟他们在一起吃饭,饭都变难吃了。你朋友不在身边?” “刚刚去洗澡了。” 一阵沉默,江听雨听着电话那头他沉重的呼吸,试探着说出自己的猜想,“你喝酒了?” “你想我吗?” 徐洲野打断她的话,杂音好像被风吹干净了,但属于他声线的质感没有被吹散。他带着引导性的声音听着十分清晰:“说心里话,你的心里话是‘想’,说出来。” 很小声的回答,但徐洲野还是捕捉到了。他低低笑出声,继续指引她,“我很想你,已经两个晚上没见了。明天我去见你。” 他不停重申让她给自己打电话,其实真正需要通话的人不是江听雨,而是他自己。 似乎只有她主动打过来,他才能多一些对于这段感情的实感。 但是明天当然不行,江听雨拒绝。 对面的声音听着有些低沉:“那你补偿一下我?我们做些只有在电话里才能做的事。” 这次的语气不容抗拒:“——你房间不是有面穿衣镜?好宝宝,现在,站到镜子前面去。” 第45章 燥热, 连源源不断输出的冷气都难以平复血液的升温。 第58章 江听雨关上房门,门锁芯扣的嵌合声像是被开了慢速,难以分清她究竟想不想要让电话那头的人听见。 她握着门把手, 退堂鼓还没敲出一个音节, 电话那头的徐洲野就再次开口下达了指令。 指尖敲击扶手发出一声脆响, 圈圈荡漾的回声中掺着他的声音:“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别着凉了。” 连续两声提示音, 空调运转的声音变轻了。 江听雨有些后悔自己做了这个举动, 她把手机拿远了些, 但显然并没有起到她想要的效果,他还是洞悉这边的一切,就好像他不是在电话那端,而是就在房间里。 “乖宝宝,现在走过去吧。手机开免提,然后放在一旁。” 简单估算了一下距离, 江听雨抬起了腿, 落下的位置却丝毫未变。她庆幸这是电话而非视频,脚步声可以伪装,给了她的心脏一点疯狂的侥幸。 然而徐洲野却问:“真的走过去了吗?” 他只是试探性一问,没想到从她短暂的迟疑中得到了答案。 徐洲野的喉咙溢出一声“果然如此”的笑。他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咔哒咔哒”摁动,“宝宝不乖,再拖拖拉拉你朋友就回房间了。好了,站过去, 把衣服——” 最后两个字好似被打火机的摁动声掩盖, 可这边的声音却无处可避。单薄的衣料在皮肤上摩挲,窸窸窣窣落到地上, 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 这是江听雨第一次如此直面自己的身体,大概是镜子反光,衬得每一寸肌肤都很白皙。整体的线条可圈可点,腰好像圆了一点,小腹上的软肉一点没少。 “很漂亮对不对?不用害羞,这都是正常的。” 猝不及防的声音,江听雨身上冒出了鸡皮疙瘩。 徐洲野让她把右手放在一处位置上,话是疑问句,语气又是肯定的,“很舒服对不对?” 是了,哪怕没有开灯,他做这种事的时候也总是喜欢睁着眼睛,就像接吻一样,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他的眼眸都格外漆黑。 路线开始出现变化:“另一只手呢?摸摸那儿。” 江听雨的呼吸失去了原有的节奏,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变化,但跟从前自己做这事的感觉不一样。很怪异,又很想要继续,她急促又可怜地念出对面那人的名字,希望他能再肯定一点:“徐洲野……” 毒蛇缠绕着苹果,用蛊惑的声音指引人继续,“是不是有点热?出汗了?做快乐的事就是会这样,很正常,宝宝做的好棒。” 最诱人深入的,还是那一句:“之后你也可以像这样,随意支配我。” 或揉或掐,或进或退,徐洲野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别咬唇,想听宝宝的声音。” 这是他经过无数次的观察和实践得出来的她的反应。 她满足了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徐洲野听见电话里的声音就能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他毫不吝啬地无数次夸赞:“宝宝好棒。你想不想听听我的反应?” 他的声音里多是忍耐,呼吸也变重了。江听雨变得理智许多,徐洲野听着她说“不要”,开怀地笑出声,弄得她脸上绯红更重。 “那下次给你亲眼看看。现在快把衣服穿好,别着凉了。有力气吗?没力气也得宝宝自己努力一下,我可能赶不过去。” 江听雨愤愤从床头柜上抽出两张纸,还刻意把手机收音处对准了抽纸的位置。 就是效果可能跟她想象的有点出入,落在徐洲野耳朵里,可能就变成了某种情调。 “我要挂了。” “好,晚安。”徐洲野的声音放缓了,尾音被夜风勾的十分缱绻,“还有,我很想你。” 再没有什么指引性的发言,通话就此结束。江听雨胡乱套上睡衣,又把空调温度降了下来。 她觉得热,陈媛却觉得房间跟冰库一样冷,“怎么把门关上了,空调还开这么低。” “冷气一会儿全跑出去了。”江听雨含糊嘟囔一句,拿着睡衣就往浴室走。 方才的躁动在温水的二次安抚下彻底平复,等她洗好澡出来,陈媛正摆弄着徐洲野留下来的那台投影仪,提议一会儿边护肤边看电影。 江听雨欣然同意。她负责在房间里调设备,角度调试好,接下来连接手机就行。墙壁上出现她手机的投屏,点开视频软件时,一个提示小框跳了出来。 上次的电影播放至32%。 电影名叫《爱在日落黄昏时》。 称不上好奇心,但江听雨还是搜索了一下这部电影。封面海报是炫眼的黄色暖光,天光破晓和日暮西沉这两个想法同时在脑子里蹦出,她随手点进一条分享,看见的第一句话就是“九年后”。 脑子终于回忆起迷迷糊糊的睡前记忆,悦耳的英文,缓缓推进的画面,被毛毯包裹时的柔软,里面裹挟的洗衣液的香味,还有怀抱的主人的抚摸。唯独想不起来故事讲的是什么。 他恐怕是精心挑选后才“随手”点开的这一部电影。 既然如此,这部电影应该和他一起看完才对。 “好了吗好了吗!” 陈媛抱着果切和饮料进来,感叹用投影就是爽的同时又问江听雨决定好看什么电影了没。 “没呢,你来挑吧,我都行。” “不看这个,你妹在里面,难看。”陈媛嫌弃地将视线挪开,又撇开了一部有江清影参演的电影,“报看。” 江听雨笑着逗她:“这部电影前几天才爆出来提名什么奖了,而且江清影又不是主角。” “那又怎么样?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说不好看就是不好看。” 完全意义上的偏袒,江听雨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 陈媛是个老电影迷了,网上叫的上名儿的电影她八成都看过。她最后选了一部评分很高的外国爱情电影,也是她一直想看但没时间看的。 电影台词一旦响起,陈媛的身心就再也拉不回来,连面膜到时间了都是江听雨帮她揭下来的。 流畅地度过两个小时,她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一点泪花,“好久没这么舒坦地看完一部电影了。” 得益于江听雨这个几十年才会过期的会员账号,还有家里舒适的环境,她终于不用被“汽水洒在地上”、“满场尖叫的小孩”以及各种各样的奇葩男人打搅观影兴致。 她和好几个相亲对象看过好几场电影,结果那些人要么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借着灯光昏暗摸她的手,要么就是一直不耐烦地发出啧啧的磨牙声。 能和她一起心平气和、认真看完一部电影,事后还能跟她一块讨论、发出不同但又不让人反感的见解的人,翻来覆去数过来只有一个。 “谁?那个公务员?你们还有联系?” 暖和的被窝里,江听雨抱着陈媛的胳膊使劲晃动,“快告诉我!” “也不是经常联系吧。他不是也被家里赶着相亲嘛,后来在餐厅碰过一次,我跟他道歉,后面莫名其妙就又见了几次。”陈媛抢先解释,“没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就是一块喝杯咖啡躲个清静。” “听你这么描述,感觉对方是个不错的人。” 三十出头,工作稳定,父母都是人民教师,谈过两段恋爱,上一段感情已经是三年前,最后都和平分手。 这些点被江听雨一一总结出来,陈媛却不是太在意,“跟我说这些干嘛,我又不和他处对象,这些都是他未来对象要考虑的事。” 她有点不想提自己和那个男人的事,嘟嘟囔囔撇开他们的关系,“就是朋友而已,也只适合当朋友。” 适不适合的,总要等自己站在那个位置之后才知道。 两人都安静下来,陈媛说要睡了,安静不过两分钟又突兀开口,“你家这天花板不行啊,我来的时候就想说了,这都泡浮囊了。” “楼上阿姨接孙子的时候忘记把水关了,刚好那段时间我回了月港,天花板就被淹了。加上天气潮就这样了。老房子嘛,只要不滴水不掉灰也能将就。” 没窗户的地下室都住的惯,更何况被水淹过的天花板。平时不抬头,看不见就当做不存在。 “也是。”陈媛赞同。默了几秒,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角,翻身面向江听雨。这次的话题转变的更加毫无征兆:“接吻是什么感觉?做/爱呢?” 江听雨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两人虽然无话不谈,但这种话题还真就没有聊过。脑子里想到了一些不可言谈的画面,好在周围环境黑暗,脸上一时难以蒸发掉的温度不至于被发现。 她也变得支支吾吾:“就……就还可以吧,不错。” 陈媛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她往江听雨的位置挪了一寸,不老实的手在被窝里蠢蠢欲动。 “他摸你这里了?还是这里!是这样摸的吗?” 原本平整铺着的被子经过这么一折腾,硬生生被弄得分不清长短。江听雨在混乱中抓住她的手,差点就要把所有事情全盘托出。 第59章 这一天过下来,陈媛是真累了,聊着聊着就睡了过去。 她在饭局说的那句“不是刻意来见贺敬森”的话好似并不是一时的气话,剩下的假期全用来玩乐购物,只是站在喧嚣的人群中,看着空荡荡的手机消息时心里又感觉空落落的。 三人小群里跳出贺敬森的消息,提议在陈媛回去之前再吃一顿饭。他还艾特了陈媛,但她并没有回复。 即使她才刚刚给江听雨发过消息,说列车已经发动了。 良久,陈媛才在群里发消息:你说的太晚了,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第46章 越往北走, 白昼的时间越长,车上的人还在追赶太阳,待在南方的人已经进入黑夜。 群聊里不再有消息弹出, 江听雨放下手机, 开始收拾两人这几天玩闹留下的狼藉。 最棘手的当属天花板, 前两天还是“浮囊”的状态, 现在已经“浮炸”了, 不时就有一块墙皮往下掉。 扫地变成了无用功, 前一分钟才清扫干净的地板, 转个身的功夫就又脏了。 年底才到租,毕竟是还要住几个月的房子,不可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江听雨打电话联系了房东,对方告知她明天才能来处理,她只能先把置放好的物品收起来,结果屋里找了一圈, 没什么可以用来装这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外卖下单了纸箱子和塑料布, 敲门声响起时她还在惊讶配送速度快,透过猫眼一看,外面出现的面孔却无比熟悉。 甫一开门,徐洲野高大的身躯就朝她压了下来。 男人掌心温热,半张脸颊都被他捧住,他的吻也随之而来。 江听雨因他脚步的逼近朝屋内后退几步,慌乱的脚步没有节奏,左脚绊右腿, 就要摔倒时, 徐洲野稳稳托住她的腰,胳膊下落到大腿, 手臂一用力,人就被抵在了墙上,吻也更加深。 闷热的空气变得更稀薄,徐洲野的胸膛和江听雨相靠,能清晰感受到她呼吸间胸口起伏的幅度。 他和她额头相抵,浅浅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气息不匀,“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条信息,你一条都不回,真这么狠心?” “在忙,有时候看了,忘了回。” 江听雨喘了两口气,开口时呼吸还没完全平复下来。 这话不假,大脑本就是单线程的工作系统,加上不是工作上特别重要的事宜,她一般都等有空的时候统一回复,至于还能不能想起来,那就随缘了。 脊背没有后退的余地,她侧头,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我以前给你发消息,你一样不回我。” 声音不大,但是十分清晰。 江听雨没有带上什么情绪,只是在陈述过去很久的一个事实。可落在徐洲野的耳朵里,心脏反而衍生出很多复杂的想法。 话里的“以前”得追溯到九年前,聊的内容可能遗忘,但聊天的频率总归有印象。徐洲野眸中闪过一抹异样,借势把脸埋在她脖颈,闷声道歉的同时又抱着她往里面走。 “是我的错。” 江听雨的心思不在这句道歉中,她觉察徐洲野的目的,蹬着腿拒绝,然而没有什么效果,连绵的吻在她脖颈上游移,她再次拔高了声音,语调急促道,“不行!” 才收拾完东西,即使有空调,身上还是难免会出一层薄汗,更何况她现在是真不能做那事。 手上的力度不够,她就晃腿让重心不稳。 徐洲野原本没有什么异心,但毕竟是成年男人,两人又好几天没有肢体接触,被她这么一蹭,身体硬是生出些反应,也让江听雨彻底误会他的想法。 “我很想你。”身躯一块放倒在柔软的沙发上,徐洲野在她脖颈轻啄两下,埋在她发间闻她的气息。 这几天他们只有聊天框里的寥寥数语,他甚至让共友看了她的朋友圈,只为给自己一点心安。 九年,她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仅仅只是穿过几次的外套都会有她的气息。 如果有一瓶名为“江听雨”的香水,他一定会是嗅觉最灵敏的狗,喷一点他都会疯狂,更别说他此刻正紧紧抱着她。 徐洲野就像突然得了肉骨头的狗,舍不得一下把骨头吃完,只能啃啃上边的肉渣,叼着她一小块皮肤吮吸解馋。 热流从身体中涌出,江听雨略显僵硬地扯着徐洲野的头发,在他吃痛看她的时候捂住他的嘴。 她的眼里带着湿漉,徐洲野盯着她的眼睛,听见她吐气,“我生理期来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话音刚落,一块湿绵的粉团物就砸在了他的头上。 大脑下意识下达闭眼的指令,再睁眼时,徐洲野倏地对上她眼中的笑意。他蹙眉抬头看向天花板,就见头顶正上方的墙皮缺了一块。 他抬手轻轻挥去江听雨发上沾上的灰尘,随后两指摩挲上边的灰尘,在江听雨的错愕中捏了捏她的脸颊。 江听雨以为他这是故意报复,却不料他开口是问她肚子疼不疼。 “不疼,吃了止痛药。”江听雨抿抿唇,偏过头去眨两下眼,而后推他肩膀,“你好重。” 他根本没把重量往她身上放,双方都知道这只是个借口。 徐洲野直起腰,又牵着江听雨的胳膊把她拉起来,“天花板成这样了,接下来还要住在这里?” 她平时要上班,房东带人来处理天花板也只能等她下班之后,这事没个三五天解决不了,到时候人多手杂,只会耗费精力。更何况房间还有漏水的状况,滴答滴答让人不得安宁。 江听雨原本打算在客厅沙发凑合几晚,但徐洲野却直接提出她去他家住几天。 “我那儿房间多,离公司也近。而且——”他停顿,接上,“你之前不也去宋玉珩家里住了一段时间?一样的。” 说这话时,徐洲野正在翻看书架上的书。 他神色淡然,好似只是单纯提出解决方法。江听雨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不一样的心思,但越是想捕捉什么,越显得他坦荡。 “怎么了?”他不紧不慢合上书,坦然与她对视,“或者给你在酒店开一间房,就是住着没那么方便。” 他家确实是更好的选择,江听雨思考一会儿还是同意。 她把贵重物品收拾进箱子里带走,至于床这些特大物件则是用塑料布盖上,最后收拾了几套衣服,这才跟着徐洲野一块去了他家。 还没进门,江听雨就有了种两人要同居的感觉。 她看着徐洲野在门锁上操作,说话时少见的带了几分犹豫,“指纹就不用了吧?” “等着我以后给你开门?想得美。”他牵过她的手,录入指纹的同时又把密码告诉她。确认开门的声音响起,徐洲野递给江听雨一个眼神,示意她把门打开。 玄关灯自动开启,柔和的光影朦胧过渡到里面。上次来他家过于匆忙,里面的布局如何,江听雨全然没放在心上。此刻水晶灯一亮,内里究竟如何,站在玄关就能了解一二。 整体的风格和他九年前住的那套房子很像,冷清的黑白灰几乎覆盖了整个空间。家具也不多,说是直接买的样板房都不为过。 “换鞋。”徐洲野蹲下,从鞋柜里给她拿出一双居家拖鞋。风格和这里全然不同,毛茸茸的,上面还有一朵粉色的小花。他放到她脚边,看似随口道,“新的。” 江听雨看着那双鞋,一下就想起了妈妈和外婆。 妈妈爱花,尤其喜欢橘子花。花开在四月,江听雨也降生在四月。母女两都喜欢闻花,只不过常好是喜欢花香,江听雨则是扯着她问什么时候能吃橘子。等她稍大一点,阳台就常能看见一大一小蹲在那儿,被盆栽里结出来的橘子酸的直掉牙。 沈外婆则是喜欢绣花,她年轻时的手艺是方圆十几里都晓得的好,江听雨他们这一帮孩子,小时候听的最多的就是沈外婆说自己绣的花“蝴蝶见了都扑到上面不肯飞走”。 后来眼睛坏了,她也就不绣花,改成织毛线,用不同颜色的毛线也能织出花来。家里每个人穿的毛衣毛裤毛鞋都是她打的,江听雨得她偏爱,属于她的那一份都会多打出一朵花。 棒针在指间穿梭,老人家慈爱地看着腿边整理毛线的孩子,说,“水灵灵的小姑娘,粉色是最适合的。” “怎么了?” “你怎么买这样的鞋?” 江听雨眨眨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殊不知她的眼睛最能传递情绪。漂亮的玻璃珠,出现任何一点瑕疵都十分显眼。 “你以前的微信头像就是这种,还有月港的家里,鞋柜里也摆着有小花的鞋。” 徐洲野将人搂进怀里,用唇角贴贴她的眼尾,“抱歉,我不是故意让你哭的。” 话音还未彻底消散,他忽然因为她的眼泪生出一丝别的快意。 就像小时候玩弹珠机时要留下一颗自己最满意的,之后他却不会好好放在罐子里珍藏,而是要在上面留下点痕迹,这颗珠子才会完全属于自己。 第60章 弹珠可以出现裂缝,但江听雨只能流出一点眼泪。 “需要的话,你可以说,‘徐洲野,抱紧我。’” 江听雨笑出声,在他背后不轻不重捶了一下,意思再明确不过。徐洲野松开她,将行李箱拉进来,示意她往里面走,“还有时间,你可以慢慢看。” 房子内部的装修跟江听雨想的大差不差,面积很大,甚至设了一个吧台。 江听雨对酒的兴趣不大,反而好奇他家的厨房。开放式厨房,不用走到里面就能窥探全貌。岛台很干净,整洁到不像是经常使用的样子。 刚要走过去看个仔细,徐洲野就叫住了她,“江听雨。” “怎么了?”她多看两眼厨房,犹豫间还是先走向他。 “你睡主卧,”徐洲野给出一个很合理的理由,“客卧没收拾。” 背后隐藏的含义再明显不过,两人这段时间肯定是要同床共枕的,他甚至已经把行李箱拉进了衣帽间,打开其中一个衣柜,“你自己收拾,还是我帮你?” 江听雨当然选择自己来。 她带的衣服不多,基本都是搭配好的职业装,衣柜空间一分为二,左边是徐洲野的西装,右边都是她的衣服。 甚至他们睡觉的位置也是如此。原本还是再正常不过的睡姿,谁料江听雨一转身,视线对上的时刻,两人之间的氛围就变了。 一正一负的磁铁,沾上就再难分开。 波动的激素是罪魁祸首,丝绸床单滑的叫人抓不住,江听雨只能环抱住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背后冰冷,身前又极其炽热,徐洲野一得到机会就加倍索取,吮吸着她的唇,手也到处点火。 “别掐,疼……” 难怪手感不一样,徐洲野轻轻揉了几下,即便还想听她哼哼唧唧的声音,他还是抽回手,拉上她滑落到肩膀的睡衣,重重喘了口气。 明明点火的是她,最后狼狈的却是自己。 衣领凌乱,露出的锁骨往上,每一处地方都是又红又烫。他看向江听雨的眼神幽怨,狠狠在她唇上讨了一下才去浴室,“这几天别闹我,你先睡,不用等我。” 他只是口头上说说,没想到她是真不等。等他带着一身水汽回来,罪魁祸首早就团在他的被窝里,酣然入睡。 第47章 江听雨这一觉睡得十分舒服, 只是半夜口渴醒来了一次。 她想喝水,但是不知道他家哪里有。最大的可能性在冰箱,正要拉开肚子上搭着的那条胳膊时, 徐洲野因为她的动作有了反应。 他重新把人圈进怀里, 亲了下她的头发, 哑着声音问她, “怎么了?” “我想喝水, 冰箱里有吧?” “嗯。”徐洲野应了一声, 手依旧没放松半分。他似乎是在开启大脑, 片刻后才给出行动,“你躺着,我去倒。” 说罢他掀开被子,打开床边的台灯后光着脚往外面走,再回来时,手上端着的那杯水还在暖光下飘着水汽。 “有点烫, 吹一下再喝。” 徐洲野站在床边, 身上那股慵懒劲还没散,光一打过来,处在阴影处的眼睛显得特别深邃温柔。他摸着江听雨的头发,跟午休完撸猫缓冲没什么两样,“慢点喝,别急。” 水的温度恰好适口,在干燥的空调房里喝上半杯格外舒服。怕喝多了第二天会水肿,江听雨喝了一半, 最后囫囵吞下一小口, 将杯子递回到徐洲野自然伸出来的手上。 徐洲野用手背抹掉她下巴上的水珠,接着杯子仰头喝完了杯里剩下的水。动作自然, 像是做过无数遍。 杯底轻触桌面,房间重新陷入黑暗之中。徐洲野重新把江听雨抱进怀里,含着她的唇亲了一会儿,直到她的唇变得水润,他这才满意地分开。 后半夜直接睡到天亮。 徐洲野有早起锻炼的习惯,只是以往在江听雨家过夜,他的作息都是配合她来。 江听雨枕在他手臂上,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徐洲野用手指把她脸上的碎发顺到一边,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起床。 他不喜欢外人来自己的住所,即使是随行的助理李随都没来过几次。家里有健身房,健完身洗个澡,做早饭的时候江听雨正好醒来。 睡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她眼里还残存着几分没睡饱的惺忪。 徐洲野刚从冰箱里拿出几枚鸡蛋,转头看见的就是她这副样子。职场上能独挑大梁的一人,只有在这些时候才会显露依人的一面。 视线落在她白皙的脚趾上,他的眉头不自觉微蹙。 还没入秋,南淮又是个彻底意义上的南方城市,这几个月都不会冷到哪里去,她不爱穿鞋也就随她。 可现在情况特殊,江听雨生理期一定会肚子疼,而且还是很严重的那种,地板又都是大理石砖,不穿鞋不行。 他盯着她的脚,微抬下巴示意:“把鞋穿上。” 江听雨“嗯”了一声,人却根本没有回房间的意思。答应归答应,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徐洲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暂时放下手上的食材,擦过手后三两布追上江听雨,把人拦腰抱回了房间。 “准备好了出来吃早餐。” 他平时极少自己做饭,食材都是早上派人送来的。江听雨换好衣服化完妆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 徐洲野把一杯鲜榨的胡萝卜玉米汁放到她趁手的地方,不动声色观察她的反应,见她眉头轻轻上挑,就知道这杯果蔬汁合她胃口。 江听雨吃早餐的习惯还是最近这段时间才养成的,准确来说,是徐洲野在的时候她才会吃,这也意味着有一部分时间要花费在这儿。 她吃得有些急,不时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去最近的地铁站线路。 公司里走关系的人不少,但徐洲野这可不是一般的关系,虽然她并不靠徐洲野发展自己的事业。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没有要把两人之间的关系搬到工作的台面上,最好别让人看见他们一块出入。 正着急赶地铁,江听雨没注意到徐洲野屈起的手指。额头传来一道轻微的痛楚,她才不解又幽怨地看向他。 “吃饭就认真吃,等会我们一起去,在隔壁街把你放下来。” 这样也好,只不过他已经当了厨子,再当司机难免让人心里过意不去,于是江听雨就提出她来开车。 “不行。”徐洲野喝了口玉米汁,不急不慢接着说完后面半句话,“我怕你把我车碰了。” 江听雨:“……”这是借上次疲劳驾驶的事说她车技差呢。 然而她却完全曲解了徐洲野的意思。 男人放下手中的杯子,动作很轻,说出来的话却十足重:“江听雨,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利益交换,所以你不用想着做些什么还给我。” “非要做点什么的话,以后可以在床上主动点。” 内心刚泛起的一点酸胀被他一句话打消。江听雨面露无语,徐洲野见状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看出她已经吃饱了,于是站起来,捧着她的脸弯腰讨要迟来的早安吻。 胡萝卜的清甜和玉米的香醇在唇齿之间弥漫,绵长的吻结束后,徐洲野还依依不舍地在她唇角啄了两下,“走吧,这次再不走真得迟到了。” 车自然是他来开。 早高峰,堵车在所难免,好在徐洲野能在江听雨身上得些乐,他捏着她的手指,没过多久又把手插入她的指缝中,握着的力道时紧时松。 只是这样,他手背上一点一点的烫伤就遮不住了。 青春期时都没见他这么喜欢肢体接触,那时两人就算并肩走在一起看起来都像是陌生人。他不爱牵手,为数不多的手上的肢体接触就是牵她手腕,很快又会松开。 就连递给她创可贴,他也是把东西放到她掌心里就收手。 很久之前江听雨还会奇怪,甚至心里还会空落落的。可现在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她手指用力,给他的回应更多,“手上的烫伤是徐家人弄的吗?” 她猜测过徐观澜,但徐观澜行动不便,更何况徐洲野正处于青春期,他动不动得了徐洲野另说,也不可能用烟头烫在手背这么明显的位置。 至于徐晟,江听雨并不了解他,脑海中浮现的剧情大概就是不服管教的孩子不能满足他们的期望,用这些手段挫挫他身上的锐性。 然而徐洲野却说了一个她从未想到过的人。 “我妈。” 徐洲野对郑文慧的感情很复杂,他对她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恨,但恨意确实是有,尤其是在他意识到郑文慧好像并不是那么爱自己的时候。 “上高中那段时间,我被带回徐家两三年了。她意识到徐家想要的仅仅只是我,跟她这个生母没有任何关系,情绪就经常变得很坏。” 砸东西是常有的,徐洲野很多次回到住所,里面已经被砸的稀巴烂。 郑文慧坐在一堆碎片中抽烟,看见他回来,就会故意用碎片割自己,质问他是不是回了徐家就忘了本。徐洲野去拦,她挣脱不开,就用滚烫的烟头去烫他,好让他放手。 第61章 别人都是母慈子孝,到了他们就是鱼死网破,说是仇人都不为过。 徐洲野不对着自己的母亲动手,但郑文慧在那个时刻却会忘了眼前的是自己的亲骨肉,用最歇斯底里的动作往他身上招呼。 他身上的很多伤都拜她所赐,有一次甚至被她误用玻璃碎片在脸上划伤了好几道鲜血淋漓的口子。也就是那会儿,他出去冷静的时候遇见了江听雨。 被迫从一个火海掉进更大的火海,徐晟安插在他身边的无数个眼线,郑文慧一次又一次消耗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徐洲野处于这样的情况之中,误打误撞碰见处境相似的江听雨。 那是一种被深爱着才会有的一双明亮干净的眼睛,拥有贫瘠却并不脆弱的眼神,他忽然想要掌控这双眼睛,让里面的情绪都因为他而流露,继而在她身上找到了一点病态的解脱感和快感。 这些复杂的心理,徐洲野只字未提,只说了一点他和郑文慧的事。 江听雨想象不出那样的母亲是什么样的形象。 她牵动他的手,唇瓣在他手背最明显的一点伤疤上轻轻覆上,一丝唇色不舍离开,她也没擦,而是从包里找出一枚创可贴,盖住了那枚唇印。 胶布黏连的地方有种明显的紧绷感,徐洲野抬腕仔细看了两眼,用调侃的语气缓和气氛,“标印记?那应该往这儿亲。” 食指在他自己的脸颊上轻点两下。 江听雨翻了个白眼,低头查看刚刚弹出来的微信消息,才扫了一眼,她顿时觉得还不如和徐洲野扯皮。 “怎么这个表情?” “有个亲戚国庆结婚,给我发了喜帖。” 电子请帖下边还有一条显眼的消息:要是有事无法到场,线上转礼金也可以哟。 这意图再直接不过,江听雨暂时没管。 国庆出游的人本来就多,上路都要消耗掉不少时间,加上她和对方虽是关系比较近的亲戚,但凭心而论,关系算不上亲近。江听雨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到场,这礼金也就没给。 本来打算下午下班的时候把礼金转过去就作罢,但小舅中午就打来了电话,劝她有时间就回家住两天。 江听雨外婆一共生了四个孩子,最大的就是江听雨大舅,然后是一个幼年夭折女儿。常好排第三,底下还有一个年龄相近的弟弟。 大舅年轻时外出打工小发了一笔,娶了一个家境还算不错的妻子。他有点势利眼,平时没少对别人说教,常好的婚姻关系常常被他拿出来说事,连带着年幼的江听雨都被唠叨。后来他做生意失败,先前赚的钱基本都赔了进去,最后还是回到月港定居。 江听雨大学毕业后才正式开始工作,刚开始工作的第一年她连生活都艰难,过了两年才有能力逐渐把之前妈妈和外婆生病欠的医药费还清。 钱这种东西,就算是亲人碰上都难免伤几分亲情。 她和大舅一家的关系不是很好,但和小舅还过得去。小舅没离开过月港,和她家走动多,关系更近一些。小舅妈也是月港人,常好和外婆去世后,他们也在别的地方多有照顾江听雨。 他开口劝她回去,不管里面有没有大舅的意思,江听雨都犯难。 徐洲野看出她在纠结,晚上开车回去的时候直接劝她不想回就不回。 “那倒也不是……我接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小舅的女儿,她的表妹常蕊。 常蕊还有个龙凤胎哥哥常钰,两人都在读高一。小舅成家晚,有孩子的时候江听雨都已经十岁了,小舅家本就不是很殷实,两人出生时早产花了不少钱,因此当初大舅要卖铺面和老房子还债的时候他也很犯难。 “表姐,堂姐她下个月结婚,你回不回来?” “还在计划,怎么了?” “我也是听大人讲话说的,他们也没背着我,我就在旁边听了一耳朵,来给你通个气。就堂姐他老公,他们家是做建材的,有点小钱。 表姐你到时候回来记得穿上最贵最好看的衣服,最好领回来一个又帅又有钱的姐夫,不然大伯肯定要叨叨你的。” 结婚的是江听雨大舅的女儿,比她小几个月,也就是她的表妹,两人年岁相仿,做什么事都会被拎出来比较。读书的时候比成绩,上班的时候比工资,现在更是比起了谁先结婚。 江听雨和小姑娘打电话的时候没戴耳机,没有外放,但坐在驾驶位的徐洲野也能听见。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江听雨,指尖敲了敲方向盘。 脸上染出淡淡的绯红,她瞪他一眼,警告他别乱说话。 “人精。人家结婚,我搞这一身行头,到底是去喝喜酒还是去砸场子的?而且——”江听雨没忽略掉最大的细节,“你不是上学吗?又自己偷偷带手机了。” 常蕊尴尬地“嘿嘿”干笑两声,讨好道,“姐姐,你可不能出卖我啊!” “知道了,别多玩,也别让老师发现了。谢谢你的通气,我要是回去的话会给你带礼物的,挂了啊。” 电话挂断,徐洲野问她:“带我回去吗?” 江听雨回答的丝毫不拖泥带水:“不带。” 第48章 “真的不带我一起回去?” 临行收拾行李时, 徐洲野从江听雨身后揽住她的腰,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现在订票还来得及。” 她在徐洲野家小住了一个星期, 出租屋的天花板已经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她也就顺理成章搬了回来, 只有晚上加班太迟的时候才去徐洲野那儿住一晚。 “我大舅事情很多的, ” 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绵延的吻不断落在江听雨后颈, 她自觉这不是一个把徐洲野介绍给他们的好时机, 于是缩着脖子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结婚好歹是件大事,还是等下次吧。” 回去三两天,要带的行李其实不多,江听雨很快就把行李收拾好。她刚把行李箱拉起来,徐洲野又跟膏药一样黏了上来, 半推半抱地把人压到床上。 吻技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没几下就把身下的人亲到腰软。 江听雨喘息连连,双眼湿润和他对视,黏糊的语气不像拒绝,倒让人听出来邀请的意味,“明早我还要赶车……” “不会很晚的,”徐洲野摸了进去,揉弄打转的同时又顶胯磨了磨。 他手指长,能到的地方多, 更清楚哪里最让她舒服。 趁她迷糊, 徐洲野亲上去,彻底击败她最后一道防线, “之后有好几天都见不到,疼疼我,宝宝。” 胳膊攀上他的肩膀,徐洲野就知道这事儿成了。生意人一个比一个精明,有了一就能有二,他得到的远远不止这一次,更是哄着江听雨把朋友圈的权限给他打开了。 “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开了,但没完全开。等给江听雨清洗完身体,得到她的同意之后,徐洲野就抱着她裹在被子里看之前的内容。 这个微信号是她九年前离开南淮时用新办的手机号注册的,再早的内容自然没有,关于她新生活的朋友圈也不多。 她不爱发动态,大多数内容都是关于工作,等到了大学阶段才多了些生活照。 “没什么好看的,以前的照片都好丑。” “不丑,宝宝很漂亮。” 他在床上的时候格外喜欢叫这个称呼,声音就贴着耳廓往里面钻,听得江听雨的耳朵都发烫。 房间内旖旎的氛围还没散,臀下还能感觉到一点异样,她往外挪了挪屁股,结果被徐洲野拉了回来。 感觉更明显了。不久前她才亲身体验过他有多烫,挨这么近,就怕火一下窜起来。 “你……” “自然反应,控制不了。”徐洲野神色自若,两指放大其中一张照片,指着其中一个面孔问,“这人是谁,好几张照片里都有他。” 他要是不指出来,江听雨都不记得照片里还有这号人物。毕业这么多年,很多人都从生活中淡然离场,变成了列表里沉默的存在。 她想了想,这才借着照片的来历回忆起来,“参加活动认识的一个师兄,后来他给我介绍了社团,还有很多活动都是他告诉我的。”合照里有他在所难免。 “他喜欢你,”温热的吻再一次落到后颈,江听雨不可遏地微微颤栗。 徐洲野边亲边说:“我是男人,我能看出来。很多人都喜欢你,你聪明、能干、漂亮,哪里都耀眼,有他一个,还有公司里的其他人。” 手机被抛弃到一边,被子窸窸窣窣响,江听雨艰难吐出口气,抱住怀里的脑袋,朦胧的双眼聚焦不到他那双漆黑的眼上,“可是我不喜欢他们啊……别咬。” “我都看到了,你们项目组有个男的经常跟你搭话,你说我要不要找个理由把他调走?还是把你调到我身边来。” 或许这才是他真实的目的,也是江听雨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混沌的意识一下清醒不少,她捧住他的脸,在他唇角连亲两下安抚,“只是工作上的事……平时我们都不讲话的。” 第62章 重心被带偏,江听雨全然没意识到又开始了新一轮厮磨。胳膊抱不住徐洲野的脑袋,取而代之的是夹上又拉开的腿。 徐洲野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更卖力的同时幽幽道,“你答应我的,别让其他男人靠近你。” 夜晚任他放纵的下场,就是差点错过隔天早上的高铁。 高铁站的人本就多,进站检票上车,每一步都是掐着时间做完的。江听雨气得直接忽视掉徐洲野所有的信息,直到抵达月港,小舅来接她,她都没有回复他的任何一条消息。 “表姐,这里这里!” “这孩子,一直吵着要跟过来。”小舅提走她手上的行李,亲切招呼她往外走,“这一路坐过来很累吧,你舅妈已经在家做饭呢,就等你到了。” 有一段时间没见,小舅的背好像又弯了些,两鬓间的白发也更多了。他在江听雨心中的形象多年未变,也是为数不多能给她带来一点家的感觉的亲人。 “舅妈下厨,肯定都是硬菜吧?” “那当然,我妈她说要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 “行啊,我好久没尝舅妈的手艺了。”江听雨勾住常蕊的肩膀,顺手掐了一把她脸上的胶原蛋白,“常钰呢,好久没听见他动静了。” “他跟他同学打球去了,等我们回去他肯定也到家了。” 回到小舅家,果然是常钰来开的门。估计刚进门没多久,他额前的碎发还带着汗意,见到人,礼貌喊了一声“表姐”。 这个时期的少年跟竹子拔高一样似的,直接高出了江听雨一个头。明明上回见到他,两人之间的身高还没差这么多。 江听雨吃惊,“都长这么高了。”说完又打趣地看向常蕊。 看出她眼里的调侃,小姑娘不满,用从小说到大的话术反驳,“还不都是他,在肚子里的时候把我的营养都给抢光了!” 门口过于热闹,把厨房里做饭的小舅妈都给吸引了出来。他们一家都是面善的人,看着就很亲切。舅妈在围裙上抹了好几遍手,应了江听雨的声后牵着她看了一圈,“更漂亮了,也更瘦了。” 长辈都这样,见到孩子就喜欢说瘦了的话。江听雨前两天上称还发现自己胖了,让徐洲野晚上不要煮太好。 “先坐一会儿,还有两道菜。蕊蕊,你把姐姐带到沙发上休息去,记得倒水。” “需不需要帮忙?” 舅妈谢了她的好意:“都是青菜,很快就熟了。” 江听雨坐到沙发上,终于给徐洲野发了条信息:到家了。 那边回复得很快,几乎是刚把信息发过去,他的消息就弹了回来:好好休息。 小舅家有专属江听雨的水杯,常蕊端了温水过来,顺势就黏在了她身边。江听雨快速将手机息屏,将注意力放在聊天上。 毕竟是男性长辈,小舅问的多关于江听雨的生活和工作,譬如在南淮过的好不好,工作忙不忙之类的话题。 他在加油站上班,很多项目上的专业术语未必能听懂,江听雨尽量用浅显的话跟他说。 男人话不多,听见她说生活还不错的时候也只是放心地点了点头,说着“这就好”。 常钰的性子随父亲,沉稳,大人讲话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安静听着。 常蕊则是跟个小喇叭一样,九成的气氛都是她活跃起来的。尤其是江听雨把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时,整个屋子里都是她哇哇的叫声。 小姑娘喜欢拍照,她给常蕊送了一套拍立得,给常钰的则是学习用得上的翻译笔。 舅妈抱着崭新的羊毛大衣,既心疼又感动,“这么好的衣服,花了不少钱吧?” “贵不贵的无所谓,主要是你们要舍得穿。舅舅,您也试试那鞋合不合脚。” “合适合适。”小舅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看样子也是满意的。他把鞋换下来,重新放进了鞋盒里,又把鞋盒放回了房间。 “他就这样,甭理他。”舅妈嫌弃舅舅,自己也是把大衣小心地收进了房里,出来后提醒众人,“别聊了你们,洗手准备吃饭了。” 在小舅家吃饭,江听雨基本上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动手的地方。位置有人帮她拉开,饭菜也不需要自己盛,她要做的只是把碗里的饭菜夹进嘴里而已。 每次她回来,小舅在餐桌上都是要喝两杯的。舅妈帮他把酒拿出来,小声唠叨他,“别多喝,孩子们都在呢。” “你聊你的去,我心里有数。” 舅妈坐下来,边给江听雨夹菜边问:“你表妹的对象,你见过没?” 她说的那人当然不可能是还在读高中的常蕊,江听雨一下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明天婚礼的新娘新郎,“前两年见过一次,高高瘦瘦的。” “不是那个,”舅妈一顿,继续道,“没事,反正我们也没见过几次,明天在现场认识一下就好了。” 话锋一转,舅妈又问:“在外面这么多年,啥时候带个对象给舅妈舅舅看看?” 一直在旁边沉默喝酒的舅舅也开口道:“你妈和你外婆走了十年,在下边等的也着急,有对象了就赶紧带回来去见见她们。” 常蕊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一双眼睛滴溜溜看着江听雨,最后还是选择用饭菜堵住自己的嘴。 晚上她和江听雨一块睡,没有旁人在,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上,知道的所有情报都一股脑倒了出来。 “大伯嫌弃堂姐之前的那个对象穷,让他们分手,现在这个是大伯介绍的,他看中的女婿,结婚当然快喽,生怕堂姐去找之前的对象。” “这你都知道?” “那当然,我可是我妈的小棉袄,小棉袄都是要贴身带着的,她们聊事情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竖着耳朵偷听。” 常蕊别提有多机灵,跟邀功一样凑到江听雨耳边,“而且我告诉你哦,堂姐她都怀孕了,再不办婚礼肚子就大了。” 江听雨属实没想到还有这事儿,她眨眨眼睛,慢慢消化这件事。好歹是自家人,有些话自己人知道就行,“别往外边说。” “我知道,我就告诉了你。”常蕊撇嘴,想起什么,又戳了戳江听雨的胳膊,“姐,其实你谈对象了是不是?” 她摆出了证据,表明自己不是空口无凭:“你脖子上有吻痕,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 江听雨不回答,恰恰证明她说的是对的。常蕊来了劲,在被窝里蛄蛹,“姐夫帅不帅,有没有照片?给我看看嘛!” 被小姑娘这么一说,江听雨才想起来她和徐洲野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合照。高中的照片都是班级集体照,而且存在以前的旧手机里,重逢之后两人没有一起合过影,她手机里也没有他的照片。 要是在浏览器搜徐氏,相关人员里倒是会有他的照片,但江听雨并不想以这样的方式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妹妹。 她刚摇头,又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是有一张他的照片的。 “这是姐夫以前的照片吗?我靠好帅!” 校庆那天,江听雨在展厅里鬼使神差拍下了徐洲野的入学照。 他这个长相,在当年的女生中格外受欢迎,到了现在还是一样。可惜只有这一张,在常蕊的软磨硬泡下,她这才答应以后有照片再给她看。 没什么要说的了,姐妹两各玩各的手机。她给徐洲野发消息,叫他给自己发几张近照。 这个时间点不算晚,但那边不知道在忙什么,久久都不回复。江听雨刷了一会儿软件,正准备睡了的时候,几条图片消息突然弹了出来。 她没多想,直接点了进去,待看清徐洲野发的是什么之后,她猛地将手机屏幕倒扣,呼吸急促,脸红得不成样子。 第49章 按照习俗, 江听雨和小舅一家早早就得抵达大舅家。 接亲前的事宜昨晚就准备好了,她和常蕊既不接亲也不堵门,等男方来接亲后就可以去酒店。 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免得被人诟病, 江听雨客气叫了人, 大舅还有的忙, 见到她之后难得没唠叨。 脸熟的脸生的亲戚叫了个遍, 姐妹俩无事可做, 一人抓了一把瓜子到外边去等接亲车队的消息。 月港不比南淮热, 这里一年四季分明,早晚温差亦然不小,早上出门前就已经带着层湿漉漉的雾气,现在站在楼下还真有点冷。 常蕊跺了跺脚,往地上啐了两口瓜子渣,又从江听雨手心里捞了几颗瓜子出来, 边嗑边含糊不清地问, “姐,你给堂姐封了多少礼金?” 这老气横秋的语气,江听雨朝下睨了常蕊一眼,伸手去拿回自己的瓜子。 小姑娘嘴快得很,嘴皮子一碰仁儿就没了。瓜子没拿到,她抬手轻敲常蕊脑袋,“小孩子家家的,管这么多干嘛。” “哎呀我这是关心你嘛。” 力道不重, 但常蕊还是抱着脑袋装模作样, “你肯定往大了包,早知道我就劝我爸叫你别回来了, 这一趟回来花了不少钱吧。” 总算是没白疼这个看着长大的妹妹,江听雨狠狠蹂躏几番她的脸颊,肉不像小时候那样又多又软,小妹妹确实长大不少。 第63章 “我给她包,之后她也要还回来的,这就是人情。你现在有爸妈在,不用管这些。再说你姐有钱,没钱我就不会回来了。你不是想去隔壁市的游乐园?我待会儿问问你陈媛姐,我们租辆车过去玩。” “真的?!姐姐你太好了!小的愿一辈子追随您!” 聒噪的性格倒是一点没变。江听雨被她吵的耳朵疼,忙拉开距离保护自己的耳朵。 那头的常蕊还处于激动的情绪中,抱着她的腰承诺等她和姐夫结婚的时候一定包一个大红包。 “我上班听领导画大饼,现在还要听你这个小鬼画大饼。你年轻跑的快,跑两步看看接亲的来了没有。” 常蕊喜滋滋跑远了些,回来就嚷嚷着“人来了”。 两人跑上楼给堵门的伴娘团通气,之后就找了个人相对少的地方看热闹。伴娘堵门的方式层出不穷,礼花彩带飘得到处都是,江听雨扯着常蕊的衣领躲在其后,把她当成了最好的挡箭牌。 “好意思吗你,哎呀别躲了,新郎找到婚鞋了!”想到接下来的美好生活,常蕊也只是嘴上说了一句,没有要闪开的意思。 婚鞋找到了,接下来就是给女方家长敬茶。 大舅舅妈坐在主位,嘴角就没下来过,嫁女儿的喜悦体现得淋漓尽致。 江听雨看见这一幕不免联想到常好,如果她妈妈还在的话,估计会哭得梨花带雨,还得她反过来安慰她。 “还要看吗,这里人多,不看咱就去车里等着,一会儿也准备要走了。” 小舅从人群里朝她们走来,他远远看见了江听雨的神情,知道这种场面对爸妈离开的孩子来说太过残忍,便上前询问两人的意见。 常蕊随意,江听雨没有想继续待下去的意思。小舅也就带她们下楼,等接亲车队开走后跟在后边去酒店。 还没开席,两家亲戚都坐着聊天。 江听雨常年在外地,认不出几个亲戚,只有小舅提到她时才叫人,但大舅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从男方亲戚那边得了空,大舅就坐到了他们这一桌,问江听雨,“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放几天假?” “按国家规定的时间放。” “回来待几天?” “就这几天。” 两人说话一板一眼,还有来有往,乍一听还以为在商量什么正经事,实际一点有效信息都没提,都是江听雨这些年练出来的。 “还在之前那里做?做了这么久,升职没有?没有上升空间的工作有什么用,耽误时间,你表妹都结婚了,回来了就收收心,这两天让你舅妈给你介绍几个对象,你那工作哪里能遇到条件这么好的。” 这话听着就扎耳,江听雨不想坏了气氛,咬牙不语。 偏偏她大舅妈还要来掺和一脚,搭着丈夫的肩膀,“不经意”露出崭新的金戒指。 “是啊,咱们这些普通人就少想着飞上枝头当凤凰,做人还是要坦坦荡荡才行。你妹夫认识的那些合作伙伴,个个都是实在人,比你的条件好多了,人家忙得很,你想见人家还不一定有时间。” 提到助理秘书,很多人都喜欢戴上有色眼镜,把这个职业当成老板包的二奶,江听雨在职场上听惯了风言风语,何尝没听出舅妈话里的阴阳怪气。 她不耐烦地搁下手里的筷子,力道大了点,大舅的眼刀子立马就扫了过来。 气氛一下剑拔弩张,小舅赶紧出声打圆场,“说的什么话,听雨的条件也不差。这都是孩子自己的事,她自己有打算。” “什么有打算,”大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餐具都抖三抖,他一急眼就容易吹胡子瞪眼,语气不见得有多好,“你看她这样子,能有什么打算。” “好歹我也靠自己念完了书,欠的那些钱也是我还清的。不走关系,光靠自己也能年薪几十万,现在做项目负责人,这样在大舅你这里也算是有打算了吧?” “你这是怪我当初没给你钱?” 牛头不对马嘴,跟这样的人多说两句话就容易吵起来。 江听雨还拿他当长辈,说话留了情面,“不敢,我可没这样说,谁说的谁挂记呗。婚礼还没开始,舅妈你也多劝劝大舅少喝点酒,免得到时候上台自己说着说着就急眼了。” 对于这个姐姐的攻击力,常蕊一向是认可且佩服的。她爸说话老实,但她可不是这样,“那边坐着的都是堂姐夫的亲戚吧,都在往这边看呢,大伯你赶紧招待一下吧。” 大舅横眉竖眼刮了江听雨一眼,这才换了副笑脸走过去。大舅妈的眼神不时瞟向这边,她全然不理,自顾自夹前菜吃。 常蕊跟江听雨嘀咕:“大伯烦死人了,每次见到我都唠叨个没停,选专业也要吵,开玩笑,说得有多牛逼一样,他自己读过高中上过大学吗?” 小舅听了声音,递给她一个眼神,不是责怪,而是示意她们动静别太大。 “他就这样,只会在自己亲戚面前找面子。” 江听雨往嘴里拣了颗花生米,嘎嘣嘎嘣嚼着,“他要是说你,你也别反驳,你越反驳他越来劲,你就冥想,我之前都是这么干的。” “还有,好好读书,你成绩好了,他就只能拿你结婚生子说事,我自己有钱了,结不结婚有没有孩子还重要吗?年纪大没人要又怎么了?我一个人就能赚他们一家赚的钱,甚至还要更多。有本事他就说,反正我有钱,去哪里都行,他还能念叨我一辈子?” 常蕊深以为然,恭恭敬敬给江听雨夹菜,一副狗腿做派,“我听你的,你是我偶像!” “你姐姐读书厉害,要多向她学习。”小舅笑着揉了一把她的头,这话不仅是跟常蕊说的,也提醒边上的常钰。 “学习精神可以,问我题目就算了,我早就不记得了。” 江听雨随了两千礼金,她以后办不办婚礼另说,至少现在是要把份子钱吃回来的。 跟小舅他们遛完嘴皮子,接下来的时间该鼓掌时鼓掌,该吃吃该喝喝,她吃的肚子都撑,跟小舅打了个招呼后就离席去了洗手间。 刚才光顾着吃饭,没注意到徐洲野十几分钟前给她发来了消息:婚礼好玩吗。 她回:席挺好吃的。 消息发出去不过一分钟,他就打来了电话。那头有纸张翻动的声音,随后是钢笔尖在纸上划动的沙沙声。 “结束了?”徐洲野开口问她,声音里带了几分嘶哑。 他打归打,她愿不愿意接都行,他能通过电话判断她目前有没有时间。 电话接通说明她有空,徐洲野也就把电话挂了,转而打起了视频。 背景是他的办公室,男人西装革履坐在镜头前,亲身验证了江听雨心中的猜想。 “婚礼不好玩?表情臭臭的,嘴都撅到天上去了。” “哪有。”江听雨凑近,观察了一下镜头里的自己,“婚礼太累人了而已,一堆不认识不熟悉的亲戚要应对,我还不是婚礼的主角。” 徐洲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脸怎么这么红?喝酒了?” “喝了一点,里面还在走仪式,我出来上个厕所。你今天还要去公司忙?” “你不在,我只能回公司跟其他董事吵架呗。”徐洲野开合笔帽,故意逗她,“你猜我吵赢没。” “不猜。” 非要猜,她猜他应该会在会议上阴阳怪气其他股东。江听雨轻笑,眉眼微弯,“早知道带你一块过来了,我大舅妈说话可阴阳了。” 徐洲野挑眉:“夸我还是损我?” “一半一半。” 两人正在说话,镜头这边忽然传了声“姐姐”过去。徐洲野还没看清状况,江听雨就已经把镜头挡住了。 “你怎么跑出来了?” “看你这么久没回来,我爸怕你迷路,叫我过来找找你,新人准备敬酒了——你在打电话呐?” 江听雨思索几秒,没有继续遮挡镜头,而是让常蕊入镜,向徐洲野介绍,“这是我妹妹常蕊,花蕊的蕊,你叫她蕊蕊就行。” “这是你姐夫”未免有些难以启齿,江听雨也不知道怎么跟常蕊介绍徐洲野好。 好在常蕊是个上道且嘴甜的,不等她介绍徐洲野,她就已经识趣地喊出了“姐夫”。 昨晚还在夸人好帅,今天就在镜头里见到了,正处于青春期的女孩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害羞地闪出镜头之外,捂着嘴无声叫了两下才站回去,上来就是一顿夸,“姐夫你好帅啊,比照片里还帅。” 没想到照片背后的缘由是这样,徐洲野想到昨晚给江听雨发的照片,不由看向她,表情明显带了些许僵硬。 她觉得好笑,幸灾乐祸看回去。 徐洲野看出她眼里的戏谑,也通过她的神情明白照片没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于是很快调整过来,神色如常跟常蕊讲话,“蕊蕊你好,你姐姐就拜托你照顾了。” “嘿嘿那当然,姐夫你放心吧,有机会你和姐姐一块回来呀。” 第64章 “一定。” “我们要回去了,不跟你说了。”江听雨最后跟他打了声招呼,很快挂断了视频通话。 他还是发来了消息,是一条语音。江听雨极有先见之明地选择转文字。 x:带坏小孩不好,下次还是打视频看。 神经。 常蕊还在叽叽喳喳夸两人郎才女貌,江听雨搂住她的肩往厅里走,刚想让她别到处声张,就听见大舅妈喊她的名字。 “听雨啊,过来过来。”大舅妈扭头跟旁边一个矮矮的男人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外甥女,你们加个微信,好好发展发展。” 别说江听雨还没发表意见,就连常蕊都嫌弃对方的长相,更何况她刚刚才见过徐洲野。她扭头看向江听雨,两人对视一眼,朝座位走去。 “不太方便,联系方式我就不加了。” 大舅妈张大嘴巴:“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舅妈的面子你可以不给,你表妹夫的面子你也不给?” “那不是,我这不是怕妹夫和大家伙误会嘛。交个朋友可以,交个男朋友的话不太方便,毕竟让我对象知道了他会生气。” 别说大舅面上挂不住,就连小舅听了都诧异。 堂妹对上丈夫不太满意的视线,讪笑着问江听雨,“你谈对象了?什么时候的事,可不能乱说啊,闹了误会就不好了。” “表姐刚刚出去就是和表姐夫打视频呢,我都跟表姐夫打了招呼。” “真的?” 常蕊这小丫头片子打小就只和江听雨亲近,有什么事都是站她那边。堂妹带了几分不可置信,显然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骗你们干什么,表姐夫在公司呢,他在自己的办公室,穿着西装,签字的时候唰唰唰,可帅了。” 常蕊“孩子”般天真无邪开口,一点不在乎堂姐夫黑下去的脸色,“我还跟他说,叫他下次和表姐一块回来,他也答应我了。” 点到为止,多的不用细讲。 “滴”的一声,江听雨扫了对方的二维码,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公司在很多领域都有涉及,希望以后有机会和你合作。” 第50章 婚礼一结束, 回到家的江听雨就受到了小舅和舅妈的“拷问”。 老两口提前操心起了孩子找对象这件事,跟查户口一样盘问对方的信息。 家里几口人、有几个兄弟姐妹、他自己是做什么的,你们两人怎么认识的, 诸如此类的问题问了个遍。 江听雨把这事儿说给陈媛听, 后者笑了好一阵才缓过气。 “开公司?到时候他们知道是那么大的一家公司, 不得把心脏都吓出来!诶, 你敢不敢跟舅舅舅妈说其实你俩高中就谈恋爱了。我敢打包票, 两人一定惊掉下巴, 多乖的孩子居然早恋!” “牙花都笑出来了, 你就少说点风凉话吧。” 江听雨往陈媛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提醒她,“这些你可别往常蕊那边透露啊,这小鬼头嘴巴松得很,过不了多久就全部抖出去了。” “知道知道,咱两认识这么多年了, 我的嘴严不严你还不知道吗?” 江听雨故意撅了下嘴, 摸着下巴反着她的意思道,“还真不好说。性格不错,人品不详。” “讨打。” 为了避免和大舅见面,隔天江听雨就按说好的那样租车去了隔壁市的游乐场。 常钰提前跟同学约了去图书馆,因此来的只有三人。几人专挑刺激的开始玩,太阳西沉才轮到那些中规中矩的设施。 常蕊特地带了江听雨给她买的拍立得,第一张就是拍的江听雨。她皮肤白,画个淡妆就足够好看, 加上相机特带的氛围, 拍出来的效果谁看了都说好看。 “姐,这张你拿走, 剩下的都留给我。” “可以啊。” 江听雨用手机把照片拍了下来,相册里还有不少游玩时拍的合影。陈媛要发朋友圈,回到酒店澡也不洗,坐下就开始修图。 拍照这事儿可谓是百里挑一,一眼扫过去整个屏幕都是一样的照片。江听雨和她边选边删,“入选”的收藏起来再抉择。 数量太多,以至于江听雨忘了哪一张才是最开始拍的,手指一划,看见照片内容的陈媛直接爆发出惊天的尖叫声。 “你们!你们!原来你好这口!” 她瞪大了眼睛,里面的情绪丰富多彩,一副“你玩这么花”的模样,“江听雨,你吃这么好!” 江听雨的睡眠时长不定,有时候醒来恰好碰上徐洲野锻炼完。 他有个奇怪的习惯,进浴室后喜欢先脱掉上衣再关门。手臂牵拉着衣服下摆高举,运动t恤包裹之下的每一块肌理都被牵引,隐约可见体内蒸腾散发而出的热意。 光是看着,困意都会被完全驱散。 而胯部能传递的意味亦然不少。突出的骨骼轻轻磨蹭,随之而来的是骨头的酥麻和颤栗。 照片里的人未露面,喉结上还残留着一滴水珠,精壮的身体上流淌着水流的痕迹。浴巾要滑不滑,隐匿在下面的线条引人遐想。 陈媛匆忙的那一瞥已经足够令人神情飘忽,而江听雨不仅看过摸过,更无数次体验过胯骨相贴的感觉。 腿被抬起来的时候,恰好能盖住他胯骨上边的一颗小痣。 “他天天坐办公室,加上喝酒应酬什么的,居然没有大肚腩!啧啧啧,晚上睡觉爽死你了吧呜呜。” 常蕊还在洗澡,江听雨生怕她动静太大,吸引了浴室里面小姑娘的好奇心。 陈媛口无遮拦,她被说的面红耳赤,干脆捂住她的嘴,“菩萨,你可小点声吧。” 陈媛在她掌心的夹缝中呜呜啊啊:“你再给我看一下。” 于是修图的时间被迫拉长,等到江听雨发朋友圈,时间都到了晚上十一点多。 她极少发关于自己生活的动态,但发了一般都不设分组,内容谁都可见。 照片刚发上去,没过几秒就有了红点。生意上有联系的人点了个赞就离开,相熟的人则是在评论区蹦跶。 宋玉珩当属最活跃的一个:你潇洒快活,我流放外头。 后面还接着好几个【大哭】的emoji。 他现在羽翼未丰,原先做的那些事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大老板发话,他再怎么抗拒最后还是被送到了国外。然而有得必有失,最大的好处就是更加自由,况且徐洲野还给了他不少便利。 至于是什么样的“便利”,江听雨只能从他那比自己更潇洒的朋友圈内容里了解一二。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南淮?” 江听雨回复宋玉珩一个【抠鼻】的黄豆脸,从手机屏幕里抬头看她,“明天下午,早上我把你们送回去,把车还了就走。” “这么早,假期还有好几天呢。” “没办法啊,婚礼上把我大舅惹毛了,他现在又闲,随时可能一个回马枪跑到我小舅家里找我的不痛快。小命要紧,我还是先逃为敬。现在好歹还有票,再晚两天估计想走都走不了。” 陈媛点点头,她是见识过江听雨大舅的威力的,常阿姨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碰上他都会不耐烦,更何况年纪小的孩子。 小时候她在楼下喊江听雨出去玩,后者只要趴到阳台,在脑袋上比两个牛角,得了消息的陈媛就会放弃和她玩的念头,转头找贺敬森玩儿去。 “你也挺不容易的。”陈媛煞有介事地轻拍江听雨的肩膀,注意力很快被新发来的信息吸引过去。 江听雨也重新看回自己的手机。 她正回复评论,余光往上一瞟,一个字母就这么跳了出来。 每个好友都有备注,只有徐洲野在她列表里是独一份的存在。 她没给他备注大名,特殊的备注也没有,单是他的微信昵称。不光是这一点,就连不记得什么时候设置的置顶都彰显他的特殊。 她点进两人的聊天框,没有发送关于朋友圈的任何事,只是把明天返程的车票截图下来发了过去。 x:好,明天我去接你。想回我那还是你那? shen;回我那吧。 回哪边都没差别,徐洲野回了一个好,大概是知道她不方便,所以并没有打电话,而是给她发信息。 另外两人已经玩累了,房间里能听见细微的鼾声。除了从阳台洒进来的朦胧月光,就只有江听雨的手机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冷光。 x:今天还没玩累? 累是当然的,脱下鞋子的那一刻,脚踩在地上都没有实感。江听雨不知为何丢了睡觉的感觉,眼中一片清明。 她回:玩过头了,睡不着。你怎么还不睡? x:董事会出了点事,还需要一会儿才能处理完。快去睡觉吧,不然明天我就会看见肿肿的小猪了。 董事会出了问题,那问题肯定不止他说的这样云淡风轻。 作为底下的员工,江听雨没办法提供什么帮助:那你忙吧,明天我自己回去也可以的。 聊天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时断时现,她停留在屏幕前没有离开,得到的是一条两秒的语音。 第65章 将音量调到最小后还觉得不够,江听雨蹑手蹑脚走到阳台,在风声中清晰听见熟悉的声音:“明天见。” 至此,江听雨不再提任何关于路程的事。 回到南淮已经是八点,她拖着行李箱走出高铁站,很快就在指定的一圈区域找到徐洲野。 刚下过一场秋雨,夜里的气温还带着寒意。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原本就挺拔的身形更显得出众。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上,紧接着步子不由自主朝彼此间迈开。 徐洲野将手机放到兜里,目光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离开。江听雨的步子不自觉加快了速度,快要走到他身边时却又慢了下来。 剩下的距离被徐洲野三两步压缩至零。 “等很久了吧?” “没有,刚到没多久。”徐洲野像是许久未见那般一直盯着她,抬手将她略显凌乱的头发理了理,顺势捧着她的脸,旁若无人地吻了下去。 周遭的视线纷纷投过来,江听雨没有躲开这个吻,而是拉开他的风衣把自己埋了进去。 属于他的气息也更加炽热,像一道密不透风的网,牢牢将她罩在里面。她感受到了他风衣上沾染的寒气,于是抱着他的力度更重几分。 万幸他的怀里再温暖不过。 徐洲野勾起一边嘴角,捏捏她的耳垂,“饿不饿?先带你去吃饭?” 江听雨摇头,解释小舅妈特地让她吃了饭再走,常蕊还在她包里塞了好多零食。 徐洲野接过她的行李箱,又把她肩上的包勾下挂自己身上,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你那个妹妹挺有意思的,有机会一定要见见她。过年怎么样?” 听出他话里藏着的意思,江听雨赶紧上车,将脸偏向车窗,嘟囔了一句“还行”。 他笑,打开后座门放包。 “诶,我手机没电了,你帮我在包里找一下充电线,我应该放在里面了。” “没有。”徐洲野没找到充电线,反倒是在夹层发现了那张拍立得。 她发在朋友圈的同张照片他早已保存,但既然碰到了原版,那最好是收入囊中。 “这张照片留给我?” 徐洲野搭在副驾车窗,右手夹着照片伸进里面。江听雨也喜欢这张照片,于是伸手去抢,“不给。” “你知道男人的钱夹里必备的是什么吗?女友的照片。” 论嘴皮子功夫谁都比不过他,江听雨败下阵来,推着他的手腕往车窗外边挤,“给你给你。” 车窗外霓虹闪烁,玻璃上倒映出她的脸。在车厢里待的时间过长,她颊边还飘着绯红,亦或是刚刚逗她时漫上的,总之格外可爱。徐洲野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不自觉勾起嘴角。 “睡一会儿?到了叫你。” “不了,晚上要睡不着了。” 她给家人发信息报平安,小舅没有直接回复,而是打来了电话。 那头传来的是舅妈的声音:“阿姜啊,你到了是吧?舅妈给你带的那些东西你回到家要记得放进冰箱里……” 分门别类,甚至因为江听雨不会做饭,大多数东西都已经处理好了,调个味道上锅蒸熟就能吃。 舅妈还在跟她讲着做法,江听雨眉心一跳,她就算记下了也会忘了做,干脆打开免提让徐洲野一块听。 “没记住就算了,舅妈到时候写下来,叫蕊蕊给你拍过去。你到家之后好好休息啊。” 江听雨应好,又叮嘱他们照顾好身体。眼看电话就要被挂断,小舅这才徐徐出声:“我们心里有数,你自己才是,一个人在外面更要照顾好自己。还有啊,过年的时候把你那对象带回来掌掌眼。” “我到家了,不跟你们说了啊。” 她含糊搪塞过去,一扭头就看见徐洲野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目光触碰上,他还意有所指地轻挑一边眉毛。 “……看什么,拿行李啊。” 她动作潇洒,打开车门后就直接朝楼上走去,步子却不算快。 刚走进玄关,徐洲野的唇舌就追了过来。他护住江听雨的后脑,一手护腰将人抵到墙上。 开关被触碰到,刚打开的灯又被摁灭,大掌落到她的大腿,腾空感也追了上来。 江听雨轻车熟路把双腿绕在他腰间,手指在他后脑的黑发间穿梭。腿间有道炽热清晰地顶了上来,她瑟缩一下,却不是拒绝的意思。 然而还未有别的举动,徐洲野的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他不理睬,就任由手机一直这么响着。 “电话啊……” 声音刚冒出来又被堵了进去,徐洲野空出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手机,看清来人后把手机塞到了江听雨手里。 意思再明确不过,选择权在她手上。他则是追着她不断索取,湿漉漉的吻从嘴角蔓延到脖颈。 “出来打麻将,我都已经把局组好了,就差你一个主角。上次的好货还没用上,再不吃就酸了。我很有预感,今天手气肯定很红。快点啊,老地方等你。”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好货”和“麻将”联系在一起,江听雨拉扯男人的头发,将人从自己胸口拉出来,好奇地晃了晃手机,用口型问他,“‘好货’是什么?” 她每次抓他头发都没省多少劲,尤其是做/爱的晚上,床单上一定会留下几根他的头发。 徐洲野无奈地让她别抓,又问,“想去吗?” 声音没藏着掖着,宴绥那边能听见他的声音,但没听见另一人,不免发问:“你在跟谁说话?” 徐洲野专注看着她,直到看见她点头,他才回答宴绥,“女朋友,跟她一块到。” 说罢不管宴绥在那头怎么嚎叫,他直接挂了电话,将江听雨放下来,亲亲她的眼尾。 “我去厨房放东西,你回房间拿件外套,带你去磋磋宴绥的手气。” 这话说的时候有多潇洒,招架不住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江听雨故意使坏,抬膝碰向他正敏感的部位。 本就禁不起更大的刺激,压力一施加,快感就加倍往脑门上涌,听见他闷哼一声,她的笑意再也藏匿不住,调侃道,“你就这个样子去?” 徐洲野喘出口气,双手扶上她的腰,指尖不急不徐从衣角钻入,在腰间不上不下吊人胃口。 他慢慢摩挲那一片软肉,幽幽反击,“我们一个小时后再出发也可以。” 揪着尾巴毛转一转是情/趣,惹火了遭罪的还是自己。 江听雨哪敢真的扯他尾巴,从他手臂下钻出就往房间跑,“我去拿外套!” 徐洲野忽然有些后悔接了宴绥的电话,事到如今也只能靠别的方法平息躁动。 他把行李箱带回房间,见她还在衣柜前挑选,便从身后圈住她,自己挑了一件薄外套。 衣服没有递到她手里,而是凑到鼻下轻嗅。 有一股柑橘花香,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江听雨以为他高中时拿她的外套只是单纯为了蒙着脑袋睡觉,殊不知他那时在病态地闻上面残存的馨香。 衣角严实地掖在手臂下,暂时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脑袋闷在里面,直到空气逐渐稀薄到快要窒息、温度上升到快要融化才会舍得离开。 再掀开衣服时桌面都有一层明显的水汽。 “带这件,那里不会很冷。” 徐洲野把行李箱放平,打开后终于切实知道为什么箱子会这么重。 衣服只占了箱子的一小半,剩下的位置全被封好的东西占据。 “舅舅舅妈是真挺疼你的,就是有点高估你的动手能力和食量。” 光她一个人吃确实不用这么多,江听雨没说里面还有他的一份,是舅妈叮嘱她带回来的,让她拿给他。 舅妈的本意是让徐洲野自己煮来尝尝,谁知一周的时间里他们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一起吃住。 “他们养我表弟表妹确实很不容易,买房装修加上小孩早产借的医药费,家里可能到现在都还剩点借款没还清。” 妈妈和外婆生病的那段日子,小舅东拼西凑借来了十万块钱。后来江听雨连本带息还了回去。 大概是拿孩子的钱让小舅心里过意不去,夫妻俩在之后的日子变着花样给她贴回来。 江听雨不愿多说,帮忙把东西转移到冰箱。 冰箱在徐洲野来了之后终于不再是摆设,等把带回来的东西收拾完,他的躁动也平复得差不多了。 他们一伙人有常去的棋牌室,因此发不发地址都无所谓。徐洲野说了会去,没人会发信息催他。 已经过了晚高峰的时间,路上不堵车,很快就到了地方。 棋牌室没有招牌,从外观上根本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的。徐洲野随手拿着江听雨的外套,牵着她进去。 环境意外很好,都是一个个包间,走廊上没有骂骂咧咧的吵闹声,也没有出现想象中一帮光膀子的男人抽烟喝酒吹牛的场景,偶尔才能在路过某个包厢的时候听见洗牌的声音和玩笑声。 第66章 “圈里人开的,谁有时间都可以来玩玩,就当捧个场。” 江听雨了悟,来玩的不外乎都是那些人,兜里不差钱,就图一个打爽了。 徐洲野面子大,包厢都是固定的。他推开门,两人一走进去,里边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们看。 其中一人是宴绥,这江听雨认识,但另外两人是生面孔,看样子还不怎么放的开。 她没在高中时他周围的人里见过,也没在自己以前查过的权贵名单里有印象,基本可以排除掉是哪个公司的小老板,估计只是他们手底下的人。 “徐总。” “别紧张,这不是谈生意,放开玩就行,都坐吧。” 一高一矮站起来,恭恭敬敬喊了一声,也坐实了江听雨的猜测。 他们不认识江听雨,自然不知道怎么称呼。徐洲野也没有把她介绍给他们的意思,背后基本有两种含义。 一是不重要,二是没必要。 她偏向于后者,和徐洲野对视一眼,看出他嘴角淡淡的弧度,江听雨就知道他属于后面那一层含义。 看来今晚还不仅仅是打个麻将这么简单。 “我说谁呢这么大腕儿,连门都不敲。来这么晚,我扑克都赢了五把。” 宴绥说的是真扑克,他手里还攥着两张牌,麻将桌上则是杂乱无章散着一大叠。 见到两人,他把剩的牌混到牌堆里收起来,清理牌桌,“来来来,打麻将打麻将,江听雨你会玩不?” “暂时不会。” 有了进门时基础的判断,江听雨心里也有了底。她来这儿就是玩的,更何况徐洲野就在身边,没有她值得担心的事。 她的视线落在牌堆里,宴绥最后只剩一张黑桃三和一张梅花五,暂且不知道玩的是什么局,但结局基本都是输。 “你们先玩,我看几局先。” “先说好,不打房不打车,赢了没什么奖励,输了嘛就得火热一下了。” 宴绥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瓶辣椒酱,瓶口一打开,辛辣的辣椒味立刻充斥整个包厢。酱的颜色深厚,一看就是腌制许久的。 江听雨诧异地看向徐洲野,他扬眉,“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好货’。” 机器哗哗洗牌的时候,牌桌上另外两人暗中多看了江听雨几眼。她能和徐洲野牵着手出现,连宴绥都能用这种口气熟悉地叫出她的名字,身份肯定不只是女伴这么简单。 那边还在虑周藻密,这边的徐洲野已经扯了把椅子到自己身边,开始教江听雨牌规。她刚才在车上搜索了一阵,但具体要怎么玩还得亲身体验之后才知道。 徐洲野认真教她,想猜他心思的人无从下手。 反倒是一旁的宴绥,看似随心开了口,“徐总从十多岁就打得一手好牌,身边不知道打走了多少批人,你们可都得走点心。” 江听雨难得在学习的时候分心,在他耳边小声问:“你这么早就会打麻将了?” “不止,三四岁就开始看我妈打,打的最猛的一段时间在高中。” “说到这个,我当时成绩差还有你一份啊,经常拉着我打通宵。”宴绥打出一张牌,“碰!” 徐洲野但笑不语,他那时哪都不想回,把校服一换,扯着宴绥往麻将馆一坐,跟一帮不认识的叔叔阿姨能打一晚上。 去多几次,里边的熟客就脸熟他俩了,有的人甚至还要约他们下次继续。 “腿长在你身上,你要走谁还能拦得住你。我看你当时打的不也挺起劲吗?” 这个话题只能他们聊,两个男人插不上话,偶尔奉承两句就作罢。第一局很快就结束,徐洲野成了赢家,面上却没有赢了的情绪。 他和宴绥交换了一个眼神,皮笑肉不笑道,“又不是生意场,玩就好好玩,喂牌就没意思了。” 他坐的这个位置,宴绥是对家,上下两家分别是高矮两个男人。 高个男人讪笑:“果然逃不过徐总的眼。” “我说我怎么挣不到钱,原来是你小子搞鬼。”宴绥勾唇,拿出那罐辣椒酱,分进四个一次性碗中,“怎么着也都作数,自觉点,一人一勺。” 仔细看,才发现碗里不止一种辣椒。鲜红混着艳红,粗细辣椒面不分彼此,被一层红而透的油包裹着。光是闻到味道,江听雨嘴里就口水直流。 “尝尝?” 徐洲野用勺子给她沾了一点,一入口尽是香味,然而还没来得及回味,辣椒带来的痛楚就迅速在唇齿间蔓延。 “宴绥搞手段的歪门邪道可不少。” 徐洲野把提前拧好的水递给她,看见她辣到湿漉的眼眶觉得好笑,“尝一点就好,你容易肚子疼,这个吃多了不好。” 他用指腹抹掉江听雨鼻尖冒出来的细汗,调换两人的位置,“你来打,我在旁边看。” 这次辣椒酱的效果比以往都烈,宴绥被辣的眼泪鼻涕直流,另外两个男人也好不到哪去,个个咳得面红脖子粗。 他吸了吸鼻子,提醒徐洲野,“不带帮的啊。” 徐洲野没直接回答他,只是微抬下巴,示意江听雨可以开始了。 她刚上手,整牌慢,更要思考怎么打。明明坐的是软椅,脊背却挺得笔直,神情认真得好像下一秒就要举手回答问题。 徐洲野收起手机托腮看她,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打转,瞥见她露出的一段白皙脖颈,手就这么摸了上去,轻轻揉捏着。 “你别打扰我。” “有点冷,把外套穿上。” 江听雨不领情,但分心之后还真觉得有点冷。她囫囵套上外套继续打,徐洲野没辙,只能由着她,手搭在她的后颈帮忙整理衣领。 没有指导,她的牌技明显不如徐洲野,坐她上家的男人打起来迎刃有余,反倒考虑起要不要给她喂牌。 但看到徐洲野搭在牌桌上的手,手指敲动的频率将心跳都同化了,喂牌的想法只能打消。 江听雨连输了两把,也意味着她要吃两次辣椒酱。 刚舀起一勺,还未送进嘴里,徐洲野就把勺子接了过去。 他喜欢吃辣,但这样强度的辣还是太大了些,更何况还在接连不断地吃。 辣度和热度交织再一起,他额头上冒出的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流,眼里都红了,脖子上的经脉更是暴起。 徐洲野将风衣脱下搭在椅背,袖子也折了起来,起身准备往外走,“我要出去一趟,要一起吗?” “不了,你去吧。” 徐洲野看了宴绥一眼,这才离开。 他一走,包厢里的气氛好似轻松些许。新的一轮开始,江听雨继续按自己的节奏理牌。轮到宴绥,手中的麻将打出去的声音又脆又响,“你们挺会打,经常玩?” 江听雨抬眸看向声音的来源,复又垂下眼皮,对发生的事显得毫不在意。 “逢年过节跟家里人搓两把。” “挺好,”宴绥撇嘴的同时点点头,“麻将局我组了不少,都是跟你们徐总一块打的。从十六七岁开始,上麻将桌的人少说也有七八十个,可惜现在没剩多少。遇到合得来的牌友难得,没办法,打麻将,眼睛要盯着牌,哪有一直盯着人的。你们说是吧?” 有心之人都能听出这是在敲打,宴绥的语气却像是在追忆往事。 “之前都是一块上下学的哥们,谁知道是徐家派来盯着阿野的。那段时间是真煎熬啊,做的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人心叵测,现在也不知道被弄到哪里去发展了,估计以后是没机会一块玩牌了。” “不像我们,以后说不定还能在牌桌上聚聚,不是么?” 他毫无征兆地拍向矮个子男人的肩膀,后者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一张牌就这么被碰倒。 “小心一点嘛,看牌这游戏就没意思了。” 男人冷汗涔涔:“是,宴总说得对。” 话音刚落,江听雨这边的牌就全倒了下去。她看向门口进来的男人,认真问道,“你看我是不是胡了?” 徐洲野走上前,看见她的牌,眼中既诧异又得意。 “清一色翻杠上花,全杠了单吊一张牌,如果我没说的话应该是这样吧?” 江听雨继而看向上下两家,笑眯眯开口时才让人觉察她并不是什么一心扑在牌上的新手,“得亏他们不玩真金白银,要是动真格的,这个番得让你们输到找不着家吧。” 赢了场大的,她显得兴致缺缺,仰头寻找徐洲野的眼睛,“打麻将还挺费脑的,事情交代完了吗?我们回去吧。” 徐洲野拿过椅背上的风衣,搂着她往外边走。走到门口,江听雨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扭头看向身后的某两人: “说来也是,以前的老面孔很久没见到了,希望以后还有和你们在牌桌上碰面的机会。” “还有,辣椒酱别忘了吃。” 第51章 这场牌局打了三个小时, 等离开棋牌室,时针已经跳到了新的一天。 第67章 等待红绿灯的空隙,徐洲野偏头看向副驾上安静的江听雨。 她眼中不见困意, 也没有在玩手机, 就只是单纯地看着前方。察觉到他的视线, 江听雨扭头和他对视。恰好红绿交替, 他踩下油门, 问她玩尽兴没。 “还行。” 打麻将还是有意思的, 只是牌桌上的三个男人都各怀心思, 失去了牌桌上应有的乐趣。 江听雨自己都不知道那牌是怎么打出来的,大概是“新手保护期”,才能演出这样一出精彩的戏。 “你出去那一趟是做什么?” “本来想买个饼沾辣椒酱,去太晚人家收摊了。”本就带有调侃的意味,徐洲野轻笑一声,“没想到后半场需要饼的是他们。” “我也需要, 我饿了。” 外面还开门的多是些烧烤摊, 她对油滋滋的食物没有胃口,打算回家凑合一下就行。 胃部传来饥饿感愈演愈烈,江听雨一进门就钻进了厨房翻冰箱。她回月港前就把冰箱清理过,没有现成的吃的,连蔫了吧唧的蔬菜都没有。 原本想点外卖,但徐洲野先一步把她捞出来,从橱柜里翻出一包面,“吃这个可以吗?” 意见得到统一, 他让她先去洗澡, 等洗好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一碗面, 上面还窝着两颗边缘金灿的荷包蛋。 “还不困的话,看会儿电影再睡?” 江听雨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无暇说话,点头算是答应。 徐洲野在房间调试好设备,这才带着衣服去洗澡。进浴室前特意瞥了一眼江听雨,她吃得认真,半点心思都没分出去。 一出来,他看着空荡荡的碗,瞳孔里满是不可置信,“都吃完了?” “嗯。” “肚子不撑?” 江听雨摸了摸小腹,好像还真有点。 “起来站一会儿。”徐洲野叹了口气,满满当当一碗面全进了她的肚子,他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怕她撑得慌,看电影的时候一直帮她揉肚子。 腹部是最有魅力的地方。 皮肤少见光,在灯光的探照下一层透明的绒毛透出,像是饱满的蜜桃。用力时虎口掐在腰侧,一手白皙滑腻得抓不住。柔软的脂肪覆盖在上面,情动时颤动的样子别提多可爱。 揉着揉着就变了味。 睡衣被推搡得不成样子,掩盖不住大掌作恶的行为。 徐洲野最知道怎么挑逗她的兴致,一点一点在她突出的肋骨上摩挲,好几次擦过圆润的边缘,就是故意不去触碰。 “你好烦,我要看电影。” 话虽如此,电影播放的内容却已经无人在意,江听雨气呼呼瞪他,掰住他的手指欺身而上。 徐洲野顺着她的力道躺平,好整以暇地看着腰上坐着的人,更是主动把另一只手也递给她。 江听雨攥住他的手腕举到头顶,学着他的样子从t恤下摆摸了进去。 毫无章法,偏偏最是勾人。 徐洲野毫不掩饰自己的声音,长臂一伸,台灯应声打开,昏黄的灯光把夜晚的氛围烘托到极致,他带着她的手把上衣兜头脱下,“这样看得清楚一点。” 双手垫在脑后,更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摸吧。” 江听雨撑着他的腹部往下坐了点,暂且忽略抵着自己的炽热。指尖勾进裤腰,她往下扯了一点,盯着他的眼睛道,“我记得你这里有颗痣?我就看看,不摸。” 眸子微垂,徐洲野哼笑一声,声音里像是带着蛊。 江听雨还没反应过来,两人的位置彻底调换,她看着徐洲野跪在腿间,“我记得你这里也有颗痣。” 他不仅要看、要摸,还要吃。 要盯着她的眼睛,让她看见自己是怎么吃的。 徐洲野很擅长吃冰淇淋。咬却不咬到底,之后还要舔舐着安抚。唇舌的温度很高,没多久就变得黏糊糊的。 他褪下最后的防线,在江听雨迷糊时停止动作。抹了把嘴角的水渍,把她抱起。 墙壁上的投影色彩变浅,反倒是整个房间都变亮了。江听雨被灯光刺到眼睛,沉沦的意识挣扎出几分清醒。尤其是看见那面熟悉的穿衣镜,羞怯立刻攀升到她的面颊。 “不要在这里……” “为什么,宝宝上次在这里不是很舒服吗?看前面,宝宝很美。” 羞涩已经被如雷的心跳声掩盖,镜中的女人像是嵌在男人胸膛里。 他故意放慢速度,好让每一个动作都格外清晰,进出,拉扯,分不清是哪里流的汗在往下滴,江听雨要做的只是反手抱稳他的脖子,听他的喘息声灌进耳朵里。 最后结束,徐洲野是揽着她的小腹睡的。食物好像没消化多少,那儿还是鼓鼓的,他将掌心撑到最大盖上去,有种她肚子里有个他们的孩子的错觉。 就连做梦都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画面。 那个孩子长得很像她,尤其是那双茶棕色的眼睛,跟江听雨的如出一辙。摔倒时迅速蓄满了泪水,泪眼婆娑喊着“爸爸妈妈”。江听雨蹲下来,将一枚创可贴粘在孩子擦伤的膝盖。 “别受伤。” “早点回家。” 台词、语气,都跟九年前一模一样。 徐洲野心里猛然一坠,他想看清她的神情,能看见的仅仅只是朦胧一片。她面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黑色薄纱,只有那个孩子在用尖锐的声音呐喊: “你保护不好妈妈,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招惹妈妈!你不是我爸爸,你根本不配做我爸爸!” 徐洲野兀地从梦中惊醒。 腰腹上还留着她昨晚留下的抓痕,怀抱里却是空的。一道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刺进来,落在的位置正好就是她躺的地方。 稳了稳心神,他这才掀开被子出去。 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在厨房忙碌。 失踪的t恤到了江听雨身上。 有味道从厨房里飘出来,她动作匆忙,宽大的衣服滑落半边肩膀也无暇顾及,两条笔直白皙的腿就这么明晃晃在眼前晃,偶尔踮脚拿顶柜上面的东西,衣摆上滑,腿根就露了出来,偏偏自己还不自知,嘴里哼哼唱着歌。 心里莫名安定下来,徐洲野缓缓走上前,双手从她腰侧穿过再收紧,将下巴支在她的发顶,“做什么呢?” “吓死我了!”江听雨下意识给出的反应不是假的,徐洲野笑得胸腔都在震颤。 她感知到熟悉的气息后很快平复下来:“三明治,早餐,嗯……也可以说是午餐。你别粘着我,去洗漱。” “你有没有闻到糊味?”徐洲野捏着她的脸摆向前边,“火小一点,再放一点油。” “是这样吗?” 他握着她的肩,摩挲的动作就是回应,暗示意味不浅。 江听雨用脚跟往后踢了一下:“脑子里都是脏东西,别妨碍我,快点出去!” 锅里就是简单的煎鸡蛋,奈何江听雨的厨艺不精,光是做这个都能手忙脚乱,他还在这里添乱。她推着徐洲野出去不让他管,回到锅前一看,蛋底都焦了。 好在组装起来还看得过去,这份焦了的鸡蛋一点不剩进了徐洲野的肚子。 他抬手抹掉江听雨唇边的番茄渍送进嘴里,又舔了舔嘴角,似是在回味,“今天有什么安排?把电影看完?” “看多少次了都,每次都没看完。” 最后的下场都是“睡觉”。 江听雨看向他的视线多了几分狐疑:“看电影只是你的幌子,其实你对电影根本就不兴趣对吧?” 徐洲野回答得坦然:“嗯,我都看过了。” 果然是处心积虑,江听雨在桌下踢他的小腿还不够,板起身子就要打他。拳头还是有些分量的,徐洲野边招架边笑,还在为自己辩解。 “这部电影很有名啊,真的好看我才带你看的,真的不打算看完?” “不看不看!” “看吧看吧。” 他把人面对面抱起,掌心就贴在她的臀部,江听雨因为失重抱住他的脖颈,双腿自觉攀上他的腰,还在反抗,“不看,你告诉我结局就行,或者我自己上网搜。” 话还没说完,脑袋就因为海拔太高磕到了门框上。江听雨一下噤了声,窝在他肩膀不说话。 声音不小,徐洲野空出一只手帮她揉了揉脑袋,“疼不疼,家里有没有药酒?” 江听雨不说话,抱着他的力度更大了些,徐洲野也跟着急了,“这么疼?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 他本来想把人放下,但腰间的腿明显夹得更紧。江听雨抬起头和他对视,眼眶还挂着一点泪花,“你谁。” “我是医生,”看出她眼里的假意,徐洲野把她往下放了放,“这种状况打一下屁股针就能好了。” “不要!” “别的地方也要检查一下。” 这次是高举,江听雨大半个身子都压倒在他头肩处,徐洲野捕捉到衣料上若隐若现的一点,张嘴用牙齿碾磨,“这里疼不疼?” 第68章 “你都用力了!” “看来状态很严重,得仔细检查一下才知道。” 凌乱的床铺因为两人的重量凹陷下去,没人说话,只有唇舌相互厮磨的声音传出。 江听雨捧着他的脸,气息不匀开了口,终于露出一点解释自己的异常的苗头,“你的事都处理完了吗?” 不是董事会的事,事关徐家,关于他自己。 他很早就知道她是个极聪明的,课堂上老师所说她能全部理解,别人说些什么也是一点就通。 当年他年少偏执,固执把她搅入泥潭,却又不想她被泥泞污染,做的很多事都违背本心,但到头来伤害到她的还是自己。 “对不起。” “不要对不起。”江听雨掰起他的下巴,执拗地和他对视,没说出口的话都在眼睛里。 她的指甲划过他心口:“徐洲野,我要你把心剖开,把你有的东西全掏给我。” 难辨天色的屋内,电影最后还是得以播放,只是观影的两人没能看完全程。徐洲野把江听雨揽在怀里,不时吻吻她的眼尾,那里还残留着刚才难以忍住的泪水。 万幸,电影和现实的结局都是久别重逢。 第52章 假期结束, 江听雨跟的项目很快进入收尾阶段。 加班成了常态,键盘的敲击声成了夜晚特殊的语言。她从电脑中抬起头,瞄见屏幕下方显示的时间, 后知后觉已经很晚了。 抬头一看, 办公室内只有零零散散几盏灯还亮着。 “我先走了沈眠, 明天见。” 又一盏灯熄灭, 江听雨的思绪也被打断。她顺手点开手机屏幕, 这才发现徐洲野给她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x:还没结束? x:我去找你? 已经是半个小时前的消息, 她因为投入工作没有看见。消息后面还跟着一个卡通小狗的表情包, 憨态可掬,可爱的同时跟他的形象相差甚远。 小狗委委屈屈,眼角还挂着两滴眼泪。 莫名戳人笑点,江听雨偷偷摸摸从工位上探出脑袋,随后往椅背上一靠,捧着手机回复。 shen:还有两个同事没走。 她点开自己那套猫咪表情包, 选了一个“拒绝”的猫猫头发送。 读书的时候谈恋爱要背着人, 工作了之后也不见得能光明正大。 徐洲野“见不得人”,只有在办公室只剩江听雨一人忙碌的时候,他才会从顶楼下来和她待一会儿。 静谧的办公室内,屏幕透出的荧光勾画出前面两人的轮廓,男人将女人环抱在怀里,双臂能将她牢牢锁住。 处理工作时神情专注,偶尔停下敲击动作,讨要一个安静的吻。 徐洲野回信息的速度很快, 没有一个文字, 一个心碎的委屈小狗图足以表达他的情绪。 江听雨往座位底下缩了缩,免得自己这副摸鱼又傻笑的样子被人看见。 x:老地方。 shen:等我十五分钟, 马上结束。 附上一个猫猫狂敲键盘的表情包。 毫无征兆的,内心在没有节奏的敲击声中蔓延出一股莫名的情绪,催动肾上腺素作用。身后的背景要是灯红酒绿,她对“老地方”三个字还不会有如此大的感觉。 偏偏这是在金钱构建起来的大楼,身份、地位,无数个缘由都在拉扯这段关系。 他们在拥挤的人群中对视,在背光的地方接吻。 重重敲下最后一个键,江听雨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关掉电脑,她拎起包就迫不及待要走。谁料刚走进电梯,门还没来得及合上,一条胳膊突兀地伸了出来。 电梯门重新打开,素日里没怎么说过话的男同事腼腆笑着,“你是去车库吧?正好一起。” 大脑几秒愣怔,电梯已经开始往下运行。江听雨往后面站了站,内心叫嚣着对方别和自己搭话。 然而偏不随她愿,同事轻咳一声,朝她看来,“开车来的话,家里住的有点远吧?我住金华一期,不堵车的话通勤都要半小时。” 对方明显是在抛话题,要是人多还能装作没听见,但电梯内的空间就这么大,声音稍微大点都能听见回音。 出于礼貌,江听雨只简单回复,没有想要多聊的意思,“我在杨梅。” “杨梅小区?那不是在老城区。平时加班这么晚,路上要注意安全。” “是老城区,”电梯终于到达指定的楼层,江听雨佯装在包里找钥匙,“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几番回头,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她才切切实实觉得自己下班了。刚活动了一下肩膀,胳膊就被人拉住,吓得她差点就要叫出来。 整个人落进结实的怀抱之中,扑出来的一缕柑橘花香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徐洲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窜出来,捂着她的嘴轻“嘘”了一声。 脊背朝她的方向倾斜,他埋在江听雨耳后汲取她身上的味道,细细麻麻的吻附着在颈侧,她小喘一口气,眼神在上空漂移,“有监控。” “这里是盲区,没人能看见。”徐洲野吻住她的唇,双手自动攀附到她的腰,“花这么长时间才下来,跟他在电梯里聊了什么?” 轻松的语调,给人的感觉却并不这么友好。 江听雨在他的吻中挣扎出几分清醒:“你监视我?” “只是想知道你这么晚还没下来是为什么而已。”徐洲野“诚恳”地看着她,“只有这种情况,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和她有接触的人他都调查过一遍,在车里看监控的时候甚至考虑要不要把声音给打开。 已经出露过马脚,他不想把人推远,做到这一步也就作罢。 江听雨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嘴角勾起一点弧度,似笑非笑看着他。 原本就是半真半假的语言,没什么好辩驳争个一二。徐洲野没忍住弯了眉眼,反而笑得更张扬。他松垮垮举起双手,耸肩,“警官想怎么处罚我?” “罚钱?”他双手奉上。 “肉.偿?”他求之不得。 江听雨笑着上下扫他一眼,没有被他绕进去,“少在这扯皮。” 他终于摆正态度:“我错了,不应该这样不尊重你的隐私。” 态度还算端正,江听雨也没有揪着不放,而是回到原来的问题,“没聊什么,他就是问我家里住的远不远。” “不远,还有专车接送。今晚去我那儿?” 看似在商量,实际手指已经勾下了她肩上的包。两根手指虚虚拎着包带,拿回去的可能性却约等于零。徐洲野拎着通勤包,搭在她腰上的手下滑,直至食指勾住她的小指。 指腹相互摩挲。 “家里有出门前卤好的牛肉,还给你准备了别的。考虑一下?” “我考虑一下……” 看见她“犹豫”的小表情,徐洲野也不戳破,嘴角噙着笑看她,配合她道,“去吧去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去一下吧。” 五指攀附,十指相握。江听雨走的时候还是难免有些谨慎,徐洲野倒是光明磊落,看见她探头探脑的样子还故意逗她,“要不要躲进我的衣服里?” “应该是你把头蒙起来。” 话落,徐洲野的视线若有似无往她胸口瞥了一眼,“也可以。” 江听雨:“……” 她懒得搭理他,坐上副驾后从他手中拿回自己的包,挡在胸前一副戒备满满的样子。 徐洲野见状轻笑,拉开她的包,系安全带的同时在她侧脸啄了一下,绕回驾驶位尽心尽责当着专车司机。 车辆汇入城市的车流之中,江听雨原本还因为同事而绷了绷神经,到了车上彻底松懈下来。她靠在车窗上昏昏欲睡,脑袋好几次磕到,发出沉闷的咚响。 “现在跟的这个项目快结束了吧?”为了不吓到她,徐洲野的音量不轻不重,语速也是平缓的。 好半晌,江听雨才拖着倦意应了一声,边伸懒腰边点头回答,“过几天开总结会。” 提到工作,她明显精神许多,徐洲野的目的达成,转而把话题引到别处。 他有意帮她铺平事业线,却不会过多干涉她的步伐。落到实处,她在事业上的高光都靠自己,而并非所谓的“关系”。 等她彻底清醒,车子也驶入了车库。这里不用担心遇到同事,徐洲野几乎是搂着江听雨回的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江听雨用指纹解锁,电子音播报“欢迎回家”,他才会有真正回家了的感觉。 进门,换鞋,一个往餐桌走,一个往厨房走。 “慢慢吃,我先去洗澡,然后给你放洗澡水。” 冰箱最常见的食材就是蛋肉奶,连带着江听雨家的冰箱都塞满了这些。她之前工作忙,不注重饮食和作息,体质极差,这些都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徐洲野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里出来,看见的就是餐桌旁边认真吃饭的她。 腮帮子一鼓一鼓,还跟高中时一样,吃饭的时候喜欢观察周围。 第69章 他坐到她旁边,托腮看着她,“多吃点,最好能全部吃完。” 他不说还好,一说江听雨就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没好气道,“一头牛都在这里了吧?你自己吃,我吃得撑死了。” 盘子里剩的那些全推到了徐洲野面前,见她真的吃饱了,他才拿起筷子解决残羹剩饭,不时夹一块递到她嘴边。江听雨懵乎乎的又被喂了几块,终于拍案而起,瞪他一眼去洗澡。 出来时,徐洲野正光着上身在吧台前调酒。 借着“助眠”的名义,两人几乎每天睡前都会喝上一杯,徐洲野负责调,江听雨就坐在吧台前品,有时喝着喝着就黏到了一起,原本冰凉的酒水入口已经变得温热,喝酒的地点也随机变化。 耳边响起酒水摇晃的声音,臂膀有力晃动,每一条脉络都在喷张。江听雨忽然就想起镜子前他稳稳托着自己的样子,脸上顿时烧了起来。 徐洲野掀起眼皮看她:“水太烫了?脸这么红。” 江听雨囫囵应付过去,坐到桌前等他把酒倒出来。 徐洲野却拍拍台面,随后走到吧台外侧,掐着她的腰把人抱上了台面,自己则是坐在椅子上,抬起了她的脚。 看见旁边的一小罐液体,江听雨瞬间明了他的意图。 她伸出手拍在徐洲野脸上,力道不大,声音却极响,“涂手上打的会不会更大声?” 徐洲野被打爽了,嘴角扬起的弧度明显。他抓住那只作恶的手,每根手指都亲了一遍,指缝都不放过。 没见她做过什么美甲,指甲自然有光泽,修剪的弧度也不伤人,但就是能在他身上留下很多痕迹。 “试试?还有另一边脸。” 江听雨踩住他的大腿,偏不如他愿,“想得美,涂吧。” 上次泡温泉后徐洲野就有了给她涂指甲油的想法,掌心托住她的脚底,鲜红一点一点覆盖在淡粉之上。她的脚白,涂上这个颜色更有感觉。 呼吸因为脑子里肮脏的想法逐渐变得粗重,徐洲野吞咽两下,试图平复自己的躁动,“明天有个画展,陪我一起参加?” 不会浪费很多时间,只是需要她露个面而已。 “你求我。” 他穿的裤子颜色浅,江听雨没有忽略他的变化。脚趾踩的位置逐渐上移,重重踩下后又挪开,布料下也许会出现一块红印,但远不及她指甲上的颜色鲜艳。 徐洲野抬起她的脚放在腹部,握着她的脚踝朝下用力。 他把自己放在下位,说话时抬头看她,眼里尽是卑劣的恶趣味,“求求警官,你想怎么踩我都可以。” “那得看你表现,开始吧徐总,让我看看你今天有什么花样。” 正说着,江听雨就多使了些力,徐洲野闷哼一声,面上有隐忍,爽感却是攀升得最猛烈的。 他的手在她凸出的踝骨上反复摩挲,片刻后故意身体前倾,自己加重快感的同时顺着脚踝摸了上去。 江听雨拍下了迟到的一巴掌:“让你动了吗?” 分不清她具体说的是哪个举动,徐洲野低笑一声,把手背在身后,坦然靠在椅背上任她宰割。 装乖有很多好处,他没喝酒,却品到了香甜的酒味。 只可惜不能闹太晚,翌日错开下班高峰,江听雨在另一个“老地方”上了徐洲野的车。 为了避人耳目,她特地走到下一个地铁站,见到车后还没有直接上去,而是环顾了一番才开门。之后更是像开了二倍速一样往位置上一坐,半个身子都往下滑,唯恐外人透过车窗看见她。 知道他们一些感情细节的陈媛还调侃过他们不像是地下恋情,更像是某两个党派在接头。 江听雨刚开始听了还嗤之以鼻,直到一次差点被同事撞破,她下意识掉头朝反方向走,这才惊觉陈媛作为旁观者说得有多对。 “快走快走!” 她出声催促,徐洲野却不慌不忙,淡淡朝副驾看去一眼,确认她坐稳之后才利索地踩下油门。 车子很快驶出熟悉的区域,江听雨调整了一下坐姿,注意到外面的建筑,“这不是回去的路吧?” “不着急,先去吃饭。” 她忙了一天,画展又是个费精力的场合,她向来是顾了工作就不顾身体,徐洲野早知这一点,于是提前定好了餐厅。 “画展不是七点就开始吗?” 回去要换衣服,多加一个吃饭,时间肯定来不及。 但徐洲野显然不在意这些,他伸手拉过江听雨的手腕,食指拇指相扣,无声比划她手腕的圈度,“吃饭重要。” 之后他的一言一行更是在践行这四个字。江听雨原本都准备好了速战速决,硬是被他慢条斯理的动作带偏,跟着细嚼慢咽起来。 想到一会儿要穿礼裙,她不敢多吃,简单吃了点就放下了餐具,眼巴巴等着徐洲野吃完。 “知道我秀色可餐,但是光看着我也不能吃饱吧?” 他故意用认真的神态逗她,江听雨笑出声,在桌子底下小幅度踹了徐洲野一脚。男人老老实实受下,插了一块合适入口的牛排递到她嘴边。 几乎每一场同吃的饭桌上都会出现这个举动,江听雨下意识张嘴要接,酱汁擦过唇边,她这才反应过来差点入了他的圈套,连忙后倾身体,“不吃,肚子鼓起来穿裙子不好看。” “可以不穿裙子。”有他在,没人敢下她的脸色。 搞艺术细胞,哪里能不穿得体面?江听雨还是拒绝,徐洲野只好换个方式哄:“不吃米饭,肉是补充蛋白质的,多吃几口一会儿才有力气站。” 徐洲野锲而不舍,喂了第一口就会有第二口,肉吃完了还有蔬菜,美其名曰“蔬菜解腻,而且不占肚子,更不会长胖”,有时更是见缝插针,喂一口别的菜。 江听雨愤愤嚼着嘴里的菜,刚想义正言辞结束这场投喂,嘴里异样的感觉率先占据了她的思路。 “怎么了?” 徐洲野先快速扫了一遍碟子,他知道江听雨对菠萝过敏,但不确定其他东西会不会。 视线很快专注在她脸上,江听雨似乎是想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碍于没有合适的地方吐,面上很是为难。 没有犹豫,他把掌心递到她嘴边:“吐出来。” 江听雨对上他的眼神,就见里面没有多余的情绪,甚至多了几分执拗,好像她要是不吐,下一秒他就会动手掏出来。 事实证明她足够了解他,徐洲野又把手凑的离她的唇更近。拇指抵着腮边,温热的食指指腹碰上唇角,擦着唇瓣轻轻摩挲几下。 “我亲自动手?” 江听雨垂头,脸快要埋进他的掌心。 口腔清空,她没好意思看他接下来的举动,她自己都不一定会接自己吐出来的东西,更何况徐洲野目不斜视将掌心的污秽处理掉,不紧不慢擦着手,似乎还想检查她嘴里有没有残留。 “里面有姜,我不喜欢。” “不喜欢就不吃了,喝点水漱口。” 末了又调侃:“你朋友不都喊你‘a jiang’,怎么连姜都不吃?” “小时候就不喜欢,但是外婆说吃了对身体好,就一直叫我吃。刚好我姓江,叫着叫着就成了小名。” 徐洲野点点头。 他说的“不吃了”是指回家,从餐厅到家的距离不算很远,这点距离不能给胃提供多少消化的时间。 江听雨换好衣服,特地站在衣帽间的镜子前观察自己吃饱微微凸起的肚子,懊悔刚才不该没抵挡住诱惑。 “才吃了这么一点,走两步路就消化了。” 镜子中出现徐洲野的身影。他换了一套西装,大概是还没换好,扣子松垮垮系到胸口,一走动就会露出锁骨。 他系上袖扣,上前替江听雨拉拉链。 她穿的是一条黑色的抹胸晚礼裙,拉链卡到的位置正好在肩胛骨下方。细微的声音让人难以区分拉到了哪个位置,只看见镜子中男人的头颅低了下去。 吻落下的位置正好被布料藏匿住。 江听雨好似颤抖了一下,徐洲野没有忽略她皮肤上的颤栗,手臂往腰上一圈,轻笑着吻了一下她的耳尖,“特别好看,真的。” 她终于不再揪着身材上根本不存在的瑕疵不放,催促徐洲野快把衣服换好后溜出了他的怀抱。自己则是换下系着平安扣的红绳,为了和服装搭配,暂时用银链替代。 一番折腾,到场时时候已经不早。 展厅内不少熟面孔,好几人见到徐洲野便上前寒暄。他同谁都能好心情地闲聊两句,空闲时就和江听雨耳语,任谁都能看出他们关系亲密。 “饿了吗?回家想吃点什么,给你做。” 要是把“吃饭”和其他选项排在一起让徐洲野选,江听雨相信无论另一个选项是什么,他都会选吃饭。 她刚想开口,然而这厢还没搭话,那边就已经传来宴绥贱嗖嗖的声音。 “呦呦呦,徐总还会做饭?” 第70章 声音由远及近,待到面前,宴绥朝徐洲野挑了下眉毛,“认识你快二十年,怎么没见你给我做过饭。” 徐洲野哼笑一声:“我给你做,你敢吃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难不成你给她做的还是加了料的?诶,忘了问问你了——” 宴绥不怀好意地看向江听雨,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平时上班,他会不会给你准备爱心便当?” 徐洲野回呛:“想吃?给你整几套加班出差大礼包,够不够吃?” “你还真是给兄弟两肋插刀。” 两人插科打诨的相处方式倒是一直没变,能和徐洲野用这样轻松的语气说话的没几个,旁人不敢上前搭话,宴绥也没调侃多久,他还要去应付其他人,于是拍拍徐洲野的肩,私语一句后朝某个方向走去。 江听雨看不见对方稍显严肃的深情,但离得近了,她还是能听见一些细枝末节,譬如“熟人”。 她对他们口中的这些人并不算陌生。 时隔九年,她和江威明这个生物学上的父亲再次见面。 江听雨的内心无波无澜,脸上也没有出现一点异常,就好像在路上见到一个碰过几次面的人,反倒是对方还深深记得她重重踩过自己一脚,微表情可谓是丰富。 江家当年也算是有点名号,如今风光不再,江威明对外的形象变成了慈父。他还是江清影的经纪人,因此手臂上挽着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父女两的脸色都精彩,江威明像是被硬塞了一坨屎,面色发绿的时候双眼又冒红光;江清影怕是牙都要咬碎,视线一直没离开过他们的方向,眼神里有不甘,更有艳羡。 “礼尚往来”,江听雨也回望了几下,她以为过去这么多年,她对那对父女的恨意会随着亲人离开的年头加深。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自己对他们传递过来的情绪一点都没有感觉。 至少对江威明,她只觉得那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久别重逢,要不要去寒暄一下?” 目光在墙上的油画,徐洲野眼里却没有对艺术的欣赏,他摩挲着江听雨的手背,嘴角噙着一抹笑。 江听雨看向他的手指。 她了解他大多数的小动作,高中时他习惯摩挲笔身,这意味着他在思考,要是中途停顿,之后速度加快且节奏轻快,那就证明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什么叫‘坏主意’?宝宝,你太善良了。斩草都要除根,人要是真的被逼入了绝境,什么潜力都能激发出来。而且——” 徐洲野稍顿,“江威明看你的眼神让我觉得很不爽,我再找点他的秘密给你,给他一点惊喜怎么样?” 他第一次在公众场合说这个称呼,心脏捕捉到特殊字眼,心跳都不免加快。 更别说他这明里暗里的调侃意味,江听雨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拧了下他的腰,瞪他,“你当江威明傻子吗?” 他能在现任妻子面前维持这么多年的体面,加上之前在江听雨手上栽过一次,偷吃肯定会记得把嘴抹干净。 徐洲野不怒反笑,还想继续旁若无人地和她亲昵,谁料会有不速之客打扰。 见到梁月茹,稍微处在状况之外的只有江听雨。上次得知有关她的消息时还是同学聚会那次,如今在这种场合见面,她下意识偏头看向徐洲野,就见他眯了眯眼,眼神算不上友好。 “徐总见了我很意外?说来还是徐副总邀请的我,他没跟你说过?” 徐洲野挑眉嗤笑,明白人是徐观澜故意拉回来恶心他的。 “身边这位看着有点眼生……”她看似没认出江听雨,但上下俾睨打量的眼神从未变过。 江听雨扯了下唇:“梁小姐这几年在国外见多了外国面孔,忘了我这个国内的旧相识也正常。既然是徐副总邀请的你,那还是得多和主人寒暄,总不能参加完画展又走,下次见面又不记得国内的事情了。” 她的情绪自始至终都没有被牵着走,徐洲野未语,只是笑得更加明显。 “江小姐不仅文采好,口才也比高中的时候更伶牙俐齿了,就是不知道球技长进没有,有机会我们再打一打?” “不敢,梁小姐在国外精于练球,我平时工作忙,多久没有碰过这些东西了,哪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话又说回来,之前听同学们说你结婚了,怎么没见到你先生和你孩子,还是说来了,只是我没看见。” 她故意往一群大腹便便的老男人堆看去,加之三言两语,处处扎在梁月茹心窝子。 孔雀被拔了毛,再怎么显摆也只会被人当成野鸡,她咽不下这口气,厚重的脂粉好似分崩离析,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徐洲野身上。 “我来是为了提醒徐总,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打的赌?” 说到这个,她的笑似乎快活了些,视线若有似无地往江听雨身上缠绕,“谁输谁赢还没有定夺呢。” “是吗?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徐观澜得一直坐轮椅,你也更适合待在国外。徐观澜要是不愿意送你回去的话,我不介意联系一下梁家。” 江听雨捕捉到了“赌”这个字眼,她不知道他们还打过赌。梁月茹一出现,倒是牵出了不少关于之前的回忆。 画展的后半程显得平淡了些,徐洲野见好就收,带着江听雨先行离场。 行驶的半程中她一直看着车窗,深情不断被窗外的霓虹割裂,气氛莫名怪异。 徐洲野把车停到路边,问她,“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没有。” 安静了一瞬,徐洲野将双臂搭在方向盘上,“真的没有?违背心意的谎言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帮助。” 江听雨终于扭头看他。 “当年梁月茹突然抢了我的发言,你是不是提前知道?” “不知道。” 梁月茹会转学来到他们学校完全是徐梁两家的意思,势均力敌的两方想要达成微妙的平衡,联姻是常见的手段。对方会突然出现,徐洲野也是后面才了解的。 徐晟不会让人触动自己的利益,他们的关系本就危险,要是身边的人向他透点口风,他们错过的可能就不只是九年。 “她嫁到国外,是你的手笔?” “不完全是,我本意是让她出国,一辈子不回来。嫁人是梁家的意思。” 他只不过是加了一把柴,促成了这段姻缘而已。 江听雨观察他的反应,了然地点点头,又问:“你和她打的赌,内容是什么?” “在酒吧喝酒之后说的,记不清了。” 为了让这句谎言更有真实性,徐洲野甚至没有立马回答。 他坦然的演技没有让江听雨怀疑,她抿抿唇,知道过去的真相后并没有揪着不放。 “回去吧,我饿了。” “好。” 他吻吻她的手指,眼里的笑意却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淡去。 赌的内容是什么,他当然不会忘记。 原话是什么,他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以为她真就是一朵小白花吗?在目的和利益面前,我倒想看看你和她会怎么选择。” 既然非要做选择,那就让自己成为她的目的和利益。 第53章 画展结束之后, 徐洲野和江听雨都变得忙碌起来。 她跟的几个项目都圆满结束,新的工作任务下来,她被下放到商务部做团队负责人。说是下放, 实际门清的人都知道这是上面有意栽培, 给她增加经验, 也给履历多添一笔, 日后让人无可诟病。 如此也就达到了徐洲野的目的。 为了缩短员工之间的距离, 江听雨作为领头羊, 特地在周末组了一场局。 喝酒是必不可少的, 貌似还得感谢徐洲野经常调酒,这才不至于两杯倒。 她在途中晕乎乎想起他,直到侍应生端来一碟调酒,她才真的清醒地想起他,对着其中一杯拍了个照。 特地聚焦在杯口掐着的菠萝装饰上。 shen:想知道这杯酒的名字是什么吗? 消息发出去之后她就熄灭了屏幕,喝酒的时候却总是想到这条消息。 没过多久江听雨就重新打开聊天框, 徐洲野没有回复, 反而是贺敬森给她发来了信息。她前段时间把车送到他那儿去保养,他今晚正好有事来这边,可以顺便把车开过来。 顺路的事,江听雨直言自己在应酬,让他把车开到楼下就好。 贺敬森几乎秒回:我来接你。 从郊区到市中心,他到的时候估摸着应酬也能结束,江听雨把定位发给他,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过手机。 她喝得脑袋晕乎, 等贺敬森接到她, 人醉的连话都说不清。 他上前想要扶她,江听雨大概醉的厉害, 几次都和他的手错开,最后踉踉跄跄站到车旁,招呼下属打车回家。 没了上班时的严肃,加上酒精缩短了距离,同事见到她身边的异性不免好奇,便直接发问:“沈组长,来接你的这位是?” 第71章 这是带着“答案”问问题,贺敬森搀着江听雨的胳膊,借势微微垂下脑袋。 他心里揣着的答案和对方截然相反,但究竟谁对谁错,决定权握在江听雨手里。 他在学习上没什么天分,像这样对自己答案有信心的时刻极少,此时却无比希望自己的答案是错的。 终于,答案揭晓。 “家里的弟弟。” 明显的定位,亲近有余,亲昵不足。 江听雨笑着给了正确答案,没有多余的思考,含含糊糊的声音是酒后大舌头的表现,她弯着的眼角里却好像十分清明。 贺敬森多看她两眼,也只是跟着勾起嘴角,并未多言。 这份沉默一直延续到两人驱车回她家,她打开车窗,冷风灌进车里,任谁的意识都清醒几分。 “你的事干完了?” “嗯,来见个朋友。” “可以啊,男朋友女朋友?” 贺敬森撇过头去不看她:“神经。现在不装醉酒了?” “这都被你发现了?啧啧啧,不愧是发小,瞒不住你。” 她才不会真的一直给自己灌酒,醉意三分真七分假,状态随时都好切换。 江听雨默契地没有询问他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只说自己有点困,等快到家的时候再叫她。 贺敬森无数次借着开车的空隙偏头看她,看见的都只有她侧开的脸。车窗上倒映出来的面庞闭着眼,难以区分睡意里面几分真假。 实际上是由假入了真。 江听雨真的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直到车子停稳在楼下、耳边传来朦朦胧胧的“阿姜”,她的意识才逐渐回笼。 一睁眼,贺敬森的脸和她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间。 空气瞬间凝固,江听雨坦率地看着对方,反倒是贺敬森因为这道赤.裸的眼神乱了阵脚,内心的想法好像无处遁形,他仓皇起身,脑袋猛地磕在车框上。 贺敬森抱着后脑勺叫唤,掩人耳目,“睡得跟猪一样,被人卖了都还在打呼吧!” “你这颗猪脑子更值钱。”江听雨慢腾腾迈下车,朝他伸出手,“钥匙还我。要喝水就自己跟上。” 她走出了一小段距离,回头才发现贺敬森没跟在身后。他还站在原来的位置,双手插在兜里,对上她投来的视线后摸了摸后脑勺。 视线若有似无地瞥向阳台,声音也虚虚的:“你对象在,我就不去了。” “他出差。” 贺敬森这才迈步。 刚开灯,屋内的寒气还没消散,在灯光的照射下隐约可见。这个时候贺敬森在她家没有客气这一说,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看见她的背影进入厨房之后开始百无聊赖地四处看。 江听雨家不大,他坐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小阳台。晾衣架上没有衣服,几个空衣架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她正在厨房洗水杯,出来时胳膊肘夹着一瓶瓶装水,手上两个杯子都湿哒哒挂着水珠。 “自己倒水。” 贺敬森收回视线,从她的这个举动中猜到她有一段时间都没住在家里,至于住哪不言而喻。他咕嘟咕嘟给自己灌了两杯水,左右尝不出什么滋味,于是起身打算回去了。 然而屁股还没离开沙发,江听雨一句话把他叫了回去。 “媛媛说,阿姨的体检结果不太好。” “什么意思?” “不清楚,她有点焦头烂额,可能还要带阿姨去大医院再检查一遍。” 贺敬森沉重地点了点头。陈父前几年因为意外出事,家里就剩她和陈母相依为命。 “有事随时联系,我先回去了,再晚地铁停运了,你这头醉猪早点睡。” 提起亲人气氛难免沉重,江听雨扯了下嘴角作势要打他,被贺敬森闪身躲开。她好笑地挥手,提起一点劲头道,“快滚吧你。” 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人,大概是太久没有独处,江听雨忽然觉得有些不适应这个状态。她坐着醒了会儿酒,又拿起手机看信息。 徐洲野还是没有回她,她往上翻了翻,这段时间两人的聊天记录几乎都是断节的。 等一个人的回复不是她的作风,江听雨关闭手机,洗完澡之后上床睡觉,强迫自己借助酒精赶快入眠。 徐洲野是在半夜回来的。 他很早之前在江听雨手机里安装了定位,大致的位置在附近区域,不用想也知道她在自己家。 家里的钥匙不知什么时候就给到了他手里,他再也不需要像最开始那般敲门等她开。门合上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徐洲野连灯都没开,尽量放轻所有动作,简单洗了个澡后摸黑进了房间。 窗帘没拉严实,外边的一点光线透进房间里。他伸手摸上被子,手感光滑。 天气已经转凉,但卧室里的被子还是夏天用的薄款,江听雨几乎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蛹,都不用他调整姿势,手臂一伸就能把人揽到怀里。 她动了两下,懵懵地睁开眼睛看他,似是看清了来人是谁,又自然地解开被子窝进他怀里。 “我吵醒你了?” 他伸展手臂伸进江听雨颈后,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把她弄醒并非徐洲野本意,只是完完全全的拥抱,感觉到她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才更让人心安。 在国外的每一个精神紧绷的夜晚,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江听雨。想她离开的日子一定不能好过,想她每一个晚上都要想到他。 然而他在酒吧二楼见到她的那一面,第一情绪不是阔别九年之后的惊喜或者愤怒,而是她怎么瘦成那样。 比九年前更瘦,像是翅膀折断后又倔强撑起的蝴蝶。要是抱在怀里,力气稍微大一点就能陨落在胸膛。 “没有。” 江听雨缓了一会儿才开口回答。毕竟屋子小,动静稍微大一点都能听见,她睡的本就不熟,早在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时就醒了过来。 徐洲野匆匆洗了个澡,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烟酒味。 两人这段时间都忙,出差和应酬占据了绝大多数时间,江听雨隐约从他身上这股陌生的气息中察觉出一点不对劲,大脑却又被酒精麻痹了仔细思考的能力。 黑暗中只能听见两道错开的呼吸声,江听雨一直睁着眼睛,直到眼睛干涩,她想闭上眼睛时,徐洲野蓦地开口了:“那杯酒叫什么名字?” 提到酒,尤其是跟菠萝有联系的酒,总是能一下触发两人共同的记忆。 徐洲野的手指钻入江听雨的衣摆下方,没深入也没乱动,只是停留在后腰,慢慢摩挲着那一片肌肤。 江听雨过敏的次数不多,但每次他都记得。 第一次是在食堂,他知道她喜欢吃吃甜口的饭菜,于是特地打了菠萝咕噜肉,宴绥还配合着谎称是阿姨错打。 当时江听雨看向他的眼神有点奇怪,他全然没有联想到过敏这层关系,只当是她不想又不得不配合自己的反应。 结果可想而知,要是再晚一点去医院,人怕是都要休克过去。 第二次就是她来酒吧接人的那次。 好在他提前料想到会有人用这件事来试探,所以早早叮嘱过酒吧一些事宜。那两杯酒是谁点的后来他也得知,连同旁的眼线都一块拔除了。 他的势力渐大,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时刻被徐晟和徐观澜监控的小孩子了。他可以为她挡开任何客观上的过敏风险,却挡不住她主观上的接触。 不过看反应,大概率没喝。 “叫……”江听雨故意骗他,“不记得了。” “真的假的?”徐洲野的声音里带着笑,显然没有把她的话当真。 “我帮你唤醒一下记忆?”说着就开始动手动脚。 被窝掀起不规律的波浪,江听雨整张脸都泛起了红,她捉住徐洲野的手,说着自己想起来了的同时又控诉他把被窝弄凉了。 于是蛹里面包裹了两个人,江听雨靠在他胸口,声音像是要嵌进心脏。 “止痛药。那杯酒叫止痛药。” 因为含有菠萝,所以喝了会痛。带来疼痛的是他,偏偏最后止痛的也是他。 黑暗中再次陷入沉静,被窝在一点点暖和起来。 徐洲野用下巴轻轻蹭了蹭江听雨的额头,青短的胡茬接触皮肤的感觉粗糙刮人,更多的则是痒意。 她笑了笑,埋头进他的颈窝,不再给他机会压榨夜晚休息的时间。 心里却在想:等天亮了,可以给他刮刮胡子。 然而给徐洲野刮胡子这个念头,似乎只是意识混沌下的产物。 真正阻碍实操的,是两人同住一屋檐下却碰不上几次面的现实。 属于秋季的寒冷侵入室内,醒来时身旁是冷的,床单上浅浅的皱褶更是让人难以区分有没有人躺过。 连着一段时间都是如此,两人连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的机会都没有。 出差成了徐洲野的日常,商务部的工作也让江听雨忙得焦头烂额。工作并不顺利,她作为团队负责人难辞其咎,一天中的大多数时间的都消耗在这上面。 第72章 吃饭的时间被压榨,提神用的咖啡再次填充了她的生活。 江听雨看了一眼床榻,很快又收回视线,拿着包出门上班。 早上的主要内容是例会,主要是针对前几天工作上出现的问题做出解决方案,以及对后续的工作进行安排。 会议室内气氛沉重,无形的压力让人喘不上气。江听雨对此心知肚明,但除了自己做个不明显的深呼吸,似乎没有更好的措施。 “接下来还有问题吗?” 无人回答,有的只是琢磨不清含义的垂头。她抿抿唇,尽量提高语气,“会议就先到这,午餐时间到了,各位先吃饭休息,下午继续努力。” 这场会开了将近一个上午,江听雨拿起桌上的咖啡杯递到唇边,里面原本温热的液体早已凉透。咖啡的苦涩更为明显,只是稍抿一口,苦涩味都会久久残存。 众人纷纷离开会议室,继而离开办公室去吃饭。江听雨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她回到工位,把咖啡随手放到桌上后便像卸力一般坐到椅子上。 那杯冷咖啡她没再碰,刚才抿的那一小口苦涩把食欲也压住了。 一个上午没有关注过手机,她刚点开屏幕,一条短信瞬间刺入了她的眼睛。 陌生号码,内容很短,一眼就能看完。 [乖女儿,上班累不累啊。] 要是换到别人身上,可能还会联想到关心孩子却误发号码的父亲。然而江听雨的大脑一瞬间想到的是江威明那张脸和他在画展上露出的眼神。 没有犹豫,江听雨立刻把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江威明显然也想到了她会如此,随后几天,他都会用一个新号码给她发信息。 [看到消息也不回,你妈没有教过你礼貌?回到南淮找了男朋友也不跟爸爸说一声,要帮衬一下家里,你妹妹最近的资源不好,要多为家里人想想。] [爸爸也是好心提醒你,徐洲野就是跟你玩玩而已,不信你查查他的动向,都在徐氏了,借用一下人脉,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不难。稍微查一下,你就能知道他这几天都在跟哪家的千金吃烛光晚餐。] [姓徐的给了你不少吧,别傻愣愣地倒贴,掉价。] 再多的,江听雨看都没看就拉进了黑名单。 她不清楚江威明如何拿到自己的号码的,但想要猜到也不难。 圈子再大也有个圈,只要出现过,难免会给人捉到痕迹。更何况江威明现在混迹在娱乐圈,鱼龙混杂,多的是见不得人的手段。 休息不好,江听雨整夜都陷在明明灭灭的梦里。 同学把她团团围起,稚嫩的面庞却在用冰冷的口吻重复问她为什么人人都有爸爸,就她没有;邻居在背地里嚼她们一家的舌根,扭头看见她时又露出一副伪善的表情。 还有徐洲野,他坐在餐厅里,嘴角勾起的弧度明显,心情显然不错。 画面一转,他对面的人朝她露出势在必得的笑。两人就这么看着她,放在桌上的手靠近彼此,在她的注视下交握。 江听雨突然就醒了。 这场梦的后劲比想象中要大,她盯着黑黢黢的天花板喘息,下一秒,床头灯的暖光就蔓延到了上面。 “怎么了?做噩梦了?” 很熟悉的声音,不是在梦里出现的。 江听雨撑起半边身体看他,徐洲野还穿着黑色大衣,分不清是要出门还是刚回来。她抱住他的腰,埋头进他怀里。 “梦到了……以前的事。你刚回来吗?累不累?” “今天这么黏人?”徐洲野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江听雨出了一身汗,头发黏糊糊粘在脖子上,他拨开那些湿哒哒的发丝,又抽出抽屉里的湿巾给她擦汗。 “看见你就不累了。要我去洗澡还是先陪你睡觉?” 江听雨没说话,只是挪了挪位置。徐洲野了然,脱下大衣之后躺到她身边。 没开灯,两人就这样安静依偎在一起。江听雨有些话想问,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反倒是徐洲野察觉到她异样的情绪,抱得更紧了一些。 “工作上很累?” “还好,我能解决。你呢?” “也还好。” 到底好不好,两人都没细说。黑暗中看不见江听雨眼里的慌张,也看不见徐洲野眼中的疲惫。 天亮之后,两人继续处理自己的事。 江听雨依旧在同一个时间收到了江威明的骚扰短信,她正想着怎么才能不再受江威明的打扰,抵达一楼的电梯却不给她多余的时间。 人群自发往公司大楼门口走,众人的视线明里暗里往休息区的方向飘去,引得她也不自觉看向那个方向。 这一看,就和对方对上了视线。 只一眼,江听雨就知道对方是冲自己来的。她咽了口唾沫,面上仍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就这样泰然地走出了大楼,原本要去的餐厅却换成了街角不起眼的咖啡厅。 对面坐着的,是徐洲野的生母。 江听雨在很多场合以及很多人口中片面了解过郑文慧。 她有着明艳大气的长相,如果当年条件允许,她的身份就不会是从山村考进城市的大学生,或者是老板的情.妇,而是银幕上吸睛的女明星。 然而这些年的磋磨褪去了她身上最耀眼的美貌,即使从头到脚都用名牌包裹,也掩盖不住郑文慧精神上的憔悴和神经上的紧绷。 算不上正式的碰面,两个女人都各怀心思。 毕竟自己是小辈,江听雨率先打破沉默。她不卑不亢叫了声阿姨,这声效果显著,对面的郑文慧停止搅动汤匙的动作,掀起眼皮看她。 那股瞧不起人的劲儿,跟徐洲野一模一样。 “客气的话可以不用说了,江小姐是个聪明人,我想你已经知道我这次找你的目的了。” 她直接明了地开口:“我要你主动和我儿子提出分开。”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妈妈替儿子分手的,您今天找我,徐洲野知道吗?难道就不怕被他知道,你们的关系更差?” “他不需要知道,该知道情况的人是你。” 郑文慧直勾勾盯着江听雨,唇瓣一张一合,话一连串吐了出来,“你从他身上得到的还不够多吗?金钱、人脉,甚至已经进入徐氏。其实你是最自私的,门不当户不对,你以为你升职是因为工作努力?那你知道他扛了多少压力吗?他是在用自己在徐氏的未来给你铺路! 我猜你最近的工作应该挺不顺的吧?让我猜猜是谁给你使绊子?徐晟?还是徐观澜?徐晟在盯着你们,他那个废物儿子也盯着我儿子。稍微出现一点把柄,徐观澜那条疯狗就能死咬着他不放。他一边要应付这些豺狼虎豹,一边还要照顾你,九年前你差点害得徐洲野和徐家决裂,现在还想继续害他? 他走了多久,花了多少血泪才走到现在这个位置,我不允许单一个你的出现就全都毁了。 他身边应该是能给他帮助的妻子,无论是资金还是人脉,哪一项你都做不到。你爸爸是个无底洞吧?你那个圈里的妹妹也不是什么善茬。我也不瞒你,他这段时间都回徐家和某家千金见面相处,今晚还会一起赴宴,要是不信,你可以亲眼看看,地址我都可以告诉你。 我很欣赏你九年前悄无声息离开的明智,现在是徐氏决定掌权人的关键时期,我把话放在这儿,如果你不主动离开,后果之后比九年前更严重,你会害了他的后半辈子。” 郑文慧露出一个得意的笑,甚至因为情绪外露得过于明显,她还举起咖啡抿了一口,那双暗淡的双眼闪着精光。 “话我就说到这,你能想明白其中利弊。爱情不能依靠一辈子,长久才是真理。我在他面前已经没有什么好形象了,所以不介意继续做这个坏人。这杯咖啡我请,江小姐,希望你好好品品。” 直到午休结束,江听雨都没有碰过那杯咖啡。 手机弹出一条短信,她淡淡扫了一眼,知道那是郑文慧发来的所谓地址,于是既没删除也没划走,就这样留在通知栏里。 她继续按部就班地工作,只有沉重跳动的心脏能理解内心的复杂情绪。大脑也在下班的那一刻变得混沌,江听雨驱车到达餐厅,车子熄火时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没有下车,江听雨就这样开车回了家。脑子里浮出那晚做过的梦,她觉得喘不上气,但依旧没有选择听郑文慧的话。 论谁更了解徐洲野,她不比郑文慧差。 黑夜滋发出了内心的阴暗面,江听雨幻想着她们见面的事被徐洲野发现,不用她有任何行动,他都会给出最大快人心的答案。 哪怕对方是他的生母。 因为他不完全站在光明的地方,他们的内心都不磊落。 江听雨蜷缩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凌晨,她还在同一个位置,只是周围的环境黑得让她突然有些害怕。 第54章 徐观澜命里有两劫。 第73章 一是年少瘫痪。 二是徐洲野。 徐观澜从前以为自己的地位无可撼动。 他母亲出生名门, 父亲徐晟更是徐氏掌舵者,哪怕将来有了弟弟妹妹,自己也是徐氏未来名正言顺的第一继承人。 他的人生无限美好, 只需在国内念完高中, 之后就可以去国外进修镀金。 回到国内, 他将会是人人艳羡的人上人。 然而一场车祸, 不仅摧毁了他的未来, 更是带来了他人生中第二道过不去的坎。 徐家旁支虎视眈眈, 母亲和父亲的婚姻关系名存实亡, 他的处境岌岌可危。 确认他的下半身再难有恢复的可能后,徐晟从外面接回了自己的私生子。 正是少年气盛时,徐观澜却像折了翅膀的鸟,被迫坐在轮椅上“迎接”夺走自己一切的弟弟。 “观水有术,必观其澜。” 观看过大海的人,难以赞叹一般的水。 他见过无数人, 或腹有诗书, 或富贵荣华,徐洲野自然是难入他眼的。 在徐观澜的认知和过往所见里,私生子这种见不得人且卑劣的存在,就该站在阴暗的角落,用可怜羡慕的眼神注视他。 徐观澜记得第一次见到徐洲野的样子,瘦瘦小小的,脸上身上还有很多小伤。身上穿着的衣服很旧,非要说有什么值得入眼的, 就是那双漆黑的眼睛。 有胆怯, 但更多的是敌意。 徐观澜一开始还想和这个弟弟打好关系,然而在徐洲野不善地避开他的示好时, 在他一次又一次从轮椅上摔倒在地时,在徐晟将原本属于他的资源转移到徐洲野身上时,他忽然想起了徐洲野进门时的那个眼神。 他出现时自带的“私生子”这个身份,注定了他们会站在对立面。 徐洲野比他更早明白这个道理。 徐观澜也真正理解为什么徐晟会把徐洲野接回来。 他早慧,身上有不愿屈服的野劲,打磨好他的牙齿,他将成为撕咬人最狠的利器。 商人重利,在徐晟眼里,徐氏比他们更重要。只要他们身上流着徐晟的血,另一半流的是谁的血不重要。 徐观澜明白这个事实不算晚,他不再把重心放在自己的腿上,而是努力不成为一枚完完全全的弃子。 在轮椅上度过的无数个日夜,他想的都是怎么稳住自己的位置,再扳倒徐洲野,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他不完全了解人心,却懂得人被抛弃时内心的阴暗。因此一看见机会,他就找上了江听雨。要是能用上她这把刀,应该会让徐洲野更痛一些。 “关于徐氏最近的风声,沈小姐应该都有所耳闻。” 徐晟身体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好,他有隐疾,生育也被影响,否则就不会只有两个孩子。据说他已经住院治疗,公司最近几天已经传出他在立遗嘱的事,徐氏最后会花落谁家,大家心里都在默默押注。 “既然是谈合作,那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徐观澜嘴角噙着一抹笑,配合语境和他眼下的乌青,显得整个人都阴恻恻的。 他十指交握自然放在裹着毛毯的腿上,不动声色地观察江听雨的反应。 他调查过她,十年前和现在。 江威明和原配生下的女儿,从小跟着母亲生活。母家没什么势力,母亲是高中教师,至亲去世后她才来到南淮。 来到这也没什么改变,不受父亲重视。平平无奇的人生简历,也只能入得了徐洲野那种人的眼。 即使她改了名,考上名校,有出色的工作经验,但管她姓江姓沈还是张三李四,在徐观澜眼里还是一样的档次,本质上和徐洲野没有什么区别。 “徐洲野最近的动向,沈小姐应该都不了解,毕竟偷腥,要是被发现了就不叫偷。” 他抬下巴,示意桌上的一封没拆开的档案袋,“东西在这,打开与否沈小姐自便。我只想说沈小姐有这个事业不易,还是不要被他这样不成熟的性子影响了才好。被背叛,还是要及时止损,自己才不会受伤害。” 这话已经再明显不过,江听雨在他的目光下拿起档案袋,分量不轻,看来是收集了一定的时间,调查了不少事情。她一圈圈解开棉绳,最先拿到的是一沓照片。 餐厅里,徐洲野正和一个女人谈笑风生。 镜头太远,却能看清那个人就是徐洲野。他指间夹着一根烟,缥缈的烟雾笼罩他的眉眼,但嘴角的弧度显然易见。两人不知道在聊什么,但气氛明显不错。 照片不断切换,是徐洲野出现在不同场合的样子,身边则都是同一个女人。 “对方你应该没见过,她是某个集团老总的独女,她爸手里也有徐氏的股份,分量还不算小。他在拉拢人心,用感情和婚姻构成一个利益体。不知道沈小姐面对这样的场景,对你们之间的感情还有没有信心。” 他盯着江听雨,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唯恐漏下任何一个反应,“我这个弟弟最会伪装,从他进徐家家门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他自大,目中无人,我知道他从高中开始都做了些什么,我理解你。从家乡来到这里,没有亲情、想要好好生活却处处被挤压欺负。你其实很恨你妹妹和徐洲野吧,毕竟他们抢了我们本该有的地位。” 徐观澜列举了很多,从十几岁开始到现在,他越说表情越微妙。 “爱情是最没用的东西,想想你父母,再想想他的所作所为,沈小姐真的还要自欺欺人吗?” 江听雨终于把目光从照片上移开,她没有看向他,一丝不苟的发型不知道什么时候乱了,垂下的发丝挡住她有些无措的神情,“说这么多,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徐观澜兴奋起来,他的下半身一动不动,上半身却因为情绪激动在颤抖。上扬的语气被刻意压下,还是能听出里面暗藏的兴奋。 “不多,我只是想要一些他手里项目的内容,只有你能办到。考虑和我合作,我能给你更多的资源,房子车子、平步青云不成问题,甚至会有徐氏的一小部分股份。利用这些钱,你能去到更高的层次,给自己和亲人更好的生活。” “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会不会成为利益下的炮灰,路上要受到多少折磨,我可就说不准了。” 江听雨沉默,原本情绪亢奋的徐观澜反而平静下来,微笑着静待她的后续。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 他唇边的笑更张扬:“当然,只是机不可失,希望能尽早得到答复。商务部的任务繁琐,我就不给沈小姐造成额外的负担了。” 装着照片的档案袋夹在一堆文件当中,沉甸甸的重量坠得人心里疼。 江听雨明白徐观澜这是明里暗里在给她施压,她不受江家裹挟,那他只能捏着她的事业摆弄,或许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有了动作。 原本就不算好的天气,乌云不知何时压了满天。这段时间天气预报有雨,只是降水的时候未免太巧,好像是在刻意应景。 徐观澜给了时间,但并没有明确规定是多久。在这几天的大雨泼天倾下时,江听雨死咬着工作不放,好给他们一点回旋的余地。 低气压让人喘不过气,她好几次打开手机想给徐洲野发消息,又觉得不该用这些压力打扰他。视线在桌面上打转,最后落在档案袋上,她又收回了心思,只盼望这场雨能早点停下。 毕竟随之降下的还有徐观澜施加的压力。 江听雨还在和组员探讨要点,电梯门打开的时刻,外面赫然出现了徐观澜的脸。 “副总好。” 组员主动开口打招呼,而她只是象征性地点了下头,弧度微乎其微。 两边人马错开,江听雨不回头都能感觉到徐观澜的眼神,她想起刚刚他见到自己时的样子,原本敲击轮椅扶手的动作一顿,指尖高高悬在半空,紧接着不痛不痒落下。 像是一种讯号,仅对她发出。 眉头不禁蹙起,江听雨再次提醒:“这次的商务洽谈很重要,都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暴雨天出行,再怎么小心,身上难免还会沾有雨水。会议室的熏香混着无糖咖啡的苦味,中央空调发出低低的嗡鸣,吹得整个人的身上都笼罩着一层凝重的冷气。 江听雨为首,其他人都只是辅助。她抗的压力比想象中还要重,连笑容都像是用精密尺规丈量过的。目光所及之处不仅是投影,更在对方的脸上。 后背冷热交替,她讲得口干舌燥,唇上也起了皮,先前特意检查过的妆容不知道成了什么样,但唇妆一定好不到哪去。 一番唇枪舌战下,这次的狼狈换回了成功,江听雨舔舔唇,这次唇角扬起的弧度终于发自内心。 熬过这个节点,她之后做决定也不会太艰难。 氛围难得轻松愉悦,已经是周四,大家在返回公司的车程上商量着周末去减压。 江听雨但笑不语,心里在默默思考拒绝的理由。 第74章 不过也不需要扯谎——鼻子已经有了不通气的闷胀感,明显是感冒的前症。她支起胳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看着窗外的景色被大雨冲刷。 隔日大家兴冲冲离开大楼去释放时,只有江听雨坐在工位上。 她看着邮箱里的邮件,只觉得大雨穿透了玻璃窗,混着冷空气席卷她的全身。 指尖操纵鼠标移动到指定位置,她将那封早已编辑好的邮件发送出去,随后给徐洲野发去消息: 我在家里等你。 思绪过于混乱,她甚至没说是哪个家。 徐洲野是根据定位到的她家小区,站在楼下看,阳台没有投出一丝光亮。他心里闪过一丝慌乱,好在上楼开门,江听雨确确实实在这儿。 但他加速鼓动的心脏并没有半点缓和。 外界的动静好似被她屏蔽,她抱膝坐在沙发一角,手指不断扣着下唇上的皮。 只一瞬间,徐洲野就知道她已经了解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他打开灯,看见她通红的眼睛,雨水从她眼里落下。 江听雨没有看他,声音很轻,却清晰传到了他耳中:“徐洲野,你真的想我出国吗?” 那封调任国外的通知邮件,只会是在他的授意下发来的。没有通气,没有商量,就这样轻易决定了她的去留。 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邮件,公事公办的口吻,是击溃江听雨的最后一击。 她不怕郑文慧的阻碍,也不怕徐观澜的施压,她需要的只是徐洲野同样的坚定,选择彼此相互依赖。 然而他选择的是隐瞒,是自以为是的保护。 “国外更安全……” 江听雨闭上眼睛,语调依旧轻轻。 “我们分开吧,我最近真的太累了。” 紧绷的精神,无处舒缓的情绪,他的选择,都成为了她失眠夜晚里的困兽。 没有争吵,单单只是转动闭合的锁芯,轻而易举宣告他们之间的关系结束。 这个浑浑噩噩的雨夜,江听雨发起了烧。 她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梦里出现的所有面孔都不陌生。 躺在病床上的常好带着呼吸面罩,弥留之际想的不是和她多待久一点,而是在和外婆商量让她到江威明身边去。 外婆送她到车站,即使江听雨怎么掉眼泪,老人家只是沉默着跟她挥手。 火车闷声向前行驶,她不敢有大动作,只敢悄悄抹眼泪。谁知刚睁开眼,漆黑的隧道就无限放大了她的无措和恐惧。 是梦,但这些场景对江听雨而言却都不陌生。 她曾经亲身经历,更无数次梦见过,梦醒前的场景永远都是漆黑的隧道伴随着轰鸣将她吞噬,继而造成了那些失眠的夜晚。 只是今夜有所不同,场景全然陌生,她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各样的面孔掠过,徐洲野就这样远远站着,神情是说不出的冷漠。 画面一转,她被数不胜数的异国面孔重重包围,空气也越发稀薄。 要不是尖锐的电话铃声响起,她可能会在梦里窒息。 不知道怎么睡的,被子和人被裹成了一团。 江听雨扯开压在脸上的被子,昏昏沉沉接起了电话,丝毫没意识到现在是凌晨五点。大概是感冒的缘故,她的鼻塞很严重,声音也嘶哑得厉害,刚开口,音节甚至没冒出来。 “……媛媛?” “阿姜,贺敬森的电话打不通,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 她说的语无伦次,更加塞了江听雨此刻混沌的理解能力,“你现在是在上班吗?冷静一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江听雨强撑着从床上爬起,一路扶着墙壁到客厅找药箱。 她庆幸家里不大,否则可能走到一半就晕了,又迟来地好笑自己现在还能想到这方面去。 温度计、退烧药,平常可能会用到的药物都摆在第一层,退烧药包装上面的黑色字迹写着“体温超过38.5c再吃”。 徐洲野的笔迹,跟他这个人的性格如出一辙。洒脱,张扬。唯独看不出细心,偏偏医药箱都是徐洲野准备的。 没有用上那根温度计,江听雨直接吃了退烧药。她无力地坐在沙发上,终于听清了陈媛在说什么。 “我妈妈她、她确诊了肺癌,已经是中期了。阿姜,我该怎么办?” 噩耗突如其来,江听雨愣了一下才给出反应,“在哪里检查的?有没有去大医院看过?” “看了,本院看了,市里的医院也看了,确认是肺癌中期。” “中期,那还不算晚。”江听雨搓了搓额头,只能捡相对乐观的方面安慰对面,“阿姨知道吗?” 陈媛抹了把眼泪,声音满是哭腔,“不知道,我也是刚从朋友那儿得到消息,还没告诉她。” “有我呢,我们一起面对。你先控制好情绪,稳住阿姨。这个病不能拖,你想想怎么告诉她,早点开始治疗。我来联系人,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专家。我们随机应变好吗?” “好,好。”陈媛勉强稳住心神,“还好有你在,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谢谢你阿姜。” 距离的阻隔,电话那头的人看不见江听雨苦涩的神情。 说话不过张口而已,江听雨心里其实也是仓惶的。常好和外婆确诊的时候,她甚至连哭都忘记了。脑袋变成了失灵的老旧电视,除了雪花状的画面就是长长的“哔声”,之后的一举一动更成了行尸走肉。 双眼肿胀,她用力眨了下眼,开始翻好友列表。 这几个月跟在徐洲野身边,她的好友列表里多了不少可来往的人脉。 人是多了,但多是生意上的,要找一个精通癌症方面的医生还真就有点困难。原本想试着联系一些人,但她暂且没有得到全部信息,贸然打扰别人不好,再者这个点也不是个好时间。 从头翻了一遍,她暂时没找出什么头绪,好在陈媛已经把病例报告发了过来,给了她一点方向。 天边很快翻起鱼肚白,江听雨还要上班。烧在她搜寻消息的时候已经退了,力气也恢复了一些。她收拾好自己,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己气色差,还特地把妆化浓了。 外面的冷风卷着枯黄的树叶到了狭小的阳台,她看了一眼,临时决定戴一条围巾。 房间小的坏处,就是哪里都有徐洲野的痕迹。 她的丝巾架有一半是徐洲野的“领地”,属于他的领带和她的丝巾挨在一起。江听雨忽然想起几个月前宋玉珩送给她的那条丝巾,最后被徐洲野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送出了家门,换成了他送的新款。 淡淡看了一眼,江听雨选了一条厚围巾圈在脖子上。 夜里下了雨,显得温度更低,张嘴就能看见明显的白气,进了公司大楼才暖和一点。 等电梯的时间,江听雨又开始搜关于癌症的事,直到身旁的人开始喊“徐总”,她才迟钝地把手机收起来。 两人并肩而站,不知是不是江听雨的错觉,她觉得徐洲野的位置好像往后退了一点。 不想探究问题的真相,她仍然神色自如站在原位,只是往围巾里缩了缩。 她半张脸都被围巾挡住,徐洲野的视线彻底受限,却清楚看见她露出来的眉眼里不带什么情绪。 站的位置正好是电梯门口,进去也是他们先。徐洲野不动,江听雨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他这“女士优先”的行为毫无意外断了她想用人群隔开两人位置的想法。 狭小的空间内不断有人涌入,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手指就要碰上,又被江听雨刻意避开。 楼层更迭,位置也越发宽松,江听雨往身侧挪了一步,彻底拉开了他们的距离,不再给任何一个“巧合”发生的机会。 徐洲野再次看向她,这次她拿出了手机,大致能看出她是在编辑消息。 他的心脏骤然开始加速跳动,在她离开电梯的同时,兜里的手机也振动一下,险些遏制住了心跳。 微信置顶多了一条消息,却不如没有。 [有时间来收一下你的东西,我过几天会去你那儿把我的东西收走。] 他一直反复看这几个字,电梯到达指定的楼层,门打开又闭合,他依旧站在同一个位置盯着手机。 那边的江听雨没等到回复,倒也明白他已经看见了。她不再等他的消息,而是继续忙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他却在一个普通的时间点回了她,让她多想了他一次: [好。] 淡灰色的聊天框就在顶端,江听雨没有点开,直接长按标为了已读。 离职申请她上周五就已经发给了人事,但按规定走完流程得花一个月的时间,在这期间她还是得完成自己分内的事。好在上周已经处理掉了不少工作,足以腾出一段时间用来接电话。 日上三竿,他们这一群人里大概只有贺敬森这一个个体户有这么自由的时间。电话那头的男人打了个哈欠,光是听他含糊不清的声音都能感受到他的困倦。 第75章 “昨晚跟大头他们喝酒去了,没接到媛媛的电话,早上打给她没打通,怎么了?” “她估计正焦头烂额,阿姨病了,肺癌,中期,现在还不确定治疗方案。” 贺敬森打的下一个哈欠就这么不上不下卡在喉咙。 “癌症?怎么这么突然。那是不是得化疗?” 化疗肯定是少不了的,关键是要尽早投入治疗。 江听雨俯瞰楼下的光景,有些难受地撑了下额头。她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就开始查关于肺癌这方面的内容,肺癌容易恶化或者转移,到了这个阶段,再拖下去就是在纯纯浪费时间。 “嗯,我的建议是来南淮治疗,但还得问问媛媛和阿姨的意见。” 贺敬森也有了方向:“好,我给我爸妈打个电话,看看他们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能劝一下也是好的。” 电话挂断,江听雨立刻就打给了陈媛。第一通没接,第二通才有了声音。 那边气氛异常沉重,陈媛关上房子门,一路走到楼下才开始说话。 “我告诉她了,她没什么大反应,现在在房间里待着不说话。治疗肯定是要治的,越早越好,花多少钱都要治。” 现在想想,江听雨猜陈母大概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只不过没联想到癌症这事儿上。老一辈的人都怕花大钱,很多时候都自己骗自己。 有了陈媛这句话,江听雨顺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月港毕竟是小城市,医疗资源不比南淮。她已经了解过了市里的三甲医院,只等陈母点头,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他们做子女的来。 况且冬天马不停蹄来临,这边相对湿润温暖的天气也有利于手术后续的恢复。 这也是陈媛所想的,除了这个大方面,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内心对他们的依赖。 两人商量好大小事宜,接着就开始着手准备起来。离开长期生活的城市,陈媛要做的事情不少。医院里的工作要安排,还要给陈母做思想工作,家里的事也要处理。 拿到陈母身份信息的江听雨则是和贺敬森一块掐点挂号,然而抢手的不只是金龟婿,更是为数不多的专家号。 一连两天,群里都只有言简意赅的几句话。 [无。] [无] [。] 着实让人丧气。 眼看陈媛就要带着陈母来南淮了,收拾屋子的江听雨有些烦躁地踢了箱子一脚,翻出手机在群里发了一条语音。 “先继续挂着,要是等媛媛和阿姨来了还没有,我们就直接去医院,看看能不能加个号。” 第55章 晚高峰, 赶往高铁站的江听雨被缓慢挪动的车流裹挟。 进退两难,导航上显示的路线更是一片红。江听雨给陈媛打去电话,说自己还要一会儿才能到。陈母听罢立刻回话, 让她慢慢开, 不用着急。 背景音嘈杂, 陈母大概是凑到手机前边说的, 她清楚听见阿姨语气中的紧张和无措, 不免想起自己刚去外地上学的时候, 打电话时也是这样。 “阿姜啊, 阿姨过来会不会给你添麻烦?你好好上班,阿姨多等这一会儿不碍事的。” 小心翼翼的,听得江听雨忽然有点想哭。 她压制住这股莫名的情绪,故作轻松安慰对方,“上班也要下班的呀,我是打工, 又不是把自己卖给公司了。再说小时候我在您家吃了这么多餐饭, 现在正是交饭钱的时候。” 她没说的是自己马上就要失业,今天中午甚至还在跟徐观澜对峙。 徐观澜的办公室有一种湿冷感,尤其是和他面对而坐时,江听雨总会感觉有吐着信子的蛇围绕着椅子腿逐渐缠绕住她,那种被包围的束缚感逐渐蔓延至后背,肩膀僵硬到难以动弹。 “我们已经分手了。”江听雨直接明了地摆明了自己的立场,“你说的那些我办不到。” 中间不过隔着一张桌子,她清楚看见徐观澜扶着轮椅的双手青筋爆出。 江听雨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好在对方没有站起来, 但那双阴骘的双眼仍然让她不敢有半分松懈。 “你们玩我?” “出轨了还在一起,我没有这么缺爱。说起来还得感谢徐副总给了我确凿的证据, 不然也不会这么效率。”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平淡的语气好像只是在汇报工作。 徐观澜像是听见了什么冷笑话,非要从她淡然的表情中看出她的破绽。 “你觉得我信吗?” 江听雨不答反问:“徐洲野的电脑从不让其他人经手,就连我都没碰过,调查一下他的行为习惯不算难事,你真的觉得他会因为所谓的爱情露出这么简单的错误?更何况你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他有什么手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事情一旦有了结果,你难道觉得他会放过我吗?这是你们兄弟之间的斗争,我不押宝,也爱莫能助。辞职信已经交到了人事部,下个月我就会离开徐氏。” 至于徐观澜会不会咬着她不放,江听雨也摸不准。 大脑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会模糊一些记忆,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后续是怎么应对徐观澜、又是怎么离开办公室的。最差不过被行业“封杀”,她说不定还能去求求之前的大老板或者小老板,到国外混口饭吃。 想到这,江听雨深深吸了口气,抛开这些杂念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陈媛和陈母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出了站,外面风大,母女二人就进了地铁站等她。 江听雨赶到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了两人,车程带来的疲惫远不及疾病对身体和心理造成的伤害。 陈母戴着大大的蓝色口罩,眼窝凹陷,浑浊的眼睛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见到她来,那双眼睛瞬间亮了,高兴地朝她挥手。 陈媛看起来精神还好,只是眼眶红红,看起来像是哭过。 “等很久了吧?冷不冷,我们快上车,阿森已经点好菜了,就等您大驾光临。” 陈母比陈媛精神,握着江听雨的手絮絮叨叨问起他们的状况。她比上次见到时要瘦了许多,但好在状态不错,江听雨稍稍心安,耐心回答她的每一个问题。 一路聊到饭店,贺敬森早早就和大头在门口等着了。初到陌生的环境被一帮看着长大的孩子抚平不少,陈母脸上的笑就没掉下来过。 她被簇拥着进了包厢,连外套都有人帮忙脱下挂起。只是看见她弯了的背和瘦削的身体,大家都悄悄红了眼眶。 贺敬森好几次看向陈媛,她都在闷着头吃饭。她喜辣,桌上的菜都以清淡为主,这还是第一次没见她挑剔,也第一次见她这么沉默。 饭后离席,他没忍住抱了抱陈媛,“会好的,高兴一点。你这么安静我还不太适应。” 陈媛破涕为笑,紧紧回抱住他的同时又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贺敬森也跟着笑,只是余光瞥见从餐厅里出来的江听雨,他一顿,松开了手。 “住你那会不会不太方便?要不还是去我那住吧。” 两人家的空间差不多大,要说方便,江听雨家更靠近市中心,离医院更近。 他这话显然带着另一层含义,江听雨抿了抿唇,用最平静的语气陈述最难受的事,“我和他分开了,就前几天的事。”多的并未多说,过程如何全靠他们想象,但是震惊程度已经能在几人眼里看出。 不明所以的陈母看着站在一块又不说话的三人,疑惑问了一句怎么了。 陈媛和贺敬森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对视几眼也没想出个理由,支支吾吾开不了口。 最冷静的当属江听雨这个当事人,她双手插兜,笑着回话,“阿森想让您去他那里住,我说我早早就已经把屋子收拾好了,这个贵客肯定得我来接待。” 她递给傻愣愣的另外两人,得到信号的贺敬森点点头,接起了话茬,“对、对,阿姨您考虑考虑呗,乖都让她占了。” 一唱一和逗得陈母高兴极了,咳了几下又克制住嗓子里的痒意摆手,“说的什么胡话,你两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乖不乖我还不知道?听阿姜的,她都安排好了。” “那行,你们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早点休息。” 陈媛本想问问江听雨什么情况,但车上还坐着妈妈,她只能咽下喉咙里的疑问。 她这是第二次来到江听雨的出租屋,除了客厅摆着的两个大箱子,屋子里明显空旷许多,就好像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都少了匹配的对象。 “您和媛媛住房间,我睡沙发……” “不行不行,你上班辛苦,不睡好觉怎么行。阿姨一把老骨头了,睡哪里都可以。” “我工作晚,平时也会在沙发上凑合,住房间容易打扰到你们。房间我都收拾好了,不用跟我客气。” 江听雨紧接着介绍,不给陈母拒绝的机会,“厕所在这里,牙刷毛巾我都准备好了,房子比较小,您就当自己家,别嫌弃。” 陈母又红了眼眶,话未语,咳嗽声先一步蹦了出来,“阿姨给、给你带了一些老家的特、特产,媛媛快拿出来。” 第76章 江听雨和陈媛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中的无语,两人都笑起来。 “我又不会做饭,你怎么不劝一下阿姨,好歹少带点?” “我哪里劝得住,这些东西死重,要不是带不下,她能把冰箱都搬来。” 明天一早就要往医院赶,今晚简单收拾一下就歇下了。 沙发并不宽敞,又给被子占了不少位置,江听雨几乎一直保持着同一个位置没动。 房间内传出的咳嗽声时断时续,她听着这压抑的声音难以入眠。微弱的光线从外面投进屋子,还没进入客厅就淡了。黯淡,却朦胧照出纸箱子的一角。 里面都是徐洲野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收拾起来却费了不少时间。 那天他回的那一个“好”,不仅仅在那时让她想起他一次,而是和这些行李一起让她反复回想。 他喝水是什么姿势,穿衣服是什么样子,关于这些的记忆在触碰到相应的物品时都会自然开启。 房门发出一声转动,打断了江听雨发散的思绪。 “睡不着?” “嗯,你也是?” “阿姨睡了吗?” “应该睡了。” 江听雨坐起身,匀了一半被子给挤进来的陈媛。陈媛把被角往肩膀后面一压,顺其自然地把头靠在她肩上,“你想跟我说说吗?” “说什么?” 明知故问,陈媛用胳膊肘撞了撞她,江听雨轻笑一声,没再藏着掖着,就这样慢慢跟她讲了起来。 隐去商业上的尔虞我诈,这样的故事结局引起了陈媛的愤慨,“他凭什么突然让你出国,有没有想过你适不适应那里的生活,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有危险?谁知道他把你送出国的目的是什么,说不定自己就在国内花好月圆比翼双飞了!” 江听雨但笑不语,她从来都不喜欢被打上“包袱”的标签,此时分开对彼此都有好处。 更何况她有自己的诉求,如果问题永远存在,那她宁愿独善其身。 “我提了辞职,快的话月底就能走,之后打算休息一段时间,照顾阿姨的事你不用担心。” 陈媛这次只有五天假,安顿好陈母之后就要赶回月港上班。她把银行卡和密码交给江听雨,“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都要第一时间保我妈妈。” “一定!” 心里轻松不少,江听雨听着房间里传出来的咳嗽声,叮嘱陈媛早点回房间去睡会儿。 她特地请了一天假,早早就领着陈母上了医院。 时间刚过八点,会诊室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人,加号这事儿让江听雨感到些许不自在,但情况不允许她扭捏。她一路喊着不好意思,还是带着陈母进了会诊室,待上一个人会诊完,她立刻把之前的检查结果放到医生面前。 “不好意思医生,您的号太抢手了,我们想加个号。这是我妈妈在外地医院的检查结果,两家都确诊肺癌,我们想做个更详细的检查。” 她的诉求简洁明了,医生也同意加号,“去挂号,挂完回来找我,我给你开个ct再检查一下。” 下一个病人已经坐了下来,江听雨再次道谢,手忙脚乱把病例单收好。她牵着陈母的手来到走廊上,让陈媛带着找个位置坐着歇歇后就去挂号。 开单、缴费,检查,她脚步不停,硬生生忙出了汗。 ct的结果要一两个小时才能出,加上排队等候检查耗费的时间,上午肯定都要耗在医院。江听雨虽然请了假,但工作上还是有一小部分事宜需要她来处理。 电话里头讲不明白,她看了眼时间,临时决定回公司一趟。 “好好好,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这附近有个公园,吃完饭可以去走走,今天天气不错。” 江听雨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往医院大门口赶。说不着急是假的,她不能完全放下医院里的母女,因此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心里焦急。 拨打的电话分散了一部分注意力,来来往往的人流让她的步伐不停转向,甚至走到医院门口,她差点和要进去的人迎面撞上。 一抬头,徐洲野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她的眼里。 意料之外的遇见,两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有何反应。 徐洲野还扶着江听雨的胳膊,距离仅仅这么近,但足够江听雨将他看个清楚。 着装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差别,于是她快速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脸上后又挪开。 他眼下有淡淡的乌青,让她看了有些狡诈的庆幸,夜里难眠的或许并不只是她一个。 江听雨的目光略过那双漆黑的眼睛,落在徐洲野有些乱的发丝上,没注意到他眼里快速隐去的焦急。 她在不动声色观察他的时候,徐洲野也在看她。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是特地为她来的,熟悉彼此的作息之后,两人即使分开也会在同一个时间点碰面。 今早电梯前少了她的身影,徐洲野特地多等了两趟,直到上班时间到了都没见到她。 江听雨向来赶早不赶晚,迟到这种事从不会在她身上发生。他无奈进了会议室开会,过程中却频频分心。 想到自己在她手机上安装的定位,最后还是打开软件,却看见她的定位一直停留在医院。 徐洲野的心一下就乱了,进行中的会议因为他的离席被迫中止,他想都没想就来了医院,甚至没考虑过要怎么在偌大的医院找到她。 万幸她看起来没受什么外伤,只是消瘦了些,下巴明显更尖了。 即便如此,徐洲野依旧没能彻底放下心。意识到自己的出现太贸然,他末了没头没尾吐出一句话,“有个股东病了,我来看看。” 仔细分辨,其实不难听出他话里的漏洞。江听雨原本想跟他说没必要向自己解释,但最后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沈姐,沈姐你在听吗?” 电话那端的声音打断两人之间难以描述的气氛,江听雨错开和他交织的视线,微抬胳膊,侧身从他身边走过。 任谁看了这样子,都不会想到他们之前的关系有多亲密。 徐洲野摩挲着掌心,暗想手心的温度会不会融了江听雨的一丝体温时,她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江听雨折返到他身边,舔了舔干涩的嘴角,尽量用淡然的口吻跟他说话。 她听出自己声音的黏连,因此语速放的缓慢,“你过两天有时间吗?我去你那儿取我的东西。你的东西我已经打包好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来拿,或者我给你同城寄过去。” “没时间,”徐洲野佯装思考了一下,神色自若,“之后微信联系吧。” 前面半句回答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一些,江听雨狐疑看他,这次轮到徐洲野朝她点头,随后朝医院大厅里面走,半点焦急不见。 她有心疑惑,却无心探寻真相,急匆匆赶往公司。 正值午休时间,办公室内紧张的气息被瞌睡柔化,又被睡眠抚平。 光线并不明朗,过道上的黑影难以分清具体是什么物品。江听雨这趟回来只是和几个下属商量事宜,因此动静都往轻了放。 为了不打扰其他人休息,她特地找了一个空的会议室。没人气的地方并不如办公室暖和,即使双手都在键盘上不停敲打,江听雨的手还是被冻得又红又僵。 “……还有什么疑问,现在赶紧提。没有的话就去准备吧。” 跟其他人打了个手势,江听雨紧接着又到走廊接听电话。 这个时候打来,不是陈媛就是医院。答案很快揭晓,上午才会诊的呼吸科主任亲自打来的电话,说自己已经拿到片子,让她下午尽快带着家属来复诊。 电话里没说结果,但结果如何大家心里都有预料。 江听雨再三感谢对面,又给陈媛打去电话,约好在同一个地方会合后,她抱着笔记本捏手捏脚回到工位,拿上东西之后又悄声摸了出去,过程中没吵醒任何一个人。 她在车上用暖风吹了一会儿,感受到手的存在后才往医院赶。 陈媛和陈母没有离开过医院,三人碰面,马不停蹄见了医生。 “跟之前的检查结果大差不差,能不能立即手术还要看更详细的检查结果,你看你们是要在本院做还是……?” 话音未落,陈媛和江听雨就异口同声说出了“本院”。 要是放在别的场合,两人大概还会因为默契相视一笑,可现在情况严肃,谁都聚精会神,唯恐听漏了什么信息。 陈媛在内分泌科工作,不大了解呼吸科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之前在互联网查到的各路消息像拉紧的鱼线一样绷紧了她的每一根神经,她像求知若渴的孩子,不断向医生提出疑问: “做手术的话治愈率是多少?之后还会复发吗?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现在的手术很成熟,本院也有很多这方面的经验,病灶切除的成功率一般不会低。但后续会不会出现其他的问题,还得看化疗或者吃药的控制效果。” 第77章 刘主任简单解释了一下,很快开出了住院单,“明天一早入院,护士会打电话通知你们,早上先禁水禁食,可能会需要你配合做一些检查。快的话很快就能安排手术。你们有医保或者买保险了吗?” 陈母之前在厂里工作,身体一直有些小毛病,本以为只是简单的体检,陈媛也就没想到在体检前买保险。 一直保持沉默的陈母终于开口:“这病要花多少钱?” 陈媛不让她问:“你管这些干嘛,钱的事哪里用得着你操心,好好配合医生治疗就行。” 刘主任道:“你让你女儿了解一下老家的医保,能报一点是一点。病人先保持好心态,心情对病情也有影响。没什么其他问题了,注意休息,明天来住院就行了。” 忙忙碌碌大半天,江听雨终于带着她们回了家。她让陈母先休息一会儿,晚些时候再去买住院要用到的东西,自己则是在阳台处理工作。 陈母昨晚没拿出什么东西,行李几乎拎着就能走。她翻出压在行李箱最下面的一个皮包,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掏出来的存折,拉着陈媛在房间里说悄悄话。 一看她这架势,陈媛就知道她要说什么,“都跟你说了钱的事不用你管,我就是借钱也会给你治好的。”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匆匆用袖子一擦,不愿看着妈妈。 “妈知道你有能力,但是妈不能耽误你之后的生活。妈妈没用,这辈子没攒下多少钱,没帮上你什么忙。你答应妈妈,不管怎么样,你爸留下来的钱不能动,那是给你的底气。” 她说的是陈父的赔偿金,陈父是某天下夜班回家出车祸走的。撞到陈父的货车司机家里没什么钱,都是出来打拼混日子的,最后也才凑出十五万赔偿金,这钱最后没花在出事的陈父身上,而是留给了他的妻女。 江听雨还深深记得陈父的样子,很老实本分的一个男人,个子不高,总是笑眯眯的,对他们这帮孩子也很大方,小时候经常容着他们捣蛋。爬到他背上撒泼,他也只会乐呵乐呵地叮嘱他们别摔跤了。 家里人相继离世后,她吃过的最有家的味道的饭都是陈贺两家做的。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上天就是这么爱捉弄人,见不得幸福的家庭美满,反而让背叛婚姻的人猖狂。 江听雨曾很多次想,为什么死的人会是性格温顺的陈父,而不是小人得志的江威明。 哪怕没有血缘关系的陈父都会把她当亲女儿一样喂饭,江威明这个生父却只会想方设法从她身上获取利益。 那些回收箱里躺着的短信,都是江威明不配为人父的证据。 江听雨敲了敲门,安慰道,“阿姨,我找朋友问过了,还是能找保险的,钱的事真没您想的那么严重。就像医生说的,您要保持好心情,身体才不会出现别的毛病。” “真的啊?那太好了。”陈母向来相信她说的话,对于这所谓的“门路”深信不疑,“麻烦你了阿姜,总是给你添麻烦。” “又说这些话,您要是再客气,我可就要收您房租了。现在还有段时间才吃晚饭,您睡一会儿,饭好了叫您。” 油烟味重,陈母现在受点刺激都容易引发咳嗽,她咳嗽的毛病持续了太久,平时说话都带着沙哑。江听雨不会做饭,做饭的重任就交到了陈媛手上。 两人去了趟超市,不用担心陈母在场听见什么话,说话都更直接。有了手术的消息,陈媛终于有了能大口喘息的机会。 “辛苦你了阿姜,工作已经很忙了还要顾着我和我妈。” 哪有什么苦不苦的,从前尝过一个人扛事情的滋味,所以才会倾尽全力拉亲近之人一把。 “都要辞职了的工作,再忙也就这几天了,哪有你们重要。我给阿森发了消息,告诉他阿姨住院的消息,明天早上我陪你们入院,这几天我们三人轮流照看,也不至于太累。” 陈媛又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江听雨伸手捏住她的鼻子,“求你别哭,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让我哭。我哪里是单单哭这件事,我也很心疼你啊!那个死渣男、负心汉!” 两次来南淮,江听雨状态的区别肉眼可见,整个人的脸色都苍白了许多,精神也不见得有多好。 她以前不自觉散发出来的快乐散的一干二净,要不是没有徐洲野的联系方式,陈媛肯定是要破口大骂,再不济直接找上门,势必要为江听雨出头。 陈媛从小到大没哭过几次,但哭起来是真惊天动地。 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们站的这条货道,江听雨额头都冒出了一层薄汗,忙捂着陈媛的嘴安慰,“好了好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快别哭了,哭的好丑。” 她抱住陈媛,用力加重这个怀抱。 “我不会抛弃你的,就像我知道你不会抛弃我一样。” 第56章 入院后, 陈母立即做了一系列检查。 结果不是很好,拖的时间太长,病灶过大, 已经出现了转移的情况, 需要先化疗一段时间控制。 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 大家伙的情绪都很低落。 陈媛请到的假原本就不长, 原以为能亲自陪着陈母进手术室, 现在手术什么时候能进行都没底。她瘫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双手捂脸, 紧接着低低的啜泣声就从指缝中溢了出来。 这种时候,什么样的安慰似乎都很无力。江听雨扶着膝盖坐到她身侧,缓缓扶着陈媛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 贺敬森也坐到陈媛的另一侧,上下抚着她的背。 待情绪平稳,陈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确定看不出什么端倪才跟在另外两人身后回病房。 病房是三人间, 空间不大, 陈母的床位在中间,旁边住的是两位跟她年纪相仿的阿姨。 三人进去的时候,陈母正在和阿姨们聊天,靠窗的那位阿姨见他们三个常来,十分羡慕陈母,“大姐你可真会生,两个女儿都这么漂亮,儿子也这么帅, 还天天来看你。” 陈母乐不可支, 看得陈媛眼睛又红了。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心,听见陈母喊她的时候忙抬头诶了一声。 “你们去办公室这么长时间, 医生怎么说的?”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病灶有点大,说要先化疗一段时间,控制得好的话一个周期之后能可以手术了。” 话是这么说,但陈母住院的这两天跟其他人交流过病例,就连同病房里的另外两个病友都是明天或者后天就能手术。 几乎是同一时间入院,只有她一直等不到手术的具体消息,这也变相说明了她的情况不好。 陈母的神情一下落寞,旁边的阿姨哪能察觉到不对劲,一人一嘴安慰,“其实化疗就是让肿瘤啊结节啊变小一点,手术风险也小一点。” “就是就是,顺序调换一下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 江听雨给陈母掖了掖被角:“是这样的,这段时间主要是控制。医生还说您太瘦了,要增加些体重才行。” 医院有食堂,但大锅菜煮出来的味道算不上太好。加上化疗对身体的副作用太大,为了给陈母补充营养,江听雨特地找了公司附近一家口碑不错的私房菜馆,付钱让他们帮忙每天熬一点有营养的汤,再做两道清淡的菜。 她是这家店的常客,得知她是为了生病住院的家人,店长很乐意帮这个忙。每天中午下午一下班,江听雨就先去取菜,然后再去医院。 往常都是下班就能取到,今天却不知为何还要等一会儿。店长歉意地跟她打了声招呼,让她坐着休息一会儿,额头上隐隐可见汗水。 “来了来了,今天太忙,让你久等了,送你一份豆花。” 打包好的餐盒递到手里,隔着袋子似乎都能感觉到烫手的温度,看起来应该是刚做好。江听雨道了谢,没有往别的方面多想。 只是在确认她走后,店长才到后厨跟做饭的人打了个招呼,“菜已经取走了,没说什么多余的。” 对于餐厅发生的状况,江听雨全然不知,专注往医院赶。 陈媛在陈母进行完第一次化疗后就回月港工作了,等轮休的时候再赶过来,陪陈母的事自觉落在了其他人身上。 江听雨要上班,只有午休或者下班的时候才到医院,其余的时间就由贺敬森或者大头浩子他们来照看,饭也带了他们的一份。 推开门一看,病床旁坐着的是贺敬森,正陪陈母追剧。 “不是下午才来吗?” “上午不忙,大头跟浩子两个人就够了。下午有辆车送过来改装,到时候才让大头来。”贺敬森把桌板架好,迫不及待要吃饭,“饿死我了!” “早上没吃?” “吃了,但不抗饿啊。” 不是包子就是粥,汤汤水水的又没什么味道,哪里撑得了多久。 “阿森人高马大的,是要多吃一点才能饱。阿姜你也是,每次都吃那一点点,喂猫。”陈母在一旁乐呵呵开口。她就喜欢这帮孩子聚在一起,吵架拌嘴都特别有意思。 第78章 “我吃那些够了,胖了不好看。”江听雨把汤先端出来给陈母,餐具都是清洗过的,用纸巾简单擦一下就能用。 她把餐盒打开,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让她一瞬间有点愣怔。 贺敬森凑上前,伸手就要拿菜,被江听雨一巴掌拍开之后悻悻搓着手背,仍然不肯放弃,“好香,糖醋排骨!今天的菜看起来就比前两天的好吃。” 陈母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她太瘦了的话,江听雨没听进去多少,只忙着把其他餐盒都打开。炒时蔬、粉蒸肉,怎么看都是她爱吃的菜色。 “干嘛?这些菜不合你胃口啊?” 饿死鬼投胎的贺敬森已经塞了满满一口饭菜,江听雨也夹了一块排骨到自己碗里。 刚入口,过于熟悉的味道就控制了她的思绪,那一小块肉在唇齿间反复咀嚼,愣是尝出了点别的滋味。 察觉到她异常的表现,贺敬森咀嚼的速度都慢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又试探着叫了她一声,“阿姜?” “啊?”她呆呆地对上他的视线,随即莞尔,“今天的饭菜很好吃,多吃一点。” “今天的是好吃,分量也大。”陈母分别往两人碗里夹了块肉,没有看出不对劲,“快吃快吃,一会儿凉了。阿姜喜欢吃甜的,那碗豆花就留给阿姜。” 一碗甜豆花下肚,这顿饭的滋味更是复杂。 江听雨吃了格外饱的一餐,饭后她收拾好餐具,每个神态都看不出异样,“明天周末,我来医院就行。” 翌日天气少见的晴朗,阳光暖融,晒得连觉都能多睡一会儿。江听雨起的比平时晚,去医院也就晚了些。 她买了些新鲜水果,又特地挑了盆绿萝过去。 病房门没关,在走廊上就能听见陈母开朗的笑声。今天陈媛也会过来,江听雨只当是母女两聊到了什么开心事。她走进去,却看见病床旁椅子上坐着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面孔。 一个男人,戴着眼镜,五官很周正,穿着整齐,大衣里面一件灰色毛衣套着衬衫,看起来就很……体制内。 江听雨呆呆地后退两步,抬头看了眼病房号,确认自己没走错才重新走进去。 里面的人也注意到了她,聊天声停了,陈母朝她招手,“阿姜来了。这就是我提到的跟媛媛从小一块长大的女孩,阿姨的半个女儿。阿姜,这是崔格,小崔,你们俩还没见过。” 江听雨以前改过名字,话都到了嘴边,意识到问题的陈母还是决定让她自己介绍自己。 男人站起来,很是礼貌地朝她笑了笑,客气又不失分寸,“你好,之前听陈媛提过好几次你。我叫崔格,方格的格。” 看着陈母慈爱的笑容,又联想到他话里的内容,江听雨很快意识到对方是什么身份。 她倒也没扭捏,大大方方同他对视,“江听雨。我听媛媛提过你。” 崔格眼里明显有些惊讶,随后微微垂头,能看见唇边带着笑意。 “你们都站着做什么?” 主人公陈媛姗姗来迟,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 病房里没有一次性杯子,崔格大老远来探望陈母,总不能连杯水都没得喝。 “你们已经见过了?那就不需要我再介绍一遍了吧。”陈媛把塑料袋打开,率先递到崔格面前,“不知道你喝什么,就都买了一瓶。” “我喝白水就行。” 两人之间的氛围实在值得推敲,以前没和徐洲野分开的时候,陈媛没少打趣江听雨,今天终于给江听雨找到机会打趣陈媛,于是贱嗖嗖凑上去,“怎么不问问我要喝什么?” “前面右转,厕所水龙头喝个饱。” 毫不意外的,陈媛被陈母拍了一下,“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崔格在一旁笑。 这样好的氛围,在贺敬森来的时候稍稍凝滞了一下。 江听雨没想到他会来,陈媛明显也不知道。病房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陈母招呼贺敬森搬把椅子坐下才有反应。 陈媛原本和江听雨一块坐在床角,闻言主动向隔壁床借了椅子,坐到了崔格身边。 像是什么信号,贺敬森开了口,“你好,我是她发小,贺敬森。” “崔格。” 两个男人之间的磁场微妙,在家人面前一向话多的贺敬森少见的少话,崔格也不主动搭话。 眼见饭点到了,陈母把他们都“赶”出了病房。 “时间差不多了,你们都去吃饭吧。咱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打扰到旁边阿姨休息了,下午隔壁床做手术的阿姨应该也差不多结束了。” 离开病房,不知道是不是大空间带来的错觉,那种微妙的感觉被冲淡不少。崔格傍晚就要坐高铁回月港,不想浪费时间,几人干脆就在医院食堂吃午饭。 崔格一举一动都在照顾陈媛,他是个很有分寸的人,既不会让人感到别扭,又不会感到不好意思。 贺敬森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时,崔格顺手帮陈媛拉开了沉重的铁椅,甚至用纸巾擦过餐具才递给两位女士。 “我们仨从小就一块玩,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贺敬森状似不经意提起,然而筷子上夹的米饭只有一小坨。 他这是故意点出他们之间关系的亲近,崔格却并未听进心里去。 他没有点出相亲这种让人无所适从的事,只道他们是在咖啡厅碰上的,陈媛是个很有趣的人。 而事实上,他们的确很合拍,喜欢看电影,偶尔会有不同的争议点,聊起来的时候却不会急眼。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他顺从陈媛的意愿紧紧拉住“朋友”的这条线,没有越线,给了她足够的舒适感。 越聊下去,贺敬森心里越不是滋味。 就好像他们小时候垒起来的城堡接连被外人进入,他有些分不清这是友谊所带来的危机感,还是掺杂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绪。 “那挺好的,都老大不小的年纪了,她能找个男女朋友也不错——我说的是男性女性朋友。” 崔格下意识看向陈媛,后者很是开朗地朝他弯了弯唇,“我也觉得。” 曾经一直坚定的事情,早在潜移默化的陪伴中发生改变。 就像陈媛从前一直觉得贺敬森会回头看她,现在却觉得他看不看她已经不重要,因为她已经看向了别人。 送崔格坐上回月港的高铁后,陈媛跟江听雨说: “如果有机会的话,等妈妈的病好了,我想跟他试试。” 第一次化疗结束后,陈母的精神状态变得很差。 能否手术还得看这个周期结束后的效果,江听雨在这期间把陈母接回了家。 她在徐氏的工作被一点点接替,等最后这几天结束就能离职,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陪着陈母。 关于徐氏的风言风语,她只当平白掀起的风,淡淡从耳边掠过,把精力都投入到照顾陈母身上。 没有任务也就意味着不用加班,江听雨每天都能准时回家。陈母胃口不好,她就变着花样捣鼓点清淡的菜。 没什么技术水准,焯水后再调味,味道算不上好,但总比处理肉类简单,陈母也能多吃一点。 周末的时候,江听雨就会去一趟农贸市场,买只新鲜家禽回去煲汤。 一来是给陈母补充营养,二来是陈母在家闲不住,下厨油烟重,煲汤只需要处理好食材,全部放锅里就行,也能给她打发一下时间。 农贸市场就在江听雨从前住的那片老小区附近。 周围的居民几乎都在市场买菜,尤其是从前住她隔壁的那对南下打拼的小情侣,每天都早早去市场。那会儿的菜是最新鲜的,就连商贩不要的菜叶子都挑不出什么瑕疵。 不出意外的话,江听雨每天出门上学都会遇见那个大姐姐。刚走到大门口,就能听见她跟对象分享今天又买到了什么便宜又好的菜。 地下室散味不好,一到饭点走廊里就飘着厚重的油烟味。从进门处走到她住的那一间地下室,邻居吃的什么菜,她走一遍就知道。 天气越发冷,平时一说话就能看见呼出的白气,大清早的空气里更像是带着冰碴子,一呼一吸下,大脑都被刺激得清醒几分。 被窝里好似躺不暖,连梦都是冰凉的。 江听雨早上起得早,来市场的时间也比平时早一点。 不知道该说运气好还是差,她正好赶上买卖最热闹的时候。两边的吆喝声一声盖过一声,江听雨一手拉着推车,一手搀着陈母,艰难在人群中穿梭。 有陈母在,买菜砍价的事轮不到江听雨,无所事事的状态下,思绪总是容易乱飞。 买完东西,她问陈母:“我以前就在这附近的小区住,您想不想走一趟看看?” 陈母欣然同意。 她们走的每一条路江听雨都熟悉,时间好像没有冲淡任何关于九年前那段岁月的记忆。 夜里昏暗的巷子在此时十分亮堂,墙面上出现了很多从前没有的涂鸦。走到那家和徐洲野遇见的便利店所在的位置,那里还是没变,只是老板换了。 第79章 陈母道:“这儿的店面大小跟你外婆那家挺像的。”末了又补充,“布局也像。” 江听雨笑着应和:“对。” 当年那场雨不只是她走到这家便利店屋檐下的唯一原因。 因为看见了亲切的地方,所以连带着在那里遇见的人都觉得是可以靠近的。 “走吧,我住的地方就在前面。” 每个城市都有割裂的地方,见惯了南淮繁华的一面,江听雨都快忘了还有这样的地方。 建筑没什么变化,意外的是之前的房东还是喜欢在周末来检查楼道卫生。 胖房东没有认出江听雨,江听雨也没主动打招呼。房客肯定换了一批又一批,相比打招呼,江听雨更加好奇她以前住的地下室现在住着什么样的人。 “你以前就住这么小的地方?平时吃饭上课怎么办?你爸爸……那个男的真不是东西。” 陈母说着就抹起了眼泪,江听雨哭笑不得,后悔因为自己的私心带她来到这里,“其实很方便的,离学校不远。而且我吃饭都在学校,就是晚上回来睡一觉而已。” 她叽里呱啦安慰了一顿,好歹把陈母的情绪控制住了。 两人回到家,陈母就窝到了厨房准备煲汤。 江听雨无事可做,猫在沙发上看手机的时候又看见了客厅摆放着的几个箱子。 她打开和徐洲野的聊天框,问他:你这两天有时间吗?我去你那里收拾一下东西。 分手一段时间了,家里还留着前任的东西算什么事。 x:出差,先放我这吧,不碍事。 他当然不碍事,觉得碍事的是江听雨,好几件她喜欢的衣服都放在他家,就连她最喜欢的那件睡裙都没来得及拿走。 她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好几次她主动发消息,得到的答复都是“出差”、“开会”,“没时间”。 最近的一段聊天记录是两天前,他拒绝的理由跟今天如出一辙。 从前没分手的时候也不见得他有这么忙过,江听雨觉得他是故意的,本想直接发问,能吸引她更大注意力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之前多方托人问保险的消息,原本都已经不抱希望,今天突然有了答复,说是能报销一小部分的医疗费。 从最开始的各项检查到现在的化疗已经用了不少钱,能有这样的好消息,陈媛母女肯定高兴得不行。江听雨又跟对方多聊了一段时间,全然把徐洲野抛之脑后。 更好的消息是,她正式离开徐氏的那一天,陈母的最新检查结果也出来了,可以手术。 手术时间定在星期一早上,是当天的第一场。要上手术台的陈母明显紧张,在走廊上来来往往走了好几趟,夜里也能听见她辗转反侧的声音。 江听雨的反应还好,只是夜里睡着睡着就醒了过来。她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躺在狭小的陪床椅上,脑袋感觉是空的。 大脑放空的状态少有,偏偏怎么都睡不着。 江听雨稍稍翻了个身,躺椅立马“吱呀”叫了起来,她吓得不敢动弹,抬头看床上的陈母有没有被吵醒。 下一秒,陈母问她:“阿姜醒了?现在几点了?” “五点多——快六点了。”护士马上就要来查房,往往到了这个时候也该醒了。 “哦,那快了。” 走廊上车轮子的轱辘声越来越近,病房里的人都有醒了的迹象。江听雨把椅子折起来让出位置,洗漱完后就等着护士查房。 “待会儿第一场手术,会有专门的人来接你过去,别紧张啊阿姨,昨晚十点到现在没吃东西没喝水吧?” 陈母乖乖回答:“没有。” “那行,放松一点,今天刘主任做副刀,肯定没问题的。”护士收好血压仪,“血压都正常,还是一样不能吃东西。你女儿比你还紧张,家属也注意一下缓解情绪。” 江听雨不觉得自己紧张,只是心跳有点快,而且分享欲有点强。 她给陈媛发信息:“出病房了”,“到楼层了”,“准备进手术室了”,每一个步骤都没落下。 陈母检查结果出来的同时得到可以手术的消息,第二天就再次入院。 陈媛来不及换班,昨晚上的又是大夜班,陈母进手术室的时候她才下班,只能等到交完班后再坐时间最近的一班高铁赶过来。 然而真正坐在手术家属等候区的时候,江听雨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并非不紧张,而是这种紧张的情绪只是暂时被装进了盒子里。 等陈母被推进手术室,盒子随着关闭的门打开,各种各样的情绪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又在时间的推移下逐渐发酵膨胀。 江听雨盯着电子显示屏上播报的手术进度,喉咙像是被扼住一样难受。 “诶诶诶,放松放松,你没忘记怎么呼吸吧?” 温热的触感传递到脸上,她扭头看向身侧,贺敬森顺势坐到了她旁边,递给她一瓶热牛奶。 她打开手心一看,掌心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打湿,还分布着几个月牙状的压痕。 “早上都没吃,喝瓶牛奶缓缓。”贺敬森又从兜里掏出什么,“饿不饿,要不要吃面包?” “不喝不吃,你别烦。” “好心当成驴肝肺。”贺敬森嘴角一抽,无力吐槽后又安慰,“医生不是都说了情况比预估的情况要好吗?还是专家操刀,没事的。” 说来也是幸运,正好碰上这方面的权威来医院交流,陈母的手术就由专家来主刀。 江听雨还是无法静下心。 外婆当年进了两次手术室,舅舅舅妈们对她隐瞒了消息,每一次她都只是被通知的那一方。 遥远的距离阻隔她回家的速度,仅仅依靠血缘的牵连,怎么想都让人害怕。 她急需一个人或一件事分散注意力,徐洲野恰好带来了一场及时雨。 x:我那条深蓝色的领带在你那吗?带条纹的。 江听雨缓缓敲过去一个问号。 x:急用,帮我想想。 两人同居的日子里,徐洲野起床的时间几乎都比江听雨早。她不大记得他戴过哪些领带,于是开始回想自己收拾东西的场景。 shen:应该没有。 x:我记得去画展那天戴了。 江听雨又顺着他说的去回忆,从那天下班的时候开始,他当时应该戴了领带,在餐厅吃完饭后才跟她一块回他家换衣服。 shen:看画展的时候你没戴。 x:你倒是记得清楚。 江听雨好像能透过屏幕看见他发这话时的神情。她刚敲出六个点准备回过去,徐洲野又说了另一个时间点。 配合着回想了一段时间,江听雨有些不耐,他却一下没了动静。 抬头一看时间,她才发现自己配合着他闹了将近两个小时。 接下来的时间,徐洲野的消息总是时不时跳出来。直到陈媛赶过来,她才不再理会他的动静。 陈母的手术持续了将近四个小时,出来时她还处于麻醉状态,到了病房转移床的时候才逐渐清醒过来。 医生交代了一下手术的结果,又叮嘱家属两小时内不要让病人睡着。 陈媛半跪在床边,紧紧握着陈母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手术很成功,妈妈你听见了吗?坚持一会儿,先别睡。” 陈母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尿管、止痛泵、导流管,右手绑着监护仪,鼻孔插着氧气,左手还挂着水。她说不出话,只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江听雨向医生道谢,又给贺敬森传了话,说自己要去楼下透透气。 他没想到会遇见江威明。 “自己的亲爸不管,倒是对一个没有关系的人这么上心,她是给你喂过奶还是把遗产给你了?” “你才吃过屎?嘴巴放干净点,少在这恶心人。”江听雨不想跟他多做纠缠,又怕他不怀好意,“你要是敢打扰阿姨,我不介意让你在江清影她妈面前撕破脸。” “口气挺大啊,看来在徐氏还是得了不少好处的。”江威明眼歪嘴斜,表情都有些扭曲。 “是挺好,怎么着都比你这种抛妻弃子,倒贴还吃里扒外的东西风光……” 江威明的巴掌高高举起,江听雨来不及防备,下意识闭上眼睛。可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落到脸上,只有一阵冷冽的风,吹来了熟悉的气息。 徐洲野又带来了一场雨,这次他及时攥住了江威明的手腕,避免一场难堪的剧情发生。 而姗姗来迟的贺敬森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缓缓停下了脚步。 第57章 贺敬森很多时候都在想, 自己是什么时候比徐洲野慢一步的。 这个想法的答案随着徐洲野手里的香烟燃起时变得更加虚无缥缈,贺敬森上前几步挡在江听雨面前,周围磁场形成微妙的平衡, 又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明显向某个人身上倾斜。 两个年轻男人都没有说话, 徐洲野不咸不淡地看了贺敬森一眼, 随后微微启唇。 第80章 尼古丁从嘴角溢出, 顺着风向一下就被吹散。他将剩余的烟直直吐在江威明脸上, 半眯的眼睛里藏着危险的警告。 江威明被烟呛得咳了两声, 方才那股张扬的气势一下就被削弱。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呲牙咧嘴的样子诠释了什么叫“狗腿”。 “徐总,你可别被她给骗了,她从小就坏,之前还拍过照片威胁我,对亲生父亲都这样,谁知道她会对别人耍什么阴招……” 徐洲野挑了挑眉, 显然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 “照片啊?我带她拍的。” 江威明显然没想到事实会是这样,脸色在短短几秒内变了又变,最后一脸吃了屎的样子。 论从前,徐洲野是人人都要敬畏三分的徐氏太子爷,论现在,徐洲野更是徐氏下一任掌舵人的最大人选,无论从哪方面上看,他都没有资格在徐洲野面前耍威风。 哪怕徐洲野懒懒散散伸来一支燃了一半且抽过的香烟, 他也只能恭恭敬敬地接下, 连大气都不敢喘。 “公众场合,有什么事情私下解决, 注意影响。” 旁人没注意到的角度,江威明看懂了徐洲野递过来的那个眼神。 他说完这话就往住院部大楼里面走,对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丝毫不关心。 江听雨也没有多和江威明这个烂人纠缠的打算,几拨人分散开来,等她和贺敬森进入大楼,大厅里早就不见徐洲野的身影。 关于刚刚发生的一切,贺敬森就像开了信号屏蔽器,接收不到一点有效信息。 他不明白江威明口中的“照片”是什么,但江听雨和徐洲野明显心知肚明。 这对于他来说是个闪着红光的信号,只是时机未到,眼下更要关心的是刚做完手术的陈母。 就连江听雨也是这个想法,电梯缓缓上行,打开门之后她全然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别在阿姨跟媛媛面前提这件事,没必要让她们多操一份心。” 术后的陈母才是真正需要他们耗费心神的对象。 肚子是空的,但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抽血之后才能进食,这期间江听雨和陈媛就用棉签沾水给陈母浸湿一下嘴巴。 但这还不是最揪心的,止疼泵无法遏制住伤口带来的疼痛,恶心更是另一方面的折磨。 贺敬森叫来了医生,但这样的状况属实正常,只能同时开了口服止疼药配合减轻症状。 陈母没法自己动弹虚弱的身体,所有动作都要人帮忙。虽然生病后轻了很多,但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三人都感到手足无措。 之后还有几天诸如此类的恢复期,累出一身汗的几人一拍板,果断决定请一个经验丰富的护工。 陈媛一夜没合过眼,贺敬森陪着不方便,因此晚上还是江听雨陪床。 这一夜无疑是最难熬的,病房里的三个病号在同一天经历了手术,检测仪不停报着异常指标,“嘟嘟”声此起彼伏。加上疼痛,细细密密的呻吟声更是没断过。 她无心睡觉,只能反复刷着软件分散心思,不时分辨陈母的声音是否出现异常。 此刻的行为貌似都忽略了脑子,以至于她是什么时候点进财经资讯、又是怎么点开那张聚焦在徐洲野身上的照片的,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所有的聚光灯都向他靠拢,每个细节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低垂着眉眼,注意力都放在微亮的手机屏幕上。距离和角度的原因,没法看清手机具体的内容,只隐隐看出是一个聊天框,而他的手指正在屏幕上按动。 江听雨心脏紧了紧,忽然被病房里的某声叹气吓了一跳。她咽了口唾沫,缓解了一下发紧的喉咙,随后放大了这张照片。 他胸前的领带,赫然是早上他在微信消息中提到的那一条,就连细节都对的上。 “阿姜——现在几点了?” 身上实在是痛,陈母几乎整晚未睡。注意到陪护椅上传来的微弱亮光,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五点十分。”江听雨匆匆收起手机,起身走到病床旁摸了摸陈母的手背,很凉,“是不是难受?还是想喝水?” 陈母只摇头,分不清她想表达什么意思。 护士很快就来抽血,监护仪也被撤掉,告知现在已经可以少量进食些流食。 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吃喝,肚子早就唱响了空城计。明明已经饿到快失去知觉,但就是吃不下东西。 陈媛早上带的现熬的粥,陈母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进食导致的肺部扩张更是加剧了难受。 陈媛紧随其后劝江听雨多吃点。 这段时间最累的是江听雨无疑,她原本就因为工作和分手的事瘦了不少,现在更是瘦成了纸片。 冬天的风一阵比一阵大,每每她走进风里,都会给人她要被风吹倒的错觉。 江听雨慢慢喝着粥,等陈媛的注意力放在陈母身上,她又点开了清晨浏览过的那篇帖子。 一般这种资讯都是当日发,而帖子的发布时间是昨天中午,徐洲野的着装恰好能和他们聊天的内容对上。 断断续续回复的消息可能并不是他在故意玩她,而是他确实抽不出时间。 这碗粥吃得怎么都不是滋味。 “江听雨——!”陈媛叉着腰喊她,“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我都叫你好几遍了。” “主要是这粥太好吃了,配着粥看什么都入迷。怎么啦?”江听雨快速点了个订阅,退出界面后做贼心虚展示了一下空碗。 白粥有什么好吃的,陈媛嘀嘀咕咕说她饿傻了。 只有窥见一点屏幕内容的贺敬森不作声。 “我说!你这两天在医院守夜睡不好觉,吃完就赶紧回去睡一下吧,这里有我和王阿姨照顾。” 王阿姨就是新请的护工,经验多,力气大,照顾陈母的时候比他们利索多了。病房里太多人也不好,江听雨点点头,确认陈媛回月港的时间后才走。 贺敬森开车送她回去。 他开得慢,两人相处的时间自然多。江听雨好笑地看了一眼窗外飞速行驶的车,打趣他道:“这路不够宽敞还是你车技倒退了?开这么慢做什么。” “慢一点安全啊。”贺敬森勾唇,又问了一个看似很莫名其妙的问题。 “哪天咱两去外边搓一顿吧,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就跨年那天怎么样?正好阿姨也出院一段时间了,就当庆祝。” 他要是不说,江听雨都没意识到这一年都快要过完了。她因为工作回到南淮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多得让人难以想象。 “原则上是可以,但阿姨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让大头浩子来帮忙照顾一晚呗,你也应该休息一下了。” 江听雨看向他,嘴角噙着一缕略带深意的笑,“有事?” 她从小就是父母口中的聪明孩子,有些话不用说清就能明白。 贺敬森有点手足无措,后背顿时就热了起来,他怕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江听雨扼杀了机会,然而出乎意料,她很爽快地同意了。 “可以,你到时候把安排告诉我一声就行。” 她说这话时淡然,其实心知肚明贺敬森满肚子话要问。 陈母术后第四天出了院,她目前的身体状况还不适合长途奔波,加上术后一个月还要复查,干脆在南淮待完这段日子再回月港过年。而江听雨辞职之后没投简历,天天就猫在家里陪着陈母。 她在家里养花浇水,逛逛市场之余就在厨房练练厨艺,一派怡然自得之态。 陈母却怕她在家呆久了长毛,说什么都要让她跟贺敬森出门走走。她作为长辈看了他们这么多年,多少也猜到了贺敬森的心思,因此还让江听雨打扮了一下才送她出门。 只是事情并不如陈母所想的那样顺利。 跨年夜出行的人多,他们预定的那家餐厅限时用餐,贺敬森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只能提议饭后去街上走一走。 人潮汹涌,情侣紧紧牵着手,更有甚者搂着腰,说是抱着走都不为过;朋友之间大大方方揽着肩,只有他们这一对各走各的,中间像是有一条无形的警戒线。 贺敬森叫了一声阿姜,江听雨的步子骤慢,等着他继续说。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帮你把铺子租出去,你答应我满足我一个条件?” 小时候这种“条件”,往往都是直接明了的。“请我吃一包辣条”,或者“帮我跟我妈打个掩护”,不知何时就变成了难以开口的事。 这样的变化江听雨当然不会忘记,于是点点头,静待他的后文。 “阿姜,”贺敬森吸了一口冷空气,嗓子像是被刀片刮过,“你能不能考虑考虑我?”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久到已经到了放烟花的时候。又好像只是一瞬间,因为烟花转瞬即逝。 江听雨说:“阿森,我们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是因为你心里一直放不下姓徐的那个男人吗?” 第81章 “跟姓徐的、姓李的姓王的都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你们看向彼此的眼神,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有别的意思。其实分手是假,演戏才是真吧?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我们才是更亲近的,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一个会带给你伤害的人?你跟他断了吧阿姜。” “你冷静一下,等你冷静了之后我们再聊……” 他现在情绪上头,江听雨觉得现在不是一个交流的好时机。 贺敬森却不是这样觉得,他抓住了江听雨的手腕,用力至深,好像稍微泄一点力,她就会越跑越远。 “放手,你弄疼我了——!” 挣扎的动作间,她手中握着的手机就这样被甩飞到了马路上,紧接着被疾驰而过的轿车碾得粉碎。 两人的呼吸都骤停,贺敬森因为这个无意之举慌慌张张松了手,心脏在江听雨看向他的一瞬间被后悔淹没。 如果他没有这么说、没有暴露自己的心思,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否还会回到从前。 怒意、失望,难过,消极悲观的情绪都凝聚在她眼里。 江听雨声音带上了颤抖,愤怒上了头,她反而变得无比理智:“因为我把你当家人!贺敬森,谁都有可能在半路离开,只有家人会一直坚定地陪伴着走下去!你总是容易情绪上头,我以为你之后会冷静,会知道我的意思。但是你没有!我就是我,无论站在哪个角度,你都没有资格替我做决定!” “你还不明白吗?将近三十年了,感情不是试试就能轻易有的。有徐洲野的存在也好,没有他的存在也罢,我都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内心跟你在一起。” 整部手机千疮百孔。 屏幕碎得不忍直视,从头到尾甚至挑不出一小块完整的地方,光是拿起来都会有细小的碎屑往下掉。背面也不能幸免于难,镜头已经碎了,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废品。 江听雨捡起来的时候呼吸都停了,开机简直是妄想。她深深叹了口气,向路人借了电话打给陈媛,让对方给自己打一辆回家的车。 过程中没给贺敬森一个眼神。 她浑浑噩噩回了家,陈母高高兴兴迎上来,看见的就是她颓丧的神情。 身后不见另一个人的身影,陈母着急地询问这是怎么了,江听雨却不知如何开口是好,只说他们闹了点矛盾。 “闹矛盾很正常的呀,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了,有矛盾说开就好了。” 江听雨僵硬地扯唇:“过段时间再说吧。时候不早了,您早点休息。” 这个点找不到手机店维修,修好的概率也是趋近于无。她有用电脑存文件的习惯,有关陈母的消息也已经发给了陈媛,但内心还是有种破了个洞的感觉。 江听雨翻箱倒柜找出以前用的旧手机,立刻把手机卡换过去,每个软件都能打开,只是以前所有的记录都归为了零。 就连微信聊天框内都一片空白。 她现在迫切的想要出去走走,不是楼下小区闲逛,而是去到一个全新的环境。 跟陈家母女说了自己的想法,她很快就开始收拾东西。 十年前独自离开月港需要酝酿勇气,九年前离开南淮需要割舍感情,如今离开这里,只需要收拾好行李,买上一张高铁票,哪怕中途下车都没关系。 清晨最早一班高铁发车,徐洲野又一次失去了她的踪迹。 定位最后出现在一家餐厅,他手头上还有工作要处理,因此并未多想,只当是她和发小庆祝一下跨年。刚关闭手机,李随就过来汇报了明天的行程。 手下的人跟着他连轴转,李随眼底的乌青像是抹了炭灰,宴绥更是一直在外地出差。 他汇报完就准备离开办公室,徐洲野思索两秒,还是叫住对方,“跟底下的人说一声下班吧,好好跨个年。” “需要我送您回去吗?” “不用,你也早点回去吧。” 徐洲野拿上椅背上搭着的大衣,独自驱车前往江听雨去的那家餐厅。 路上他猜想她会穿什么衣服,又难以克制地幻想两人“偶遇”的场景。 然而堵塞的路段让幻想无法变成现实,仅能依靠餐厅的装潢猜想她有没有吃饱。 餐厅外面是玻璃的,在外面能看清里面的一部分场景。里面多是情侣在用餐,桌上的红玫瑰艳丽,暖色调的灯光和外面的寒冷形成鲜明的对比。 门口站着的服务员注意到他,以为他是来用餐的,询问他有没有提前预约。 “我只是看一下。”徐洲野的目光快速从餐厅里掠过,接着就往附近的红树林公园走。 他没什么目的,说来还是沾了江听雨的光才有这个机会闲走。男人身段高,光是外貌就吸去了旁人的注意力,全然忽略他大衣里的西装出现了褶皱。 年轻漂亮的姑娘相互推搡,好不容易在好友的鼓励下上前要联系方式,结果不出几分钟又垂头丧气地回来。 “人家有女朋友了,手机壁纸就是对象照片。” 这交流的几十秒里,他要是抬头看看不远处的路边,就能注意到情绪高涨的江听雨乘车离去。 翌日中午他才发现定位消失了。 心跳在搜寻不到想要的目标时沉重鼓动了一下,鼓点随即像是开了倍速一样难以平复。 徐洲野从一堆事务中艰难抽身,抵达江听雨家楼下时稍稍心安。 阳台上还挂着她的衣服,看灯光也是有人在家的。 这种心安才维持了两天,他就因为有去无回的消息和电话变得十分焦急。 消息就像泡沫飘到了平静的水面,连涟漪都没有出现。拨打的电话亦是振铃到自动挂断。最失措的一次,他已经走到了楼道口,迎面和下楼的陈母碰上。 他立刻认出面前的人是谁。 陈母的个子不高,加上体型单薄,他的目光能轻而易举从陈母头顶投向身后。 楼道里有轻快的脚步声向下传递,心脏在耳朵捕捉到动静的时候欢呼雀跃,又在看清对方是谁时从高空掉下。 陈媛并不是很待见他。 他们彼此都只是单方面的在江听雨的相册里“见过面”,但人这种动物对明艳的东西总是印象深刻,更何况徐洲野的长相很有记忆点。 然而她对徐洲野带有很浓厚的主观色彩,因此瞪了他一眼后就要带着陈母绕道,嘴里还在嘀咕着“大清早的真晦气”。 陈母被他的身高稍稍震慑的同时也没遗漏陈媛的眼神,不明所以道,“你们认识?” “不认识,我可不敢认识。”陈媛阴阳怪气翻了个白眼,语气很冲,“挡着我们路了,让一下。” 上一个在明面上给徐洲野甩眼色的人家里已经破产,陈媛的行为无疑是在他的雷区上蹦跶。但他就像没看到似的,堵在门口不愿动弹,“我联系不上江听雨,她有给你发过信息吗?” 提到江听雨,陈媛冷静了几分,但仍有几分对他的质疑,“我干嘛要告诉你?” “你可以不告诉我,只要能确认她的安全就行。” 语气严肃,其他人也不自禁被他的情绪带着走。陈母推了推陈媛的胳膊,劝道,“你们关系好,阿姜有没有跟你说她去哪里了?这丫头好像没跟我说。” “她、她也没跟我说,就说要出去玩几天。”陈媛神经大条,收到江听雨报平安的消息后就没有多问。 此时意识到江听雨确实没细说去处,拿手机都不太稳,“我给她打个电话!” 冗长的铃声多次响起,得到的回应都只有一句“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江听雨一般不会错过她的电话。 她一路北上,到首都和大学舍友们匆匆见了一面。大家的生活忙碌,有的已经成了妈妈,有的还在为了生活奔波。简单吃了顿饭,她便没有打扰她们,在熟悉的地方走了一圈后回了月港。 月港不久前才下过一场雪。 她忙着收拾屋子,又忙着去妈妈和外婆的墓前扫扫雪。她有意不接徐洲野的电话,但手机静了音后就一直放在边上没动过,自然而然地错过了陈媛的电话。 两人在日暮西山的时候才通上信。 江听雨扫完雪后又去市场买了点菜,温度太低,冻得手指通红,她好几次都没能把钥匙怼进锁芯。 好不容易塞进去了,正要踏进屋里,她又注意到了鞋底粘的雪和泥。 手上还提着东西,江听雨开了免提,又不小心划出了通话界面,“我刚到家,怎么了?” “我的老天你终于接电话了!” 陈媛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顿输出,江听雨连进门都忘了,只听见她说徐洲野来找她的事。按理来说他应该早就到了,但这期间没有一通电话,甚至没有消息。 像是特意应景,她订阅的财经资讯弹出一条推送。 标题是“徐氏继承人车祸”,她鬼使神地点进去,一眼就认出图片里面严重凹陷的那辆黑色轿车是徐洲野常开的那辆迈巴赫。 第82章 江听雨突然就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 眼睛却在下一秒看见了楼道停下步子的男人。 情绪铺天盖地涌上来的时候,江听雨的第一反应是把徐洲野关在门外,徐洲野的反应却更快。他的手夹在门缝,施加的力道不断加重,他硬是控制住了抽手的本能,赌她会心软。 事实证明他赌赢了。 屋里没开灯,仅仅依靠逐渐黯淡的天空支撑一点光亮。江听雨很想质问他很多事情,又在看见他衣领上的一抹血迹止住了话头。 她冻僵的手在颤抖,苍白的双唇因为情绪激动嗫嚅着。话还没说出口,眼睛已经没出息地先一步红了。 压制住舌尖的颤抖,江听雨开口已然带了哽咽,“你出去,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可是我很想你。” “你不是想我,你只是把我划分到计划之外的消遣里面。怎么,跟徐观澜斗累了,想来我这找一下安慰吗?” 受伤的指节汩汩冒着血珠,车祸导致的脑震荡让徐洲野的脑袋一阵接一阵地钝痛。 他向前一步,江听雨就往后退一大步,他害怕看见她眼里的泪珠掉下,于是不敢再动,“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把我当消遣,还是没有把我送到国外?” “只是暂时的,我怕徐观澜会对你不利,国外很安全,他的手还伸不到那边……” 这话像是挂着绳子,落地的时候突然扯着她的眼泪往下掉。江听雨的情绪叫嚣着爆发,血淋淋撕开她内心这段时期的伤口。 “可是我不怕啊徐洲野,谁找我我都不怕,我只怕你把我往外推!所有人都想着在出事的时候把我送走,以前是现在也是!你们凭什么随便替我做决定?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我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会害怕某一天我珍惜的人我爱的人突然就消失了。但我不知道!我就像个傻逼一样被蒙在鼓里!” 情绪上头,江听雨说话大声且用力,空气变得稀薄了,她有点要昏厥的感觉,呼吸也跟着用力,然而气却越来越弱。 徐洲野想要抱抱她,被她下意识躲开。 “我恨你,徐洲野,我从高中的时候就恨你!你总是狂妄自大,把别人当猴耍。我不在意你是什么徐氏张氏李氏的谁,因为我知道出身不由自己。我恨的是你这个人!你凭什么要在分开之后又自作主张重新有牵连?你凭什么浪费我的感情!你凭什么、凭什么动摇我的想法后又把我往外推?我明明,明明什么都不怕。” “可是我怕你吃苦。” 他宁愿一个人失去所有,也不愿意她因为自己回到那间狭小潮湿的地下室。 躲避伤害的最好方式就是远离伤害,这是小时候的徐洲野从满地狼藉中得到的经验。 “直面风暴的风险太大,我总觉得自已还不能护你周全。我不光明磊落,甚至阴暗胆小卑鄙,所以我很怕以前做的那些事会反噬回来。九年前你突然消失,我会想这样会不会对你更好,我忍了九年不再去找你,可我总在梦里看见你的眼睛。 我扭曲地想把你找回来,再把你关在我身边,我看不得你身边出现别的人,但是我知道你不喜欢那样。” 所以他反复陷在内心的挣扎里面,只要她能不离开自己,他什么都能妥协。 “徐晟推着我走,徐观澜步步紧逼,我身上流着徐家的血,我知道有多脏。现在这个阶段,国外是我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是我狂妄自大,所以忽略了你的感受。”他垂下头,语气从未如此低落,“对不起。” 又小心翼翼开口:“别抛弃我好吗?” 他把自己剥开,把自己一点一点抽出来给她看。 他想要的只是抱抱她。 万幸他得到了。 她又瘦了,徐洲野想。等这段时间过去,他一定要亲自照顾她的一日三餐。 “我讨厌你。” 徐洲野笑了,她的心里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他满足地低声喟叹,想要把她嵌进自己的心脏,这样他开口的时候,胸腔的振动会直接传到她心里。 “我爱你。” 第58章 眼泪是咸的, 是烫的。 唇齿纠缠时卷入晶莹,咸涩和苦味慢慢融化,随后竟是甘甜的。 徐洲野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哭了, 他从很早开始就没有再流过泪, 可能八岁?或者十岁。 可江听雨抚上他的眼角, 他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指腹上有一抹濡湿, 还在不断往外涌。 他觉得那是因为自己的脑袋疼得厉害, 抱着她的时候, 他对别的事情就失去了控制能力。 徐洲野好久没有这样亲她, 一时之间有些站不住脚,他任由自己被江听雨抵在墙上,弯曲着脊背把自己的呼吸渡给她,同时也掠夺她的呼吸。 他们一起面对死亡,去到的地方就一定不会是地狱。 他们要藕断丝连,他们要纠缠不清。 “宝宝, 帮帮我。” 他在恳求, 请求她给自己一个痛快。江听雨知道他想要什么,她也想他,但她心里还有顾虑,只能在呜咽下挤出几个字,“你的伤……” “不碍事。” 徐洲野将两人调换了一个位置,埋在江听雨颈窝处喘息。金属扣掉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击打着耳膜,江听雨却没有心思为这个响动分心。她紧紧揽住徐洲野的脖颈, 允许他的直接闯入。 不够湿润, 一开始只能感受到痛苦。然而越痛,这个怀抱就越紧。 快感是痛苦的衍生品。性和爱是割舍不开的, 性是他们排解情绪的方式,爱是他们必然的走向。 她好瘦,徐洲野一边用力把自己往她身体里嵌,一边克制不住地害怕自己把她撞散,又觉得就这样把她弄坏好了。 他的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但如果让他选择放手,那他宁愿痛苦至死。 更何况他要给她快乐。 徐洲野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把人抱到房间,布局和几个月前一样,只有床单换成了温暖的黄色,应该是刚换的,上面洗衣液的香味还很明显。 他把她压在床上,坏心思地想要把床单弄乱弄脏。 他们以后的家也要换成这样的装饰才行。 天完全黑了,没有光亮的房间里,两人都朝着彼此相互竭尽索取。直至精疲力尽,汗涔涔的两人才像劫后余生般抱着喘息。 徐洲野贴着江听雨的胸口,用鼻尖轻轻蹭着她。江听雨被他这样小狗般的行为逗笑,手指插入他发间顺毛。 这一摸,她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有一块区域的头发上明显沾着东西,细摸就能发现头皮也有这样的情况。 江听雨把徐洲野喊起来,开灯之后就这样顺势跪着直起身检查他的头皮。徐洲野黏糊糊抱着她,江听雨早已没了心思干别的。 她想起资讯里面放出的车祸图。 他头上的是干涸的血痂。 “你来的时候遇上车祸了?受伤了为什么还要过来?!” 她又开始掉眼泪,徐洲野觉得她的眼泪特别可爱,但砸在身上生疼。 他把人抱进怀里,边给她抹泪边解释,“对方的责任,车子损坏得严重而已,情况没你想得那么糟糕……” 徐洲野本来不想告诉她实情,又舍不得她为他掉眼泪的模样,“只是有点轻微的脑震荡,已经去医院检查过了,没问题我才来的。就是可能不能陪你太久,医院里还有一场戏要演。别哭。” 江听雨眼眶通红,眼睛也哭肿了,徐洲野吻吻她的眼皮,不料下一秒她就从他怀里抽身,取下脖子上的平安扣要给他戴上。 “借你的,你到时候要还我的。” 徐洲野笑了,又亲了她一会儿才松开,“这么小气?” 打趣完,他认真把系着平安扣的红绳取了下来,缠绕两圈戴到了自己的手腕上,“有这个就够了。” 那枚平安扣对她来说是什么意义,徐洲野比谁都清楚。他在床头柜里取了新的红绳,给她系上的时候吻了下她的后颈,“别傻乎乎的把这个掏出来,以后的红绳都留给我就行了。” 江听雨没头没尾来了一句:“以前有人跟我说,我跟你在一起会害了你一辈子。” 徐洲野不以为然地掐了掐她的脸:“别人说什么你都信,我说我会娶你,你怎么不信?” 身上已经有点凉了,怕江听雨着凉,他便抱着她往浴室走。开了明晃晃的灯,目之所及就十分清楚了。江听雨刚才就感受到他的腰变细了,现在一看不止细了,上面还多了点东西。 腰胯间她喜欢的那颗痣的上方多了一个纹身,是一只振翅的蝴蝶,旁边是“jty”三个字母。 “为什么是蝴蝶?” 九年前她离开的前夕,徐洲野不知为何在酒吧包厢前站了很久。他的视线里,她的背影就像只振翅离开的蝴蝶。 现在他把蝴蝶留在了身上。 “你什么时候弄的?” 第83章 “有一段时间了,喜欢吗?” 江听雨盯着那串纹身张了张口,而后没头脑般蹦出一句:“你以后不能考公了。” 这是什么脑回路?徐洲野觉得她才是有脑震荡的那个。 他刨根问底,非要听见江听雨亲口说出“喜欢”后才开始细致地给她洗澡,自己则是简单清洗干净后就把她抱到了客厅吹头发。 他来的着急,一件行李都没有带。江听雨翻箱倒柜才找出自己以前最宽大的衣服,家里有暖气,穿t恤也能应急,就是裤子的码数实在不和,某块地方怎么看怎么可怜。 江听雨好几次悄悄往那儿看,徐洲野捕捉到她的视线,她又立马挪开佯装无事发生,开门去拿被遗忘在门口的菜。 这一看,才发现钥匙还插在门锁上没取。 ——他手上受的伤完全没必要。 江听雨找出药箱,不由分手拉着徐洲野处理伤口。 手指直接在墙壁和门框上摩擦,出现淤青的同时还多了好几道擦伤。血早已不流了,但刚刚被热水泡过,伤口泛白又肿胀。 光是看着都触目惊心,他却像是失去了感知,药水碰上去的时候连动都没动过。 包括他说脑震荡这事儿,宋玉珩之前玩赛车撞到头,哎呦哎呦叫唤了好几天,徐洲野却一点反应都没表现出来。 江听雨想起两人在便利店门口第一次见面,他扯下创可贴的时候也是一样面无表情。 她怀疑他根本没有痛觉,于是手上加重了力道,一瞬不移地盯着他的脸。 “……”徐洲野不怒反笑,“沈小姐,我们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对我下这个死手?” 本来就是开玩笑,谁知道江听雨真的开始跟他掰扯起来。就从最近一件大事上来说,“阿姨的手术,主刀的那个专家是不是你找来的?” “是。” 陈母因为生病牵扯出的一系列诸如保险的问题,他八成在背后也插手了。 “你之前一直见面的那个女的是谁?” “怎么跟你解释?算是拉她入股吧,就见过两次,你想见她的话下次可以安排吃顿饭?” 吃饭什么的就算了,他要是有意藏,她根本玩不过他。江听雨又问:“其实你有时间,只是故意不来拿东西对吗?” “对。” “……”照这样看,倒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 江听雨还有最后一件关心的事,棉签停滞在空中,她直勾勾盯着徐洲野,问,“你是不是跟江威明做了什么交易,所以他才不来骚扰我了——还是你对江清影下手了?” 江清影是江威明的最后底牌,除了这两个条件,江听雨实在想不到徐洲野还能怎么处理他。 但答案比她想的还要简单。徐洲野直言:“给了他五百万。” “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值钱?”江听雨讽刺地笑了笑,却不是在笑徐洲野给钱的这个行为。 五百万换她的安宁,在徐洲野看来,这个交易其实不亏。可江听雨不这么想,一想到五百万就这样进了江威明的口袋,简直比直接把钱撒大街上还要闹心。 “能不能拿回来?” “拿回来?”徐洲野看着她认真的样子,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钱都进了他的口袋,你想怎么拿回来?” 看见她眼里的失落,徐洲野还是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他摩挲着江听雨的耳垂,没有隐瞒自己留了后手,“有本事拿也要有本事花,这件事交给我,嗯?好了,先吃饭吧。” 他既然已经这么说了,江听雨也就不再多问。 天气冷,外出变成了一件很艰难的事,天气预报说两小时内有降雪,两人一块吃完饭后没有别的打算,就这样窝在床上,拉开窗帘等雪落下。 徐洲野不断嗅着江听雨头发上的香味,不时在她颈窝上拱两下,或者用牙浅浅留下一点痕迹。他的行为跟狗没有什么区别,被窝里被拱得热乎乎的,江听雨反咬回去,在被窝里闹了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窗外风声呼啸,屋内只有两人交织在一起的浅浅呼吸声。江听雨往他怀里缩了缩:“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一早。” 徐洲野的声音不自觉变轻。现在多家财经媒体都盯着徐氏看,唯恐自己的头版上“徐氏继承人定下”的消息出现晚了。 车祸的消息没有封闭,他更是将计就计放出了自己住院的消息。按照徐观澜的德性,哪怕是爬上楼他都要亲眼看见徐洲野在病床上的样子。李随挡在病房门口,能撑到早上已经是极限。 江听雨没说话,徐洲野在她的沉默中参悟了她的意思。他捧着江听雨的脸轻轻蹭了蹭,声音中满是无可奈何后的妥协,“之后一段时间会很艰难,你准备好和我一块应对了吗?” 小猫的眼睛在夜里格外明亮。 “可是我已经从徐氏离职了。” “不回徐氏也可以。”徐洲野跟她咬耳朵,听得江听雨的眼睛亮了又亮。 “不要不接电话,也不可以不回信息,只有确定你是安全的,我才能毫无顾虑地行动。” 说完这些话,徐洲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声。江听雨稍稍支起胳膊看他,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长时间的疲惫奔波,加上脑袋的疼痛和失而复得的喜悦,他甚至没有等到雪落下的时候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格外踏实,早上被闹钟吵醒的时候他少见的迷糊,手背挡在眼睛上,手腕系着的红绳触感格外清晰。回忆到昨晚的种种,他又勾起了嘴角。 他把她找了回来,以后都不会放手。 上次拥有这么悠闲的早上已然过了很久,久到徐洲野看见厨房里忙碌的江听雨时都有些恍惚。她头发松垮垮扎在脑后,单从背影上看,她处理食材明显适从许多。 她这段时间肯定经历了很多很多。 徐洲野缓缓上前揽住她,亲昵地在她脸侧蹭了蹭。 “你醒了,快去洗漱换衣服,一会儿我送你去车站。” 昨晚下的雪还没融,路面很是湿滑。徐洲野一路上都牵着江听雨的手,到达车站的时候都已经出了一掌心的汗。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他对她说。 江听雨应了声好,又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给他戴上。上面沾着她的香味和体温,江听雨踮起脚在他唇上吻了吻,而后朝他笑着道: “等事情结束之后,我带你去见妈妈和外婆,还有舅舅舅妈他们,他们都很想见见你。” “徐洲野,一路平安。” 南淮的冬天比月港的暖和。 江听雨没在家里待多久,徐洲野回南淮的隔天她也回去了——并非特地为了他,只是陈母现阶段还是需要人照顾,她本来也要在这个时间段和陈媛“交接班”。 关心则乱,大家都自觉忘了她会回家这事儿,整的她好像跑到了世界的某个角落藏起来一样。 不过也好,至少结果是好的。 时间仓促,她出站的时候陈媛还有一段时间就要进站,两人只来得及在高铁站外面聊一会儿天。 “你们和好了?事情说开了?”看样子就是。陈媛围着江听雨看了一圈,自己给了自己答案。 其实除了徐洲野,她想不出谁能和江听雨相配。 江听雨聪明,长得又漂亮,从小到大就很招人喜欢,月港这个小地方好像没什么人能和她匹敌的。别说江听雨本人了,陈媛都觉得给她递情书的那些人太一般。 她绘声绘色描述那天见到徐洲野那样子,突然有一点后怕:“我那样给他甩脸子,他以后会不会报复我啊?阿姜你可不能重色轻友!” “他没你重要。” 陈媛没探究这话是真是假,时间差不多了,已经有人发消息问她到高铁站了没有。江听雨看着她眉眼间难掩的喜悦,意味深长地拖着语调问是谁。 “崔格。”陈媛大大方方回答,又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实在不忍直视江听雨的揶揄,“干嘛啊,我长这么大才谈过这一次恋爱诶!” 江听雨笑了出来,又提醒她别错过车,到了月港记得报一下平安。 等陈媛一走,她掏出手机,准备给徐洲野发个消息。 那边的动作更快:到家了吗? shen:还在高铁站,刚刚和媛媛聊了一会儿,她回月港。 想了想,她咬着下唇,缓慢地在屏幕上敲出一行字。 因为没有父亲的原因,江听雨从小就听过不少流言和非议。她早熟,年纪又是三人里面最大的,因此往往都站在“大姐”的角度照顾他们。陈媛谈恋爱固然好,但她更怕她会在感情里受伤。 查一查崔格的情史和过往,应该……没事吧?她从前陪宋家父子出席一些场合前,也会提前调查一下到场宾客的事情。 还是尊重一下彼此比较好。江听雨把那行字删除。 “输入中”的标识闪了好一阵,徐洲野没等到她的消息,敲来一个问号。 第84章 江听雨勾起嘴角,给他发去一条语音:“没事了,你在医院好好‘养伤’吧。” 她回到家,刚好遇到买完菜的陈母在楼下和人聊天。 天气还是很冷的,几人聊的起劲,嘴边的白雾就没断过,有时候聊高兴了还能看见水汽直往上窜。 陈母的性格好,到哪里都能跟人聊上天。见到江听雨回来,她跟几人打了声招呼,提着菜跟江听雨回家。 “饿不饿?阿姨买了点虾,做道你喜欢吃的油焖大虾。” “不用,我来处理就好,您现在要少进厨房少闻油烟。外边天气也冷,不能待太久,吸多了冷空气对肺不好。” “不冷的,今天还出太阳了呢。”陈母指了指外面的天,又道,“对了阿姜,早上有个你的快递,阿姨给你签收了。” 知道她早上回来,快递盒就放在茶几上。她这段时间没有网购,江听雨心存疑惑,还是拆开了包装。 里面装着一部最新款的手机。 心里还在两个选项中犹豫,答案恰好给她发来了信息。徐洲野问她喜不喜欢这个颜色,不喜欢的话现在可以换一个。 那天晚上他就注意到了她的手机换了,又问清了事情的缘由。江听雨没把贺敬森推出来,只说跨年那天人多,手机被挤出来之后又被车碾了。 难怪定位会失效。 徐洲野没说出这话。 之前在她手机里面装定位,是他从前阴暗内心的秘密。 x:以后不要自己做饭了,我让餐厅做好给你们送过去。 他不会阻拦她的事业,甚至会倾尽所有托举她,那就好好照顾她的生活,让她离不开自己。 江听雨欣然同意,一来是能让陈母好好修养,二来是她真不适合待在厨房。她要么就是把菜炒焦,要么就是味道不好,光是她下厨房的这段日子家里就已经换了两个锅,可把陈母心疼的不行。 翌日用过饭,江听雨按照之前约好的那样去医院“探病”。 徐洲野住的是私人病房,环境自然是极好的。走廊宽阔而安静,远远就能看到病房门口有人守着。 江听雨眯了眯眼,隔着一段距离跟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对上了视线。她丝毫没有躲闪,大大方方走过去。 徐观澜饶有深意地看着她,江听雨晃了晃手上的菊花,轻轻勾唇,“好歹也在徐氏工作了一段时间,有点小道消息不奇怪吧?我能进去吗?” 最后一段话是对一旁的李随说的,他是徐洲野的特助,自然是要在门口守着才行。文质彬彬的男人面露犹豫:“我需要向徐总请示一下。”说着就推开了门。 他开门的动作放得慢,江听雨直接走了进去。李随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吃惊”地看向病床上躺着的男人,随后带上了门。 “你来干什么?”徐洲野疑惑不满的声音随着关门的动作飘了出去。李随又摆出那副标志性的微笑,依旧没有让徐观澜进门的意思。 只是慢动作让外面的人看清了床上之人的颓然,哪里还有之前自满的样子。 看来锐气被挫得不浅。 做戏要做全,徐洲野头上缠着绷带,右手左腿都打上了石膏,逼真的样子让江听雨看了都有几分信服。她走上前去,以为他真的受了什么伤,只是见面的时候一直忍着没说。 徐洲野却用那只打着石膏的手一下把她拉了过去。 “想我吗?” 花被压到床上,几片花瓣掉落下来。江听雨惊呼一声,撑着床沿怕自己压到他,“你的手……” “不碍事,假的。”徐洲野抬起左手,曲起手指敲击石膏,又把她拉得更近,额头抵着额头,“想我吗?” “嗯。” 她表达情绪总是内敛,徐洲野其实更想听见她说出实质性的话,但这种想法很快就被打消。比话语更打动人的是行动,她的唇贴上来,他除了回应就不再有别的想法。 直至双双喘不上气,他才松开了扣在江听雨后脑勺上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眼神直接,“我硬……。” 江听雨:“……” 她捂住他的嘴,但狗是不会乖乖收住舌头的。江听雨红了脸,扭头就要走,又被徐洲野拉了回来。男人笑得张扬,丝毫没有想要掩饰住笑声的打算。 “我们之前的合同要到期了,有没有续约的打算?我吃点亏,单方面陪|睡,要不要考虑一下?” 那份合同现在看来就是个玩笑,江听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那样的事。 或许单纯是因为对象是他,所以会失去一部分理智。 “行啊,自备床上用品。” 一语双关。 她忽然觉得两人之间的氛围过于闲适,于是眼神示意门口,“我们要不要吵一下?徐观澜在外面。” 不是说徐氏的未来已经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这两兄弟怎么一个比一个闲?一个就干守在病房外面,一个在病房里面装病。 她展示了一下自己带来的花:“这个可以随便砸,我九块九买的。” “宝宝好顾家。”徐洲野捏了捏江听雨的耳垂,被她瞪了一眼才正色。 他把她滑落下来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认真解释,“这里的病房隔音都很好,最后意思意思就行。” 徐观澜当然在外面,两人这段时间能拉拢的势力已经拉拢得差不多,能握到手里的股份也都握紧了,但谁能掌权还得看徐晟手里握的股份会落到谁手里——徐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日子了,他可不得变着法尽尽孝。 至于为什么会经常出现在徐洲野的病房门口,单纯想看他断腿残手的狼狈罢了。 徐观澜想看,他这个做弟弟的也不是不能满足。更何况他也不是单纯躺在这儿,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也要好好孝敬一下父亲的嘛。 听见徐晟病危的消息,江听雨瞪大了眼睛。 她回想了一下上次见到徐晟是什么时候,这才后知后觉最近的重大场合都是徐家两兄弟出席。非要揪出个“上次”,大概就是她高中跟着江威明父女去宴会的那次。 可那时候的徐晟还是风光无限、气质超群,和年轻气盛的儿子站在一起都毫不逊色,甚至更抓人眼球,哪有半分会生病的样子。 “我在这儿,你还想着别人?” 徐洲野不想跟她解释那些肮脏的事情。在不透明的职场上多的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女人、金钱,烟酒甚至更多,徐晟站得高,却低估了自己的身体吃不吃得下这些。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都说养儿防老,徐洲野觉得这四个字不适合用在自己和徐晟身上,他是来找徐晟讨债的,风流债。 “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看起来应该是有的,她也给了他心仪的回答。徐洲野亲亲她的鼻尖,夸了她一句好乖,“回去吧,待的时间长了徐观澜又要闻着味道作妖。不要笑,凶一个给我看看?” 她又不是狗,怎么会随便呲牙。江听雨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反而把徐洲野逗笑了。 “快了,过不了几天了。到时候给你一个礼物?你肯定会喜欢。” 比包包首饰更能让她开心。 他劝她离开,手指却还在缱绻地勾着。 江听雨折返回来,主动捧着他的脸吻了吻,而后板着脸道,“你也严肃点。我走啦。” 那束花紧随其后被砸在地上,纯白的花瓣落了一地。等江听雨走到门口,身后还应景地飞碎了一个玻璃杯。 她冷着脸,给外面的人看到他们想看到的。 一个星期后,各大财经媒体都在报道徐晟在医院去世的消息。 对于徐家、徐氏,还有其他与之有关联的都处于一片混沌之中。押宝的结果揭晓,有人因为自己站错队而惶恐,有人因为自己的押注雀跃,祈祷自己日后升官发财。 徐氏集团召开发布会,无数家财经报社的摄像头齐齐对准台上,从男人走上台到站在中心,每一步都受人注视。 “大家好,我是徐洲野,接下来将由我接任徐氏集团董事长一职……” 一个时代结束,另一个时代开启。 第59章 徐洲野彻底接手徐氏, 公司很多事情都等着他来处理。 但他之前答应江听雨的礼物没忘。 监狱的环境比想象中要安静,细听似乎还能听见尖锐的哨声。天空被高高的围墙圈住,好像走到哪里都是同一块地方。 江听雨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会来到监狱这种地方, 她这辈子遵纪守法, 为数不多做过的坏事可能就是跟家里撒谎——也不能说是没想过, 妈妈去世, 她刚来到南淮时, 有时候也会冲动地想要砍上江威明一刀, 后果就是进监狱。 她进监狱的想法来自江威明, 真正来到监狱也是因为江威明。 两人是直系血亲,但江听雨的户口从父母离婚时就从江家迁到了妈妈那儿。 户口不在一个户口本上,需要开具亲属证明才可以探监,可江听雨不想再和这个男人有任何关系。徐洲野固然想到了这一点,提前打好了招呼,父女两这才得以见面。 第85章 一层透明的玻璃隔在中间, 身上流着同样血液的两个人眼里没有半分亲情可言。 沉默, 沉默到狱警都忍不住轻咳一声,江听雨这才率先拿起墙上的电话。 她原本有很多话要说,但一迈进这个地方,那些话不知为何就都散了个干净。 最后她只问:“妈妈病危的时候,你知道这个消息吗?”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江威明需要眯着眼睛回忆才能想起来。随后他点点头,蛮不在意地开口,“知道啊, 还有人给我打了电话, 谁来着?好像是你妈的妈。我还以为是诈骗,直接挂了。” 江听雨咬着牙, 又问:“你有去看过她吗?” 这次江威明回答得很干脆,通过电话线,隐约可听见他声音里的轻蔑,“没有。” 江听雨没话可说了。她把电话挂好,跟狱警示意自己可以离开。踏出监狱大门的那一刻她回头看了眼缓缓并拢的铁门,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早就不恨江威明了。 他不值得她恨,恨他是在浪费自己的情绪。 他将会因为欺诈还有其他罪行在监狱里度过几十年,而她的几十年不需要浸泡在对一个没必要的人的仇恨里。 新年就快要来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从监狱里出来后,江听雨带着陈母去医院复查。陈媛已经在月港打扫屋子了,徐洲野还在公司忙,因此来复查的人只有她们两个。 明明已经知道诊室门口会有很多人,两人这一路上还是走得很慢。陈母握着江听雨的手不自觉用力,江听雨看着她起伏的胸膛安慰道:“放轻松一点阿姨,呼吸太用力肺会难受的。” 话虽如此,她心里其实也紧张。等取了所有的检查报告,给刘主任看的时候,江听雨连呼吸都忘记了。 “呼吸呼吸,你们母女俩不觉得憋得慌吗?” 刘主任口罩上方的眼角明显带着弧度,“结果比预期还要好,可以放心回家过个年了。但是药还是要坚持吃,按时复查。” 他又说了些注意事项,江听雨一一记下,等出了诊室,她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陈媛。 电话那头的陈媛直接哭了出来,背景音里还隐隐约约听见有男人的安慰声。江听雨听了哭泣声反而心情舒畅,更是在对面平复心情的时候给徐洲野发了个消息。 “阿姜,”陈媛还在抽噎,“你、你过年回来呗,我要请你吃大餐,吃满汉全席呜呜呜!” 江听雨看了眼消息栏,暂时拿不定主意。 她在哪里过年好像都没区别,但现在内心明显偏向于某个选择。夜里打开和徐洲野的聊天框,她还没输入消息,他就先一步发了过来。 x:睡了吗? 江听雨回:没有。 x:还不睡,我都从阳台看见你手机屏幕的光了。 楼下怎么能看见她手机的光,又不是开着手电筒。 江听雨忽然想到什么,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跑到阳台往下看,而后踩着毛鞋噔噔跑下了楼。 熟悉的车子就停在熟悉的位置。 她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徐洲野看见她的穿着不禁蹙眉,把暖气调高了点,“来这么快?宝宝这么想我?穿这么少不冷?”又把大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嗯,确实想你。” 她这么直接,徐洲野反而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捧着她的脸吻了上去。 车内像一个不断升温的蒸笼,车窗上似乎都能看见氤氲的雾气。徐洲野的吻尤其张扬,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才肯罢休。 江听雨抬手扶了一下车窗,玻璃上映出几个指印,她喘了口气,和他额头相抵。 “阿姨睡了?” “嗯。” “那你怎么还不睡?在等我的消息?” 江听雨不说话了,徐洲野心知肚明地笑了起来,凑到她耳边咬她的耳尖,“我们这样像不像背着家长偷偷谈恋爱?” 牙齿触碰到某一小块区域,细小的绒毛都在传递别样的感觉。气流灌入耳朵里,江听雨不可遏制地微微颤栗,脸上泛起了酡红,眼睛也雾蒙蒙的。 水汪汪的,还瞪他一眼,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徐洲野笑着喟叹:“哇——好凶呀。” 挨了眼刀还不够,非要身上吃痛才收敛。江听雨作势要开车门走人,徐洲野立刻识相地卖乖,“多陪陪我好吗?” 他以前很少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但江听雨明显受用,她坐回副驾,还没坐稳就看见了徐洲野手里递过来的东西。 “本来想早点给你的,但是抽不出时间见你,这种东西还是亲自送比较好。” 两枚银圈戒指,其中一枚上还镶了钻,不张扬,但尤其漂亮。 “傻了?先戴着,等结婚的时候再换个更大的。” “谁说要跟你结婚了?”江听雨说着反话,手却很老实地由他给自己的中指戴上了戒指。大小正好,显得她的手更纤细。 “嫁给别人?你倒是想的挺美——换你给我戴上。” 男人的手宽大,两只手牵在一起的对比更甚。江听雨将指环圈进他的左手中指,嘴角的笑容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明媚。 很奇妙的感觉,但并不反感,甚至特别特别喜欢。 徐洲野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身上的血液在沸腾,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她无名指套上戒指时的反应了。 江听雨又跟他说早上去探监还有复查时候的事。 “……媛媛和阿姨叫我跟她们一块回去过年,舅舅也打来电话叫我回去。”她咬了咬下唇,静静观察徐洲野脸上的表情。 他要是开口的话,自己留在南淮也不是不行。 “回去过年挺好的,有更多人可以照顾你。” 徐洲野哪里会不懂她眼神里的情绪,但他刚接手徐氏,一堆事等着他来处理,连和她见面都要在大晚上,“我加快处理这边的事,尽量赶回去给舅舅他们拜年。” 江听雨早已过了小女生的年纪,对他忙于工作的行为固然理解,“你好好忙工作吧,反正在家里待着就是到处走亲戚拜年,我也不喜欢,早点回南淮就好了。” 这段时间歇也歇够了,她还计划着年后投简历找工作,只不过大概率不会回徐氏,而是去徐氏的子公司或者旗下收购的公司。 毕竟论工资待遇,徐洲野不会让她吃亏。 “东西收拾好了吗?有些用旧了的就不要了,我们买新的。” 她现在住的这间房子开春就到租期,徐洲野早就提议要把她的东西搬到他那里去,只是陈母还在这儿住着呢,火急火燎同居让长辈看了笑话。 “还差一点,在犹豫要不要带走。” 她念旧,家里很多物件都能说出个故事来,徐洲野不觉得这是个麻烦事,反正家里大,多放点她的东西最好不过。 两人絮絮叨叨聊了一会儿,江听雨催促他赶紧回家休息。徐洲野跟着她一块下车,直到四楼阳台出现她的身影,他这才笑着朝她挥手,随后驱车离开。 过年前几天,他亲自送江听雨和陈母去高铁站。 月港已经很有过年的氛围了。 得知她今年回家过年,小舅小舅妈连爆竹烟花都多买了一箱。客厅里堆满了稀奇古怪的烟花,江听雨看了张大了嘴巴,实在哭笑不得。 “怎么买这么多,买点给常蕊和常钰完就好了,还是说舅舅打算开店卖烟花啦?” “他们玩他们的,你玩你的嘛。小孩子哪有不玩烟花的。”小舅妈忙着处理今晚年夜饭的食材,抽空从厨房探出个头,“前几年在城里玩不到这些,今年回来放个够!” 徐洲野还真就说的没错,很多人都在照顾她。 江听雨对着客厅的烟花拍了一张照,发送给徐洲野:舅舅舅妈给我买的。 紧接着又说:怎么办啊徐洲野,我不想上班了,我现在觉得在家里当米虫也挺好的。 过了一会儿他回:买多少车能让你来蛀我这颗大米? 江听雨笑着回复:嗯……先排队吧。 她自己也有钱,虽然比不上徐洲野,但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姐姐!你今晚一定要画个美美的妆,这么多烟花呢,包出片的!”常蕊看了眼外边正在飘雪的天,“晚上千万别下大雪,有点雪营造点氛围就够了!”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天气预报说今晚一直大雪,估计要下到明天早上。”常钰看了眼对着天空做法的傻妹妹,无情地泼了一盆冷水。 兄妹两又吵了起来。 “姐姐你看他!”常蕊投入江听雨的怀抱,“怎么会有人的嘴这么毒!常钰你舔一下嘴唇腿都能蹬出十里地!怎么会有女孩子喜欢你这种人!”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屋里放了鞭炮,江听雨捂住耳朵不参与内部战争,果断跑去厨房帮忙。 这顿年夜饭吃得格外热闹。所有人都记得江听雨的喜好,菜色几乎都是她喜欢的。 小舅难得可以喝个尽兴,醉意上来话也说得多。他不停往江听雨的碗里夹菜,叮嘱她这次回来要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让你舅妈给你做点补的,你瘦成这样,你妈和外婆会怪我没照顾好你。” 第86章 江听雨笑着说好。 夹到她碗里的一点没剩,她吃到最后甚至要偷偷把裤扣给解开。暗想还是不要在家当米虫的好,不然她会变成世界上最胖的米虫。 外面还在下雪,常蕊已经嚷嚷着要出去放烟花了。 常钰嘴里吐槽常蕊浪费资源,手上却已经抱了两箱烟花往外走。江听雨乐呵呵跟在后面拍他们斗嘴的样子,心想这段视频要是在常蕊以后的婚礼上放出来才更有记录的意义。 她在三人小群里发了条消息:“别猫着了,出来放烟花啊。” 手动艾特陈媛和贺敬森。 陈媛:“马上马上!我再吃最后几口饭!” 贺敬森:“来了!” 纷纷落下的雪花落在眼睫上,被体温融化后带来轻微的凉意。江听雨闭眼感受了一下,刚才喝酒带来的燥热消退不少。有雪落到了嘴角,她舔了一下,是甜的。 她其实早就不怪贺敬森,当时的反应不过是气在头上。冷静下来再看,其实错不全在贺敬森身上,她也有错。 这个错误不至于让彼此失去一个家人。 “雪停了!可以放烟花了!哥哥快点火!” 烟花一簇簇朝天上爆开,江听雨捂着耳朵跑远了一点。视野更开阔,各式各样的烟花都能在眼中绽放。 “江听雨。” 她回头看。 徐洲野就站在身后,笑着朝她张开手臂。 江听雨笑着扑进他的怀里。 好巧,她想的那个人正在陪她一块看同一场烟花。 (正文完) 第60章 日常 玄关一片混乱。 鞋子乱七八糟倒在地上, 不远处堆放着好几件衣服,啧啧的水声在狭小的空间内飘散。 交缠的呼吸勉强分离,徐洲野又费了不少功夫才把比雪更白的景色从一件又一件的衣服里剥出来。 江听雨畏寒, 连裤子都穿了两条, 肌肤猝不及防接触到冷空气, 每一寸都在微微颤抖。 怕她冷, 徐洲野没脱下她最后一件毛衣, 但她的手脚还是冰凉凉的。想到她方才放烟花的时候跑开的样子, 一摇一摇像极了只企鹅, 徐洲野吻吻她的胯骨,倏地笑了出来。 可爱死了。 暖气还没那么快填充整个屋子,江听雨自觉朝热源贴近。徐洲野穿的衣服才是她的一半,身上却到处是暖融融的。 滚烫的胸膛隔着毛茸茸的衣服贴上来,江听雨伸出一根手指按了按他的胸口,结实的肌理手感尤其好, 紧实的皮肉在松手的时候快速回弹。 这个男人是她的。 颈侧贴上柔软又温热的唇, 徐洲野深深汲取她身上的气息。她在吃年夜饭前就洗过了澡,浑身上下都是香的。 光是闻一下,就能让人失去理智。 他顺着曲线跪在地上,虔诚地仰头看向她。 小腿被握住,江听雨知道他接下来的举动。她抽了抽腿,没抽动,反而被架到了宽厚的肩膀上,湿热滚烫的气息撒在腿根, 整个人霎时就像被抽走了力气。 “别……很脏的。” “不脏, 宝宝哪里都干净。” 一汪春池被搅动,江听雨切切实实体会到了他的鼻梁有多高。身上的力气很快卸了, 她不自觉弯腰抱住了徐洲野的脑袋,宽松的毛衣下摆正好把他的头罩进去。 柔软的小腹就在面前,徐洲野怜爱地亲了亲,不免感慨一句这里是最可爱的地方。 他把她抱回房间:“我去洗一洗,等我。” 浴室很快响起阵阵水声,门没锁,轻轻扭动就能看见里面的情形。 氤氲的水汽笼罩在徐洲野周身,听见动静,他把花洒关了,不顾湿哒哒的水珠会打湿她,直接把人拉到了怀里吻。 反正一会儿都要湿的。 哪里最烫,江听雨能明显感知到,她往某个方向看去一眼,刚想蹲下去,徐洲野就把她拉了起来。温热的指腹在她唇角摩挲,他怜爱地亲了一下又加深。 洗手台上铺了一层毛巾,徐洲野掐着江听雨的腰把人抱了上去,自己则是去玄关取了裤子口袋里的东西。 浴室里的水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明显激烈。 朦胧的镜面隐约照出两个紧紧相靠的人影,徐洲野一撞,她控制不住地伸手撑在雾蒙蒙的镜子上,又被他的动作牵连着抹了一把雾气。 这下能看清具体了。 被热气熏陶太久,全身都被熏得透红。徐洲野提了一下她的腰,轻轻掰过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江听雨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冷还是热,什么时候回到了房间也不知道。 “这张床是宝宝从小睡到大的吗?” 江听雨勉强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肯定。 那就把她从小睡到大的小床撞塌好了。徐洲野想。 还是算了,她这么念旧的一个人,要是床坏了估计得难过好一阵,说不定还会流眼泪。 他可舍不得,徐洲野轻轻吻去她眼角溢出来的泪花。 房间里的躁动过了许久才平息,江听雨懒洋洋趴在徐洲野身上,听见外面烟花绽放下不太明显的“新年快乐”才想起被遗落在玄关外套里的手机。 “你帮我拿一下手机嘛。”江听雨嗓子有点哑,戳着他的胸口不愿动弹,“我没力气了,快点快点,肯定有很多人给我发新年快乐了。” 徐洲野乐不可支,胸腔带着江听雨都动了起来,“使唤我?那不得给点好处。说点好听的给我看看诚心。” 刚才被他骗着说了不知道多少话,江听雨脸一红,扇了他一下后就要自己去拿。 徐洲野跟着起身,用被子把人裹得严严实实后就这么大咧咧往外面走。 回来时手里还握着一杯水。 房间过于暖了,干燥的空气让人呼吸都觉得有些难受。加上刚刚丢失了不少水分,江听雨正好需要这杯凉水。 清冽的水流在身体里流淌,她边喝边打开微信,时间早在几分钟前就过了零点,列表里满满的小红点,都在祝她新年快乐。 她一条条回过去,又点开朋友圈点赞了几个好友的内容。窗外又有烟花绽放,江听雨抬头看向徐洲野,发现他一直在看自己,瞳孔里烟花和自己的小小的身影格外清晰。 “徐洲野,新年快乐。” 茶棕色的眼睛在看着他笑,她说这话时的眼神就像在说“我爱你”。 这双漂亮的眼睛,即便是当年那场瓢泼的大雨都没能掩藏起来,只是和她对视一眼,他就记了一辈子。 “江听雨,”有什么话在喉咙里翻滚,徐洲野有些哽咽。 想到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是强忍住几欲脱口而出的话,埋头在她胸口,“我爱你。” “你好像狗啊徐洲野,”头发很多,而且发质也好,活脱脱一只油光水亮的狗。江听雨在他头上揉了好几下,脑袋抵在他头上,“我知道你爱我。” “那你要说什么?” 徐洲野眯眼看她,非要听见什么话似的。他这幅样子实在娇气,江听雨难以启齿,只倒在床上,拉上被子嘟囔着困。 “我看你明明精神得很。” 又闹了一阵,江听雨这才依偎在徐洲野怀里,“我真的困了,舅舅叫我明天……不对,现在应该说是今天了,叫我今天中午带你回家吃饭呢。” 上回她跟舅舅舅妈提到过徐洲野,现在带着正主回家“对质”,还得提前对一下口供才行。 “我们是高中同学可以说,但是不能说我们之前的事,是去年年中在南淮遇见的时候才发展的。还有啊,舅舅要是问你做什么工作的,你降级说说就行……嗯,小舅家这边暂时就这些,大舅家要到年初二才会去拜年,之后再跟你说。” 弯弯绕绕一大段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念紧箍咒。江听雨把自己说困了,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又往徐洲野怀里贴了贴,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呓语般的,她忽然叫了他一声:“徐洲野。” “嗯?” “我爱你。” 这一夜相拥而眠,早上两人双双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 江听雨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打哈欠,在房间和客厅来回走动的徐洲野看得她更想睡觉。脑袋晃了两下,刚倒了回去,男人就拿着衣服从外面进来。 “很困吗?再睡一会儿才去舅舅家?” 提到舅舅,江听雨脑袋清醒了一点,伸出胳膊让他拉着自己坐起来。 徐洲野从善如流地把毛衣往她身上套,十分享受照顾她的样子。因为睡觉滑到后颈的平安扣重新佩在锁骨之间,头发也要从毛衣里面抽出来。 快速洗漱完,她和徐洲野一块出发舅舅家。 徐洲野自然懂礼节,这次来不是两手空空,后备箱早就装好了礼品。给舅舅的烟酒、舅妈的燕窝,甚至还有龙凤胎兄妹的礼物,两个人手上都拎得满满当当。 这阵仗大的,原本以为准备了很多的小舅一家有点手足无措。 “这是我舅妈,这是舅舅。” 第87章 徐洲野跟着叫人。 舅妈连声答应,就连不怎么笑的舅舅都点了下头。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接过江听雨手上的东西,让他们进来坐。舅妈朝屋里的兄妹两喊话倒水,看见徐洲野拿的这么多东西有些局促,也不知道自家准备的那些歪瓜裂枣人家看不看得上,“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那些燕窝啊补品啊,自己别说吃了,平时连见都没见过。 他们这帮子土老帽,也不知道会不会丢了阿姜的脸。 “都是应该的,本来应该早点来拜访舅舅舅妈,没想到路上会这么堵。” 说到这个,舅舅看了一眼江听雨,本想劝劝女孩子婚前不要和男的发生关系,但看到外甥女手上的戒指,还是决定晚些时候把这些话拐个弯冲向男方。 “蕊蕊快和哥哥出来叫人啊,姐夫还给你们带了礼物,怎么这么没礼貌。” 话音刚落,两个长相十分相似的高中生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常钰大方地喊了人,只有躲在哥哥身后的常蕊扭捏。虽然之前看照片就已经知道姐夫长得帅,没想到真人比照片还要帅几百倍。 “姐夫好。”小小叫了一声,常蕊连礼物都没拆开,立刻跑到江听雨旁边坐着,“姐姐,你俩是这个!” 小姑娘竖起一个大拇指:“势均力敌!” 江听雨忍俊不禁,抓了一颗红彤彤的车厘子堵住了她的嘴,又拿一把听舅舅和徐洲野讲话。 舅舅问的那些话跟她猜的大差不差。 “什么时候认识的,什么时候确认关系的?” “高中同学,去年在南淮遇上,后来又见了几次面。” “家里做什么的?父母健在吗?” “自己开公司,主要是房地产,科技和其他方面也有涉及。” 房地产啊……那看来不是一般的公司。舅舅脑子里刚冒出这个想法,又听见男人道,“父母在小时候就分开了,前段时间父亲去世了,母亲一直都是自己生活。” 舅舅沉默了一下,端起水杯喝了口茶,“家里有没有其他兄弟姐妹?” “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在外地帮忙处理公司的事物。” 被他调到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去了。 目前这些问题都和江听雨预料得大差不差,她心里松了口气,想把嘴里含着的一堆果核吐出来。正找垃圾桶在哪,跟舅舅聊天的徐洲野就朝她伸出了手,让她吐在自己掌心。 舅舅也看到了这一幕,严肃的神情终于柔和几分。 但仅限于现在,有些话干聊不方便说,还是得在餐桌上借着酒才好说话。 白的红的,平时舍不得喝的酒都摆上了桌。 江听雨从没见过徐洲野喝醉的模样,他已经热的脱下了大衣,黑领毛衣下的皮肤都是红的,袖子也折到了小臂,露出有力的肌肉。 哪有刚见人就灌酒的,看样子还要把人灌得烂醉才肯罢休。舅妈在桌子底下踢了踢丈夫的腿,被无视后又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 不料这些动作都被无视,舅舅别开妻子的手臂,认真给外甥女婿又倒了一杯酒。 要说的已经说了,该叮嘱的还是不能少。舅舅深深看了徐洲野一眼,“小徐啊,我可以这么叫你吧?阿姜是个听话的孩子,从小受委屈了也闷着不说,我姐和我妈不在,我就是她最亲的亲人。” “娶她可以,一定要风光,该有的我们不会差,你该拿的也不能少。”中年男人抿了口酒,“以后你要是变心了,把她完好无损送回来,我们能养的了她。” 妻子不劝了,在旁边悄悄抹眼泪,“好了好了,吃菜,小徐来尝尝舅妈的手艺。” 徐洲野在桌子底下握紧了江听雨的手,那枚戴在她中指上的戒指硌在掌心,一点一点发热。 两个男人都喝的不省人事,舅妈吐槽舅舅一把年纪了还要逞强,又叹气江听雨一个人能不能把高大的男人带回去。 家里没有多的房间,江听雨不想让喝醉的徐洲野打扰常钰,但总不能让客人在沙发上凑合一晚吧? “常钰,你来帮表姐把表姐夫送回家。” “不用了舅妈,反正也不远。”江听雨扶起徐洲野,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他还能走,就不让常钰来回走来走去的了,外面也冷。” “还是送送的好,你们到家了记得发个消息。” 出了居民楼,离开了亲人的视线,江听雨才推推半压在自己身上的徐洲野,“你自己走,好重啊!” 那些酒不至于让他喝的烂醉,被外面飘着的小雪一吹更是清醒了几分。徐洲野的掌心滚烫,握着江听雨的手就不愿意松开。 这样一看,眼里还是带了几分朦胧醉意的。 街上还有你追我赶放鞭炮的孩子,哪里不知道在放烟花,只闻其声不见其影。两人踩着雪慢慢走在路上,路看不见尽头,他们也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江听雨,我们结婚吧?我想娶你。” 酒精刺激了心脏,扑通扑通掩盖住了烟花声。或者说心脏的疯狂跳动并不是因为酒精,而是因为他迫切想知道她的答案。 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江听雨突然停下脚步,笑着和他对视。 他在那双茶棕色的眸子里清楚地看见了自己。 “好啊。”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