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年三十》 她今年三十 第1节 本书名称: 她今年三十 本书作者: 山间人 本书简介: 正文完结,番外更新不定时! 【美女大学老师 x 顶流演员学生,暗恋成真,互相救赎。】 文案: 三十岁的姜幸雨几乎拥有所有人羡慕的完美人生。 她家境优渥,外表美丽,从小就是大家眼中的标准富家乖乖女。 长大后,也果然不出意料,一路拿下博士学位,入职高校,在父母的牵线下,结识英俊多金的青年才俊,走入婚姻的殿堂。 婚后,丈夫在商界叱咤风云,她在高校安心教书,继续过着人人都羡慕的日子。 她似乎活成了标准模板里的芭比娃娃,面对所有人的羡慕和赞叹,好像连拥有烦恼的资格都没有。 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她骨子里,一直流淌着叛逆的血液,只是在经年累月的压抑中,早已成了一座死火山。 有时候,她忍不住想,也许这辈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熬过去了吧。 可是,她忘了,死火山也可能有喷发的那一天。 三十岁,婚姻步入第三个年头的时候,一则没掀起太多水花的八卦新闻,几张模糊不清的偷拍照片,让她第一次见识到自己的丈夫,在欢场上是如何“逢场作戏”的。 所有人都劝她看开些,男人嘛,坐到那个位置上,又是那样的地位和财富,有太多身不由己,四面八方又全是诱惑,只有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才会在那种场合里煞风景。 就连父母也站在丈夫那一边。 爸爸说:“年轻人,婚姻有些波折是正常的,他是个好孩子,下次会有分寸的。” 妈妈说:“都是因为没有孩子,等有了孩子,你就不会关心这些捕风捉影的小事了。” 姜幸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站在她这一边。 而陈驰就是在这时,闯入了她即将死去的生活。 二十岁的少年,带着满身耀眼的星光站在她的面前,向她伸出手。 “姜老师,这种生活你还打算过多久?” 那一瞬间,天崩地裂,即将死去的火山忽然迎来喷发的那一刻。 注意: 1. 姐弟恋,年龄差十岁,女主已婚,娱乐圈背景,he。 2. 男女主不在同一个学校,短暂师生关系存续期间不形成恋爱关系;婚姻期间内也不会和男主形成恋爱关系。 第1章 酒吧 那么好看的眼睛。 “知知我要嫁给你!” 身边一个外放型热烈女粉跳起来,对着舞台连连尖叫。 姜幸雨感到那声音高亢极了,比台上徐知怡的歌声还要让人振奋。 她忍不住揉了下耳朵,等那阵放空的耳鸣过去,便转身艰难地拨开人群,在角落里要了杯特调,灌下去两大口。 甜蜜的气泡裹着酒精的滋味,顺着喉管快速沉下去,再冲涌到头顶,将原本被压抑得快要僵硬炸开的脑袋一下激活了。 姜幸雨这才觉得心底的烦闷减轻许多。 比起家里过分平和,平和到带着虚假的气氛,club里的躁动和激情才让她能松一口气——可以衣着暴露,可以浓妆艳抹,可以热辣性感,可以撕开平日用来伪装的端庄、淑女、温和、顺从的一切面具。 徐知怡说得对:“你就是太听话了,才活得这么没人样儿。” 姜幸雨抬起头,看着双层挑高的天花板上一束束五颜六色的追光灯,不由深吸一口气。 其实她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样才叫做有“人样儿”,但肯定不是她现在这样——发现自己的丈夫“万花丛中过”的一面,却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手机屏幕亮了下,王娴竹发来的消息:「早点回去,别任性,记得爸爸妈妈说的话,刚才爸爸已经和文初通过电话,文初今天难得有空在家,你收一收脾气,和他好好谈谈。」 姜幸雨烦躁地划掉这条通知,按灭屏幕,将手机丢在一旁,又大口灌了小半杯酒下去。 刚才在家里陪父母吃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近来不太好的心情源于一则网络上没有太多水花的娱乐八卦,#某三线小花深夜密会已婚富豪#。 消息是随机推送到她眼前的,她平时将这些娱乐八卦当作生活调剂品,只是偶尔看看,这位小花名字陌生,脸放在娱乐圈这种地方也没什么辨识度,真正引起姜幸雨注意的,是被小花柔弱依偎着的“已婚富豪”。 照片很模糊,没拍到正脸,大概是怕惹上官司,但姜幸雨还是一眼就从男人的身形、衣服,还有停在旁边的车认了出来。 那是她的丈夫路文初。 对此,路文初的解释很简单:逢场作戏,没有私交。 她当然不满意这样的解释,但是旁人都格外宽容地替她选择了原谅。 刚才在饭桌上,爸爸妈妈话里话外都是劝她息事宁人,不要在小事上钻牛角尖。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她不想回家,这才应徐知怡的邀请,到这家club来看她的演出。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钻牛角尖,此刻,狂烈的音乐与酒精混杂的气氛,让她一直被强压着的心里,有一些危险的,恶劣的念头,正在飞快地生长。 逢场作戏,谁不会呢。 “……姜幸雨?”音乐高低的间隙,一道有点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不甚明亮的光线里,出现个年轻男人的身影,帅气白皙的面庞映在不时闪动的光影里。 “真的是你。”他的语气带着惊喜,“好久不见。” 姜幸雨抿唇,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韩煜,她的初恋。 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鬼迷心窍似的,大概就是她这辈子最叛逆的时候了,如今,在婚姻的至暗时刻,以这样突然的方式和初恋相遇,让她感到一点羞耻的狼狈。 同时,那种危险而恶劣的念头也似乎滋长得更快了。 她笑了笑:“好久不见。” 说话的时候,身子微微调整了下方向,漆黑短小的链条吊带,与修身的牛仔裤勾勒出美好的身形,一截白皙纤细的腰肢若隐若现,长而直的黑发垂下来,恰吊在腰侧,轻轻挠着。 韩煜的视线在她空着的手指上停留一瞬便移开,要了杯香槟灌一口,问:“和朋友一起来玩?” 姜幸雨摇头:“自己来的。” 看到韩煜诧异的眼神,又补了一句:“来看知怡演出。” “这样啊。” “你呢?和朋友一起来的?” “算是吧,跟同事一起来见个人,谈个新项目——跟星团有关的,”他指了指二楼的某个方向,“你知道星团吧?” “知道。” 姜幸雨当然听说过,cluster,内娱最强新势力公司mw推出的一支乐队式组合男子组合。 五年前,四位名不见经传的团队成员一出道,就引来无数争议和质疑,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他们硬是顶着数不清的恶评和话题,用超强的业务能力,和近乎玄学的爆炸式的魅力吸引无数死忠狂热粉。 直到现在,他们已经当之无愧地站上内娱顶峰,成为一线顶流,众星中最耀眼璀璨的那一颗。 就算姜幸雨从不追星,也多少听说过星团的大名。 组里有个博二的小姑娘,因为先前的研究课题,阴差阳错成了资深饭圈人士,经常在组会之余跟她念叨,什么“星团就是挑战内娱偶像概念的存在”、“几十年才出一个这么红的团”、“在黑红路上一去不复返”、“星粉简直是饭圈最疯魔的组织,最凶狠悍马”等等。 可是这么红的团,怎么会跟韩煜这种十八线小明星有关? 当初,韩煜和她分手后不久,就去参加了一档偶像选秀综艺,没争到前几名的组合出道名额,一直没什么热度,后来转到演员赛道,在几部小网剧里接了几个不温不火的配角,才算站稳脚跟—— 这些都是姜幸雨无聊刷抖音刷到的。 韩煜这样说,大概有夸张的成分在,她没有追根究底。 想在前任面前留下好印象,是人之常情。 韩煜也没多解释,又喝一口香槟,看了眼手机,似乎在等消息。 “你呢,最近好吗?” 姜幸雨耸耸肩,没有回答,她没法分辨自己到底好不好。 韩煜仔细地看她一眼,仿佛觉察出了什么,四下看了眼。 姜幸雨注意到周遭已有几个女孩不时好奇地往这边看,大概是认出了韩煜,毕竟他没戴帽子口罩,将那张落在人堆里还不错的皮相完全展现在众人眼前。 “今天没机会了,改天我请你吃饭?”他说着,扬了扬手机,点开微信,“重新加个好友?” 还没等姜幸雨动,就被人撞了一下,紧接着,她的手机就被泼了大半杯酒,一只手撑到台面上,刚好让手机滑出去几寸,在台面的边缘堪堪停下。 “不好意思,脚底打滑。”干净的噪音从耳边传来。 是个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的男人,或者说是男孩,听噪音,年纪应该不大,蓝白条纹衬衫下的身材高而瘦,却不单薄,松弛的状态下,也有一种年轻男孩特有的韧劲。 尤其是端着半空的酒杯的那只手,五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手背上有隐隐的青筋浮现,那独特的线条感,一下抓住了姜幸雨的眼睛。 那应该是所有学美术的人都会爱的一只手吧。 “怎么走路这么不小心。”韩煜皱眉要去捞手机。 男孩先他一步,将湿漉漉的手机从酒液中拿走,抽了张纸巾认真地擦拭。 “抱歉。” “一句抱歉有什么用?” 韩煜被打断,显然不大高兴,姜幸雨道:“算了,不是什么大事。你好像有电话。” 韩煜还想说话,一看自己手机屏幕上的名字,立刻不再纠缠,起身往后看了眼,道:“我经纪人来电话了,该走了。” 好友还没加回来,他看着姜幸雨那还被男孩擦着的手机,说:“你的号码我还有,晚点记得通过一下,走了。” 说完,匆匆离开。附近那几个不时看过来女孩也跟着移走视线。 旁边的年轻男孩还没走。 她今年三十 第2节 “姐姐看下手机有没有坏。”他将手机递回姜幸雨的手边。 那一声“姐姐”听得姜幸雨一阵恍惚。 她瞥了一眼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手机,抬头看向男孩。 也不知是不是角度变换的缘故,这一次,刚好看到男孩藏在帽檐下的眼睛。 那么好看的眼睛,在阴影下亮得出奇,黑白分明,干净清澈,杏仁的形状,眼尾有睫毛勾出的一小截天然眼线,加上微微的内双眼皮,简简单单几笔,就描出这样一双天生含情的深邃眼眸。 比手的线条还要美。 “我刚才说了,不是什么大事。手机都防水,这点水受得了。”她没有多看,移开视线,在心里重新拿笔描摹那双眼睛。 好像有点眼熟。 那双漂亮的眼睛弯了下,仿佛盛了两盏星光。 他从口袋里摸出笔和便签,快速写下一串数字和一个名字。 “这是我的号码,姐姐如果有问题,可以联系我,我会赔偿。” 姜幸雨笑了一声:“仅限手机的问题吗?” 男孩看着她,那好看的眼睛着实让人心动。 “姐姐有别的问题也可以联系我,我会尽力帮忙。” 说完,端着半空的杯子也走了。 姜幸雨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先下了个结论: 年纪不大,经验不少。 不然谁来club这种地方还会带笔和便签! 她揭下那张贴在台面上的淡黄色便签看了眼。 陈驰。 名字有些熟悉,她想了片刻,很快想起,cluster年纪最小的成员就叫陈驰。 她忍不住搜了一下网图。 超话里都是陈驰的精修图,随便点开一张放大,仔细研究眉眼的线条走向。 尽管没看到正脸,但凭借着多年绘画练就的对线条的敏感,姜幸雨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刚才与她对视的那个男孩。 姜幸雨捏着那张便签纸,有点心不在焉地喝酒。 百科上的资料显示,陈驰今年才二十岁,正在京大隔壁的京海电影学院表演系读大二,可就在去年,他已凭借在高三那年拍摄的一部影片,也是他人生的第一部 作品《雨季》,拿到了戛纳电影节的最佳男演员奖,成为戛纳史上排得上名的最年轻影帝之一,这似乎也是为什么,星团会被视为挑战“偶像”概念的存在。 这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演员穷尽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成就,而他,在出道才三年,还没有接受过任何系统专业训练的情况下,就拿到了行业最顶尖的大奖,这种天赋和气运,让人不服不行。 出于职业习惯,姜幸雨有点替陈驰的老师们感到头疼。 一个已站在顶峰的学生,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指导”呢?他的老师们应该又高兴又紧张吧。 随着时间的流逝,刚才冲涌到头顶的酒意散了些,空调的冷气从头顶吹过,让她清醒了些,连带着那些疯长的荒唐念头也停了下来。 打发走两个搭讪的男人,喝完最后一口酒,姜幸雨忽然不愿再呆下去。 给徐知怡发了条微信,又叫了个代驾,她便拎着包要走。 这时,台上的徐知怡不知道说了什么,引起围在舞台边的女孩们突然激动地尖叫起来。 “竟然有陈驰!” “这是什么好运啊!嘉宾是陈驰唉!” 徐知怡从台上下去,灯光变暗,四下静了几秒,等灯光再次亮起时,台上多了个怀抱吉他的男孩。 “啊啊啊!陈驰!” 人群一片尖叫喧哗,姜幸雨有几秒钟几乎什么也听不见,只看得到那男孩身上蓝白条纹的衬衫和头上戴的棒球帽,就和刚才的一模一样。 不过,这次他将口罩摘了,站在聚光灯下,半低着头,帽沿在他的面颊上投下一道阴影,像黑与白之间的分割线,刚好露出下半张脸。 单薄的,带着独特弧度的嘴唇,还有棱角清晰分明的下巴,让姜幸雨不由站住脚步。 线条感真好啊,比刚才看过的精修图还要吸引人。 她忍不住在脑海中拿笔,把上半张脸的线条也补齐,尤其是那双眼睛。 台上的男孩已经开始唱歌,是前些年火过的一首比较安静的英文歌《city of stars》,和刚才徐知怡狂烈火热的风格形成鲜明对比,恰好能让台下观众的心情稍微平复一些。 不同于原版,陈驰的声音很干净,有年轻男孩特有的清澈,同时又带点深沉忧郁的气质,天生的音质,不用过多技巧,就能吸引人仔细倾听。 “yes, all we're looking for is love from someone else." …… “a look in somebody's eyes, to light up the skies, to open the world and send it reeling.” …… “cause all that i need's this crazy feeling, a rat-tat-tat on my heart… “think i want it to stay." …… 台下的观众都安静下来,姜幸雨感到自己的心口真的砰砰跳动起来。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是代驾到了。 姜幸雨没再停留,转身离开club。 第2章 丈夫 寡淡如水。 回去的路上,姜幸雨忍不住开着窗户点了一支烟。 手机里有妈妈断续发来的消息,还有一条路文初的消息:「到哪了?」 她将手机合上,丟到坐椅上,深深吸了一口烟,再用力吐出去,然后,从车里的储物格中翻出卸妆棉,对着车前的镜子开始卸妆。 去之前也是这么坐在车里化了个夜店妆,描了好几遍的眼线,带闪粉的眼影,还有正红的唇色,在club不算夸张,甚至还略显保守,但出来之后,以三十岁的年纪,还有已婚的身份,还是会显得有些出格。 如果时光倒流数年,她恐怕比现在轻松多了——不过,回家之前卸妆、换衣服,变回“乖乖女”这件事,似乎从来没改。 等代驾小哥将车停进车库,骑上折叠电动车离开,她拿出手机打了个好评,付了打赏后,就开始换衣服。 黑色露脐的链条吊带被塞进后备箱,原本的浅蓝色衬衫重新穿回,再配上修身的牛仔裤与一头顺而直的长发,哪里还有刚才泡夜场、喝酒抽烟的“妖艳”劲儿,活脱脱就是一个温柔干净、安于家室的“人|妻”。 最后,还要将先前摘下的婚戒重新戴回。 她站在车旁,看一眼一楼亮着的灯光,深吸一口气,拿出口气清新剂喷了两下,确保没有烟味,才拎着包穿过院子里的花廊,打开大门,回到自己的家中。 玄关处的感应灯适时亮起,客厅里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回来了,”一身藏青色丝绸居家服的高大男人在门口站定,体贴地接过她手里的拎包,“爸爸说你早就走了,怎么现在才到家?我很担心。” 男人说话的时候,语气平淡,戴着金丝框眼镜的斯文面孔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的担心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就是路文初,姜幸雨有时甚至怀疑,如果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他是不是仍旧会保持这副淡定、温和的面孔。 从两人认识到现在,已有近五年的时间,她好像从来没看到过他失态的样子。 “抱歉,今天知怡在附近有一场演出,我看了一会儿,耽误了点时间。”她换好鞋,站直身子,目光从墙上的挂钟扫过。 晚上十点半,不算太晚。 路文初是不大赞同她和徐知怡这样的人来往太密切的,不过,这几天,他是个知趣的人,不会在这时候提。 “你好像很久没同她见过了,今晚见一面也好。” 他说着,自然凑近,吻了下她的嘴唇,清冽的,带着薄荷的气息,夹杂着一缕酒意,让他的眉头动了下。 “喝酒了?” “喝了半杯martini特调。” “嗯。” 路文初应了一声,不再多问。 等姜幸雨洗完澡,吹好头发,换上与他同色系的丝绸吊带睡衣出来时,路文初正坐在床头,手里拿着平板,不知在看什么,金丝框的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让他的侧脸看起来极富成熟的魅力。 “洗好了?” 他听到声响,转过头看她,金丝框在暖色的灯下闪着光。 “嗯。”姜幸雨站在衣帽间里的全身镜前,拿起梳子仔细梳理自己已吹得八九分干的长发。 藏青色的丝绸松松包裹住她玲珑匀称的身躯,洁白莹润的皮肤还带着半湿的水汽,在灯光下像一件艺术品一般,美极了。 路文初多看了一眼,随即放下平板,摘了眼镜,无声地走到她的身后。 水分还在蒸发,刚洗完澡的皮肤是微凉的,滚烫的手掌贴在裸露的肩头时,姜幸雨忍不住颤了一下。 她喝了酒,本就有些异样的情绪难以消解,被这样轻轻一碰,感官就像是忽然打开、放大了一般。 镜子里的男人比她高大半个头,一米八出头的身高,宽阔的肩背,匀称的体格,和打理得相当不错的面容和发型,看起来养眼极了。 这样英俊多金的男人,也难怪被许多女人惦记。 可是不知为什么,姜幸雨好像从来没有产生过“能嫁给他,是我的幸运”的感觉。 她的婚姻生活像是一锅没加够盐的鸡汤,看起来诱人无比,尝一口,寡淡如水。 性|生活也是如此。 男人密集的亲吻落下来,烫得她浑身打颤,软倒在他怀里,转过身,解开他的家居服,露出底下靠规律锻炼保持的匀称肌肉。 平心而论,两人在床上还算默契合拍。 路文初的尺寸、耐心、技巧、持久度,绝对都在平均线上一大截的水准,简直就是个无可挑剔的男人,可姜幸雨就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就像现在,她的身体明明热极了,可心里却有个小小的黑洞,随着激情的高涨、堆积,被拉扯得越来越大,直到堤坝决口,潮水奔涌的那一刻,黑洞也被撕裂到极致。 浓浓的黑夜里,张着巨大的口,吞噬人的情绪。 两人气喘吁吁躺了几秒,路文初先下床去冲澡,留姜幸雨一个人躺在床上。 她今年三十 第3节 她抬眼失神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片刻后,套了睡裙翻身起来,拉开卧室露台的门,独自站在外面吹风。 这是位于四环附近的别墅区,露台临着人工湖,风光好是好,但夜晚不免寂寥。 姜幸雨觉得嗓子有点干痒,莫名又想抽根烟。 她其实没什么烟瘾,过去十天半个月才抽一回,只是结婚后,心里那种说不出的窒息感,让她时不时要来一根,像麻醉剂似的,到最近,八卦照片事件后,需要麻醉的时候就更多了。 只是烟被藏在车上的储物格里,父母、丈夫,乃至同事,都不知道她会抽烟这件事,这么多年,不管家里有没有人,她从来没把烟和火带回家过。 没得抽,只好趴在栏杆上刷手机。 正是午夜十二点,徐知怡的微信刚好进来。 「怎么这么早就走了?还打算带你喝酒玩小帅哥呢!」 姜幸雨:「不能留太晚,家里催。」 徐知怡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没意思,你结婚以后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不像我,无牵无挂,一身轻松,想怎么造就怎么造!」 两人是高中同学,家境相似,不同的是,徐知怡从小就是个问题少女,大学期间,为了追求梦想,和家里大吵一架,干脆从此断了关系,一个人走上玩音乐的道路。 前两年,刚起步的时候,颇有些艰难,到这两年,渐渐想开了,不完全走地下路子了,上过几回综艺,做些许营销,才算混出头。 而姜幸雨不一样,她从小就是长辈们眼里的乖乖女,三十年里,做过最出格的事,大概就是当年一声不吭跑去日本学岩彩画,和交了徐知怡这样“不务正业”的朋友。 「所以说婚姻是坟墓嘛,你好好玩啊。」 京海的这一场演出是徐知怡他们这次巡演计划的最后一站,今天结束,他们会休息好一阵子,不用再全国到处跑。 「宝贝,是不是姓路的绑架了你,是的话眨眨眼,我手提金箍棒,脚踏筋斗云来救你啊!」 姜幸雨无声地笑了。 「我谢谢你啊!」 「不过,你走了也好,你猜我今天还见到谁!」 姜幸雨抿唇,手指移动:「韩煜?」 「?」 「你怎么知道?」 「难道你们已经见过了!」 这时,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一条好友添加请求,是韩煜。 「嗯,正好遇见,聊了几句,他说要去谈个项目。」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就装吧!男的不装会死吧!」 「谈什么项目啊,他的经纪人不知道走哪条路子搭上了mw的一个高层,也没那个本事把人单独约出去,只好今天过来求人了,那个殷勤的样子哟,真没眼看!」 姜幸雨想起离开club前看到的台上的男孩,韩煜大概听说了陈驰要来当嘉宾才去的吧。 「知怡,你出息了,嘉宾都能请上星团这个级别的了,这是花了多少钱啊?」 「可请不起整个星团,就请一个陈驰,一首歌就快掏空我这场演出能赚的所有钱了,这还是最低的友情价了,我的心都在滴血!!!」 演艺圈是个现实的圈子,人气越高,价值越高,姜幸雨明白这个道理:「你不赚钱,图什么?」 「当然是图名声啊,这样下次我们发歌、演出,才卖得动嘛,你以为星团的人这么好请啊,要不是上次录节目的时候打过几次交道,约好后面要合作一首歌,我根本不可能请到人!不开玩笑,今晚的盛况现在就在热搜上挂着呢!」 姜幸雨退出对话框,看到屏幕下方通讯录上一个红红的 “1”,点了一下就退出,没有通过韩煜的好友请求,然后就打开微博,果然看到排在第三的词条就是#陈驰空降葫芦铜钱演出现场#。 她忍不住点进去看一眼。 转赞评最高的是几条不超过十五秒的唱歌视频,虽然拍得不大清晰,没能还原出现场十分之一的氛围,但姜幸雨还是被吸引住了,一连看了三遍,才重新回到徐知怡的对话框。 「知怡,你成长了,已经学会硬蹭热度、玩弄流量了。」 「骂的真脏。」 「算了,看在你是个困在婚姻围城里欲求不满的中年妇女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浴室方向的水声消失,姜幸雨收了手机,回到卧室,经过衣帽间的时候,忍不住翻了下挂在架子上的拎包。 那张黄色的便签纸还在,她又捏在手里看了几秒。 浴室的门打开,水蒸气从背后弥漫过来,带着沐浴露的芬芳。 “在看什么?”路文初从里面出来,站在她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拿着浴巾擦着身上还未干透的水珠。 “没什么,”姜幸雨将便签纸迅速塞回包里,“找手机充电器呢,忘了放哪儿。” “晚上阿姨帮你拿进来了,在你的床头抽屉里。”路文初完全没有留意到她的动作,径直从她的身边走过,随手挤点男士润肤露,往脸上抹了下,“可以去洗了,要不要帮你充电?” “好。”姜幸雨把拎包挂回去,手机交给路文初,自己转身去了浴室。 再出来的时候,灯已熄了大半,只剩床头两盏。 路文初恢复到刚才戴着金丝框眼镜,坐在床头看平板的姿态,见她过来,伸手替她揭了被子,等她躺下,俯身在她嘴唇上亲一下。 “睡吧,晚安。” 床头灯被熄灭,屋子里陷入黑暗沉寂。 姜幸雨盯着头顶的虚空,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开口。 “文初,今天爸爸跟你说什么了吗?” “嗯?”路文初似乎已快睡着,声音变得含糊而迟钝,片刻后,才清了清嗓子,答,“爸爸说你心情不太好,让我多让一让你。” 这是姜阜厚一贯采用的口吻,好像不管什么事,错的总是她这个女儿。 “小雨,”路文初勉强打起精神,翻了个身,凑过来搂她,“还在生气吗?” 姜幸雨没说话,她脑海里又浮现出父母的叮嘱:“跟文初好好谈谈。” 不知道这样的境地,到底还能怎么谈。 路文初摸摸她的脸颊,又吻了两下,轻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竟然还在生气,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咱们都把这件事忘了,好吗?” 他的声音很温柔,情绪平稳,充满耐心,显得她的介意像无理取闹,若稍不控制语气语调,可能还会像哭诉的怨妇、骂街的泼妇。 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为此感到幸运,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能嫁给路文初这样英俊多金、斯文温和的优质男人,是她的福气,别的女人三辈子都求不来,她有什么资格不满? 姜幸雨张了张嘴,感到自己沉进了湖里,无数流淌的水涌进胸腔,堵住了所有的话。 路文初没等来她的回答,搂着她的胳膊渐渐松了,翻过身,重新仰面朝上,平稳、绵长、轻细的呼吸声,让人听不出他到底有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文初,”姜幸雨在黑暗中转过头看着他,再次试探着开口,“我今晚是临时起意去看的演出,就在江武路上的那家club。” 路文初没动,含糊应一声,和平时一样,对她的生活和朋友都没太多兴趣。 “晚上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一句体贴的关照后,再没回应。 姜幸雨闭上了嘴。 第二天是周末,路文初也没睡懒觉,才过八点就起来,吃过早餐,收拾好东西,不到十点就离家出差去了。 路家是国内老牌大资本,早年做商业地产起家,到路文初的父亲路鸿启这一代,早已将盘子做得极大,涉及各个领域,不但在国内声名斐然,在国际上也是排得上名的资本。 这样的家世背景,路文初自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偏他不是个纨绔,从小接受精英教育,藤校毕业,gpa 排名专业前五,毕业后没有选择回家族集团任职,在华尔街资本市场干过两年后,回国创立青石资本。 青石背后虽少不了路家的影子,但一直以来,都是在路文初的管理下独立运作。他是个相当有事业心的人,将自己的工作看得很重,就是这一点,让他在上层的圈子里,也算是有口皆碑。 从去年开始,青石陆续接触了许多泛娱乐产业和科技产业相关的项目,难免接触到从业人员,这才有了之前的花边新闻——这些,也都是姜幸雨最近才了解到的,结婚三年,她几乎没有干涉过他的工作。 当然,路文初对她的工作也毫不关心。 临走的时候,姜幸雨送他出门,在花架下,他俯身亲吻她的脸颊。 “等你回来。” “工作结束就回来,到时给你带礼物。” 两人的对话就像是从电影模版里抠出来的。 低调的商务车从花园旁的车库驶出,消失在视线里,姜幸雨深吸一口气,再转身进屋的时候,仿佛活过来了一般,整个人都变得鲜亮了起来。 第3章 师生 “抱歉,姜老师,我来晚了。”…… 回到家里,阿姨把刚做好的早餐送到桌边,顺便问:“太太中午在家里吃饭吗?” 姜幸雨点开手机日程表,看到两天前加上的两个会议日程,正好都是今天。 一场是上午十点的线上论文研讨,另一场则是开学前的教学工作会议。临近九月,学院里的事也多了不少。 姜幸雨想了想,摇头:“一会儿我去学校,今天就不在家吃了,晚上再回来吧。” 阿姨见怪不怪,这对夫妇除了早餐,很少在家吃饭。 姜幸雨作为京海大学艺术学院的老师,平时工作也很充实,线上线下的各种会议、教学任务、项目推进等等,一样不少,大多数时候,她都在学校工作,周末也时不时参加校内外的学术活动,其实不比路文初空闲太多,更不是旁人以为的无忧无虑、不必工作的富太太。 吃完早餐,姜幸雨开车到学校。 暑期将近,学生们已在陆续返校,学校南门外的学院路,从隔壁的京海电影学院门口开始就有些堵,一群群年轻小姑娘聚在校门两边,看起来不像是返校学生,倒像是来追星的。 姜幸雨早已见怪不怪,只看了一眼,便赶紧跟上前面的车子,往京大驶去。 隔壁的电影学院是去年才大规模搬迁过来的,虽然也是重点大学,但到底是艺术类专业,整个学校的风气更加张扬、有表现力——比如现在,守在校门口的那些小姑娘,一个个脸上带着克制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不过,人虽多,却很有秩序,大多小姑娘都排着队,没有影响学生们的正常进出。 姜幸雨开车从路边经过的时候,甚至隐约听到两个小姑娘兴奋话语里提到了“陈驰”两个字。 她有点怀疑自己酒还没醒,居然到现在还会想起那个男孩。 到学院时,有不少老师也来了,都是为了下午的会和即将开始的新学年做准备的。 姜幸雨在走廊上和同事打过招呼,便去了办公室,开线上会、吃午饭,接着就是下午的教学会议。 行政那边的小黄摸到她身边,悄悄说:“姜姜,听说了吗?下学期咱们学校大部分课都跟隔壁共享了,今天选课结果就要出来了,这下有热闹看了。” 小黄是负责本科生教务的行政老师,和姜幸雨是本科同班同学,后来也都是系主任林雁旼的门生,关系一直不错。 小黄说的“隔壁”,指的就是刚搬过来不久的电影学院。早就听说两校要有本科合作项目,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要知道京大作为国内排名前十的综合性大学,却一直以行政效率低、手续繁琐而遭到广大师生的犀利吐槽。 姜幸雨点头:“嗯,咱们院里一大半课都开放了。” “咱们艺术学院的课,应该很受欢迎吧?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几个熟悉的面孔啊。” 她今年三十 第4节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风气,现在娱乐圈的孩子们出道挣钱越来越早,电影学院里有好几个经常出现在大小银幕和网络里的孩子。 姜幸雨想起刚才在学院路上看到电影学院门口一排排追星小姑娘的场景,觉得有些麻烦。 “特别出名的那几个应该不会到咱们京大来吧,小孩子光应付专业课都不见得有时间呢。” 小黄觉得有道理,但还是抱着希望:“万一呢?人总要有盼头嘛。” 等老师们都坐好,上面的领导开始讲话,都是常规性的安排和通知,姜幸雨把跟自己有关的记下来,就等着散会。 最后,领导特意提了一句开放共享课程的情况。 “……中午学校系统做了一次维护,现在已经恢复开放,各位老师可以查看各自的选课情况了——有一部分电影学院的学生选修了咱们艺术学院的课程……” 姜幸雨还没动,小黄已经有微信发过来:「姜姜!!!!!快看你的课!!!!!」 “……都是第一次接触,也是全新的尝试,请相关老师做好准备……” 姜幸雨心跳莫名加速,登上学校系统,查看自己那门本科生课程“岩彩艺术与实践”的选课情况。 这是一门选修课,每学期只开放二十个名额,和专业艺术院校不同,京大艺术学院的风格更偏学术,专攻艺术创作的学生很少,学习岩彩的更是少之又少,这一门课更像是一门偏兴趣、科普类的课程,面向全校有兴趣的同学开放。 大概是登录的人有点多,系统有轻微卡顿,等了几秒,名单页面才加载出来,姜幸雨手指滑动,顺着那张极短的表格快速往下看去。 徐琪祺,葛蓝…… “……务必关注好来自外校的学生,引导他们融入京大的课堂和文化,对于个别‘明星学生’,更要做好沟通工作……” 姜幸雨的手指忽然停住了,眼睛也一下瞪大。 名单的最后,赫然是一个已经有点熟悉的名字:陈驰。 “……有任何问题,我们及时反馈,共同商量解决。” 上面领导的话还没说完,姜幸雨已经无心再听。 屏幕上方,小黄的“尖叫”还在不停弹出,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她的躁动。 「姜姜啊啊啊!!!是陈驰,他居然选了你的课!!!」 「这是什么运气啊啊啊啊!」 小黄已经开始把陈驰的百科链接甩过来,姜幸雨深吸一口气,没说自己昨天其实已经看过这些,回道:「万一只是同名同姓呢?」 然而,很快,这个可能性也消失了。 散会以后不久,林雁旼安排好下次组会的时间,临走时,特意叫住姜幸雨。 “刚才学院里特意提醒过来,你课上有个电影学院的学生,听说是个名气很大的演员,你看到了吗?” “嗯,”姜幸雨点头,“叫陈驰,我刚才看到了。” 林雁旼是她本科时的老师,也是博士时期的导师,关系一直不错,现在在科研上也给她很多帮助和支持,两人之间说话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既然是年少成名的演员,应该忙得很,你到时候看情况解决,如果解决不了,就报上来,我再去和他们协调。” 毕竟是“明星学生”,需要重点关照。 姜幸雨答应下来:“好,林老师,我明白的。” 很快就到九月开学,学院里颇忙了一阵子,好容易处理好各项杂务,新学期的课程也开始了。 周一下午,姜幸雨准备好课上要用的各种矿石、颜料、笔刷、木板、麻纸、金银箔等材料,颇有些吃力地往上课的画室去。 第一次课,材料都是新准备的,今天拿进画室,下次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经过隔壁办公室的时候,正好有个学生模样的清秀女孩出来,看到姜幸雨费力的样子,礼貌地停下脚步:“姜老师,我来帮您拿吧。” 女孩说着,已经主动接过最重的画材篮。 “谢谢你,今天第一次上课,东西比较多,留在教室里,下次就不用这么麻烦啦。”姜幸雨冲她笑着道谢。 学校里的老师分成许多种,姜幸雨应该算是对学生比较和善的一类。 大概是自己上学的时候,对作为学生的艰难感同身受,所以得到教职之后,对学生一直都不错。 路上,姜幸雨和这女孩聊了一会儿。 女孩叫葛蓝,是今年刚刚考进来的硕士研究生,跟的导师就是隔壁的汪茹云。姜幸雨的岩彩课对本科生和硕士生同时开放,葛蓝正好也选了。 还是午休时间,画室里没人,等收拾好画材,才渐渐有学生出现。 都是京大的学生,姜幸雨一边打开教室屏幕,一边和学生们打招呼,提醒他们先在系统中签到。 她面上是笑着的,心里却随着上课时间的临近,逐渐忐忑。 然而,一直到两点整,上课铃响,那个意料中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大概是一不小心选错了吧,哪怕是京大这样的学校,每年也都有学生选错课,或是中途放弃的。 拜徐知怡所赐,姜幸雨也不是完全没接触过演艺圈的人,知道他们的工作分散、零碎,平时专业课都免不了请假,哪里还有空来上这样的课? 她梳理好情绪,看一眼系统中的签到情况,开始新学期的第一次课。 不到二十个人的小课堂,当然要以学生们的自我介绍开始,姜幸雨很认真地记录了每个学生的简单情况后,又开始介绍一学期课程的具体安排、考核方式等等。 真正到拿出准备好的画材,给学生们讲解的时候,正好过去二十分钟。 选这门课的学生,多少都是对岩彩这门近几年才在国内重新兴起的绘画艺术感兴趣的,一看到她手中五颜六色的矿石,都变得格外专注。 就在这时,半掩的画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将画室里学生们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门框里,戴着藏青色棒球帽,一身白t的高大男孩逆光而立,夏日浓烈的阳光从他的背后照过来,带着一股股热浪,涌入画室中。 是陈驰。 他微微低着头,帽檐恰好遮住那双天生含情的深邃眼睛,只看得见他线条、棱角都恰到好处的下半张脸。 此刻站在门框里,他略薄的嘴唇微张,胸膛也有细小的起伏,显然呼吸有些急促,大概是一路奔跑过来的。 姜幸雨拿着矿石的动作顿了下,目光不自觉落在男孩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上。 他的皮肤是偏白的底色,在夏日灿烂的阳光下,呈现出匀净而不失血色的少年质感,从胳膊到手背、指尖的线条走势,让姜幸雨莫名联想到雕像。 练习素描的石膏像,文艺复兴时期的大理石雕像…… 其实比起那些更符合西方古典艺术审美的雕像,陈驰的外形更具东方少年气一些,不缺乏力量感的同时,尚未展露出十分强健的美,但姜幸雨就是会将他和这些联系到一起。 这些都是她喜欢、欣赏的自然之美。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就那样在她的目光中抬起,扶在帽檐上,调整了一个角度。 檐下被遮住的眼睛倏然露了出来,恰好对上姜幸雨的目光。 黑白分明的眼睛,含着湿意,明明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可是,对视的时候,就是带着说不清的致命的吸引力,让姜幸雨的内心一阵颤意。 男孩扯了下嘴角,干净、温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独特清冷气质的少年嗓音传来。 “抱歉,姜老师,我来晚了。” 有那么一瞬间,姜幸雨屏住了呼吸。 没有麻痹神经的酒精,没有眼花缭乱的灯光,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悄悄起了反应。 第4章 家庭 “看来姐姐的手机的确没什么问题…… 是画室里学生们的抽气声和交头接耳声,将姜幸雨拉回了神。 “卧槽!没看错吧,是陈驰!” “这是岩彩课啊,他学表演的吧?怎么会来?” 寥寥的十几个学生,刚才还十分沉静的氛围,一下变得躁动兴奋起来。 姜幸雨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既打断学生们的交头接耳,也收敛起自己的莫名情绪,这才重新转头看向男孩。 “先进来吧,这位同学,请找一张空座位坐下。”毕竟是第一次课,又是只有不到二十人的小课,迟到总是个不好的示范,免不了要多提醒一句,“正好提醒一下大家,出勤情况会占据最终成绩的百分之二十,如果有特殊情况,一定要提前请假。” 说完,没有耽误上课的进度,继续今天的安排。 只是个二十岁的小孩子而已,为人师表,她不应该有任何“非分之想”。 然而,不光是她,画室里,除了陈驰以外的所有学生,都再难像之前一样集中精神。 这是两节连上的大课,一直到下课,那种被压抑着的兴奋终于有了释放的机会。 有个性格开朗的京大男生首先和陈驰打了声招呼,口子一开,其他同学便也不再羞涩,有几个上课的时候就忍不住偷瞄脸红的女生兴奋地走到陈驰的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和他说话。 陈驰也没有急着走,而是坐在座位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礼貌地回答同学们的问题,看起来十分有耐心,没有半点明星架子。 姜幸雨站在讲台前,把屏幕关掉,转身的时候,看了一眼被围坐在中间的男孩。 那礼貌谦和的样子,简直就是老师们眼中的完美学生。 姜幸雨不禁想起学生时代的自己,在父母、长辈、同学们面前,从来都是乖巧听话的形象,一直到今天都是如此,可她的内心从来是躁动不甘的。 压抑得越久,发泄得越狠。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人能一直维持住这样完美的形象吗?她充满怀疑。 “姜老师,那我今天就把课程群建好,然后提醒大家,有空的时候想一想,最终想要完成一幅什么样的作品。”葛蓝对着手机备忘录,总结道。 她作为本院系的研究生,理所当然地被学弟学妹们选为岩彩课的课代表。 姜幸雨收回视线,把自己带来的颜料收进画材篮里,点头道:“两周时间考虑好,到第三次课,每个同学就可以开始创作自己的作品了。” 两人商量的时候,画室里的学生们开始陆续往外走,到最后葛蓝出去时,已经一个学生都不剩,原本不算很大的画室一下变得空空荡荡。 姜幸雨一个人留在画室里,打开墙边的水龙头,仔细清洗双手。 这是她的习惯,只要课上接触了矿石和颜料,不管手上有没有留下痕迹,都要好好洗手。 画室里的不锈钢台边没有纸巾,姜幸雨关掉水龙头,正打算从自己的包里拿纸巾,刚一转身,一张纸巾已经递到眼前。 她动作一顿,目光落在拿着纸巾的那只好看的手上,一抬头,正好对上男孩的眼睛。 是陈驰,原来他还没走。 两人面对面站着,中间的距离不到一臂,姜幸雨这才发现,他的身材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高大,大概一米八五的样子,瘦,但不弱小。 她对娱乐圈内部分男艺人颇有些刻板印象,总觉得他们的身材管理过于极端,为了掩盖先天条件里十分细微的“瑕疵”,追求上镜时的好状态,让身体始终处于极致的瘦弱中,反而显得病态苍白,又弱不禁风。 但陈驰似乎完全没有这样的“瑕疵”。 不知是不是他的外形条件太好的缘故,几近完美的比例,让他不必瘦到极致,就能给人强烈的视觉享受。 她今年三十 第5节 姜幸雨现在的研究方向虽然已经更偏向学术,但从小积累的深厚绘画功底,让她对人体的线条、阴影格外敏感。 顺着帽檐下面庞、脖颈,她几乎就能想象到那t恤底下,略带一层薄肌,又不过分夸张的男孩的身体。 她赶紧移开视线,不再与他对视,伸手接过纸巾,擦干手上残留的水珠,丢进垃圾桶,同时也强制将自己乱七八糟的肮脏念头一并丢进去。 “谢谢你,”再抬头时,她换上一副面对其他学生时一样的属于老师的温和笑容,“怎么还没走呢,是有什么事吗?” 陈驰垂下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温声道:“对不起,姜老师,我是来道歉的,因为路上有情况耽搁了一会儿,第一次上课就迟到,实在是不太应该。” 两节课的时间,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说“对不起”。 姜幸雨愣了下,莫名又想起那天晚上,他也是在道歉。 “没关系,”她微笑,拎起整理好的包,“下次注意就好,有事提前请假,我不是不讲情面的人。” 陈驰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薄薄的嘴唇勾起弧度。 “我知道,姜老师是很宽容的人。” 姜幸雨的动作停住,疑心他在说那天晚上的事。 “能不能加一下姜老师的微信呢?”陈驰拿出手机,“老师可能也知道,我有的时候会比较忙,下次如果请假,一定提前告诉老师。” 姜幸雨下意识婉拒:“晚点葛蓝会建立课程群,你到时候加入就行,大部分提醒都会在群里发布,请假也可以提前找葛蓝报备,她会统计好,汇总过来的。” 她和学生们虽然关系不错,但通常也会保持距离,除了导师林雁旼组里的师弟师妹们,还有一些指导、合作论文的学生外,她几乎不会和其他学生单独加微信、□□这种私人的即时通讯,大部分联系都通过邮件来进行。 陈驰被拒绝,静了一瞬,没有放弃,而是变得更加抱歉:“姜老师,我实在不是故意要添麻烦,只是可能我的情况更特殊一些,我怕经常沟通出勤情况,会影响到其他同学上课的积极性,还是私下直接和姜老师沟通更好一些。”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干净,语气温柔,十分礼貌,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姜幸雨不大情愿,但想起前几天林雁旼的交代,还是同意了。 “也好,毕竟是第一次开共享课程,班上只有你是电影学院的,”她拿出手机,看到陈驰已经点开扫一扫,便自觉地亮出自己的二维码,“有什么问题,及时沟通。” “好了,”陈驰仿佛要亲眼看着她通过好友请求,温声道,“麻烦姜老师通过一下。” 姜幸雨当着他的面点了通过,正要收起手机,就听他又轻笑一声。 “看来姐姐的手机的确没什么问题。” 这下姜幸雨真的确定了,他就是在说那天晚上的事。 不过,还没等她有所反应,陈驰已经收敛住刚才不太有“学生样”的态度,恭恭敬敬冲姜幸雨道了声“姜老师再见”,便收起手机,快步离开。 姜幸雨在画室里又站了一会儿。 她的耳边还萦绕着刚才的那一声“姐姐”,也不知是因为他的相貌——那双手,那双眼睛生得太好,好到让她忍不住想入非非,还是因为她的婚姻生活太过平淡,平淡到像白开水似的,让人感到索然无味,此时此刻,在空荡荡的画室里,她竟然可耻地对自己的学生有了不该有的幻想。 也许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学生,毕竟只是碰巧开了共享课程而已,但那毕竟只是个二十岁的男孩,还带着万众瞩目的耀眼光芒。 姜幸雨自认不是个道德束缚过分强烈的人,可陈驰这样的,绝对不能有任何危险的念头。 她无力地靠在墙上,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自己的异常完全压下去。 好一会儿,她才回到办公室附近。 碰巧小黄捧着冰咖啡从外面回来,两人在走廊相遇,小黄立刻小跑过来,兴奋地挤眉弄眼。 “怎么样怎么样!”已经努力压低了声音,但那激动劲儿,还是让姜幸雨往后退了一步,一副“你不要过来”的表情。 “什么怎么样。” “你明知故问啊,当然是你的大明星学生啊啊!”小黄不让她跑,一把薅过她的胳膊,“看到真人了吗?是不是和镜头里一样好看?” 姜幸雨没和小黄对视,点头道:“是长得高高帅帅的。” 在一大片普通学生中,简直帅到让人流口水。 “就是第一次课就迟到了,应该是选着玩的吧,两周后没准就放弃了。” 京大贯例,开课两周内,给学生退选的机会,以便学生们都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课程。 “迟到?”小黄愣了一下,很快想起来,“应该是路上被拦住了吧!” 她说着,拿出手机,点开一个校内八卦群,翻到两个多小时前的聊天记录。 “你看,是被粉丝看到了,应该耽误了有一会儿吧。” 那是几段零碎的视频,看样子拍摄地点是在学校图书馆门外的人工湖边,的确是从南门到艺术学院的必经之路。 陈驰被一群小姑娘围在路边,进退不得,手机按了静音,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能从画面中猜测,应该是在劝大家不要堵住道路,不要影响其他同学上课。 到最后,是学校的保安出动,才维持住秩序,让陈驰顺利通过。 最后一个镜头里,就是那道背影飞奔而去,迅速消失在镜头外。 难怪他出现在画室门外的时候,气息不稳,果然是一路跑来的。 “咱们学校还是没经验,让追星的小女孩一窝蜂跑进来了,他们电影学院明星多,早习惯了,平时不让外人随意进出,都要提前预约。”小黄收起手机,“我看这小孩倒像是认真要来上课的,也许真的对岩彩有兴趣,很想来呢?不然这种情况,正常人都应该赶紧走了吧,他这样的学生,难道还缺这两个外校的学分?” 姜幸雨不说话。 回到办公室,她把前几天刚整理好的论文发给林雁旼后,打算再工作一会儿,看一看今天上午几个学生发过来的学生实践项目申请书。 这是艺术学院的公益项目之一,由老师和学生一起到乡村进行美育支教活动,她作为主要的指导老师,要从头到尾负责和监督学生们的情况。 然而,还没等她打开文档,就有电话进来,是她的婆婆,路文初的母亲何美余。 “小雨,已经下课了吧?” “嗯,刚下课不久,妈妈,有什么事吗?”姜幸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恭敬。 何美余在事业上算是个女强人,平时在路家的集团内颇有地位,在家里也说一不二。 电话中也不说清楚,听到儿媳已经下课,当即发话:“那好,我让文初现在就去学校接你,过来做个造型,时间正好。” 姜幸雨下意识拒绝:“妈妈,我还有点工作没做完,这会儿可能不大方便。” 她不喜欢这样豪无征兆的突然袭击,偏偏何美余就是这般,习惯了上位者的姿态,从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是很重要的工作吗?”何美余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但其中有毋庸置疑的气场在,“我和你妈妈难得有空聚在一起,你最近心情不太好,就想着把你也叫上,和我们两个老人家一起,是不是有点麻烦?” 姜幸雨当然不能说“是”。 “怎么会?要不我自己开车过去吧,把地址告诉我就好。” “哪用得着你开车?这种事就该交给文初,让他照顾老婆。”何美余笑道。 没等姜幸雨再说什么,那头又传来王娴竹殷勤的声音:“哎呀,小雨,就这么定了,你何妈妈刚才已经打过电话了,文初都已经在路上了,应该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你快收拾收拾吧!” 原来她们早就自己定好了。 姜幸雨有一瞬间沉默。 “那好吧,我收拾一下。” 挂了电话,路文初的微信也正好进来。 vincent:「还有十五分钟到南门,你在学院吧?我让老吴直接开到院门口。」 姜幸雨阖上电脑,趴在桌上叹了口气,开始回信息。 「嗯。」 「要去哪里?都没告诉我。」 她很想让自己再心平气和一点,但有时候实在很难控制。 vincent:「是c家的展会,妈上周收到的邀请函,本来不打算去,知道你最近都不大开心,所以才临时决定带你一起去。」 vincent:「对不起,小雨,都是我的原因。」 姜幸雨觉得路文初有时候很懂女人心,只是要看他愿不愿意稍花点心思罢了。 她没再回复,看着时间,开始整理桌上的东西。 眼看差不多了,拎着包正要往外走,就迎面遇上了专管行政的副院长。 “姜老师,刚才保卫处打电话过来,有个事要说一下。” 一听到“保卫处”三个字,姜幸雨立刻想起刚才小黄给她看的那几段视频,猜测事情一定和陈驰有关。 果然,副院长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说了下午陈驰过来上课的时候惹出的动静。 “保卫处那边说了,下周开始,会加强校门进出的管理,咱们这边可能也要调整一下,不能让学生上课也受影响,我看,到时候协调一下,换一间画室给你——就用楼上209那间,怎么样?” 楼上的画室只对学院内开放,进出需要刷艺术学院的身份码,确实能解决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姜幸雨的这门课对全校开放,所以一直安排在在下面的画室里。 她当然没有反对的道理,同意后,免不了还要和领导多说几句,从陈驰上课的情况,到她的课题,再到学生实践,一时竟没有结束的征兆。 姜幸雨有点着急,正想找个借口脱身,路文初的身影便恰好出现在走廊上。 副院长当然认识他,还没等人走近,就已经先眉开眼笑地打招呼。 路家虽然主业从商,但以他们的地位,在各界高层中都有相当的影响力,前阵子刚和京大商学院、ai人工智能学院都达成了深度合作协议,集团旗下子公司运营和投资的各类艺术展馆、场地、品牌等,也和艺术学院有密切的关系,于情于理,学院里的领导都会给路文初几分面子。 “哟,家属都亲自过来了,姜老师等不及了吧?”副院长和路文初握了握手,调侃道,“是我话多了,一时忘了时间,事情解决了就好,去吧。” 姜幸雨这才得以脱身。 出了学院大门,路文初才问了一句:“刚才聊什么呢?有麻烦事儿?” “没什么,”姜幸雨摇头,把自己的车钥匙交给老吴,让他开回去,然后坐进路文初的副驾,低头扣安全带,也不看路文初,低声答道,“就是来了一个明星学生。” “哦。”路文初听罢,显然没什么兴趣,一个字也没再多问,便发动车子,驶离京大。 第5章 展会 找到了陈驰的名字。 和副院长说话只耽误了十分钟的工夫,外面的路况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临近晚高峰,车从南门开出去的时候,还算畅行无阻,等驶出大学城一带,上了高架,便逐渐拥堵起来。 何美余定的是她常去的造型工作室,原本只要不到半小时的路程,在高架上一耽误,就用了整整一个小时。 赶到的时候,两位妈妈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尤其是王娴竹。 一看到两人过来,就先笑着拍拍姜幸雨的手,责备道:“怎么这么慢?是不是你又耍小脾气,磨磨蹭蹭让文初等了?” 何美余微笑,一边让姜幸雨坐,一边笑道:“小雨妈妈,你别这么说,小雨一向很顾家,不会这么不识大体,我看肯定是文初在路上耽搁了,他现在不常开车,没准儿连油门在哪儿都找不到了。” “妈,哪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我平时开车也不少的。是走的时候遇到了学院里的领导,多说了几句话而已。”路文初无奈道。 她今年三十 第6节 何美余叹了一口气,用无能为力的表情看着儿子:“我这是在点你呢,让你平时多关心小雨,有空就去接她下班,别天天见不到人影的,有什么矛盾误会,要积极解决才行。” 话里话外,都带着深意,路文初也不恼,从善如流地点头答应:“是是是,妈您说得对,是我太忙自己的工作,没照顾好家庭,这样,女士们先好好打扮,晚上活动结束,我再开车去接,行不行?” 他自然不参加品牌活动,晚上还约了别的饭局。 “我们可不需要你接,你只管把小雨带回去就行。” “好,我知道了,一定提前去等。” 等路文初离开,王娴竹立刻语重心长地对姜幸雨道:“你看,你何妈妈对你多好,把你当亲生女儿看,比我这个亲妈对你都好,你可要心中有数,以后不能胡闹。” 姜幸雨有那么一刻感到脑袋嗡嗡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原本并不想把她和路文初之间的事摊开到双方父母面前,只是当时没控制好情绪,被何美余发现,派人去查过,才算捅破。 她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好像所有人都觉得男人在婚姻里没有收敛举止,只是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责备两句便过去了,而她的生气,也只是女人的小打小闹,哄一哄也过去了,如果她仍然不依不饶,就变成了不识好歹、无理取闹。 为什么? 她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两个在绝大多数人眼里生活安逸的富家太太,哪怕在这样的位置,这样的高度,也免不了总是委曲求全。 她的母亲王娴竹自不必说,数十年辛酸,身为女儿的姜幸雨一清二楚。 和路家不同,姜家没有那么显赫的背景,姜幸雨的父亲姜阜厚出生在京海的一个普通家庭,靠着聪明的头脑考进京海大学法学院,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后,成为一名执业律师,和几位志同道合的同窗好友一起创办了金木律师事务所,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已经成为东部地区最大的律师之一,旗下业务遍布全国,甚至在海外多个重要城市也设有分所。 王娴竹与姜阜厚相识于大学,身为京大当年的校花,她也曾经有过极高的职业起点,只要抓住机会,她也能成为职场精英、企业高管。 可是,大约是秉性传统的缘故,和姜阜厚结婚后,王娴竹就选择辞去工作,成为一名全职太太。她放弃了自己作为职业女性在社会上成长的机会,选择完全站到丈夫的身后,以丈夫的成就和地位作为自己的全部。 当时的她没有意识到,这样一来,丈夫成为了她的全部,而她却成了丈夫生活中无足轻重的一小部分。 时间让原本自信美丽的女人变得患得患失,她开始警惕出现在丈夫身边的各种女人,开始时刻处于会失去正妻地位的恐惧中,开始用各种方法试图取悦、绑住丈夫的心。 在姜幸雨的记忆里,母亲曾经很多次自责没能给姜家生下儿子,而只生了一个女儿。母亲想要的很简单,就是能靠着女儿得到丈夫的欢心。 路家的地位摆在那里,他们不但是姜阜厚最大的客户,还能源源不断带来新的客户和案子,姜阜厚自然要小心维护,和路家的这门婚事,更是十分看重。 丈夫如此,王娴竹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何美余,看起来是个女强人,可骨子里依旧传统,甚至因为“女强人”的这个身份,让这种守旧的传统变得更加不容拒绝。 更何况,何美余本就是路文初的母亲,自然更站在路文初那一边。 “路太太,”工作人员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姜幸雨的胡思乱想,“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这是个有些陌生的称呼。 姜幸雨平时不大热衷于参加富太太圈子的各种活动,除了今天这样陪长辈的场合,她大多数的心思还是放在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上。 当初,应该也正是这一点,才让她能入得了路家人的眼。 这家造型工作室,她当然也很少来,工作人员不知道她的姓名,只能按照“路家儿媳”的身份来称呼,无可厚非。 但姜幸雨心里的疙瘩拧得更紧了。 她冲两位长辈笑笑,起身跟着工作人员进入里面的房间。 房间里准备了熏香,氛围十分舒适放松,沐浴用的大小毛巾整整齐齐叠放在架子上。 姜幸雨冲工作人员道了声谢,在对方要暂时退出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姓姜,你们下次可以直接叫我姜女士。”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答应下来,临了还说了一声抱歉和感谢,似乎觉得姜幸雨是在提醒他们,不要在何美余这个“路太太”面前提这个称呼。 姜幸雨当然猜得到工作人员的想法,她没有再说什么,换上拖鞋进了淋浴间。 一个造型花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两位妈妈都很有耐心,妆发结束后,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替她挑裙子和妆容。 姜幸雨的底子很好,168的身高,骨架纤细,身材是偏瘦的,但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也不少,再加上从小精心养护的光滑白皙的皮肤、浓密柔顺的长发,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她的五官素颜时带着点清淡系美人的自然清纯,一旦上妆,配上浓烈的红唇,就会变成美得带了几分攻击性的明艳模样。 不夸张地说,年少的时候,姜幸雨就是用这两副面孔来缓解压力——在父母长辈们面前有多乖巧,在私下里就要变得多叛逆乖张。 何美余对这个儿媳的相貌也满意极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姜家一家三口都是美人,将来生出来的孙辈,一定也都会是美人。 最后挑中的是一套墨绿色丝绒裙 ,是何美余前阵子帮姜幸雨定的。 细细的肩带挂住垂坠质感的裙子,墨绿的丝绒遮到膝盖上半寸,走动时,裙摆光泽柔亮,宛如波浪,配上姜幸雨白皙的肌肤,令人眼前一亮。 因为不是特别隆重的场合,妆容化得简约干净,加上珍珠项链和耳环,有种成熟大气的美。 坐上车后,何美余看了又看,忍不住夸:“小雨妈妈,你真是太会养孩子了,把我们小雨养得这么标致,我看,小雨可比外面那些女明星漂亮多了,就该常跟我出来走走,让大家多看看我这个儿媳妇。” 王娴竹被夸得笑开了花,转头对女儿道:“是啊,小雨,平时别光顾着工作,还是要把心思多放在家庭里。” 何美余的目光也落在姜幸雨的身上。 姜幸雨忍着心里积聚的不快,露出端庄又温柔的笑容:“妈妈,我一定好好照顾家庭,不过,工作还是得做,毕竟也要都学生负责嘛。” “你这孩子……”王娴竹不满意女儿的回答,皱眉还想说她两句,但想到亲家母也在,又暂时忍住了。 何美余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姜幸雨脸上绕了一圈,微笑:“好了好了,小雨对工作负责也是好事。” 说完,便换了别的话题,一直到抵达活动场地,都没再提刚才的话。 c家是享誉全球的高端珠宝与钟表品牌,今天的活动是珠宝主题,地点设在城区一家比较隐秘的洋房公馆,算是非公开的活动,但因为有明星出席,所以附近还是聚集了不少追星的小姑娘。 车开进内部入口前,何美余看了一眼外面兴奋的小姑娘们,有点不太赞同。 “现在的这些明星演员,阵仗越来越大,随便做点什么,就要被放到网络上吵来吵去,过度解读,一点隐私都没有。” 何美余出身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后来在路家也算叱咤商场,骨子里颇有些“老钱”的清高,对过分“抛头露面”的娱乐圈总是有些不喜。 只是,她这一番话,免不了又让姜幸雨联想到路文初的“绯闻”——对方可不就是娱乐圈的女明星? 王娴竹赶紧接话:“是啊,真真假假的,闹得人头疼。” 姜幸雨倒没什么特别的看法,只是经过的时候,依稀听到了那些小姑娘们嘴里喊的名字,不禁问了一句:“今晚是哪位明星要过来?” 何美余平时不大关注演艺圈的情况,除了一些老牌的影星、歌星外,对新晋的流量明星知道得不多,仔细想了想,才说:“今晚规模不算太大,应该只有几个吧,排在前面的那个好像是个姓陈的小孩子,在她们年轻人里很受欢迎。” 姜幸雨心下一动。 下车前,她特意打开手机搜了一下。 在c家的品牌大使一栏中,果然找到了陈驰的名字。 也不知是不是现在的手机大数据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程度,刚刚搜完,还不到一秒,正准备收起来的时候,屏幕上方就出现即时推送。 #陈驰亮相c家高级珠宝展# “小雨,走吧,我们进去,外面怪热的。” 姜幸雨迅速摁灭屏幕,把手机塞回手包里,快步跟上。 第6章 八卦 “姜老师也喜欢看娱乐八卦吗?”…… 虽然活动算是非公开的,但场内入口处还是专门设了拍摄的席位,除了受邀前来站台的艺人,不少高级客户也会选择签名、拍照等环节。 太过发达的网络,不光是寻常明星们的秀场,上层圈子里,也有不少在各大平台晒生活的富人——像路家这样的低调家族的不多,但手上握着热钱的新贵家族中,倒是有不少活跃在各大社交平台上的“红人”,他们自然要拍照、录像的。 樊箬梦就是其中一个。 姜幸雨跟着何美余在品牌方高管的亲自问候下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她正站在几个演艺圈、时尚圈的名人中间,四周一片镜头,不停咔嚓的闪光灯照得旁观者都眼花缭乱。 樊箬梦是半 c 位的位置,而在她的身边,真正站在中心位的,则是今天的重量级嘉宾,陈驰。 上帝造人的时候大约真的很不公平,把有的人造得这么完美。 和前两次在club和学校里看到的偏休闲和学生气的风格不同,为了配合品牌的格调,陈驰今天换上了深灰衬衫、黑色西裤和皮鞋,手上则佩戴了c家的珠宝。 除此之外,发型、妆容都十分简约,优越的身高和板正的身材,让他即使站在一众本就算普通人中相貌优越的人群里,仍然十分出挑,让人哪怕一眼扫过,也忍不住要在他身上多停留几秒。 姜幸雨就多打量了几眼。 也不知道是妆造团队太过优秀,还是他自身条件太过优越的缘故,才二十岁的年纪,还在学校这个象牙塔里求学,穿上这身正装站在聚光灯下,却一点也没有小孩装成熟的稚气感。 拜那双含情眼所赐,这身简约的打扮,反而将他身上那种介于青涩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间的独特气质彰显到极致,深沉的目光看起来总是带点忧郁,而他身上的少年感,又将这种忧郁调和成一种野蛮生长的活力,让人感受到隐秘的性张力。 姜幸雨的视线落在他手上的佩戴的珠宝上,呼吸无声地滞了滞。 难怪这么年轻就能被高奢这么看重,简直完美适配品牌格调,怎么看怎么完美的样子,让人很想近距离欣赏。 姜幸雨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纯粹的生理上的心动了,不过,也仅止于远远看上几眼而已。 而樊箬梦可以无所顾忌。 众目睽睽下,一身大胆火辣礼裙的成熟女人半点没有掩饰自己的欣赏和热情,闪光灯还在此起彼伏闪烁的时候,就有意无意地往陈驰身边靠,暗示他伸手搂着她。 不过,陈驰不知道是没领悟她的意图,还是有意忽略,在樊箬梦靠近的时候,先是礼貌地往旁边让了一步,接着见对方又跟进一步,双臂便环抱胸前,戴着品牌方珠宝的那只手自然地贴在心口处,看起来只是在认真展示珠宝,但都巧妙避开了对方的靠近。 不愧是没成年就踏进娱乐圈这个大染缸的艺人,应该早就见惯了圈子里各种各样的人,应付女人更是手到擒来。 姜幸雨不再多看,跟在何美余和王娴竹的身边,在品牌高管的陪同下,参观内部的展品。 其实今天邀请的嘉宾不算太多,除了外面那些声势浩大的名人、玩咖外,一大半是像何美余这样的富家太太,所以安排的展品除了设计师珍藏的非卖品外,还有几样特意拿出来给客人们挑选的收藏级珠宝。 何美余是重量级客户,家中收藏珠宝无数,眼光自然也挑剔,看了一圈下来,兴致缺缺,显然没有太满意的。 不过,她是带着亲家和儿媳来的,当然不能空手而归,还是定下了两套价值不菲的珠宝当作礼物。 王娴竹自然很高兴。 姜家在经济上当然也早就跨入了“十分富裕”的行列,但王娴竹不是何美余这样在家庭中有一定地位的太太,平时不会经常购买高价珠宝。 最重要的是,这是何美余送的。 姜幸雨没有王娴竹那么在意这些,但在王娴竹的眼神示意下,还是温温柔柔对婆婆道了谢。 很快,她们穿过内部展厅,来到内部的晚宴厅。 主办方贴心地准备了酒会,准备了酒水、简餐、甜品等等,供贵宾们休息、社交。 何美余的身份摆在这儿,刚进来,还没来得及找地方坐一会儿,就有两位太太带着一名年轻的设计师,结伴过来问候。 与展厅里偏暗的灯光不同,宴会厅的布置弱化了聚焦用的强光,增添了整体的温暖色调,让厅内的氛围变得松弛,大部分宾客谈笑的声音也不自觉放大了一分,让人的一举一动都不再显得突兀。 姜幸雨的兴致本就不算高昂,此刻站在何美余的身边,往晚宴厅里环视一圈,又看到了樊箬梦。 她今年三十 第7节 她不知何时也已进了晚宴厅,没了镜头和闪光灯,一如既往地情绪外放,毫无掩饰,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大,但配上大胆的眼神和肢体动作,还是引得周围人不时侧目。 而站在她面前,正听她说话的人,还是陈驰。 此刻,少年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偶尔抬头微笑一下,或是轻点下头,看起来似乎十分有耐心,然而,那有些难以分辨的情绪,又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看来樊箬梦已经把陈驰当作下一个猎物了。 姜幸雨感到情绪变得更加低沉,再不想在这儿待下去,趁何美余和王娴竹忙着和别人说话的工夫,找了个借口,一个人往人少的角落去了。 还没等走出多远,面前就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恰好拦住她的去路。 “姜老师,好巧。” 居然是陈驰。 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忽然近在咫尺,让姜幸雨抬头的同时,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识越过他高大的身影,往别处看去。 在他身后不远处,樊箬梦一边好奇地看过来,一边往这儿走。 “是啊,”樊箬梦越走越近,姜幸雨刚刚好地开口,让她听到,“陈同学,没想到在这儿遇到。” 这种感觉怪异极了,老师和学生在社交场合相遇,让人有些无所适从,好像生活和工作交集到某一点上,拿捏不准。 “姜幸雨,”樊箬梦走到近前,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扫,随即落到姜幸雨的身上,眼里的戒备展露无疑,“你们认识?” “嗯,姜老师是我新选修的岩彩课老师。”还没等姜幸雨回答,陈驰就先替她说了,然后,不给樊箬梦反应的机会,又礼貌地道别,“樊小姐,我还有几句话要和grace说,先失陪了。” grace是时尚界的著名摄影师,这两年,c家许多大片都是她的作品。 当着姜幸雨的面,樊箬梦没有挽留,看着陈驰离开的背影,怀疑道:“我记得你是京大的,什么时候变成陈驰的老师了?” 姜幸雨如实回答:“两校共享线下课程,他正好选了我的课。” 樊箬梦这才放松警惕,似笑非笑地打量她:“我就说嘛,姜幸雨,你不是那样的人,你那么听话,平时门都不出,什么也不敢做。” 她们两个相识多年,虽然完全算不上朋友,但也都熟知对方的性格底细。 姜幸雨知道樊箬梦是有意讽刺她顶着“路太太”的身份,做人做事畏手畏脚。平时,这样的场合,姜幸雨根本不会出现。 被戳中了,心底烦躁,却谈不上生气。 “那又怎样?”她看了樊箬梦一眼,顺手从服务生手中的托盘里拿了一杯起泡酒,“我不是你,对这么小的孩子也有兴趣,我看,他对你也没什么兴趣吧。” 这话也戳到了樊箬梦的心窝。 她狠狠睨了姜幸雨一眼:“你真是一如既往地讨厌!” 在京海市二代三代们的圈子里,樊箬梦一直不大受待见。 樊家是最近几年才从邻省地级市发展到京海来的,进入一个新的圈子,多少要收敛一些,适应一阵子。偏偏樊箬梦性格张扬,不但丝毫没有要融入的意思,处处我行我素,甚至有要挑衅的意思。 前两年,樊箬梦在家人的安排下,嫁了个中年丧妻的富豪,一度成为圈子里的笑话,可她一点也没难过,维持了三年的和平婚姻后,就结束了婚姻关系,走的时候坑了一把樊家,大部分利益都让给了前夫,气得樊家人和她几乎断绝了关系。 而她自己则从前夫手里拿到了两家影视娱乐公司的股权,其中一家也算业内数一数二的大集团,旗下盘根错节地控制着不少大小公司,靠着这些资源,樊箬梦开始了放飞自我的生活——染指娱乐圈的鲜嫩小帅哥们。 其实姜幸雨过去和樊箬梦没多少交集,她在圈子里是有名的“乖乖女”,和那些玩得风生水起的“红人”们从来不是一路的,对樊箬梦也没什么特别的看法,可不知为什么,樊箬梦就是看她不顺眼。 “我不急,小孩儿嘛,出来混的时间还短,经验少,开始都喜欢年轻单纯的小女孩,正常。”樊箬梦很现实,也很自信,“等日子久了,碰壁了,就知道姐姐的好了。” 说完,斜了姜幸雨一眼,摇曳离开,这次,没再跟着陈驰的方向去。 活到三十岁的年纪,姜幸雨早就明白了,这话一点也没错,就像现在,樊箬梦刚走出去没几步,就有一个身材好到爆的男模跟了过去,主动攀谈。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手握资源的人永远站在高位,有资本挑选一切。别说娱乐圈这种赤裸裸的名利场,就连她工作的地方,被大多数人称为“象牙塔”的高校,也是如此。 这几年,随着竞争逐渐激烈,高校的工作氛围也不再松弛,同事们都或多或少感受到了压力,姜幸雨也不例外。 她很清楚,自己在学院里还能稳稳当当,扛住工作的压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自己的家庭出身。 那陈驰呢? 她的目光再次找到他的踪迹。 衣香鬓影间,男孩正站在粉蓝的鲜花旁,暖色的灯光打在他深色的衬衣上,让原本就闪闪发光的他变得更加多彩,围绕在他身边的,除了他刚才说的摄影师 grace,还有两位 c 家的高管。 按照他们圈内的说法,c家在高奢圈的地位,是底下数不清的艺人们想要争抢的顶级资源,是绝对需要被殷勤伺候着的那一方。 可是陈驰站在他们面前,半点没有讨好的样子,除了有一丝独属于这个年纪男孩的青涩气质外,满是松弛的专注,看得出来,在这些“资方爸爸”面前,他的地位并未落在下风。 也对,他是以偶像乐队身份出道,都能直接跨过一切阻碍,摘下戛纳影帝的超级新星,这种光环加持,放在任何一个艺人身上,都够吃一辈子了吧。 炙手可热的他根本不缺资源。 那他是不是像樊箬梦说的那样,喜欢年轻单纯的小女孩? 姜幸雨深吸一口气,不想再看下去,转头也拿了杯酒,一个人去了外面的露台。 九月里,天还热得很,哪怕晚上没那么强烈的阳光,也没什么人愿意呆在室外。 晚宴厅在二楼,这一处小露台正对着公馆内部的小花园,茂密的植被修剪得十分整齐精致,高低错落,在昏暗的灯光下,颇有些赏心悦目。 姜幸雨喝一口酒,吹着裹了热气的夜风,看了一会儿,干脆拿出手机,胡乱翻看。 有时候,大数据就是会那么不合时宜地提醒你某些隐秘的,不该有的恶劣心思。 系统再次给她推送了与陈驰有关的信息,这一次,是一则不久前稍有热度的绯闻。 词条很简单,就是两个名字:陈驰、池婧。 姜幸雨有点眼熟,前几天说到电影学院的时候,隐约也听到了“池婧”这个名字,似乎也是在读学生,看来应该是陈驰的同学。 她忍不住点进去看了一眼。前排有个营销号点赞很高:“陈驰看池婧的眼神都拉丝了,粉丝还要装看不见吗?” 下面的配图是不知道哪次活动视频里的截图,画面里,一身礼服裙的美丽女孩站在台上,正转头同身边的男孩说话,男孩微弯下腰,仔细倾听,目光恰好落在女孩的身上,那温柔而专注的模样,应该就是所谓的“拉丝”吧。 评论区早就被两家粉丝“血洗”占领了,陈驰的粉丝以压倒性优势占据前排。 「眼睛不好就去治,一天天不扒着我驰蹭热度就活不下去是吧」 「糊咖粉丝还是好好回去上学吧,天天臆想顶流暗恋你姐,下个内娱藤壶就是你姐」 「劝你姐去整个容吧,脸太大限制戏路」 往下划拉好久,才能看到池婧粉丝的踪影。 「抱走我家美女,勿cue谢谢」 中间还夹杂着零星的路人和cp粉发言。 「y1s1,陈驰的眼神确实很暧昧啊」 「醒醒,陈驰是出了名的多情眼好吧,看一头猪都深情,性缘脑不要太离谱」 「普通同学兼前同事而已,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你家正主知道需要你帮他辟谣吗?算了惹不起,匿了匿了」 姜幸雨不禁再次点开那张图片放大,仔细观察陈驰看向身旁女孩的眼神。 好像真的有“深情”的意味在……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嗓音。 “姜老师也喜欢看娱乐八卦吗?” 第7章 花园 我单身,不喜欢圈内的任何同行。…… 姜幸雨不由一僵,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已经先一步在图片上胡乱按了一下。 可是,因为太过紧张,指腹在屏幕上多滑了一下,刚才被放大的陈驰的脸是缩小了,但同时,也切换到了下一张图片,正好是陈驰穿着西服的单人精修照。 姜幸雨干脆不再碰屏幕,直接按了侧边按钮,拿着手机的那只手迅速垂下,转过身去,对上传说中“看猪都深情”的拉丝眼。 本来应该正在和别人交谈的陈驰,不知何时再次来到她的身边,此刻,站在离她一步距离的地方,垂眼看过来,目光中带了点若有似无的笑意,看得姜幸雨有那么一瞬间感到耳根发烫。 “没有,”她若无其事地笑了下,“系统自动推送,正好刷到而已。” “哦,”陈驰了然点头,“现在的信息推送确实都很智能。” 姜幸雨不想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赶紧道:“陈驰同学,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他这么受欢迎,想要和他攀谈的人应该很多吧。 “姜老师呢,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儿?”陈驰反问。 其实在这样的场合遇到自己的老师,怎么想都有些怪异,但陈驰很有分寸,半点没问姜幸雨的身份,只问她为什么一个人在露台上。 “里面有点闷,这儿清净点。”姜幸雨侧过身,一只胳膊轻轻搭在露台的栏杆上,手背自然垂下,无名指上一枚素戒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陈驰的目光在那枚戒指上快速扫过,微笑道:“我也一样,里面人太多,到这儿来躲懒。” 说着,上前一步,站到姜幸雨的身侧,面对着她,和她一样,抬起一边胳膊支在栏杆上。 这样的姿态,仿佛要单独聊一会儿似的,看起来闲适,却带着点专注的意味,让姜幸雨没法忽视,更不能立刻找借口离开。 她忍不住看男孩的手,莫名的躁意涌上喉咙,有点想抽烟。 “正好,”她拿出老师的态度,转了个身,以侧面对着陈驰,目光望向露台外的小花园,“今天上课时间匆忙,没来得及问你,为什么要选修岩彩课呢?” “很奇怪吗?” 姜幸雨摇头:“只是很少见,京大有权限选修这门课的学生有将近三万人,这门课开设三年,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次选满二十人,可见不太受欢迎。” 其实岩彩艺术这几年正在逐渐从冷门走向大众,但对于大部分没有美术基础的京大学生而言,是门光看名称,就会让人望而却步的课程。 陈驰笑了声:“受不受欢迎我不太清楚,可是姜老师这门课,我可是准时准点守着电脑抢到的。” 姜幸雨看他一眼,渐渐放松下来,当他在开玩笑:“哪有那么夸张。” 陈驰没解释,稍正色道:“其实我对美术很感兴趣,之前也看过一些和岩彩有关的科普纪录片,所以选了姜老师的课。” 只是单纯对岩彩艺术感兴趣,所以就选了相关课程,听起来好像十分合理,可姜幸雨总觉得,放在陈驰的身上有说不出的不对劲。 “以前学过美术?” “没有,只能算自学过一阵子吧,没机会接受专业老师的指导。” “不能缺勤太多次哦,这是实践类的课程,线上远程学习很难替代,如果你的课余生活太忙的话,可能会有影响,两周的犹豫时间,最好还是考虑清楚再决定。” 姜幸雨在委婉地告诉他,选修共享课程,对他来说可能比其他同学要更困难。 陈驰本就正面对着她,闻言身子稍前倾了个很小的角度,悄然离她近了一分,低声道:“姜老师是不是不太欢迎我来上课呢?我好像给老师带来了困扰。” 她今年三十 第8节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委屈和失落,看过来的目光也更加专注,星光与灯光都映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原本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则在不经意间抬起,当着姜幸雨的面,慢吞吞解开深灰衬衫上方的一颗扣子。 露台上的灯光不如屋子里明亮,暖色的光线经玻璃门里的一层纱帘筛过,带了朦胧的柔光,映在他的皮肤间,白皙中带了一层灰调,再加上衬衫上带了点闪光的暗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难言的吸引力。 简直看得人心跳加速。 姜幸雨忍不住看了一眼他解扣子的那只手,戴了c家的珠宝,奢华无比,而指尖之下,是脖颈与锁骨之间的一片肌肤,凹凸的骨骼阴影分明,让她一阵口干舌燥。 她移开视线,端起搁在栏杆边的酒杯喝了一口,心软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京大在管理上没有你们电影学院那么有经验,像今天上课前的情况,已经给你造成了困扰,不是吗?” “嗯,看来老师已经知道了。”陈驰面上歉意更甚,看起来单纯无害,“我还以为老师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对我有防备。” 姜幸雨感到自己的耳根开始发烫。 其实那天晚上在club,她什么也没做,不过就是打扮得“出格”一点,鬼迷心窍地对他说了句不该说的话——其实也算不上不该说,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应该见惯了各种赤裸裸的食色男女,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而已,大概和被蚊子咬一口差不多吧。 想到这儿,她再次拿出老师、长辈的态度,一本正经道:“没有,陈同学,你们本科生虽然年纪小,但也都成年了,一定都明白工作和生活的区别,只是一个玩笑而已,公私分明,我不会放在心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到陈驰的目光在她的指间的婚戒上多停留了一秒。 “原来是开玩笑啊。”陈驰很轻地叹一口气,话中的失落不言而喻。 姜幸雨知道身边有很多人到中年,耐不住寂寞的女人,会在外面找年轻新鲜的□□解闷,大多是婚姻生活不如意的,在普通人眼里,好像是婚姻里的失败者,多少有些怪异。 出于老师的尊严也好,为了那点不该有的私心也罢,她下意识不想让陈驰把她也当成那样的女人。 “当然,”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非常坦然,“我有稳定的婚姻生活,暂时没有任何‘不道德’的念头。” 陈驰沉默一瞬,不再面对着她,也转过身去,和她一样,看向底下的小花园。 “京大校门没有门禁,下次我会提前出发,请司机直接把我送到艺术学院楼下,尽量不给姜老师添麻烦。” 学生态度已经这么好,没道理再说什么。 姜幸雨退一步,柔声道:“你决定了就好。京大这边保卫处也会有调整,学院也已经在协调新的画室,到时我会让葛蓝在你们的课程群里通知,有空的时候记得关注一下。” “嗯,谢谢姜老师。” 两人站在栏杆边,中间隔了不到半臂距离,同时看向楼下的小花园,一时便沉默下来。 姜幸雨总觉得陈驰的气场有一丝微妙的不对劲,此刻沉默着,也仿佛平静的水面下,仍有波纹涌动。 她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向小花园内的景致,打算再等一会儿,就找个借口回到晚宴厅内。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虽然很少来这样的场合,但以她对何美余的了解,应该不会和富太太们聊太久。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忽然捕捉到一辆熟悉的黑色库里南——路文初今天开的就是库里南。 光线太暗,距离太远,看不清车牌号,不过,很快,车就在花园西侧的内部通道边停下,后排车门打开,从里面出来的果然是路文初。 他站在路边,也没往展厅入口去,只是拿着手机低声讲电话。 看来已经结束了他的饭局,过来接她们回去了。 姜幸雨再次端起酒杯,打算和陈驰打声招呼进去,却见花园旁边的小道上,走出来一个穿着清凉、身材火辣的年轻女人。 女人先是在离他两三米的地方停下来,先叫了他一声,隔得远,只能隐约猜测,叫的是“路总”,等通着电话的路文初转过头看到她,也不等招呼,便主动上前,伸出胳膊搂住男人的腰。 虽然不太看得清相貌,但那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别说男人,就是女人也顶不住。 姜幸雨捏住杯子高脚的指尖颤了下,开始微微用力。 而路文初果然也没有直接拒绝。 被搂住的那一瞬,他似乎愣了一下,低头看向女人,一手握着手机,继续讲电话,一手贴到女人裸露的肩上,轻轻推了一下,没推动,便不再推了,垂下胳膊,任由着女人靠在自己怀中。 一直等到电话打完,收回手机,才有空“处理”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 没了手机的牵制,他双手搭在女人的肩上,仍旧没有直接推开,而是低头在女人耳边说了两句话,这才把人推开。 两人之间离了几步距离,女人也识趣,没多纠缠便走了,留下路文初则站在原地,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自己的衬衫,仿佛沾染了什么灰尘似的。 姜幸雨简直感到自己一吃堵在胸口,噎得生疼。 陈驰站在一旁,轻声叫她:“姜老师?” 他显然也看到了花园里发生的一切。 “陈同学,你还有什么事吗?”姜幸雨知道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一定有些冷,但这已经是努力控制的结果了。 比起上一次在网络上看到图片,这一次直接亲眼看到的冲击显然更大。 陈驰静了一下,他进来时顺手阖上只剩一条缝隙的露台门被人推开,一名团队工作人员探头进来:“小驰?” 那人看了眼姜幸雨,没直接说事,而是冲陈驰使了个眼色。 “马上来。”陈驰回应着,转头看向姜幸雨,“那姜老师,我先出去了。” “嗯。” 陈驰转身离开,临到门前,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姜幸雨。 “对了,姜老师,”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网上的很多娱乐八卦不一定是真的,别相信——我单身,不喜欢圈内的任何同行。” 说完,不等姜幸雨反应,便跨入厅内。 第8章 矛盾 “'稳定的婚姻生活'?” 姜幸雨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八卦,就是刚才她看的那一篇他“暗恋”池婧的通稿。 随便看一则娱乐八卦,就得到平时只活在网络和大小银幕里的正主亲口否认澄清,这感觉着实有点怪异,就连刚才突如其来的窒息和怒火,都停滞了那么一秒钟。 下一秒,目光再转向路文初的时候,顿时冷了许多。 姜幸雨也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半点没犹豫,一口饮尽杯中剩余的酒后,拿起手机直接打了过去。 “小雨,”路文初温和的,若无其事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正想打给你,我已经到了,在花园里等你们。” “我知道。”姜幸雨干脆地回答,丝毫没有掩饰语气里的生硬。 路文初很快从这三个字里捕捉到不对劲,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应,他没有说话,而是慢慢抬头,视线往公馆建筑扫来,很快就看到站在二楼露台的姜幸雨。 夫妻二人就这么在夜色中遥遥对视。 其实什么也看不清,眼神、表情,统统都是模糊的,但那种压抑中带着火星的氛围,却格外清晰。 当着路文初的面,姜幸雨挂断电话,转身进了晚宴厅。 扑面而来的充足冷气,让她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勉强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往何美余和王娴竹的方向走去。 两位太太正和一位带着女儿过来看展的朋友说话,四个人围坐一圈,不时喝一口酒,尝一口甜品,一团和气。 姜幸雨走近的时候,正听到那位太太笑着埋怨女儿:“这些孩子现在都喜欢追星,那个叫cluster的团体——天天追着他们的演唱会跑,今天也是她非要来的,说是其中一个成员要来。” “是陈驰!他是品牌大使!”小姑娘脸红扑扑的,听到妈妈的话,赶紧补充,“可是我们来晚了,还是没能看到。” 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念着京海的国际学校,有大把的时间,大把的金钱,追起星来,也有更多便利的渠道。 何美余闻言,四下看了眼,笑道:“刚才好像还看见了,一会儿工夫,人就不见了。” 王娴竹则开玩笑:“下次给品牌方提提意见,让他们多邀请几次,总有机会见到的。” 那位太太看到姜幸雨走近,笑着打了声招呼,继续“诉苦”:“快别说了,这孩子最近还吵着要去念电影学院,怎么说都不听。” “孩子还小,有各种想法再正常不过,又是个女儿,她想念,就让她念嘛,她喜欢最重要。” 几个人又聊了几句,姜幸雨适时地提醒何美余,路文初已经来了。 她们这才起身告辞,出去的路上又遇到好几位熟悉的朋友,一一寒暄、招呼,等最终来到楼下的花园入口处时,已经又过去了好一会儿。 路文初早被工作人员请进门厅处的沙发处坐下,见三人出来,便微笑着起身走近。 “文初啊,等久了吧?”王娴竹和颜悦色地问。她对这个女婿自然一百个满意。 “还好,不久,再说,我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路文初的态度十分自然,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仍旧兢兢业业扮演着好儿子、好女婿、好丈夫的角色,“怎么样,有没有挑到喜欢的?” 王娴竹看了眼何美余,借机再次道了谢:“让你妈妈破费,多订了两套给我和小雨。” 何美余微笑:“没什么,今天也没看到特别好的,下次还是让文初到拍卖会上拍两套回来。” 王娴竹越发高兴,连连示意姜幸雨回应。 然而,姜幸雨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四个人一起走出门厅,来到小花园的路边,除了路文初的库里南,后面还多了两辆车,一辆是何美余的车,剩下的则是一辆陌生的七座商务车,车灯亮着,看起来也在等人。 何美余站在自家车旁,没有急着上去,而是转过身,笑吟吟看向儿子和儿媳,道:“你们两个结婚已经有三年了吧?” “是,还有一个月满三周年。”路文初记得很清楚。 “年轻人都爱玩,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干涉你们的生活,不过,你们两个年纪都不小了,小雨今年也满三十了吧?是不是该生个孩子呢?” 路文初下意识看向姜幸雨,在这个时机提孩子的事,显然不太合适。 果然,一直强忍着没说话的姜幸雨终于在这时有爆发的迹象。 “妈妈,这件事我可能需要好好考虑一下,目前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 何美余面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王娴竹立刻皱眉,低声道:“小雨,怎么说话的?结婚生子是天经地义的事,还要考虑什么!” 姜幸雨低垂着眼,不再说话,她怕自己再开口,真的会把长辈惹怒。 路文初适时地开口缓解气氛:“现在说这个还早,我们都没有准备,还是先让我们回去商量一下吧。” 何美余抿着唇,看一眼面色不佳的姜幸雨,勉强道:“也是我提得太突然了,不过,这是早晚的事,你们两个自己考虑吧。” 说完,拉开车门,“小雨妈妈,我们走吧,不打扰他们年轻人了。” 两位母亲上车离开,留下姜幸雨和路文初两个人站在路边,老吴等在旁边,一时也不知道要不要上前替他们开门。 路文初走近一步,看着姜幸雨,轻声道:“生气了?” 一如既往的平稳语气,让姜幸雨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说点什么,身后的公馆门厅处便传来一阵不算太大的动静。 陈驰在几名工作人员的簇拥下,快步走出门厅,朝着这边而来。 与此同时,花园边缘的栏杆外,忽然传来一阵呼声。 “陈驰看这里!这里!” “啊啊好帅!” 她今年三十 第9节 原来守在外面路上的那些粉丝一直没有离开,姜幸雨吓了一跳,立刻抬头看了眼刚才她和陈驰站的露台的位置。 旁边正好是两株近五米高的法国梧桐,挡住了大半视线,只有站在花园栏杆内才没有遮挡。难怪刚才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姜幸雨悄悄松了口气,往陈驰的方向看去。 其中两名工作人员已经小跑到旁边那辆商务车旁拉开车门,陈驰恰好也已走近,从姜幸雨身边经过的时候,特意停下脚步。 周围的工作人员没料到他会忽然停下,一头雾水地跟着他往姜幸雨的方向看,就连那辆商务车里,都隐约有人在往这边看。 姜幸雨拎着包的手指悄悄攥紧。 路文初站在一旁,镜片后的眉眼动了动,平静的目光在陈驰身上停留一瞬,终于浮现出一丝惊讶:“认识?” 他不记得自己的太太什么时候和娱乐圈的男明星有来往。 姜幸雨没有回答,是陈驰解答了他的疑惑。 “姜老师,下次见。” 原来是学生,路文初眼中的诧异重归平静。 陈驰说完,也同时看向路文初,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礼貌地冲对方点了点头。 姜幸雨看着男孩带着笑意的眼睛,不知怎么总觉得其中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好像在对她说:“'稳定的婚姻生活'?” 这是她刚才说过的话,义正辞严,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当场打脸,让她莫名感到十分狼狈,好像自己变成了一个十分“无能”的中年女人,明明得不到丈夫的爱,内心寂寞无比,却还要在外人面前假装恩爱风光。 男孩很快上车,工作人员迅速关好车门,退到一边,在栏杆外的一阵阵尖叫声中,商务车从花园旁的小道驶离。 路文初问:“这是你下午说的那个明星学生?” 姜幸雨抿唇,冷冷说了声“是”,便朝车门走去:“回去再说。” 老吴想过来给她开门,走在她身边的路文初已经先一步拉开,一只手还贴心地挡在门上,以免磕碰。 等姜幸雨进去,路文初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上去,很快,他们的库里南也离开公馆花园。 前面的商务车里,陈驰的目光一直落在后视镜上,直到彻底看不见那两道身影,才慢慢挪开。 明天上午有拍摄工作,他和队员们需要连夜赶往拍摄地。 坐在他身后的向岭踢了下他的椅背:“小孩儿,还没看够啊?” 陈驰没理他,收回视线,拿起旁边的颈枕垫在脖颈后面,闭目养神。 向岭没放过他,又踢一下:“我都听到了,你叫人老师,什么老师?” 圈子里遍地是老师,向岭完全没法把刚才的女人和哪个名字对上号。 “学校的老师,你不认识。” 大晚上还戴着墨镜保持酷炫的佟河转过头,冷不丁道:“是那天你在后台守着手机非要亲自选课的老师?” 陈驰沉默片刻,轻轻“嗯”一声。 “还真是个老师!”向岭惊讶道,“不简单啊,居然会来这儿!教什么宝贵知识的?让你非得录节目的时候还要捧着手机抢课。” “教美术的,岩彩。” “什么彩?美术课,你一表演系的学生这么认真干嘛?难不成是用金子画的?” 陈驰笑了声,想起课上姜幸雨展示给学生看的金银箔,轻声道:“还真要用金子画。” 向岭怀疑自己听错了,嚷嚷着想问清楚,旁边一直没出声的俞衡推了向岭一把:“消停点吧,别欺负小孩儿了,手机都要掉了,一会儿又满地找。” 向岭一惊,一把捞起已经卡在座位缝隙的手机,条件反射似的,乖乖坐回去开始刷手机。 车里安静下来,陈驰重新睁开双眼,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飞快掠过。 他捏着手机,点开下午才加上的对话框,想要说点什么,片刻后,还是退了出去,什么也没说。 第9章 深夜 「这么晚了,姜老师还没睡吗?」…… 另一边的库里南车内,气氛格外压抑。 老吴自上车后就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尽量把车开得又快又稳,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路文初很自觉,没等姜幸雨再问,就主动开口解释。 “小雨,我和那个女人没什么,只是之前在酒桌上遇到过,我连名字都不记得,更不知道她今天会出现在这儿。” 他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联系方式也没有——不光是刚才那个,其他人也一样,你可以随时检查。” 姜幸雨垂眼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机,心中涌起一阵带着怒火的恐慌。 为什么她要变成一个充满不安全感,以至于要到检查丈夫手机的神经质妻子?就像她记忆里的妈妈王娴竹那样。 那是她最不想成为,也曾以为永远不会成为的样子! “不,用不着。”她很快坚定地拒绝。 她其实知道路文初说的都是真话,刚才看到的一切很完整,没有所谓的“掐头去尾”,总比上一次网上流传的那几张高糊照片清楚得多。 她也知道,在他们这些二代、三代聚集的圈子里,永远不缺主动出击的女人,就像刚才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酒桌上、会所里,从来都有各式镶边的莺莺燕燕陪伴左右,谁带来的女伴,如果知情识趣、讨人喜欢,炒炒气氛、和别的哥们儿玩到一起,也不鲜见。 姜幸雨家境不俗,对他们中某些人玩的那套并不陌生,而路文初的出身比他们只高不低,他身边的人,只有玩得更开。 她以为路文初是不一样的,至少,有了婚姻的约束,他会选择“洁身自好”一点。毕竟,交往期间,到结婚之前 ,她从没发现过这样的事。 所以,她在乎的根本不是那个主动上前拥抱的女人,也不是其他潜在的让她感到“威胁”的女人,而是路文初的态度。 她看得出来,路文初和那个女人没有更深的关系,可是他在对方主动靠近拥抱的时候,可有可无、并不直接拒绝,态度暧昧极了,可见他往日在应酬场合中,也是如此。 否则,那个女人怎么敢那样靠上来? 路文初递到半空的手机没动,他抬头仔细看着妻子的神情,确定她真的不打算看,这才慢慢收回去。 “那你在气什么?” “我只是没想到,路文初,原来你对婚姻的忠诚度这么低。” 路文初沉默下来,车内的气氛有那么一瞬变得更加沉重。 片刻后,他轻笑一声,微微侧过头,透过镜片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车窗外的城市灯火从眼镜的金丝框边缘流淌而过,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格外不真实。 “你气这个?我没有立刻把人推开?”他似乎到现在才想明白,自己的太太到底在介意什么,“你想让我在外面不靠近任何女人?” “不可以吗?” “可以,但没必要,小雨,凡事太过绝对,不见得是好事。我尊重你,让你过得比大部分太太都风光体面,这不够吗?” 姜幸雨不再说话,拿起手边的瓶装水,用力拧开,连喝好几口。 她明白路文初的意思。 身边不是没有那种和异性坚定保持距离的男人,不过,在大多数男人眼里,这样的人似乎是异类一般的存在,甚至在女人看来也是如此,因为这样的男人,除了有些“洁癖”,多少有几分“偏执”在身上,让大多数人敬而远之。 路文初不想,也不屑于成为异类。 在他看来,应酬时逢场作戏根本无伤大雅,只要没真的和别的女人发生关系,没背着太太在外面包养小情人,都完全算是对得起太太的好丈夫。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不知过了多久,车渐渐驶进他们现在住的别墅区,姜幸雨才再次轻轻开口,“路文初,你当初究竟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结婚是路文初主动提的,为此,也精心策划了求婚。 假期里,在异国酒店的私人海滩边,空运的玫瑰、珍藏的红酒,还有米其林大厨特别定制的海鲜大餐,音乐和烟花让她几乎沉醉,气氛浪漫又美好。 面对突然出现的戒指和求婚,她完全是懵的。 其实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还没有成熟到可以步入婚姻殿堂的程度。 可是,面对亲友们的掌声和欢呼声,她几乎没有说“不”的余地,就那样,在一双充满祝福的眼睛里,笑着答应了。 现在想来,路文初根本没必要结婚。 他不是纨绔子弟,事业上从来不放松,路家对他也没有过多的约束,他若爱自由,大可选择暂时不结婚。 车很快来到车库门口,老吴来不及开进去,先停下,让两人下车,这才开始往车库里倒。 路文初和姜幸雨并肩走在院子里的花廊下,四周除了车库处的发动机声音外,便只剩下夏夜的虫鸣。 路文初转头看自己的太太。 姜幸雨无疑长得很漂亮,尤其今天特意造型过,简直将她那种纯天然的,带点艺术家神秘气质的美完全展露出来。 在公馆花园里抬头看到她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反应,那种血液隐隐沸腾,悄然往腹部聚集的感觉,真是再熟悉不过。 现在,回到家里,近距离看着她,终于可以放任身体的反应。 皎洁的月光与庭院里昏暗的灯光调和,化成一种柔和而朦胧的光线,笼罩在姜幸雨的周身,将她浓密的发丝和光滑的皮肤衬得质感绝佳,影视剧镜头磨皮都不敢这么夸张。 还有长期控制饮食和适度运动保持的完美身材,胸腰臀一样不少,腿部有细微的肌肉线条,在礼服裙的包裹下,几乎让他移不开眼。 他是土生土长的国人,但从小接受国际教育,也被西洋文化浸染,审美上自然也带些中西结合的特征——既喜欢纯种国人的根骨,又喜欢西洋健美的外皮,姜幸雨恰好全都符合。 毫不夸张地说,他看到姜幸雨的第一眼,就已经有了生理反应。 现在,更是兴致高涨。 刚才的问题还在耳边,他走近一步,一手抬起,从侧后方搭在她的腰际,美妙的腰臀比让他忍不住多用了几分力。 姜幸雨皱眉,又往前走出一步,腰际的那只手便隔着礼裙单薄的布料滑动而过,让她腰间发软,后背悄悄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 路文初眯了下眼,没有太强势,而是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耳边,脸庞歪过去的时候,柔和的光泽从他的金丝眼镜边缘闪过。 “为什么结婚?”他靠得不算太近,但低沉的嗓音像裹了砂砾的羽毛一般,一下钻进姜幸雨的耳中,伴着温热的气息,惹得她耳根发烫,“姜幸雨,当然是因为你长得够漂亮。” 几年的相处,彼此早就将对方的身体摸索得一清二楚,路文初知道怎么让妻子失控,更知道每次她喝酒后,都会变得比平时更容易动情。 就像现在,他的目光下移,轻而易举看到她的脊背间那道笔直的沟壑正在悄然变深,细腻的皮肤在柔光下似乎在逐渐泛红。 他这才贴近,在她脖颈边最敏感的地方吻了一下。 她的身躯开始颤抖,脚步也有些不稳。 他适时地再度抬手,扶在她的腰间。 这一次,姜幸雨没有再躲开。 她今年三十 第10节 她在欲望面前大多诚实,也不会亏待自己。 路文初接收到信号,顺势将她搂进怀里,用力亲吻。 不似往日的温柔和技巧,却像少了克制和束缚,最终表现出强势的一面。 他从背后钳制住她的双臂,让她动弹不得,又将她压在花架子边,咬她的耳畔。 “除了你以外,我没见过任何一个更能让我有性冲动的女人,”他的呼吸十分不稳,“也许以后也再不会遇到,如果结婚是作为路家独子的责任之一,那当然要选你。” 车库里的动静也消失了,花园里只剩下闷闷的虫鸣,和两人的喘息声。 路文初把人抱起来,沿着花廊,走了另一道平时不大走的路,避开可能会遇到阿姨的路线,进屋直奔二楼卧室。 姜幸雨的愤怒不知何时变了质,变成床上的某种催化剂,让两个人之间暗暗较劲。 路文初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甚至比最早和姜幸雨在一起的时候更兴奋。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昏暗,掩盖了所有细微的瑕疵,他看着被自己用力摁在被褥间的女人,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将他深深吸引。 “路文初,”姜幸雨抬手抓住脑袋下方柔软枕头的边缘,一边用力呼吸,一边还是要追根究底,“所以你一点也不爱我,对吗?” 路文初愣了下,低头注视她的眼睛。 对他来说,女人只是工作之余的调味品,他更喜欢把自己的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事业上,那种在商场上攻城略地、掌控一切的感觉,比在床上征服女人更让他满足。 这并不代表他不喜欢女人,只是相比之下,女人的排序要更靠后些。 在姜幸雨之前,他早就见识尽了各色女人,漂亮的、温柔的、智慧的、骄傲的,什么样的都有,只有姜幸雨,完美符合他的一切喜好。 全世界数十亿人口,这是多么小的概率。 说完全没有感情是假的,能成为妻子,必然和别人不一样。 “我当然很喜欢你,姜幸雨。”他扣住她的手腕,俯身咬她,咬得她不住扭动。 他通常不大关心女人到底在想什么,毕竟,主导这个世界的,主要还是男人。 商场上的女精英们,要想获得一席之地,也都不得不按照男人的思维模式行事,所以,也不用多费心思考虑她们的内心世界。 但是对姜幸雨,他乐于多一点关心。 “与爱情有关的荷尔蒙分泌浓度高峰,通常只有两到三年,至多不超过四年,总要逐渐下降,这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他抬起头,在昏暗的灯光里找到她柔软的嘴唇,吻上去。 “姜幸雨,你是天生的艺术家,追求感情,而我是商人,我们本不是同路人,可既然我们现在在一起,就好好过下去,好吗?” 姜幸雨几乎就要答应了。 路文初有格外出色的皮囊,加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属于顶层精英男性的成熟和深沉,让他说的任何话,乍听起来,都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可大多时候,其实就是随口说的而已。 她扭开脸,手腕也挣扎一下,手脚并用推他。 女人和男人的力气太过悬殊,她当然不可能推得动,路文初卸了几分力道,让她顺利坐了起来,然后,她一个用力,翻身而上。 姜幸雨双手压在路文初的肩上,像他刚才对待自己那样,微微俯身。 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扫过他的脸颊和胸膛。 “路文初,如果我也像你一样,‘逢场作戏’,你能容忍吗?” 路文初仰头看着上方的女人,长发投下的阴影挡住大半光线,让她的脸庞看起来格外朦胧,反而衬得那双眼睛更亮了。 他好像第一次真正看到自己的太太那副乖巧温顺的美貌花瓶外表下,有点叛逆和个性的一面。 以前也有所察觉,却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是真的,而且,他并不觉得厌烦。 “你说呢?”他笑了一声,掐住她的腰,看似在与她争抢主动权,却没用几分力气。“你需要逢什么场,作什么戏?” 他根本不认为她会遇到这样的场合。 姜幸雨咬住下唇,不再说话。 她的脑袋开始发闷,视线也有片刻模糊。 潮水涌入的那一瞬,她莫名想起自己答应求婚之后的种种。 不是没后悔过。 可是,每当她流露出对结婚的迟疑,妈妈就会含着泪劝她。 “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吗?” “妈妈照顾你到这么大,还不就是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以后妈妈在家里,也能抬得起头来。” “你要是后悔了,你爸爸会有多生气,你想过吗?” 她习惯了来自母亲的压力,下意识一次次遵从,直到后来领证、办婚礼,彻底踏入婚姻的大门。 如今,也算是自食恶果吧。 可她实在不甘心啊。 事后,路文初前所未有地神清气爽,洗完澡后,便陷入深度睡眠。 姜幸雨却怎么也睡不着,明明身体已经疲惫,太阳穴两边突突跳动,可脑海就是一片清明。 她干脆爬起来,去了三楼的画室。 这套房子是她和路文初婚后买的,完全为他们两个人设计,三楼除了巨大的露台,便是两个人各自独立的空间——她的画室,和他的书房。 桌上还摆着一幅即将完成的画作——《月桂女神》。 画作取材于罗马神话中,女神达芙妮化身为月桂的故事,源于西方,用的却是她擅长的东方岩彩画技法。 美丽的,带点西方健美体格的女神,长发之上的月桂花环,还有从她身体中生长出来的月桂枝桠,都贴了金银箔,格外瑰丽梦幻。 姜幸雨看了一会儿,干脆坐下,聚精会神地完成最后的部分。 花了整整两个小时,终于打磨好所有细节。 她深吸一口气,坐在灯下,仔细端详这幅画,片刻后,拿出手机,挑选角度,对着画拍了一张照片,屏蔽某些人后,发了一条朋友圈。 已经是凌晨两点,国内的大部分亲友应该都已经睡了,她发完后,就打算退出去。 可是,前后不过几秒的工夫,照片底下就出现了第一个头像。 陈驰点了赞。 她的心跳忽然加快,鬼使神差地,就点进了下午才刚刚加上的那个对话框。 还没等她做什么,赫然看到对话框上方显示了一行字“对方正在输入”。 片刻后,消息发进来。 「这么晚了,姜老师还没睡吗?」 第10章 画作 被积极回应的感觉。…… 姜幸雨盯着这条消息好久,反复辨认每一个字,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不是酒后深夜的幻觉,而是的的确确收到了陈驰发来的消息。 她感到自己很奇怪,明明已经在床上发泄过多余的精力,画完画后,也终于觉得困了,可是看到年轻小孩发过来的信息,竟然又吊起了精神。 排卵期的生理本能似乎远没得到满足,藏在心里的那个黑洞,好像看到了猎物,变得蠢蠢欲动。 「陈同学,你好像也还没睡」 「我今晚正好有拍摄工作」 接着,不等姜幸雨回复,就发来一张现场的照片,应该是随手拍的,不知在哪里的摄影棚内,周围有很多器械和工作人员,纷纷对着大灯中央的两个人在拍摄,那两个人看起来,很像cluster的两名成员俞衡和佟河。 照片里繁忙的景象,根本不像是在深夜,让姜幸雨一阵恍惚。 据姜幸雨所知,徐知怡也经常深夜录歌、排练,但那是因为她白天忙着睡觉、喝酒,用她自己的话说,“灵感总在深夜爆发”。 像陈驰这样,晚上一个工作结束,就马不停蹄进行下一项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愧是娱乐圈的顶流,一边上学,还要兼顾深夜拍摄。 「辛苦了,陈同学要注意健康,努力工作之后记得好好休息!」 虽然内心蠢蠢欲动,但身份和年龄差距的红线摆在眼前,姜幸雨绝不会头脑一热,就立刻在微信上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陈驰则一直回得很快:「谢谢」 「我有点担心,你还好吗?」 姜幸雨:「?」 陈驰:「回去的时候你好像不太开心。」 姜幸雨呆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从展会离开时,她和路文初之间的微妙氛围。看来他的确也留意到了花园里的画面。 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细心吗? 想起自己二十岁的年纪,除了叛逆、谈恋爱外,毫无特别之处,身边的同龄男生更是单纯幼稚得可以,哪有陈驰这么成熟。 「还好,没什么事,谢谢关心。」 关于婚姻和感情的事,姜幸雨当然不能和别人细说,这种事,只有身在其中才能体会,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能感同身受。 「那就好 ,这样我就放心啦」 姜幸雨看着这句话,那种怪异的感觉更加明显,她有什么值得一个刚认识的孩子担心的呢? 对话到这儿,可以结束了,她正要放下手机,陈驰却好像并没有结束的意思。 「月桂女神是罗马神话里的达芙妮吗?」 「是的,主要取材于罗马神话,你专门了解过?」 「为什么这么问呢?」 「你用的是罗马神话,看起来可能比普通人更了解一点」 普通人一般会直接说希腊神话——月桂女神当然从属于希腊神话体系,但实际上,她的故事系统记载于罗马人奥维德创作的《变形记》中,通常,很少有人会直接说这是“罗马神话”。 「嗯,没有专门了解过,就是有空的时候搜索了一下」 她今年三十 第11节 他发过来一张图片,显然是在她下午的第一节 课上拍的,画室的大屏上,是她展示给学生们的岩彩作品,都是她自己这些年来完成的,其中有三幅,也是《月桂女神》系列,不过那几幅更多描绘的是达芙妮被太阳神阿波罗追求后,选择拒绝和逃跑的场景。 「姜老师是不是很喜欢这个故事?」 姜幸雨很惊讶。 她在课上根本没有单独介绍这个画作系列,只是做了一个很简短的展示,前后停留的时间,也许只有几秒钟,没想到陈驰居然都注意到了。 不但如此,他还专程搜索过。 尽管现在媒介发达,信息爆炸,想要获取一点知识再简单不过,可越是如此,人的兴趣和耐心反而变得更短。 陈驰上完下午的课就要准备晚上的高珠展,紧接着,又有深夜的团体拍摄活动,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安排,竟然还会抽出时间来回顾课堂上的内容。 应该没有老师不喜欢这样的学生吧! 应该也没有创作者会拒绝想要了解作品故事的观众。 姜幸雨难得有点激动:「我非常喜欢,月桂象征永恒和荣耀,达芙妮拒绝太阳神阿波罗的追求,选择自由和真我,化身月桂,本身就是一个很美丽的故事,以现代人的视角来看,更加觉得珍贵无比」 她从当初在意大利亲眼看到雕像家贝尼尼数百年前的作品《阿波罗和达芙妮》,说到后来学习岩彩,看到古代东方神话用岩彩展现出来的瑰丽,再谈到自己决定画这个系列,一时竟没收住。 而陈驰一点也不像忙着工作没时间的样子,一直保持秒回的状态,偶尔慢了那么几秒、十几秒,也是因为他输入了稍长一些的句子。 这种被积极回应的感觉,这几年已经很少遇到。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分钟。 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她不敢相信地瞪着屏幕上方的时间,赶紧回:「不好意思,我一时话多,打扰到你工作了吧?我不说啦,你好好工作,争取尽早收工!」 这一次,陈驰没有秒回,隔了有近两分钟的时间,让姜幸雨差点担心,他是不是已经不耐烦了。 「没有打扰,本来我也是在候场。」 「姜老师早点睡,晚安」 姜幸雨深吸一口气,从手机中抽离出来,敞开的窗外,夏末微凉的夜风涌进来,像冰凉的丝绸拂过肌肤,终于让她感到自己的确该睡了。 明天上午没课也没会议,不必早起,但她还是想多花点时间,把本该今天下午完成的工作补上。 卧室里,路文初睡得深,直到她在另一侧躺下,带动床垫震颤,才勉强醒了些。 “怎么还没睡?”他的嗓音沙哑而含糊,带着点特殊的磁性。 恋爱时期,姜幸雨也曾很喜欢他的嗓音,现在,好像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去画室画了一会儿。”她低声说完,便侧过身背对着他。 路文初“唔”一声,便再度陷入沉睡。 - 一千多公里外的拍摄现场,陈驰坐在折叠椅中,再次仔细看那幅《月桂女神》。 照片拍得很高清,放大之后,甚至能隐约看清麻纸上细腻的笔触和凹凸的纹路,看得出来,创作者非常用心,一定在这幅画上花了很长时间。 他看得有些出神,以至于没有发现向岭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折叠椅后面,正弯腰撑在椅背两边的支架上,皱眉扫过他的手机屏幕。 “你不会真喜欢上搞美术了吧?”向岭欠揍的声音在陈驰耳边响起,“大半夜还在看?” 陈驰吓了一跳,反应却很稳得住,既没手抖,也没尖叫,而是从容地关掉屏幕,冷冷道:“偷看别人手机,小心长针眼。” 向岭一愣,被这么一说,竟然有点心虚,毕竟他可是阳光快乐大男孩,从来不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谁让你这么专心,连我过来都不知道……” 向岭嘀嘀咕咕说着,没料陈驰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那是轻质的露营折叠椅,一下失去人的重量,变得十分不稳,而向岭的手还撑在两边的支架上,来不及挪开,就这么重心前倾,摔了一跤。 摔得不重,动静却不小,带着折叠椅旁边的小桌板也倒了,上面的水杯等各种杂物落了一地。 嘈杂的现场忽然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向岭的身上。 他下意识往陈驰的方向看去,却发现这小孩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闪到一旁,一副和他泾渭分明的无辜模样。 “向老师,没事吧?”离得最近的工作人员小心询问,本来在整理服装的助理也在迅速跑来。 向岭尴尬地咳了一声,对大家笑笑,说了声“没事儿”,草草扶起椅子和小桌板,然后一个猛窜,靠近陈驰,双手握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 “死小孩儿!你算计我呢!” 陈驰笑了下,任他摇:“谁让你非要压椅子上。” 临近收工,俞衡也走过来,伸手在向岭背上拍了一下:“你又欺负小孩儿!” 他们四个之中,陈驰的年纪是最小的,比他们小了整整两三岁,但论幼稚,反而是大了两岁的向岭排第一。 “明明是我被小孩儿欺负了!” 佟河揉了把耳朵,嫌向岭聒噪:“吵死了。” 四个人打打闹闹,一起往机器旁边走,打算看看拍摄的效果。 俞衡顺嘴提了一句:“下个月录音,要是制作赶得上,我想在演唱会上用,怎么样?” 和葫芦铜钱合作曲的录音安排在十月初,而cluster例行的周年演唱会则定在十月末,时间多少有点紧,但俞衡实在很中意对方送来的demo,也有意帮对方一把。 其他三人当然都同意,对于有才华的同行,他们一向非常尊重,能帮一把,也绝不吝啬。 陈驰道:“不如干脆邀请他们一起表演。” “cool.”佟河简明扼要表达赞同。 俞衡迟疑:“时间太紧了吧?上次他们说十月末有工作。” 向岭无所谓:“下回一起问问呗。” 俞衡点头:“也行,看录音和出品情况。” 第11章 催促 我可以带你出去鬼混! 第二天早上,姜幸雨还是不到八点半就起床。 路文初休息得不错,一大早起来,先在跑步机上慢跑半个小时,冲了个澡,才坐到餐厅吃早餐。 姜幸雨洗漱完进餐厅的时候,他也才喝了两口咖啡而已。 “怎么起这么早?”路文初看起来心情愉快,似乎已经自动忽略了昨晚的争执,“上午有工作?” 说着,自然地从阿姨才送上桌的盘里拿起水煮蛋,替姜幸雨剥壳。 通常,早上他更喜欢吃煎蛋,适量油脂摄入,会让他上午精力更充沛,而姜幸雨为了保持身材,更喜欢水煮蛋。 从恋爱到结婚后,只要两人同桌吃早餐,他始终保持着帮她剥蛋壳的习惯,在大多数人眼里,确实是个合格的丈夫。 就连姜幸雨有时都免不了感到茫然和疑惑。 也许这是男人的天赋之一,只要关系没有彻底破裂,就总是能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一如既往地把日子过下去。 她表达了不满,但是结果似乎没有任何改变。 姜幸雨感到有些灰心,看着盘子里剥开后光洁完满、白嫩细腻的鸡蛋,轻轻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路文初对她微笑,又把牛奶搁在她的手边。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有时不免显得生疏。 “昨晚画的是这个?”吃完煎蛋,路文初拿起手机,翻到姜幸雨半夜发在朋友圈的那张照片,“‘月桂女神’,画的是达芙妮?” 他是从小接受国际化教育长大的顶层精英,虽然大学主修的专业是国际金融,但人文素养也不错,对这些多少知道。 “嗯,”姜幸雨抬头,一边回答,一边观察他的反应,“是个系列作品,这是最后一幅。” 路文初收起手机,没再多看,更没提要上楼亲眼看看她的画,只是问:“要不要送到恒青安排展览?” 恒青是路家投资建设的一处高端商业购物广场,自落成后,就是京海市的地标性建筑,年营业额更是年年居于全京海之首,在全国也稳居前三。 商场顶楼开设了一家恒青艺术馆,常年举办各类艺术展览,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展品来自路家的私人收藏——古董级豪车、工艺品、古画等等。 路文初只是顺口一提,他太太的画作想要送去展览,不过一句话的事。在他看来,艺术家创作出作品,就是想要获得关注,而参加各类展览、售卖,就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 但姜幸雨想要的其实不是这些。 她在认识路文初前就已走上艺术的专业路线,也早早给自己规划好将来的职业路线,现在在高校任职,也会接各种商业合作,作品早就不像前几年那样刚起步时那样无人问津,要四处毛遂自荐,才能得到展示机会了。 “不用,这个系列到学期末,我会放在学院举办的展览里展出。”她摇头婉拒。 “好吧,如果有需要,随时说。”路文初耸耸肩,不再多问。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路文初仍旧忙工作,一周里有三五天不在家,姜幸雨则专心学校的事务。 唯一的不同,是王娴竹开始催促姜幸雨尽快生个孩子。 自从上次何美余提过后,王娴竹就像找到了一项新任务一般,每隔一两日,就在女儿面前提一提这件事。 没有婆婆在场,姜幸雨当然拒绝得更直接。 她不是丁克,但目前和路文初之间的情况,让她对生育这件事变得十分犹豫和怀疑。 王娴竹没有因为女儿的态度而退缩,反而追根究底:“小雨,你到底怎么回事?那天晚上,你那么任性,用那种态度对你婆婆说话,你知道这样让我多难堪吗?回去的路上,我为你一再道歉、陪笑脸,好不容易才缓和了关系,现在还要在你这儿受气!” 这是她一贯的态度和说辞,姜幸雨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回,从小时候的愧疚、害怕、自责,到长大后的逆反、厌恶,渐渐变到现在的麻木、忍耐。 “妈妈,为什么总是要怪我?”姜幸雨无力地反驳,“明明错不在我啊。” 王娴竹这才怀疑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文初对你已经这么宽容了,难道你不生孩子也要怪他?” 姜幸雨静默了几秒钟,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将那天晚上在展会外花园里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王娴竹喃喃道,很快,下一秒就开始追问,“那个女人是谁?也是娱乐圈的小明星?” 姜幸雨摇头:“不清楚,路文初只说是在饭局上遇到过。” “你怎么能不知道?”王娴竹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有些激动,“万一那女人真的和文初有关系怎么办!” “那又怎样?”姜幸雨不必问,就知道母亲在想什么,无非是要提早防范,免得让丈夫被别有用心的女人勾引了去。 “妈妈,我知道了又能做什么?打电话威胁,还是直接上门‘宣誓主权’?” 她今年三十 第12节 这些,都是王娴竹曾经做过,并让姜阜厚暴跳如雷的事,甚至一度在小圈子里传出过笑话。 其实这样的事,在社会各个阶层都不罕见,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更是时有听说。可人的心理总是十分复杂,明明是有可能发生在许多人身上的不幸,只因为那个倒霉蛋不是自己,人们就会肆无忌惮地嘲笑她,以彰显自己的高明和魅力。 王娴竹不得不忍气吞声许久,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直到流言蜚语过去。 被女儿这么毫不留情地指出过往的“耻辱”,王娴竹面容一拧,就要教训起来,可话没出口,对上女儿漠然的神情,又忽然止住了。 因为姜幸雨说得没错,他们和路家的地位过于悬殊,路文初更不是出身普通家庭的姜阜厚,不会容忍她的放肆,万一事情传开,让路家面上蒙羞,他们姜家可没法交代。 王娴竹终于没再说什么。 可是,数日后,姜幸雨还是接到了她的电话。 “小雨,妈妈都帮你想过了,路家势大,我们惹不起,还是要尽早生个孩子,有了孩子,将来才有依靠,以后,把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就好了。” 姜幸雨庆幸自己接电话的时候正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 她实在没耐心再应付母亲,一手撑着额头,随口搪塞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原本舒适的单人办公室忽然显得逼仄起来,被王娴竹激出的烦躁急需尼古丁的缓解,姜幸雨深吸一口气,走出学院大楼,来到大楼侧后方的露天停车场。 车上备了烟,她也不敢多抽,点燃后,只用力抽了两口,就迅速拧灭。 尽管女士香烟的烟草味没有那么浓郁,她还是在风口处多站了一会儿,确保身上不会有残留的烟味,才重新往办公室走去。 两口尼古丁,已经足够将烦躁抚平,再走入院楼大门的时候,她感到好多了,但显然有的人心情仍旧十分糟糕。 姜幸雨在电梯口遇到了隔壁办公室的汪茹云,对方正一脸不耐烦地和小黄说话。 看到刚从电梯出来的姜幸雨,汪茹云也只勉强点了下头,就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留下小黄一个人站在走廊上,对着汪茹云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又怎么了?”等汪茹云的身影消失,姜幸雨才低声问了一句。 趁走廊上没人,小黄蹭过来,抱着姜幸雨的胳膊蹭了蹭,恨恨道:“她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事事都对我们的安排不满意。” 就在这时,电梯门再次打开,葛蓝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姜幸雨和小黄,礼貌地问了声好。 不知为何,姜幸雨觉得葛蓝看起来有几分魂不守舍。 “来找汪老师?”姜幸雨记得这孩子是汪茹云的学生。 葛蓝点头,说话的语气有一丝不自然:“有论文的问题要汇报一下。” “小心点哦,”小黄冲葛蓝笑了下,她记得这个学生,才来几天,就积极在学院帮忙,“汪老师今天可能气不大顺哦。” 葛蓝的脸色变得更加僵硬,低声说了“谢谢”,就快步往办公室走去。 小黄连连摇头:“瞧把孩子吓得。” “到底对什么不满意?” 汪茹云算是学院老师里比较难啃的骨头。 她比姜幸雨和小黄她们都大两三岁,目前正卡在评职称上,压力很大,人也肉眼可见地变得焦躁——对领导们当然不敢表现出太多情绪,但对小黄这样的普通行政老师,就不一定愿意费心思控制情绪了。 其实汪茹云在学术和创作上一直不算太出色,她的长处更多是在商业和社交方面,平时开着自己的工作室,接一些私活,让自己带的学生们为工作室干活,每个月给点微薄的助研费即可,相比在外面花高价聘请正式员工,简直是一本万利。 老师们对此多少有些看不上,只是身为成年人,同事之间自觉保持距离,只要不触犯到各自的利益,自然不会多管。而学生们不明就里,反而觉得汪茹云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老师。 除此之外,汪茹云借着京大老师的身份,在社会上四处活动、交际,很是活跃,这两年,更是热衷于攒各种饭局,当个中间人,为商界和文艺界各个领域的人牵线搭桥,促成生意。 算得上是交际花一般的存在。 “还不就是因为把你的课安排在209了。她说是外面来追星的小姑娘影响到她上课了,要求也给她换个教室呢。”小黄嘀嘀咕咕,不解气似的,又翻了个白眼。 汪茹云上的是一门普通课程,所以用的是学院一楼的普通教室。 “真的吗?”姜幸雨听说和自己有关,下意识开始回想前几天上课的情况。 陈驰很配合,早就和学校保卫处沟通好,每次都直接让司机把车开进京大校园,从艺术学院后面停车场的教职工入口进入大楼,几乎没再引起什么骚动。 “当然不是!”小黄气呼呼道,“保卫处已经提早派人过来维持秩序了,第二周还有人来蹲守,但到第三周——就是这周,已经没几个人过来了,哪有什么影响,大明星又不上她的课,还不就是她矫情,她嫉妒!” 姜幸雨失笑,捏捏小黄的脸蛋,不知怎么,莫明有种回到学生时代,女孩子们腻在一起,互相吐槽学习和生活的日子。 回到办公室,她没有立刻开始工作,而是给徐知怡发了条微信。 「知知,起床了没!」 还没到中午,以徐知怡的作息,不到下午两点,几乎不会起床。 姜幸雨不过碰碰运气,没指望能很快得到回复,谁知,手机还没放下,回复便进来了。 「hey baby,是不是想我了!」 「今天你运气好,我有工作,下午的航班飞内蒙」 姜幸雨无声笑了起来。 两人干脆开语音聊了一会儿,姜幸雨把被母亲催生的事说了一遍,得到徐知怡的一阵嘲笑。 “你怕什么,子宫长在你肚子里,你不想生,他们还能把孩子塞进去不成?哦,姓路的有这个嫌疑,你得防着他点。” 姜幸雨一边笑一边说:“我防着呢,他也不是很在意孩子。” 路文初是男人,没有生育压力,当然可以不在意。 徐知怡冷笑一声,叹道:“姜幸雨,你还是太乖太听话了,不过,劝人断亲,要遭雷霹。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这么果断的!” 徐知怡当年和家里闹翻,彻底断绝关系的事,在圈子里风言风语传了很久,直到现在,近十年过去,仍然偶尔被提及。 自然都是被当作典型的“反面教材”,哪怕如今她混出头,有些名气了,在他们口中,也仍旧是“荒唐”的。 幻想中的“打脸”情节根本不存在,固执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因为你的一点点所谓“成就”而改变、让步。 所以,既然选择决裂,就要做好一辈子顶着别人的议论,不走回头路的准备。 这些,都是徐知怡到这几年才渐渐想明白的。 “不过,我可以带你出去鬼混!” 听到“鬼混”两个字,姜幸雨立刻想起上次club的演出:“我可不去club了,一个人怪没意思的。” 音乐和酒当然不错,在陌生人面前也更能放得开,但不知是不是年纪渐长的缘故,她变得不太喜欢那样嘈杂的环境,对不能预料的陌生人随即社交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趣。 徐知怡想了想,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隔着手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了,baby!带你去看我们录歌吧,私密局,怎么样?到时候,你帮我们出一张专辑封图。” “你就是想让我帮你画画吧!” “这事儿你还不是熟门熟路?” 早些年,葫芦铜钱还没什么名气,录个专辑也得自费,姜幸雨也友情赞助了好几张自己的作品给他们做专辑封面。 后来歌迷逐渐多起来,还有不少夸他们的专辑封面好看的。 “行行行,知道了,我给你画。” 第12章 雕像 “我是不是也算和你看过同一片云…… 徐知怡的录音安排在十月初,正好是长假期间。 姜幸雨查了下假期日程,第一天安排和路、姜两家的长辈一起团聚、吃饭,第三天到第五天则是和路文初一起到周边一处小岛度假。 第二天正好是空的,可以去。 确定好后,她就把专辑封面稿也加入工作日程表中,打算在那天前先把线稿完成,交给他们看看,有没有修改意见。 九月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要结束,她得加紧一点。 不过,在第四周课前两天,姜幸雨终于收到了陈驰的第一次请假申请。 这位大明星学生,在坚持连续出勤三周后,终于要有一次意外了,而他的理由则是要参加米兰时装周。 姜幸雨看着这几个字,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学生。 身边不是没人和时装周有关,许多富太太、富家女会关注这些,但她们大多以客户或设计师身份与“时装周”这样的词联系到一起,而陈驰则是实打实受邀,以演员的身份,参加秀场活动。 她忽然意识到,陈驰已经是最年轻的戛纳影帝之一,在海外市场应该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再加上时尚资源的青睐,收到这样的邀请简直再正常不过。 「没问题,陈同学,课程相关内容还是会像之前一样,由葛蓝发在群里,有什么问题及时沟通」 姜幸雨回复完,就看到对话框的上方出现了熟悉的“对方正在输入”,本以为陈驰会和前两次一样,很快秒回,可不知为什么,这几个字反反复复出现,就是没有消息发过来。 等了整整两分钟,才收到一个简单的回答:「好,谢谢姜老师。」 姜幸雨没料到他输入了这么久,只回复了这么一句话,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 接下来几天,微博上又开始频繁出现时装周的消息,其中,总是挂在最前列的当然就是陈驰。 各种秀场、街拍图,不光在粉丝之间疯传,就连路人经过看到,都要忍不住感叹一声“真帅啊”。 姜幸雨就是无数“路人”中的一个。 她有时候看到“陈驰”的名字,就忍不住点进去多看两眼。不得不承认,他的这副皮囊实在生得太好,太具有可塑性了,照片上的人,和他真实的样子明明一样,可就是能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大概就是因为“可塑性”这三个字,才让他出道不久,还没完全站稳脚跟,就能凭着一段短短的试镜片段,得到大导演的青睐。 姜幸雨心里感叹,又看了一遍几张刚刚由陈驰团队官方发布的最新照片,正打算退出去,就看到一条由海外粉丝刚刚发出来,已经在小范围内有热度的微博。 “竟然在深夜的罗马偶遇陈驰!本人真的又高又帅,给我当场帅晕了啊啊啊啊啊!” 下面的两张配图显然都是拍摄于夜晚,一张是陈驰站在车旁,和身边的工作人员说话的侧影,另一张则是他往酒店大门走去的背影。 虽然都没有拍到正脸,但是粉丝对他太过熟悉,一眼就能看出照片里的人就是他。 发布时间是一个小时前,现在已经有三千多条评论。 「你不会被帅得忘记自己在哪了吧?陈驰现在应该在米兰啊」 「不是米兰,这就是罗马,所以才震惊会遇到他,我在罗马上学都三年了!」 「确实是罗马,这家酒店很有名,去年星台那个抓马旅综在罗马住的不就是这家」 「哦对对想起来了,就是那哥非要订这家,三天花光十天住宿预算」 「所以这家酒店到底有多好啊,明星都住这儿」 「主要是位置好吧,去哪都方便,就是不知道陈驰忽然去罗马干啥,可能有别的工作吧」 她今年三十 第13节 姜幸雨也觉得有点惊讶。 更惊讶的是,到下午四点,她收到了陈驰的微信。 那是一张照片,宽敞华丽的宫殿内,安放着高大优美的大理石圆雕,洁白光润的表面、动态流畅的线条、自然迷人的比例,正是姜幸雨曾经亲眼看过,后来又无数次在各种照片里看过的贝尼尼的雕像作品,《阿波罗和达芙妮》。 姜幸雨:「?」 「这是你拍的?」 陈驰:「对,罗马博尔盖塞博物馆,还有贝尼尼的其他作品」 紧接着,是另一张著名雕像《大卫》的照片。 姜幸雨呆了好一会儿,很想问他,专程从米兰赶去罗马,是不是就是为了看一眼这些雕像,但这个念头刚出现,就立刻被她否定了。 怎么可能? 她用力摇了摇头,将刚刚莫明浮上心头的热潮甩开:「怎么有空去看这些呢?」 那头又是一阵犹豫,像上次那样,“对方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 陈驰:「正好有一段自由活动时间,我定了罗马返程的机票。」 「真的很美,和姜老师说的一样,我是不是也算和你看过同一片云了?」 又是一张照片,碧蓝天空里的一柔软云朵。 果然是顺路去的。 可姜幸雨看着那句“同一片云”,刚甩开的热潮又悄悄涌上来。她实在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只好发了个捧腹大笑的表情包过去。 「那远片云的保质期也太长啦!」 陈驰:「严格来说,云属于水循环的一部分,谁知道其中一个小水分子,是不是以前见过的那一个呢?」 姜幸雨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按了下心口。 陈驰:「姜老师能不能看在我这么努力追赶脚步的份上,帮我补一补落下的课呢?」 原来要补课。姜幸雨想了想,这周的课教的是裱纸和打底,算是学生们自己动手创作的第一步,确实有指导的必要。 「可以,把你的时间发过来,我看一下什么时候合适,安排一下」 虽然她是老师,陈驰是学生,但考虑到陈驰职业的特殊性,还是得她这个老师多迁就一些。 陈驰:「谢谢姜老师!还有几项行程不确定,还要过几天,等经纪人那边定好,我就发给姜老师!」 这才像个小孩儿的样子。 姜幸雨无声地笑了下,放下手机,继续工作。 九月的尾巴很快过去,迎来国庆长假。 整整七天假期,对姜幸雨来说,最难熬的就是第一天,和姜、路两家的亲戚在一起。 其实路家人没什么,路鸿启和何美余夫妇是如今的主事人,他们两个骨子里透着些老钱的矜贵,有他们在,路家其他人都规规矩矩,不会太失了分寸。 让她头疼的是姜家人。 姜阜厚白手起家,做到今天的地位,俨然是大家族中最有脸面的一个。尽管家里的其他亲戚如今也都过得不错,到姜幸雨这一辈,大多都有相当不错的工作和社会地位,律师、医生、公务员、教师等等,凡是大众眼里的“体面职业”,一样不缺。 可王娴竹喜欢在自家亲戚们面前“显摆”。 从前显摆姜阜厚的钱和地位,现在还多了一样,便是姜幸雨的“完美婚姻”。 幸好王娴竹也不会过分直白地炫耀,只是话里话外都在说路家对儿媳的好,亲戚们也许只是为了捧场,也许是出于真心,便也跟着对姜幸雨一阵羡慕和奉承。 如此,王娴竹面上有光,让路家人也满意。过去便罢了,如今,姜幸雨自感与路文初的婚姻里已经有了裂痕,再听这些话,只会觉得更加如鲠在喉。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姜幸雨总算能松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路文初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港城。 路家上个世纪初就已是国内知名资本,超然地位持续至今,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两个重要的节假日,需要特意安排出时间来,私下与一些重要人物会面,显然今年去港城,就是为了这件事。 路文初没有提前知会妻子,因为以往,只要有空,姜幸雨都会尽妻子的义务,跟他一起去。但这一次,姜幸雨却直接拒绝了。 “要开会?”路文初有点诧异,但还是猜测妻子有工作上的事例如学术会议,据他所知,的确有部分学术会议或是展览安排在假期时间,可是他分明没听说这次也有。 “没有,约了知怡。”姜幸雨很干脆地回答,“明天去看他们录音,还给她画了一张专辑封面。” 路文初挑眉看过来,似乎在判断她的语气是不是在生气,片刻后,道:“你最近和徐知怡好像来往很频繁。” 姜幸雨淡淡道:“上次和她见面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个频率应该不算很高吧。” 路文初轻笑一声:“我只是担心你还在因为之前的事生我的气而已,你知道我一直不太喜欢徐知怡。” “我没必要用这种手段来气你。”姜幸雨简直要被他的无端猜测气笑,“路文初,也许从前是我在你心里留下来错误的印象,但我从来没有因为你对知怡的看法而有意疏远她。这一两年和她见得少,只是因为她的事业有了起色,时常很忙。” 她说话的时候,脖颈比平日多仰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在极好的体态和柔顺的长发衬托下,看在路文初的眼里,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他似乎渐渐发现了,他的太太在情绪外放的时候,会变得更漂亮,那种生动、鲜活,带着冲击力的漂亮,让他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欣喜又刺激,想要好好探索。 现在,他很想让司机停车,然后把姜幸雨按到身|下,狠狠撕开她的衣服,尽情蹂躏,看她白皙的肌肤爬满潮红,美丽端庄的脸庞被欲望侵占,直到控制不住地尖叫出来。 被她恶劣的态度激起的不快,竟然一瞬间就全部化成强烈的欲望。 可惜只能想想罢了,一会儿他就要直接赶往机场,没时间做别的。好在后天上午,他就回来了,到时去度假,有的是时间尽情发泄。 他眯了眯眼,移开视线,扯一下领口,轻咳一声,把浮到嗓子眼的燥热暂时压下。 “好吧,我想错了。你好好玩,我们后天再见。” 很快就到第二天。 徐知怡是音乐人,自然有一身音乐人的毛病,习惯性熬夜就是其中之一。 按她的说法,人的嗓音状态每天都处在逐渐打开,再逐渐关上的过程,只有在深更半夜,她的嗓音才处在最佳状态,能唱出最好听的版本。 所以,她的录音时间,通常都定在大晚上。可这次也不知为何,居然定在下午两点。 这种过分正常的时间,简直不太像徐知怡的风格。 姜幸雨心中疑惑,多问了一句,却一直没收到徐知怡的回复,大概刚从外面回来,又倒头睡下,不省人事了。 一直到中午十二点,姜幸雨才收到回复。 「哦,我当然没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是我忘了告诉你,这次的歌是和别人合作的」 「和谁啊?徐知怡,你现在混得不错哦,都开始有合作歌曲了」 「你绝对想不到」 「是星团!!!」 「哦不对,你之前也见过,不过那次只有陈驰一个人,这次可是整个星团!!!你姐我实红!!!」 第13章 抹茶 像是将她半环在怀里。 姜幸雨盯着“星团”这两个字看了好久。 她疑心自己最近是不是真的老了,视力、大脑反应都明显变慢,以至于这么简单的两个字,都不敢确定。 按照原计划,她要先去徐知怡家看一眼,然后再一起去录音棚。 徐知怡上综艺之后,赚了一大笔钱,加上之前那么多年的积蓄,终于在今年年初全款买下一套大平层,算是摆脱了和家人决裂后的租房生活。 这两天才刚刚搬过去,姜幸雨当然要过去看看。 她本来已经换好衣服化好妆,此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有点犹豫。 和葫芦铜钱的几位成员和其他工作人员早就熟悉了,虽然说不上是多么亲近的好朋友,但因为徐知怡的关系,也没什么顾忌。 最近心情不佳,她就想着今天的熟人局,可以稍微放开一些,所以选了件黑色吊带裙和马丁靴,正好把她的优点全都展现出来——洁白细腻的皮肤、比例完美的胸腰臀、又长又直的双腿,平时在工作场合不好过分张扬,今天,在没有丈夫的私人场合,她就想大胆地展现出来。 就连妆容,也是精心拿捏过的,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化好。 不是过去的夜店妆,而是适合白天的自然妆感,没有过分突出的眼妆,但每一个细节都不曾放过,像她画画似的,趋近于完美,将她五官与脸型的优点发挥到极致,再加上她用三种色号调和出来的口红颜色——既浓烈,带点攻击力,又和没上浓妆的脸庞形成奇异的和谐。 天知道,她已经多久没有这么认真地给自己化过这么满意的妆容了。 工作以后,属于自己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而和路文初在一起后,更是把大部分空闲时间都给了他。虽然这是恋爱和婚姻的必然结果,也都是她自己选的,但是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她似乎就是没办法在他面前完全放松,连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的喜好都做不到。 比如路文初最喜欢的永远是她素颜只抹个口红时的样子,因为这样方便他随时把她按倒,把她弄得口红晕开,凌乱不堪。 但路文初一定不知道她在床上以外的地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妆扮。 他是个精力十分充沛的人,在床上更是如此,从前她觉得这是好事,总能让她失语,身体的满足,会让人暂时忘记内心的空缺。 而现在,自从知道他当初决定结婚,只是因为她长得足够漂亮,她才渐渐明白过来,他只在乎□□,其他的关于她的一切,都不太重要。 姜幸雨弯下腰,近距离看着自己的脸。 有陈驰在,不该太过分的……但她顿了片刻,又慢慢站直身子。 算了,实在舍不得,她想对自己好点,就要这样去。 到徐知怡家后,停留了半个小时,两人便开车去了录音棚。不是徐知怡他们之前常用的那一个,而是星团的经纪公司mw的录音棚。 姜幸雨起初不知道,看地址,只写了紫河路125号,等到了,才知道在mw公司内部。 徐知怡得意道:“有大腿在,当然要抱得不遗余力。这算我混圈的福利了吧?那么多人想进来呢,今天就当免费幸运一日游咯。” 车牌号是提前录入好的,很顺利地开进地库,很快就有工作人员来领。 徐知怡看起来和对方还算熟悉,看样子,应该是星团某位成员的助理。葫芦铜钱的另外两名成员也差不多时间到了,和姜幸雨打了招呼,几个人一起从电梯上去。 “俞老师他们刚刚开完会,现在应该已经到录音室了,录音师也都来了,一会儿稍微准备一下就可以开始。” 姜幸雨和几个熟人在一起,原本不紧张,可不知为何,听助理提到星团的成员,心口就忽然砰砰跳动起来。 一直到电梯停下,跟着助理出去,走进录音室,这种紧张的感觉也到达顶峰。 里面果然已经有了四个人,最显眼的那个脖子上挂着大金链,明明在室内,鼻梁上还架了副墨镜,不用仔细看,姜幸雨就认出来,这是 cluster 团内的 rapper 佟河。 还有两个和他风格差异明显的年轻男人,一个穿了蓝色衬衫,看起来气场很强,但和佟河完全不一样的,应该是俞衡,另一个穿粉色t恤,明显性格更活泼的,则是向岭。 至于第四个人,面孔陌生,听他说话,应该是mw音乐制作部门的老师。 陈驰不在。 她今年三十 第14节 姜幸雨的心跳稍缓。 徐知怡很快代表葫芦铜钱和星团的几位热情打了招呼——她性格外放,完全充当了乐队的社交桥梁,另外两个成员是超级社恐,就连上节目,也只表演,不接受任何采访,光凭这一点,就吸引了不少话题。 随后,又一把拉过姜幸雨,向他们介绍。 “这是我好朋友姜姜,著名画家,这次有幸请来帮我们贡献一张封面作品——之前已经给我友情赞助过好几次了!” 姜幸雨笑了下,冲几人打招呼,道:“著名不敢当,就是个普通的创作者。” 俞衡礼貌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之前徐知怡的确说过,今天会带一个朋友一起来。 倒是旁边的向岭,盯着姜幸雨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咦”了一声。 众人齐刷刷朝他看去。 “老师?”向岭试探地叫了一声。 佟河墨镜后的眉毛无声地扬起,俞衡则莫名其妙道:“又发什么疯?” “我没疯!”向岭用力摇头,“这不是小孩儿的那个老师?就那天的珠宝展……” 他说到后面,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也有点不确定,毕竟那天晚上,他坐在车上,也没下去,只是远远看到陈驰停下来,专门和那个女人打招呼,他才偷偷伸头去看了一眼,好像也没看得那么清楚…… 姜幸雨对上他们的视线,张了张口,正要解释,面前的向岭仿佛看到了什么,眼睛一瞬间就亮了。 “小孩儿来了!”他抬手指着姜幸雨身后的方向,“快快,让小孩儿来看看是不是他老师!” 姜幸雨的身子悄悄僵了僵,下一秒,迅速转过身,朝向岭指的方向看去。 男孩戴着棒球帽,一身黑t配黑色工装裤,姿态随意地站在录音室的门口,在姜幸雨回头时,也恰好抬头看过去。 四目相对,两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落在对方的衣着打扮上——竟然都穿了一身黑。 陈驰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在向岭莫名期盼的眼神中,走近两步,在姜幸雨面前站定。 “姜老师,好久不见,原来你就是徐老师说的那个朋友。” “陈同学,”姜幸雨深吸一口气,将又偷偷加快的心跳努力压回去,用在学校里面对学生的专门口吻道,“好久不见,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和知怡一起录音的是你们。” “还真是!”向岭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就说吧,姜老师!” 徐知怡惊讶地瞪大眼睛,猛地扭过脸:“姜姜,你什么时候变成陈驰的老师了!我怎么不知道!” 姜幸雨无辜道:“你也没告诉我今天要来看大明星啊。” 徐知怡语塞,干脆握住她纤细的脖颈晃动两下:“怎么没说?我不也算大明星吗!” 晃动间,姜幸雨长长的黑发从身前扫过,胸口和胳膊处裸露的肌肤一下变得十分醒目,那被黑色吊带裙裹住的丰软,更是惹人不自觉多看。 陈驰自然地扫一圈周围,做出乖学生的样子,替姜幸雨解释:“是我正好选了姜老师的岩彩课。” “哦——”徐知怡拖长音,慢慢放开姜幸雨,给她留了个“晚点再找你算账”的眼神,“原来是这样。” 酷盖佟河推了下墨镜,冲旁边的沙发偏了下头:“人齐了,开始?” 众人纷纷赞同,陈驰点头,说:“我请大家喝东西吧。” 俞衡提醒:“录音不能喝其他饮料。” “那就来点纯净水吧。”陈驰说完,和他们一起往沙发走去,先转向录音老师,“给哥来一杯冰美式?” 公司楼下就有咖啡厅,他们私下很熟悉,带杯咖啡是很平常的事,录音老师欣然答应。 “姜老师呢?”陈驰得到答案后,很自然地转向姜幸雨。 姜幸雨也正要落座。 一屋子都是要工作的人,只有她一个是过来玩的,不务正业,好像不太适合和他们坐在一起。可是屋子里除了那几张沙发外,也没有别的椅子。 陈驰恰好走在她前面半步,正回过头来和她说话,此刻走到沙发旁,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冲姜幸雨做了“请”的姿势。 姜幸雨扫视一圈,见他示意的地方正是自己身旁角落里的空位,正好也是个游离在其他人圈子外围的位置,便顺势坐下来。 她打算也来一杯冰美式,但陈驰已经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这里有他们的菜单,姜老师可以看一下,这家奶的品质不错,对了,抹茶拿铁也做得很好。” 他说话的时候,微微侧过身,左边胳膊搭在姜幸雨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右手拿着手机,摆到她恰好看得清楚舒适的位置,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将她半环在怀里。 坐在对面的徐知怡看到他的动作,无声地扬了下眉。 姜幸雨当然也能感受到他的靠近。 虽然只是很少的角度,他仍旧和她保持着合理范围内的距离,但她是三十岁的女人,有丰富的和异性肢体接触的经验,还有格外成熟的身体,能敏感地感受到异性的身体靠近时,带来的微弱的温度变化。 但她没动,就这么就着他的手机看屏幕上展示出来的菜单,果然找到了一个标注了大拇指的抹茶拿铁。 她很喜欢抹茶口味。 “那就要一份抹茶拿铁吧,少冰,不用加糖,谢谢。” 陈驰点头,坐直身子,给助理发了信息,随后,便和其他人一起开始讨论今天的工作。 第14章 速写 “姜老师喜欢就好。”…… 姜幸雨是带了ipad和apple pencil来的,在他们几个讨论录音需要注意的细节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画画。 大约十五分钟后,陈驰的助理小秦提着一袋子瓶装水,和一袋楼下咖啡馆的纸袋上来了。 “谢谢。”陈驰从助理手中接过那只纸袋打开,先把冰美式和一小袋曲奇递给录音师,然后放到姜幸雨面前,替她把抹茶拿铁拿出来,“姜老师尝一下。” 姜幸雨接过纸杯,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背,下意识缩了缩手,不过,很快又恢复自然,接过后,打开纸杯上方的小口子,喝了一口。 茶味很正,清新的苦涩与浓郁的奶香结合,就是她最喜欢的口感。 “很好喝。”她点头赞了一句。 陈驰的手再次伸进纸袋,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纸盒,小心地拆开,再次递到姜幸雨的面前。 是一块抹茶千层。 “也是这家的招牌甜品,姜老师也可以尝一尝。” 姜幸雨看一眼送给录音师的那袋曲奇,他应该是按照他们的喜好额外点的,似乎十分细心周到。 “这个也很好吃,谢谢。”她微笑着对陈驰道谢。 男孩仔细看着她的表情,嘴角也悄悄勾起一下。 姜幸雨看着他脸上那双格外漂亮的眼睛,因为那一丝很淡的笑意,线条走向有细微的变化,还浮起一层亮光,不自觉地又喝了一口拿铁。 有点不解渴。 其他人继续讨论歌曲细节,陈驰也很快投入进去。 他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在低头看词和谱,但一直很认真地听每个人的话,尤其在对方说话的时候,也会抬头,和对方有片刻眼神交流。 这么专注投入,似乎能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他的尊重。 就连姜幸雨也不例外。 不管工作多投入,他都没有忘记姜幸雨,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她的状态,怕她口渴,又拧了一瓶纯净水放在她的手边。 姜幸雨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有点恍惚,拿着pencil的手在ipad屏幕上画来画去,可线条一点也没有平时的流畅,时不时就要撤销重画。 幸好用的是电子设备,要是直接在纸上画速写,她得一直擦去重画。 实在是美色当前。 实在是陈驰帅得完全无死角,每次和他对视的时候,都会让她身体发热。 姜幸雨感到自己似乎已经到了中年,变成了一个饥渴的,如狼似虎的中年女人,对着年轻鲜嫩的□□垂涎无比。 她甚至忽然有点理解路文初的想法——在某些人面前,似乎完全控制不住内心的躁动,和一些不切实际的肮脏念头。 好在徐知怡是典型的外放乐队人的性格,工作时的状态,和星团这几个正规娱乐工业体系培养出来的风格很不一样。 她随意、开朗,不在乎太多理论上的条条框框,时不时语出惊人,那种泥石流一般的磅礴灵感,和cluster的高级工业风格碰撞在一起,有极强的生命力,使整个录音室的氛围都变得充满活力。 姜幸雨逐渐感到放松下来,看着他们一张张鲜活的脸,忍不住为他们画起了速写。 休息的间隙,向岭喝着水,悄悄凑过来看姜幸雨屏幕上的画。 “姜老师,”他一手撑在沙发靠背上,看着屏幕上戴着耳机,对着麦克风唱歌的男孩,惊讶道,“你在偷偷画陈驰!” 姜幸雨拿着笔的手顿了一下,一抬头,看到刚从玻璃门后面出来的陈驰也正往她这边看来,不知怎么,就有种要脸红的预感。 她赶紧移开视线,解释道:“没有,我给每个人都画了一张速写。” 陈驰走近,站到姜幸雨身后的另一侧,对向岭道:“明明是你偷看别人屏幕。” 向岭挠挠头,立刻想起上次自己“偷看”陈驰手机的事,忽然有点心虚,这次明明也不是故意的,怎么就自然而然走过来看了呢?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嘀咕着,转头看姜幸雨,见她面含微笑,一点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又觉得底气足了许多,“再说了,死小孩儿,别人也没像你那样敏感……” “别叫我小孩儿。”陈驰今天对这个称呼有点敏感。 向岭愣了下,随后眉飞色舞起来,对着陈驰做了个鬼脸,然后继续俯下身去,撑在沙发靠背上,感兴趣地靠近姜幸雨:“我能看看不?把我画成什么样啦?” 姜幸雨调出刚才画完的那几张速写,先找到向岭的那一张给他看。 她画得很随意,根据自己感受到的每个人的性格特征,融入速写,比如向岭的这一张,就是个大笑着的表情,做了一点夸张处理,让人物多了一分漫画式的可爱和俏皮。 “哇!”向岭眼睛一亮,“把我画得也太可爱了吧!能不能发给我?” 他这咋咋呼呼的劲儿,闹腾起来就忘了分寸,本来就弯着腰,现在靠得更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十几公分。 陈驰垂眼看着,伸手揪住向岭的后领,将人提起来:“行了,快进去吧,要轮到你了。” “诶诶诶——”向岭不得不站直了,“知道了知道了,死小孩,我马上去还不行吗!” 向岭骂骂咧咧去准备自己最后需要补上的单独一条,其他人听到动静则慢慢围拢过来,也想看看自己的画。 陈驰往旁边挪了一步,恰好取代了向岭刚才的位置。 他的胳膊分开撑在她身后两侧的靠背上,身躯微微前倾,将沙发上的人半圈在怀里,同时也挡住了其他人靠得太近。 除了徐知怡。 徐知怡看了他一眼,然后大喇喇在姜幸雨身边坐下,一手搂住她黑色裙子下的细腰:“我看看,我的大艺术家又画什么了。” 其他人则站在陈驰身边一起看。 姜幸雨的绘画功底相当不错,毕竟是从小就跟着国内的几位著名老师们学的美术,算起来,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她今年三十 第15节 说起来,其实姜阜厚一直是反对她走艺术路线的。在他看来,美术、音乐这些艺术门类,欣赏可以,要拿来当专业,那就是玩物丧志,尤其当年她不顾他的反对,直接跑去日本学岩彩,父女两的关系也降低到冰点。 若不是后来,姜幸雨申请上了博士项目,恐怕父女之间到现在都还无法冰释前嫌。 是王娴竹一直支持她学画,倒不完全是出于对女儿的关爱和宽容,只是,王娴竹对女儿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嫁个好人家,最好是比他们姜家门第高出一截,才能让她这个母亲扬眉吐气,而学艺术是个不错的选择。 姜幸雨到现在都一直记得幼年时来自母亲的高压。 王娴竹会检查她的每一份美术作业,和她的所有老师保持密切联系,只要她稍有松懈,就立刻歇斯底里地教训一通。 如果不是真心喜欢画画,姜幸雨可能根本坚持不下来。 “真的画得很好,”俞衡看了几张图,忍不住夸,“不愧是京大的老师。” 他们都想要拿到原图,最后说好,等姜幸雨整理完,发给徐知怡就行。 下午两点多开始的录音,完全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俞衡请大家一起吃晚饭,除了一起录音的几个,还有mw音乐制作部门的几位同事。 cluster出道五年,目前已经是相当成熟的团体,四位团员各自都有清晰的个人发展方向。 陈驰专攻演技,尤其以电影为主,向岭性格好,人设讨喜,已经是综艺常客,国民度极高,偶尔也在大热剧集中客串角色,佟河和俞衡走的则是音乐路线,佟河是风格突出的一流rapper,俞衡则是唱作人,cluster这两年有好几首传唱度极高的歌曲都是他创作和参与制作的。 这也是为什么,俞衡会对和葫芦铜钱的合作如此喜欢和看重。 每个人都有明确的道路和目标。 那几位音乐部门的同事一来就嚷嚷着饿死了,姜幸雨这才反应过来,因为陈驰买的那块抹茶蛋糕,她一点也没觉得饿。 要知道,为了好好化妆,她今天十点就吃了午饭,分量也很少,只有一份水果沙拉。 晚上的地点是早就定好的,一家位于附近的私人小院,是俞衡他们几个自己投资的产业之一,私密性极佳,平时接待的客人几乎都是圈内人。 开车过去不过二十多分钟,但位置处于闹市区深处,最后一段路不太好找,再加上是长假,市区正是人挤人最热闹的时候,光凭导航,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姜幸雨带着徐知怡上了自己的车,刚按下启动键,戴着棒球帽的男孩便走到驾驶座的窗边,似乎有话要说。 姜幸雨降下车窗,抬头看他:“陈驰?” 男孩弯下腰,双手撑在膝上,视线几乎和她持平:“姜老师,路不好认,待会儿我开慢一点,跟着我就行。” 徐知怡坐在副驾驶座上,一手拿着手机正在导航,见状慢慢抬起头来,眼神莫名地看着车窗外的男孩。 他正在给姜幸雨指自己的车,是一辆保时捷,而不是他们这些明星平时出行用的商务车。 “你不和他们一起吗?”姜幸雨问。 前面的俞衡他们就分别上了两辆商务车。 陈驰道:“我晚点还有别的事,所以今天自己开车。” 姜幸雨点头:“好,一会儿我跟你的车。” 等男孩离开,车窗重新关上,徐知怡瘫回到座椅里,眯眼看着前面不远处上了车的男孩,慢慢道:“这个陈驰,很不对劲啊。” 姜幸雨抿唇,等陈驰的车发动,便踩了油门,不远不近地跟上。 “是吗?哪里不对劲?” “对你太殷勤了。” “我是他老师,他当然要殷勤一些,小孩儿嘛。” 徐知怡笑了一声:“年纪上确实是小孩,才二十呢,其他的嘛……” 她顿了好一会儿,引得姜幸雨悄悄竖起耳朵。 “反正我没见过他对什么人细心体贴到这种程度。”徐知怡继续道,“年龄小又怎样?才二十岁就拿国际影帝了,换别人,早就狂妄得要上天了,他平时确实有礼貌,至少我见过的时候很有礼貌没错,但也仅仅是有礼貌而已了。到他这个位置,不管年轻不年轻,如果过分细心周到,反而会显得很奇怪。” 说到这儿,她笑了一下,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水。 “不过,我和他也不熟,没讲过几次话,不了解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姜幸雨没有转头,一直专心地跟着前面不远处陈驰的车。 这男孩开车也很斯文,看得出来游刃有余,从市区穿行而过,车速和车距控制得十分到位,让姜幸雨能一直不紧不慢跟着。 “他不是都给你当过演出嘉宾,还不熟悉?” 徐知怡摇头:“虽然最初认识是通过陈驰,但和我最熟的还是俞衡,要来当嘉宾的也是俞衡,只是那次他有别的工作,才拜托陈驰过来给我撑场子。” “这样啊。”姜幸雨想起刚才在录音室的情形,的确徐知怡和俞衡的互动频率更高一些,至于陈驰—— 好像和谁都保持着一种说不出的距离。 徐知怡没再说下去。 其实刚才那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身为十几年的好朋友,她太知道姜幸雨的异性缘有多好,什么样的异性有意靠近,什么样的异性目的不纯,她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但她不会再多说了。 有人要撬姓路的墙角,她可得偷着乐才对。 二十多分钟后,车开进小院。 陈驰确实非常体贴,不但自己停好了车,还特意给姜幸雨找好了位置,耐心地等在旁边,看着她倒车入库后,又引着她和徐知怡走进去。 是个烟火气很足的院子,花架、水池、灯光、座椅、烤炉,早都准备好了,中央甚至摆了一个模拟小火堆,老板热情招呼,将气氛烘托得很舒适温馨。 大家随意地坐下,有意无意的,座位的顺序又和在录音室的差不多,姜幸雨仍然离陈驰很近。 俞衡他们几个正笑着说话,忽然转过头来,对陈驰道:“来得及不?” 其实按今晚原计划,陈驰不打算来一起吃饭,毕竟晚上还约了一位圈内重量级的制片人,但刚才又忽然说时间还早,可以一起来待一会儿。 陈驰道:“我待一个半小时走。” 俞衡比了个ok的手势。向岭又问陈驰要不要酒。 陈驰摇头,说了声“一会儿开车”,随后转头问身旁的姜幸雨:“姜老师喝点吗?” 这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准备的酒只是低度果酒,是姜幸雨喜欢的类型,她当然不会拒绝,点了下头,正要自己去拿,陈驰已经利落地站起来。 他给自己拿了一罐无糖可乐,给姜幸雨拿了一罐苹果酒。 “姜老师,这个怎么样?” 姜幸雨看着男孩递过来的酒,又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看那只过分好看的手,还是该看握在那只手里的酒罐。 “就这个,谢谢。”她伸手接过,冲他笑了下,心里却又动了下,cider,和之前的抹茶一样,又是她喜欢的口味。 陈驰扯了下嘴角,深邃的眼睛在帽檐下弯起,中间的模拟篝火映在其中,灿烂极了。 “姜老师喜欢就好。” 向岭揉了下自己的耳朵,懒懒道:“小孩儿,能不能别‘姜老师’、‘姜老师’地叫?把人好好一美女姐姐,叫得怪老的……” 第15章 奖励 如果姐姐不希望和路先生的二人世…… 好几个人转头看过来。 徐知怡原本正在和制作人聊天,闻言似笑非笑道:“是啊,姜姜是我的好朋友兼同学,叫姜姜老师,听起来像跟我差着辈儿似的,别扭。” 姜幸雨看到徐知怡的表情,就知道这女人心里在使坏呢,看热闹不嫌事大。 有两个更年长的朋友和陈驰开玩笑:“陈驰,你怎么不叫我们老师?” 在场的各个年龄段都有,在他们几个面前,姜幸雨和徐知怡也算小的,当然,年纪最小的还是陈驰。 “哥想让我也叫老师?”被开玩笑,陈驰无奈地笑了下。 “可别,受不起,还得我们叫声陈老师。” “娱乐圈遍地是老师,不缺我俩。” 大家笑了一阵,话题又回到姜幸雨身上。 “陈驰,你爱叫老师,到学校里叫去,别在这儿叫啊,给我们压力。” 陈驰终于看向姜幸雨,本就盛着亮光的眼睛,弯起的弧度似乎更甚,像两颗星星一般。 “可姜老师就是姜老师啊,”他微微笑着,“我是学生,都要听姜老师的。” 姜幸雨喝了两口酒,简直感到自己没法长久和陈驰对视——他的那双眼睛,实在太过迷人,一眼就能让她双腿发软。 “我没那么讲究,”她坐在露营椅里,避开他的视线,微笑道,“随意点也行。” 陈驰喝了一口他的无糖可乐,轻轻“嗯”一声:“那该叫什么呢?” “叫姐呗,”向岭没心没肺地出主意,“还能叫什么。” “行,”陈驰笑了一声,眼神再度飘过来,“那就叫姐姐。” 一字之差,意味便有了微妙的变化,再加上他的少年嗓音,声线略低,却不是成熟男人的有意低沉,而是带着一点少年的干净清越,听得姜幸雨一下就起了反应。 她笑了一下,又移开视线,喝了两口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东西。众人的话题早就转去了别处,此刻正有人闹着要唱歌——这一圈近二十个人,大半都是玩音乐的,免不了要助助兴。 这是音乐和美术的不同,音乐大多时候随口就有,可以用来助兴、活跃气氛,美术就没有这么方便,至少,在社交场合很少有助兴的功能。 姜幸雨跟着闹了一会儿,实在有点闷,便站起来,一个人去了旁边的角落,拿出随身带着的 ipad,打算随便画点什么。 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上学的时候带着素描本,后来则开始带ipad。 她的性格不算外向——也许幼年时算是,只是后来,在王娴竹的管教下,从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渐渐变成了“文静淑女”。 中学的时候,徐知怡曾说她看起来像个瓷娃娃,文静,乖巧,却了无生气,根本不像真人,所以,在她们一起升入大学的时候,徐知怡才会偷偷带她去各种酒吧、夜店。 直到那时候,她才算第一次真正尝到“放飞自我”的感觉。 只是,十八岁,性格已然在日积月累中养成,她大多数时候的内敛和小心翼翼,似乎已深入骨髓,再也改不掉了。 就像现在,她会选择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画画。 不过,今天,有徐知怡在,她其实不会感到不自在。真正让她感到透不过气的,是陈驰。 刚才那一声“姐姐”,几乎就要打破她内心一直刻意竖起的名叫“道德”的高墙。 她有些躁动,也有些恨自己不是路文初,否则,她也该像他一样,在众人之中谈笑风生,无所顾忌。 好在,今天路文初压根不在京海,她随身带了烟,露天的环境,一个人坐在灯光稍黯的角落里,点了一支,一口一口,慢慢抽着。 一团团烟雾逐渐弥漫在眼前,肉眼透过烟雾再看着不远处的人群,一切似乎都变得像画一般。 画中的男孩转头来,远远看着她,随后,朝她走来,拨开朦胧的烟雾,在她身边坐下。 她今年三十 第16节 “姐姐平时会抽烟吗?” 还真改口了,附近没有其他人能听见他们说话,他也不叫老师。 姜幸雨又吐了一口烟雾,侧目看着他:“会啊,这里是室外,应该没有禁烟吧?” 陈驰摇头,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朝她的方向转了个角度:“没有,就是有点惊讶。” 姜幸雨笑了一声,眉眼微扬,语气里多了一分不服气的挑衅:“怎么,觉得女人——女老师不该抽烟?” 她本来也不会在同事和学生面前抽烟,今天只是忍不住,这个唯一在场的学生太过诱人。他身在娱乐圈,身边同行抽烟的比例远高于大众,应该不至于有太大的反应才对。 陈驰偏了下头,目光透过烟雾,专注地凝视着她,轻声道:“刚才说了,这里没有老师,当然也没什么该不该的。只是第一次看到姐姐抽烟,才觉得惊讶而已。” 听起来像认识她很多年了一样,明明才不到两个月,见面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姜幸雨没抽完一整支烟,就直接拧灭了,丢在旁边的小垃圾桶里,签道:“平时抽得少,所以没几个人知道。” 连她的丈夫都不知道。 陈驰的眼睛亮了下,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上,离她又近了一些:“那我是不是知道了姐姐的秘密?” 姜幸雨的动作顿了一下,侧脸对上他的目光,抬手点在自己的嘴唇中间:“嘘——记得替我保密啊。” 陈驰笑了起来,同时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zip.” 四目相对,星光熠熠。 “姐姐在录音室画的我那张速写,能单独发给我吗?”陈驰拿出手机,看向姜幸雨手里的ipad。 “行。”姜幸雨干脆现在就找出那张图,用airdrop发给自己后,便直接转发给过去,“友情图,不收费哦。” 陈驰勾起嘴角,夸张地应一声,尾音上扬:“那就谢谢画家姐姐了。” 就在这时,姜幸雨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出“路文初”三个字,一下打破了原本的气氛。 陈驰瞥过一眼,没说什么,转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很识趣地保持安静,刚刚扬起的嘴角也悄然压下。 “抱歉。” 姜幸雨扬了下手机,倒没站起来另找地方,只是身子往别一侧歪一些,按下接听键。 “文初?”她低低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有多亲昵。 “嗯。”那头的路文初应声,语气里有些含糊,似乎带了点酒气,“还在外面?” 姜幸雨抬头看向不远处正玩着几样打击乐器的徐知怡他们,道:“刚吃了点东西,这会儿放松,晚点再回去。” “别玩太晚。”路文初明显不喜欢这个时间点,自己的太太仍和徐知怡这样的人在外面玩,听到太太答应了,才满意地继续道,“我刚刚回来,现在很想你。” 姜幸雨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男孩。 他低着头,专心看着手机,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她收回视线,轻声回答:“明天就见到了。我九点出发,十一点半就能到。” 她知道路文初到底“想”什么,无非是床上那点事,往常,她多少会给予些许回应,毕竟这是身为妻子的义务之一。 但今天并不方便。不光是因为她在公共场合,也因为身边还坐了一个让她蠢蠢欲动的男孩。 而她的合法上床对象却是电话里的另一位。 “好吧,我大概会比你早一些。一会儿我让人订好午餐。”路文初顿了顿,压低声线,又嘱咐了一句,“记得把那两件新睡衣也带上。” 两件性感睡衣,正正好的尺寸,是一周前他送的礼物,还没机会穿上,一起出去度假,他当然要好好享受太太的美貌。 “好。”姜幸雨无声地咬了下舌根,不想再说下去,“明天见。” 电话那头,路文初皱了皱眉,到底没再多说,挂断后,把手机随手丢到一旁,摘下无名指上的婚戒,开始解衬衣的扣子。 今晚他喝了不少——看着这几年资本运作下的成果,还有对未来不错的预期,他没法不高兴,钱对他来说,只是个数字,而在商场上赚钱,则是个十分刺激的数字游戏,赢了,当然要开香槟庆祝。 一同过来的客户、合作伙伴也都很高兴。高兴的有钱人在一起,就免不了声色助兴。 他身处国内顶尖富豪行列,外形又保持得不错,在这样的场合,毫无疑问会成为女人们追逐、接近的对象。 一晚上,他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少女人用各种借口主动攀谈,还有更直接的,几乎令人眼花缭乱,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找到一个相貌身材绝对上佳的女人,为所欲为。 戒指对男人来说根本没有约束力。 其实他的兴致很高,但同样的,也很烦躁,在面对这些女人的时候,连平日的耐心应付,也有些不大愿意了。 这段时间和姜幸雨的不冷不热多少还是影响到了他的心情,不多,但的确会让他在本该纯粹愉快的时候,掺杂一丝美好即将变质的危机感。 这种即将变质的危机感,让他连欣赏美人的心情都被破坏了。 他最想做的,还是把姜幸雨摁在床上,把她摆弄得服服帖帖,把那些不切实际的,乱七八糟的想法统统挤走,让她继续安心做个漂亮乖顺的太太。 他咬了下牙关,丢掉刚刚脱下的衣服,直接走进浴室,开了冷水,浇透自己。 而数千公里外的私人小院里,姜幸雨挂掉电话后,轻轻吐了一口气。 陈驰也关掉手机,却没再看向她,只是问:“路先生在催姐姐回家吗?” 姜幸雨摇头:“没有,他今天不在京海——” 说到这儿,她停了一下,想起自己似乎没向陈驰介绍过路文初。 “你认识我先生?” 陈驰笑了下,侧头看她一眼:“认识算不上,只是路先生大名鼎鼎,我以前在电视台远远见过一次。” 电视台每年的春节晚会、跨年演出等等,大多都会邀请路家人。路鸿启几乎不会亲自出席,大多数时候,都是安排底下的高管出席,偶尔则是路文初前往。 “难怪。” 陈驰又问:“姐姐明天还有安排?” “明天只是去度假,”姜幸雨以为他仍旧担心她回去太晚,会耽误明天的事,“请司机开车过去。” 姜幸雨说着,看一眼时间,已经九点多,再过不久,陈驰就该走了。 “吾洲岛?”陈驰看起来十分随意地猜了一个地方,却一下就猜对了。 姜幸雨也不觉得惊讶,京海附近,车程两个半小时以内的旅游地很多,但只有吾洲岛有大量设计奢华的度假别墅和大片私人海滩。 “对,西岛。”那里的度假酒店是京海周边最好的,懒得远途旅行时,她和路文初就会选择去那儿,前后数次,也算常客。 陈驰扯了下嘴角,看她一眼:“那也许我会和姐姐偶遇哦。” 姜幸雨挑眉:“你也去度假?” “嗯,不过我下午才会去——上午还有工作。” 姜幸雨觉得不大对劲,真的会这么巧吗?可是身旁的男孩神色自然平稳,没有一点异样。 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弯起眼睛,专注地看着她:“如果明天真的能偶遇姐姐,有没有什么奖励?” 姜幸雨感到自己的心跳忽然加快。 “你想要什么?” “姐姐能不能抽出一个小时给我——”陈驰倾身过去,低声说着,故意停顿一下。 姜幸雨的面色有一丝僵硬,几乎就想提醒他,明天她的丈夫也在。 半晌,陈驰才继续道:“帮我补一下上次的课?” 姜幸雨慢慢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说不清意味的失落感。 “现在是假期,你确定要补课?” 也不是她不愿抽空,京大对他们教学科研的老师没有坐班要求,所以普通工作上下班的界限分明自然也不存在,假期加班,对年轻老师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 只是她没想到,学生难道也会愿意假期补课?尤其陈驰这样平时忙得几乎停不下来的艺人。 “姐姐,对不起,实在是我已经没别的时间了,你看。” 他找到自己手机里的日程表,直接递到她的眼前。 “上次说好给姐姐看工作安排,但一直没有空闲,我本来打算看能不能推掉一两个,再和姐姐说的。”他有点愧疚地说。 姜幸雨看了一眼日程表,果然密密麻麻,除了上课,就是工作,有时还要通宵,这么大的强度,实在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如果姐姐不希望和路先生的二人世界被我打扰,也没关系,我再找其他时间。” 听到“路先生”和“二人世界”这几个字,姜幸雨感到心口像被松针轻轻扎了一下。 和路文初的二人世界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没有,”她很快回答,“就明天吧,一个小时而已。” 陈驰收回手机,慢慢露出笑容。 临近九点半,俞衡站起来,对这边的陈驰使了个眼色,提醒他注意时间。 “我该走了。”陈驰站起来,先冲姜幸雨笑着挥手,随后上前和大家打招呼离开。 姜幸雨看着正向屋门处去的背影,拿起易拉罐喝了一大口。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亮了下,是一条微信。 陈驰:「明天见:)」 姜幸雨愣了一下,不是因为他发的消息,而是因为他的头像。 原本很寻常的一张咖啡拉花笑脸图,已经悄悄换成了她今天画的那张速写。 第16章 度假 “路先生,你好,我是陈驰。”…… 姜幸雨和徐知怡他们一起留到近十一点才离开。 到家时, 已过十二点,她带着一点点酒劲,明明应该很容易入睡, 可是不知为何,又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半梦半醒之间,她的脑袋里开始出现和路文初在床上激烈起伏的情形, 引得她浑身发热, 明明整个屋子,乃至整片园子,都有三恒系统, 一年四季都保持稳定,可她却感到潮湿如置身雨林。 渐渐地,路文初的脸开始变得模糊, 像她笔下的画经过特效处理,逐渐幻化为另一个人的样子。 竟然是陈驰。 男孩的脸不是那么清晰,侧面的线条和阴影仿佛被擦过,擦得教人看不清,只有那双一眼就能让她两腿打颤的眼睛, 是那么明亮而夺目。 是个混乱的美梦,姜幸雨感到快乐极了,却在最后时刻猛然惊醒。 她今年三十 第17节 才清早六点半,她起来洗了个澡,检查一遍行礼,便收拾一番,准时离开。 路文初的电话在她出发的时候也恰好打进来,告诉她航班即将起飞。 挂了电话, 姜幸雨低头看一眼自己今天选的衣服。 因为是海边度假,她特意挑了一件粉色碎花长裙,袖子长及手肘,几乎将她正面完全包裹在布料之下,后背则完□□露出来,直到腰际。 算得上是有些保守的度假服装,她也说不上到底出于什么心态,一想到昨晚那个荒唐的梦,就感到一阵羞耻的脸红。 大概是排卵期的缘故吧。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好好利用路文初——这个她唯一合法上床的对象,大概只有在这一点上,她和路文初才能真正达成一致。 路上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她靠在后座补了一会儿觉,等到达度假酒店的时候,终于感到精神饱满。 路文初果然比她到得更早,正和两位朋友一起坐在别墅的私人泳池边说话。 见姜幸雨来了,两人同她打了声招呼后,便识趣地起身,对路文初道了声“晚上见”,便告辞离开。 姜幸雨礼貌地将人送走,随后转身把包放到卧室衣帽间,问:“晚上有活动?” 路文初在衣帽间门边站定,看着太太裸露的雪白后背,和披散下来的乌黑长发,插在裤袋里的手指不由自主捏了下,几乎一瞬间就感到某处开始充血。 “嗯,”他扯了下领口,往前走近一步,答道,“晚上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去。” 姜幸雨没拒绝,把行礼中的几件衣物也一并放进衣柜里。 她和路文初的度假向来如此,说起来,是“二人世界”,其实总有朋友在——但绝不是她的朋友,都是路文初的朋友。有些是本就约好一起来的,有些则是碰巧遇到。 没办法,富人的圈子其实不大,活动范围也总是相似,像路文初这样的,走到哪里都免不了遇到熟人。 “好吧,我——”姜幸雨又想起陈驰,正打算告诉路文初,背后便有密密麻麻的亲吻落下来。 她几乎立刻就软了,后面的话也再说不下去。 路文初一手搂住她的腰,将她牢牢托住,一手则沿着后背的布料滑进去。 “昨晚就想回来把你的衣服都撕碎。”他咬着她的耳朵,压低声道,“让你什么都不许穿。” 他这么说,也真的这么做了。 嘶啦一声,才穿上没几个小时的长裙被从腰间连接处撕裂,布料从两边滑落下来,挂在姜幸雨的臂弯处。 露背的裙子,自然没穿普通内衣,只有一件前扣式的硅胶乳贴,牢牢地黏在皮肤上。 路文初扯着长裙的手再用一阵猛力,干脆将凌乱的布料完全扯开,丢到地上,然后将女人的双手扭在背后,按着她站到衣帽间的穿衣镜前。 完美的身体实在令他迷恋,令他热血沸腾。 他呼吸加深,胸膛起伏,空出一只手来,勾住她胸前的扣子,并不解开,直接慢慢往前撕扯。 带黏性的硅胶贴面被迫和光滑白嫩的肌肤分离,发出轻微的,带着颗粒感的声音。 那种有点疼,也有点发麻的感觉实在太折磨人,姜幸雨控制不住地叫出了声。 被迫分离后的肌肤从白嫩悄然变成粉嫩,路文初把乳贴也丢在地上,低头拨开漆黑的长发,亲吻她的脖颈。 姜幸雨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很想现在就得到满足。 路文初当然也想,但就在这时,卧室的座机响了。 两人都不太想理会,但这个时候打来,应该是酒店工作人员提醒他们,预订的午餐准备好了,可以前往用餐。 其实只要另加服务费,也可以请服务员将午餐送到他们的房间,但出来度假,姜幸雨一向不喜欢在房间里用餐,对她来说,在公共空间用餐,才会有休闲、外出的舒适感。 两人渐渐都停下了动作。 路文初慢慢松了手,看姜幸雨站稳了,便一边扯着自己的衣领,一边转身去卧室接了电话。 姜幸雨站在衣帽间,看着还没做什么,就已经被撕坏的衣服,也懒得收拾,直接整理一下头发,重新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换上。 再出去的时候,路文初似乎也已恢复平静。 他正站在客厅水吧边,一口一口喝着冰水,看到姜幸雨换了衣服出来,目光不动声色地将她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一番,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隐在镜片后的斯文眼睛,透着意味不明的情绪,仿佛已经在考虑待会儿要怎么把这件裙子也撕掉。 “走吧,去吃饭,观光车已经到了。”他放下水杯,冲别墅院子的大门口示意。 姜幸雨戴上遮阳的帽子,一边走,一边瞪他:“这件不能再撕掉!我没带那么多衣服来换!” 路文初没回答,只是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深。 两人走在院子里的小路上,他抬手轻轻扶着她的腰——那处恰是镂空收腰的设计,走动之间,手指在最敏感的皮肤上若有似无地摩挲,带着无声的暗示。 姜幸雨就知道他根本不会听她的话。 餐厅位于沙滩附近,设在落地大玻璃前的一张张餐桌,一转头就是白金的沙滩和碧蓝的海水,视野绝佳。 服务生捧着精美的菜单上前,将路文初提前订好的餐点展示给姜幸雨。 “……酒已在最佳温度,路先生选的甜品是提拉米苏,路太太是否还有别的用餐要求?” 姜幸雨听着服务生关于细节的仔细讲述,有点心不在焉。 其实她没那么多讲究,这些大多都是路文初的私人偏好。只有甜品这一项,是为她选的——路文初不大喜欢这些。 她莫名想起了昨天下午的那块抹茶蛋糕。 路文初好像并不知道她喜欢抹茶,胜过咖啡。 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带她去了京海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点了一份当日主厨特别推荐的提拉米苏,她赞了一句“好吃”,从此,他便一心认为她喜欢提拉米苏。 她不是完全没提过自己的喜好,但路文初并未放在心上。对他来说,能记住太太的一两样喜好,已经算十分尽心了,至于其他,例如衣服尺寸、鞋码,都有助理详细记录,甚至大多数时候,为太太准备礼物,也有助理随时代劳。 “路太太?”服务生等了片刻,没得到回答,不由又出声提醒了一声。 “小雨,”路文初看着太太发呆神游的样子,不由也问,“有什么要调整的吗?” 姜幸雨回神,懒得再纠正他的一些固执印象,摇头微笑:“没有,麻烦先给我一杯柠檬水,谢谢。” 服务生礼貌应声,很快分别满足两人的要求。 吃饭的时候,又有两个路文初的朋友过来打招呼,都是姜幸雨认识的,至于跟在他们身边的女人,姜幸雨却只认识其中一位。 至于另一位,年轻貌美,身材火辣,依偎在明显比自己大了一圈的男人身边,显然不是男人的合法太太。 大约是被路文初优越的外形和气质吸引,年轻女人的目光还格外多流连了一会儿。 姜幸雨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场景,就是没认识路文初之前,姜家所在的低一层的富人圈里,这样的事也屡见不鲜。 她早就习惯了,除了少女时代,时常在看到母亲对这些女人暗中流露出的恨意感到迷茫,后来的她很少再因为这种事多想。 可是,不知为何,今天再看到,却忍不住思绪散漫。 目送那对男女离开,她忍不住抬头看对面的路文初。 其实她心中有数,路文初带她出现的各种场合,大多还是男人们会选择带太太出现的场合,那其他时候呢?以后呢? 现在的他,暂时还没有“移情别恋”,没有做出在他的定义里,愧对婚姻的事。可是,也许有一天,就在不久的将来,路文初是不是也会像他们一样,带着其他女人出来度假? 他说爱情荷尔蒙的浓度峰值至多不超过四年,而他们结婚已经三年,这段保质期还能有多久呢? 她甚至没有感受到自己身体里分泌过多少属于爱情的荷尔蒙——除非二十岁左右,那段纯粹出于叛逆和报复的混乱,也能算爱情荷尔蒙作祟的结果。 现在的日子已经有些索然无味,等以后真到了那一天,她又要如何自处,会不会也变成妈妈那样? 路文初对上她的视线,挑眉:“今天怎么老是发呆?有心事,还是昨晚没睡好?” 他最近也有些敏感,太太长久地闹别扭,总是会降低生活的愉悦度。 姜幸雨摇头,移开视线,尝了一口充分醒过的红酒,没有尝到一点酸涩的滋味,酒精与果香充分融合,入口全然是丝滑醇厚,路文初在这方面总是品味极佳。 她并不想把那样的话直接问出来,因为不用想也知道,路文初不会给她什么实在的承诺,只会说她想太多。 如果没有之前那天晚上的“坦白”,他也许还会多说些甜言蜜语来哄她高兴,但如今,两人之间关于“感情”的话题已经见底,多说无益,反而显得过分虚假。 “没有,”她尝了一口裹着水果的奶酪,“就是外面有点太晒,眼花。” 已经是十月,海边的温度没有夏日那样炎热,但强烈的阳光仍旧刺眼灼烫。 路文初看一眼太太裸露在外的白嫩皮肤,再次勾起嘴角:“待会儿回去拿副墨镜,我帮你补防晒。” 姜幸雨的皮肤很好,尤其在强烈的阳光下,质感好得过分,更难得的是不容易晒黑、晒伤。除了结婚前有一次,他休长假,带着她在海边连续晒了十天,才见她的肤色深了一个度,其他时间,两三天的度假,从没让她的皮肤有一丝改变。 基因的优势,让她也格外任性,强光下偶尔戴帽子、穿防晒衣,除此之外,平时几乎从不抹防晒霜。 到海边,要去沙滩上时,她才不得不抹一些,防止晒伤,而这恰好是路文初很乐意帮忙的事。 他这么说,便是打算下午到海滩上去。 姜幸雨想起了陈驰。 “下午我还有事,”来的路上,她已经收到陈驰的微信,说好下午他直接过来,“可能没太多时间。” 路文初举着酒杯的手顿住,惊讶道:“带了工作来?” 现在高校里年轻老师的工作压力极大,科研和教学两方面的任务压下来,一点也不轻松,长假期间,带着整组学生留守学校,像正常出勤一样进出实验室的,也不在少数。 姜幸雨能在其中不上不下干着,没有太多kpi上的压力,完全得益于她的导师林雁旼。 林雁旼是系主任,也算是学术方面的大牛,手里有人脉,有项目,有资源,事事带着姜幸雨,才让她一直有科研产出。 至于林雁旼为什么这么看重她,姜幸雨心里也有数,一是因为她做事认真,不管是上学期间,还是入职之后,每次布置下来的工作,她都能按时完成,且质量不错,二则是因为她的家庭背景。 家境优渥在哪里都是优势,导师可以充分相信她能把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工作中,不必为生活琐事烦恼,再加上姜阜厚多年来一直还和京大的老师和领导们保持十分密切的关系,更让她在各种内部竞争中占有优势。 这两个原因,少了其中任何一个,都会让她的路走得更艰难些。 以前也有过一两次假期里也需要工作的事——论文得到反馈意见,她总会第一时间处理好,避免拖延。 但外出度假还要工作,却是第一次——假期有整整七天,是什么工作这么耽误不得? 姜幸雨又喝了口红酒,垂下眼没有看他:“给学生补课,他下午会过来。” “什么学生?”路文初开始皱眉,“假期里还要赶到这里来补课?” 大学里,很少有“补课”一说,他大概知道,姜幸雨教的是艺术类课程,需要动手实践,但寻常的学生根本没机会这么做。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猜测:“上次那个明星学生?” 姜幸雨看他一眼,点头:“就是他,上次领导提醒过,他的情况比较特殊,要多照顾些。我看了他的工作和课程安排,确实没有其他时间了。一个小时时间,我指导他裱纸、打底。” “好吧,难为他还要专程赶到这儿来。”路文初感到兴致被搅去些许,但一个小时而已,他不至于太吝啬,“那一会儿还是先回去吧。” 吃完午餐,两人一起到海边的屋檐下散了一会儿步。 姜幸雨感到自己原本满溢出来的情欲,好像被灿烂的阳光烤干了一些,但路文初还是有些蠢蠢欲动。 她今年三十 第18节 一回到别墅,还没等走到卧室,他就又把女人按在门上用力亲吻。 自然也还想撕掉她新换上的这条白裙,被姜幸雨坚决阻止。 “你别捣乱——”姜幸雨握住他已经按到布料连接处的手,“我还要见人呢,没了衣服怎么办!” “没衣服就别出去了,”路文初笑,顺势反捏住她的手腕,牢牢钉在两边的墙上,“就在床上给我玩儿。” 姜幸雨挣了下,没挣得动,但见他也没再有要破坏的动作,便由着他亲一阵,不一会儿,脸庞、脖颈,乃至胸口的肌肤,便都泛起一层淡淡的粉。 “别胡说。”她喘着气别开脸,已经感到嘴唇被吻得过分肿胀,也不肯让他再吻,“一会儿人该来了。” 约的时间是三点,现在已经过了两点半,她还想留一会儿收拾一下餐厅的桌子,把带过来的几样材料拿出来。 路文初虽然完全不尽兴,但还是配合地放开了她。 “算了,还是先放过你。”他帮她理了下头发,还想再说点什么,门铃便响了。 “你刚才说约的是三点?”路文初愣了下,看一眼腕表上的时间。 “嗯,”姜幸雨一边答应,一边又觉得不放心,低头找手机,想再确认一下,“也许是酒店管家吧。” 他们住的是最大的带独立泳池和室外泡澡池的别墅,每天下午酒店会安排上门清理泳池和泡池。 与此同时,门外也确实传来热情的声音:“你好,服务员。” 路文初大约也是这么想的,本来就站在门边,便顺手打开了。 门外的确站着热情带笑的别墅管家,却不是来清扫的,在他的身旁,还站着个身材高大的男孩。 管家笑盈盈地和路文初打招呼:“路先生,下午好,您有客人来访。” 路文初这才开始打量管家身边的男孩。 只见那男孩身上穿着符合海边风景的浅色t恤和沙滩裤,头顶也戴着遮阳的渔夫帽,偏偏脸上还盖着严严实实的口罩,将鼻子、嘴巴都裹了起来,只剩帽檐底下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好看极了,哪怕身为同性,路文初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了一秒。 然而,下一刻,男孩没有先主动和他打招呼,而是移开视线,越过他,往他身后的屋里看去。 屋子里,一身清凉白裙的女人面颊上的绯红还未完全褪去,眼睛里也还盈着亮晶晶的水汽,本就饱满的嘴唇,更是微微肿着,带着润泽的质感,明明没抹口红,却艳丽无比。 乍看过去,似乎没什么异样,可稍一细想,就能想到这两人刚才在屋里做什么。 是夫妻。 男孩的目光顿了顿,随后先冲女人道:“姜老师,不好意思,我提前了一会儿过来,刚才给老师发信息,可能有点太仓促了。” 姜幸雨这时候已经看到了手机上的信息,是十五分钟前发来的,陈驰说,今天酒店人多,他要避开人群,请酒店员工带他过来,可能会提早一会儿。 但她那时还在回来的路上,回来后,又和路文初缠在一起,没来得及看到这条信息。 “没关系,陈同学,”姜幸雨放下手机,上前一步,站在路文初身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我才看到你的信息,先进来吧。” “嗯。”陈驰答应了,这才再次看向路文初。 他仍旧没有打招呼,只是先礼貌地点了下头,随后对管家道谢,等走进大门内,才转身正对上路文初。 屋门已经被管家贴心地从外面关上,此刻,男人和男孩相对。 都是休闲的度假装扮,一个成熟英俊,一个年轻帅气,十几岁的年龄差,却都展示着各自年龄段里所谓“成功”的模样。 男孩摘下脸上的口罩和帽子,对男人露出礼貌的微笑,同时伸出右手。 “路先生,你好,我是陈驰。” 第17章 热水 “今天不来的话,就见不到你了。…… 路文初看着伸到面前的这只手, 镜片之后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太太的这个学生,明明才二十来岁的年纪,在今天的他看来, 不过是个半大小孩。 可是不知为何,眼前的这个孩子,除了得体的礼貌之外,既没有年轻学生常见的浮躁, 也没有娱乐圈艺人刻在骨子里的所谓“高情商”。 如今的社会很开放, 这些艺人们除了活跃在大小荧幕上,其实也活跃在各种富豪们的应酬场合中。 人嘛,总想往高处走, 尤其是艺人这个群体。 本就是赚快钱的,名与利的滋味,一旦尝到, 就会迅速激发人的欲望,而在欲望的驱使下,他们会逐渐丢掉一些对普通人来说十分珍贵的东西,比如自尊、自我。 没了这些东西的阻碍,他们就能尽情在各种社交场合中发挥作用。 虽然都顶着艺术家的名号, 但和他太太这种正经艺术家可不同,他们这些人,在社交场上惯会看人眼色、见风使舵,态度谦卑殷勤是最基本的要求。 据他所知,眼前这个二十来岁的男孩,已经在演艺圈里混迹了数年,应该深谙其中规则。 倒不是路文初自视过高,觉得人人都该认识自己, 只是这个男孩先前和他在高珠展打过照面,即便不知晓真实身份,也该心里有数,换作其他人,只怕早就要使出些“情商”来了——这种情况,他实在见得太多。 可是,男孩的身上,却一点也没有其他与之同龄的艺人身上常见的讨好感,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平稳、内敛,不卑不亢。 那种清清淡淡的态度,将双方悄然摆在了平等相对的位置上。 路文初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当然不会因为这点细枝末节的小事感到被冒犯,但忍不住地,就会对这个男孩多一分关注。 依稀记得平日偶尔扫过的娱乐新闻,这孩子似乎不是寻常的年少成名,而是早早有了超越了绝大多数同行的成就,也难怪有这样的定力和内核。 “你好。”路文初冲男孩点了下头,伸手与其握一下,很快放开。 三个人都还站在门口,姜幸雨看着男人和男孩握了一下又迅速松开的手,心跳再次莫名加快。 “我先去拿一下画材,”她转过身,要往放了行李的衣帽间去,“文初,麻烦先带陈同学到餐厅坐一下。” “行,”路文初应了一声,对陈驰偏了下头,示意,“小陈,先跟我来吧。” 他将人带到餐桌边,从水吧拿了一瓶冰水递过来:“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先拿了一瓶水,要是不喜欢,冰箱里的饮料随便拿。” 陈驰放下自己的背包,接过水就拧开喝了一口:“谢谢,我喝水就好。” 餐桌边的椅子是拉开着的,男孩却没有坐下,目光移向姜幸雨刚才走的方向,说:“我也带了一些画材过来,姜老师还不知道,我先去帮忙拿一下。” 路文初点头,看着男孩放下水瓶,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的背影,没说什么,自己也拎了瓶水,拿出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推开大玻璃门,去了室外泳池边的椅子上坐着。 衣帽间里,行李箱摊开着,旁边放了一只小篮子,姜幸雨正跪在地板上,将要用到的材料一样一样清点好,放进小篮子里。 她身上的白裙子是吊带款的,两根细细的带子嵌了圆润的小珍珠,挂在白嫩单薄的肩上,恰好把她那经过充分锻炼和拉伸才形成的流畅线条完美展现出来。 还有长而柔顺的头发,别在耳朵上方的珍珠发卡,胸前若隐若现的端倪,和交叠弯折在一起的两条纤细小腿,无一不透露着女人的风情。 因为是双人度假别墅,卧室套房做了半开放设计,从餐厅过来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门口的衣帽间。 陈驰隔着一段距离就看到了女人的侧影,原本有些快的脚步就那样放轻了,放慢了,一点点,悄无声息地缩短距离,直到最后,停在卧室套房之外两步的地方。 三十岁,简直是个完美的年纪,正值盛年的□□,和经过岁月沉淀的独特气质,都在这时候融到一起,令他着迷。 女人没听到动静,正将一只用来调和胶和水的瓷碟放在小篮子里摆好,以免磕碰。 大概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忽然抬头,正对上男孩深浓的眼。 “陈驰?”她愣了下,“怎么过来了?” 那样坐在地上,仰头看过来的模样,实在太过诱人。 男孩忍不住清了下嗓,咬着牙关移开视线。 这一移开,便又看到了另一幅光景。 深色的地板上,一件被撕破的粉色碎花裙子被随意地丢在靠衣柜的角落里,旁边还丢着一只杯口朝上的硅胶乳贴,带着黏性的硅胶在日光下格外醒目。 这样的情形,实在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将衣物蹂躏成这幅模样。 男孩的目光忽而有些发沉,明明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周身的气息却已多了一丝难言的郁色。 姜幸雨察觉到他的变化,不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红了脸。 刚才还是应该收拾一下的。 她立刻提着篮子站起来,挡住他的视线,想说点什么。 男孩比她更快一步。 “我来帮姜老师拿东西。”说着,伸手倾身,直接拿过她手中的小篮子。 他的目光已经恢复如常,再不向她身后的凌乱看,周身透出来的不对劲的气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刚才的微妙变化,都只是错觉。 姜幸雨在听到他这一声“姜老师”的时候,心头下意识缩了一下,余光扫过男孩的身后,没有路文初的身影。 昨天叫的是“姐姐”,今天又变成了“姜老师”,当着路文初的面是,不当着路文初的面也是。 他昨天也说了,老师就是老师。 姜幸雨垂下眼,轻声道:“谢谢,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餐桌边坐下。 餐桌边就是落地玻璃门,台阶下大片泳池边的景观一览无余,甚至能看到远处的海滨景色。 路文初就坐在池边阳伞下的椅子上,拿着手机打电话。 陈驰看了一眼,拉开自己的包,拿出自己准备的画材。 “我也带了,麻纸和木板。”他低着头,没再看姜幸雨,只认真准备好工具,“是不是该先裱纸呢?” 姜幸雨点头,也拿出自己上次课上已经在示范的时候裱好的纸板:“第一步还是先量好尺寸,四角做标记,浆糊是我自己用低筋面粉做的,我习惯用生宣隔在木板和麻纸之间。” 她讲得也很认真,为了好操作,手上所有的首饰都摘掉了,包括婚戒,干干净净的两只手,递了笔和尺过来。 陈驰的目光在她空荡荡的无名指间扫过,照她的指导,一点点量好、标记好,再剪裁。 下一步就是刷浆糊,姜幸雨伸手从篮子里拿小罐,却被陈驰托了下胳膊。 那只她在脑海里拿画笔勾勒过无数次的手,就那样毫无阻隔地贴在她小臂下方的皮肤间。 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明明有一种清冷的质感,可那手掌贴在她微凉的胳膊上时,滚烫的温度在一瞬间传递过来,像过电似的,让她后背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姜幸雨猛地抬头,却见男孩神色如常,甚至带着一种陌生的疏离。 “小心裁纸刀。”他轻声提醒,另一只手把她胳膊下方还未收起来的裁纸刀拿走,随后便松了托着她的那只手。 轻微的寒意再度袭来,连带着心头也有些空落落的。 她今年三十 第19节 “哦,”姜幸雨笑了下,继续将瓷碟拿出来,装了一些浆糊,拿出刷子,“谢谢你。” 陈驰抿唇,不再说话,只听着她的讲解,仔细的涂抹浆糊和水,一步步完成裱纸的工序,沉默得有些反常。 姜幸雨其实不了解他的性格,不知道他私下到底是沉默还是健谈,只是想起两人之前一个多月里的几次交集,觉得他有些不太一样,至少,和昨天晚上的那个陈驰相比,判若两人。 也许,这才是真实的他。 她看了正低头将麻纸和生宣小心叠在一起的男孩,感到心里那一片在潮湿雨意的滋养下,悄然疯长的一片藤蔓,正在渐渐冷却、枯萎。 “两层纸之间不要留下气泡,一定要都抹平。”她将心思完全放在指导的细节上,不再关注其他,以公事公办的态度面对这个男孩。 气氛慢慢变得淡漠,谁也没有要扭转的意思。 中途,要制作蛤粉团时,路文初从椅子上起身进来,到房间里拿了平板,举在耳边的手机还没放下,似乎也谈起了工作上的事。 “……先发我邮箱,抄送eric一份……ok,让他们两个都听一下。” 再从玻璃门出去前,他的脚步停了一下,放下手机,问姜幸雨:“还有多久?” 陈驰的手里正学着姜幸雨的样子,一边往蛤粉中加入胶液,一边仔细搅拌揉搓,闻言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她的神情。 说好一小时的,姜幸雨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估算道:“大概还有半个小时。” 路文初点头,重新把手机放到耳边,同时对她道:“正好,我开个电话会议。” 说完,又回到刚才的椅子上坐下。 室内重新恢复安静,陈驰垂眼,看着加水后逐渐被揉成团的蛤粉,不经意道:“姜老师要在这儿呆几天呢?” 这还是他今天说的第一句和上课无关的话。 “订了两个晚上,后天中午回京海。”姜幸雨如实回答,“你呢,带家人一起来度假?” 这个度假酒店的管理相当严格,价格更是比普通的度假酒店贵一倍以上,整个酒店就没有普通房间,只有大小、位置不同的别墅,所以,这里的客人中,也有相当一部分是明星、网红。 “我是挤时间来的,明天一早就走——要飞首都录一条宣传片。”陈驰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没和家人一起来。” “这么匆忙?”姜幸雨有点惊讶,“你下午才来,还得花一小时上课,一早又要走,也休息不了多久。” 还不如留在京海的家里歇一天,反而能省下往返四五个小时的路程。 想到这儿,姜幸雨的心思忽然动了一下。 陈驰再次抬眼看她,这一次,目光好像恢复了往日的光泽,带着雨季的潮湿,重新往那片藤蔓上添加水分。 “是啊,休息不了多久,但今天不来的话,就见不到你了——” 他的话停住了,姜幸雨对上他的视线,呆了一下,然后就看到那双眼睛弯了起来。 “——那样就没机会把课补上啦,”他揉着小小的蛤粉团,指了下刚刚才裱好,正在晾干的麻纸板,“下次上课,我可能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下次上课,就该开始指导学生的正式创作了,他没有做好这些准备工作,的确没法继续推进,可是—— 姜幸雨不愿再想下去。她避开男孩的目光,下意识又看了外面的路文初一眼。 她的丈夫坐在阳伞下,半靠在椅子上,一手拿着平板,一手举着电话,似乎已经开始了他的电话会议。 “我去准备热水。”她站起来,往旁边的水台走去。 蛤粉团摔打好之后,需要用热水浸泡几分钟。 陈驰没说话,拿着小小的瓷碟跟上,就站在她身后两三步的地方,静静看着她往壶中加水。 水开需要一两分钟,两人静静站着,姜幸雨转过身来,拿着他的粉团,用手指轻轻触碰,检查制作情况,片刻后,点头:“这样就差不多了。” 陈驰应声,走近一步,却没看她捧在手里的小瓷碟,而是垂眼看着她的脸庞,也不知怎么,忽而抬起一只手,慢慢靠近。 姜幸雨呆了一呆,看着那只近在咫尺的手,起初没有反应过来,待感觉到他的拇指指尖从她的右侧脸颊边若有似无地划过时,才猛然回神。 那种不甚真切的触感,像柳絮拂面而过,让她浑身僵住,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身后大理石岛台的边缘恰好挡住了她的步伐,她的臀部撞在坚硬冰凉的边缘,上半身则开始往后倾倒。 通着电的水壶正如火如荼地加热着,一缕缕水汽正从盖子四周溢出,她长发的发梢已在水壶周围晃悠,上半身也逐渐接近热源。 “小心。” 陈驰出声提醒,同时迅速伸出另一只手掌,从她的腰间穿过,牢牢揽住,微一用力,便将她带向自己。 只是一小步的差距,姜幸雨便轻轻撞进他的怀中。 她是纤瘦的身材,男孩的胸膛却结实宽阔,能将她整个人完全包裹住。 她的脸颊几乎贴在他肩前,隔着薄薄的t恤,属于年轻男孩的滚烫的体温,强烈的心跳,还有无法忽视的呼吸的起伏,就那样传递到她裸露的肌肤间,带来巨大的感官冲击。 “幸好没烫到。” 男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明明是干净清澈的声线,却带着灼热的呼吸,萦绕在耳畔,再加上发声时,从胸膛间传来的震动,一下就让她的身体开始发软。 这条白裙的腰际是镂空的,他的手掌仍贴在她的腰后,没有衣物的阻隔,源源不断的热意从腰间传来,像个开关似的,打开了她全身上下的所有感官。 “陈驰,你——” 她的呼吸开始加深,开口想说点什么,却见他刚才拂过自己脸颊的那只手捻起一缕长发,凑近些,说:“弄脏了。” 乌黑发丝间附着几点白色粉末,是刚才制作粉团时不小心沾上的。 拇指与食指捏住,搓动两下,白色粉末被轻柔拂去。 “好了。”男孩专注的看着那缕长发,仿佛十分满意,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姜幸雨控制不住地越过男孩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玻璃门外的丈夫——路文初似乎什么也没发现。 男孩慢慢放开她,却没有后退,仍旧站得离她那么近。 他与岛台之间的空间太过逼仄,让姜幸雨想要躲远一些,可水壶在身后,她不得不转过身去。 短短一两分钟的工夫,水已经烧开,瀑布一般从壶嘴处溢出的热气争先恐后地扑向她,很快就让她的面颊和发梢都染上一层湿迹。 身后的热源一动不动,她感到潮湿的不只是脸颊和发梢。 午后被强烈的阳光烤干的欲望,正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重新疯长,爬满她的整个身体。 第18章 礼物 “姐姐不喜欢吗?” “还需要兑一些冷水, ”姜幸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调整一下温度才能浸泡。” “我来吧。”男孩的胳膊从她身侧伸出来,直接拿走那只还在冒着热气的水壶, “需要兑多少水?” 陈驰终于从她身后走出来,站到一旁,先往准备好的小碗里倒了点滚烫的热水,再拧开一瓶新的瓶装水。 姜幸雨终于松了一口气, 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悄掐了自己一下。 “水温调整到七十度左右就好。”她把食品温度计递过去, 正想教他怎么使用,却见他看了一眼,先往小碗中加了点冷水, 然后熟练地接过温度计测量了一下。 正好73度。 “可以吗?”他淡淡道,似乎并没为自己的一次成功有多余的情绪。 “正好,现在倒进去, 泡五分钟左右。”姜幸雨等陈驰把热水倒进碟中,看了眼时间,带他回到餐桌边坐下。 等待的时间里,姜幸雨随口问:“你平时喜欢做饭?刚才用食品温度计,很熟练。” 刚才他一次就把水温调整到合适温度, 看起来也不像巧合,她甚至觉得,这不是普通喜欢做饭就能做到的,应该专业学过才对。 “算不上喜欢,”陈驰轻声回答,“就是以前在甜品店做过一阵子帮工。” 姜幸雨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陈驰今年才二十岁,出道已经是第五年——据说,他是在考上高中的那一年出道的, 论年纪,说是小童星也不为过。 这么早就出来工作赚钱了,怎么还会要去甜品店帮工? 她迟疑了一下,替他想了个理由:“为了拍戏专门去体验的?” 似乎他拿下戛纳影帝的那部作品《雨季》,讲述的就是一个留守儿童长大辍学后的故事。 姜幸雨没看过完整片子,但奖项公布的时候,各大平台上很是热闹了一阵,出过不少讲解视频。 她记得,故事里,陈驰饰演的男孩只身来到大城市打工,见识了城市的繁华,与乡村的贫瘠之间的割裂,最后,在见到自己的母亲蓬头垢面生活在城市贫民窟,每天除了打牌就是喝酒、睡觉后,他选择了独自在城市天桥下静悄悄地死去。 也许是为了拍出打工青年的状态,专门抽时间体验过——据说许多相对敬业的演员,为了更好地理解人物和故事,都会这么做。 可是陈驰只是笑着摇头,顿了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细说这件事。 姜幸雨感到这开始涉及个人过往的隐私,哪怕拿出老师的身份,也不好没分寸地打探,更何况,其实她也不是他真正的老师。 她没再问,他却考虑好了,又开口:“其实也不算真的帮工,就是街坊邻居开的甜品店,我想吃蛋糕,可是家里条件不好,妈妈一个人养我们母子两个已经很难了,我就问邻居叔叔,能不能帮他干活,不要工钱,分我点蛋糕吃。” 姜幸雨开始皱眉。 她也看过陈驰的资料,官方资料里,对他出道前的人生和家境没有过多的描述,只是从那短短两三行的文字里,能看得出来,他的出身不算太好。 网上粉丝间流传的一些八卦也都是说他家境贫寒,这一点,他自己好像也在某些采访中略微提到过。 她犹豫一下,还是问:“那你那时多大了?” 陈驰看一眼时间,还剩一分钟。 “十二岁。”他垂下眼,似乎在回忆,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刚刚读完小学,升入初中的暑假。” 说到这儿,他又看向姜幸雨,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十二岁太小了。”姜幸雨开始回想,他十二岁的时候,她正好二十二岁,才是本科毕业,要去日本读书的时候,叛逆得很。 十二岁…… 她十二岁的时候,好好地待在学校里念书,暑假做什么?写作业、画画、上课、去海外游学。 “是有点,”陈驰看着她的表情,煞有介事地点头,“不过,你别误会,我可不是童工——没有工钱的。” 姜幸雨开始笑:“那岂不是比童工还惨?” “没给钱,不过,每天都有各种蛋糕甜品,吃不完的那种。”陈驰解释,“而且,开学之后,邻居叔叔送了我一把吉他,还帮我报了个吉他班。” 姜幸雨想起来了,他在舞台上的个人表演经常都是吉他弹唱,原来是从那时候开始学的。 “在甜品店帮工,报酬是学吉他?” “可以这么说,”陈驰笑得眉目舒展,提到贫穷的过往,不但没有窘迫,反而变得格外松弛,“幸好学了三年吉他,不然我后来也进不了mw。” 人的命运大约就是这么奇妙。 她今年三十 第20节 “至于演戏——”他的身子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两条长长的胳膊从身侧垂下,双腿屈着,非常直观地展示出四肢的修长,“可能纯粹就是运气好,那个角色几乎就是我本人了,乡村、城乡结合部、打工、亲人去世,这些我统统都经历过,所以才能被选中。” 姜幸雨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陈驰倒是一点也没有负担,一边说自己的事,一边还记得看时间。 最后一步,倒掉温水,重新加水将蛤粉团化开,用刷子涂抹在纸板上。 姜幸雨将干净的刷子递给他,同时看了一眼时间。 一个小时即将过去,要补的课程内容也基本结束了。 她开始整理桌上裁剪下来的纸张边角和撒落的粉末,同时问陈驰:“你住在哪一栋呢?” “6号,”陈驰仔细地检查着纸板上的蛤粉浆,“在后面两排。” “要不要帮你请管家派车过来?” “我加了管家的微信,已经发过信息了。” “那好,课上完了,你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吧——”姜幸雨看着他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一样样收进背包里,只留了一块还要等待完全干透的纸板,是该离开的样子。 她先一步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将人送出去,可是男孩却仍旧坐着,一只手伸在背包里,慢慢摸索,拿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首饰盒,姜幸雨再熟悉不过,巴掌大小,装的不是手镯手链,就是耳环,甚至是发卡,总不可能是戒指。 只是不知道他拿这个出来做什么。 她站着没动,对男孩投去疑问的目光。 “上次在罗马街边的一家小店看到的,当时就想到了你。”他将那盒子打开,露出里面装着的东西。 是个手镯,看着像青铜材质,做成花环的形状,有些圆的叶片,在枝条上分布得不是那么密,不是那么光滑闪亮的叶片表面,看起来有几分复古气息。 很普通的一件首饰,却是月桂花环啊。 姜幸雨很快想起他从意大利发回来的那几条微信,怔了怔,眼中的疑惑逐渐变为惊讶:“这是……给我的?” “嗯,礼物。”他没问她喜不喜欢,只是将手镯从盒子里拿出来。 姜幸雨的手腕被他轻轻握住、抬起,指尖轻柔的触感仿佛带着微弱电流,从皮肤间迅速流窜开来,她怔了怔,再次感到先前那阵被强制压下去的潮湿感,已经再度蠢蠢欲动。 “不——”她下意识要拒绝,手腕转动着,想要从他的指尖抽走。 哪有学生给老师送礼物的道理? 即便是组里的学生,刚开始不清楚她的为人,也不知从网上哪里学来的,国庆回一趟家,硬是给她带了一大袋子土特产,她也都没收——这可不是好风气,一旦开了,就再也止不住。 如今更不能收陈驰这种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学生的礼。 腕间的手指微微用力,指尖压入柔软的皮肤间,微微的光洁的凹陷,反射着自然的柔光,大拇指的指腹从某一片肌肤不经意地擦过,粗糙的质感带来难言的刺激。 那是拨动琴弦的手,指尖长年覆盖了厚厚的茧子。 姜幸雨又开始出现反应。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麻烦老师假期给我补课,我总不该准备礼物的。”男孩固执地要把手镯套到她的手腕上,“昨天就该送的,可是昨天我不知道老师也会去。” 一阵冰凉的触感,手镯已经轻巧地落到了她的腕间。 她皱眉,却见他捧着她的手,忽然抬起头,明亮的眼睛就这么仰望过来:“姐姐不喜欢吗?” 忽然的一声“姐姐”,仿佛一下将她拉回昨夜。 “我……”姜幸雨张了张口,余光忽然瞥见泳池边的丈夫。 男人似乎已经结束了电话会议,一直举着的手机放下了,正从椅子上站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转身往这边回来。 也不知怎么,她心里模模糊糊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种生理上自发的渴望,在她的皮囊下疯狂叫嚣。 到嘴边的话不自觉地变了。 “……很喜欢,谢谢。” 男孩的脸上露出几乎可以称作“快乐”的笑容,捏着她手腕的指尖终于松开。 “该走了,”他拎起自己的背包,冲她扬了下手机,“车已经到了。” 外面的路文初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推开玻璃门,重新走回室内。 “结束了?”他看一眼已经站起来的陈驰,向太太投去询问的目光。 “嗯,车也到了,我送送。”姜幸雨一边回答,一边不自觉地将戴着花环手镯的手往身后掩了下。 男孩拿着帽子和口罩,在重新戴上之前,转身看向路文初:“路先生,打扰了,再见。” 仍旧是和来时一样,不卑不亢的态度。 路文初也冲他点了点头,道了声“走好”,任由男孩和自己的太太一前一后往大门的方向去,没有要一起将人送出去的意思——毕竟只是太太的学生,不论是年纪还是辈分,都要低一些。 姜幸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人送走的,只依稀记得在门口告别时,被帽子和口罩遮得严严实实的男孩压低声对她说了一句:“姐姐,下次见。” 她想,一定是因为今天两次亲热,都没能得到满足,就被迫中断的缘故,才让她只是听男孩叫了两声“姐姐”,就忍不住浑身发热。 餐厅里,路文初慢悠悠将手机和平板随手放在吧台上,目光扫过餐桌,在那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上停留一瞬,再抬头时,太太已经从外面回来,正眼神悠悠地向他走来。 “这是什么?”他指了指那只盒子,随口问,“那孩子带来的?” “嗯,”姜幸雨落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到底没再往身后藏,“感谢的小礼物。” 路文初笑了声,再次看了眼那只盒子,没有logo,应该只是个不值钱的普通小玩意儿。 没等他再说什么,已经走到面前的太太忽然主动贴近,柔软的双臂伸出,缠绕上他的脖颈,同时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嘴唇。 路文初额角一跳,镜片之后的双眼跟着微微眯起,几乎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太太的强烈渴望。 第19章 女神 “小孩的玩意儿。” 男人宽大有力的手掌自发抬起, 按在太太的后背,上下摩挲,不时拉扯布料的边缘。 拉链就在手心里, 他还是蠢蠢欲动,想要暴力撕裂,可是缠绕在脖颈间的柔软胳膊,让他起了玩弄的心思。 指尖轻轻重重地划, 就是没下一步动作。 “想要了?”他吻过太太的唇齿, 开始亲昵地凑过去,咬她的耳垂,凑得那么近, 入目是耳后与脸颊的细嫩皮肤。 柔软清透的质感,靠近鬓角的边缘,有淡淡的金黄色绒毛, 绒毛底下的白皮肤染了一层粉,凑得近了,还有浅浅的幽香——不是刻意喷洒的香水,那太刺鼻,只是将香水喷洒在空气中, 她从其中走过,沾染的一缕幽幽淡香而已。 自然,又无比性感。 果然,还是不化妆的姜幸雨最漂亮,最能让他兴奋。 自己的太太这么主动,路文初满意极了。 他不知道,太太的内心正觉无比煎熬。 姜幸雨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总是对着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孩子, 一个学生,产生那么可耻的生理反应。 如果说,那只是成熟女性在美□□惑面前会有的正常反应,那么此刻,在婚姻和道德的枷锁下,那股邪气一下一下撞击着桎梏,让她有了久违的兴奋和快感。 迫切地需要什么东西来填满她内心的空洞。 “想要,”她开始主动撕扯丈夫的衬衣,“快点。” 她揽在丈夫后脖颈的手开始插入他短而浓密的发间,在他的头皮上用力抚摸,整个身子也干脆直接倒在他的身上。 路文初实在经受不住这种诱惑,结实的胳膊一用力,将她直接抱起来,借着稳健的核心力量,快步进入卧室。 没去床上,仍是在衣帽间,按着她上半身前倾,让她双手撑在穿衣镜的两边,让所有的动作都倒映在两人的眼中。 镜子里是直观的视觉刺激,仿佛将人从中间劈开成两半,一半沉浸在欲望的海洋里,另一半则隔离在旁,静静地观察。 路文初到底没忍住,还是将那条才换上不到五个小时的白色裙子再次撕碎了,撕得比先前那条更加残破不堪,乱七八糟地堆在脚边。 “别出去了,”他伸手揉捏,压着她的后背,视线牢牢盯着镜中的情形,“就把你关在这儿,不许穿衣服。” 手指从女人光洁的手背顺着张开的胳膊往前滑动,想要覆上她牢牢抓着镜框的手,却在即将接近终点的时候遇到了阻碍。 冰凉坚硬的触感,凹凸不平的棱角,与现在充满激情的氛围格格不入。 路文初的动作顿住,眯了下眼,看向太太手腕上微微晃动的那只手镯。 有点陌生,还有点平平无奇,不太像她平时会买的风格,更不可能是他买的——他从来只喜欢昂贵的珠宝,不可能给太太送这种东西,这种在他看来,称之为“地摊货”也不为过,既没金银,又没宝石。 他的脑海中闪过刚才在桌上看到的空盒子。 “刚才那孩子送的?” 姜幸雨已经没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只能含糊地应一声,同时抬眼,透过镜子看丈夫的反应。 路文初又是一声轻笑,和刚才看到那只盒子时的反应没什么不一样。 “小孩的玩意儿。” 停住的指尖继续往前,从凹凸的金属上方抚过,大约还是觉得质感不够衬手,又返回几寸,拉着那青铜色的镯子扯了两下,从她纤细的手腕间直接褪了下来,丢在脚边的衣物堆里。 静悄悄的,没发出一点声音。 姜幸雨垂下眼,看着那只被丢掉的手镯,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酸意,顺着那个黑色的无底洞悄悄淌进去。 她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可是身体好像和灵魂剥离开来,不大受控制。 身后的男人似乎更兴奋了,不知想起了什么,拉着她起来,打开旁边柜子里的保险箱,拿出一个更大、更精美的丝绒盒子。 是一条极其耀眼的项链。 正中一颗大大的黄色水晶,目测有五十克拉的重量,水晶上方是一只钻石小鸟,用爪子牢牢抓住大大的水晶,钻石的用量看起来也有十克拉。 那闪亮夺目的样子,的确符合路文初的富豪审美。 盒子上方印着熟悉的logo,底下还有一叠完整的证书,一看就是六位数往上起跳的珠宝,对路文初来说,只是拿得出手的基本配置而已。 “上个月拍下来的,昨天刚好去港城,”男人把项链从盒子里拿出来,戴在太太的胸前,“让人去办完手续提货,正好送给你。” 出来玩,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更不是重要的日子,就当一件惊喜的日常小礼物送给太太,本来打算让她晚上出门的时候再戴的,刚才也不知怎么,看到那只手镯,就突发奇想,想立刻就给她戴上。 冰凉的宝石触到胸前的肌肤,激得原本浑身发热的姜幸雨抖了一下,带着那只钻石小鸟和它脚下的石头也跟着闪个不停。 她的双手被路文初扭在身后,重新回到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女人不着寸缕,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凌乱的几缕挡在面庞间,被男人从后面拨开,拢到耳后,胸前闪亮的珠宝,有一瞬间让她感到自己像个裸身的模特,正在给自己的丈夫展示他购买回来的某件商品。 “还是这样漂亮,”路文初变得更兴奋了,“该配钻石。” 她今年三十 第21节 姜幸雨看着镜子里的丈夫,心里的那阵酸意似乎更浓了,与满身的情欲交织,让单纯的爽意中多了尖锐的痛感。 余光仿佛还能看到衣物堆里的青铜手镯,她忽然不太想再待在衣帽间里。 被扭住的胳膊挣了挣,她让自己往后靠,侧过脸在路文初的下巴边缘亲了一下,在他要追着亲过来的时候,挣开桎梏,转身抱住他。 “想到床上去。” 太太提出要求,丈夫当然要尽力满足。 路文初再次将人抱起来,转身进了卧室内部。 朝南的卧室,光线极好,一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窗帘大大敞着,但是不要紧,外面也是属于这一整栋别墅的大院子。 卧室的床很大,也很软,洁白的颜色,女人光裸的身体陷入其中,明媚的阳光从玻璃外面照进来,正照在她的皮肤间,美极了。 路文初一手支在太太的脸侧,一手情不自禁地触到那只钻石小鸟,将其摆到正中间,看着它随着呼吸的起伏,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样子。 汗水交融,温度升高。 姜幸雨仿佛灵魂出窍,抬起的眼望着悬在上方的人影,逐渐涣散。 她忍不住抬手,将头顶柔软的枕头拉下来一些,盖住自己的眼睛。 视线变暗,直到什么也看不见,其他感官被骤然放大。 她任由自己的思绪开始飘荡,朦胧中,现实与幻想的界限已经模糊,昨夜不该有的梦境,与正在发生的一切交叠在一起。 那股酸意,终于悄然透出些隐秘的甘甜。 天色逐渐变暗,橙金的晚霞笼罩下来,整个世界都仿佛在燃烧,烧得最后的花火都化为灰烬,湮灭在黑暗中。 卧室里的温度也渐归于平稳。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姜幸雨一个人坐在床边,看着玻璃外的晚霞,发了好一会儿呆。 她其实什么也没做,可是刚才在床上的时候,却觉得自己的某个部分,已经跨过了某一道红线。 所以,是这种感觉吗? 将来有一天,路文初要追求的婚姻之外的刺激,是不是就是这样的——不,真实会比幻想更刺激,更让人欲罢不能吧? 她是不是要开始对自己丈夫可能即将到来的出轨,感到理解和赞同?毕竟,连她自己都可能抵挡不住诱惑啊。 好像真的不可避免。 她没有任何可以束缚住伴侣的筹码。 利益关系上,明显她父亲对路家依附得更多,她几乎可以想见,如果她和路文初的关系真的出现大问题,父亲会多么恼火,除了最开始帮她说路文初两句,后面便是想尽办法让她忍气吞声。 至于母亲,大概是老生常谈,不但要让她想尽办法留住变心的丈夫,还要劝她尽早生个孩子,稳住自己的地位。 对他们来说,孩子用来稳定婚姻关系的。 感情上,她更是毫无胜算,路文初根本不爱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对路文初也没多少感情,这场半推半就的婚姻,本就不是她期待的,将来真正面对那一天的时候,应该不会太过痛苦吧。 真的要这样过下去吗?像她见过的许多女人那样,忍耐再忍耐,直到学会跟自己和解。 可是她好像不太甘心。 浴室里的水声渐渐小了,姜幸雨回过神来,摘了项链,随手拿了块毯子裹着自己,起身去了衣帽间。 地板上还堆着几件乱七八糟的衣服,她弯下腰,一手拢着毯子,一手从毯子底下伸出去,收拾残局。 虽然知道陈驰不会再来了,但她还是决定把这儿的凌乱处理一下。 男人的衣服完好无损,被她丢进脏衣篮,当她的手伸向自己的那两条裙子时,浴室的门也开了。 潮湿的水汽涌出来,男人裹着浴巾出来,看了弯腰的太太一眼。 “一会儿让服务员进来打扫就行了。”他从架子上重新抽了一条毛巾,擦着还有些潮湿的头发,随口道。 他习惯了一切都有别人代劳,家里有住家的佣人,酒店自然有服务员。 “顺手而已。”姜幸雨低着头,轻声回答,与此同时,指尖触到埋在裙子之间的坚硬物体,冰凉的温度透过单薄的布料传递过来。 她没把镯子拿出来,而是连带着囫囵捧起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衣物,转身进入浴室。 路文初又看一眼她的背影,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卧室。 裙子自然不能再穿,她关了门,将毯子随意丢下,碎裂的裙子丢进垃圾桶,只剩下最后那一只镯子,静静躺在她的手心。 周遭水汽涌动,很快将青铜材质的表面包裹住,本就不甚闪亮的镯子越发显得黯淡,好像失了光泽。 姜幸雨将手心抬高些,握住不规则的形状,指尖顺着叶片一点点摩挲过去。 一片小小的凹凸,不是属于植物造型的纹路,倒像是另外刻了什么东西上去。 她将镯子翻过来,拇指擦去上面的水痕,凑近眼前,仔细端详。 圆环形态的正中,贴近手腕皮肤的那一侧,刻了几个小小的花体字母。 goddes. 女神。 第20章 泳池 野花们上场。 姜幸雨洗完澡出来的时候, 路文初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床边的沙发椅上等她。 成熟英俊的男人,穿着不同以往正装的休闲衬衣, 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大约欲望得到了满足,男人显得心情不错,看到太太裹着浴巾出来,便主动起身, 拿起毛巾和吹风机, 帮太太吹头发。 这是对太太的尊重,也是男人该做的。 姜幸雨也没拒绝,就这么裹着浴巾站在镜子前, 任由路文初摆弄她的头发。 他不是什么网络上流行的没情趣的“大直男”,相反,从小接受西式教育的他, 有着刻进骨子里的绅士感,更有着上层“浪子”们标配的丰富情史——倒不是外人以为的滥情、滥交,只是有过众多女朋友而已。 这些,姜幸雨不是不知道。 他的那些女朋友交往的时间都不长,少则两三周, 多则三五个月半年,最长的也不超过一年。所以,姜幸雨刚开始和路文初交往的时候,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是在父母的要求下,试着接触。 那时,她还在为了拿到博士学位而努力,大部分的经历都放在学业上, 没留意和路文初的进展,直到两人按部就班地约会,从牵手、接吻,到上床,再到后来恋爱时间超过一年,圈子里开始有传言,说路家这位继承人似乎终于要“浪子回头”了,她才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浪子回头,一个很好听,甚至带着点浪漫的说法,也曾让她有一段时间的迷失。 她也是个俗人,面对别人的各种追捧、羡慕,做不到心如止水、不为所动。 结果呢? 如果故事在结婚时结束,那一定是美好动人的童话故事。可那只是一种幻想罢了,婚后漫长的生活,才是真正要面对的现实。 “回去之后陪你买衣服,”男人站在她的身后,一边轻轻拨弄她还有两分潮湿的长发,一边在她耳后吻一下,“买十件,赔给你,好不好?” 他在说今天被撕坏的两条裙子。 姜幸雨笑了下,在他的手背上轻拍一下:“你有空?” 他平时忙得很,不是开会就是到处出差,就是应酬喝酒,假期里更是到处赶场,很少有完整的一天半天空出来。 “没有也要挤出来,对不对?”路文初感受到积极的态度,心意微荡,承诺道,“再忙也不能不陪你啊。” 近两个月了,太太的别扭一直没有完全消失,哪怕他平时和太太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很有限,也还是不喜欢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今天,好像终于有点松动了。 这是个好现象,能为他解决不必要的麻烦。 姜幸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是不是出于一种难言的心虚和愧疚,慢慢露出微笑:“那我等着啊。” 带来的裙子还剩最后两条,临出门前,路文初看着柜子里的两件性感睡衣,终于笑着改了口:“算了,还是扯这两件吧。” 姜幸雨瞪了他一眼,收拾护肤品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只手镯放进了自己的化妆包。 晚餐是在同一个餐厅吃的,有提前准备的蜡烛和鲜花,姜幸雨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高兴,配合路文初的殷勤示好。 她能清晰地察觉到周遭不时飘来的眼神,羡慕、好奇、猜测、欣赏,各种情绪,其中不乏他们的熟人和朋友,比如午餐时就见过一面的那个年轻貌美、身材火辣的女人。 也许是出于同性的直觉,她能隐隐察觉到对方眼神中对她的打量,还有对路文初的浓烈好奇。 她忍不住又看向路文初——她知道他这个老手什么都明白。 路文初似乎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笑着和女人身边发福的男人打了个招呼,目光移开时,甚至没在女人身上多停留一秒。 看起来简直无懈可击。 姜幸雨默默收回视线,吃了一口酒店的假期限定海鲜饭,忽然有点尝不出味道。 晚餐后,就是男人们相聚的时间。 地点定在酒店特别设置的高级vip区,比一般的行政酒廊更私密,十几个男人聚在一起,喝酒、抽烟,聊得轻松惬意,话题从时事政治、商业投资,到生活休闲、家庭琐事,听起来漫无边际,不过是酒后随意漫谈,可时不时的,又夹杂一些工作上的新动向。 这样的话题,女人们几乎不会参与,不单是因为不大感兴趣,更重要的是,作为太太,她们会自觉摆正自己的位置,将主场让给男人。 不过总有些例外,比如没有“太太”这个合法身份的女人,自然也不受“贤良淑德”的道德约束。 小姑娘活跃极了,点烟、添酒,一样不落,还时不时加入男人们,谈上几句政策、金融的话题,引得不少目光频频投注。 是个很懂得利用优势的女孩,面对一众比自己大十岁二十岁的男人,半点不露怯,反而笑得更加明艳,在他们的目光下,大胆展示热辣的身材。 “coco可是c大的学生,”四十多岁,已经发福的男人笑着摸了一把小姑娘半裸的后背,转头看向路文初,“最近正忙着申请美国的学校呢。” “原来是名校的高材生,杨总从哪儿弄来个这么聪明的姑娘?”有人说着场面话,夸了两句。 “想去哪所学校?” 叫coco的小姑娘笑吟吟地看向路文初,眼里带着点崇拜和向往:“我想去s大。” 有人愣了下,忽然反应过来,笑了:“这不是路总的母校?” 路文初笑了一下,举起酒杯冲小姑娘扬了扬:“期待成为校友的那一天,祝你好运。” 挺着肚子的杨总看一眼姜幸雨,巧妙地换了个话题。 太太在场,点到为止,当然不能出现不合时宜的话。 姜幸雨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以免自己的表情出现裂痕。 这不是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从前,路文初这样的表现,哪怕她心里有些难过,也不会感到不满,只会告诉自己,路文初只是出于礼貌才这样回应。 而现在,她忽然想,自己过去也许就是自欺欺人。 她今年三十 第22节 这明明是礼貌,同时全然无所谓的回应。 门外就是个室外环形泳池,在灯下蓝光盈盈,正是温度最适宜的时候。有人提议游泳,于是,一屋子二三十人从玻璃门出去,到泳池边坐下。 本就是海滨度假,好几位女士的裙子底下本就是穿的泳衣,十分方便,其他没穿的,想要下水游,也自有 vip 室的服务员帮忙准备。 路文初搂着姜幸雨出去,转头问她要不要游泳。 他知道太太运动习惯不错,家里也有个屋顶泳池,他们两个都经常上去游泳。 不过,这儿的游泳嘛,可能也算不上多么锻炼身体,毕竟这么多人在。 姜幸雨摇头,她不太想再待在这儿。 “我今天不太舒服,一会儿还是先回去吧。” 路文初不觉有异,低头看了她一眼,想起下午在床上的激烈运动,含笑瞄了一眼她掩在裙子底下若隐若现的身材。 也好,留着给他一个人欣赏就够了。 “那一会儿让管家先送你回去,”他抬手将她脸颊边凌乱的发丝理到耳后,“我晚些回去。” 十分钟后,送走自己的太太,路文初重新回到泳池边。 池子里已经有七八个游泳的身影,大半都是女人,个个穿着比基尼,在清透湛蓝的水中灵活游动,不时钻出水面,秀出努力保持的身材。 最显眼的当然还是coco,倒不是说身材傲人到能傲视群雄的地步,至少在路文初看来,比不上自己的太太,只是小姑娘大胆,泳衣的款式格外豪放,同时,不忘在靠近男人们这一边的泳道来回游动,让人无意间便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路总觉得coco怎么样?”等大家又谈了一会儿,几位太太陆续退场,老男人才再次来到路文初的身边,问。 路文初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没有点燃,只看了一眼老男人,微笑:“很漂亮,也很聪明,杨总眼光不错。” 老男人笑起来,转头对着还在水中起伏的女孩喊了一声:“coco,过来。” 女孩游到两人面前,在他们的注视下,从水中浮起,双臂撑在池边,用力一跃,轻巧地跳出来,带着大片水花,滴滴答答落了一路,那美丽的身体,就这么摇摇晃晃走过来。 “路总你看,小姑娘这么努力,正是大四要毕业的一年,又是学金融的,能不能给个机会,让她进青石好好学习一段时间?”老男人笑呵呵道,“助人为乐嘛。” coco一听,赶紧上前,半蹲下|身,靠在英俊的男人身边,也不顾身上真湿着,便拿起打火机凑近,给男人点烟,水迹顺着她的胳膊滑下,一滴滴落在男人下腹的衣裤间。 路文初没动,任由女孩靠近,点着了烟,抽了一口,微笑道:“本来青石也每年都要招实习生,既然杨总都亲自开口了,我当然不好拒绝,晚点把简历发过来就行。” 他当然没意见,这种事对他来说,实在微不足道。 “好好好,那真是谢谢路总了,coco,还不好好表现一下?”老男人立刻冲女孩使眼色。 正房太太不在了,自然就该野花们上场,争奇斗艳。 “谢谢路总!”女孩顺势在男人身边坐下,拿起旁边小桌上的酒,倒了两杯,自己先一口干了一杯,又将另一杯递给男人。 椅子不算宽敞,路文初坐在中间,两侧只留下十分有限的一点空间,女孩一坐下,便是几乎贴在他的身上,一下就将半边衣裳都弄湿了。 “哎呀,真对不起!”她仿佛才发现,赶紧抽了条干毛巾,往他胸前胡乱地擦。 路文初一手接过酒杯,一手握住她湿漉漉的胳膊,阻止了她擦拭的动作,礼貌地喝了一口酒:“没关系。” 女孩就势半靠入他的怀中。 而在他们身后的室内,姜幸雨一个人站在窗边,远远地看着这边的情形,好一会儿没有回神。 “姜女士?”耳边传来管家小心翼翼的声音,“您还需要帮忙吗?” 都是酒店的高级客人,管家当然知道这对夫妻的关系,同时,也为自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感到尴尬,更担心客人立刻发作起来,大闹一场。 姜幸雨捏了捏拿在手里的手机,转头对上管家带着歉意和同情的目光,笑了笑,摇头:“没事了。” “需不需要送您回房间?” “不用,”姜幸雨深吸一口气,“我想自己走走。” 第21章 邀请 “姐姐,你真的过得快乐吗?”…… 泳池边, 路文初换了只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弹了下烟灰。 看起来两只手都忙着,没法再腾出空来, 将靠到怀里弄得他半身潮湿的女孩推开。 没有搂抱,但也没有推拒,应该也算一种不坏的暗示吧?女孩露出惊喜的笑容,湿漉漉的手轻轻按在男人的胸口, 同时慢慢将脸颊也枕上去。 路文初抽着烟, 有那么一瞬间,皱了下眉,仿佛感受到一丝异样, 扭头朝身后的屋子看去一眼。 灯火都亮着,屋里空了大半,有两个女人正慢悠悠往里走, 一边走一边说笑,还有两名服务员端了茶水和甜品进来,给那两个女人品尝。 没有熟悉的身影。 路文初觉得自己的神经有点过于敏感。 大概是这段时间的不快让他有点疑神疑鬼,过度反应了。 他不大喜欢这样的自己,被一些没必要的事过分担心, 牵制住手脚。 “……路总你看,董事会那边?”姓杨的已经在耳边啰嗦工作上的事,最近在谈的那家公司,显然是过来探口风的。 “等报告出来,开会讨论,如有必要,也不排斥稍微动一动。”干预公司运营,以达到预期的更高盈利, 将来才能给他带来更大的价值,卖个好价钱。 他说着,喝了一口酒,杯中即将见底,怀里贴近的女孩适时又添上一些。 他微笑着看向这个年轻的女孩,还没出校园,却已有极大的野心,和向上攀爬的动力。 其实,在他看来,刚才那些话,根本不应该当着这种外人的面说,但既然姓杨的自己都不在乎,那他也没必要提醒,反正最后都不会是他的损失。 只是,待会儿回去前,还得去更衣室先把衣服吹干,免得又惹麻烦。 - 姜幸雨一个人走在一栋栋别墅之间弯弯绕绕的路上,几乎迷失了方向。 路上没什么人,只偶尔有接送客人的观光车从前面的路口开过。酒店占地广,别墅数量有限,客人当然也不算多,夜里要散步,也大多是选择餐厅附近专门的海边观光带,很少有人在居住区附近闲逛。 走出来了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十月初的海边,已经有了一丝凉意。 明明白天还那么热,晒得她浑身发烫。 她感到自己在微微发抖,手脚都没什么力气,也不知自己在往哪里走,可脚步就是停不下来。 泳池边的画面不停从脑海中闪过,才过去几分钟而已,彩色的画面已经变得模糊,只有那两道越靠越近,仿佛黏在一起的身影,变得异常清晰,刺得她太阳穴有点疼。 说不清刚才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返回的 vip 室,总之,她一个人回到别墅后,坐了一会儿,就给管家打了电话,叫车将自己又送了回去,随后,就看到了那样的情景。 相当符合路文初先前的解释:逢场作戏,没有私交。 熟人介绍过来的,场面戏当然得做足;女孩是今天才认识的,当然没有私交;下午才刚上过床,他不至于那么饥不择食,要在太太还在身边的时候就做点什么。 但她真的不是一个“大度”的女人,面对那样的场景,还能无动于衷。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很害怕自己会突然失去控制,变成自己曾经最害怕变成的“泼妇”的样子,不管不顾冲进去。 “我是接受过良好高等教育的现代女性,”朦胧的夜色里,她看着前方无人的道路,在心里对自己默念,“不能变成那样。” 脸上开始有温热的液体流淌下来,在拂面的海风里,很快失去温度,变得冰冰凉凉。 她伸手擦了一下,才擦干,又有液体滑下,源源不断,好像不愿闲着似的。她干脆不擦了,任眼泪淌一会儿,低下头,看着脚下平整的路面。 也不知走了多久,一道长长的影子出现在眼前,她停下脚步,看着那道影子越来越近,直到被她完全踩在脚下。 “你怎么了?”男孩清越的嗓音出现在耳边。 高大的身影挡住大片路灯的光线,正好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暂时隔绝了一切。 姜幸雨抬头,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陈驰,又飞快地重新低下头,不大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是你啊,陈驰。”她尽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一开口却发现声音里已经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就不大正常。 男孩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似乎想抬起来触碰她,可是很快又放下了。他弯下腰,双手撑在微屈的膝盖上,将自己的视线放到比她稍低一些的位置,仰望过来。 那双天生含情的眼睛,带着关切的情绪,在看到她脸颊上的湿润时,怔了一下,随即像是光影下转动的玻璃珠子一般,流转过许多色彩。 “你哭了?”他再次抬了手,好像想替她擦掉眼泪,但最后,还是落了下去,悄悄握成拳。 姜幸雨好像在一瞬间止住了乱七八糟的情绪。 “没有,”她快速擦一把脸颊,深吸一口气,也不打算多做解释,抬头看向重新站直了的男孩,“你怎么在这儿呢?” 他没戴帽子,也没戴口罩,就这么出现在路上,很是怪异。 “我出来逛逛,晚上人少。”陈驰随意解释一句,又悄悄看向姜幸雨,“姐姐也一个人。” 姜幸雨笑了下,没说话,开始继续往前走。 陈驰无声地让到一边,让她重新走到灯光下,然后默默跟在一旁。 他的目光在她脖颈间闪亮的钻石小鸟上停留一瞬,然后再移向她的手腕。 下午由他亲手套上去的青铜镯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黄水晶镶钻手链,和脖颈间的项链显然是同一系列,无名指间,也多了一枚钻戒。 是婚戒。 他悄然移开视线,默默垂下眼睑,看着脚下的影子。 “路先生呢?和姐姐吵架了?”其实不该问的,但他就是忽然控制不住自己,说了出来。 姜幸雨看着前面被灯光照亮的道路,脸色再次黯下来,不是失落,不是痛苦,也不是受伤,而是面无表情。 “没有,没吵架,”她沉默了一会儿,答道,“他在和朋友们喝酒。” “哦。”陈驰应了一声,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闷。 姜幸雨没给他再问什么的机会,直接换了个话题:“手镯上的刻字,我看到了,很用心的礼物,谢谢你。” 陈驰看了她一眼,没有解释那是本来就有的,还是另外刻上的,只说:“我只是觉得这个词正好配得上姐姐而已。” 空气里一片寂静,好像不远处的海滩上,有潮水涌来,姜幸雨感到呼吸中都多了一层水汽,有点发闷。 “晚上在外面乱走,不怕被人拍到吗?”不知过了多久,姜幸雨才再次开口,已经又换了一个话题。 这家酒店虽然安保做得很好,不会有闲杂人等进来,可长假期间几乎客满,他顶着这张正当红的,几乎各个年龄段都有人能认出来的脸在外面散步,一不小心就会被其他客人看到。 “怕,但也想出来透透气,万一遇到你呢?”男孩轻声回答,没有看她,而是在一道门前停下,“现在遇到了,该回去了。” 姜幸雨看到门口的号码,的确是 6 号,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这儿了。 她站在路边没动,看着男孩往院子门口转去。 她今年三十 第23节 滴一声,门被刷开,男孩拧开把手,将门打开,却没再往里走,只是转身过来,重新看向姜幸雨。 “要进来坐一会儿吗?” 清越的嗓音透过潮湿的海边空气传来,姜幸雨感到自己的耳朵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能捕捉到身后的路口处,有另一群人正迈着轻快的脚步,一边说笑,一边往他们这个方向来,也许再有十几秒,就要走到他们的这条路上。 而男孩仍旧站在门口,不紧不慢地等着她的回答。 姜幸雨对上他隐在阴影里的眼睛,心跳在一瞬间开始加速。 泳池边的情形再次从脑海中闪过,她张了张口,轻声道:“好。” - 路文初在水边又坐了一会儿,到底有些不耐烦。 女孩年轻有资本,但外形的确不算他偏好的类型,有点小聪明,但话多了,就显得聒噪,令人兴致大减,衣裤的潮湿也让他感到不舒服。 要说的话已经说完,手里的空杯递出去,coco还要再倒酒,他却挡住了。 “走了。” 杯子塞进女孩手中,不理她脸上的期待,路文初从椅子上站起来,对老男人点了点头,便转身去了旁边的更衣室。 门口的服务生将吹风机送到他的手边,同时替他通知管家派车来接。 十分钟后,男人一身干爽地走出来,面色平和,衣着整洁,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泳池边的女孩也已擦干了头发,见他出来,立刻往这边过来。 路文初当然看见了,但他目不斜视,径直走过 vip 室,朝已经停在门口的观光车走去。 “路先生,”管家热情地打招呼,替路文初将半人高的门打开,“是直接回房吗?” 路文初点头,道了声谢,便要跨上车去。 管家笑吟吟地想起什么,又问:“路先生,今晚的夜间面膜和燕窝是否要现在送到房间呢?” 酒店每晚八点到十点之间,会为客人准备夜间面膜和甜品,很贴心,也是一直以来的传统,路文初早就知道,却没想到这样的事会问他。 “我太太呢?”他在车边停了停,“她还没让送过去?” 房间里有泡池,这个时间点,姜幸雨应该早就泡完了,正是敷面膜、吃燕窝的时间。 管家没有立刻回答,看了他一眼,最后,如实回答:“姜女士回房后又回来了一趟,随后独自离开,房间电话和微信消息都未回复。” 路文初看着管家的脸色,停顿一秒,没有多问,便明白过来,姜幸雨大概看到了什么。 “好,知道了,待会儿就送过来吧。” 他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只是一只手开始摸口袋里的手机。 不远处的那道身影也走近了,女孩身上的泳衣还没换掉,只是多披了一块浴巾,半边肩膀还露着,遮也没遮严实,像刚才在泳池边一样,主动往他身边凑。 “路总,”coco 的眼里还有刚才得以靠近的喜悦,“能不能加个微信?我把简历发过去。” 路文初的耐心在此刻已然告罄。 “公司有规范的招聘流程,请杨总直接和总裁办联系就好。”他冷淡地丢下这句话,看也不看女孩忽然黯淡的脸庞,大步跨上观光车,“走吧。” - 陈驰订的房型和姜幸雨的差不多,只是院子稍小一些,连带泳池也小一些。 姜幸雨没有进屋,而是在泳池边停下脚步。 室外设置了投影仪和幕布,位置就在泳池旁不远,此刻还亮着,幕前数米外,是一张躺椅,显然不久前,陈驰还坐在这儿看电影。 姜幸雨看了一眼幕布上暂停的画面。 身着礼裙的美丽少女站在栏杆边,遥遥地望着远方的海面,目光带着沮丧和发泄不出的痛苦,太过熟悉的场景,太过熟悉的演员——凯特·温斯莱特,熟悉得甚至有些烂俗。 “是《泰坦尼克号》啊。”她轻声道。 “是啊,”陈驰来到她的身边站定,和她一起看向幕布,“我很喜欢的电影。” 姜幸雨笑着看他:“这么老的电影,应该比你年龄都大吧。” “经典永不过时,”陈驰认真地回答,顿一下,又添了一句,“而且我其实已经不小了。” 姜幸雨笑容微敛,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后面那句话,又重新看向屏幕,轻声道:“是啊,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过去了,这个世界好像没有什么变化,的确不过时。” 电影里的情景,似乎仍然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上演,甚至二十多年前,人们会为电影里主角们超越物质和生死的爱情流泪、歌颂,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却有许多人开始嘲讽主角们的道德和选择。 “嗯,”陈驰沉默片刻,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纷扰的声音,让人总是有很多顾虑,总是没勇气抛开一切,遵从自己的内心。” 他又走近一步,站在她的身侧,面对着她,再次弯下腰,放低自己的位置,专注地看着她:“就像姐姐你,明明一直不开心,却从来不会说出来。” 姜幸雨眨了一下眼,刚刚止住的眼泪好像又要悄悄渗出来了。 “你说婚姻很稳定,可是我看到的,好像不是这样。”男孩轻轻叹了一口气,“姐姐,你真的过得快乐吗?” 第22章 发泄 “她结婚了。” 姜幸雨慢慢瞪大眼睛, 看着眼前的男孩,眼泪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落下来。 结了婚,你真的快乐吗? 好像从来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父母对这桩婚事乐见其成, 身边的熟人、朋友也大多认为她能嫁给路文初,完全是高攀,是幸运。 只有徐知怡对她的婚姻不赞同。 但徐知怡是大大咧咧的乐队人性格,厌恶一切不必要的煽情和矫情, 再加上知道她不会和父母真正撕破脸, 这几年里,时不时在背后骂两句路文初,从来不会干涉她的婚姻。 她以为不会有人在乎这个问题, 就像她看着妈妈这么多年的痛苦,也从来没人在乎,连妈妈自己都不在乎。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人这样问——还是一个二十岁, 才认识不到两个月的男孩。 “我——”她张了张口,喉咙有些哽咽,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着男孩那双过分好看的眼睛,又忽然顿住了。 满腔难言的情绪扭结着, 化作怀疑和防备。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被酸苦暂时占据的脑袋慢慢变得清明,“这件事好像和你没有关系。” 有时候,人的情绪就是如此多变,找到一处安放的地方,便很快能收拢起来。 她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不谙世事,轻易就能被男人的几句关心、一点示好蒙骗,更何况, 眼前的这一个,对她来说,只是个男孩而已。 那双盛满流转光泽的眼睛似乎黯下去一点。 “我只是问了自己心中所想。”男孩面上淡淡的笑容没有改变,反问,“你觉得我为什么会问这些呢?” 这张扛得住大小银幕,迷倒无数人的脸,就这样近距离摆在眼前,姜幸雨觉得自己有点顶不住这样的冲击。 那是天生的电影脸啊,能从所谓的偶像团体一口气冲进国际电影赛道的脸。 姜幸雨移开视线,望向波光粼粼的蓝色泳池。 这是小小年纪就在娱乐圈混迹的男孩,身边从樊箬梦那样喜欢玩男模的富婆,到风格各异的大小花,应有尽有,这么多诱惑在,他一定也是个中高手。 演员啊,摘下影帝桂冠的演员啊,演什么,都信手拈来吧。 “我不是樊箬梦。” 片刻后,她陈述道。 “没有影视娱乐公司的股份,也许我先生在娱乐行业有一部分投资,但那是他自己的事,我不会干涉,也无权干涉。” 话到这儿便止住了,算是没有明说,但意思十分清楚:别想从她这儿得到好处。 男孩面上那淡淡的,温和而关切的笑意终于消失,眼里流转的绚烂光芒也几乎熄灭。 他高大的身躯慢慢站直,周边有树影映下来,恰好将他上半张脸挡去。 “我不需要这些。”他轻声道,那清越的嗓音,不知何时多了一份压抑,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也许有失望,也有伤感。 不过,很快,他又轻笑一声,将那点情绪嚼碎了吞下去。 “不过,如果姐姐一定要觉得我别有用心的话,也没错。” 姜幸雨终于再次转头看着他。 泳池壁四周的灯将清澈的池水投映出来,游动的光点将她包裹住,让一切变得那么不真实。 “只是姐姐你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另一个姐姐,”他也重新露出笑容,“所以忍不住多关注一点。” 姜幸雨看着他带笑的眼,怀疑地问:“你——喜欢她?” 男孩又是一阵沉默。 “也许吧——我想我应该很喜欢她,”他移开视线,不再与她对视,而是看向幕布上映着的美丽少女,“不过,她已经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姜幸雨想了下,问:“……她有男朋友了?” 男孩扯了一下嘴角,看着她:“她结婚了。” “……”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姜幸雨摇摇头,不置可否:“我相不相信,都不要紧。” “我没别的意思,”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再次收回,转向泳池里的幽蓝,男孩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也有种说不出的模糊,也没再多解释,“就是希望姐姐你能过得开心。” 姜幸雨的怀疑当然没有消失。 遇见路文初之前,她有过太多被搭讪的经验,也谈过几次长长短短的恋爱,不会那么轻易被骗过去。 可是,或许是出于某种叛逆的、报复的念头,又或许只是单纯被眼前的人吸引,她没有多余的力气想太多。 陈驰才二十岁,他喜欢的那个姐姐,应该最多也就二十四五岁吧,的确是可以结婚的年纪了——今天姑且就当这个人真的存在吧。 “我现在不太开心,”她又往泳池边走近一步,看着池边的水纹,干脆在地上坐下,“其实上次也是骗你的,我的婚姻……好像也没有那么稳定。” 陈驰想了一会儿,在她身边坐下,问:“姐姐又遇到上次那样的事了吗?” “上次”,当然是指高珠展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在花园露台上看到的情形。 其实很好猜,豪门夫妻,什么都有了,唯一的不稳定因素,当然只有感情。 姜幸雨有点泄气,刚才被一下刺中的痛苦减轻了,却并未消失,转而变成一种蠢蠢欲动的燥意。 她今年三十 第24节 血液开始沸腾,滚烫的感觉从胸腔内迅速弥散开来。 烦闷和愤怒累积到一定程度,总要找个方式发泄。 以往,她会选择喝酒、抽烟、泡吧,瞒着除了徐知怡以外的所有人,用“叛逆”的办法解决多余的情绪。 而现在,困在海岛上,没机会去夜店,甚至连烟都没带,但恰好,眼前有个早就让她有过肮脏想象的男孩。 “是啊,”她转过头,眼神直勾勾看过去,仿佛忽然换了个人,“我好像有点受不了了,是不是也要做点什么来报复呢?” 晚上去 vip 室前,她没有化妆,只抹了一层轻薄的妆前乳,同时抹了一层口红,那美好而鲜明的线条,在哭过后,变得模糊,仿佛晕染开了一圈,变得格外诱人。 陈驰的目光无声地与她对视,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呼吸仿佛变深了几分,撑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 被光芒笼罩的女人倾身靠近,将本就很近的距离缩得更短。 他身材高大,几乎一低头,就能看到她无暇的脸庞,原本加深的呼吸也被生生屏住,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将好不容易随风飞到眼前的花惊走。 那天晚上,在club的那天晚上,她也是这样,直勾勾的眼神,看着周遭热烈喧闹的人群。 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落在地上的其中一只手抬起、张开,终于落在她的后背,紧贴着,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将滚烫的热度源源不断传递过去。 脑袋也渐渐凑过去,除了泳池水中清冽的□□气味,还能嗅到夹杂着的一缕幽幽香气——来自于她的芬芳。 鼻尖相触,她的眼睫在光影下轻轻颤动,像夏夜的蝴蝶,遇到一阵微风。 然而,就在这时,风开始变大,蝴蝶扑腾一下,悄然飞走。 她骤然睁开双眼,嘴唇轻轻擦过,带着一缕火花,到底还是离开了。 “算了。”她看向蓝色的池水,轻声道。 热意退去,陈驰扭开脸颊,垂下眼掩住目光,默默站起来,进屋拿了一件宽松的浴袍披上,再出来时,就见姜幸雨也已起身,正站在池边的台阶处,一步一步往下跨去。 蓝盈盈的水已齐至小腿中央,柔软的裙摆离水面仅数寸距离,飘飘荡荡,映着光点,然后,随着缓慢的脚步,一点点浸下去。 水痕迅速爬上她的身体,将她完全包裹住,连同浓密的长发,统统没入其中。 她在水里舒展四肢,游动起来,发丝和裙摆随着波纹弥散,在光下显得格外柔软灵动。 27 度的水温,微微发凉,仿佛无数只柔软的手,抚过她的全身,抚平血液里的躁动。 片刻后,胸腔间空气逐渐稀薄,姜幸雨伸出双手,扒在池边,从水中钻出,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长长的头发贴在脸颊两边,再蜿蜒过脖颈、肩膀,还有胸背,黑白分明,水珠争先恐后从脸颊上滚落。 她趴在池边,仰头看向穿着浴袍的男孩,笑了下,说:“借你的泳池一用,我要冷静一下。” 说完,又重新钻进水里,来来回回地游动。 泳池很小,划两三下就能到头,她就这么游了三五个来回,直到终于感到平静下来,才重新踏着池边的台阶,从水里一步步走出来。 大片水迹被带出,落在她的脚边,那件本来就有些修身的裙子几乎完全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几近完美的身体线条,嫩黄的颜色打湿后,变成半透明,底下的肌肤更是若隐若现。 她一点也不在乎,伸手抹了把脸颊,深深地呼吸,问还站在池边的男孩:“可以借一下毛巾吗?” 陈驰只看了她一眼,就立刻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将早就拿在手里的毛巾先盖到她的脑袋上,双手替她揉搓两下,轻咳一声,“我是一个人来住的,酒店只准备了一件浴袍。” 不等她回答,他迅速脱下自己身上的浴袍,披在她的肩上,然后,在她的视线仍被头顶的毛巾遮盖住时,哑声又道:“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转身快步离开。 姜幸雨听着男孩的脚步声,慢慢揭开发顶的毛巾,只看到他消失在玻璃门后的背影。 她重重吐出一口气,一个人在池边站了一会儿。 手机里有路文初不久前发来的微信。 vincent:「去哪了?要不要去接你?」 她看了一眼,没有回复,找到管家的微信,请他给6号院子再送一件浴袍,然后,直接穿过院子离开。 第23章 浴室 “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无视我说的话…… 隔了两排的院子, 两三百米的距离距离,走回去甚至不用五分钟。 夜风吹来,姜幸雨裹着浴袍, 感受到隐隐的凉意,也懒得将腰间的系带系紧,就这么敞着,一路回到她和路文初订的那座院子, 刷卡开门。 灯光都开着, 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树影摇曳时的沙沙声,再没别的动静。 门口延伸入内的石板路尽头, 路文初站在落地玻璃门前,斜斜倚靠在门框边,高大的身材在光影衬托下, 朦胧中透着成熟男人的英俊。 “回来了?”隔着一段距离,男人低沉的声线遥遥传来。 姜幸雨没有回答,只是前行的脚步随之停下,就站在石板路中央,静静望着道路尽头的男人。 她的丈夫。 男人没得到回应, 倾斜的身躯慢慢站直,走下木制台阶,主动朝她的方向靠近,停在她的面前。 身上大片的水迹被捂在浴袍之下,被吸走少许,余下的仍旧顺着她的裙摆、双腿,淋淋漓漓落下,只停驻这么一会儿, 脚下便已聚集了一圈水迹。 路文初看着自己的太太这副略显狼狈的样子,隐在镜片后的眉眼不禁皱了下,先抬手拢了下她被毛巾擦过后,仍旧潮湿的凌乱长发。 挡在脸颊边的发丝被拨开,露出底下的美丽面容——浸过冷水,吹过冷风,本就白皙的肌肤底色更显,几乎化作半透明的冷色调,偏那两片微丰的嘴唇间,口红没有剥落,鲜红的颜色微微晕染开,狼狈得让人惊艳。 “去游泳了?”他问了一句。 其实心里有许多疑窦,为什么不就在自己院子里的泳池游,是不是刚才看见了什么,是不是心情不好,都暂时没问出口。 只是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他的喉咙紧了紧,指尖忍不住触摸太太柔软的面颊。 是熟悉的光洁无瑕,柔软又紧致,带着湿润的潮气,让他开始咬住牙关。 可是,就是这么一秒的触碰,却好像碰到了某个不该碰的开关。 姜幸雨迅速抬手将他挥开,冷冷道:“别碰我。” 路文初感到自己已经得到部分答案。 也就在她挥手的时候,她身上挂着的浴袍摆动着,本就没合拢的前襟完全敞开,将底下湿透紧贴在身上的裙子清清楚楚露了出来。 竟然连泳衣都没换,就这样进了水中。 他的手落下一半,却没完全落下,而是掀开她肩上浴袍的一角,眉目紧锁,上下打量道:“刚才做什么去了?” 姜幸雨没回答,也没再挥开他,而是干脆就着他的手,抽出自己的胳膊,就这么将浴袍脱下,然后,从他身边绕过,直直往屋里走去。 她的身上有泳池水的气息,还有淡淡的香水气味,经过时,恰好钻进路文初的鼻间。 他很少被人这样忽视,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阴沉而冷漠。 然而,下一刻,转过身去,看到太太美妙的背影,那种不快又隐去大半,反倒是先前坐在泳池边,被压抑出来的燥热和欲望,在一瞬间迅猛冲涌上来。 他提着手中的浴袍,一步步跟了上去,跟着太太一起走进浴室。 姜幸雨站在镜子前,摘下项链和戒指,正要脱身上潮湿的裙子。 路文初将手里的浴袍随手丢进脏衣篮,走到她的身后,拨开背后的湿发,忍住想要再次暴力撕裂的冲动,替她将身后的拉链拉开。 一只宽厚滚烫的手掌按在她裸露的肩上,将她轻轻压住,另一只手则将湿哒哒的布料从她身上剥下来,男人高大的身躯就在背后,与她贴得很近,灼热的温度传递过来,让她因为潮湿而有些发冷的身体悄悄抖了一下。 这一次,姜幸雨没有抗拒他的动作,而是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人。 他身上的衣裤都是干燥的,直到贴近她,才重新沾湿,显然回来之前已经处理过刚才在泳池边的痕迹。 “路文初,”她按住仍旧压在她肩上的那只手,“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男人停下动作,同镜子里的她对视,似乎在考量当下的情况,片刻后,慢慢道:“对不起,又让你不开心,是我的错。” 没什么好解释的,和之前的情况一样,只是他已经说过不会再让她看到这样的事,却食言了,终究有错。 那姓杨的也着实没眼色了些,自己喜欢养小情人,在外面快活就算了,偏还要往他面前塞人——还是趁着他太太也在场的情况下,难怪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说着,将人抱进怀里,低头在她脸颊边亲一下,好声好气地哄:“我没做什么,不然待会儿到床上给你检查,好不好?” 姜幸雨摇头,避开他印过来的亲吻,厌烦道:“要检查什么?检查那个女人有没有在你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莫名笑了一声,再度抬眼,对上他皱眉的样子:“要是我告诉你,我刚刚也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但没做什么,是不是也只给你检查一下就好?” 路文初的面色终于再次沉下来。 姜幸雨将腰间的手推开,转身进了淋浴房,留他一个人站在镜子前。 水流哗啦啦的声音开始在浴室中回响,温热的水汽逐渐溢出,很快就在镜面上覆了一层薄雾,映在其中的画面也变得朦胧。 路文初无声地看着镜面里隐在水雾之中的女人,片刻后,脸色到底缓和下来。 他好像又把姜幸雨不服帖,甚至有点叛逆的那一面逼出来了,所以她才会口不择言。 这里哪有什么“别的男人”。 他摘下也已逐渐被水雾遮挡的眼镜,也不脱衣服,就这么直接走入淋浴间。 温热的水从头顶浇下来,顿时将他浑身淋得湿透,对男人来说,稍有点高的水温,在皮肤间引起一阵轻微的刺激,让他的肌肉开始缩紧。 “你干什么!”姜幸雨立刻皱眉要推他出去。 原本显得宽敞的淋浴间,再挤进一个人后,顿时变得有些拥挤,水雾从两人的周遭、之间争先恐后涌出。 “干你。” 路文初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推到湿滑的墙壁上,握住她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领口,同时将自己的手贴在她的心口。 “你不想要吗?” 水与雾交织,淅沥沥的声响在耳边环绕,连带着让他本就低沉的声线多了混响的质感。 姜幸雨脑袋靠在墙上,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异常兴奋和冲动的男人,心跳再次开始加速,带着痛苦和愤怒,呼吸也不再平稳。 又来了,他又想就这么将事情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甚至,干脆把这种不愉快,变成床上的调味品、催化剂。 至于问题,都只是她单方面的,在他那儿,从来都无所谓。 她不想要吗?当然想。 姜幸雨深吸一口气,逐渐沸腾起来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她的欲望从哪儿来的? 是从“别的男人”那里来的。 她今年三十 第25节 贴在男人领口的手指慢慢攥紧,将湿津津的布料挤出许多水来,然后拧搅着,开始往上拽。 动作一点也不温柔,甚至有些粗暴,力气比不上男人,自然没法直接将上衣扯破,但那种布料变得紧绷,在潮湿的皮肤上拉扯的轻微痛感,已经让路文初兴奋得发抖。 他握住她的手,帮她一起将衣裳从自己身上脱下,然后直接将她抱起来,用力抵在潮湿的墙面上。 - 陈驰再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院子里早已空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 门铃响起,有服务生送了另一件浴袍过来,他伸手接过,也没再穿,随手搭在池边的架子上。 人已经走了,再遮也没什么必要了。 他看一眼幕布上的画面,按下遥控器,让电影继续播放,音乐和对话终于让这个过分安静的院子有了生气。 手机震动一下,是助理小秦发来的微信。 「小驰,汶姐那边刚更新了明天的流程,要提早两个小时出发【流泪】【流泪】」 「早上四点过去接你,行不?给你带早餐。」 其实明天有相当紧凑的行程,吾洲岛根本就在计划之外。 陈驰看了眼新加的工作,回了个“好”,便将手机放到一旁,在泳池边的地上坐下。 幽幽的蓝色池子,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颤动,波纹不断,仿佛刚才离开的人,仍旧在这里留下了痕迹。 他低下头,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一动不动。 - 浴室的水没能扑灭烈火。 两人最终还是回到卧室,站在大片的玻璃窗边,面对着庭院中的夜色。 姜幸雨双手压在透明的玻璃上,呼吸轻轻重重地吐在眼前,天热,没有冬日那样的雾气,只是一阵一阵,几乎看不清的模糊在眼前摊开,再消失。 “路文初,”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情不自禁的叹息,“你会和我离婚吗?” 身后的人停顿一下,似乎在想是不是听错了,很快,那阵停顿过去,身前被掐了一把。 “又在胡思乱想。” 姜幸雨咬了咬下唇,等身体的颤抖过去,再次开口:“如果遇到个你更喜欢的——也许是你真正会爱上的人,你会选择离婚吗?” “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为没发生的事担忧?”身后的人已经有点不满,似乎还有点生气,折腾她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我和你结婚,不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要离婚。” 姜幸雨的脸颊撞在透明坚硬的玻璃上,脑海在经过一片混沌后,慢慢拨开云雾,恢复些许清明。 路文初的态度,好像很符合许多男人既要在外面养个喜欢的小情人,又总是不愿意同家里的太太离婚的状态,不是出于情分,也许是出于财产、形象等方面的考量,也许只是单纯觉得麻烦。 “可我不喜欢这种生活。”她轻声说,也不知道身后的人有没有听见。 路文初没有回答,只是动作间又多了几分激进和粗暴。 事后,两人一夜沉默,深睡到天明。 姜幸雨有点累,天蒙蒙亮时醒了一回,见到路文初已经醒了,正一个人坐在玻璃门外的椅子上,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 她只看了一眼,便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再醒来,已经过了早餐时间,路文初已经出去了,桌上留了管家单独送来的早餐。 手机里有陈驰一早发来的消息,告诉她,他回去了。姜幸雨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早上四点。 等路文初回来,已经是中午十一点。 他没说自己出去做了什么,两个人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过完了度假的第二天。 大部分时间当然还是在房间里度过的,两人精力都很旺盛,尤其是路文初,他似乎变得沉默了一些,也更有力了一些。待在床上,倒是省了两天的健身。 而出去的时候,不论是餐厅还是海滩,都没再见到杨总和 coco 。这件事似乎就要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像之前的两次一样。 姜幸雨感到自己又一次将拳头打进了棉花里,就像他平时永远对她的内心毫无探索欲一样,好像她的情绪、她的想法,都与他没有太大关系。 她忍了整整一天,终于还是没将这口气完全咽下去。 回到京海家里的时候,她还是问了出来。 “文初,”她将包放到衣帽间,看着正在解衬衣扣子的丈夫,无力地叹气,“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无视我说的话?” 男人解着扣子的手指顿住,沉默片刻,到底转过身来。 “小雨,不如我们还是生个孩子吧。” 第24章 离开 “我们之间是不是还能再过下去。…… 姜幸雨瞪着他, 耳边好像真空了一下,大概是被气得太过分。 “你说什么?” 路文初站直身子,认真解释:“其实昨天我也想了很久, 你最近好像总是想很多——可能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这是我的错,没有时刻照顾你的感受。” 姜幸雨冷笑:“所以,你照顾我感受的办法, 就是要让我生一个孩子?” 路文初看着她的脸色, 当然知道她已经十分不悦,但停顿一下,还是选择慢慢把话说完:“你担心我们之间可能会过不下去, 我不知道怎么让你打消这种想法——也许我们生个孩子,会让你感觉更安定一些。” 他和太太之间,财产上相对分明, 毕竟两家都不普通,路家是延续数代的大家族,财产规划十分清晰,而他岳父姜阜厚背后虽然没有那么庞大的家族,但作为国内顶尖律所创始人, 在这方面也绝不含糊。 婚前,他给太太过户了不少资产,婚后,则每年分配一定数额到她的账上,路家的家族办公室也会按时发放相应的收益,而她则不会干涉他个人和路家的财产、生意。 至于两家在事业上的互惠互利,更是一点也不少。 从前,他觉得这些利益上的牵绊已经够了, 但现在,他发现,姜幸雨似乎不是一个看重物质和利益的人。 她好像更在乎“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也许,只有生一个孩子,才能让她感到安全。 孩子继承了他们两个的血缘,像一根纽带,将他们两个天然绑定在一起。 “有了孩子,我们好好照顾他,好好教育他,”他走近一步,伸手想抱她,“将来,我们的一切才有人继承,不是吗?” 路家的确需要一个继承人,尽管现在的他并不急着生育后代,但这是早晚的事,姜幸雨是他主动要娶的太太,当然有资格,也应该和他一起完成这个任务。 “我们这样的状态,能照顾好孩子吗?”姜幸雨皱眉往后避让,连裙摆也没让他触碰到,“至少我不能。” 提到孩子,她就想起上回婆婆何美余突如其来的提议,和其后妈妈不停的催促。 “那你想怎样?”路文初也不勉强她,停下脚步,淡淡道。 姜幸雨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他并不愿意做出任何改变。 感情对她来说,是生活和婚姻的必需品,她想和伴侣互相探索对方的内心,但对路文初来说,感情从来不是必需品,他对女人的兴趣和探索,从来止于外面的那层皮囊,再深,也不过进入□□,至于妻子的内心世界,与他无关。 “我想,我们应该先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 路文初皱眉:“怎么分开?” “我回南山住一阵子,正好考虑一下,我们之间是不是还能再过下去。”姜幸雨飞快地说出这句话,转身又开了衣帽间的柜子,要重新拿出自己刚放下的包。 路文初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腕:“你真的要考虑离婚?” “是。”姜幸雨的动作被他强行止住,没像过去一样顺从,而是用力挣动起来,“路文初,你也可以考虑一下。” 手心里柔软的肌肤滑动起来,那细腻的触感是路文初一直喜欢,甚至有几分迷恋的,可此刻,却仿佛要脱离他的掌控。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男女之间有天然的力量悬殊,只要再多用几分力道,她就无法挣脱,可是犹豫一瞬,到底放开了。 姜幸雨开始拿行李箱,收拾几件平时上班穿的日常衣物。 路文初默默看了一会儿,转身去了客厅。 姜幸雨提着小号行李箱出来的时候,就见他一个人坐在窗边抽烟。袅袅的白雾萦绕在他的周身,让他的眼神变得朦胧不清。 这套别墅的客厅很大,有一百多平,还有挑高到近七米的层高,即使从小就过着超过百分之九十普通人的富裕生活的姜幸雨,刚搬过来的时候,也觉得不大适应。 这是寸土寸金的京海市中心,像这样大小的别墅,一直十分稀缺,就算姜家如今的财富早已能负担得起,但想要买到如此称心的,也不容易,而路家有很多。 姜幸雨看了路文初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往客厅侧面通往车库的小门转去。 片刻后,路文初还是跟上来,像以往一样,自然地想要接过她手里推着的小行李箱,却再次被她躲开。 他抿了下唇,忍住不快,替她将后备厢打开,看着她自己将行李提进去,再走到侧面开门。 “小雨,如果你坚持要搬出去住几天,我不勉强你留下,你有气,需要好好发泄,但是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 姜幸雨坐进驾驶座,没有看他,戴上墨镜,冷冷道:“我只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说完,拉上车门,挂挡踩油门,直接离家而去,留路文初一个人站在车库门边,好一会儿没回神。 “哎呀,怎么走了?”阿姨从客厅过来,看着车库里空掉的一块,惊讶道,“午饭才做好呢,正要请你们去吃……” 难得夫妻两个都在,说是会在家吃午饭,她才一早就开始收拾准备的。 路文初面无表情地看着花园里的栏杆,片刻后,独自走进餐厅。 满满一桌饭菜,明明大多都是他喜欢的,却好像突然失去了吸引力。 - 南山的房子已经有些年头。 姜幸雨的中学和大学时期,就跟着父母住在这儿,一直到她从日本回来,一家人才从这儿搬走。 房产证上写的是她的名字,所以算是她的婚前财产,再加上十多年的青春时光,这个地方对她而言,一直很重要。 是建在半山的别墅,位于京海黄金地段的边缘,山的一边,正对着繁华的城市,从家里就能看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壮观景色,而在山背后的另一边,则是可以称作“贫民区”的棚户区。 只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低矮破败的房子挤在一起,灰扑扑、有些泛黄的色调,好像将半边天空都染旧了。 而那一条长而曲折的旧街,就像是一道天堑,将整个世界分割开来,一边是富人聚居的天堂,一边是贫民拥挤的地狱。 姜幸雨开车从这条街上经过,看着熟悉的街景,有片刻恍惚。 和父母对街那头拥挤破败的厌恶不同,从前的她,常常为了躲避父母,在这附近出没,尤其是高中毕业后的那段日子。 那时,徐知怡还没有和家里彻底决裂,她们两个经常一起在外通宵,大多数时候是和徐知怡那些玩音乐的朋友们在酒吧唱歌。 她会化上浓浓的夜店妆,穿着平时在家里不该穿的性感衣服,出没在那些她不该去的地方,然后,第二天上午卸妆、换衣服,回到平时乖巧的模样再回家。 她记得这条路上有家小小的洗衣店,她总是会把那些不能穿的衣服都偷偷放在洗衣店里,请店主大姐帮她洗好,等下次想穿的时候,再去店里拿。 她今年三十 第26节 洗衣店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家甜品店,做的抹茶千层的口感不比她在五星级酒店日本烘焙师出品的差。 而现在,那两家店都已经不在了。 这些熟悉的记忆碎片,已经好久没有被翻出来,此刻想起,终于让她沉闷了两天的心情放松下来。 她忍不住给徐知怡发了个微信定位。 五分钟后,她收到了回复。 「宝贝你在南山???!!!」 「嗯,回来住一阵子」 徐知怡的嗅觉异常敏感:「吵架?!分居?!还是离婚???!!!」 「算了,给我一个小时,我马上赶到!」 姜幸雨笑着放下手机,开始打量这套房子。 装修有些老旧,毕竟后来除了定期维护,没再全部翻新过,以现在的眼光看,多少有些俗气,但好在,这几年一直有阿姨以每周一次的频率打扫、收拾,其他设施也每两个月有专人上门检查、维修,甚至还有一些她以前的衣物,还留在衣帽间里,所以即便空着,也随时都能住。 她将小小的行李箱提到自己原来的房间,看一眼时间,决定趁徐知怡来之前的这一个小时,先去山脚下的超市买些食物和生活必需品。 应该开车去的,但看着外面的好天气,她放下手里的车钥匙,从衣帽间里拿了个五年多以前买的遮阳草帽戴上,骑着上学时的那辆自行车,沿着院子外面的山路下行。 熟悉的林荫山路,带着青草香气的拂面微风,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从邻居们家门外路过的时候,她刻意放慢速度,想要好好看看,是不是仍是从前的那些人。 有几户似乎还是记忆里的样子,看起来没有搬走,而更多的,花园和房子已经重新翻修过,有几户,甚至完完全全重新装修、改造过,半点看不出从来的样子。 熟悉的地方,也免不了添上一丝陌生感。 姜幸雨调整了一下遮阳帽的角度,正要继续沿着坡道下行,目光忽然被左侧一辆停在地上车库的车吸引住了。 那是一辆保时捷,不是什么特别稀有的车型,甚至她自己以前也开过一辆,后来到京大工作,才换成现在这辆更低调普通一些的车。 这样的小区看见保时捷,本是常事,可这辆保时捷的颜色,还有车牌号码,却与姜幸雨记忆里某个晚上看到的那辆重合了。 那天晚上,从mw出来,一起去那个私人小院的时候,她就是跟着这辆车开了一路,整整二十多分钟,让对数字不太敏感的她,被迫记住了这一串号码。 竟然是陈驰的车。 姜幸雨心跳漏了一下,下意识看这一户的位置。 他现在应该不在京海,如果不是借给朋友开,那是不是说明,这里很可能是他的住处? 犹豫一瞬,她按下刹车,停在一旁,拿出手机对着这辆车拍了张照片,给陈驰发了过去。 第25章 邻居 要和姐姐你成为邻居了:) 没有立刻得到回复。 姜幸雨在路边停了几分钟, 看一会儿风景,见手机一直没动静,就骑着车继续下山。 超市很大, 开业十多年,生意一直不算太火爆,但服务周边几个富人区,正是这种相对清净的环境, 才能让这边的顾客满意。 姜幸雨推着推车, 在有些空旷的超市走走停停,逛了大半个小时,竟也提了一大袋子东西, 远比来时预计的要重不少。 上山的路远比下山要累得多,再加上那一大袋东西,骑车上去有点不现实。 她干脆下车, 慢悠悠推着走回去。 再次经过那辆保时捷的时候,姜幸雨下意识又拿出手机看一眼。 徐知怡倒是又发了信息说还有十五分钟,陈驰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会不会是她记错了? 姜幸雨忽然有点忐忑,也有点不确定。很快,她收起手机, 不再多想,继续推着车回家。 一切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 她给徐知怡煮了乌冬面和沙拉。她的厨艺其实还不错,都是在日本上学独居的那两年里练出来的,回国之后,这些独居生存技能好像都没了用武之处。 两人一起坐在露台吃午餐。 徐知怡刚刚结束上午的一小段排练,身体已经累了,精神却很亢奋,一边夸姜幸雨的手艺不错, 一边嚷嚷着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姜幸雨将度假这两天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与路文初的关系自没什么要隐瞒的,徐知怡对他们夫妻二人的状况知道得七七八八,只是说到陈驰的时候,姜幸雨到底有些犹豫。 她实在不知道到底该用一种什么样的语气来描述,只好选择含糊其辞。 徐知怡似乎没有发现其中的异常,只是坐在藤椅上笑起来:“我可真想看看路文初的表情。姜姜,你以前就是太软弱太听话了,才会让他以为你好欺负。” 姜幸雨笑了,从冰箱里拿出刚买的起泡酒,倒了两杯,坐到徐知怡身旁一起喝。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回想起刚才和路文初的争执,她感到一丝茫然,“好像一提到生孩子,我就一点也忍受不了了。” 其实按照她以往的个性,多半都会忍耐下来。 这是从小压抑下养成的性格。 小时候,因为妈妈的眼泪,哪怕再讨厌在众人面前表演节目,她也努力学钢琴;高中毕业,又是因为妈妈的眼泪,她放弃了选择北方院校,乃至海外院校的机会,留在京海,和父母成为校友,完成他们的愿望。 本科毕业,她毅然选择远赴异国,本以为可以像徐知怡一样,脱离家庭,从此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空。可是后来,还是在妈妈不停的哭诉中,回到京海,向爸爸低头认错。 什么都忍下来了。 她以为自己应该没什么不能忍的了,原来还是有东西能让她把拒绝说出口,不管是对路文初,还是对妈妈。 徐知怡喝了一口酒,转过身看着她:“那是因为孩子是你最后的底线。生孩子啊,上天赋予女性的特殊生理功能,好像我们能用这个特别的功能创造出一个完全独立的新生命,听起来简直像神一样!可是,当你真正孕育生命的时候,却是要把自己的血肉奉献出去,你的身体不再属于你自己,而会被另一个个体依附,甚至寄生。” 姜幸雨开始笑,碰一下杯子:“你才喝一口,怎么就上头了?是不是昨晚的酒还没醒?” “咱们高低也算是搞艺术的,发点疯,多正常的事儿!”徐知怡搂住她的腰,在她腰间软肉掐了一把,引得她痒得直抽气,“我可是站在你这一边帮你说话呢!要生,得是心甘情愿,是为‘真爱’而生,这应该是我们的权利,不是我们的负担。” 姜幸雨推了徐知怡一把,好容易觉得腰间的痒意过去了,对上徐知怡的眼神,又噗嗤一下笑出来,这回也不知怎么的,就笑得眼眶泛红。 “哎,知怡,我要是有你这么勇敢就好了。” 徐知怡把酒喝光,又拎起瓶子添了点,摇头:“算了吧,其实我算什么勇敢?也是逃兵罢了,不想解决家里的烂摊子,干脆一走了之。” 徐家老爷子异常古板固执,在家从来没给过妻女好脸色,对外面养着的一对母子倒是体贴关怀有加,为此,他有身为男人,身为一家之主相当“充分”的理由——儿子才能传宗接代,既然妻子没生出儿子,那就别怪他找别的女人生。 姜幸雨一直记得她们念高中时,徐知怡说过的话。 “我妈一点也不值得同情,她活该。” 徐妈妈对丈夫没有一句怨言,甚至永远都主动站在丈夫那一边。 “他们两个,天造地设的一对,绝配。” 后来,徐知怡给自己的乐队起名“葫芦铜钱”,也是因为父母。 小时候,为了要个儿子,徐家老爷子专门找了风水大师回家,想要靠改变风水格局来“转运”,隔天,徐妈妈就按照大师的交代,在徐知怡的屋门外挂了两串葫芦铜钱,说是“驱邪避秽”。 现在,靠着这个名字,徐知怡已经闯出不小的名堂,看起来好像已经“报仇雪恨”,可是,也许这点讽刺,在那些人看来,根本无关痛痒。 “不过,姜姜,你真的要离婚?”徐知怡没多谈自己的事,毕竟今天不是自己的主场,“这可不容易。” 姜幸雨沉默下来,叹了口气。 她当然知道不容易,这场婚姻,牵到两家的利益,路文初在路家自然拥有充分的话语权,而她…… 在姜家,似乎路文初的话都比她的话更有用。 而且,就连前期法律咨询阶段,都困难重重,姜家主业便是法律行业,凡是业内叫得上名的律师,都不太可能瞒得过姜阜厚。 但就要这样放弃吗? “我还在考虑,不过,不管怎样,我都想为自己努力争取一下。” 说不上是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被逼出来的,总之,这样的生活,她不能再继续下去。 “有需要随时告诉我哦,”徐知怡又开始笑,“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实在的忙,但姐妹永远在身后!” 姜幸雨伸出双手想抱她,可人还没碰到,徐知怡的笑容忽然变了,变成一种似笑非笑的促狭。 “好了,现在该来说说另一件事了。” 姜幸雨:“?” “陈驰。” 姜幸雨:“……” “他为什么会去吾洲岛?俞衡明明说他还有别的工作,就那么点时间,他还专门去一趟?”徐知怡一脸不信,“不可能是为了你那破课。” 姜幸雨:“……所以,你想说他是为了我去的?” “八九不离十。” 姜幸雨沉默下来,想到第一次在club见到陈驰时,他那种一看就很会应付女人的样子,和后来的种种表现,包括在泳池边那个所谓的另一个“姐姐”,都表明这是个娱乐圈的玩咖。 “那又怎样?”她一口喝完杯子里的酒,没再添,“才二十岁,就敢把主意打到我身上,能是什么好人?” 已婚,大十岁,老师,这三条,不管哪一条,都足够让人望而却步了。这样的人,注定是止于玩玩暧昧游戏而已。 徐知怡皱眉,总觉得印象里的陈驰好像不是那样的人,但自己毕竟也和星团的人认识不久,尤其这个最小的,算不上多熟悉,况且,娱乐圈里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实在太多。 想了想,到底只跟着叹一句:“只能说胆子不小。” 两人一起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徐知怡假期有点忙,晚上还有活动,没吃晚饭就又匆匆走了。等姜幸雨再拿出手机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发出去的那张照片也已经有了回复。 陈驰:「姐姐你去南山了?」 这一条是在她发出照片一个半小时之后的回复,另外两条则是半个小时前。 陈驰:「不好意思,刚才有工作,没及时回复。」 陈驰:「这是我的车,这两天停在家里,南山的房子是我去年买的,今年上半年刚刚搬过去,姐姐你怎么会去南山?」 姜幸雨想了想,回道:「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我正好到南山住一阵子。」 没有隐瞒的必要,小区的私人停车位几乎都在地上,就像她刚才出门就能看到陈驰的车一样,他如果回来,也能看到她的车。 这次,陈驰几乎秒回:「那好巧,要和姐姐你成为邻居了:)」 她今年三十 第27节 姜幸雨愣了好一会儿,总觉得有点太巧了。 但南山这一片几个小区,也算是京海的富人区之一,环境舒适安静,私密性也好,的确有娱乐圈的明星住在附近。 陈驰出道已经好几年,又这么红,在这里买一套房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是啊,好巧。好好工作,不打扰你了。」 数十公里外,排练室内,角落里坐在地板上的男孩看着刚刚收到的消息,顿了一下,不顾额角不断滴落下来的汗水,默默删掉才输进去的“打算住多久”,回了一个“好”字。 又等了一分钟,没再等到其他消息,他才放下手机,拉下卫衣的帽子,脑袋往身后的墙上靠去。 周年演唱会在即,最近,他们四个除了不得不去的工作之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排练上。 歇了十分钟,旁边的俞衡已经重新站起来:“差不多了,咱们再来一遍。” 向岭痛苦地哀嚎,一边嚎,一边还是拖着已经快瘫软的身躯站了起来:“来,今天不练死在这儿,我不姓向!” 陈驰扯了下嘴角,跟着起身,站到队伍里。在音乐开始前,不经意问了一句:“和葫芦铜钱的合作舞台谈好了吗?” 俞衡道:“差不多了,过两天就和他们经纪人那边走流程,下周可以先排练一遍了。” “嗯。”陈驰淡淡应了,没再说什么,只等音乐节奏开始。 第26章 拜访 “月底要不要来看演唱会?”…… 假期的最后两天, 姜幸雨都是一个人在南山度过的。 房子有点太大,一人独居难免显得空寂,但熟悉的感觉弥补了一切, 再加上她忙着修改论文,倒也很惬意。 唯一的问题,是她的画材,还有大多衣物都还留在路文初那边, 想画画的时候, 只能拿ipad解解瘾。 住在这儿当然没有先前和路文初在一起时舒适——在那边,24小时住家的保姆就有三个,还有司机, 和固定上门的园艺师、按摩师等等,几乎什么都不用亲自动手。 这样的生活过了整整三年,很容易让人的生存本能逐渐退化, 从此迷失其中,再也没法“独立行走”。 第一个晚上,姜幸雨很担心自己会不适应。 但好在铺床、打扫洗手间这样的小事本就不难,洗碗、洗衣服更是交给机器就行。 幸好,她照顾自己的能力并没有完全消失。 这种感觉让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打算过几天, 趁路文初不在家的时候,再回去一趟,把自己的东西再收拾收拾挪过来。 其实一个人过就很好。 陈驰是在假期的最后一天傍晚出现的。 没有什么征兆,只是提前半个小时发来信息问她在不在南山,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是一只牛皮纸袋,上面封着口,看印在侧面的logo, 正是mw楼下那家咖啡厅的。 陈驰:「可以拜访新邻居吗?」 拜访小礼物都准备好了,没有拒绝的道理。 半小时后,门铃响起。 姜幸雨按下花园外的开门键,又把客厅大门打开,等在门口。 男孩这次没戴帽子,也没戴口罩,那张好看到极致的脸,就这样完完整整暴露在十月的阳光下,配上简单的t恤和运动裤,走在花园里,不像出现在大小荧幕上的大明星,而只像个温柔的邻家大男孩。 当然,不是普通的邻家男孩,而是帅到让人移不开眼的邻家男孩。 还没走到客厅门外,陈驰就已经看见站在那儿的姜幸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他淡淡的面上已经开始浮现笑容。 “姜老师,”等走近了,男孩笑容稍散,进门前,目光往她身后扫了一眼,“路先生不在吗?” 姜幸雨在听到他那一声“老师”的时候,目光顿了顿,再听到他问路文初,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让开些,引着他进屋:“他不在,我是一个人在这边住。” 夫妻关系如何,一语便知。 她原本也不打算隐瞒,毕竟陈驰本来就知道她和路文初之间的裂痕。至于这些话会给陈驰发出什么样的信号…… 姜幸雨现在不大想考虑这些,反正都是寻找生活调剂而已,没人认真。 陈驰听到她的回答,嘴角的笑意似乎又回来一些。 他也没问她和路文初之间到底如何,只是在她的带领下坐到沙发上。 姜幸雨到墙边水吧拿了水过来,正好看见他把带来的牛皮纸袋打开,往她的面前推一点。 “都是特别定制的,少油少糖版,不用担心会变胖哦。” 姜幸雨看着袋子里的东西,愣了一下。 除了上次尝过的味道相当不错的抹茶千层外,还有两样小点心,很意外的也都是她喜欢的。 这个男孩,好像每次都能准确找到她的喜好。 “这些是你喜欢的吗?”她打开盒子,拿了一块黄油葡萄饼干出来,随口问了句。 陈驰看一眼她手里的饼干,坐姿悄悄摆正一些,点头:“嗯,不知道姐姐你的口味,我就先按照自己的口味买了点,你尝尝看,怎么样?” 姜幸雨咬了一口饼干,没抱太大希望,可是那种优质黄油混合着葡萄、饼干的口感,实在恰到好处,让她不由眼睛一亮。 男孩面上的笑容开始慢慢放大:“好吃吗?” 姜幸雨点头,很实在地夸了句“非常好吃”,抬眼对上他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慢慢睁大眼睛:“这是……谁做的?” 她没忘记,上次他说过,那么小的时候就在甜品店帮工。 陈驰终于笑出声来,神情松弛,带着说不出的愉快:“是请老板专门做的,姐姐你是不是以为是我做的?” 姜幸雨明白自己上当了,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咬着饼干瞪他一眼。 陈驰一边笑,一边拧开一瓶水,却是递到她面前:“这几天有点太累了,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实在没力气,也没时间做这些。” 说完顿住,看着她接过水喝了一口,又慢慢道:“下次给你做。” 姜幸雨看他一眼,忽略那种有点认真的神情,无所谓地笑:“开玩笑的,怎么会真让你做。” 陈驰耸耸肩,也没坚持,姜幸雨这时才发现,他眼睛下面的确有两片乌青,不算太明显,但出现在才二十岁的年轻□□上,还是有点夸张,看来真的很忙很累。 她想起自己前几天刷微博看到的零散消息,似乎看到了“演唱会”三个字,不由问:“是在准备演唱会吗?我好像看到就在月底了。” “嗯,”陈驰点头,不知想起什么,又笑了一下,“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在排练,有空的时候再去完成其他零散工作,这两天几乎都算住在公司了。” 其实这一次演唱会对他们来说格外重要,他们四个人都想要尽最大的努力好好表演,所以才会练得通宵达旦。 不过,这些他都没说,只是抱歉地笑笑:“不然我前天就该来看新邻居了。” “你对邻居这么热情啊,”姜幸雨将另一瓶水拧开,递给他,“也没这么着急吧。” 陈驰喝了一大口,垂下眼道:“就是怕还没见到,你就很快又搬走了。” 姜幸雨抿唇,身子往沙发靠背倒下去,姿态放松,目光也跟着看向正对着的花园,片刻后,摇头:“不会啊,这里住得很舒服,我只想一直住下去。” 以前,因为父母也住在这里,她还有过抵触,现在一个人住了两天,实在开心得很。 就是不知道这种开心能持续多久。 “倒是你啊,既然这么累了,还来我这里耽误时间做什么?”姜幸雨放下水瓶,笑吟吟转头看过去,“不如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 男孩的神情立刻垮掉大半,有意无意地靠近一些,原本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被缩短大半,只留下最后十公分,抬一抬胳膊就能直接触碰到。 “这么不欢迎我来吗?”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有熟人了,平时我都没什么朋友一起玩的。” 姜幸雨简直不想拆穿他的谎话,只是笑着摇头,然后微微板起面孔:“什么熟人,我明明是你的老师。” “好好好,你是我的姜老师,”陈驰干脆侧身面对她,身体又微微靠近,高大的身躯刻意弯下一些,脸庞凑到她旁边,“能不能别赶我走呢?” 靠得太近,男孩的呼吸仿佛就在耳边,那若有似无的气息,先是拂过她的耳垂,再沿着下颌线,悄悄抚触她的脖颈。 姜幸雨落在另一侧的指尖悄悄蜷缩起来,却没有避开他有意无意的接近。 “我不赶你走,只是你真的不需要回去休息吗?”她含笑侧目。 两人的脸离得近,眼神相触,不算紧密,隐隐约约游离。 那双映了乌青的眼睛弯了下。 “我不困,”陈驰打起精神,轻声道,“不会留太久的,我只有一个小时放风时间。” 姜幸雨惊讶:“一会儿还有工作?” “嗯,晚上还有个工作,现在先回来待一会儿。”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半小时,他们会顺路过来接上我。” 姜幸雨也看了一眼时间。 傍晚五点四十,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已经或者即将下班的时间,况且,现在还是假期的最后一天,这孩子好像整整七天都没怎么停下来过。 “哎,那好吧,我陪你坐一会儿。”姜幸雨想了想,又拿了一块黄油葡萄饼干,却递给了陈驰,“饿不饿?” 陈驰叹了口气,摸摸自己的肚子,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算了,最近都要忌口,不能吃这个,碳水含量太高啦。” 同样作为常年控制饮食选手,姜幸雨立刻懂了:“吃肉和果蔬汁?” “嗯,晚点我去工作之后,再让小秦帮我买份沙拉吧。” 他说到这儿,原本清越的,带着少年气的嗓音,已经慢慢变得低哑,连眼皮都开始控制不住地耷拉下来,看来真是累狠了。 “要不要眯一会儿?”姜幸雨好心提醒。 男孩的眼神有点懵,似乎反应了一秒,才听懂她的话,却还是坚定地摇头拒绝:“不,姜老师陪我说说话吧。” “嗯——姜老师以前是不是在这里住过呢?” “对啊,”姜幸雨打量一下屋子里的装饰,一看就有些年头的样子,“住了有十多年吧,结婚前一阵子搬走了。” “十多年啊,那时候,姜老师是什么样子的呢?” “那时候我还是小孩儿呢,每天背书包,穿校服,骑自行车上学,就和现在路上那些跑来跑去的小孩儿一样——”想起以前的自己,她又笑起来,正想说,那时候的他恐怕连学都还没上呢,一转头,就看到身旁的男孩已经睡着了。 原本微微垂下来的脑袋靠在沙发靠背上,仍旧离她很近,近到她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在傍晚灿烂的光线里,投下两道影子的模样。 只要他再一动,脑袋就能直接枕到她的肩上。 姜幸雨看了好一会儿。 真好看啊,这张脸。 她今年三十 第28节 睡着了,没什么表情,也看不见眼神,可就是看着这张将男孩和男人气质完美融合的脸,就会莫名感受到安静、平和的气氛。 也不知是不是傍晚的光影太过美丽,让她被近在咫尺的美色迷惑了,她觉得现在是该接吻的距离。 但到底克制住了。 她有分寸,哪怕只是玩暧昧,也得把握尺度,什么时候能玩到什么程度,都得守住。 也不忍心把人吵醒,姜幸雨小心地在沙发上挪动着,慢慢站起来,先去一楼的房间里拿了块薄毯,轻轻盖在他的肩上,然后转身去了厨房。 冰箱里还有不少果蔬,都是她买来早上打果蔬汁用的,还有几块刚刚买回来的牛排,正好有一块是上午就拿出来放在冷藏室里解冻,打算晚上自己吃的。 她干脆做了一份简单的牛排沙拉,装在餐盒里,拿到客厅。 沙发上的男孩仍旧睡着,姿势却已经变了,原本侧靠在椅背上,变成了侧躺下来,身上披着的毯子已经滑了下来,除了一角被他压在胳膊下面,剩下的大半已经垂到地上。 姜幸雨放下餐盒,弯腰将毯子重新拿起来,要盖回到他身上。 然而,就在这时,压着毯子的那只胳膊忽然动了动,男孩修长的手指抬起,一下握住姜幸雨拉着毯子角落的手背。 手心里干燥炽热的触感一下子传递过来,明明是安安静静的气氛,他手心的温度却热得充满侵略性,那是年轻男孩充满生机的特征之一。 姜幸雨的动作顿住,敏感的身体悄然紧张起来,原本看着毯子边缘的视线向上,倏然对上男孩还带着朦胧湿意的双眼。 那双漂亮的眼睛刚刚不知何时也已经睁开,盛着橘色的柔光,大约有些受不住这样的亮度,微微眯着,长长的睫毛没有弯曲的弧度,像扇子似的,在眼前遮了一半,看得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姐姐?”低哑的嗓音,还带着迷糊的睡意。 姜幸雨无声地抿了抿莫名干燥的嘴唇,手腕转动一下,想让他放开,可男孩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感受到手心里滑腻肌肤要溜走的意图,下意识收紧力道,手肘更是往回缩了角度,将她的手往自己身前拉。 姜幸雨猝不及防,身体重心被迫前倾,几乎就要摔到他的胸膛间。 情急之下,身体本能的反应让她立刻将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前,这才算止住自己完全摔过去的趋势。 与此同时,男孩的另一只手也轻轻环在她的肩上。 一个意外的拥抱,两人的鼻尖几乎触到一起,她的长发从肩上一缕缕滑落下来,发梢温柔地扫过他的眉心、眼角,两排长长的睫毛又开始上下扇动。 姜幸雨的心跳开始加速。 只要再往前靠近两公分,嘴唇就能触碰。 她闭了闭眼,脑袋微微偏了下,好像想要就这样吻下去,可最后还是控制住了。 撑在他胸前的手继续用力,轻轻松松就从他怀里起来,坐到旁边。 “吵醒你了?”她背对着他,淡淡道,“本来还想让你再睡一会儿的。” 卧在她身后的男孩抬起一只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掩住其中浓烈的情绪。 “没有,本来也不该睡的。” 他轻声说完,到底慢慢坐了起来,看到茶几上的餐盒。 “给你的,”姜幸雨把盒子推到他面前,“刚做的沙拉,谢谢你今天过来。” 男孩神情淡淡的面上再次浮现笑意:“姐姐亲手做的?” “是啊,点外卖也来不及了,正好食材家里都有,我就顺手做了一份,给你填填肚子,晚上工作如果饿,再吃点别的。” 她的话说完,男孩坐到地上,双腿盘起,打开盒子吃里面除了水洗,再没经过任何处理的蔬菜。 姜幸雨觉得这种没什么调味的沙拉简直是世界上最难吃的食物,除非发现自己体重严重超标,否则打死她也不会碰这种食物。 可是陈驰好像完全没有味觉一样,对着这么一盆没味道的蔬菜,竟然真诚地说出了“好吃”两个字。 看着他亮亮的眼睛,姜幸雨噗嗤一笑,摇头:“行了,草有什么好吃的?你不用这么客气。” 陈驰没有反驳,只是一口一口认真吃菜。 仿佛不经意,他吃了一块牛排后,忽然道:“姐姐,月底要不要来看演唱会?” 第27章 纯情 好像还真是个纯情小男孩。…… “月底什么演唱会?”姜幸雨扬眉, “你们星团的演唱会?” 他们的演唱会好像就在月底最后一个周六晚上。 “嗯,有空吗?”陈驰低着头,没等她回答, 又添了一句,“徐老师——徐知怡他们也会去,葫芦铜钱是我们的嘉宾。” “知怡也去啊,”姜幸雨的尾音拉长了一分, 有点惊讶, “她怎么没告诉我呢。” “刚刚确定下来的,就今天下午,我回来之前, 大概还没来得及吧。”陈驰快速解释,眼光瞥向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上面出现一条微信,“姐姐来看吧,徐老师他们第一次上十万人演唱会舞台,到时候还有直播,姐姐来看, 大家肯定都很开心。” 姜幸雨单手支着下巴,看着他,仿佛在认真考虑。 男孩握着叉子的手微微用力,骨节无声地变得更加分明。 “票应该早就卖完了吧?我听说你们这样的演唱会,不管放出多少票,都是秒售罄的。” “还有,主办方给我们预留了几张。” “那我晚点和知怡商量一下,看她欢不欢迎我去看。”姜幸雨对他笑, “你的票优先留给你的家人朋友好了。” 陈驰闷着脑袋往嘴里塞一口菜,又飞快地抬头看她一眼,淡淡应一声。 “我该走了,”他拿起手机扬一扬,“车进小区了。” 姜幸雨点头,起身要送他,却见他把吃得只剩几片菜叶的餐盒收起来拿在手里。 “放着吧,一会儿我拿去扔掉就行。” 男孩却拿着餐盒退开一步,笑着摇头:“还没吃完,不能浪费。” 他休息过,又吃过东西,似乎已经恢复精力,说完,就步伐轻快地往门口去了。 姜幸雨看着外面的城市景色,干脆换了鞋,陪他一起穿过花园,将他送到花园门口。 路边果然已经停了一辆商务车,在他们两个走近之前,车门先打开了,助理小秦跳下来,先给陈驰打招呼,然后转头好奇地看一眼姜幸雨,嘴甜地叫了声“小姜姐”。 陈驰走到车边,跨上去之前,又回过头来,冲姜幸雨挥手:“姐姐,我走了,后天再见。” 后天有她的课,他记得非常清楚。 姜幸雨点头:“后天见——太忙的话,你想请假也行。” “不,”男孩坚定摇头,“我会去的。” 姜幸雨只是笑,不再说话,后退一步,站在花园门口,看着他上车、关门。 只是,还没等车开走,后面的山道上已经又有了别的动静。 一辆有些熟悉的车由远及近驶来,在陈驰的商务车后面停下。 司机老吴从车上下来,一边看着前面渐渐驶离的商务车,一边打开后备厢,拎了一只盒子出来。 而渐行渐远的商务车里,陈驰也正从后视镜里看着后面的车。 他记得这辆车,是之前路先生开过的一辆。从车上下来的,也是跟在路先生身边的司机,只有他一个,看来路先生没有亲自过来。 山道蜿蜒曲折,车会快拐了个弯,再看不到后面的情形。 小秦拿出刚刚在路上买的轻食餐要递过去,就见陈驰自己打开手里的餐盒,把里面剩下的几片菜叶子一口一口吃下去。 小秦有点于心不忍:“还是吃这份吧,好歹酱汁多点,味道好。” 陈驰坚定地摇头拒绝:“我觉得我这份最好吃。” 他把菜叶子吃得一点不剩。 “我预留的票不要了,”片刻后,他忽然道,“退回去吧,让他们问问其他人还要不要——问问徐老师他们吧。” “行,我现在就给他们说一声。”小秦答应下来。 “让他们别说是我的票啊。” - “太太!” 花园门口,老吴提着盒子走近,又看一眼刚才那辆商务车消失的方向:“您有客人在啊。” 姜幸雨原本有些灿烂的笑容,在看到老吴之后,迅速黯淡几分,但好在车上只有老吴一个人,路文初并没有过来。 “是啊,一个学生,刚走。”她看到老吴手里提着的盒子,“先生让你过来的?” “哦,老宅那边送了农场的鸡过来,还有南边新鲜的野山菌,说是今年最后一茬儿鲜货了,先生让炖了汤给太太送过来。” 路家那边这两年新弄了个私人农场,做点有机食品,专供家人和亲朋好友,何美余时不时会让人送点过来。 姜幸雨感到心情被破坏了一些。 “麻烦你为这点小事特意跑一趟。”她笑着道谢,却没接,“不过,我已经准备好晚餐了,后面上班,一日三餐应该都在学校解决,用不上这汤,还是拿回去吧。” 老吴愣了下,多少知道这对年轻夫妻闹了矛盾,这两三个月一直断断续续地没消停,结果现在太太一气之下居然搬出去了,连份鸡汤都不愿意收。 “这也是先生的一片心意,再说,家里还有呢,拿回去了,先生也喝不完的。” 老吴还想劝一下,其实这两个年轻人平时对他们这些工作人员都不错,不但开的薪水大方,尊重也给得足,他们当然也还是盼着主人家好。 但姜幸雨实在提不起兴趣,都是路家的东西,本来就是何美余给自己儿子准备的,这几周送得勤一些,无非也暗含了催她这个儿媳养好身体,早点松口给路文初生孩子。 “那就拿回去,你和阿姨们分一分吧,都辛苦了,只是麻烦你,算是白跑一趟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吴也不好再劝,只好讪讪地又问候两句,仍旧把盒子放回后备厢,开车走了。 姜幸雨看着远处正往地平线下沉的夕阳,没有立刻回屋,干脆沿着山路,在小区里散散步。 半山的晚霞美极了,配合着林木间隙中的城市景观,那逐渐暗下来的广阔天空,和一片片亮起的绚丽灯光,让人看几十遍、上百遍,也仍旧感到赞叹。 姜幸雨在栏杆边占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徐知怡发消息。 「听说你们要上星团的演唱会?」 徐知怡:「对对,今天刚刚谈好确定下来,正打算告诉你呢」 徐知怡:「等等,你怎么知道的?这可是保密的!是不是又是那小子!」 姜幸雨:「是啊,他刚刚来过」 徐知怡:「什么玩意儿?他去你家了?我错过什么关键剧情了吗?怎么发展这么快!」 姜幸雨:「关键剧情就是他正好也住在南山啊,成邻居了」 她今年三十 第29节 徐知怡:「……怎么天底下就有这么多正好的事?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早就认识你了」 姜幸雨愣了下,然后很快否认这个可能性:「怎么可能?二十岁的小孩儿,以前怎么可能认识我?巧合而已」 徐知怡:「……」 徐知怡:「这回还真又有巧合,我给你弄到一张票,到时候你直接来看得了」 姜幸雨:「?」 徐知怡:「刚才他们的联系人给我发微信,说居然还有多一张内部票,问我要不要!本来没打算请你来看的,毕竟我们合作谈得有点晚了,票早就安排得差不多,现在有一张!老娘不给你给谁!」 这回换姜幸雨觉得过于巧合了。 那边徐知怡还在说:「老娘要站在十万人的舞台上给最心爱的女人唱歌!姜姜你来不来!」 姜幸雨:「我当然也要去支持最心爱的女人。」 徐知怡:「哦对了,今天我跟俞衡私下聊了聊,正好聊到陈驰,你猜怎么着」 姜幸雨:「?」 徐知怡:「好像还真是个纯情小男孩,听说连恋爱都没谈过,平时除了工作,就是跟他们几个混在一起」 徐知怡:「姜幸雨,你小心点啊,可别引火烧身」 - 路文初今天晚上难得没有出去。 厨房里,阿姨还在做饭,他一个人换了运动服,带着毛巾和运动饮料,在健身房举铁、跑步。 太太离家出走,已经整整两天,明明家里的陈设、布置没有任何变化,一千平米这么大的房子,少一两个人,其实根本不会有太大的感觉。 可是不知为何,他这两天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外面,心里的某个角落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硌着,放松也不是,拧紧也不是。 他没有主动给姜幸雨发信息、打电话,一是觉得没必要,二则是觉得应该给她点空间。 毕竟是艺术家的性格,不像他这么实际,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恰好,今天老宅那边送了食材过来,平时,这些都是姜幸雨拿主意,让阿姨料理,他只负责回来的时候尝一尝。 这次,正好让阿姨炖了汤,给太太送过去——女人都是要哄的,他身为男人,也有这个义务。 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过去,眼看已经七点,玻璃门外的花园里传来汽车驶入的声音,是老吴回来了。 路文初看看跑步机上的公里数,按下放松键,在逐渐放缓的履带上又走了一会儿,等心率下降,又缓了两分钟,才擦着汗从健身房里出来。 不知道是运动让大脑产生了多巴胺,还是内心在隐隐期待着什么,跨进客厅的时候,他的嘴角带起了一丝笑容。 老吴已经停好车,正提着盒子进来,一看到路文初,就露出有点抱歉的神色。 路文初嘴角的笑意又淡了下去。 “先生,鸡汤又拿回来了——太太没要,说是已经准备好晚餐了,后面也都在学校里吃饭,用不上,就让我又带回来了。”老吴说得有点为难。 路文初抿着唇,捏住毛巾的手有点用力:“她一个人在家?” 也许又是和徐知怡在一起,被从中煽风点火。 “哦,也算是一个人吧,我过去的时候,太太刚把客人送走。” 路文初点头,应了一声,正放松下来,要去冲个澡,那边老吴的嘀咕却还没完。 “说是一个学生来着,瞧着好像有点眼熟……” 路文初的脚步顿住,回过头来,问:“学生?” 他很快想起了前几天才见过的一个学生,也是他唯一见过的太太的学生:“是不是一个男孩子——之前有一次去接太太看珠宝展的时候见过?” 一经提醒,老吴愣了一下,立刻想起来,点头:“对对,就是他,是个明星吧,相貌很不错。” 又是这个男孩,明明前几天在岛上才见过。 路文初站在台阶上,英俊的眉目皱起:“他又去做什么?” “这就不清楚了,我去的时候,太太刚好把人送上车走了。” “知道了。”路文初没再问什么,看一眼老吴手里提着的盒子,“汤你们都分了吧,不用留。” 第28章 冷淡 早点掐灭这种若有似无的连结。 假期结束, 姜幸雨重新恢复工作状态。 有两篇论文已经进入二次审核,学生的实践项目申请书也已修改好,发给学校的相关部门申请经费, 还有备课、上课、组会等等,似乎和上个月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在于路文初。 大概是那天晚上拒绝了他送的鸡汤的缘故,他开始转而给太太送玫瑰,每天一束, 清早上班时间后, 送到办公室,就像他们刚开始恋爱时那样。 花束不大,不是太夸张, 再加上她是单人办公室,所以前两天并没有引起同事们的注意。 到第三天,行政那边过来和她沟通学生情况的时候, 正好看到花束,惊讶之余,纷纷打趣。 “姜老师跟路总感情真好啊,还往办公室送花呢!” “对啊,路总人又帅, 年轻有为,还这么疼老婆,真是少见的好男人。” 有几个年轻的女老师露出羡慕的表情,年长一些的则更“看得清”些。 “年轻人嘛,当然要腻歪点,才结婚两三年就太平淡的话,后面还有几十年的日子呢,打算怎么过啊?” “那也不一定, 我家那个,别说结婚后了,结婚前谈恋爱都没送过花,榆木疙瘩一样。” 姜幸雨不好跟同事们解释,其实自己正在考虑和路文初离婚,夫妻感情如何,只有自己清楚,绝不是第三人可以轻易理解的,她那么说,只会让别人觉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当然,别人的感情关系,她更不好随意评论,只能笑笑,说:“赵老师不善言辞,但为人最是靠得住,听说已经发过nature了,能力这么强,前途无限啊。” 同事听了这话,心满意足地走了。 姜幸雨没有立刻回办公室,而是先在楼梯间停下,犹豫一会儿,还是给路文初发了一条信息。 「花还是不要再送了,影响不好。」 还是工作时间,平时,路文初几乎不会秒回,今天却很意外的,姜幸雨刚刚退出对话框,还没摁灭屏幕,那边就回复了。 vincent:「不喜欢?这是以前也送过你的,当时你说很喜欢」 vincent:「我换别的,你喜欢什么花?」 这几乎是他第一次问她喜欢什么,以往,几乎都是他自己决定好了,要给她送什么花,什么珠宝,什么衣服,什么食物。 而今天问这么一句,也只是因为她拒绝了玫瑰,对于她之前在婚姻和感情关系上的诉求,仍旧是半忽视的状态。 姜幸雨:「我不需要花,路文初,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等你考虑好了再来找我谈吧。」 这条发出去,她又给阿姨发了信息,请其帮忙把留在那边的东西收拾一下,便收起手机不再看,继续往办公室走去。 接近汪茹云办公室的时候,刚好遇到葛蓝从里面出来。 女孩看起来精神不大好,清秀的面容有些苍白,神情更是恍惚,眼睛也红通通的,似乎才刚哭过,从姜幸雨面前经过的时候,甚至没有看到她,还是听到姜幸雨一声“葛蓝”,才停下脚步。 “姜老师,”女孩迅速低下头,目光有些闪躲,“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没看到您。” “没事儿,”姜幸雨不介意这个,只是仔细打量她,“你还好吗?” “我——”女孩张口,想要说什么,捧着电脑的手指捏紧,最后还是摇头,“我没事,谢谢姜老师,一会儿还要上课,我就先走了。” 说完,低着头快步离开。 姜幸雨皱眉看着她的背影,一转身,就看到汪茹云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两人视线相对,姜幸雨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汪老师。” 汪茹云冷冷地点了下头,便退回自己办公室里。 姜幸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能明显感受到葛蓝的不对劲。 这孩子虽然还在认真完成课业上的任务,没出什么大的纰漏,但明显上课的时候走神的频率变高。要知道,姜幸雨的岩彩课大部分时间都要学生自己动手创作,已经是各种类型的课程中,最不容易走神的了。 连着两次不对劲,姜幸雨还是单独留她问了一回。 短短两三个星期,葛蓝仿佛已经瘦了一圈,整个人看起来飘飘忽忽,漂亮是漂亮,到底有些弱不禁风,看得人心疼。 大概没想到会被问起,又或者是压力太大,她一下没忍住,懵了一秒之后,眼眶一红,就哭了起来。 “姜老师,我没事,”女孩抽泣一声,一边哭一边摇头,“就是……就是家人身体不好,最近住院了……” 姜幸雨洗过手,递了纸巾过去:“病情怎么样了?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找学院里问一问。” 葛蓝抬眼看她,局促地笑笑:“动过手术,病情已经稳定了,谢谢姜老师关心。” 家庭情况属于个人隐私,姜幸雨既不是她的导师,也不是她的辅导员,不好多问。等把人送走,姜幸雨想了想,还是给学院里的研究生辅导员发了条私信,询问葛蓝的情况。 那边很快有回复。 「这孩子家庭条件不太好,以前还过得去,最近她爸爸说是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撂挑子跑了,留她妈妈一个人在家,被债主上门逼债,逼得突发心脏病,住医院里去了,也是可怜」 原来是这样。 外界对他们美术类专业普遍有些误解,认为学美术的,应该都是富二代,或者至少家境殷实才对。但实际上,这个专业的跨度很大,从顶级富人,到普通人,甚至稍有困难的孩子,各种人群都有。 看到辅导员说已经给她申请了助学金后,姜幸雨暂时放下心,没再多问。 学生已经都走了,二楼空空荡荡,还没走出去,就能感受到回音。 姜幸雨拎起包,从画室出去,顺手带上门,正要往自己的办公室去,手机又震动一下。 陈驰:「姐姐今晚几点回家呢?给你带点好吃的」 姜幸雨目光顿了下,没有立刻回复,而是把手机放回包里,等回到办公室,处理完最新的审稿意见,才重新拿起手机回复:「不用啦,今晚不一定几点回家,你留着自己多吃点吧」 几乎差不多的对话,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二次了。 她把上次徐知怡的话放在了心上。 陈驰对她有意思,她心里一清二楚,之前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偶尔配合他玩一玩这种游戏便算了,但徐知怡说他可能真的是个单纯的孩子。 这种人太危险了,就算只是玩暧昧,也很可能甩不掉,趁着现在两人之间还什么都没发生,她选择早点掐灭这种若有似无的连结。 她可不想自己给自己挖坑,希望那孩子能懂得她的意思吧。 - 她今年三十 第30节 路文初决定亲自去一趟南山。 这两天,家里似乎又空了许多。 当然没人在他在家的时候动,但有时回家,经过卧室衣帽间,拉开柜子,能看到突然腾出来的空间,不算太多,似乎把日常的衣物都一点点带走了。 就连画室都搬空了大半。 不光是常用的画材和画板,以前画好没有送出去展览的画,也大都拿走了。 他原本毫无察觉,直到昨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到客厅的角落里放着打包好的纸箱,随口问了句是什么,才从阿姨口中得知。 “都是太太的画,说是十点钟会请人过来取走……” 他原本要出门的脚步转了方向,去了三楼的画室。 这个他自结婚后,踏入的次数屈指可数的地方,早和记忆里挂了大大小小几十幅画的样子完全不同——四面墙壁上,只留了区区六幅画,原本搁在架子上、桌子上瓶瓶罐罐的颜料、画笔、画板等等,更是全都不见了。 偌大的屋子顿时显得空空荡荡。 路文初不知怎么,忽然感到一阵怪异,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的指缝间偷偷溜走。 而现在,站在南山的这套别墅外,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了。 屋里里没人,他也不知道大门密码,他的指纹、面容,也都没有录入进系统——这里是他太太的婚前财产,也是他太太长大的地方,他好像一共也只来过两三次。 连车也开不进去,只能停在门口的路边。 他不喜欢这种不熟悉的,濒临失控的感觉,他想要解决这个问题。 老吴站在旁边,看看渐渐变暗的天色,提醒道:“要不要给太太打个电话?” 路文初沉默片刻,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眼前的门禁,似乎想试图猜出正确的密码,可是想了半天,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他完全想不出太太设置的密码会用什么样的数字,是生日,或是别的纪念日,或是其他不为人知的特别数字? 他们好像从来没谈论过这些事。 从前,他觉得这很正常,不论是恋爱还是结婚,两个人都不需要做到毫无保留,适度的个人空间和隐私,都是必要的。 可是,今天,他开始感到一丝不确定。 不知道是不是不愿试错,他没有做任何尝试,听从老吴的建议,拿出手机,开始给姜幸雨拨电话。 好在,通话键还没按下去,山道上就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 路文初抬头,正好看到迎面而来的熟悉的车。 那车在他身旁停住,车窗下降,姜幸雨转过头来,皱了皱眉,看着他。 “你怎么过来了?” 路文初拉了下领口,松开上面一颗扣子,稍稍弯腰,沉声道:“来看看你,我——有话和你说。” 姜幸雨叹了口气,到底没赶人,朝前示意一下:“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先进去吧。” 她拿出手机,先给他按了开门,然后才把车开进旁边的车库。 回屋的时候,路文初已经换好鞋,找到客厅的水吧,拿了两瓶水出来,拧开一瓶递过来。 这是他每次回家的习惯。 “吃饭了没有?”他看一眼厨房和餐厅的方向,餐桌上干干净净,除了花瓶和桌布、纸巾外,没什么特别的痕迹,“我让阿姨做了饭,带过来了。” 话音落下,老吴也停好车,提着两袋餐盒进来,放到餐桌上。 “一起吃?” 老吴识趣地出去了,路文初难得动一回手,把袋子里的餐盒和餐具一个个摆出来。 姜幸雨脱下外套,到餐桌边坐下:“我在学校已经吃过了。” 路文初顿了顿,把一碗排骨汤推到她面前:“那就喝点汤,学校食堂的饭菜,总是比不上家里阿姨做的好。” 这话不错,食堂是大锅菜,管饱,口味食材当然比不上阿姨的精工细作。 姜幸雨看一眼面前刚从保温餐盒里舀出来,还微微冒着热气的排骨汤,没动,只是问:“路文初,你刚才说,有话要和我说?” 路文初坐在她对面,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饭,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她的话,只说:“上次答应你的,回来之后陪你去买衣服,可最近你一直不肯回家,咱们也没机会一起出去逛逛,我就让店里准备了一点秋装,明天晚上送过来,你试试,喜欢的就留下。”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吗?”姜幸雨忽然有点想笑,他真是一点也没变,“你明知道我想得到的回答是什么——” 路文初放下筷子,抬眼看着她,沉声道:“我知道,姜幸雨,我的答案没变,也不会变,我选择结婚,不是为了有一天要闹到离婚的地步,但你也不能得寸进尺,因为一点小事就和我这么闹下去,两三周还能说得过去,时间久了,再被两边长辈知道,可不好收场。” 姜幸雨叹气,如果说,之前有那么几天,她还有些犹豫的话,这一次,便算是彻底下定决心了。 “我没和你开玩笑,更不是无理取闹,想从你这里得到关注,我是认真的,不知道你有没有考虑,但我已经考虑好了——文初,我要和你离婚。” 第29章 误会 “如果你坚持要离婚,大可以试试…… 路文初的脸色顿时沉下来, 冷冷看着自己的太太,隐在镜片后的眼里迅速积聚起怒火。 无论是生意场上,还是情场上, 他从来都顺风顺水,几乎不曾被人当面下过脸,此刻,被自己的太太这样直接提离婚, 自然心气不顺。 如果是在公司里, 他怕是早就让人事和法务过来,直接谈走人了。 但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太太。 他这个太太, 乖顺了几年,一直像个漂亮听话的花瓶,这几个月闹着别扭, 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两三个月的工夫,不但没让她那股别扭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像养在家里的漂亮鸟儿,忽然抖动着 翅膀, 要挣脱束缚,飞向窗外。 多年的教养让他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没有当场爆发,只是咬着牙,冷声问:“到底为了什么?” “我知道你没有安全感,所以提议我们生个孩子,有了孩子的连结,你总能觉得安心一些——这你也不愿意, 那我不提就是了,姜幸雨,这还不行吗?” “你到底为什么,居然真的想离婚?” 路文初是真的想不通,他算得上温柔体贴,相貌也不输大多数人,身份和财富更是千万里挑一,姜幸雨嫁给他,就已经超越了她身边的绝大多数同龄人,婚后更是过得不错,走到哪里,都是被别人羡慕的那一个,怎么就突然到了这个地步? 姜幸雨张了张口,眼前闪过许多片段,不知怎么,最后定格在几年前的某个早上。 “文初,你记不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有天晚上,你送我回来,我突发奇想,带着你到后山下的街上散步?” 路文初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过去的事,皱了皱眉,显然不大想得起来。 姜幸雨笑了,本来也是意料之中。 “那天,你送了我一束玫瑰——就是你前几天送到我办公室的那一种,”她抬起一只胳膊,轻轻托住自己的脸庞,目光先是落在路文初的身上,然后越过他,看向玻璃窗外的夜色,“我抽了一支出来,放在那条街上的一家洗衣店门口。” 男人皱着眉头,想了又想,终于有了点印象。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一向记性不错,这种小事,哪怕对他来说真的微不足道,真要想,总还是能想起来一点,“那家店的老板……好像去世了?” “对,”姜幸雨点头,目光又转向那条街所在的方向,“老板是个很温柔的阿姨,听说好像是出了点意外,突然过世了。” 她常常去的洗衣店,藏了她十八到二十二岁,整整四年的秘密,像她最珍贵、最隐秘的小天地。 那无数个在父母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换装、放肆大笑的夜晚和清晨,是她记忆里珍贵的宝石,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直被她悄悄安放在某个角落里。 “其实,那天,我带你去那儿,是想和你说说我的过去,”她说到这儿,又笑了下,有点无奈,“可是,也没什么机会开口,路文初,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路文初抿着唇,没有回答,他当然不记得。 “我说,我以前常来这儿,你有点不高兴,你说,这样的地方你该少来。” “我把花放在店门口的地上,你说,这是孩子气的举动,不该和这些没必要的人来往。” 路文初毫无印象。 但他记得那条破旧不堪的老街,的确像是自己的口吻。 “文初,你看,我们在一起好几年,你是不是一点也不了解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姜幸雨终于重新看向他,目光对视,看似平静的面容,竟透出莫名的细腻酸楚,“其实我也觉得自己不了解你,你的朋友、你的事业,还有过去,我好像多少都知道一些,可是大多数时候,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路文初嘴唇紧抿,面对她平静的陈述,竟气到胸口发闷。 “所以呢?”他搁在腿上的手用力收紧,“你想要我像那种没经过事儿的毛头小子似的,每天唠唠叨叨,和你有说不完的话?” 姜幸雨看着他的反应,似乎仍旧一点也不意外。 她轻轻摇头:“不,我只是希望生活里还能有点感情。你之前说过,我们本不是同路人,这话一点也不错,强扭的瓜不甜,之前已经错了,三年时间,已经证明我们两个就是没法走到一起,不如趁早散了好。” 路文初几乎要被气笑了,搁在膝上的手按在桌面上,从掌心到五指,几乎都在用力,以至于指节开始泛白。 “趁早散了,”大概实在忍耐不住,他冷笑一声,一下从椅子里站起来,在宽敞的客餐厅里来回走了两步,“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往日一直保持着的成熟稳重的精英形象,在这一刻有土崩瓦解的趋势。 本就已经被解了一颗扣子的衬衫领子,被他强行又扯开了几分,挺括的布料顿时有点歪斜,带着说不出的一分凌乱,露出底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我真是想不到,结婚三年,我太太忽然开始要追求感情了!” 他不知道她们这些女人要追求的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他看来,说那么多虚无缥缈的东西,根本毫无意义。 什么共鸣,什么共同语言,还不都是上床前的铺垫? 还不如直接在床上把人干服来的简单有效。 可她们偏偏都喜欢那一套。 “文初,人和人的追求是不一样的,我不是适合你的那个人,本来就是我高攀了你。我们分开,你就彻底自由了,以你的条件,外面不知有多少人等着你呢,总有比我好的。”姜幸雨也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垂下眼轻声道。 路文初看着窗边美丽的女人,目光微微眯起。 她身上还穿着工作时的衣服,是一件相当普通的套裙,浅浅的绿,带着生机。 就是这么普通的款式穿在她的身上,却有很不一样的感觉,挺拔的身材,偏瘦却不干瘪,细瘦与丰腴,配合得当,再加上一身瓷白的皮肤,实在让人赏心悦目。 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他想要的女人就在眼前,凭什么还要再花工夫去找别人? 客厅的门铃在这时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我去看一下。”姜幸雨愣了下,转身要往门口的控制面板走去,看看外面的人是谁。 然而,经过路文初身边的时候,手腕处忽然传来强有力的束缚。 男人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面前,高大的身躯阻拦住她的脚步,吻也跟着劈头盖脸落下来。 姜幸雨躲闪不及,仰着脸与他纠缠在一起,几乎一瞬间,就感受到他衬衫底下的结实身躯传递过来的强势和欲念。 三年枕边人,对彼此的身体早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姜幸雨更是个一点即燃的人。 她今年三十 第31节 若是以往,只怕她已经束手就擒,和他一起滚到床上去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就在刚才,她已经彻底下定决心,要和眼前这个男人离婚,从此一刀两断,若再像以前那样不清不楚就和他睡到一起,只怕又要被他当成一场小打小闹,而她,也再走不出那一步了。 身上的裙子已被揉皱,领口拉开,裙摆翩跹,脸颊也染上一层绯红。 她扭开脸,躲避他的亲吻,同时伸手抵在他的胸前,想要将他推开。 “你别碰我!” 她的手心的位置恰好在他衬衫的领口处,五指收紧,指尖隔着衬衫布料,从他胸口划过,仿佛在寻找一个可以使力的地方,却正好抓住了衽口处的一颗扣子。 再高级的衣服,扣子也大多是用丝线缝上去的,多用些力气,便直接崩开,从她的指缝间掉了下去。 大概是迟迟没等来应答,门铃声又响了一遍。 从前并不觉得门铃声刺耳,可现在,姜幸雨听着那声音,却感到脑袋里仿佛有根针,在一下一下刺着她的神经。 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扯掉扣子的那只手忽然扬起,再重重落下。 “啪”地一声,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路文初的左脸颊。 他的动作忽然顿住。 姜幸雨用力将他推开:“别碰我,我不想要。” 说完,转身去了客厅门口。 屏幕上显示出个十分熟悉的身影,竟然是陈驰。 姜幸雨没有按开,直接拉开客厅的门,穿过花园,来到外面的大门口。 男孩穿着薄薄的卫衣,双手插兜,低头站在门口,高大的身躯一半在灯光里,另一半隐在黑暗中,不知是不是低着头的缘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有点低落。 听到花园里有脚步声传来,他立刻抬头,目光越过铁栅栏往里看去,看到女人走近的身影,还没等门开,就已露出灿烂的笑容。 花园的门打开,女人站在他面前,抬头看他:“陈驰,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姐姐你,刚才在小区里散步,正好经过这里,看到灯亮着,就——”男孩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目光越过她,往她的身后看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客厅的双开大门敞着,里头的灯光倾泻出来,铺了一地。 门扇旁,成熟英俊的男人侧身靠在一边,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正姿态闲适地往花园这边看来。 客厅门外还有一盏感应式顶灯,此刻正亮着,照在男人身上,将他那种独属于某个阶层的矜贵之气照得清清楚楚。 他只是那么站着,什么也不必做,就有一种让所有人都高不可攀的感觉。 陈驰忽然想起来了很久以前的某个夜晚。 花园不算太大,距离不远,他能看到男人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还掉了颗扣子。 “路先生也在啊。”他轻声道。 姜幸雨顺着陈驰的视线,也往回看了一眼。 “是啊。”她看一眼男孩的神情,知道他误会了,却没解释,“有什么事吗?” “哦,”陈驰扯了下嘴角,视线从她过分红润的嘴唇和稍显凌乱的头发、裙子上掠过,“也没什么事,就是夜跑,路过,可能还是有点唐突了。” 姜幸雨想起今天下午刚拒绝了他晚上过来。 “没事儿,你……这两天不忙了?” “嗯,”陈驰点头,不再与她对视,“演唱会在周末,这几天都规律作息,能推动工作都往后推了。” 说到这儿,他才又抬起头,飞快地看她一眼:“周末,你会来吧?” “嗯,和知怡说好了,我会去。” “好,我等你。”男孩说完,后退一步,“今天就不打扰你,先走了。” 说完,冲她挥挥手,转身戴上卫衣的帽子,沿着山道继续跑步。 姜幸雨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慢慢关上花园的门。也许该和他说清楚了。 “他来做什么?”路文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老吴说,上次他也在。” 姜幸雨转过头,对上路文初微微眯起的眼睛,仿佛捕捉到了一丝怀疑。 男人的左脸颊已经有点泛红,是她刚才那一巴掌留下的痕迹。 “他住在这儿,就在前面一排,邻居。”姜幸雨没有多解释。 路文初觉得有点太巧合,这个男孩最近出出现在身边的频率好像太高了点。 但他没有再想下去,这里也是富人区,虽然比不上他住的城中心那块,但也算是明星艺人的热门选择地。 一个小孩子而已,他不至于不自信到这么草木皆兵的程度。 两人站在花园里,相对无言。 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被打破,姜幸雨沉默片刻,慢慢道:“刚才我们的事——” 路文初大概真的被气到了,刚才那一巴掌,几乎算是挑战了他的尊严,不等她说完,就开口打断:“姜幸雨,如果你坚持要离婚,大可以试试看,我等着,看你到底能坚持到流程的哪一步。” “你们姜家人会支持吗?” “离开我,你会过得比现在更好吗?” 说完,不再逗留,一边拿出手机给老吴打电话,一边往车库走去。 很快,汽车启动的声音传来,那动静从另一侧的门出去,呼啸远去。 空旷的山道上,男孩奔跑的脚步慢慢停下。 他微微喘着气,弯腰趴在路边的栏杆上,看着那辆车绕过脚下曲折的路,化作一点微光,汇入山下主干道上令人眼花缭乱的车流中。 他拉紧卫衣帽子两边的抽绳,让帽口收起,直到上檐遮住他的眼睛。 很久以前,他也是这样,一个人躲在门边,看着她和别人走在一起。 第30章 玫瑰 门口的地上,一枝玫瑰静静躺着。…… 那年夏天不是很热, 白日还有几分暑气,到夜里,凉风习习, 宛若初秋。 十六岁的男孩戴着棒球帽,拖着磨损过度的行李箱,走在昏黄发暗的路灯下。 那条蜿蜒的长街,一边是破败拥挤的老旧房子, 临街一排店铺, 随处可见碎开的剩下嶙峋棱角的玻璃窗,和被光与风侵蚀得处处裂纹的木门。 从前这里也有过一段热闹的光景。 城中村人口密集,都是三四层、五六层的小楼房, 家家户户住满了,邻里之间的喧闹、吵嚷,不曾断过, 滋养了这一片区大大小小的店铺。 粮油店、蔬菜店、肉铺、杂货店、理发店,还有各种小吃店,煎的烤的炸的,一样不少,这里的空气都好像飘满了油和各种调料的味道。 后来, 城区拆迁、改建,大半人口从这里迁走,密集的房屋也被拆去一大半,剩下临街的那一小片,到如今,热闹散了,只剩下荒败和破旧。 好像困在时光里的老照片,被一只粗糙的手不时抚摸, 磨出一条条皲裂的细纹。 老街的另一边,是起伏的小山,城市的边界,山的那边,美丽繁华的城市几经变迁,早已是举世闻名的摩登大都会,而山的这边,是被时光遗忘的旧世界。 “哎,这不是福梅家的儿子吗?怎么好像不太一样了——”面容带着岁月风霜的老太太揉了揉眼角,看着这个孤身一人在街上穿行的男孩,惊讶道。 男孩停了脚步,抬头对上老太太的目光,神色冷淡,连应声也懒得,就这么移开视线,从她面前走过。 “哎这臭脾气,没教养,真是一点也没变,那么个妈,难怪教不出好崽子……” 老太太嘀嘀咕咕的声音一点没收敛,顺着夏夜的晚风,吹进男孩的耳中。 他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仍旧沿着缓坡往前走。 在这里,他总是沉默寡言,像个怪胎,没人喜欢他——当然,他们也不喜欢妈妈。 带着孩子的单身女人,如果只是勤劳刻苦,大概会受到大多数人的同情,但如果有几分姿色,如果是跟着男人私奔出来的单亲妈妈,那就只会受到别人的嘲笑和议论。 而如果这个女人,最后还因为守不住男人,被私奔出来的男人抛弃,最后心灰意冷,沦落到自寻短见,结束自己生命的地步,别人不会同情她,只会说她活该。 洗衣店的门锁着,褪色的金属在路灯下已经失去光泽,被厚重的灰尘和斑驳的锈蚀覆盖,一看就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妈妈去世已经整整一年,店也关了整整一年。 男孩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费劲地插进生锈的锁孔中,扭来扭去,终于将锁打开。 金属门拉上去,发出吱嘎声,在长长的街道上显得有些刺耳。 他站在台阶上,用力推开里面的一道玻璃门,拖着箱子绕过简陋的柜台,从后面窄小的楼梯爬上了二层的小阁楼。 这间阁楼小屋,就是他住了整整九年的地方。 空心的木板门,四边已经翘起,一不小心就会划破皮肤,门边紧挨着一个矮柜,门完全推开时,紧挨着柜边,另一边是一张木凳。 从六岁到十五岁,他就坐在这张凳子上,拿柜面当书桌。 小小的孩子,就缩在这样逼仄的空间里,一日日长高、长大。 如今的他,身高已经超过一米八,一步跨进来,仿佛占满了半间屋子。 灯坏了,按下墙上的开关,仍是一片黑暗。 男孩干脆跨过木板床和柜子之间不到半米的过道,把临街的那扇小窗打开,就着街上的路灯和月光,勉强照亮这间狭窄的屋子。 带着点灰尘气的空气从窗户口灌进来,总算把屋子里长久不通风的冷潮气冲走。 破旧的老房子,隔音极差,这间阁楼小屋不但能听见楼下店面的所有动静,连外面街上的声响也听得一清二楚。 路上有车经过,楼下有人走过,有人吵架,有人唱歌,有小猫叫,这个和美丽城市分割开来的天地里,他坐在这张简陋的凳子上,就能听到全世界。 此刻,站在窗边,他就听到了汽车由远及近停下的声音。 深绿色的高级车,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品牌,但那豪华气派的样子,和这条半死不活的老街格格不入。 车就停在街对面的山下,车门打开,美丽的女人从车上下来。 明明是灰黄的世界,在她出现的那一刻,仿佛染上了崭新的明亮色彩。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长长的黑发与雪白裙摆在夜风中一同翩然舞动,怀中捧着一束大大的玫瑰花,红与白交织,美得不像真人,像天上月,不小心落进这个破旧世界。 男孩压在窗框上的手紧了紧,目光也立刻亮了。他忽然转身,三两步从吱吱扭扭的楼梯上跑下去,想要冲出这家小小的店铺,冲过这条老街,站在她的面前。 可是,还没踏出店门,他的脚步又忽然停住了。 驾驶座上又下来一个男人,身材高大,相貌俊美,衬衫长裤、金丝眼镜、奢华腕表,无一不显露出社会上层有钱人的身份。 她今年三十 第32节 这样的人,比他这两年见过的其他有钱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看到那个男人搂住身边的女人,伸手拨开她被吹到脸颊前的发丝,女人仰头,与男人说了什么,男人带着她一起穿过马路,往这边走来。 他们看起来是那么般配。 男孩站在斑驳的玻璃门后,看着两道越走越近的身影,忽然觉得自己像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一道影子,见不得光的影子。 “……这里以前很热闹的,人很多,这个点儿,应该还有夜市呢。” 女人温柔的声音顺着夜风传来,带着几分欢快和愉悦,仿佛夏日的鲜花,生机盎然。 也许是因为失望,也许是因为自卑,男孩立在原地的身躯僵了僵,然后,凭着本能后退,一下躲到墙后。 心怦怦跳个不停,带着酸楚和苦涩,身后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仍在慢慢靠近。 “……就是现在没什么人了,冷清,我以前常来呢,上学的时候,总跟知怡一起,偷偷溜过来。” 女人的声音怀着感慨,怀着温情,想要对恋人倾吐自己的过往。 男人只是轻笑,淡淡地回答:“你们来这儿做什么?乌烟瘴气的,人员也混杂,不安全。” 女人静了一下,还是轻快道:“那时候知怡陪着我呢,有时候还有其他朋友,现在也有你啊,文初。” 男人又笑了一声,也许轻轻揉了她的长发,也许吻了她,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声:“你真是让人没办法。”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就隔着一道墙、一扇没上锁的玻璃门,男孩清晰地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这里是一家洗衣店,老板是个很和善的阿姨,每次都帮我洗得很香很干净,可惜去年意外过世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女人站在门外,声音里带着一缕并不掩饰的难过情绪,“那时候我跟着学院去乡村采风了,也没赶上来送一程。” 一墙之隔的地方,男孩的脑袋向后靠了靠,无声地叹息。 “咦,门怎么没锁?”女人似乎有些惊讶。 脚步声又靠近几分,男孩垂在身侧的双手悄然攥紧。 “你还是少跟这样的人来往,”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回,多了几分不赞同,“别管他们的事,徐知怡也是,她自己在外面胡来就是了,可不能带着你也和那些人混在一起。” 女人静了一下,语调里原本的欢快与感慨收拢了许多。 “知怡是我的好朋友啊。” 男人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知道,不是不让你和她来往,只是小心些——算了,反正,有什么事,找我就行,我替你解决,好不好?” “好吧。”女人轻声道,“你等我一下。” 门口有细碎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她又压低了,带着淡淡惆怅的话音。 “阿姨,我不知道你的人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已经过得很努力,很勇敢啦!这辈子来不及了,希望你下辈子能幸福,嗯——还有长命百岁。” “好了,走吧。” 脚步声和说话声开始远离,男孩靠在墙上,片刻后,慢慢从阴影里走出。 街上有汽车发动和行驶而过的声响,很快重新变得空空荡荡。 门口的地上,一枝玫瑰静静躺着。 他蹲下身,拾起那枝美丽娇嫩的鲜花,花枝上的倒刺扎进他的指尖,他却毫无反应,只是将花朵凑近些。 花瓣上还凝着露珠,带着湿意的幽幽芬芳钻进鼻间。 “谢谢你啊。”男孩对着空无一人的旧街,轻声道。 他没有勇气亲自对她说出这句话。 那个男人说得对,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她天生就属于另一个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那里,才有配得上她的美好的一切。 “我要走了。”他再次轻声道。 他要走去她的那个世界,但那个世界太大,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希望你也过得好啊,幸福,还有长命百岁。 - 姜幸雨抽空先在线上咨询了离婚律师。 不算百分百专业,至少和她父亲姜阜厚手下的那些律师相比,实在差得有点远,但她本来也只打算问问大致情况而已。 有一点,她弄清楚了,和路文初的这种情况,走诉讼离婚的途径怕是不行,只有分割好财产,协议离婚这条路可走。 路文初那天说得没错,不论他们走哪条路,都绕不开请律师——财产分割这一块,哪怕有周全妥善的婚前协议,执行起来,也要通过律师,律所有专门负责她财产的律师。 她最大的阻碍,的确就是来自父母。就像当初他们极力促成她和路文初的婚事一样,离婚也一定会遭到他们的强烈反对。 想到这些,姜幸雨忍不住叹了口气。 总要找个时间,和父母摊牌。 她想来想去,看看父亲的日程,这一个月,直到月末,都在北方,十一月初才会回京海,还是决定等他回来后,把事情说清楚。 而在此之前,还得先去看星团的演唱会——陈驰,那孩子,也得说清楚。 徐知怡从那天把内部票发给她之后,就全身心投入到排练上。 其实葫芦铜钱作为嘉宾,只要上台表演两首歌而已,他们也算舞台经验丰富的乐队了,但到底第一次登上十万人的大舞台,激动之余,只能加倍投入精力。 姜幸雨一连好多天找不到她,只好自己没事刷刷微博。 随着时间临近,关于星团五周年演唱会的消息也越来越多,各种后援会的要求、注意事项,看得她眼花缭乱,这种高强度的信息输入,甚至让她恍惚以为自己也成了星团的粉丝,隔着屏幕,看着文字,都能感受到那种难以消化的真诚热爱。 不知不觉中,她也开始期待起来。 十月最后一个周六的晚上,她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仔仔细细化了全套妆容,换上新买的牛仔裙,放弃开车,一个人坐地铁去了体育中心。 第31章 现场 目光往她的方向看来。 姜幸雨已经很久没有坐过地铁。 好像是从结婚之后开始的, 渐渐褪去以前学生气的习惯,哪怕在市区几个交通极其不便的中心地带活动,也都是选择开车出行。 方便停车的地方自己开, 不方便就让司机开。 算是标准的富太太出行习惯。 今天骤然跨进人来人往的地铁,恍惚间,有种重返青春的错觉。 周末的傍晚,没有工作日那么拥挤, 但熙熙攘攘一车人, 也将车厢塞了个大半,随着离体育中心越来越近,车厢里年轻脸孔的比例越来越高。 鲜活生动的脸孔, 精心打扮的模样,还有聚集在一起不时激动的惊呼,将整趟列车的气氛都烘托得格外欢脱。 姜幸雨的嘴角情不自禁跟着周围的人群一起上扬。 「到哪啦宝贝?」 是徐知怡的信息, 姜幸雨抬头看下站名,发了过去,同时配上一张地铁里稍显拥挤的照片。 那边也很快发来照片,是他们乐队几个人在修补妆造,角落里恰好还拍到另外几个身影, 正聚在一起和工作人员说着什么。 几个人只占了很小的一个角落,却是今晚真正的主角。 「紧张不?」 「还好,紧张有,更多的是兴奋!上大竞技场那种兴奋!」 徐知怡就是这样的个性,人来疯,人越多越有表演欲,姜幸雨抿嘴无声地笑,又发了个加油的表情包过去, 又退出去,开始随便乱翻。 #cluster五周年演唱会#的热搜在榜上挂了不知道多少条,点进实时,更是一秒刷新好几条的速度在不停增加。 姜幸雨忍不住抬头看一眼周围,她怀疑身边所有拿着手机的人都在干同一件事。 「可靠消息,今天五周年演唱会,星团会当场官宣解散!」 这条半小时前的微博被推送到眼前,姜幸雨闲着无聊,点进去看了一眼。 半小时工夫,下面的评论已经涨到上千条,博主不是什么营销号,只是个两三百粉丝的普通小号,这个评论数量已经非常罕见,且还在不停增长中。 排在前面的都是粉丝们的积极辟谣,统一口径,队形整齐,往下翻去好长一条,才能零星看到其他人的回复。 「粉丝们别装眼瞎啊,星团第一个合约就是五年吧,是到期了啊」 「没准今晚真给你们投个原子弹呢,毕竟四个人的工作室早都成立了,独立运营啊」 「说那么多干嘛,反正离演唱会开始不剩两小时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坐等打脸」 姜幸雨大致扫了一眼,正好闲着,就顺手搜了下。 还真搜出来一些前几天上过热搜的词条,#星团合约#、#星团解散#,还有四个成员每个人单飞的相关词条,原来都在热搜上挂过,而她之前全都错过了。 这四个人好像在热搜上订了全年套房,二十四小时轮流不停地上,只要一刻没看,就会错过一部分。 而就在这时,全年套房住客之一给她发来信息。 陈驰:「姐姐来了吗?」 姜幸雨不再多看,点进对话框开始回复。 姜幸雨:「快了,乘地铁呢,还有一站」 然后,她想了想,把刚才发给徐知怡的照片也转发过去。 姜幸雨:「全是你们的粉丝哦」 陈驰:「姐姐也是我们的粉丝吗?」 姜幸雨:「我是知怡的粉丝,嗯,今天也当一天你们星团的粉丝好了,待会儿加油」 对面很快回复一个欢欣雀跃的表情包:「好,我会好好表演」 「待会儿现场人会很多,手机信号可能不太好,结束之后姐姐别走,我请工作人员过去接你,到时一起回去」 姜幸雨有点迟疑,而那边很快又解释:「晚上我请大家一起去我家,徐知怡他们也都去」 姜幸雨答应了。 体育中心周围的人流已经爆满,不光地铁站挤满了人,场馆外的广场上,更是早已经聚集了大批粉丝,大多数都是没买到票,却也想感受周年演唱会气氛的。 不过,人虽然多,秩序却维持得不错,姜幸雨检票进场,手里拿着统一发放的应援棒,进入离舞台最近的一片区域,找到自己的座位。 周围已经来了不少人,有好几个甚至有点眼熟,是经常能在网络上看到的明星,带着自己的朋友一起来看演唱会,正趁着开场前的工夫,拿出手机自拍。 她今年三十 第33节 不知是不是被这种气氛感染,姜幸雨也拿出手机,对着自己分到的应援棒,和暂时无人登场的舞台拍了一张照片,想了想,发了个朋友圈。 屏幕上那个转啊转,始终没有消失,看来陈驰说得不错,人一多,信号就会时不时失灵。 姜幸雨看看其他拿着手机的人,好像都没什么异常,反思自己是不是该换个信号更好的手机。 又等了一会儿,场内的灯开始暗下去,在一片漆黑中,开始出现振奋人心的前奏,场内众人先是静了一秒,然后不约而同爆发出兴奋的尖叫。 几块大屏幕上开始出现浩瀚星河,音乐声中也混杂了和宇宙、飞船、星海等元素相关的音效,为整个内场营造出太空航行的感觉。 很快,在黑与银白交织的背景中,开始依次闪现星团四位成员的剪影,同时,中控也配合着,在每个剪影出现的时候,亮起相应颜色的应援棒。 姜幸雨这才发现自己分到的是白色应援棒,正好是陈驰的专属颜色。 很快,场内的气氛已经热烈到一触即燃,舞台的中央,终于出现一道银白的聚光灯,在数不清的尖叫声中,四道身影在升降台的推送下,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那银色的光芒打在他们的身上,仿佛宇宙深空的点点星光,而他们,就是披着银光横空出世的四颗巨星。 耳边被数不清的尖叫声包围,姜幸雨几乎有点恍惚,同时,还不忘感叹,哪怕粉丝的尖叫声这么大,现场的音乐声还是那么清晰。 她反应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的座位正好离音响设备不远,所以才会这么清晰。 台上的人,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能掀起现场一阵又一阵巨大的浪潮。 平时看起来松弛随意的四个人,在舞台上竟然那么闪亮耀眼。 姜幸雨被这种强大的浪潮推动着,情不自禁跟着现场所有人一起,尖叫着,心潮澎湃。 俞衡的成熟,让他不论在哪,都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凝聚力,让人忍不住随他而动;佟河一如既往地酷炫无比,rap部分能炸翻全场的能量,和其他时间的少言寡语形成鲜明对比;向岭更是人来疯,在场上不断活跃气氛,简直就是少女杀手;至于陈驰—— 他好像是个很特殊的存在,哪怕在另外三个那么耀眼、那么独特的队员面前,不但没有被掩盖光芒,反而凭着一种不那么火爆热烈,甚至有点温柔承托的力量,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就像之前很多粉丝和路人说的那样,陈驰明明是队里年龄最小的那一个,成熟却不输俞衡,再加上他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年气,和与生俱来的文艺气质,哪怕只是站在舞台上,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足够吸引人。 天生巨星,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吧。 时间一点点过去,前半段的炸场合体后,是每位成员的 solo 部分。 陈驰选的两首歌,一首是之前他演的那部电影《雨季》的主题曲,和电影的整体氛围一样,从安静逐渐到激烈,最后重归平缓,让人梦回那部影片构建的世界。 另一首,很意外的,居然是一首安静的粤语歌,《女神》。 没了节奏强烈、情绪高昂的舞曲,舞台上只剩下陈驰一个人,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十几万人的目光也聚集在他的身上。 男孩干净清澈的嗓音,像是熊熊烈焰中的一股清泉,虽然没有火焰的那么滚烫,那么有侵略感,却滋润了烈火焚烧后的干裂,让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沉溺其中。 “不要低头,光环会掉下来。” “你是女神,不要为俗眼收敛色彩。” “不要讲和,威严会碎下来。” …… “最痛是原应伴着你那位。” “话若不改到再无棱角,别再交往。” …… 姜幸雨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歌词,不知怎么,忽然想到那只青铜的手镯。 goddes,女神。 她呆了一会儿,再次抬头看向舞台上的男孩。 “你是女神,手里面利剑不要松开。” “优雅地拨去一切感慨,别降价到流亡情海。” 拖长音符里,身后已经有粉丝激动地哭了出来。 姜幸雨觉得自己似乎产生了错觉,在最后的钢琴伴奏里,她看到台上男孩的目光往她的方向看来。 那让她神魂不定的眼睛,带着温柔的目光,穿过遥远的距离,越过重重阻碍,与她相触。 明明应该看不清的,可是她却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 “望,在仰望,谁又会像你像我高贵上殿堂,评判者任他一脸不爽。” “望,任意望,如若你累了倦了快学着我讲,人类看不起我都好看。” 最后一个音落下,无限银光洒在男孩的身上,天空中也有金色的亮片纷纷落下,如梦如幻的画面定格一秒,灯光渐渐暗下。 台上的人从升降台下去时,身后哭泣的粉丝忍不住哽咽着大喊一声“陈驰谢谢你”,姜幸雨呆呆站在原地,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后半程,四人再次合体,徐知怡他们在演唱会过去三分之二的时候,带着新歌登场,像股泥石流一般,冲击着所有人的感官,仿佛要将整个场子掀翻。 而在最后,音乐渐止,台上只剩下他们四个人的时候,俞衡站到了中间,对现场的粉丝们认真致谢,感谢他们整整五年的陪伴和支持。 接下来,是一句引发在场所有人震撼的话。 “以后的日子里,cluster的团队仍在,但我们四个人将会各自以不同的身份和大家见面。” “啊啊啊啊!!不要啊!这是要解散吗!” “我不要,我不听!!” “我不允许!快把话收回去!” “别胡说!没解散!不是说了cluster还在吗!” 粉丝们又是尖叫又是哭喊,有的已经抱成了一团,原本激动炸裂的气氛,竟然慢慢多了一种悲伤的感觉。 姜幸雨从头到位都被带在其中,只觉心潮澎湃,直到被工作人员带到车旁,都还愣愣的,一副没缓过神来的样子。 徐知怡更是激动劲儿还没过去,喝醉了酒似的,伸手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脖子,笑道:“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姜幸雨被她这一搂,稍清醒一点,笑着点头:“帅呆了,我都想嫁给你。” “快离快离,踹了姓路的,跟我!” 徐知怡嚷嚷着,姜幸雨的目光却情不自禁落到迎面走来的男孩身上。 第32章 香薰 “交过女朋友吗?” 陈驰的舞台妆已经卸去, 衣服也换成了日常的休闲风格,整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一身轻松, 就那么在已经打开的车门旁站定。 他身边还有俞衡他们,几个人站在一起,说说笑笑,似乎也还有几分刚才在舞台上的情绪余韵, 尚未完全散去。 而他站在中间, 时不时应一声,并没有显得特别高兴,反而有种特别的安静, 在姜幸雨看过来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恰好投过来。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像有无形丝线缠绕。 男孩淡淡的面容间浮现一丝笑容。 姜幸雨开始感觉心跳加速, 口齿干燥。 向岭在陈驰肩上拍了一把,好奇地凑过去:“小孩儿,你笑什么呢?” 陈驰移开视线,正色道:“我没笑,你看错了。” 向岭瞪着他, 怎么也不相信。 姜幸雨看着终于露出一分孩子气的陈驰,也移开视线,悄悄笑了下。 徐知怡还在仰着头笑,俞衡站在一旁,伸手把她背后乱晃的帽子摆正一些,也跟着笑:“还这么开心呢?” 徐知怡放开姜幸雨,开始拿手机:“对啊,今晚又得涨粉了吧?我天天蹭你们团的热度, 太爽了。” 等上了车,姜幸雨也拿出手机,开始看最新热搜。 果然不出所料,#星团解散#这个曾经已经出现过的词条,已经再次被顶上前排,后面还跟了个红得发紫发黑的“爆”字。 词条内除了一片哀号之外,自然少不了粉丝们有组织地到处辟谣,而排在前面的,竟然还有他们四个人十分钟前发出来的微博。 大意就和刚才演唱会现场说的一样,一样的格式、内容,显然是一早就统一商量好的文案,短短十分钟,已经都有了数万条评论。 其实意思很明确,五年团队活动,到今天算是告一段落,从今往后,几位成员要更多把重心放在个人的发展上。 哪怕现在的各种男团女团的出道年龄有越来越小的趋势,但像陈驰这样,才出道五年,在二十岁的年纪就成为内娱顶流,说是即将以为全新的身份面对公众,不用猜也知道,是要专注演员事业的意思,而在这项事业里,他也已经拿到了堪称最高荣誉的奖项。 这样的人生,好像才刚刚起步,就已经站在了独孤求败的顶峰。 姜幸雨忍不住偷偷看坐在旁边的男孩。 刚才上车的时候,她恰好和陈驰坐在同一排,中间隔一个窄小的走道。 “小姜姐姐,”向岭的脑袋冷不丁从两人之间探出来,“看什么呢?” 姜幸雨愣了下,收回视线,摇头:“没看什么。” “是吗?”向岭怀疑地眯起眼,“我怎么觉得你刚才在看陈驰?” 姜幸雨被说中了,脸颊不由自主有点发热,别开脸道:“没有,你看错啦。” 坐在旁边的陈驰却转过头,嘴角再度扬起。 向岭忽然像抓到了什么重要把柄似的,惊呼一声:“小孩儿你看你就是在笑!我看到了!” 陈驰恢复脸色,一本正经道:“你看错了,今天好像眼神很不好,肯定是刚才表演太累了。” 向岭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左右两个人:“你们——是不是瞒着我有什么秘密?!” “没有,你想多了。”陈驰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 向岭还想说什么,佟河揪住他的后脖颈,道:“睡觉呢,吵死了。” 咋咋呼呼的向岭只好憋住一口气。 姜幸雨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决定还是继续看看手机。 旁边的男孩也拿出手机,几秒钟后,姜幸雨收到一条消息。 陈驰:「姐姐刚才我看到了。」 姜幸雨盯着这几个字,脸真的开始泛红,悄悄转过头去,果然看到男孩垂下去的侧脸上,嘴角也再度扬了起来。 姜幸雨:「……」 她退出对话框,看到朋友圈上面的红圈,数字当着她的面又涨了一个,这才想起自己在演唱会开始前发的那几张照片。 她点进去看了一眼,大多是同事、朋友的点赞和评论,无非是问她去了哪里,或者是惊讶她竟然去看演唱会,甚至还有刚才同场的朋友。 她今年三十 第34节 而最新的一个点赞,就是坐在他旁边的陈驰。 车开去了陈驰在南山的那套别墅。 屋子里提前收拾好了,有阿姨过来做了不少热菜,正等着他们。 一起回来的除了他们几个,还有mw的工作人员们,林林总总有二十多人,把原本非常宽敞的屋子一下塞满大半。 几乎都是参与了演唱会台前幕后工作的人,好不容易圆满结束,大家都卸下压力,回到平时轻松愉快的氛围。 只有姜幸雨是完完全全的局外人,但有徐知怡,再加上她和星团几个人也不陌生,倒也并没觉得十分不自在。 一群人在屋里吃饭、聊天,接着,又一起玩。 有喜欢麻将的,还专门带了一副,在客厅里凑了个小桌玩起来,也有喜欢唱歌的,在地下影音室里开了点唱机。 徐知怡刚才在演唱会上完全没唱够,此刻兴致勃勃在影音室里放声高歌,葫芦铜钱的几个成员已经被她吓跑了,躲到露台上抽烟聊天。 反倒是俞衡很捧场,耐心地坐在旁边听她唱歌,一边和相熟的工作人员聊天,一边还时不时回应她一句。 连姜幸雨都有点受不了屋子里的喧闹。 她的耳朵在演唱会上已经被连续震了两三个小时,当时不觉得难受,回来静了一路,现在又听到点唱机的声音,只觉得脑袋开始一阵阵响。 她坐了一会儿,看徐知怡有人陪着,就干脆站起来,自己一个人去了一楼的大落地窗前。 窗外就是花园,花园栏杆外,则是山腰上的步道,透过不算太茂密的树影,还能隐约看到山下大片的城市景观。 姜幸雨在门框上靠了一会儿,开始考虑要不要现在找陈驰过来,把话说清楚。 身后还有几个坐在沙发上喝酒的工作人员,说笑的声音不时传来,略显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十分惬意。 她回头看了一眼,没看到陈驰,又转回头,拿出手机随便翻翻。 正好,陈驰的消息就进来了。 「姐姐要不要到二楼来玩?」 他又发了一张图片,是个插上电亮着的香薰机,一缕水汽正从机器的顶端冒出。 姜幸雨想了想,回了个“好”,从客厅穿过,找到楼梯上了二楼。 楼梯尽头是个不算太长的走廊,一个转角过去,楼下大半的声音就被挡住,耳边一下清静许多,好像走入了另一个空间里。 男孩高大的身躯正靠在墙边,听到楼梯上的动静,扭过头来,露出笑容。 “在这儿。” 他身边就是半敞的一道门,姜幸雨跟着过去,他就站在一旁,把门推开,引她进去。 是一间书房,布置得很温馨,偏北欧风格的装修,淡灰加奶油色的基调,整洁的同时不失柔和,地上铺着一块大大的绒毯,有沙发、茶几,香薰机就放在茶几上,旁边还有音响、茶杯,沙发正对面不远,则是一整面墙的书架。 屋子里做了无主灯设计,灯没全开,只四角的辅灯亮着,色温偏暖,给整个空间添了一层柔和而朦胧的色调。 姜幸雨一踏进屋里,没几步,就嗅到空气里淡淡的香薰气味,仔细分辨一下,问:“是薰衣草?” “嗯,薰衣草加了点洋甘菊,”陈驰笑着点头,“舒缓压力。” “也对,演唱会可是个高强度体力活,是得舒缓一下。”姜幸雨站在书架边,扭头冲他笑了下,又转头看书架上的书。 最先看到的都是表演、戏剧、影视方面的专业书籍,还有不少文学作品,古今中外,一样不少,此外,还夹杂着一些人文类的书籍,甚至还有《时间简史》《进化论》等科学方面的经典书籍。 姜幸雨仔细看着,《时间简史》这几本书的边角微微卷曲,显然都是认真读过了,不由有些惊讶。 “你对物理学感兴趣?” 陈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想了想,摇头:“算不上对物理学感兴趣,只是那时候会想很多事。” 他拿起桌子上的水,拧开一瓶放在她面前,然后自己再拧开一瓶,喝一口,继续道:“我会想,时间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衰老等等,生活中找不到答案,就只能买点书来看。” 姜幸雨笑了,想起他才二十岁的年龄,不以为意:“十六七岁的时候正是青春期,叛逆,多少都会想思考这样的问题,我们小时候也会这样,看来我还没有变成古板的中年人。” 陈驰也笑了,走到沙发边,却没在沙发上坐下,而是直接坐在那张绒毯上。 “应该也算是青春期的叛逆吧,不过,其实我不是想探索什么深奥的科学问题,毕竟当时连生存都还很艰难。我只是想,为什么人不能快点长大,为什么年龄的差距会像鸿沟一样,永远都跨不过去。” 绒毯看起来过分舒适,姜幸雨没忍住,也直接坐到地上,一手撑在柔软的绒毛间,仿佛坐在云朵中一般。 她觉得陈驰的话里似乎有所指向,不由问:“你……想要快点长大,是因为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吗?” 陈驰正低着头拿手机,按下音乐播放键后,才抬起头来,重新看向她。 不知为何,姜幸雨觉得他看过来的眼神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好像蒙了一层潮湿的雾气,织起密密麻麻的网,将她笼罩其中。 “嗯,是啊。” 他的声音放低了,却没有太沉的底色,清清淡淡,似乎没什么情绪。 姜幸雨却觉得像有什么东西从耳边温柔拂过。 音箱里已经开始播放音乐,音量调得有些低,隐隐约约的舒缓曲调,竟然有些熟悉,就是他刚才在演唱会上唱过的那首《女神》。 “姐姐喜欢这首歌吗?” 姜幸雨移开视线,避免因为他的目光而扰乱自己的内心。 “喜欢,很好听。” 陈驰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姜幸雨却先一步说:“交过女朋友吗?” 陈驰呼吸一滞,眼里透着困惑和隐隐的亮光:“没有。” 第33章 说清 “是因为路先生吗?” 路文初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 也不知是不是家里女主人已多日不在的缘故, 偌大的房子,越发有种了无生气的空旷感,他打心底里不再愿意多回去。 当然, 从前他也时常各地飞,夜不归宿是常事。 而现在,他直接住在了市区的酒店。 高层的专属套房,空间虽然比不上家里宽敞, 但同样有顶楼泳池、私人健身区等, 还有完善的服务,和高处独有的城市景观,论舒适度, 一点不比家里差。 可是,即便住在这里,心里的空虚也没有得到缓解。 “路先生, 酒已经准备好,请您享用。”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把准备好的红酒送到餐桌上。 “谢谢。”路文初冲服务生道谢,等人出去后,把身上的浴袍换成睡衣, 拿着酒杯坐到窗边的观景沙发上。 将近夜晚十点,外面依旧灯红酒绿。 路文初拿出手机,随意翻了翻,鬼使神差,就点进了姜幸雨的朋友圈。 从上次姜幸雨和他彻底撕破脸,两人不欢而散后,他再没有主动联系过她,自然, 她也不会主动低头。 他一直在等着姜家那边的反应,最近姜阜厚都不在京海,要到下周才能回来,想来到那时候,事情就该解决了。 他不用低头,不用委曲求全。 而她也会明白,只有继续保持和路家的关系,才是对姜家最好的结果。 “你是不是一点也不了解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天晚上,姜幸雨说过的这句话再度在他的耳边回响。 他饮一口红酒,几乎没有酸涩的顺滑口感,让唇舌、喉管,乃至整个胃部都被带着酒精的液体抚慰过。 手机屏幕上出现最新一条朋友圈,就是两个小时前发的。 一张应援棒和无人舞台的照片,看不出到底是哪里,只能从下面两三个共同朋友的评论,能隐约猜出,是在某个演唱会的现场。 路文初点开那张图片,看着握住那根应援棒的手,忍不住用手指触了一下。 这一触碰,图片就自动缩小,返回了刚才的界面。 路文初好像被提醒了什么,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自己记不起来姜幸雨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歌手、乐队。 也许她对这些流行文化没有多少明确的偏好,毕竟,在他们这个圈子,要见到这些明星艺人,实在不是难事。 路文初努力把刚才的自我怀疑挥去。 她是学美术的,应该对绘画、设计艺术更感兴趣吧。 手指滑动,朋友圈的页面上拉,出现不久前她画的那幅画。 她似乎对西方古典艺术很有兴趣——可是,他记得她硕士期间学的是岩彩画,应该是东方艺术。 他仔细想了想,终于依稀记起,刚开始和姜幸雨在一起时,她曾说过,喜欢中西方古典的结合。 心中忽然松了一口气。 并非完全不了解,不是吗? 他退出朋友圈界面,正要点进搜索页,何美余的电话就进来了,叫他们夫妻两个明天中午回家里老宅吃个饭。 路文初自然要拒绝。 “妈,下次吧,明天我恐怕没有时间。” “怎么又没有时间?”何美余不大高兴,“上周也是这么说的,文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忙了?我还打算明天叫上亲家母一起过来呢。” 两家不论是长辈还是小辈,平时都算忙碌,但到底是自家的生意,大多数时候,还是能腾出时间来。 两个孩子结婚后,每个月总会有那么一两次,到老宅陪长辈吃顿饭。 一周多前,何美余已经打过一次电话,被儿子拒绝了。 “抱歉,我忘了腾时间,明天的事不大好推,妈,还是下次吧。”路文初兴致不算高,也懒得多解释。 何美余沉默片刻,到底没说什么,叮嘱他多休息,便挂了电话。 路文初把杯中剩下的红酒一口饮尽,又起身倒了一杯,重新拿起手机,搜了下今天在体育中心的演唱会。 “cluster星团五周年演唱会。” 无数粉丝拍的视频、照片出现在搜索结果里,其中还夹杂着他们各种激动的发言,明明都是文字,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强烈情绪。 路文初看到这个名字,眉目已经开始皱起,待视线往下,看到照片里熟悉的男孩,脸色终于变得有些沉。 又是他。 “葫芦铜钱惊喜现身。” 她今年三十 第35节 “主唱徐知怡疯狂吸粉。” 指尖点开,快速扫过一眼,皱起的眉眼这才重新松开。 还是徐知怡的缘故啊。 - 别墅二楼的书房里,姜幸雨似乎还在思考陈驰回答的真实性。 “真的吗?”她不掩饰自己的怀疑,笑了笑,说,“可是我觉得你看起来经验很丰富的样子,好像很会和女孩子打交道,很会讨女人欢心啊。” 陈驰又愣了下,帅气的脸庞在暖色的灯光下,竟隐隐有泛红的趋势。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先是认真地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我的确没交过女朋友。”他坐直了身子,正面对着她,“十五岁之前太小,忙着找生存的出路,十五岁找到了,从那以后,我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事业和学业上了,我不是天才,只是个资质平庸的人,做不到一心多用,当然也没办法再想谈恋爱这样的事。” 而且,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啊,又怎么还有空间容下其他人。 他当然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不等姜幸雨再说什么,他又忽然笑了,目光专注,带着隐约的希望,问:“不过,姐姐这么说的话,是不是也被我讨到了欢心呢?” 姜幸雨感到呼吸又有些不畅,大脑也仿佛缺氧。 她知道自己不该被“美色”引诱,但在这样朦胧的光线里,看着这双深深吸引她的好看的眼睛,还是忍不住沉溺。 香薰机里袅袅的水汽不断腾出,周遭空气也跟着变得湿润。 她深吸一口气,感受到精油的淡淡香气,诚实道:“当然,你这样的人,应该没人会不喜欢吧,我是普通人,免不了俗的。” 陈驰面上的笑容开始加深,眼里的光芒也变得更明亮。 姜幸雨看着他眼里热烈的亮光,迅速移开视线,看向书架的方向,不等他回答,便又说:“可是也仅此而以了。” 陈驰的笑容僵住,静了一瞬。 安静的书房里,只有舒缓的音乐如流水淌过。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姜幸雨垂下眼,没有看他,轻声道:“我之前以为你是个经验丰富的玩咖,只是想玩玩而已,所以我一直没有拒绝——成年人嘛,有时候喜欢追求边缘刺激,我能理解,也一直是默许的态度,我以为,只要守住底线就无所谓的。” 陈驰的笑容终于完全垮下。 “我不是。”男孩再次否认。 姜幸雨转回头,正视他的双目,带着歉意继续道:“对不起,之前是我误会你了。” “既然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就必须要和你把话说清楚。” “我已经结婚了,还是你的老师,年龄也比你大了许多,不论如何,都不应该和你走得太近,更不应该在明知道你心思的情况下,还假装无视、纵容。” “陈驰,如果你因为以前的经历,对我有特别的亲切感和好感,对不起,我不能回应你。” 话音落下,空气陷入短暂的沉寂,连刚才那首歌也恰好结束了。 男孩眼里的光黯淡下来,好像流星从夜空中划过,留下一瞬间的耀眼光芒,随后便归入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低下头,轻笑一声,看起来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只是有点无奈:“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主动一点,姐姐把我拒绝了啊。” 可是垂在腿边的一只手却有一丝控制不住的颤抖。 姜幸雨抿唇,再次说了一句“对不起”。 又是一阵无言。 书房里的气氛迅速沉下,就连淡淡的精油芳香,都带了股冷清的基调。 十月末的夜晚,到底已经有了秋日的寒意。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想来,是妈妈王娴竹的电话。 “抱歉,我接个电话。” 她说完,拿着手机起身,出了书房,来到走廊尽头的窗边,按下接听键。 “妈妈,怎么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王娴竹平时打电话、发消息,通常都在晚上九点半以前,而现在已经将近晚上十二点。 “小雨,你最近和文初怎么样?没吵架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不大高兴。 姜幸雨默了默,问:“妈妈,怎么突然这样问?” “刚才亲家母给我打电话了,原本明天要叫上你们两个一起吃顿午饭,可是亲家母说,文初明天又没空。我觉得不对劲,给你打个电话问问——小雨,没什么事吧?” 姜幸雨感到一阵无力,身子往旁边的窗框倚靠,没拿手机的手也盖在额头上。 “妈妈,这件事——”她叹了口气,想要先隐瞒过去,却实在没法直接否认,“等过几天我会告诉你们,这两天能不能先别问?”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接着,就是突如其来的尖锐嗓音。 “到底又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你又给文初脸色看了!” “还有孩子——你婆婆之前心里就有疙瘩,你这个死脑袋,是不是为了这件事也和文初闹不愉快了!” 隔着手机,姜幸雨都觉得耳朵轰然炸开,像有一只手,用力扯住脑袋里的一根筋,又痛又难受。 “妈,你别问了,等爸爸回来,我想和你们好好谈谈。” “还想让你爸爸回来?难怪你说要回来吃饭,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王娴竹喋喋不休的声音仍旧不停,姜幸雨实在忍耐不住,迅速挂断电话,打开勿扰模式,这才暂时松了一口气。 一晚上的好心情,终于在这时彻底跌入谷底。 她无力地靠在墙上,把窗打开些,任由外面带着凉意的冷风从面上拂过。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男孩压低了的嗓音。 “你还好吗?” 姜幸雨回头,看到陈驰难掩落寞的神情,站直身子,勉强笑笑:“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这么近,我自己回去就好——一会儿我跟知怡说一声,你不用送我。” 刚刚才把话说清,要保持距离的。 男孩垂下眼,落寞仿佛又加深了一分,却也没有坚持。 不过,在她要从面前走过时,他还是多问了一句。 “是因为路先生吗?” 他一只手松松插在口袋里,看起来姿态随意,可被遮挡的手指却悄悄收紧。 “那天晚上路先生过来了——姐姐,你要搬走了吗?” 第34章 早餐 “只要你别拒绝我的靠近。”…… 那晚, 过分红润的嘴唇、凌乱的长发和衣裙,还有男人皱巴巴的衬衫、掉落的扣子,像一湖冰水, 时不时溅起一抔,泼到他心里,将好不容易燃起来的火苗扑灭。 难道又要像之前的很多次那样,满怀失望, 静悄悄地离开吗? 眼里的星光已灭, 男孩却不曾移开视线,只是定定地望着姜幸雨,忐忑等待她的回答。 而姜幸雨已然又想起刚才和王娴竹的那通电话。 还要回去吗? 她摇头, 冷淡的面色让陈驰连呼吸都有片刻停滞。 “不,不是因为他。” “我已经和他提了离婚,不会再搬回去。” 男孩愣了下,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片刻后,才慢慢反应过来。 口袋里收紧的指尖蓦地放松,高大结实的身躯往身后的墙上靠去,眼里更是迸发出更耀眼的光芒。 姜幸雨看着他的反应, 皱了皱眉,继续道:“我和你把话说清楚,只是因为我不想当一个践踏别人感情的混蛋,陈驰,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不应该成为我拿来消遣的工具。” “消遣的工具啊,”陈驰极低地叹了口气,“所以, 姐姐是因为和路先生吵架,心里气不过,才会想起我。” 姜幸雨沉默一瞬,还是坦然承认了。 “是,我心里觉得难过,没处发泄,文初,他那个样子——”她的话停下,转头看他一眼,又迅速移开,“你也知道,我当时觉得不公平,也有想要报复他的意思。” 这样说似乎很残忍,但却是赤裸裸的实话。 走廊上只开了墙角的线型灯,陈驰站在窗边,离灯光有些距离,脑袋低垂下来,大半张脸都陷在阴影里,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对不起。”姜幸雨再次重复,她并不想伤害无辜的人,可这时候再说这样的话,就显得太矫情了。 陈驰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继续问下去,仿佛要在今天把所有的一切都弄清楚。 “那是不是即便不是我,换成别人,姐姐也会默许?”他又想起了什么,说,“我第一次见到姐姐的时候——在那家club里,姐姐也是这么想的吗?” 第一次,两人在 club 相遇时,姜幸雨正和前男友韩煜坐在一起。 她愣了一下,先前没想过这个问题。 换成别人也可以吗? 那晚韩煜加了她的微信,她下意识觉得,是因为陈驰的打断,让她暂时掐灭了那原本已经蠢蠢欲动的萌芽。 可是,如果没有他的打断,真的加回了微信,她难道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吗? 好像也不会啊。 是因为陈驰,他的存在,恰好让她心动。 她张了张口,想要回答,话到嘴边,却忽然说不出来。 明明才拒绝了他的。 陈驰隐在暗处的双眼仔细地看着她的神情,随着沉默愈久,那层落寞渐渐散去,眉目弯起,重新露出愉悦的笑。 “我明白了。” 她今年三十 第36节 姜幸雨看着他的变化,怔了怔,摇头:“不,你没明白——” 她想要解释什么,落在身侧的手腕却一下被他握住。 宽大的手掌,修长的手指,将她纤细的手腕包裹,干燥炙热的触感迅速渗透过来,让她原本被冷风吹得发凉的身躯忽然开始回暖。 男孩向着她的方向跨近一大步,高大的身躯就那样欺来,在朦胧的光线里,投下大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其中。 “你——” 姜幸雨仰头,看着男孩近在咫尺的脸庞,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眼看他越靠越近,鼻尖几乎就要与她相触,她下意识就要扭开脸。 男孩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顺势扶住她的脸庞。 掌根半托着她的下颚,五指微微张开,笼罩住她半边脸颊,拇指更是在脸颊上轻轻摩挲。 男孩的眉眼半垂下,闪耀的光芒被掩住大半,而剩下那一小半,都落在她的嘴唇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他的指尖传递过来,迅速蔓延,让她的头皮开始发紧,呼吸也变得困难。 不能再靠近了。 可是男孩的动作没有停止,高挺的鼻梁已经碰到她的鼻尖,微微一偏开,便触到她的脸颊上,接着,嘴唇便被吻住了。 本就困难的呼吸彻底停滞,她呆呆睁着眼,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 嘴唇相接,滚烫的触感停留其间,他没有深入,只是就这样贴住她的唇角,虔诚地含住,压抑无比的热情随着微微颤抖的呼吸侵袭过来,却动也不敢动,仿佛生怕惊扰了她。 不知停留了多久,他才慢慢退开些,指尖仍摩挲着她的脸颊,轻声道:“我明白的。” 姜幸雨猛然回过神来,方才下意识屏住的呼吸重新回来,却不再平缓。 胸口剧烈起伏,她脸庞偏开,避过他的手指,被握住的手腕也用力扭转,从他掌心里挣脱。 陈驰没有强制施力,她一挣脱,便松了手,由着她退后一大步。 退开这一步,姜幸雨才感到自己的双腿竟在不知不觉中有些发软。 她一手扶着窗台,稳住自己的身形,飞快地抬头看他一眼。 男孩仍然靠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她。 “你今晚喝醉了。”她不敢再久留,丢下这句话,便转身仓促离开。 陈驰看着她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慢慢靠回窗边的墙上。 他先是低着头,长长地出气,接着又无声笑起来,脑袋后仰,抵在窗框边,抬起食指,轻轻压在自己的唇边。 - 姜幸雨一晚上都没能睡好。 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回家,又是怎么洗了澡换了衣服躺到床上的。 明明只喝了一罐低度果酒,连微醺都算不上,怎么事情最后就变到了那样? 半梦半醒间,她的脑海里不停闪现窗边那个意外的吻。 那种柔软的,却带着炙热温度的感觉,似乎一直没有消失,让她翻来覆去,不知熬到什么时候,才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看着屏幕上陈驰那张熟悉的脸,她又呆住了。 “姐姐,是不是吵醒你了?我带了早餐来。” 大概是白天的缘故,男孩戴上了帽子,此刻对着摄像头露出笑容。 门禁系统的像素很低,镜头还有一定变形,可就是这样,那张脸也没有崩坏,甚至仍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好看。 “能不能让我进去一下?” 姜幸雨下意识看一眼自己身上的睡衣,先按下开门键,又进衣帽间穿上内衣。 从卧室里出来时,还隔着一段距离,姜幸雨就听到油烟机工作的动静,和油锅滋滋作响的声音。 陈驰正戴着围裙,拿着铲子做煎蛋吐司,听到身后的脚步,回过头来,冲她笑:“姐姐是不是刚起来?我怕早餐直接做好拿来会冷,就干脆把食材带来现做了。而且,上次说过要亲手做饭给你吃的。” 姜幸雨正往灶台旁走,就被他伸出的一条胳膊拦住。 “小心烫到。” 其实他没往锅里放很多油,火也开得小,只要不碰到锅边,基本不会被烫到,但他一点风险也不想冒。 姜幸雨在他身边站定,这才发现,他不光带了吐司、鸡蛋这些食材,就连油、盐等调料,甚至锅都是从家里带来的。 岛台上有个大大的手提袋,显然就是他用来放这些工具的。 “这些——家里都有。”大概是昨晚的那一关还没从心里过去,她潜意识里不知如何面对,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我知道,只是不想让姐姐觉得麻烦。”他的语气轻快,说出来的话却有种不容忽视的卑微。 姜幸雨有一瞬间甚至怀疑他在故意示弱。 但很快,他用铲子将煎得很嫩的鸡蛋拨了拨,没等她回答,又回头冲她笑:“姐姐先去洗漱吧,我很快就做好。” “好。” 等姜幸雨再回到餐厅时,陈驰果然已经做好了早餐,整齐地摆在餐桌上。 一杯热拿铁,两片煎蛋吐司做的火腿芝士三明治,还有一小碗蓝莓和树莓,摆盘清清爽爽,看起来很健康的搭配,既不会太像减脂餐,分量又控制得很好。 姜幸雨看了一眼杯子和盘子,是她平时用的,这才松一口气——至少这些不是他从家里带来的。 “谢谢你,专程过来做一顿早餐。”她拉开椅子,正要坐下,却见他已经收拾好东西,拎着那只手提袋,一副立刻要走的样子,便又问,“要走了吗?” “嗯,一会儿有工作。”陈驰对上她有些闪躲,又有些欲言又止的神情,停住脚步,叹了口气,说,“姐姐还在想昨晚的事吗?” 姜幸雨抿唇,轻轻点头:“嗯。已经都说清楚了,今天你不该再来的。” “姐姐昨晚的话,我都听懂了,可是我不在乎。” 姜幸雨诧异地抬头,对上他淡然而无奈的目光。 “我不在乎你把我当成什么,消遣也好,工具也罢,都可以,姐姐,不要担心我会受到伤害,不会的,只要你别拒绝我的靠近——我不会打扰你,如果你不想见我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出现,好不好?” 男孩的目光太过认真,太过真诚,以至于姜幸雨有些发愣。 她张了张口,想要回答,却又一次觉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话到嘴边,化成疑问。 “为什么?” 为什么他在知道她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默许他的靠近后,也还是没有远离她的意思?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之前说的那个有过好感的姐姐吗? 陈驰沉默片刻,嘴角扯出一丝笑,淡淡道:“姐姐就当我是耐不住寂寞,想找点刺激好了。” 第35章 巴掌 “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 姜幸雨潜意识里并不相信陈驰的这个理由, 而陈陈驰似乎也并没有要她相信的意思,只是静静等待她的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姜幸雨始终没有回答。 此刻, 她的脑袋里一片浆糊,根本理不清头绪,但始终有一道红线,横亘在她面前, 让她无论如何, 都不能跨过。 “不——”她摇头,不愿答应他的话,可也不知是不是还藏着一点说不清的私心, 又没有直接拒绝,只说,“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 陈驰面上闪过一丝失望, 但很快,又恢复笑容。 “好,姐姐慢慢考虑,我会耐心等待。” 说完,冲她挥手。 临走前, 他又提醒一句:“姐姐的手机是不是静音了?昨晚知怡姐好像给姐姐你打过电话。” 姜幸雨这才想起昨晚为了躲妈妈的电话,开了免打扰模式,一直到现在都没关掉。 她无奈地扶了扶额,把人送走后,喝了口拿铁,一边吃三明治,一边关闭免打扰模式。 瞬间,屏幕上方出现数十条通知, 有王娴竹昨晚后来打的五个电话、十五条微信,还有徐知怡昨晚的两个电话和几条消息。 除此之外,今天早上,陈驰竟然也给她发过一条消息,问她有有没有起床,要不要吃早餐。 大概是因为迟迟没有得到她的回复,他才直接自己过来了。 王娴竹的电话和微信,姜幸雨一条也没看,快速划过去,点进和徐知怡的对话框。 「你怎么了?陈驰说你回去了?」 「你俩不会又发生啥事儿了吧?!」 这两条是大约凌晨一点的时候发来的,又隔了四十分钟,将近两点,又有一条。 「我先走了啊,明天你醒了再跟我说清楚啊」 姜幸雨想了想,还是没有在微信里直接说陈驰的事,而只回一句:「昨晚我妈打电话过来,问我和路文初的事。」 对面当然没有回复,这个点,徐知怡肯定睡得正香。 姜幸雨放下手机,吃完陈驰做的早餐,刚把碗放进洗碗机,正打算上楼准备一下明天下午的课,手机就响了。 仍是王娴竹的电话,姜幸雨深吸一口气,到底没有再拒绝,按下了接听键。 “你在哪?” “我去了你们家里,阿姨说你搬出去已经快一个月了!” “你是不是搬去南山了!” “你爸爸明天就回来,要是不想惹他生气,你就趁早给文初道歉,安安分分搬回去!” 王娴竹尖利的嗓音从手机里传来,姜幸雨把手机拿远一些,紧皱着眉,快速道:“妈妈,明晚下班以后我会自己回去和爸爸说,你别再管了,我不可能再搬回去。”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在姜幸雨要以为信号出了问题的时候,又忽然传来冷笑声。 “好啊,我等着你,看你怎么向你爸爸交代!”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一整天的好心情又被破坏了。 她今年三十 第37节 姜幸雨叹了口气,继续上楼去了书房,先备课,又准备论文,再和徐知怡聊了一会儿。 第二天,大约是因为晚上要面对父母的责难,姜幸雨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定,甚至下午上课的时候,还差点把一只小碟子打碎。 幸好坐在最前面的陈驰眼疾手快,及时接住了那只颜料碟,这才避免麻烦。 男孩手心朝上,托住那只冰凉的碟子,五指则微微张开,刚好点在姜幸雨的手腕和手背处。 那种熟悉的,细微的肢体接触带来的异样感觉,让姜幸雨一下子僵住。 一抬眼,便对上坐在椅子上的男孩专注而关心的眼神,她赶紧移开目光,看向周围的其他学生。 大部分学生都忙着拿笔描线,有几个在和身边的同学交流,也有那么一两个,正好奇地往这边看。 姜幸雨回神,重新拿稳了颜料碟,低低说了声“谢谢”,便抽开手,去了画室后面。 男孩垂下眼,收回自己的手,仍微微张开的指尖动了下,慢慢握紧。 心不在焉的似乎不止姜幸雨一个。 砰的一声,一只放满了各种笔刷的笔筒被碰到地上,长长短短的笔刷滑出来,迅速滚了一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葛蓝从椅子上站起来,稍显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歉意,弯下腰开始收拾。 姜幸雨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帮她把笔筒拿了起来。 “谢谢老师。”葛蓝轻声说。 姜幸雨这才注意到她眼下的阴影,和眼眶的微红。 下课时,本想再找葛蓝问问情况,可是,还没等姜幸雨开口,那孩子已经先走了。 倒是陈驰特意留下来,仔细观察姜幸雨的脸色。 “你还好吗?” 姜幸雨冲他笑笑,摇头:“没事,刚才只是有点走神而已,昨晚没睡好。” 陈驰抿着唇没有说话,似乎还有疑虑。 “好了,你快去吧,不是很忙吗?今天没有别的工作了吗?”姜幸雨不想多解释,经过前两天的事,她其实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面对他。 陈驰今天的确没有其他工作,不过晚上还要和几位制片人、导演等其他同行一起吃顿饭,谈一个他们的新电影项目。 他如实说了,没有解释得太详细,虽然打心底里不想离开,但他也记得自己说过不会打扰她。 “那我先走了,姐姐。” 他背起单肩包,往画室外走去,临到门边,还是回过头来,又加上一句:“如果有需要,随时找我。” 下午的阳光很好,姜幸雨看着站在门边的男孩,笑了起来,问:“找你做什么?要是我被人欺负,找你帮我打回去吗?” 陈驰却没笑,想了想,一脸认真道:“当然,我帮你打回去。” 姜幸雨看着他,原本一直挥之不去的心不在焉,忽然彻底消失了。 傍晚,姜幸雨处理完工作,开车往姜家去。 天暗得越来越早,才不过六点多,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七点前后,深蓝的夜色中,更是挂了不少闪烁的星星。 空气里透着寒意,深呼吸一下,就能感到胸腔间充盈着一股清凉之气。 姜幸雨站在父母家门口,努力调整心情,片刻后,才抬手按下门铃。 来开门的不是王娴竹,更不是姜阜厚,而是家里的阿姨。 在姜家做了有些年头,阿姨同姜幸雨更亲近些。 趁着主人家还在客厅,阿姨对姜幸雨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刚刚才吵了架呢,小雨,你小心些。” 姜幸雨冲阿姨笑笑,低头换上拖鞋,走了进去。 脚步声没有刻意收敛,坐在沙发上的两人自然早就听到了。 王娴竹立刻站起来,笑着冲女儿招手:“小雨回来了,阿姨刚刚做好饭,正等你呢。” 那轻快和煦的模样,简直和电话里的尖锐刺耳、歇斯底里判若两人。 “妈妈。”姜幸雨的目光落在母亲身上,先打了招呼,又绕到沙发前,对上同样抬起头看过来的父亲,“爸爸。” 母亲这副“变脸”的模样,她早就习惯了,至于父亲—— 她看向沙发上面色严肃,却看不出多少情绪的男人,似乎也与平时没有太大区别。 姜阜厚其实算得上是个相貌英俊、风度翩翩的男人。 他身材高大,即便年近花甲,也没有明显发福的迹象,匀称的身形,和精心打理过的花白头发,加上端正的五官,让他看起来有种独属于长者的儒雅气质。 大约因为从事的是法律行业的工作,他在家里时常是不苟言笑的样子,以至于姜幸雨小时候时常怀疑,父亲是不是根本不需要他们这个家庭。 “嗯。”姜阜厚放下手里的书,对女儿沉沉应一声,便移开视线,一边摘眼镜,一边起身,“先吃饭吧。” 姜幸雨皱眉,想先说点什么,却被王娴竹一下拉住胳膊:“你爸说得对,先吃饭,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说完,又把女儿往客厅洗手间的方向推了推,便松手追在丈夫的身后。 姜幸雨无法,只好先去洗了手,和父母一起坐到餐桌边。 饭菜都已经端上桌,阿姨也去了自己的房间,把空间完全留给这一家三口。 而这一家三口,竟还真的认认真真吃起了饭。 王娴竹在丈夫面前周到极了,不时劝父女俩多吃点,又一道一道评价过来,细细重复他们的喜好,说是下次再调整。 那过分殷勤的样子,简直让姜幸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实在坐不下去,满桌的菜,明明做得卖相极佳,可她却吃得如同嚼蜡。 “爸爸,妈妈,我今天回来,是想告诉你们,我打算和文初离婚,现在已经搬出来,先分居了,希望你们能够支持我。” 她做好了准备,要被父母追根究底,问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坚持离婚,既然今天要离婚,当初又为什么要选择结婚。 可是,父母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 王娴竹转头看一眼丈夫,没有说话。 而姜阜厚则低着头,慢条斯理把口中的食物咽下,才说:“这件事,你妈妈已经告诉我了,刚才,我也给文初打过电话了,他是个好孩子,知道你生气,有时候任性,不会和你计较。这两天,你收拾收拾,周末就搬回去,跟他一起,去亲家那边吃个饭,不要让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还算平稳,没什么生气的样子。 姜幸雨默了默,放下筷子,摇头:“我不会再回去了,爸爸,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很久,没有更改的余地。” 父女两个,谁也没说一句重话,语气更是都平稳无波,态度却已针锋相对。 姜阜厚又吃了一口菜,闻言冷笑一声,原本还有几分儒雅之气的面庞,顿时阴沉不已。 “你考虑什么?”他重重放下手里的筷子,似乎再也没心情好好吃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在餐桌边踱几步。 “你嫁进路家,还有哪里不满意?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连你爸爸我也跟着沾光!” “不就是在外面有点花边新闻,哪个男人没有?他那种出身,那种身份,没在外面养小,你还不知足吗?” “非要离婚,对你有什么好处?对咱们家里又有什么好处?你非要全家因为你,脸面丢尽是不是?” “我看你就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自己是谁!你要不是姓姜,要不是我的女儿,你以为路家能看得上你?” 一句又一句指责,像刀子似的扔过来。 尽管早就料想到父亲的态度,但这样不停歇的言语攻击,还是一下就唤起了过去不太好的回忆。 “爸爸,你说了这么多,还不就是舍不得靠着路家拿到的资源,赚到的钱!”她也站了起来,不服输地看过去,“为什么要拿我做借口?你为了你自己的钱和地位,是不是要把我卖在路家一辈子?” 姜阜厚几乎被戳到了痛处。 他是读书人出身,又颇有几分财富与名望,几乎没有过这样被当面戳破过内心盘算的事,而眼前这个直刺他心窝的,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盛怒之下,姜阜厚抬起了手。 啪的一声,手掌重重落下。 姜幸雨只觉脸颊一痛,耳边一轰鸣,脑袋已被打得偏到一旁。 “啊!”一直保持沉默的王娴竹呆了呆,这才上前,拉住丈夫的手,“老姜,消消气呀!” 姜阜厚一把将她甩开,甩得她往后退了两步。 “你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女儿!我当年就不该听你的,还让她回这个家!” 王娴竹含着泪,又去劝女儿:“小雨,你看你把爸爸气得,快认错吧!” 姜幸雨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脸颊上还火辣辣疼着,刚才的激动反而平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坚定地拒绝。 “我没错。” “爸爸,我已经决定了,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就去找其他律所的律师,总之,我不会再回头。” 她说完,就转身去拿自己的包,要离开这儿。 包被放在门口柜子的高处,抬手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原来在不停颤抖。 但她实在管不了这么多,匆匆换鞋。 临出门前,她又转过头,看着僵在原地,双拳紧握的姜阜厚。 “爸爸,你刚才问我到底有哪里不满意,”她的眼眶已经开始泛红,却倔强地不肯在父母面前哭出来,“那你有没有问过妈妈,和你结婚这么多年,妈妈过得好不好?” 姜阜厚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嘴唇蠕动,似乎还想脱口而出什么。 但姜幸雨没等他再出声,就迅速关上门,快步走到车边,发动离去。 第36章 会所 “这是换新人了?” “老何啊, 他最近又换了一个。” 会所里,人到中年的男子一手夹着烟,坐在椅子里, 一边笑着说话,一边瞄一眼包厢那装饰得金碧辉煌的门。 “前面那个处理掉了?”旁边有人问,“才不到一年呢。” 男子笑了一声,吐一口烟圈, 摇头:“被家里太太发现了, 而且小姑娘也不安分。” “不安分”这三个字一出,周围便有人会心一笑。 她今年三十 第38节 “哎,老何嘛, 难免的。” “要我说啊,也不能要求太高不是?又不是人人都像路总,不光有钱, 还年轻,还长得帅,能迷倒一大批小姑娘,对吧?” 众人呵呵笑起来,被“不经意”捧了一把的路文初扯了下嘴角, 并未接茬,只是打开烟盒,抽了一支出来。 身边人也不恼,一边继续说笑,一边极有眼色地摸出打火机,凑近了帮路文初点烟。 橙红的火星明灭一阵,紧接着,便有圈圈烟雾喷吐。 牌桌上的话还在继续, 路文初没什么兴致,身子往后靠了靠,脸庞掩在烟圈之后,随手丢出一张牌。 他不是那么爱上牌桌,更不像圈子里某些人,不时要去澳门,甚至 la 豪赌一场,只有时陪着上来摸一把,助助兴。 今天算是被人推上来的,没什么输赢的心思,打得也有一搭没一搭的。 也不知是不是太无聊的缘故,他心里还在想着别的事。 岳父下午给他来过电话,询问他和姜幸雨之间的情况。 态度极好,甚至话里话外都透着歉意和尊敬——比起他太太最近的表现,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岳父这样的态度,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是和路家合作往来多年的人,彼此之间一直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路文初自问不是心胸狭窄之人,这几个月来积累的不满和不安,似乎因为岳父的态度,终于得到安抚。 这样一来,事情总该解决了吧? 他知道他的太太一直是个温和孝顺的女人,虽然有时候难免任性,但都无伤大雅,只要她发现,在离婚这条路上会处处碰壁,就连她自己的亲人都不会支持她,自然只能选择回头。 其实心里总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迟疑,但这样的念头,已然让他开始感到身心放松。 咬着烟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一分。 包厢门被服务生打开,刚才出现在牌桌闲谈里的老何来了。 年逾四十的男人,相貌、身材都还算过得去,落在外人眼里,大概算得上保养得还不错的“优质大叔”,只是不笑时,眉眼微微下垂,眼睛近乎于三角的形状,隐隐有一分阴气。 熟悉的人当然多少知道他身上的一些传闻。 “哟,老何来了。” 屋里不少双眼睛朝门口的中年男人看去,带着似笑非笑的调侃意味。 “这是换新人了?” 老何笑了起来,没急着回答,看了眼身旁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先冲众人打了声招呼,尤其是路文初,专程过去问候了一句,这才坐下。 “是啊,”他冲小姑娘招手,示意对方坐到自己身边,“漂亮吧?” 男人们的目光开始在小姑娘身上大胆打量起来。 “漂亮”一词,自然见仁见智,他们的喜好各不相同。 眼前这个女孩,看起来模样清秀,容貌算不上特别出挑,胜在年轻气质佳,带着股还没出校园的书卷气,正是老何一贯喜欢的类型。 面对一双双眼睛肆无忌惮的打量,女孩显然不太适应,带着掩饰不住的局促和不安。 “不错不错,还在上学吧?” 有人笑着附和一句,随口问出来。 “念研究生呢,”老何笑呵呵地回答,“学美术的。” 说到这儿,他想起什么,看了牌桌上的路文初一眼,嘴边笑意加深:“是京大的学生。” 众人都笑了起来,看看路文初,却谁也没多话。 虽然他们大多知道路文初的太太就是京大的老师,似乎还就是艺术学院的,但路家一向低调,路家这位太子爷平时也不大带太太到处露面,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拿出来说事。 毕竟,路家这位是正妻,老何旁边的这个,不过是带出来玩一玩,长长面子而已。 女孩的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一阵红一阵白,隐含着一股屈辱的情绪。 还是个学生呢,脸皮薄,不愿意让别人谈论自己的身份——思想还没扭转过来,觉得这么优秀大学的学生,不应该出现在这种觥筹交错、充斥着钱与色的场合。 路文初在听到“美术”、“京大”的时候,终于也正眼看了看这个女孩。 不出意外,应该是姜幸雨的学生。 应该是不大情愿跟老何的,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隐情。 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继续看着手里和桌上的牌。 这样的事,他们见得不算多,毕竟大部分女人,只冲着金钱的面子,就不会有什么不满。 如果姜幸雨在,大概看不得这小姑娘不情不愿跟在老何身边的样子。 但他并不打算管这样的小事。 手里的最后一张牌丢出,路文初拧灭烟头,从椅子上站起来。 另外几个人瞪眼:“又被你赢了一把!” “路总的手气是不是太好了一点!几乎没把都能赢!” 路文初微笑,淡淡道:“不打了。” 时间差不多,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来:“不打了不打了,早就饿了,吃饭吧!” 一群人招呼了服务生,纷纷落座,觥筹交错间,谈论些最近圈子内外的新鲜事儿,偶尔夹杂一些关系到目前手头上投资的消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气氛轻松愉快。 - 姜幸雨的眼泪几乎流了一路。 其实在关门的那一刻,拼命忍耐的眼泪,就已经从眼眶里流淌下来,可一直到上了车,离开车库,她都没抬手去擦。 一只手还在不停地颤抖,双眼因为泪水不断,视线也变得模糊。 她从小区开出去,直接绕到小区北面一条僻静的林荫道边停下,才终于从中控台上抽了纸巾擦眼泪。 左边脸颊上的麻木逐渐苏醒,血液迅速充盈、鼓胀的感觉,带来一种火辣辣的隐痛。 内心谈不上多么伤感、失望,只是那股情绪却如泉水一般不断涌出,脑海里更是不停闪过人生三十年里,和父母相处的许多画面。 姜阜厚算是个严父吗? 她觉得自己不太清楚,至少,小时候,在妈妈的刻意管教下,她十分乖巧,愿意扮演“完美女儿”的角色来讨好父亲的时候,他也曾是个慈父。 虽然因为工作繁忙,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但只要回来,总会给她带礼物,许多事情,只要她撒撒娇,他都会无条件答应。 那时候,大概是出于孩子气的心态,她有时候甚至会隐隐使一些“小心机”,借着爸爸的爱,来抵抗妈妈的过度管教。 她曾以为,爸爸是好人,是无辜的,他辛苦赚钱,养活了他们这个家,却还要和她一样,承受妈妈的种种情绪和控制。 直到后来,她渐渐长大,才开始明白,妈妈固然有错,因为自身的性格、观念,变得令人不适,而爸爸绝非一点错都没有。 甚至他可能才是绝大多数家庭问题的根源所在。 当初,因为她坚持要去日本上学,爸爸一怒之下,几乎和她断绝关系。 其实那两年的日子,一点也不难过,不是吗? 除了逢年过节,会感到几分孤独外,明明都过得很好,现在再来一次,也不过如此啊。 她哽咽着,把湿透了的纸巾丢进车载垃圾桶,坐在座椅上深呼吸,调整情绪。 手机还在副驾座上的包里,她找了一会儿,才摸出来。 心里有许多话想找人倾诉,第一反应就是找到徐知怡的对话框。 可下一刻,就想起昨天聊过的,徐知怡今晚要参加节目录制,手机都交给工作人员保管了。 现在一定找不到徐知怡。 手指顿了顿,姜幸雨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男孩的身影。 毫无来由。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脑海里的那个模糊影子,就在同一时刻,给她发来了一条微信。 “要是我被人欺负,找你帮我打回去吗?” “当然,我帮你打回去。” 虽然还没看到底发了什么,但忽然在耳边回响的这句话,让她鼻尖又是一酸。 眼看泪水又要落下,姜幸雨赶紧又抽了一张纸擦干,再次深吸一口气,这才点开那个对话框。 陈驰:「姐姐,我遇到了葛蓝学姐」 看到“葛蓝”两个字,姜幸雨不禁皱眉,原本还没完全收拾好的情绪一下就收敛起来。 这个孩子,她一直都很关心。 陈驰明明说了,今晚是去和他们圈内的人一起聚餐,也算是一场非正式的应酬,怎么会遇见葛蓝? 想起今天下午课上,葛蓝有些不太对劲的表现,姜幸雨顿时严肃起来。 「怎么回事?」 陈驰:「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是在洗手间遇到她的,她好像在哭」 陈驰:「我再去看一下,刚才她进了一个包厢」 姜幸雨立刻问:「你们在哪?」 陈驰发了个地址过来,的确是个市区核心地带的会所。 姜幸雨一看就有了数,这家会所,路文初也算常客之一,过去,她也跟着去过一回。 她也记得之前葛蓝的辅导员说过的情况,那女孩长得漂亮,又缺钱,心思也单纯,忽然出现在那样高消费的场所,实在让她很担心。 她抹了把自己的脸,重新坐直身子,发动汽车往那家会所驶去。 第37章 相遇 “你怎么会来这儿?” 陈驰站在走廊上, 没有急着回去。 今晚这顿饭不算太正式,几位同席的制片人、导演、编剧等等,都算是圈内比较实在、纯粹的人, 不爱在外玩乐,地点选在这里,图的就是内部的私密和方便。 她今年三十 第39节 事情也都谈得很顺利,不出意外的话, 再有两个月, 剧本就能出来,到时候走公司流程,等下学期开学后不久, 就该开机了。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葛蓝。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在洗手间门口看到的情形。 瘦弱的女孩靠在墙边,肩膀微微发抖, 眼眶泛红,可因为化了淡妆,又不敢擦,只能拿着纸巾,一点一点沿着眼角周围按压。 她身上穿着和学校里休闲舒适风格不一样的白色修身裙, 一看就是从应酬场合里出来的。 这家会所的所有包厢,都配有单独的洗手间,他到这边来,只是因为刚好要去再接一个临时从附近过来的朋友,那葛蓝呢? 显然是自己到这儿来躲一阵子的。 他和葛蓝不算熟悉,同上一门课的学生,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不过, 他知道,姜幸雨肯定很关心葛蓝。 他没有犹豫,主动上前叫了声“学姐”。 女孩原本没发现他的存在,被这一声吓了一跳,那种被熟人撞破隐私的羞愧感登时浮上脸庞。 她看起来很想立刻逃离,慌忙把纸巾丢到垃圾桶,冲他笑了笑,就要走。 可是,走出去一步,她又回过头来,用一种带着微弱希望和挣扎的眼神看着他。 “学姐?” 她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可最后只是说:“我先进去了。” 陈驰皱了皱眉,再次看了眼葛蓝刚才进的那间包厢门。 门关严实之前,似乎有个年长的男人冲她招手,在她走近时,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不一会儿,朋友从外面过来,陈驰将他带到自己所在的包厢后,便对大家说了声“抱歉”,再次出去,往另一间包厢走去。 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拿出手机,给葛蓝发了一条微信。 「学姐,我还在附近,如果需要帮忙,可以告诉我」 意料之中的没什么回应。 这是当初第一节 课后,为了建班级群才加上的微信,到现在也几乎没发过什么消息。 他召来一位服务生,请对方为自己开门,朝里面打了声招呼。 “有一位陈先生说,和屋里的一位客人相熟,想进来问候一声。” 这一屋子,除了几个女人外,都算非富即贵,平时想找机会问候他们的人实在太多,早对这种事见怪不怪。 有人已经开始皱眉,猜测是不是又有什么想要攀关系的人进来,但看到路文初等人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便都不出头做那个“恶人”。 服务生跨入一步,让到旁边。 陈驰微笑着走进这个包间,自然地冲里面的众人问候一声,目光四下扫了一圈,在看到葛蓝的时候顿了顿,随后,落到了路文初的身上。 男人们互相看了看,似乎在找,到底是谁的熟人——这么年轻的男孩子,不大像他们圈子里的人。 路文初皱了下眉,没想到居然在这儿又见到了这个男孩。 不过,他没打算主动打招呼。 倒是其中一个年轻女人,盯着陈驰的脸看了几秒,忽然道:“是陈驰吧?明星啊!” 这个名字还算有些知名度,女人们已经大都认出来了,男人们也有几个觉得很熟悉,看过来的眼神也变得友善多了。 “原来是大明星啊,我们这儿哪一位是明星的熟人?” 陈驰笑着看向坐在中年男人身边不敢吭声的葛蓝:“学姐,刚才在外面没来得及说话,不好意思啊。” 他表现得十分自然,在旁人看来,就是两人刚才在外面遇见,却没机会打招呼,现在再找进来补救的礼貌行为而已。 “哎呀,是同学啊,也是,年纪差不多,都还在学校里念书呢!”有人在旁边开玩笑,“搞艺术的,都是艺术家啊!” 葛蓝身边那个中年男人挑眉,那双原本笑着的三角眼,突然浮现一团不太友善的阴云:“是学校里的学弟?” 其实严格来说算不上学姐和学弟,但葛蓝当然不会在这种场合多解释,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又对陈驰说了句“没关系”。 似乎没有要和他多说的意思,甚至显得有些冷淡。 陈驰也不介意,又微笑着看向周遭众人:“好了,我就不打扰大家了。” 他对葛蓝扬了下手机:“学姐,以后再联系。” 临出门前,终于转向路文初。 “路先生,”他微笑点头,“下次见。” 下次见,这三个字听起来,让路文初感到一丝怪异,最近他们在各种场合不经意的碰面实在有些频繁,每次,基本都是和姜幸雨有关。 路文初没有回答,只是也冲男孩略点一下头,目光则从旁边那个女学生身上扫过。 这次好像也和姜幸雨有关。 不速之客一走,包厢里很快便恢复觥筹交错的热络气氛。 老何主动陪着路文初喝了两杯酒,再坐回自己的座位时,给身边的女孩添了点酒。 “真是同学?”他忽然侧身,微笑着在女孩耳边低语,“不是什么前男友?” 女孩一转头,对上男人虽然带笑,却让人胆寒的目光,吓得心头一跳,连连摇头:“不是,我、我也才认识他不过两个月……他是大明星,我怎么可能认识……” 男人没有回应,只是把酒杯往她面前推近一寸:“喝。” 很小的一只杯子,两三口就能喝完,可里面装的是伏特加——葛蓝认识那个瓶子,是刚才席上一位客人拿出来的,说是最近迷上了这个。 她咬了咬下唇,一言不发地拿起酒杯,一口饮尽。 辛辣的液体从唇舌直窜喉管,几乎只有几秒钟的时间,那股灼烧的感觉就将她整个人贯穿。 她被刺激得眼里泛起泪花,模样莫名有些狼狈,老何却满意地笑了。 他没再理她,继续和周围的男人们喝酒、聊天。 葛蓝低着头,看起来暂时松了口气,内心的害怕却似乎积聚得更多了。 她忍不住想起刚才陈驰在的时候说过的话。 手机。 她拿起手机,果然看到陈驰发来的消息。 她咬着下唇,想要回复,余光瞥见身旁的男人,到底还是放下了手机。 - 陈驰出去后,找了刚才的服务生,请求对方在这个包间的人散席的时候知会他一声,这才回自己的包厢。 原来路文初也在。 他忽然有点不太想让姐姐知道。 但犹豫片刻,他还是拿出手机,如实地告诉姜幸雨:「姐姐,我刚才进去了,路先生也在里面吃饭。」 路文初啊,这个从来只在高处俯瞰他的男人。 手机那端没有回复,从刚才他把地址发过去之后,就再没有声音。 另一头,姜幸雨一路专心开着车,不时瞄一眼手机屏幕,几乎腾不出手来回消息。 陈驰说得很清楚,她几乎可以直接猜到其中内情。 当学生的时候,她就见过一些女孩,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选择用自己的青春美貌来换取一些东西。 在她们这个阶层,都不乏这样的女孩,更何况是那些真正需要钱的人。 有很多时候,人的选择都是非理性的,连自己都无法解释当时到底如何考虑。一念之差,最后造成的结果,很可能留下一辈子的遗憾,她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学生经历这样糟糕的情况。 可是,陈驰还说,路文初也在。 一种古怪的情绪开始在内心悄然蔓延。 路上有车祸,拥堵了近半个小时,等她赶到那家会所时,已经又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 地下车库有些绕,她找了一圈,总算找到一个位置,刚停好,正要下车,忽然感到脸颊边传来一丝细线拉扯似的疼痛,动作顿住,从置物盒里拿出开车时用的防晒口罩戴上,这才下车。 一边往电梯走,一边拿起手机,询问陈驰位置。 「刚才好像已经散了,学姐没再回我,我现在正要再过去看一下」 姜幸雨还走在路上,正想要不要直接给葛蓝打个电话,手腕就被人一把攥住。 脚步被迫停下,她捏着手机,猛地转头,就看到路文初狐疑的眼神。 在他身后不远处,就是已经启动的车,显然他刚才已经坐上车,打算离开了。 “小雨,”他的视线落在她戴着口罩的脸上,愣了下,随即皱眉,“你怎么会来这儿?”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中怀疑更甚,隔着镜片都能感觉到,连语气也变得有些古怪。 “来见那个学生——叫陈驰的?” 姜幸雨愣了下,紧接着,刚才那种古怪复杂的情绪开始再度蔓延,这一次,她似乎分辨出了其中一种,应该是愤怒。 “我确实是来见学生的,”她用力挣了下,从他手里扯回自己的手腕,冷淡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嘲讽,“不是陈驰,是个叫葛蓝的女学生,路文初,你刚才遇见她没有?”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路文初这才意识不对,她除了脸上的口罩之外,眼眶看起来也十分红肿。 “如果你说的是跟着老何的那一个的话,那我应该见过。你来见她做什么?”他的目光里开始浮现不赞同,“要掺和她和老何之间的事?” “是啊,怎么,你不同意?” “小雨,你什么时候开始管这样的事了?”路文初不解,“别人的事,何必干涉。她会到这儿来,自然也是有人引路的。” 他的太太本来就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应该早就见惯了这样的事才对,过去见到女学生,也没见她这么在意。 “那是我的学生,我有义务保护她,也许这不是她的本意,我要亲眼确认。”姜幸雨实在厌恶他的态度,“路文初,你不明白,因为你从来不会关心身边其他人的看法。以前那些人——比如上次的coco,她是自愿的,我当然没资格干涉,但只要女孩不是自愿的,我就一定要管,哪怕今天是在路上,遇见陌生人,我也一样会管。” 说完,她便转身继续急急往前走。 路文初看着她的背影,眉目紧锁。 她刚才的话当然没错,但在他看来,这也是一种近乎理想主义的天真,他应该嗤之以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惊讶和酸涩。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车,冲车上的老吴比了个手势,随后,还是追了上去。 “他们应该在那边。” 她今年三十 第40节 第38章 拒绝 她竟然抽烟。 不远处, 更靠里的一处车位旁,年轻的女孩局促地站在车门外,忽然停住了脚步。 车门已被打开, 面色平淡的中年男人一手拉着车门,目光斜斜扫过来,眉毛扬起,示意她坐进去。 女孩咬了下唇, 侧头飞快地看他一眼, 轻声道:“何先生,我、我还是自己回去吧,不麻烦您……” 男人的脸色倏然冷下来, 本就不太友善的三角眼,已经开始流露戾气。 “钱不想要了?” “来之前,你们汪老师没给你说清楚?” 女孩的眼眶开始泛红, 身体也微微颤抖,先是摇头,又是点头:“我知道,对不起,何先生, 我不能……那十五万块钱,我会尽快凑齐了还给您……” 中年男人抿唇,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落到女孩的腰上,看起来没用什么力气,却让女孩身子一抖,下意识就要躲开。 她当然没有如愿。 男人的胳膊挡住了她逃离的方向,将她牢牢困在车门边, 毫无退路。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很好拿捏的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女孩摇头,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我没有这个意思,何先生,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那就给我上车,乖乖跟我去酒店。”男人微微俯身,凑在她的耳边低语,“让我高兴了,你家里的问题不就都解决了?” “你家里的窟窿,可不是小数目就能填上的,无底洞啊,你到外面打工,要打几份才够啊?学校里勤工俭学,一个月有没有三千块?” 一句句话直白地点出女孩窘迫的处境,让她面露羞愧,甚至又开始动摇起来。 当初,就是在金钱的诱惑下,才听了老师的话,走出这一步。 她真的很需要钱,非常非常需要。 可是,真的要用这种方法来得到钱吗? 腰间的手开始用力,把她往敞开的车门内推。 脚步被迫又往前挪了几寸,眼看就要撞到门框,膝盖也该弯曲,顺从地乖乖坐进去。 可是,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抬手,抵在身前的门框上。 “不,”她慌乱地摇头,试图从动摇中找到支撑自己坚持的力量,“我不去。” “何先生,您让我走吧。” - 姜幸雨在路文初的指引下,找到葛蓝和老何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站在车门边的情形。 女孩不愿上车,而男人则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挡住她的退路。 姜幸雨简直感到一股血气直冲上头顶。 她想也没想,加快脚步就要过去,路文初再次伸手拉住了她。 “你这个样子,怎么过去?” 路文初不大想变成“异类”,更不想变成“暗中给老婆告密”的男人。 虽然以他和老何之间的地位而言,只要他随口打声招呼,老何必然很乐意卖他一个小面子,但既然刚才没开这个口,现在更不能让自己忽然出现的老婆来开口。 对上姜幸雨的目光,他忍着心中的不快,沉沉道:“你等着。” 还是得他自己来。 他说完,把她往后拉了两步,自己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只是,还没等他的脚步跨出去,已经有人先一步,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是刚才已经出现过一次的陈驰。 “学姐,”男孩微笑着走近,面对中年男人极不友善的眼神,未显半点畏惧犹豫之色,“要不要搭我顺风车回学校?” 葛蓝迅速回头,看到他时,一直盈在眼里的泪水已经接二连三滚落下来。 中年男人面目阴沉,冲男孩咬牙道:“孩子,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陈驰礼貌地看向男人,面上笑容不变:“抱歉,先生,我只是想问一下学姐的意愿,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说完,他又看向女孩。 “我……”女孩呆了一呆,紧接着,就像忽然抓住了浮木,连连点头,“我回学校,陈驰,我搭你的车回学校。” 意思已经十分明了,中年男人的面色已经难看到极点,三角眼里的戾气更是再不加半点掩饰,就那么狠狠盯着女孩。 但到底也是有身份的人,在地下停车场这样的公共场合,当然也不会当着旁人的面做出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来。 他凑在葛蓝的耳边,压低声道:“十五万,一分也别想少,全都给我吐出来。我倒要看看,那种穷酸的日子,你能过得了几天。” 说完,咬着牙松开牢牢揽在她腰间的胳膊,把她推到一旁,自己坐进车里,砰地一声关上车门。 几秒钟的工夫,车已经轰然开走,留下两个人站在原地。 葛蓝肩膀缩着,久久没回过神,直到那辆车的影子完全消失,就连发动机的轰响声也听不见了,才猛然松一口气。 肩膀完全垮了下来,双腿也软得站不住,她带着哭腔,转头冲陈驰说了一声“谢谢”,眼看没处倚靠,整个人就要软倒下去,一道不算太结实强壮的身影冲过来,一下把她扶住。 是个女人,身材细瘦,手臂和身体却意外的很有力量,扶在她的肩上,让她一下有了依靠。 她懵懵懂懂抬头,看到一张戴了口罩的脸,虽然看不到完整的五官,可是那双熟悉的眼睛,还是让她很快认了出来。 “姜老师,”女孩哽咽着喊了一声,原本压抑的情绪,渐渐爆发出来,开始呜呜地哭,“对不起,我、我做错了……” “我就是缺钱,我想要钱,汪老师说给我介绍工作……”她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断断续续地说话,“带我喝酒,我、何先生,他……我拿到了钱……” “我以为不会后悔的……” “可是不行……” “老师对不起!” “我真不是个好人!” “我真对不起妈妈……” 姜幸雨听得心酸不已,伸出双臂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没关系,至少你拒绝了。” 大约动静有点大,停车场有工作人员发现了,走过来询问情况。 陈驰礼貌地回应,姜幸雨则把葛蓝带到靠近更角落的地方,带着她平复情绪。 葛蓝号啕大哭了两三分钟的工夫,又抽噎了几分钟,总算让这一阵爆发的情绪过去。 眼睛早已肿胀不堪,连带着整张脸也有些浮肿,脸上的妆容更是被泪水弄得糊开一片,看起来十分狼狈。 她接过姜幸雨递来的纸巾,胡乱擦了两下,这才注意到站在姜幸雨身后不远处的男人。 路总,她记得这个人,刚才就和他们同桌吃饭,似乎那间屋子里的大多数人都对他十分尊敬,何先生也不例外。 那位路总明明是先走的,不知为啥现在又出现在这儿。 她收回视线,不敢再看,更不敢多问,此时此刻,只想赶快和那些人撇清关系。 陈驰的助理小秦已经过来,手里还拿着车钥匙,陈驰站在旁边,想了想,问葛蓝:“学姐,要不我先让小秦送你回学校宿舍?有什么事,等平静以后再好好说。” 小秦把手里的口罩递过去,陈驰接过,顺手戴上,到底是公众人物。 葛蓝点头,再次道了声谢,上车前,又转过头来,看着姜幸雨,忍着抽噎道:“姜老师,这件事能不能先不要告诉辅导员?” 做错了事,实在无颜面对。 姜幸雨想了想,点头:“这是你个人的隐私,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不强迫你。” “谢谢老师。”眼眶眼看又要泛红,女孩赶紧转头,上了小秦开的车。 陈驰却没走。 他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视线悄然落在姜幸雨的身上。 刚才第一眼他就注意到了,反常的口罩,红肿的眼睛,还有略带鼻音的嗓音,显然过来之前,还出了别的事。今天下午,她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很想立刻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在她的身后,还站着另一个男人。 他的目光越过女人,往那个男人的方向看去,与此同时,那个男人也正看着他。 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无声交汇。 陈驰顿了下,上前一步,站在姜幸雨面前,问:“要不要回家?” 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只让她一个人听见。 姜幸雨知道他的车被助理开走了,和她算顺路,的确可以一起回去。但路文初还在,她还有话要和路文初说。 “我可能还要等一会儿,你是不是不太方便——” 陈驰很快打断她的话:“那我等着,走的时候告诉我。” 他说完,自己转身往电梯走去,似乎打算重新回会所里坐一会儿。 路文初看着男孩离开的背影,这才慢慢上前,站到姜幸雨的身边,皱眉盯着她被口罩遮住大半的脸庞。 其实心里还有些说不出的不快,刚才那男孩的突然出现,明明解决了他的不方便,让他不用在老何那儿露脸,可不知为何,反而多了一种被人抢走什么的挫败感。 他的人生很少有这种感受,拥有的太多,任何东西,几乎都唾手可得,从来不会被人抢走,即使给了别人,也是他不要了,自己给的。 像现在这样,好像还是第一次。这种感觉,的确让人不太喜欢。 不过,现在他更想知道的,还是另一件事。 “你怎么了?”他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小雨,你看起来不太对劲。” 姜幸雨垂下眼,沉默片刻,没有立刻回答。 停车场的工作人员还在时刻关注着他们这边,似乎生怕又发生什么事。 她也要面子,不愿意在这样的地方与人争吵:“我们换个地方——也到楼上去吧。” 会所里有临时的小间,供客人们短时使用。 路文初是常客,电梯上去,吩咐一声,服务生就恭恭敬敬把两人带到一个半敞开的小茶室里。 旁边连着露台,姜幸雨也不嫌外面风冷,直走进去。 她今年三十 第41节 露台也有灯,不像屋里那么敞亮,但与夜色交织,亦能看清。 没有其他人在场,姜幸雨这才慢慢将口罩摘下,露出自己狼狈的脸颊。 她没化妆,不似刚才的葛蓝那样,妆容糊开,面色深浅不一,可是,那虚肿一片,红得不大正常的半边脸颊,看起来也没好到哪儿去,甚至还有些触目惊心。 路文初盯着她的脸颊,看了好一会儿,才有点不敢置信地问:“你——这是被人打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太太竟然会被人打脸。 “什么情况?谁敢打你?”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往刚才老何的事上面猜,“在学校有人闹事?” 姜幸雨笑了一声:“学校里倒还没这么荒唐。” 她说着,收敛笑容,冷冷道:“我今晚回我家里去了。” 路文初一下想起今天姜阜厚的那通电话。 “你——”他的眼神倏然变得错愕,“是岳父岳母打的?” 姜幸雨转开脸,用完好的那一边面对着他。 “是啊,我告诉他们,我要和你离婚,爸爸不同意。” 路文初又是一阵错愕,心情复杂,一时不知到底是什么滋味。 “岳父……平时一直很随和,”他干巴巴地说,“我还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在他的印象里,姜阜厚是个相当靠得住的人,学识不错,手下的律师团队在各个领域能力都不错,为人处世亦十分周到,是个知识分子型的商人——自然,在他父亲路鸿启那儿,对这位岳父的评价也是如此。 至于在家里,路文初记忆里的姜阜厚几乎从来没有冷过脸,对他这个女婿更是十分和蔼。 姜幸雨又笑了一声,讽刺道:“当然,他对你、对所有路家人,当然一直很随和,对我,对自己的家人就不一定了。” “我不知道……”路文初感到自己的底气好像变得不那么足,却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 他又想起了她说过的那句话:“你是不是一点也不了解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了解她的原生家庭——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她的原生家庭,似乎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鲜美好。 当然每个家庭都有自己不如意的地方,可是,在他的印象里,姜家一直算得上幸福美满。 他很难想象,一直和善儒雅的岳父,竟然会有这样一面。 原本觉得岳父会站在他这一边,帮他说服自己的太太,现在看来,的确站在他这一边没错,可这种“说服”的方式,实在是意料之外。 “不用同情我,这虽然不是他第一次打我,但他也不会天天虐待家人,反正大部分时间,他都不在家。” 十月的最后一天,夜晚的风直钻衣领。 姜幸雨忍不住将手放进口袋,却摸到了烟盒和打火机。 是刚才在车上时,无意识从中控台拿出来,塞进口袋里的。 过去,她自然不可能在路文初面前抽烟,可今天,她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拿出烟盒,抽了一支出来,咬在唇间点燃。 很快,红唇间,一圈圈白色烟雾喷吐而出,将她美丽又狼狈的面容变得模糊。 “他的意见,我现在也不在乎了,所以你别想再用他们来阻止我。我会尽快找到委托律师,要走的流程,一样样走就是了,我愿意等。” 路文初没有回答,只是眉目紧锁,看着夹在她指尖的那点橙红的亮光。 她竟然抽烟。 第39章 江边 “嗯,还是很漂亮。”…… “走吧。” 姜幸雨对着靠在楼梯防火门旁的男孩说。 男孩也还戴着口罩, 看到她出现时,眉眼弯起,盛满星光。 “好。”他轻声答应后, 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停车场,姜幸雨站在驾驶座旁,刚要开门,一只手从身后伸出, 轻轻覆在她手背与五指之上, 却没用力。 “我来开。”男孩温和干净的声线传来,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摸她内心交织的痛苦, “姐姐,你坐着就好。” 姜幸雨搭在车门上的手不自觉就松了,抚在她手上的那只手也顺势落下, 却没离开,而是挪到她的胳膊边,轻轻护着她,陪着她绕到另一边,打开副驾的车门。 车很快从停车场驶出, 重回地面,汇入断断续续、连绵不绝的车流。 早已过了高峰期,市中心的路不算拥堵,却也没法开得太快。 陈驰有意控制着车速,行驶十分平稳。 趁着等待红灯的间隙,他不时转头,观察她的神色。 美丽的脸庞被口罩挡住,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红肿, 眼神说不上难过、愤怒,反而平静得有些反常。 从上车后到现在,她就再没出过声,只是沉默地看着车窗外的街景。 “姐姐,我们晚点再回去好不好?”陈驰试探着询问,“我们去江边走走。” “好啊。”姜幸雨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新钱江横跨京海,将整座城市划分为南北两块土地,上承滔滔江水,下接浩瀚海洋,沿途风光极好,夜景更是全国闻名,一年四季都吸引许多游客。 陈驰是公众人物,自然不会选择游客众多的观光带。 他把车开去了南山附近的一段江边栈道。 新修没几年的栈道,附近有好几个新建的小区,环境不错,只是入住率还不高,所以工作日的晚上,到江边来散步的人不多。 两人站在栏杆边,扑面的江风令人一阵发冷。 姜幸雨忍不住抖了一下。 她又想抽烟了。 一手抬起,揭下口罩,另一手则伸进口袋要摸出烟盒。 指尖还没碰到硬纸壳,肿胀的脸颊却传来温热的触感。 男孩的指尖已经轻抚上她的脸颊,长年弹琴留下的厚茧,从皮肤间划过时,迅速激起一层细微的颤栗。 “疼吗?” 清澈的嗓音里满是心疼。 姜幸雨动作一顿,没有转头看他。 这是第一个问她疼不疼的人,也很可能是唯一一个。 她感到眼眶又开始发热,刚才的水肿还没消,现下又浮上一层水汽,这种感觉实在难受。 又开始涌动的情绪,让她对尼古丁的渴望更加强烈。 她偏了下头,避开他的轻抚,也没回答,只是匆匆摸出烟点燃,深深吸一口。 含着尼古丁的烟气从口腔进入大脑,暂时安抚住大脑神经。 “不疼了,”她轻声道,“早就不疼了。” 男孩的神情没有放松,声音也冷了几分。 “谁干的?” “姐姐,你告诉我,我说会帮你打回去的。” 姜幸雨笑了声,摇头:“要是我爸爸打的,你也帮我打回去?” 陈驰皱眉,一点也没有因为长辈的原因有半点犹豫,只是说:“只要你需要,不管是谁,我都帮你。” 姜幸雨沉默一瞬,又笑,仿佛并不将他的话当真,问:“别这么肯定啊,有时候一时冲动,等你帮完,我又后悔了怎么办?而且——” 她想了想,笑得眉眼更弯,“而且,如果对方是你父母呢?” 说完这句话,她又后悔了。他的父母和她有什么关系?他和她又不是恋人,更不是夫妻,甚至没半点关系。 正想道歉,收回这句话,男孩却先开了口。 “你后悔也没关系,我只是不想看到任何人欺负你而已。至于我父母——”他顿了下,神情十分认真,“他们早就不在了,不会干涉你的事情。” 姜幸雨感到脸颊有一瞬间发热,他的解释好像模糊了某种界限,把她当做恋人,或是未来的伴侣。然而,下一秒,她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父母双亡。 他才二十岁啊。 她抿了抿唇,看他一眼,情绪又落了下去,轻声道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说完,又将烟送入唇瓣之间。 陈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抽烟的样子,忽然伸手,将烟从她的指间拿走。 “别抽了。” 姜幸雨愣了下,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他:“你抢我烟做什么?” “别抽了。”他重复一遍,“不想你这样抽烟。” 姜幸雨盯着他的脸,慢慢露出不满的神情:“你凭什么管我!你是不是看不惯女人抽烟!” 明明没喝酒,她却忽然表现得有些孩子气,好像故意无理取闹一般,看得陈驰的心一下软了。 “没有,”他温声解释,眉目间满是关心,“我只是觉得抽烟对健康不好,你刚才已经抽过了,这支就算了,还是少抽点好。” 刚才从会所离开的时候,他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烟味。 姜幸雨仍旧面色倔强:“那也不能浪费啊。” 他摘下口罩,唇角扬起,拿着她的烟,又说:“不能浪费啊——那就换我来好了,我也陪姐姐不健康一下。” 刚才含在她唇间的滤嘴,被慢慢送入他的口中。轻轻抽吸,顶端火星有瞬间变亮,再迅速湮灭成灰,薄唇放开滤嘴,成团的烟雾顿时从中流溢出来。 姜幸雨呆了呆,双眼无法控制地盯着他的嘴唇。 “好了。”他只抽完一口,便在旁边的垃圾桶顶上拧灭了烟。 姜幸雨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她费力地移开视线,望着流动的江面,说:“明明是你自己想抽。” 她今年三十 第42节 陈驰摇头,轻笑道:“我不抽烟的。” 说完,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什么,微皱了下眉,回头看了看。 姜幸雨睨他,不信:“不抽烟的人,动作还这么熟练。” 陈驰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深深,仿佛黑夜里两汪清澈的泉水:“我不抽的,不信你去问俞衡他们——我这是在剧组特意学的,之前那个角色有抽烟的场景,边拍边学,恰好就是从抽一口要呛着,到吞云吐雾的过程。” 《雨季》里那个少年啊,姜幸雨依稀有点印象。 她咬了下唇,对上他的目光,总觉得夜色里那种暧昧的氛围,好像悄然蔓延开来,像酒似的,让她渐渐眩晕。 其实心里纷乱的情绪还没有过去,那种带着苦涩的滋味,和暧昧的氛围交融,以苦入口,伴着辛辣的中调,最后又留下甜蜜的余味,是长岛冰茶的滋味。 “学完了,没上瘾吗?”她再次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好多人就是这样开始抽烟,然后渐渐离不了的。” “没有,学完之后就再也没碰过烟,原本每次也只在镜头面前抽,导演把所有过程都拍下来,然后后期再慢慢剪——拍完之后,今天还是第一次碰烟。”陈驰细细解释,“控制一下就好。”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姜幸雨知道,在娱乐圈,要保持原本的自我,不被烟酒诱惑,并不容易。 毕竟,工作昼夜颠倒,还需要保持饱满的情绪来营养,很多人都得靠这些东西来提神,周围那么多人都抽烟喝酒,难免会受影响,一次两次抹不开面子,便也跟着养成了习惯。 就像现在的她,一次又一次见到身边这个男孩,巨大的诱惑摆在面前,让她如何不心动? “回车上去吧,”陈驰看着她被江风吹得凌乱的发丝,“别着凉。” 姜幸雨点头,跟着他转身,慢慢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栈道旁是一片小竹林,中间有蜿蜒的小道通往小停车场,江风吹过时,竹影摇晃,竹叶窸窣,男孩高大的身影走在卵石路上,离她只有一两步距离,替她挡去大半夜风。 “小心台阶。” 他还时不时回头来,看她有没有跟上,再耐心关照她注意脚下。 姜幸雨盯着他的后背,不知怎么,有点走神,连他什么时候停下的都没注意到,就这么一头撞了上去。 他看起来有些清瘦,后背高而宽,本以为撞上去会被骨头硌疼,没想到,除了坚硬,还有点微微的弹性——那是肌肉的触感,姜幸雨再熟悉不过。 是年轻结实的□□啊,精心锻炼过的,肌肉柔韧,不过分贲张,是独属于年轻男孩的荷尔蒙,青春的气息。 那具身体在她撞上去的那一瞬,同时转过来,两边胳膊微微抬起,刚好将她半围进怀里。 胸前的肌肉好像更明显一些,站得远时不会注意,眼下站得近了,借着夜晚的星光,她仿佛能看到敞开的外套里,那掩在薄薄布料底下的线条,也比她想象得更分明。 其实之前也有这样近距离过——她刚刚住到南山的那几天,他第一次到她家里,她的手就按在他的胸前。 那时,手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忽然有点想不起来。 “小心啊。”男孩低头,好像有点担心,“脸有没有撞疼?” 右手抬起,想要触碰她脸颊侧面的线条,姜幸雨却一下别过脸,避开他的视线。 “没撞疼,你别看,肿起来了,不好看。” 她其实很在乎容貌,不愿意被别人看到自己狼狈、丑陋的样子。 男孩顿了下,道:“没关系啊,没有不好看,姐姐,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觉得你是最漂亮的。” 他说着,指尖微动,托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颊轻轻抬起,正面对着他。 眼神相接,姜幸雨不知怎么,原本想要闪躲的念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不该有的渴望。 “嗯,还是很漂亮。”他说得很肯定。 姜幸雨呼吸稍停,忽然扯住他胸前的衣领,踮起脚尖吻过去。 第40章 心跳 唯有心跳声如擂鼓。 几乎不用思考, 仅凭本能,陈驰便顺势偏了下脑袋,迎着承住她的吻。 双臂也自动张得更开, 手掌贴在她单薄的后背,稍一用力,就将她整个纳入怀中。 一只手掌在她的后背轻轻摩挲一下,另一只则上移几寸, 穿过柔顺浓密的长发, 按在她脖颈之后,让她仰头的角度变得更大。 明明是她主动的吻,在唇瓣接触的那一瞬, 主导权已然颠倒。 不似上次那样温柔、克制,这一次,他将抵挡洪流的闸门打开些许, 用冲涌而出的浪潮将她紧紧包裹。 柔韧纤细的身躯被重重揉进怀中,仿佛要把她直接揉碎进骨血里一般。 长而顺的发丝坠在他的胳膊与手背上,掌心揉过时,稍许带进一些,拽出细细的拉扯感, 扯得她的头皮微微发麻。 那种发麻的感觉,沿着头皮传递进身体的血液里,让她忍不住开始颤抖。 嘴唇更是被裹得密不透风,好像所有的空气都被挤走,能感受到的,只有他身上不加掩饰的,甚至带着强势的炽热气息。 那是渴望的感觉。 她软了双腿,整个身子的重量, 几乎只靠他抵在她背后的那只手掌支撑着,才没有滑落下去。 她被吻得脸颊泛红,耳垂滚烫,实在透不过气,只得趁着间隙,微微偏开脸颊,张着口,竭力吸纳周围凉丝丝的空气。 胸口急剧起伏,嘴唇也已经肿胀,可他好似还没餍足,只容她透了一口气,便又渴求着追过来,重新含住她的唇角。 那是年轻男孩蓬勃的,无度的热情,不似成熟男人那般富于技巧,循循善诱地带着人一步步踏入感官的世界,而是过分纯粹的炙热,不必掺杂任何其他东西,就能将人直接点燃。 后背已被揉得滚烫,浑身上下,都已被熊熊火焰点燃,难耐不已,可不知为何,她还未消肿的那半边脸颊,却没有磕碰到一点。 看似莽撞无度,实则一直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忽然从奔涌的浪潮之间浮出。 她的鼻间开始泛酸,原本早就止住的眼泪再度渗出,很快就冲破眼眶,沿着脸颊滚落下来。 咸涩的液体落至唇角,被男孩裹挟入口中,融进原本只有激情的氛围中。 陈驰愣了下,随即离开退开些,扶住她的脸庞,一边仔细端详,一边问:“怎么了?” 热情正高涨,涨得让他疼痛欲裂,呼吸急促,嗓音更是沙哑得不成样。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再有其他动作,只是紧张地抱着她。 姜幸雨摇头,没有回答,眼里的泪水却越积越多,不断地流淌下来,鼻尖也迅速泛红。 一种委屈的感觉浮上心头。 那是迟来的情绪,既因为姜阜厚的那一巴掌,也因为路文初对她做法的不赞同。 其实她一直就是那样一个人,说她幼稚、天真也好,不成熟也罢,她从来就没有变,只是他们都不了解她而已,不是没有机会了解,而是从前根本不屑于了解。 刚才一直强行忍耐的委屈,到现在,被人关心着,才终于像个小女孩一样哭了出来。 什么年龄,什么职业身份,此刻的她,统统都不想考虑,只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呼吸渐渐不稳,双肩也开始轻颤,抽噎之间,也多了呜咽声。 “对不起,是不是我太急,我、我太鲁莽,让你不高兴?” 男孩面对她源源不断的泪水,慌了手脚,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紧张地解释。 “对不起,是我做错了,没留意你的状况。” 姜幸雨抽噎着摇头,伸手握住他正忙着在她脸颊边抹泪的手。 “不是你,我——” 她想要解释,可因为哭着,说话也不像平时那样流利,只能断断续续地说,越发令人怜爱。 陈驰看得心被泡化了。 他忍不住搂住她,一手垫在她的脑后,让她完全靠在自己的怀中,低头凑近她的耳边,低声安慰。 “别急,慢慢说。” 姜幸雨点头,眼泪很快打湿他的衣裳,她想抬头,却又被他拍了拍后背。 “不要紧。” 他的嗓音还有沙哑的余味,听得她内心得到某种安慰,于是干脆就这么靠在他的怀里,继续慢慢说话,仍旧断断续续,却总算将今晚回去,和父母摊牌,却爆发争执的事说了个大概。 陈驰一直耐心地听着,手心则在她的后背一下一下轻轻拍打,仿佛安慰孩子一般,时不时,又应答一声。 “哎。” 他忍不住叹了一声。 “姐姐,你早就该这样坚决啦,一点也没错。” “不然,这样的日子,你还打算过多久?” “反正我永远都站在姐姐这一边,不管对面到底是谁。” 其实这件事和陈驰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对姜幸雨来说,这是十分珍贵的肯定和支持。 她的内心得到了巨大的安慰。 好像一个孩子,幼年时没有得到过足够的糖果,后来外表长大了,内心的这个孩子,却一直没有消失,时不时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哭闹着,想要分到一颗糖果。 而现在,终于有人给了她这颗糖果。 眼泪又涌流一阵,终于慢慢止住了。 这一次,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其他事情,被迫压抑情绪,而是撕裂的伤口,正在逐渐愈合。 她的抽噎慢慢平缓下来,原本枕在他胸前的脑袋抬起来,看到他衣裳间的大片斑斑驳驳的泪渍,又看看自己身上几乎完好的米色衣裙,感到十分抱歉。 陈驰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对,见她已经完全缓过来,这才带着她继续前行,回到车上。 仍是他来开车,姜幸雨坐在副驾。 她抽了纸巾,没有先收拾自己,而是递给了身旁的男孩。 男孩自然地接过纸巾,也没给自己擦,而是转过身,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一手拿着纸巾,轻轻擦过面上残留的泪渍。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姜幸雨感到自己的呼吸又有点不稳。 她努力控制着,不想让陈驰发现自己的变化。 而陈驰只是专注地端详着她的脸颊,控制着动作的力度,既将泪渍都擦净了,又没有弄疼她半分。 “好了。” 她今年三十 第43节 他轻声说着,放开她的脸颊,将纸巾丢进车载垃圾桶里,仍旧不理会自己的衣裳,就这样发动汽车。 姜幸雨看着沿路的夜景,又控制不住地想刚才那个吻。 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种充血肿胀的感觉,火辣辣的,让人上瘾。 她有点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自己刚才的荒唐举动。 好像每次遇到他,她都会变得很不理智。 不过,好在陈驰似乎也没有要就刚才那个吻追根究底的意思,最后这一小段路,两人默契地都没提这件事。 直到车拐入通上南山的那条路时,姜幸雨忽然问:“你为什么会帮葛蓝?” 陈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调整好方向,放慢速度,等进入山上的缓坡后,才转过头来,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表情,好像在考虑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我跟葛蓝学姐不太熟悉,”他想了想,斟酌道,“加上微信以后,从来没说过话。” 他的话,好像是在单纯和葛蓝撇清关系,而不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他好像以为她会误会他和葛蓝之间的关系。 姜幸雨愣了下,刚想开口,又听他继续道:“我只是觉得姐姐你很关心她,你一定不想看到她将来后悔——她看起来很明显不是完全自愿的,应该是在某些压力下,迫不得已。” 姜幸雨沉默片刻,细细揣摩他的话,又问:“那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这样帮她?” 陈驰也沉默了一瞬,慢慢摇头:“不会,如果只是我自己,我可能不太会干涉这件事。” 姜幸雨感到一阵复杂。 他因为她的缘故,才愿意主动帮助别人,听起来,好像她真的是个特别重要的人。 可是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孩都知道不要“多管闲事”,而她这个已经三十岁的老师,却还是这么“幼稚”。 她觉得失望,甚至有点怀疑自己。 车进入居住区,眼看已经到她住的那一栋,她想了想,还是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多管闲事?” 这是路文初对她的看法。 陈驰眉眼动了下,似乎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猜测,一边小心帮她把车停到车库,一边摇头。 “当然不会。” “姐姐,帮助别人需要很大的勇气,大多数人都没有这样的勇气,你有,你不知道,你的一点点帮助,可能对被人来说,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温暖。” “至于我……以前独来独往惯了,性格难改而已。” 以前的他——至少是走到大众视野中之前,可不是什么阳光善良的好少年,虽然现在出道也不是走这样的风格,但那时候的他,说是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小野兽,也不为过,哪会有多少“助人为乐”的好品质。 “姐姐,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珍贵啊。” 他拧掉引擎键,下车走到副驾一边,伸手打开门,又弯腰给还发着懵的姜幸雨解开安全带。 “到家了。”他带着她下车,顺势握住她的手,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又先松开,送她一路来到门口。 “进去吧 ,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我就在家,姐姐有事随时找我。” 说完,冲她挥手,然后倒退,又抬头看一眼这座漂亮的房子。 很想进去,但现在不是时候,现在的一切,已经是他过去想也不敢想的了。 反正已经靠得这么近,能远远看一眼,已经很满足了。 等她进了屋,他也正好走出花园,沿着外面的小路慢慢往自己家去。 胸口的衣裳还湿漉漉的,正好贴着心脏的位置,他一边走,一边伸手按了一下。 噗通,噗通,强劲地跳动,都是为了她,就像当年,记忆里的那个晚上。 窄窄的巷子,明明离山下的马路不到二十米,却与外面隔绝开来,除了偶尔有车辆经过的破空声,连行人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小小的男孩,被一群比他更高大的男孩围堵在角落里。 他长得瘦骨嶙峋,皮肤干燥发黄,一看就营养不良,那副瘦弱的身板儿,摇摇晃晃,似乎站也站不稳,嘴角挂着一片血渍是牙齿磕破了嘴唇,身上陈旧的衣服也沾了不少地上的尘土。 那狼狈的样子,显然刚刚已经被这群男孩教训过一通。 可他偏偏没有一点痛苦、害怕的神情,小小的脸蛋上,那双眼睛圆瞪着,亮得惊人,满是不服输的倔强,仿佛一头不要命的小野兽。 “还敢瞪老子?”为首的那个小黄毛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提着他的脑袋仰起来,恶狠狠道。 小男孩应该痛极了,可他半点没吭声,就这么瞪着比他高了一头多的黄毛,不要命似的挥舞着没什么力气的胳膊,朝着黄毛的脸袭去。 可是,还没等他的手指碰到黄毛,抓在头顶的那只手已经用力一甩,把他重重撞向旁边粗糙的墙壁。 咚的一声,额头被墙面擦破,又是一缕鲜血,滴滴答答流淌下来,染红了他脏污的衣裳。 “啧啧啧,看看你这样儿,哪来的哑巴野狗,叫也不会叫。”黄毛看着他头破血流的样子,将嘴里叼着的烟头丢到地上,得意极了。 围在旁边的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动静不小,在安静的夜晚,更加突兀。 可是没人会来“管闲事”。 路过的人们只敢瞄一眼,便立刻加快脚步,离开这儿,生怕惹到麻烦。 黄毛是这片街区有名的小混混,谁也不想招惹这样的人,而他,更是没人喜欢的小怪胎,会有人帮他才怪。 只能靠自己。 脑袋被撞得一阵发晕,身上的力气也流失得更多了,瘦弱的身板顺着粗糙的墙面滑下去,他只缓了一口气,就又撑着脏兮兮的地,重新摇摇晃晃站起来。 “哟,还没捏死呢。”黄毛嗤笑一声,眼看又要一脚踢过来,后面的巷子入口却忽然传来一道女孩清亮的嗓音。 “你们干什么!”美丽动人的少女站在巷子口,直直地望着这边。 月光映着她窈窕婀娜的身姿,将她衬得仿佛从天而降的女神,与周围破败肮脏的景象格格不入。 “哪来的臭女人,劝你少多管闲事!”黄毛扭头,不耐烦地呵斥。 其实少女看起来十八九岁,比这些小混混还要大上几岁,可论身高体力,半点不占优势,所以他们一点也不害怕。 一群人高马大的男孩一股脑儿哄过去,挡住少女继续走近的路,想逼她赶紧走。 换作别人,只怕早吓得拔腿就跑了,可偏偏她,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颊高高扬起,对上他们的视线,毫不退让。 “这么漂亮。”黄毛看清她的容貌,眯了眯眼,忍不住嘀咕一声,态度也有了微妙的转变,好像多了点别的盘算,“要是不想走,不如跟哥哥一起去喝酒?” “少废话,我刚才已经报警了,该走的是你们才对!”少女高声说着,扬了扬自己的手机。 黄毛神色再次变化,却并未相信她的话。 “少蒙人。” 旁边有个小跟班盯着少女看了好几眼,凑近黄毛身边,低声说:“哥,这妞儿我见过,好像是住在那边的。” 他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山。 南山上的,非富即贵,不是他们这条街上的人惹得起的。 黄毛咬牙,眯眼踟蹰一瞬,回头瞪着角落里的小男孩,恨恨道:“算你走运,死小子,下次见到老子躲远点,别让老子再看到你,晦气!” 说完,一挥手,带着一帮不三不四的手下走了。 剩下少女一个人站在巷口,一下泄了气,一副后怕的样子,再没有刚才的无所畏惧。 她快步走到角落里,微微弯腰,看着这个瘦弱却倔强无比的小男孩,满脸关心:“喂,你没事吧?你别怕,姐姐已经帮你把他们都赶跑了。” 一张印着小猫图案的纸巾被递到他的眼前。 “都流血了,快擦擦吧!一会儿还得用碘伏消毒。” 满身狼狈的男孩垂眼看着这张纸,和捏着纸的纤细指尖,没有动弹。 这么精致的东西,这么漂亮的手,不该被他身上的尘泥血渍玷污。 他默默摇头,一手扶着墙面,摇摇晃晃要走。 可是,没等他的脚步迈出,那张精致的纸巾已经直接按到了他的脸颊上,轻轻擦拭起来。 那么柔软,那么芬芳。 那一刻,他瞪大了眼睛,呆呆看着这张凑近了的美丽脸庞。 世界仿佛陷入一片寂静,唯有心跳声如擂鼓。 噗通,噗通。 第41章 回答 「好。」 山间寂静的小路上, 陈驰一边走,一边仰头看着深蓝色的夜空。 一侧是远处大片辉煌的灯光,另一侧是小区一栋栋房子里的温馨灯光, 他深深吸一口凉丝丝的空气,再重重吐出,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很多年前干裂的疼痛,血液的腥甜, 还有刚才炽烈的亲吻, 甜蜜与痛苦交织,让他的呼吸又一次变重。 十多年过去了,姜幸雨一点也没有变。 她成熟了, 更漂亮了,看起来温温柔柔走到哪里,都是人群里最亮眼的那一个, 可骨子里,却还带着当初的那股劲儿。 那种有点叛逆,有点不服气的劲儿,在某个时刻,带着照亮一切的耀眼光芒, 劈开阴冷的黑暗,来到他的面前。 其实他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到底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懵懂无知的孩子,对这个世界的想象都还极端匮乏,又能了解多少人类深奥又复杂的感情? 他只知道,他的人生,从那一刻开始, 才渐渐变得清晰,找到该去的方向。 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点也没变,真好啊。 其实他不怕她改变,不管变成什么样,他都会无条件接受,大不了,他改变自己,慢慢迎合她就是了。 只是,这种熟悉,让他有一种久违的温暖和宽慰。 他只希望她能过得好,按照她自己的心意,平顺幸福。 口袋里,手机震动一下。 他脚步放慢,拿出来看一眼,是姜幸雨。 她今年三十 第44节 「上次你说的话,我仔细考虑了一下」 出于某种不可言明的默契,他一下明白了她说的,就是昨天早上,他给她做早餐时说过的话。 “别拒绝我的靠近。” 「好」这是她的回答。 他的脚步顿时停住,几秒钟后,他的脸上开始出现笑容。 「好。」他也回复了同样一个字。 他明白她的意思,但不论如何,只要能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他就心满意足。 - 姜幸雨冲了个澡,往脸上敷了张面膜。 刚刚从冰箱拿出来的温度,带着微微的刺激感,贴到肿胀的脸颊上,终于将那种持续了一晚上的不适驱走大半。 头发还湿着,她也懒得再去吹干,只拿毛巾垫着,靠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看了眼手机。 陈驰二十分钟前回应了一个“好”字。 她只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自欺欺人的鸵鸟行为吧。 直接忽视冲动之下的那个吻,把一切都联系到昨天他说过的话上。反正只是消遣,只是耐不住寂寞,只是找点刺激而已。 姜幸雨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好像松了一口气,不用为他们之间的任何事负责,又好像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有过去,有当作宝藏一般珍藏在心里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拿毛巾捂着还潮湿的头发,往后倒在沙发里。 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实在抽干了她的精力,让她脑袋一阵发晕,太阳穴的位置,更是一下一下跳个不停。 在困意袭来前,她揭下面膜,给葛蓝发了个信息,问有没有到学校,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嘱咐两句,正要陷入沉睡,手机又震了一下。 vincent:「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姜幸雨瞄了一眼,被困意侵袭的脑海又清醒几分,摸了下好不容易恢复的脸颊,嘴角泛起嘲讽的笑意。 「很多年了吧」 「不好意思啊,以前骗你的,我不是什么听话的乖乖女,我喜欢抽烟,喜欢喝酒,喜欢泡吧」 装了那么多年,终于不用再装了,好像心里一块压得她透不过气的大石被挪走,让她一下变得轻松起来。 再放下手机时,终于没了顾虑,沉沉睡去。 另一边的路文初却没有半点睡意。 他看着手机里刚刚收到的回复,只觉一阵错愕的恍惚。 很多年了。 他认识姜幸雨几年了? 从父母介绍认识,到现在,已经超过五年了吧。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是在他们认识之前,还是之后? 还有喝酒、泡吧——他知道她偶尔会喝酒,会去club这样的地方,却不知道,原来她会用“喜欢”这样的词来说这些事。 至于刚才那个学生……他也从来没发现,原来她这么关心自己的学生,会因为这样的事,抛开自己的难过,专程赶过来。 他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刚才在露台上的画面。 美丽的女人姿态随意地站在风口,细长的指尖夹着烟,不时往红唇间送一下。 那两片饱满漂亮的嘴唇吸着小小的香烟滤嘴,再微微张开,将一缕缕白烟吐出。 她的样子不像平时那样完美端庄,被风吹得凌乱的长发,还有半边微微发肿的脸颊,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狼狈。 他一直不喜欢抽烟酗酒的女人,一贯的择偶观,也都偏向于从前的姜幸雨那样的女人——足够漂亮、家世上乘、乖顺温柔。 可是,那个抽烟的姜幸雨,却并没有让他感到厌恶,甚至隐隐有说不出的心痛和羞愧。 那个乖顺温柔的姜幸雨,和这个狼狈抽烟的姜幸雨,在那一刻,慢慢融合到一起,变成一个全新的,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原来他真的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太太。 他忽然又想起很多事,很多从前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 似乎有许多次——约会的时候、吃饭的时候、上床的时候,甚至是后来吵架的时候,她都尝试过要告诉他,那些她的过去、她的所思所想。 只是他从来没有当回事儿。 每次她开口时,他都是漫不经心的态度,不关心,不好奇,不理会。 因为他不觉得这些很重要,不论是对她,还是对他自己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而现在,他在震惊之余,开始感到越来越多的挫败感。 好像,三年的婚姻,的确没给她带来什么好处。 所谓物质上的利益,大多进了岳父姜阜厚的口袋,而她,连在家里的时候,都还得隐藏、掩饰真实的自己,没法毫无顾忌地展现一切。 他一直觉得,自己给太太带来的,比太太给自己带来的要多得多,家,应该算得上是她可以安心长居的避风港才对。 可是,她好像根本不是这样想的。 真是被狠狠打了脸。 - 姜幸雨睡了难得的好觉。 一早起来,精神好了,肿胀的脸颊、眼睛,也基本恢复了,但她还是对着镜子仔细照了好久,最后化了层淡妆,才算满意。 难得上午没多少工作,她多在家耽误了一会儿,按照徐知怡给她的电话,联系了一位律师,大致沟通了一下情况,约好第一次面谈的时间,这才带上东西去了学校。 她有预感,昨天,照葛蓝的意思,是汪茹云给她介绍的老何。 汪茹云是学院里的商业和社交能人,会认识老何这样的生意人,也不算太让人意外,以前,为了自己的工作室,汪茹云常干些“压榨”学生的事,但像这样,直接给已婚男人介绍女大学生的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去年,学院里有位新录用的男老师,被几名女学生联名举报他利用老师的身份,骚扰女同学,还“脚踏几条船”,导致那位男老师入职不到一年,就被开除了。 当时,有不少年长的老师一边觉得不应该,一边又替这位男老师可惜,但姜幸雨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身为同事,姜幸雨不是不能理解大家的工作压力,有时多些脾气,也在情理之中,但突破道德底线的事,却不能原谅,尤其那个男人还是老何,那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好男人。 临近十点半,姜幸雨进入学院大楼,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经过汪茹云办公室的时候,果然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的怒斥声,夹杂着低低的反驳声,两个人的语速都很快。 “……我怎么跟何总交代?好不容易给你找了条路,你就这么打我脸?” “汪老师,我、我后悔了……这条路可能不太适合我……” “之前怎么就适合了?现在拿了钱,又说不适合了,我看你就是过河拆桥!” “还是你自己另找了门路,看不上何总了?” “不不,汪老师,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会尽快把钱凑齐了还回去的……” “人家难道还缺你这点钱?葛蓝,你要是聪明点,就自己去找何总道个歉。” “汪老师,我不——” “你要是犯倔不去,那这个研究生,也不用读了。别想着换导师,你去问问,还有哪个老师能收你。” 屋子里开始出现女孩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姜幸雨的脚步顿了顿,正考虑要不要过去敲门,那道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正哭着的葛蓝从里面冲出来,一下看到门口的姜幸雨。 大概是昨晚的事,让她对姜幸雨有了点特别的感情,她想也没想,就站到姜幸雨的身边,回头朝办公室里看去。 汪茹云站在办公室里,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姜幸雨,似乎在考虑她到底听到了多少。 “汪老师,这样做不太好吧?”姜幸雨也没隐瞒自己已经知情的事。 昨晚他们的饭局有路文初在,汪茹云既然认识老何,早晚会知道这个细节。 汪茹云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 她从办公室走出来,面对着走廊上的姜幸雨,压低声冷冷道:“姜老师,你是不是有点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学生有经济困难,我介绍一些工作帮忙,有什么不好?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好命,你自己过着别人都羡慕的生活,何必还要断普通人往上爬的路呢?” 第42章 险恶 人心险恶。 姜幸雨家境好, 嫁得也好,在学院的同事里,几乎人尽皆知, 哪怕她平时再低调,工作期间不开五十万以上的车,衣服、首饰、包包更是小心控制着,也无法阻止同事们私下的议论。 老师们如此, 学生们当然也会如此。 葛蓝抹了脸上的眼泪, 看了一眼姜幸雨。 她虽然是研一的学生,本科也不是京大的,但这几个月里, 也多少听说过关于姜老师的情况。 不过,她也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其他反应。 姜幸雨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余光也看到不远处经过的两名学生好奇地朝这边看的样子。 汪茹云的话,就是想说给葛蓝听的。 姜幸雨知道,汪茹云这是想让葛蓝觉得,跟着老何那样的上层男人,就能解决经济困境, 解决自己的所有问题。 “汪老师,咱们都是成年人,也是同事,说话还是直接一点好,你介绍的是什么工作?大可光明正大拿出来说一说。”姜幸雨难得一次没有像以往那样避开锋芒,“何先生的钱,是那么好赚的吗?汪老师,你有没有同葛蓝说清楚, 何先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汪茹云皱眉,眼里闪过一丝心虚,但气势上又不愿落后,只能说:“我只知道何先生做过许多文体、艺术方面的投资,手下还有几名经纪人,带出过好几位知名艺术家。我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好。” 姜幸雨听着她毫不脸红的“辩解”,气得笑了声,一点面子也没给她,说:“那你知不知道何先生对二十来岁的女大学生?知不知道他去年的一位‘小女朋友’,曾经因为□□异物,被半夜送医?这可不是第一次。” 老何可不是什么斯文儒雅、谦和温柔的中年大叔,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变态”,在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他本人也从来不加掩饰。 汪茹云交际广泛,就算跟老何牵上线不久,姜幸雨不信,以汪茹云的能力,会打听不到这些传言。 旁边的葛蓝瞪大眼睛,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脸色唰一下白了。 “汪老师,您好像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 她今年三十 第45节 汪茹云已经彻底冷了脸,面对葛蓝的震惊和质问,漠然道:“我是你的导师,给你介绍工作又不是给你介绍对象,没有义务帮你了解雇主的个人品德和生活。” 说完,当着两人的面,砰地一声关上办公室的门。 “姜老师,我如果向学院举报这件事,是不是不太可能成功?” 葛蓝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跟着姜幸雨往她的办公室门口走了一段路。 姜幸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考虑了一下汪茹云刚才的话。 介绍工作、个人品德,这些关键词,还有刚才在办公室里和葛蓝的对话,好像都没涉及任何违反道德和法律的部分。 她不禁问:“这件事的具体经过,我还不太清楚,你能不能仔细说一下?” 葛蓝犹豫一下,点头慢慢说了出来。 汪茹云不愧是擅长商业和社交领域的老师,与葛蓝的沟通中,果然从头到尾都没提过半个不该提的字。 将葛蓝介绍给老何,一直说的都是“工作”,所以葛蓝这孩子,一开始才会刻意忽略内心的疑虑,被汪茹云的话迷惑。 甚至老何给葛蓝的十五万,也是以他旗下某家艺术公司的名义,以劳务报酬的方式转账。 姜幸雨如果不是早就知道这两人的底细,恐怕也不会怀疑。 两个浸淫社会多年的老手,果然做事都滴水不漏,让人很难抓到把柄。 姜幸雨无力地扶了扶额,仔细向葛蓝解释这其中的陷阱。 “你想找学院举报也可以,只是学院调查起来会比较费时间,结果也不一定能让你满意,你考虑清楚就行。” 二十出头的女孩第一次明白了“人心险恶”四个字的含义。 “原来他们早就设计好了一切,”葛蓝似乎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呆呆地叹了一口气,“幸好我拒绝了,不然……” 她仿佛想起了刚才姜幸雨说的其他女孩的下场,瘦弱的身躯抖了一下。 “你做得没错,至少在关键时刻考虑清楚了。”姜幸雨拍拍她的肩,安慰道,“至于学业,不用太担心,按部就班做好每件事就行,遇到和导师没法沟通的情况,可以请辅导员帮忙调和,必要时,分管院长也会介入。” 这句话说得还算委婉,但意思也不难理解。 汪茹云可能会在小事上使绊子,给葛蓝增加点麻烦,但在真正关系到能否顺利毕业的事情上,必然要更谨慎。 既然汪茹云不愿被人抓住马脚,那不妨就引入中立的其他人,有监督在,她自然不敢再为难学生。 葛蓝仔细想了想,听明白了。 “还有经济上的困难,如果你需要,我这里也可以介绍几个商业插画的工作给你,不过,结款的周期可能都会久一些,没法救你的急,要是实在着急,也可以联系辅导员,请学院里给你再想想办法,哪怕募捐也好。” 募捐筹款很快,但对于葛蓝来说,还是有些残忍。 家庭已经遭遇过一次的痛苦,要剖开来,完全摊在所有人面前,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要来看一看她艰难的人生。对于年轻的女孩子来说,自尊是需要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的东西。 “我……”葛蓝果然有些犹豫,“我再想一想,姜老师,真的特别谢谢您!” 等把人送走,姜幸雨才坐进椅子里,放空一切。 一天的工作还没真正开始,她竟然已经觉得累了。 也不知是不是有无形的默契牵扯着,桌子上的手机震了下。 陈驰:「姐姐今天心情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这一条的上面,就是昨晚两个人各自说的“好”。 姜幸雨盯着这几个字看了一会儿,疑心这种自然而然的关心,就是他之前说的“靠近”。 「好多了,谢谢你」 陈驰:「其实早上就想去看看你,但我怕我出现得太频繁,你会觉得烦,就忍住了」 姜幸雨笑了起来,还没回复,他又问:「葛蓝学姐呢?今天有没有再去找姐姐?」 「葛蓝刚刚出去」 她想了想,也没隐瞒,把刚才的事都告诉了他。 毕竟,陈驰已经是这件事的见证者之一,还是真正帮助葛蓝的人。 陈驰:「姐姐,我这里倒是有一些结款快的工作,帮剧组做手替之类的,还有一些结款稍微慢一点的,在美工组的工作,可以介绍给葛蓝学姐」 「也好,到时候你告诉她吧,多个选择也好。」 陈驰:「嗯。」 陈驰:「姐姐,你以后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可以告诉我,不要闷在心里,把我当个树洞就好」 没说会帮她解决,只说当个树洞,倒是没给人什么压力,朋友一般松弛。 姜幸雨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路文初。 不管是恋爱的时候,还是结婚以后,路文初从来都不会这样关心她的事。 也不是纯然的漠不关心,只是他总是默认,她开口和他说起的事,都是想从他那儿得到点什么,也就是他口中所谓的“利益”,比如她谈自己的画,他就觉得她是想要用他的人脉和资源送展、卖画;她谈自己的工作,他就认为她在学院遇到了问题,想让他去和领导们打声招呼,多关照她一下。 也许,他是出于好心,觉得身为丈夫,就有义务做这些,可对她来说,这些反而成了负担,久而久之,也就再也没了和他分享生活细节的欲望。 现在,有另一个人却说要给她当树洞。 其实她想要的也就是个可以畅所欲言的树洞啊。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啊,那你别嫌我烦啊」 陈驰:「怎么可能嫌烦,永远都不会」 姜幸雨面上带了微笑,因为葛蓝的事而带来的阴霾也彻底消散了,整个人精神起来,拿着手机随便刷了一会儿。 几个 app 给她推送的星团的消息越来越多,不时就能刷到一两条。 距离演唱会过去了两三天,关于他们那晚的讨论却到现在都没过去。 在粉丝们不停控评的努力下,现在已经没有了“单飞”的字样,但四位成员各自往不同的领域发展,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讨论最激烈的,就变成了四个人不同的起点。 谁有多少奖项,身上几个代言,几个在谈项目等等,都被粉丝拿出来到处展示,陈驰手里那个戛纳大奖当然永远都是排在第一的。 不知道是不是粉丝刷得多了,姜幸雨发现,和陈驰有关的这些微博,不友善的比例明显变多了。 「一个完全凭运气拿的奖,粉丝想吹一辈子是吧?什么叫江郎才尽,出道即巅峰,就是说这位了吧!」 「醒醒,那是戛纳,吹一辈子怎么了?不值得吹一辈子吗?你哥别说这辈子,下辈子都拿不了」 「不会吧不会吧,这年头还有人这么崇洋媚外?戛纳怎么了,不看看这两年拿奖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有几个能打的?」 「再不能打,也碾压内娱,看看你哥演的什么破烂玩意儿」 姜幸雨一连看到了好几条这样的微博,评论区虽然都有粉丝赶来,但那一个个带 v 的账号,看起来总有些怪怪的。 显然粉丝们也感觉到了这些突如其来的“黑”。 「陈驰这两天宣布要专注演员事业,这流量这咖位,肯定动了某些人的奶酪,预计最近会有不少黑子冒头,姐妹们注意别被带节奏啊!」 原来是这样。 姜幸雨忽然发现,其实这个男孩也在面对着来自大众的压力,但在她面前时,从来没提过,反而一直在关心她的事。 第43章 母亲 我会找时间给律师看一看。 接下来的一阵子都还算平静。 葛蓝考虑清楚了自己的情况, 暂时没有选择直接举报汪茹云,但同时也没再向学院申请经济上的帮助。 因为家庭原因,她已经没有再继续深造的打算, 所以,在学术上,也不再有更高的要求,两年硕士期间, 只要完成所有课业, 做好毕业作品就行。 钱的问题,她说会自己解决,先借来一笔钱, 还给老何,又接了姜幸雨给她介绍的两个插画工作,至于学院里的勤工俭学岗位, 她没再继续下去,毕竟薪资微薄,要花的时间却不少。 她在陈驰的推荐下,又接了两个剧组的活,日结的手替拍摄, 还有跟组的美工职位,算是解决了一段时间的困难。 至于姜幸雨自己的事,也还算有些进展。 她和律师线下见过,商量了具体情况,再由律师先起草具体的离婚协议书,一项项条款详细看过后,便寄给了路文初。 其中,大多数当然都是关于财产分割的内容。 姜幸雨考虑了一会儿, 还是主动给路文初发了消息。 「我请律师拟定了一份离婚协议书,已经寄到你的办公室,麻烦你和代理律师商量一下,有问题的话,约上律师面谈」 路文初迟迟没有回复,似乎仍在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抗拒,但至少,没再像前几次那样,要么当她只是闹脾气,要么一口拒绝,这样的沉默,在姜幸雨看来,已经是一种沉默的妥协和动摇。 一天后,姜幸雨看到了快递签收的消息。 她放下了心。 另一边的路文初就放不下心了。 他是在中午的时候收到的快递,当时正在开午餐会,快递由办公室秘书代收,等他回到办公室,那封快递已经静静躺在他的办公桌上。 他沉默地撕开封条,在看到封面上的“离婚协议”几个加粗的字体后,脑袋里就像被触发了某种警报,警铃尖锐地鸣叫。 他没有翻开,而是将那一叠纸重新塞回袋子里,没有再看。 下午的工作一切照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傍晚下班时,他在桌前站定一秒,还是将那只袋子一并带了回去。 “路先生,还是回酒店吗?”老吴已经早早等在车旁,一边给路文初开车门,一边照例问一句。 路文初坐进后座,正要点头,手机却响了,是母亲何美余打来的。 “回家没有?晚上我从你们那儿经过,过去看看。” 她的语气很笃定,显然已经决定好了,即使儿子说晚上有应酬没空,她也会直接过去。 路文初皱眉,应了一声。 这段时间,他和姜幸雨都没再回过老宅,想必母亲是有怀疑的,毕竟前阵子就有了苗头。 “我刚刚下班,正要回去。” 他和母亲随口说了两句,挂断电话,便示意老吴:“先回家。” 正是晚高峰,路上十分拥堵,那只快递文件袋就在手边,路文初却始终没碰,只是和以往一样,看看财经新闻,翻翻数不清的工作群聊和工作邮箱。 等回到家里的时候,车库里已经停了一辆车,就是何美余常用的那辆,可见她已经到了。 她今年三十 第46节 路文初又皱了下眉,明明说了是晚上经过,却这会儿就来了,看来是有备而来,要搞突袭。 果然,一走进客厅,就看到何美余坐在沙发上,双臂环抱,两腿交叠,面色颇有些不善,阿姨则站在旁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神情,好像还有点为难。 听到门口的动静,两个人同时抬眼看过来。 “先生回来了!”阿姨赶紧打招呼,又指指厨房,“晚饭还没来得及做好,锅里还炖着汤呢,我先去调一调火候。” 这个家里已经好久没有主人的气息,今天这对母子来得突然,她不到一个小时之前才收到通知,来不及准备晚餐也在情理之中。 “去吧。”路文初点头,又对母亲打了声招呼,“妈,怎么突然过来了?” 何美余正在气头上,听到儿子这么问,不禁哼一声:“什么突然,我要是今天不来,还要给你们蒙在鼓里!刚才阿姨说,你们两个最近都不回来了!小雨都已经搬走了,是不是真的!” 路文初脱掉外套,在沙发上坐下,面色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淡淡点头:“是,我现在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里。” 已经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只要上楼一看,空荡荡的卧室衣帽间和画室,就能说明一切。 “小雨呢,她住在哪里?” 路文初沉默一瞬,想把“南山”两个字说出来,但那套房子是姜幸雨自己的,不属于他们夫妻两个,更不是路家的,他不太希望何美余直接过去,于是,话到嘴边,又含糊起来:“她住在自己的房子里。” 何美余抿着唇,明白了儿子的意思。 “你们两个到底在闹什么?”她对儿子的态度感到不满,“这么长时间了,越来越过分,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些?现在都闹得分居了,你还一直帮她瞒着,打算瞒到什么时候?都是三十多的人了,连个孩子都没生,她哪儿来那么大的脾气?” 以往,何美余完全算不上“严苛”的婆婆。 虽然性格强势一点,但大多时候,因为工作和社交繁忙,再加上对儿子的放心,她很少插手小夫妻两人的生活,对姜幸雨也算尊重。 而现在,她自觉忍耐已经到达限度,尤其是上次,不过提了一句生孩子的事,就迟迟得不到正面回应,作为儿媳,姜幸雨已经太过分了。 路文初沉默地听着母亲的牢骚和质问,没有立刻回答。 其实之前有那么一阵子,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听到母亲当着自己的面,这样说姜幸雨,他又有种怪异的感觉,好像那些话,不光落在姜幸雨身上,也是落在他身上的。 “亲家那边知道了没有?”何美余没得到儿子的回应,火气更加上涌,“他们怎么说?女儿这么任性,也不知道管管!这几年,借着我们家,捞到多少好处,现在居然连这点事都做不好,闹得家里不太平!” 她拉开包,看起来想要拿出手机给王娴竹拨电话质问一番。 路文初听着母亲略显刺耳的话,不知怎么,又想到那天晚上的画面。 那么漂亮的女人,本该被好好呵护着,他知道她皮肤嫩,经不得太大的力道,平时就连在床上,他也还是留了一分力气的。 他以为她在家里,也该是像小公主一样被捧着的。 可她那副狼狈的样子,实在超出他的意料。 他之前也理所当然地希望,并认为双方父母在这件事上,都会站在他这一边,反对她离婚的决定,可是真到了这一步,看到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她的时候,反而又开始觉得不适。 说是男人对女人天然的怜悯也好,说是自尊心作祟,不愿做那个“欺凌弱势”的人也罢,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但就是不想看到现在这样的局面。 “妈,这是我和小雨之间的事,不该要其他人插手。” 他沉沉开口,看着何美余拿手机的动作顿住,犹豫一瞬,还是又添了一句。 “我们最近在考虑离婚的事。” “什么?”何美余目光一凝,朝儿子看过来,震惊得愣了神,“她要和你离婚?” 紧接着,在儿子的默认中,震惊也转变成不屑的怒火。 “当初是谁一心想要和我们家结亲的?”她忍不住露出高高在上的残忍姿态,“要不是因为你喜欢小雨,我和你爸爸自然也看不上他们家的,结婚都三年了,不知道收敛脾气,反而越来越得寸进尺,文初,你不用惯着他们,有求于人的从来不是我们家,真到离婚这一步,多一点也别想带走,看看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一直处于上位的人,大约都是如此。 平日,相安无事,流露在外的,都是最亲切、最善解人意的那一面,毕竟,生活中大部分问题都已经解决了,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脾气自然都好得不能再好,仿佛没有一点架子。 可一旦触碰到他们在乎的东西,什么亲切,什么友善,都通通不见了,只剩下“以势压人”的一面。 那是藏在每个人心底的阴暗面,被高处享不尽的金钱与权势鼓动着,总有一日要拿出来压一压人。 路文初看着自己的母亲,就像看到了某个时刻的自己。 “妈,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他肃了脸色,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大约路鸿启夫妇多年来一直各自忙于事业,没多少精力干涉儿子的事,而路文初这个儿子又继承了父母独立强势的性格,何美余平时倒也不会过分干涉儿子的事。 她沉着脸,和儿子对峙片刻,到底没再说什么。 “我可以不出面,你自己解决好,”临走的时候,何美余还是嘱咐了一句,“不要闹得我们脸上难看。” 反正想当路家儿媳的女人不知有多少,最终后悔的只会是他们姜家,到时说不定还要咬着路家不放呢。 路文初抿唇,没有接母亲的话,只是重复:“我自己会处理。” 等将人送走,他也没再留下,仍是回酒店去。 那个拆过的快递文件袋还在后座上,他默然片刻,还是慢慢伸了手,打开车顶阅读灯,拿出了袋子里的离婚协议。 好像用不着再逃避、再拒绝了。 - 南山的别墅里,姜幸雨也正面对自己的母亲。 王娴竹放任女儿一个人待着这么些天,到底还是忍不住过来再劝。 “小雨,妈妈这两年好不容易才在家里过得好一点,都是因为有你,你嫁进了路家,你爸爸高兴,”她坐在沙发上,拉着女儿的手,脸色比上次见到时,已然憔悴了几分,“妈妈这么多年的心血都放在你身上了,小雨,你能不能为了妈妈,别和文初闹,别和他离婚?” 她说话的时候,眼里含着泪,颇有些声泪俱下的意思,再加上那摇摇欲坠的姿态,着实惹人心软。 “妈妈,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姜幸雨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娴竹,努力撇开内心的动摇,可是,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打断了。 王娴竹又靠近一些,身子看起来更加柔弱,仿佛下一刻就要从沙发边缘滑下去,跪倒在地上。 “小雨,妈妈求求你——那些年,咱们两个相依为命,妈妈在家里有多委屈,你都知道的……” 那可怜巴巴的样子,陌生人看来,都尚且不忍,更不用说亲生女儿。 姜幸雨当然知道王娴竹在这么多年的婚姻里都是怎么过的。 受过良好教育,却放弃事业的高知女性,忍着丈夫长期的漠视,和在外不清不楚的“绯闻”,她一面要照顾好孩子,一面又要时刻紧盯丈夫的动向。 委屈自然是说不完的,可是,因为这些,就要姜幸雨像从前那样让步吗? “妈妈,已经很多次了,”姜幸雨的身子无力地软下去,上半身半俯在膝上,“从小到大,你在我面前哭过多少次了?每一次都是要我改,要我让步。” 少女时代的许多小事便罢了,后来长大了,高考结束填志愿,硕士毕业回来,乃至后来和路文初结婚,都是在母亲一次次哭着恳求下,心一软,答应下来的。 这好像是个无往不利的武器,次次都能插中她的要害。 “我已经让了这么多年,妈妈,这次再听你的话,前面等着我的,就是和你一样的生活啊。”姜幸雨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妈妈,你想让我也过这样的生活吗?三年,五年,十年,三十年,就这样让我一直忍下去?” 王娴竹看着女儿漠然的神情说出这样的话,忽然噤声,一口气哽在喉咙口,噎得有些疼。 “你之前说,生个孩子就好了,”姜幸雨慢慢笑了一下,抬手指了指自己,“你生了我,过得好吗?妈妈,你对爸爸有感情,尚且过成这样,我对路文初……其实没什么感情啊。” “如果不是因为妈妈你,我当初可能都不会结婚,我实在不知道到底要退到哪一步,才能让你们满意。” “是不是真要我为了你和爸爸,赔进去自己的一辈子?” 王娴竹愣愣地看着女儿,喉咙仿佛更疼了,疼得眼里的泪水簌簌落下来。 “我……”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不想这样,”姜幸雨忽然重新坐直身子,目光直直看着母亲,“三年时间已经够了,我不会再继续下去,妈妈,这次我不会再听你的。” 王娴竹呆看着女儿,不知怎么,眼泪好似停了,嘴唇无声地颤抖。 母女两个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王娴竹忽然站起来,跌跌撞撞往门口走去。 大门被打开,王娴竹站在门口,又猛然回头,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神色漠然地女儿。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 半小时后,姜幸雨又收到了路文初的信息。 vincent:「我会找时间给律师看一看,到时候我们约个时间,带律师谈谈」 第44章 酸涩 像一滴柠檬汁,渗透到她的心里。…… 姜幸雨对着这段话, 反复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路文初是愿意谈离婚条件了。 不用诉讼离婚, 双方商量好,按协议办财产手续,就能预约领证。 她深吸一口气,整个身子往沙发里面倒去, 盯着天花板上的吊顶。 屋子里太过安静, 十一月末,天气有些冷,地暖早就打开了, 将整个室内空间烘得暖融融的,哪怕调高了湿度,空气也还是显得有些干燥。 就在干燥的寂静里, 她听到自己心口狂跳的声音。 那声音不是具象的,只是一种震动,但那强烈的感觉,却好像要从嗓子眼里直接跳出来。 是心情激荡的感觉。 姜幸雨捂了捂心口,干脆站起来, 上楼去换上单薄的运动服,出门夜跑。 半山上的小区,温度比市区再低一些,空气倒是十分清新,带着植物和泥土的气息,裹在凉丝丝的微风中,扑面而来,再顺着鼻尖, 钻入气管,盈满整个胸膛。 冷空气让人焕然一新,姜幸雨在门外的小道上站了站,便迈开步子,奔跑起来。 那是专门的一条塑胶小道,与中间的柏油路平行,两边有茂密的草丛,因为天气转冷,青草也失了活力,蔫蔫地泛黄。 四下静悄悄的,偶尔有一辆车从中间的柏油路上驶过,经过别家门口时,也能看到窗边亮着的灯、晃过的人影。 每一幅画面、每一道影子,在现在的她看来,都透着一点温馨和愉悦。 小道会经过小区里的每一户,其中当然也包括陈驰的家。 远远的,那栋房子的屋顶已在眼前,她不禁放慢脚步,朝逐渐显露的门窗边看去。 一楼被花园和大门挡去一半,隐约可见是黑漆漆的,二楼靠近露台的大玻璃窗里却亮着暖黄色的灯光,窗帘也拉开了一半,一道影子映在窗边,因为角度的关系,看不太真切,只能大致辨认出,那道身影是坐在窗边的样子。 姜幸雨本就放慢的脚步渐渐停了。 她站在柏油路的另一边,隔着一小段距离,微微喘着气,仰头看向那扇明亮的落地窗。 也说不清到底是出于什么念头,她忽然有种冲动,就想拿出手机,给陈驰发微信。 这大半个月里,陈驰有时夜跑,经过她家门外,都会给她发微信。 她今年三十 第47节 不过,还没等她抬手,窗边的影子忽然动了。 他似乎扭过头来,朝窗外看了一眼。 夜晚光线昏暗,其实在这样的距离里,她根本看不清楚什么,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他看向的就是她这个方向。 她忍不住抬手,冲窗边的人挥了挥。 那道影子起初没有动静,似乎呆了几秒,又忽然站起来,也冲她挥了挥手。 紧接着,姜幸雨就收到了一条微信。 陈驰:「等我一下。」 等姜幸雨再抬头时,窗边灯还亮着,那道影子却已经不见了。 很快,小路对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男孩小跑着,穿过中间的柏油路,来到她的面前。 姜幸雨正站在路灯下。 男孩先是从亮出隐到暗处,然后,再穿透深暗,与她站到同一束灯光下。 “姐姐,”他脸上带着笑,柔和的亮度下,朦胧的轮廓看起来格外吸引人,“出来夜跑吗?” 姜幸雨点头,微笑地看着他:“是啊,突发奇想,出来跑一会儿,今天空气不错。” 她的体力不错,只停下这么一两分钟,呼吸的频率已经缓和下来。但身上微微发热的温度还未褪去。 陈驰专注地看着她,在捕捉到她面上的笑意后,眼神亮了下,十分自觉地挪一步,站到她的身边,指指前面:“一起,我也跑一会儿。” 姜幸雨看着他身上明显没来得及换的家居服,摇头:“算了吧,我跑累了,不跑了。你今天不忙吗?这么早就在家了。” 她的话里留了点机锋,陈驰一点也不放过。 “不忙,这几天都还好,”他看了眼自己家的门,“既然不跑了,姐姐要不要进去坐一会儿?请你喝酒。” 姜幸雨的笑容变得更大,抬头看向二楼的灯光:“什么酒?” “cider,你喜欢的。”他当然早就把她的喜好记在了心里。 “好。” 两人并肩穿过那条柏油路,来到陈驰的家中。 第二次来,没了上次的热闹,安安静静,却不显得空旷,也不知是不是装饰风格更偏年轻人喜好的缘故。 “姐姐方便喝冷的吗?”陈驰站在客厅冰柜旁,却没立刻打开,“也有热茶。” 姜幸雨也不知是不是当年在日本上学的时候留下的习惯,一向很喜欢冰镇饮料,就连喝水,也不爱热的,总要拿冰箱里的瓶装水。 她身体一向不错,从来没有过痛经的困扰,久而久之,也丢了经期忌口的“传统美德”,身边也从来没人提过这件事。 陈驰倒是一直很细心。 “不是请我喝酒吗?” 陈驰这才拉开冰柜,拿出一罐苹果酒,拉开拉环递过去。 正是他们第一次在mw附近那家私人小院喝的那一种。 姜幸雨喝了一大口,冰冰凉凉带着气泡的液体,将跑步留下的余温抚平,却把内心的震动鼓噪得更甚。 “姐姐今天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陈驰脱下外套,在她身边坐下,终于问了出来。 从刚才在外面看到她,他就察觉到了,她面上的笑容,和平时有微妙的不同。 姜幸雨扯了下嘴角,默然片刻,没说王娴竹过来的事,只说:“离婚协议已经送过去了,再商量调整一下,应该就快了。” 陈驰愣了下,本就带着期待的深邃眼眸越发明亮起来:“路先生——同意了?” 姜幸雨又想到了刚才收到的那段话,虽然没有非常正面的回答,但意思已经很明了。 “是的。” 她又喝了一大口果酒,一转头,却见男孩面上那压不住的嘴角,几乎就要裂到耳朵边上。 这应当可以称作“傻笑”了,可也不知是不是他长得实在太好看的缘故,在他的脸上,没显出什么傻气,反而有种特别的感染力。 在大荧幕上,他的笑容已经让人无比动容,此刻,没有任何阻隔,在如此近的距离下,那张脸无比生动鲜活,看得人心跳都漏了一拍。 “你……很高兴?”她看着他的面庞,轻声问。 那双低垂着的,好看到极致的眼睛抬起,盛满了动人的光芒。 “嗯,”他轻轻点头,语调清凉,带着轻快的节奏,“很高兴,为姐姐能如愿高兴,也为我自己高兴。” 为他自己高兴。 姜幸雨忽然有些口干舌燥,是极低的酒精度数,随着冰凉的液体,慢慢顶上脑袋的缘故。 那种暗暗的,在心头涌流的情愫,虽仍被压抑着,却因为距“离婚”又近一步的缘故,涌动的空间扩大了几分。 但仍被限于高高的堤坝之后。 她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能靠喝酒纾解那种心头的涌动。 余光瞥见他撑在沙发上的一只胳膊,居家服长长的袖子边缘,好像沾染了几点斑驳的颜色,袖子底下伸出的那只修长分明的手,也隐约可见几点颜色。 常年画画的她,不用多想,就自然猜测,那是颜料留下的痕迹。 她想起刚才看到他坐在窗边的样子,问:“你刚才在画画?”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手上的斑驳,刚才急着跑下楼,也没来得及洗手。 “嗯,在画画。”他点头,抬眼看她一眼,笑着说,“姜老师,要不要上去看一下?” 专业的老师,当然要亲眼看一看。 两人于是一前一后上到二楼。 是上次的那间书房,仍有淡淡的熏香气息,令人心旷神怡,窗边的空地处,则多了个画架。 裱好的麻纸板,各种碗碟、已经研磨好的各色颜料,分明都是岩彩画要用的工具。 姜幸雨愣了下:“你真的这么喜欢岩彩画?在课上画还不够,居然回家来也要画!” 她拎着手里的果酒,没等他说什么,就自己走到画架边端详起来。 线稿已经画好,底色也上过不止一层,最后一层,似乎还没有完全干透,在暖调的灯光下,泛着一层湿意。 看进度,比她课上教的慢了两三周的样子。 “喜欢啊。”他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她的身边。 姜幸雨也不知道是不是酒意有点上头,竟然从他回答的这三个字里,品出了点别样的情绪。 她想起他在课上的表现。 画得不见得多好,至少看得出来,没接受过特别系统的训练,但画线稿时,稳稳拿笔的样子,也的确符合他之前自己说的“自学过”。 “你为什么喜欢画画?”她忽然转头看着他,心中有了隐约的猜测,“是因为……她喜欢?” 这个“她”,是他心里藏着的那个“姐姐”。 陈驰当然听得懂。 他沉默一瞬,轻轻“嗯”一声。 姜幸雨抿唇,将手里的罐子搁在旁边的桌上,有点分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难怪啊。这孩子,好像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啊。 她又走近一步,细细看整片色块底下的线稿。 是个穿着长裙的女孩子的画像。 女孩站在一条蜿蜒的路边,身后是连绵的远山,长长的头发和长长的裙摆都随风飘荡着。 虽然只是线稿,但线条都还算流畅,布局也很合理,姜幸雨单单看着,脑海里已大致有了最后成品可能的样子。 她又想起他在课上画的那幅画,和其他同学的选择差不多,灵感来源都是敦煌壁画,毕竟,那是大众最为熟知的古代岩彩壁画。 那一幅是用来交课程作业的,而他家里另外画的这一幅,应该才是他真正想画的东西吧。 大约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陈驰犹豫片刻,指了指这幅线稿,说:“画的就是她——结婚之前的她。” 姜幸雨轻轻咬了下唇,坚硬的牙齿,在柔软的嘴唇上压下一道深深的褶痕,不痛,却是实在的触感。 一股淡淡的酸涩,就这样从牙齿间蔓延开来,像一滴柠檬汁,渗透到她的心里。 难怪他会对她这个大十岁的老师这么特别——喜欢画画,已经结婚了,这些相似的特征,的确让人容易产生怀念的感觉,而这种怀念,在某些时刻,变得模糊,让她恍惚以为是暧昧的情愫。 姜幸雨再次拎起手边的罐子,喝下一大口酒。 “你才二十岁啊,”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竟然这么恋旧,过去的事总要渐渐淡忘,不能一直把自己困在回忆里啊。” 第45章 帮我 “姐姐不愿意帮帮我吗?”…… 陈驰微笑, 眼神中带着落寞:“可是我不是那么容易忘记过去的人啊。” 他轻轻叹一口气,低着头,抬手摸了下头发, 仿佛十分无奈。 “姐姐希望我忘记吗?” 姜幸雨感到心头的酸涩好像又加重了一分。 “我当然希望你忘记,要向前看,过去的人和事不能再改变,你现在有那么多粉丝呢, 那么多人爱你, 他们一定都希望你能往前走,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人。” 她为自己找了个理由, 仿佛完全都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替他考虑。 只有她自己知道其中藏了多少可耻的私心。 陈驰沉默片刻,说:“也许吧。我没什么经验, 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忘记。姐姐以前都是怎么做的呢?” 被问及过往,姜幸雨愣了下,不由开始回忆过往。 在路文初之前,她也有过两三任男友,虽然在一起时, 都是因为某一刻的心动,但不知为何,都没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回忆起来,当初在一起的过程,好像都是对方大着胆子主动示好,她又恰好有几分好感,便顺理成章在一起。 至于最后分手后的难过,除了初恋韩煜让她印象深一些, 伤心惆怅有一个多月外,其他都不过一两个星期,便慢慢习惯了。 一点都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感觉。 她今年三十 第48节 她是怎么做的? “这种事说不准的,不过应该都差不多吧?”姜幸雨说,“喝喝酒,听听音乐,我也画画,然后出去交一些新朋友,本来都是因为感觉到不合适才分开的,所以很快就好了。” “嗯,因为得到过,所以比较容易释怀。”陈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不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 姜幸雨无言以对,她没办法帮他得到。 陈驰又笑:“不过,我听姐姐的。” 他走近一步,高大的身躯将她笼罩住,有种难以抵挡的压迫感,让姜幸雨心口开始狂跳。 “喝酒。”他抬手,握住她拎在手里的那只易拉罐。 冰镇过的酒,罐子四周附着一层细密的水珠,两人的指尖在罐身上轻触到,都带着薄薄的湿意,只是一瞬间,又飞快错开。 她松开五指,眼睁睁看着他拿起自己刚刚喝过的罐子,也仰头灌下一大口。 姜幸雨疑心是上次那个吻,让他悄然变得更大胆,虽然他们两人后来再也没有提过那件事。 “音乐。” 他微微弯腰,又朝她压近几分,引得姜幸雨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身后便撞到了书柜边缘,退无可退。 他拎着酒罐子的手撑在她脸颊边的柜门上,挡住她一边去路,另一只手则朝小方格里伸去。 小方格里有蓝牙音响,按下开关,就自动连接手机,播放起音乐。 是她没怎么听过的轻音乐,颇有些咖啡馆、小酒吧的怡然情调,听得人脑中那点酒意也渐渐挥发出来,带出迷幻的微醺。 “就是没有新朋友。” 他那只手收回几寸,却仍搭在她身侧的木格边缘,动作十分自然,却恰好是将她半围在怀中的姿态。 脑袋微微低垂下来,距离她不过七八公分,从高处看下来,让她有种避无可避的感觉。 她忍不住微微别开脸,不与他的视线相对。 他也没有追近,只是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姐姐能不能做我的新朋友?” 暧昧有时就产生于物理距离的缩短,足够近时,即使原本没有半点逾矩的情愫,也变得不得不暧昧起来。 姜幸雨感到耳边笼罩的若有似无的热气,随着男孩说话的声音,每吐出一个字,那热气便在他耳垂上轻抚过一下。 那种过于细微的感觉,顺着耳畔这块极其敏感的肌肤,快速往脖颈和脊背处蔓延,引得她的身体悄然紧绷,藏在运动服底下的皮肤,更是起了一层小小的疙瘩。 “你该去认识其他人……”她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轻声拒绝。 她的声音还算平静,实则呼吸已经变得困难。空气太稀薄,她想要加深呼吸,可眼前高大的身躯离得太近,似乎她的胸口只要起伏稍大,就会不小心与他相触。 她只得努力忍耐,而越忍耐,脑海里那点酒意便越荡漾,连带着两边脸颊也逐渐酡红。 “可是我不想再费力去认识别人,也没法认识别人。”男孩低叹一声,搭在木格边缘的手终于收回几寸,却不是放下,而是落到她的脸颊旁。 修长指尖带着粗糙的茧子,极轻地触在她的颊边,蜻蜓点水一般,带出来的颤栗感也像水中波纹一般,一圈圈、一层层地蔓延。 姜幸雨抖了下,垂在身侧的手也悄然收紧。 她动了下脑袋,想要让那种若有似无的触感消失,可他的指尖没有离开,反而用了一点力道,让她偏开的脑袋回正,迎上他的目光,一掀眼皮,就能撞进他专注的双眼。 “姐姐不愿意帮帮我吗?” 姜幸雨看着他亮得惊人的双眼,一阵晕眩。 要怎么帮? 她没问出口,脑海中却闪过那天晚上,在江边小竹林中的那个吻。 许多事,哪怕一再三缄其口,只要发生了,就无法再抹去,就像春雨淅沥,落入尘泥,很快便了无痕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可被滋润过的土地,很快便有嫩芽悄然破土。 “我帮你,就会有用吗?”她小心控制着自己,可以开口,嗓音还是有一丝与以往不同的柔软。 “不知道,”陈驰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轻轻一笑,“要试过才知道。” 说完,脑袋一片,再压近一分,便刚好衔住她的嘴唇。 姜幸雨只觉唇上一热,紧接着,如电流一般发麻的感觉便自其间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本就紧攥的手往后一贴,刚好贴到书架凹凸的木格子边缘,用力抓紧。 凡事有一便有二,接吻的感觉实在太好,没了陌生感,只要一瞬间,就能让人无法自拔地沉溺其中。 酒罐子被搁在木格中,男孩的双手收拢,握住她的肩膀,将她牢牢压在柜子上,像要将她整个人打开一般用着力道,让她的后背被柜面的纹路压得有些疼,便干脆与他做对似的,努力挺起上半身,让后背离开那坚硬的柜面。 后腰处恰好空出一段距离,他的双手摩挲着,沿着她纤细的胳膊滑下来,顺势塞进那段空隙里,牢牢地托住她的腰肢。 年轻力壮的男大学生,浑身上下总是充满青春的冲动和莽撞,哪怕陈驰平日控制得再好,一点也未在外人面前显露出这股劲儿,但只要一接吻,便像打开了某个开关一般,喷薄的激情挡也挡不住。 吻技说不上多么高超,但那种热烈,足够让姜幸雨晕头转向,浑身发软。 她感到自己几乎就要承受不住,抓在木格边缘的手松开,凭着本能爬上他的后背,紧紧攥住他宽松的家居服,像漂浮中找到一点支撑一般。 嘴唇湿润又滚烫,舌尖亦微微发麻,呼吸更是困难无比,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回应着他的深入浅出。 混沌之间,她深刻地意识到,已经很久没上过床了,自从和路文初分居,她就一直这么素着。 而现在,那么诱人的一具□□就在眼前,她简直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手留在原处,没有四处游移,钻进他的衣裳里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感到胸腔间所有的氧气都快消耗殆尽的时候,吻在一起的嘴唇才慢慢分开。 鼻尖却仍触在一起,随着两人急促的呼吸,不时磨蹭着。 她的眼睛变得潮湿,嘴唇也微微发肿,面颊更是绯红无比,也不知是哪里又惹出他未尽的热情,他又低下头来,追着在她唇边用力吮一下,才算真正放过。 “好像真的有用,”他不再吻她,但胳膊仍环在她的腰后,“姐姐的办法果然很好,我觉得好多了。” 姜幸雨无言以对。 她的呼吸仍旧急促,心头更是跳得剧烈,攥着他家居服的十指已经松开,垂在身侧,再没有多余的力气抬起来推他,只能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慢慢平复自己。 她忍不住想,刚才接吻的时候,他到底是将她当做“新朋友”,还是当做以前那个姐姐的“替身”。 又或许,两者兼有之。 这种感觉实在有些复杂,既有从刚才就延续下来的淡淡酸涩,也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反正两个人都是各取所需,不必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既然他心里一直想着别人,她也用不着感到愧疚。 “喝了酒的缘故,”她慢慢有了点力气,伸手推了他的身子一把,转过去从木格里重新拿起易拉罐,将剩下的一点点酒喝掉,“微醺的时候,很多事情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随口一说的话,本来是用来回应他刚才说的“有用”,想要撇干净自己在这件事中的作用,可是等说完,她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好不容易降了点温的脸颊又热了热。 陈驰还站在她的身后,双臂张开,搭在她身侧两边的架子上,虚虚将她环着。 一低头,就看到她被长发遮去大半的白皙脖颈。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骨节也有些泛白,但到底忍住了,没再有其他动作。 架子上的手落下,他站着没动,两边的“围困”却已解开。 她很快就从留出的空隙挪出去。 酒喝完了,她找到角落里的垃圾桶,扔掉手里的新罐子,然后,匆匆看一眼时间,说了声“该回去了”,也不等他反应,就先往一楼走去。 陈驰看她的反应,也不勉强,默默送她离开。 本想陪她走一走,将她送回家里,但到底没坚持,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进屋。 第46章 照片 「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 姜幸雨以为自己会因为那片刻的激情而难以入眠。 谁知, 洗完澡躺到床上,在那很少量的酒精的作用下,很快就陷入沉沉的睡眠。 那股没能发泄的热情倒的确一直延续至梦乡。 在光怪陆离的幻影中, 她也不自己到底身处什么样的梦境里,只是朦胧间,感到周身湿淋淋一片,被潮热的蒸汽包裹住, 衣裳都贴在皮肤上, 让她只想将自己完全剥光。 就这么煎熬着睡过去几个小时,等再醒来时,天色仍旧一片漆黑。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 抬手摸摸额头,果然摸到一层汗意。 底下的皮肤与手心相贴,温度显然更低, 凉丝丝的。 也就不到半分钟的工夫,睡意忽然消失,浆糊似的脑袋变得清明,连思绪都跟着敏捷锋锐起来。 她动了动重新裹回被子里的手指——肢体还迟钝着,可见并不是灵感迸发, 想要去画室的意思。 她睁眼盯着隐在黑暗中的天花板,片刻后,干脆慢慢坐起来,打开床头小夜灯,拿着手机随便翻起来。 今天要出差,带几名学生,跟着导师林雁旼一起参加为期三天的学术会议,航班定得早, 再有一个半小时,也该起了,横竖没什么睡意,不如起得再早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的行为,她莫名就点进了陈驰的百科。 早就看过的条目,无非还是那些由工作人员精心编辑过的内容,倒是在参演电影一栏里,又多了一个《幻想天地》,应该是最新敲定下来的新片。 她没看多久,又切进微博,随意翻了翻。 陈驰不愧是内娱目前的顶流,凌晨四点,娱乐榜上都还挂着他的名字。 #陈驰新片#,讨论的就是那部《幻想森林》。 还只是在筹备阶段,导演是国内家喻户晓的华一川,早年因为发掘过多位如今在国内,甚至国际上都有一定影响力的演员,而被观众戏称为“点金手”,本就已经很有话题度,现在再官宣男主角陈驰,期待程度一下子拉满。 「陈驰上辈子是拯救地球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好运的人?出道就是顶流,跨行就是影帝,这到底是什么天选之子啊??」 「嘻嘻,光有运气可不够啊,还得有接得住运气的实力才行哦,快回去劝你哥好好磨练演技,下次上综艺别再被群嘲」 姜幸雨笑了声,忍不住点开对方的主页扫了一眼,果然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小流量,正是前阵子在某演技综艺里,因为一场哭戏歪着脖子、鼻涕满嘴的丑样子,被导师痛批而上热搜的那个。 嘴巴真毒啊,不愧是传闻中战斗力极强的粉丝群体。 「听说池婧是女一哦,我嗑的cp是不是又有粮吃了!」 「期待我家大美女!」 「池粉是真的脸大,还没蹭够啊?造谣之前能不能先做做功课?女主角是个七八岁的小孩,你姐什么时候返老还童了?二十岁演十六七岁就算了,演七八岁的小孩,还要不要脸啊?」 池婧,这个名字有点眼熟。 姜幸雨很快想起来,这个女孩应该是陈驰的同学,也是个颇有些流量的女演员,上次还看到了关于她和陈驰绯闻的通稿。 那种好不容易消失的淡淡酸涩,又开始在心底悄然蔓延。 她今年三十 第49节 姜幸雨皱眉,揉了下太阳穴,退出这个词条,将莫名其妙的念头从脑海中赶走。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手机界面退了又退,直到完全看不到池婧和她的粉丝的踪影,可大概是陈驰的人气实在太高的缘故,好不容易退到首页,她又看到了一条与他有关的微博,开头就打出#陈驰抽烟#的关键词。 脑海中忽然闪过不久前某个晚上的画面。 她顿了顿,心底已有不好的预感,连忙点进去查看。 排在第一条的是个叫“瓜园园主”的职业营销号,看发布时间,就是二十分钟之前。 「深夜江边抽烟的陈驰,和平时正派优质偶像的形象差别太大,让人大跌眼镜!这样的陈驰,你们还喜欢吗?」 下面有几一张模糊的配图,夜色下的江边,男孩侧身站在石砌的栏杆边,手里捏着一支小小的烟,正凑在嘴边,吞云吐雾。 姜幸雨心中咯噔一下,赶紧点开图片,仔细看图片中的男孩。 画质虽然很差,看不清多少细节,但从衣着打扮看,的确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而对于大多数粉丝来说,画面再模糊,露出来的那点侧脸轮廓,也已基本能断定,就是陈驰本人。 不过,图片倒是正好只拍到了他一个人,站在他身边的她,半点也没出现在画面里,看起来,完全就是陈驰自己主动抽烟。 虽然还是凌晨,一天二十四小时中,网络流量最差的时候,这条微博底下还是已经有了数百条评论。 「平时看着干干净净的,一副优质男大的样子,私下居然抽烟,不愧是明星,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这算塌房了吗?」 「现在二十来岁抽烟的男生应该不多了吧?中年油腻男的烟酒风还没吹到年轻人身上吧」 「你想多了,现在大把的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抽烟喝酒呢」 「娱乐圈不论男女,不论年龄,人均抽烟,这也还好吧」 姜幸雨忍不住就想替陈驰反驳,他根本不抽烟,那支烟是意外情况,那根本就是她的…… 可是这样的“胡言乱语”当然不可能发在网上。 她只能期待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不再激起什么水花。 毕竟,娱乐圈大大小小那么多明星,这些营销号更是多得数不清,每天无时无刻不再发布各种捕风捉影、断章取义的内容,绝大多数都像水滴汇入海洋,激不起半点浪花来,不是吗? 只是,当时的情形,她也在旁边,既然陈驰被人偷拍到了,她难道真的就能幸免吗? 怀着这样的担心,她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洗漱、检查行李。 一直到赶到机场,和林雁旼以及学生们汇合,办理好登机手续,在机场候机厅等待时,才有了片刻空隙,再次拿出手机看了眼。 到底是出圈的顶流,这么点捕风捉影的小事,还是被送上了热搜榜。 大批粉丝已经赶到,开始各种控评。 「众所周知,陈驰已经成年,抽烟是他的自由,他也没在室内抽烟,半夜在露天的江边抽个烟解压,难道还违法了?」 「他学习好没错,电影学院的老师都说了,他每个学期都是全年级第一,但他本人从来没营造过什么单纯无害的乖孩子人设!别给他乱扣帽子!」 「他当然会抽烟,《雨季》没看过吗,导演在采访里就说过,陈驰就是在拍抽烟片段的时候边学边拍的」 甚至有人专门发了电影里那些片段的动图,引来无数尖叫舔屏。 「这也太太太太太太有feel了吧!帅晕过去了!」 「好会演!化妆得这么土气,我都忍不住要尖叫,这就叫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爱他就会接受他的一切,抽烟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看起来好像暂时没引起过多争议。 姜幸雨悄悄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有点愧疚。 说到底,这件事还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因为她那天情绪失控,他们也不会去江边,烟是她抽的,他不过拿去抽了一口,就被这样人无限放大、议论。 她忽然有点明白他的“不自由”,昨晚他说,没法再认识别人,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 思来想去,临登机前,她还是给陈驰道了个歉。 「对不起啊,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陈驰没有立刻回复,她等了几分钟,登机后,便打开飞行模式,没再等下去。 整个航程中,她几乎都在和坐在旁边的林雁旼说话。 先是趁空闲,交流了一下论文的进度和投稿的情况,接着,又说起组里几个学生的情况,还有学院里的一些杂事。 不算是工作上的正式交谈,颇有些闲暇时,随意聊天的松弛感。 但林雁旼一向人品极佳,虽然因为年纪的缘故,多少有些老派的思想,但姜幸雨从求学时起便跟着他,这么多年,从没听他说过一句身边人的不是,哪怕偶尔学院里派系之间有争斗,他也没见半点气不顺的样子。 这一路,气氛轻松,十分舒适。 她不知道,就在这段时间里,网上的舆论已经因为新出现的一张 live 实况图,有了新的反转。 飞机抵达后,姜幸雨抽空又看了一眼手机。 有陈驰发来的两条回复。 一条是近两个小时之前,登机不久,她刚刚打开飞行模式的时候。 「没有,姐姐你千万不要多想,没麻烦」 另一条则是二十分钟前,飞机刚刚落地的时候。 「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 姜幸雨愣了下,只以为是自己一个多小时没回复,让他误会了,想了想,回一句;「没有,我在椿城出差,有点忙」 刚按下发送键,旁边就有学生喊她。 “姜老师,车来了!” “好,咱们上去吧。”她收起手机,和大家一起上了主办方派来接机的车,前往下榻的招待中心。 林雁旼是业内大牛,主办方有好几位教授都与他私交不错,一来,就有不少饭局的邀约。 他早就安排好了时间,让学生先自由活动,自己则带着姜幸雨一起去和同行们吃饭、社交。 一通忙碌,直到晚上八点多,才算彻底结束。 姜幸雨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已经有些筋疲力尽。 洗完澡躺到小沙发上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居然是陈驰打来的语音通话。 她呆呆看着屏幕,一时疑心他是不是不小心按错了。 犹豫片刻,按下接听键。 “陈驰?” “姐姐,是我。你住在几号房呢?” 第47章 浴袍 他慢慢俯身靠近。 姜幸雨心头一跳, 先报了个数字,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边没有回答,只说:“等我一下。” 接着便挂断了。 姜幸雨捏着手机, 一时疑心陈驰是不是要过来。 可是念头刚一出,又立刻被她否定了。 怎么可能?她根本没说过自己到底住在哪个酒店,他怎么可能知道?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把手机丢到一旁, 起身去了洗手间, 把贴在脸上的面膜揭下,用清水稍冲了下。 本来就光滑细腻的皮肤,经过滋养, 越发显得水嫩莹润。 就在这时,门铃忽然被按响。 姜幸雨动作一顿,没急着开门, 而是先从猫眼往外看了看。 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孩,一张脸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经过猫眼的透镜,轮廓已然变形, 但即便如此,那过分独特的气质,还是让这头的姜幸雨一下子认了出来。 陈驰竟然真的来了! 她的脑海空白了一下,随即打开房门,想也没想,先将人拉进来,然后探出脑袋,在走廊上看了眼, 确认四下无人,才暂时放心关门。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她转头看着站在身后的男孩,惊讶不已,“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姜幸雨感到心口怦怦跳着,有股莫名的喜悦荡漾开来。 陈驰先摘下帽子和口罩,顺手搁在旁边的长台上,仔细地观察着姜幸雨的样子。 “我查了这两天在椿城开的学术会议——椿城大学的公众号上都有,论文里有姐姐的名字,”他的目光先扫过她身上的浴袍,顿了顿,又落到她的脸庞上,先回答了她的第二个问题,“椿大的会议,安排的住宿当然在椿大的会议中心,我是这么猜的。” 姜幸雨又是一阵惊讶,没想到他搜集信息的能力这么强,这入手的角度,让她有些意想不到。 “我就是有点担心,”陈驰说完,又看着她的眼睛,这才开始回答第一个问题,“姐姐,你真的没有生气吗?” 他的神色十分镇定,可不知为何,姜幸雨却从他的目光中捕捉到一丝紧张。 “当然没有,我不是说了,因为出差有点忙,所以才没及时回你——”说到这儿,姜幸雨心中一动,忽然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网上的照片……” 陈驰没有回答,沉默便代表默认。 姜幸雨立刻从他身旁绕过,进了房间里面,拿起刚才丢在靠窗小沙发上的手机,翻到热搜榜。 陈驰的名字还挂在上面,只是词条已经又换了,不再是之前看到的#陈驰抽烟#,而是变成了#陈驰密会女子#和#二手烟#,后面还多了个暗红色的“爆”字。 她的心跳登时漏了一拍,赶紧点进去查看。 还是那个“瓜园园主”的账号,几个小时前新发了一条微博,什么文字也没加,只是一张live实况图。 照片内容还是陈驰在江边抽烟的情形,只是这一次,画面更加完整,男孩的身边多了个女人,完全背对着镜头的方向,看不清具体样貌,因为角度的原因,画面的下半截被树丛遮挡,只能看见一头垂在身后的长发,和长发底下白色的裙子,完全无法分辨年龄、样貌、身份等更具体的信息。 男孩侧站在栏边,面对着女人,倒是仍能看得出来,和陈驰的轮廓有七八分相似。 他低头看着那个女人,然后伸手到那个女人面前,再收回时,指尖便多了那支燃了一半的烟,接着,就是凌晨发出的照片里抽烟的样子。 「卧槽这谁!什么关系才能两个人抽一支烟啊!别告诉我粉丝这都要装眼瞎,正常人可不敢跟普通朋友抽同一支烟」 她今年三十 第50节 「塌房了塌房了!如果是女朋友,那就是毫无疑问塌了,如果不是女朋友,那这人也太没边界感了,也塌,横竖一个塌!」 「我觉得还好吧,多大点事儿啊,值得热搜上吵这么久?戏子而已」 「姐妹们冷静!不信谣不传谣,我们永远支持陈驰!」 「看看看看,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粉丝早就疯魔了,这种渣男也喜欢」 「xswl,你在网上为你哥冲锋陷阵,你哥却躲在豪宅里拿着你的血汗钱哄女朋友开心」 「别的不说,星团还是和一般的偶像不太一样的吧,现在他们四个也都各自单飞了,陈驰是拿过国际影帝的演员,用不着拿这种事来judge他」 「到底是谁啊赶紧出来说句话@陈驰工作室,别装死」 下面还有更多言辞激烈的评论,姜幸雨快速扫过一眼,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 她不是没看过网络上的这些言论,所谓的饭圈文化,因为徐知怡的缘故,多少也知道些,但像今天这样直观,还是第一次。 那些尖锐的话语,平时作为旁观者看,不会有太多感觉,至多对那些被议论的明星、名人有片刻的怜悯,紧接着,就会自动带入第三者视角,对这些感到事不关己。 但现在,她和陈驰已逐渐熟悉,两人之间被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牵扯着,让她对这些落在这个男孩身上的各种审视、评判、挑剔,甚至是辱骂,都有了不一样的感受,尤其这些照片里的另一个密会的女子,就是她。 那种从早上便一直萦绕不去的愧疚感似乎变得更浓了。 “对不起。”她低着头,轻咬下唇,下意识开口,先说出的还是这三个字。 只是抽了口烟,就已被推到风口浪尖,可那天晚上发生的,分明不只抽烟这一件事,还有竹林里的冲动一吻。 这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凌晨先爆一部分,白天再来一部分,谁知晚上还会不会再有点其他? “他们手里……会不会还有别的照片?” 陈驰当然知道她口中的“别的”指的是什么。 “应该没有了。”他淡淡摇头,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判断,只是说,“姐姐,你千万别觉得对不起,这件事完全不是你的错!” 他又仔细看她的神色,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忐忑和紧张。 姜幸雨抬眼,默默对上他的视线,没有说话。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态度有些模糊,让他心下着急,两人无声对视片刻后,他忽然上前几步,伸出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姐姐,那天晚上,是我主动去的江边,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被人拍到,也全是因为我自己没有考虑周到,姐姐,你千万不要把错揽到自己身上。” 他将脑袋低下来,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上,在她的耳边低声说着,语气听来镇定,底色里的那一丝紧张却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发惹人揪心。 “好不容易,我好不容易才能和姐姐靠近一些,才觉得好了点,姐姐不要因为这样的事,就重新把我推远……” 环在姜幸雨身上的两只胳膊,随着他逐渐忐忑低落的话音,越收越紧,从一开始只是松松地抱住,慢慢变成将她紧紧箍着,柔软温热的身躯完全贴进他的怀里。 男孩高大的身躯、坚硬的身体线条,在这一刻变得十分清晰。 她的身上只穿了件浴袍,虽然厚,却不那么合身,前襟松松垮垮,一不小心就能被拉开,此刻被他紧紧抱着,后背往前挺出,总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脸颊微红,抬起双手正想将他推开,可听到他的话,不知怎么,心尖发软,原本要落到他肩上的双手,半途改了道,轻轻落在他的背上,倒像是回抱住他一般。 原来他在担心这个。 “陈驰,你别担心,我不会。”她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忍不住叹一口气,慢慢道。 男孩搂着她的胳膊又收紧了几分,几乎将她勒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刚刚洗过澡,身上散发着沐浴液的芬芳,九分干的长发间,亦有薄薄的潮气,引得他忍不住深深吸气,仿佛完全沉醉于她的馨香之间。 听到她的话,他的身躯震了震,随即将她放开些,低头看着她的面庞,小心地问:“真的?” “当然。”她轻声回答,没有一点犹豫。 之前就算了,现在,虽然他一直说,让她不要感到愧疚,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为了此事就要与他划清关系。 “你就这样一个人来的?为了这点事。”姜幸雨到现在还有点恍惚,“其实不用过来的,在电话里说就好。” 这种为了一点小事,就立刻千里迢迢赶来,出现在对方面前的劲儿,在她看来,只会出现在二十来岁的热恋小情侣中。 而她如今年过三十,早已没有那样的激情。原本她很少有年龄压力,一直觉得自己和二十多岁的时候没什么不同,如今看到陈驰,看到他这样满身的活力,凭着一腔情绪,就能来到她的眼前,她才恍惚发现,现在的自己,的确已经过了太冲动的年纪。 二十来岁的冲劲,在这一刻显得十分珍贵。 “不,我要来,”陈驰想也没想就摇头,“我想当面和姐姐说话。姐姐是现在唯一能帮到我的人啊。” 他顿了顿,眸色加深一分,低声道:“昨晚才说好的,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不要再沉溺于过去,还想要姐姐继续帮我走出去呢。” 姜幸雨立时想起昨晚“帮”他的情景。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从某个时刻开始,陈驰好像变了,变得更加直白,不时让她避无可避。 就像现在,她的脸庞就止不住发热,原本就因刚刚洗过澡、敷过面膜而显得格外白皙透亮的皮肤,越发红润。 而陈驰的目光,也终于再次落到她被浴袍裹住的身躯上。 前襟因为刚才的拥抱而松开一些,微敞的春色,让人轻易就能瞧出,浴袍底下应当是全真空的状态。 他的眼神一下变得幽暗起来。 “姐姐,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再开口,他清亮的嗓音里已经多了不言自明的意味。 姜幸雨呼吸一阵发闷,忍不住快速呼吸一下,别开眼,欲盖弥彰地否认:“没有,现在本来就是休息时间。” 她有意将他口中的“打扰”指向工作,可是这个“休息时间”,又好像在暗示着其他什么东西。 “那就好。”陈驰笑了声,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她的脸色,好像在确认着什么。 姜幸雨抿着唇,这时该伸手将他推开了,可是她没有,只是半侧着脸,不与他对视。 片刻后,他慢慢俯身靠近,滚烫的嘴唇落在她侧过那半边脸的下颌线上。 第48章 对调 现在位置对换。 轻如蝴蝶翩飞的触感, 却温度极高,烫得她开始轻轻颤栗。 原本扶在男孩后背的手忍不住挪动几寸,因用了点力, 便像抚弄摩挲一般,给了他一点鼓励。 脸颊边缘的嘴唇也开始游移,先挪到她的嘴唇边,与之相贴, 一下一下轻轻地吻, 只浮于表面,却不深入,浅浅纠缠, 教她能感受到充盈的热情,却并不尽情释放。 姜幸雨觉得不太够。 贴在他背后的五指开始收紧,攥着他的衣服, 绞动着,脑袋也用力仰起,开始主动追过去,用心回应。 可偏偏他没在她的唇间逗留,而是很快又沿着唇角下移, 一点点吻过她的下巴,落至修长的脖颈间。 姜幸雨几乎要站不住了,拽着他的衣服,借着他扶在自己腰间的胳膊,才勉强稳住身形,呼吸更是因为那细密的亲吻而越发急促。 浴袍似乎敞得更开了,再加上她不住往后仰的姿态,原本挂在肩上的那点布料, 也滑下去三五公分,肩头大片白皙的肌肤裸露出来,格外诱人。 游移在颈间的吻,继续向下,也终于来到更深处,沿着浴袍的边缘,细细描摹。 那是极其危险的地带,再过一分,就要到不该到的地方。 姜幸雨脑中顿时警铃大作,浑身上下都如油煎火烤,每个毛孔、每个细胞都在告诉她,该停下来了,可不知为何,双手牢牢攥着他的衣裳,就是一动不动。 大概他也是这样吧。 人就是这样,一旦被欲望占领高地,理智落于下风,明知是错,也会控制不住自己。 幸好,就在这时,被丢到沙发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嗡——嗡—— 一声一声,很有规律,显然不是普通的微信消息,而是有人打电话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到底把姜幸雨已经沉下去的理智再次拽了上来。 她咬着唇扭开脸颊,分出神瞥了眼手机朝上的屏幕,“路文初”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将她吓了一跳。 脑袋里被刻意忽略的警铃,在这时又重新响起,带着尖锐的疼痛,刺激着她的太阳穴。 “不行!” 她倒抽一口冷气,原本攥住他背后衣裳的手指一下松开,按在他的胳膊上,要将他推开。 男孩自然是不肯的,起初犟着,落在她皮肤间的吻也使了力道,引得她忍不住仰头叹息。 可是,他到底也记得自己说过的话,绝不会不顾她的意愿,况且,眼下的确还不是时候。 又纠缠几下,他终是将自己心中那头已经在笼子边缘疯狂嘶吼、冲撞的猛兽重新关了回去。 牢牢搂在她背后的胳膊终于慢慢松开。 姜幸雨摇晃着后退几步,一下跌坐在小沙发上,胳膊撑在一侧,才没让整个身子直接倒下。 挂在肩上的浴袍早已不知落到哪儿去了,陈驰还站在一旁,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模样,简直觉得眼眶都要被烧化了。 他咬着牙弯下腰,一手支在她身侧的沙发上,另一只手则替她将浴袍快速拉上。 而就是这样的角度,让他恰好也看到屏幕上的“路文初”三个字。 收拢浴袍的动作顿了顿,心头烈火也像被泼了一盆冰水,噗呲一下,灭了大半。 他一声不吭,仔细整理好浴袍的领子,又伸手拿起手机,递到她的面前。 “不接吗?” 那头的人似乎很有耐心,电话一声声地响,没人接听,也不曾挂断,仍旧等着。 姜幸雨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咬了咬下唇,伸手接过,按下接听键。 “小雨?”电话一接通,路文初的声音便从听筒中清晰传来,语调平静,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但姜幸雨与其相处数年,自诩有些了解他的脾气,一下就察觉出来,他似乎有话想说。 姜幸雨看一眼身边的男孩。 他明明已收回手,按照一般的社交礼仪,此刻应当自觉退开一些,留出空间让她接电话,可他慢慢站直了身子,非但没有退后,反而上前一步,侧身在她旁边坐下,目光无声地落在她的身上。 姜幸雨抿了抿因为燥热而显得干燥的嘴唇,收回视线,低声开口:“文初。” 原本并未察觉,此刻声音一出来,她才惊觉自己的嗓音带着说不出的沙哑和慵懒,连忙轻咳一声,才继续道:“有什么事吗?” 语气已然恢复正常,可刚才那一声“文初”,还是让身旁的男孩悄然皱了下眉。 “哦,我就是想告诉你,律师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面谈的时间就定在十天以后,十二月八号,下午两点,可以吗?” 他的态度出人意料的好,好到让姜幸雨有点恍惚,没想到昨晚他才发来信息松了口,今天就有了更直接的进展。 她今年三十 第51节 “当然,”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会准时过去。” “嗯。”电话那头应一声,没再说话,却也迟迟没有要挂断的意思。 “你……还有什么事吗?” 那头静了两秒,才慢慢道:“我今天看了网上的新闻。” “那些照片……”路文初停顿一下,没说到底是什么照片,只问,“那个女人是你吗?” 姜幸雨一下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照片,握着手机的五指倏然收紧,心底几乎本能竖起坚实的防线,猜测着他问这个,是不是另有目的。 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路文初还能做什么?熬着坚决不离婚吗?路家恐怕丢不起那个人,再说,他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否则,过去她每每提要他约束自己的时候,他大可以为了哄骗她,直接答应下来。 “是我。” 她的回答没有迟疑。 电话里静了片刻,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峙,最后,还是路文初开了口。 “我知道了,下次见。” “下次见。” 电话就这样挂断。 姜幸雨拿着手机,呆愣了好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驰看着她的反应,面上闪过一丝古怪之色。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别的杂音,他又离得近,刚才两人电话里的对话,他听得七七八八,却不懂她为何要笑。 “姐姐接到路先生的电话……很高兴?”他问出来的时候,语气尽量放得平静。 姜幸雨收敛起笑容,转头看着身侧的男孩。 他看似表情淡然,却还是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姜幸雨肃起脸色,慢慢点头,说:“是啊,他主动给我打电话,我当然很高兴。” 男孩藏在身侧的手猛然收紧成拳,原本还能保持平静的表情,也终于有了明显的裂痕,一直小心隐藏的紧张浮现出来。 姜幸雨努力绷着脸,与他对视,一直到最后,实在忍不住,才煞有介事道:“约好了十天后带着律师面谈,我不应该高兴吗?” 陈驰的表情这才稍稍放松一些。 “这样啊。” “还有,他看到了网上的照片。”姜幸雨重新笑起来,“我想起几个月前的事——” 她又拿起手机,找到收藏列表里的某个不起眼的八卦消息。 “你看,这是路文初。” 模糊的照片里,柔弱的小花依偎在成熟的男人怀中,哪怕陈驰和路文初并不熟悉,也能看得出来发生了什么。 他才刚刚放松下来的表情又再度变得紧绷。 “姐姐笑什么?” 姜幸雨被他问起,又笑了声,然后才解释:“不觉得很巧合吗?当初他因为这件事被拍到娱乐八卦里,被我看到了,现在位置对换,我成了照片里的人,被他看到了。” - 路文初挂断电话后,站在落地玻璃窗边,久久没有回神。 他的脑袋里,还满是网上的那些照片。 其实他平时几乎不关注娱乐圈的八卦新闻,虽然最近一两年,有不少泛娱乐行业的投资,但投资归投资,只看重行业前景和盈利预期,至于这个圈子里形形色色的艺人,无足轻重。 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有些人的人气实在太高的缘故,有的八卦消息简直无孔不入。 在看到“陈驰”两个字的时候,路文初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姜幸雨,然后,便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看到了那些模糊不清的照片。 在各种流传的消息中,都没提到照片的具体拍摄日期,可不知为何,路文初一下就想到了不久前的那个晚上。 他已经不记得陈驰那个晚上穿的是不是照片里这身不太清晰的衣裳,但他记得,那天晚上,他的太太就和陈驰在一起。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他的太太穿的就是一条白色的裙子,也是在那天晚上,他第一次看到她抽烟。 而现在,他已经得到了她的回答,照片里的人就是她。 她回答的时候,虽然先经了片刻沉默,但声音里,没流露出半点犹豫和迟疑。 他无言以对。 照片里的男女完全没有过分亲密的举动,甚至连肢体接触都没有,更别提拥抱、接吻这种举动,引起大众争议的,不过是一支烟。 两个人同抽一支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身为丈夫,哪怕是正在闹离婚的丈夫,路文初看着那张 live 图,心里也止不住地感到不快。 那是一种带着酸意,又夹杂着隐痛的感觉,让他的内心似乎变成了一颗柠檬,一只无形的手抓住那颗柠檬,用力挤压,终于挤出酸掉牙的柠檬汁来。 当然,这种酸痛,也激出了一点怒火。 他也很想质问她,那天晚上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电话里犹豫片刻,还是没说出口。 问了又如何? 几个月前的他,不就是因为这样的事,才和姜幸雨开始吵架的? 他流出来的照片,还有后来两次被撞见的情形,都比今天的这些照片更出格。 他还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回答她的质问的,若今天,他也那样质问她,不难猜到她会怎么反唇相讥。 在吾洲岛的那天,她曾问,如果她也和他一样“逢场作戏”,他会如何? 当时的他只觉得这是无稽之谈,是她愤怒之下,想要争回一口气,才说出的冲动之言。 现在,他想,他之所以拒绝回答,其实也是因为内心深处,本就对这样的场景充满排斥。 第49章 合适 富家女和穷小子。 房间里浓度过高的暧昧氛围, 因为路文初的电话,一下消散了大半。 陈驰看着姜幸雨漂亮的脸庞间浮起的灿烂笑容,紧绷的表情慢慢放松下来, 甚至也跟着隐隐有了笑意。 是被她感染而来的笑容。 可那笑容只持续了不过几秒,又迅速淡了下去。 “别笑了。”他轻声道。 姜幸雨似乎开心极了,嘴角仍噙着笑,抬眼看他:“不好笑吗?不觉得很讽刺吗?我甚至觉得有点解气。” 陈驰眨了眨眼, 看向她的目光里没有可以称作“怜悯”的情绪, 却有格外的温柔和关切。 “我不知道,”他摇头,皱眉叹了口气, “我只是很不理解,如果不愿意珍惜,不打算投注全部感情, 为什么当初要结婚呢?是单单为了利益吗?” 姜幸雨愣了下,刚才显得畅快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大半。 这个问题,让她一时分不清,到底问的是路文初, 还是她。 之前不是没考虑过,但身在局中,所思所想,总都是从某个固定的角度和立场出发,忽然听到一个旁观者发问,才惊觉自己其实一直没有更深想过。 “应该不完全是吧。”她拢了下浴袍腰间的系带,把本来已经整理着裹好光裸身躯的前襟压得更严实,才往身后的靠背靠去, “有一部分利益在,更多的是因为‘合适’。” 她想了想,又说:“不过,也没错,‘合适’归根到底也是出于每个人利益的考量。” 到底是自己的事,也不好在别人面前完全摊开了说,所以,她没有更多地解释,只是就这么笼统地说了两句。 “嗯。”陈驰应一声,目光安静地凝视着她。 这是间很普通的酒店客房,比标间稍好一些,挂在平台上的名字叫“城景套房”,也就是比一般标间大上几平米,楼层高些,落地玻璃窗恰好对着椿城的城市景观。 大概是为了让客人尽情欣赏这样的高处景观,窗边的这张小沙发设计得格外舒适。 姜幸雨一靠进去,就自动寻了更舒适的姿态,双脚从一次性拖鞋中钻出,两条修长光洁的小腿弯起,交叠着搁在沙发上。 在外貌上,她有着极佳的天赋。 这两条腿本就骨肉匀停,比例恰如其分,皮肤也光洁得像泡过牛奶,再加上常年运动带来的紧致的肌肉线条,看起来实在太过漂亮。 那种非常清晰的,实在的样子,比曾经只能压在心里、藏在梦里的幻想,都更有冲击力。 陈驰只是扫过一眼,就移开视线,与她一同看向窗外。 有的时候,还是得保持清醒,不能放松对自己的约束。 “姐姐也看重‘合适’吗?” 他是这样猜测的,否则,当初她为什么会嫁给路文初呢?可是,在他内心深处,又觉得她不该是这样的。 姜幸雨一边胳膊支在扶手上,半托着脸颊,侧头去看他:“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陈驰慢慢摇头。 姜幸雨看着他,沉默片刻,说:“其实现在我也不知道,但至少以前——在准备结婚的那段时间,我应该也很看重所谓的‘合适’吧。” 她回想着过去的两三年,好像一直处在一种很矛盾的状态。 每次她有一点点动摇的时候,都会听到身边不同的人的声音,有家人,有朋友,也有同事,除了徐知怡外,其他人,几乎没有例外,都觉得她很幸运。 “人人都羡慕我呢,”她又笑了笑,耳边好像出现了很多熟悉的声音,“他们说,我家境好,从小不用为衣食住行操心,不懂普通人的喜怒哀乐,还说一路顺风顺水,嫁得也好,被路文初看中,进入路家这样更高一阶层的富豪家,可能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有了这么好的人生,应该觉得满足才对。” 这些,都是她亲耳听到过的“恭维”的话。 上大学前,倒是很少有人羡慕她的家境,毕竟中小学阶段,身边的同学几乎都出自同一个阶层,虽然天花板很高,但大多数情况下,还不到需要羡慕的程度。 她是在读大学以后,开始接触来自不同家庭背景的同学、老师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她拥有的一切,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机会摸到的东西。 她很有自知之明,不会假装家境对自己毫无用处,更不会假装自己视金钱如粪土,而也正是这种自知之明,让她一直告诉自己:要知足。 陈驰抿着唇,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摇头道:“不对。” 姜幸雨疑惑地看过来。 “他们说得不对,姐姐,每个人拥有的,和追求的东西都不一样,你拥有的是他们暂时没有的,所以他们才会告诉你,你拥有的已经够多了。对他们自己来说,这么想当然没错,可是他们都不是你,没有资格来决定你想要什么——换作他们自己,真正站在你的位置上,难道就能满足吗?” 陈驰的语速比平时稍快一些,但一字一句却格外清晰。 她今年三十 第52节 姜幸雨愣住了。 她当然知道陈驰一定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哪怕没有那么多“暧昧”,作为与她更熟悉的“朋友”,他也天然会偏向站在她这一边。 只是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清晰——完全不是她预料中的浮于表面的安慰。 “我忽然想起来,陈驰,你喜欢《泰坦尼克号》,对不对?” 姜幸雨记得在吾洲岛的那个晚上,泳池边的屏幕里,播放的就是这部电影。 “你赞成爱情至上?就像电影里那样,富家女和穷小子——现实中更多的好像是王子和灰姑娘的戏码。” 其实她也清楚,这部影片之所以能成为经典,当然不单单是一个富家女与穷小子的烂俗故事能概括的,更多的是鼓励每个人做真实的自己,可她就是想说这个话题。 陈驰再一次摇头。 “看重利益和看重感情都没错,只是每个人的需求不同而已。至于富家女和穷小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视线望着窗外灯火闪烁的景象,不知是在思考这个问题,还是在想别的事。 片刻后,才忽然道:“其实我爸妈,应该也算是个富家女和穷小子的搭配。” 姜幸雨惊讶地转头看他。 侧脸好看极了,既有年轻人的紧致生机,又有他独有的带点文艺气息的深邃,在偏黄的色调里,很有些迷离的状态。 “我妈妈的家境还算殷实,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不管是外公外婆,还是舅舅一家,不是大学教授,就是律师医生。而我爸爸是个孤儿,初中毕业就辍学的小混混,平时打点工,有了钱就去玩,等没钱了再去打工。” 姜幸雨想起了他之前说过的话:“我记得你说过,你爸妈都不在了,还有,你小时候是妈妈抚养长大的,他们的结果……是不是不太好?” “嗯。” 陈驰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中变深,甚至还多了一层冷意,让他原本一直在姜幸雨面前保持的温柔的样子,有了点裂痕。 有那么一瞬间,这个淬了锋利冷意的男孩,让姜幸雨感到一丝陌生。 “我妈妈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和家里关系一直不太好,很早就跟着我爸爸跑了,为了和我爸爸结婚,她和家里断绝了关系。起初还好,我爸爸打工,能养活两个人,后来有了我,钱渐渐不够,我爸爸就一个人去了南方打工,我六岁那年,他出意外去世了,没留下什么钱,反而还有一屁股赌债。” 姜幸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和他的经历比起来,她的那点痛苦好像微不足道。 而和其他更痛苦的人相比,他的经历也微不足道。 永远都有比你更痛苦的人。 “那你妈妈呢?” “我妈妈,她当然很难过,但为了养活我,养活自己,一直很努力工作,省吃俭用,终于把爸爸欠的债还清了。” 听起来,像是个有些励志的单身妈妈的故事,可是,他说到这儿,面色却更冷了,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可是,后来有一天,她忽然遇到了当初跟我爸爸一起去南方打工的一位朋友,得知我爸爸其实早就在南方另有家庭,出事后,还有过一大笔赔偿款,都留给了那个女人,而留给我和妈妈的,是他的一大笔赌债。我妈妈受不了打击,自杀了。” 空气陷入沉默。 姜幸雨心中滋味复杂,只能轻声说:“对不起,提到你的这些事。” 陈驰摇头,再看过来的时候,面上那层锋锐冷硬的外壳已然融化消失:“没关系,姐姐,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我不喜欢富家女和穷小子的故事,相反,我很讨厌这些,虽然我自己就是个穷小子。” 说到这儿,他的双眼渐渐亮起来。 “可是姐姐,你和我妈妈不一样,她追求爱情,用的办法是抛弃自己原本拥有的一切,姐姐,你不需要这样,所以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问题,只要遵从你的本心选择就好。” 姜幸雨愣愣地看着他,惊叹于他的过分早熟。 这些话,显然不可能是他完全临时思考就说出来的,必定是从前就已经考虑过类似的问题。 片刻后,陈驰移开视线,忽然垂下眼,低声道:“而且,真正爱你的‘穷小子’,不会让你放弃任何已经拥有的东西,只会努力让自己有资格和你站在一起。” 姜幸雨慢慢瞪大眼睛,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心跳忽然加快。 第50章 视频 “你刚才在偷偷看我的视频吗?”…… 有那么一瞬间, 姜幸雨几乎要以为他口中的那个“穷小子”,指的就是他自己。 可是很快,又回过神来。 不会的, 他心里装的是另一个人,这些话,只是他为了安慰她,让她坚持自己的选择, 才说出来的, 又或者,这也是之前,在他还没有能力的时候, 想对另一个“姐姐”说的话。 因为他年纪太小,哪怕早早就出道,二十岁就已经成为国内家喻户晓的耀眼新星, 也还是错过了。 “谢谢你,我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做选择。”她收回视线,望着自己指尖干净的粉白颜色,试图压下心中复杂的滋味,“你也一样, 陈驰,你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穷小子’了,有那么多人爱你,你可以很好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也可以完全平等地站在任何一个女孩子面前。” 陈驰无声地笑起来,高大的身躯往后倒去,完全放松地靠在靠背里。 “是吗?”他的脑袋靠在后面,完全离开她的视线, 语气则有淡淡的笑意,“我在姐姐眼里,已经这么好了吗?” “当然,”姜幸雨毫不犹豫地回答,“你有那么多忠实粉丝,他们可比我会夸人多啦,随便翻进你的超话广场看看,那些话写得,又有文采,又有感情,很让人佩服。” “那不一样。”他尽力抚平面上的笑容,“不过,姐姐你好像很关注我——还有我的粉丝。” “有吗?”姜幸雨一只手抬起,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手心里滚烫的温度提醒着她内心深处的心虚,“可能是你太红了吧,平时无意间总会刷到你的新闻。” 其实这也没法解释她为什么要点进超话广场,看粉丝们发的各种帖子。 不想在这些经不起推敲的细节上多逗留,她紧接着又说:“你今晚是一个人过来的吗?还是在这边另有工作?” 这话刚才已问过一遍,但他没有正面回答。 现在网上的风波还没过去呢,正是敏感时间,他顶着这样一张随时能被认出来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的房间门口,实在有点危险。 “小秦跟我一起过来的,他在楼上的房间里。”陈驰答道,“我这两天没接什么工作,只有明天下午的一场线上直播,不过,明天一早我就要赶去机场,上午十点要回学校上课,恐怕没时间陪姐姐吃早餐了。” 姜幸雨莫名地看了他一眼,点头:“没关系,健康和学业当然更重要。” 眼下还不到九点,可话到此处,似乎该结束了。 “嗯。”陈驰又在沙发上坐了片刻,这才慢慢站起来,看方向,是要往门边去。 姜幸雨看着他高大的身影,便也跟着站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门边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步伐都有些慢。 “对了,我还没有和你说,”靠近门边的时候,姜幸雨又想起了什么,道,“网上那些不好的评论,你别放在心上,多看那些夸夸夸的评论就好。” 虽然知道他当了好几年的公众人物,应对外界各种各样的言论肯定比她经验丰富多了,但她还是一本正经地说出安慰的话。 陈驰走在前面一步,闻言顺势停下脚步,笑说:“我知道,姐姐,谢谢你关心我,放心,这种事我早就习惯了,不会放在心上。” 他的态度看起来很轻松,应该的确早把这些都看淡了,但姜幸雨知道,那些来自陌生人的尖锐字句,落在一个人的身上会有多难受。 两个人已经站在门边,再近一步,伸出手,就能打开房间门,可他们就这么站着,谁也没提,谁也没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说话声,紧接着,房间门铃便响了。 “姜老师在房间吗?” 隔着一道门,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传来。 姜幸雨愣了一下,然后,想也没想,就把站在门边的陈驰拉到离得最近的洗手间。 陈驰没有阻止,任由她拉着自己,目光则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嘘——”姜幸雨将他“安置”好,松开手冲他示意,“别出声。” 他是公众人物,可不能随便出现在别人面前。 说着,她转身就要出去,还没踏出一步,又被重新拉住。 “怎么?”她疑惑地转头看着他。 男孩走近一步,先放开她的手,然后握住她的双肩,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等一下。” 还未完全干透的长发被从浴袍的领子底下拨出来,修长的十指稍稍动几下,便将长发整理好,接着,便是浴袍。 刚刚已经整理过,此刻,只有领口还有些褶皱,他一点点仔细抚平,再上下打量一眼,确认没有问题,才点头低声道:“好了,姐姐去吧,我会保持安静。” 姜幸雨脸颊又有些发烫,但门外还有人在,她飞快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出去,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学生,都是这次会议论文投稿成功,跟着一起过来参加会议的。 姜幸雨提前有准备,知道外面有异性在,门没有完全拉开,大半个身子都躲在门后,只上半身稍探出来一些,但那个男孩看到她身上的浴袍,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目光不自觉往四下乱扫一通。 另一个女孩倒是没什么反应,笑盈盈看着姜幸雨:“哎呀,姜老师对不起,我们好像来得不是时候,本来想问问姜老师,要不要一起出去逛一逛,我刚才搜到这附近好像有个很有名的夜市呢。” 姜幸雨笑着:“我就不去了,你们自己去玩吧,论文ppt都改好了吗?” 女孩赶紧回答:“好了好了,姜老师,刚才我们都改好了。” 男孩也跟着点头:“是啊,已经好了。” “那就好。”姜幸雨冲他们摆手,“你们去吧,在外面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等把人送走,关上门,姜幸雨再次回头的时候,陈驰也恰好从洗手间走出来。 刚才是要走的,现在却又改了主意。 “我能再待一会儿吗?”他侧身靠在墙上,淡淡道,“现在酒店进出的人好像有点多。” 晚上八九点,正是客人们陆续进出的时间,姜幸雨想了想,说:“也对,这时候出去,可能又会有麻烦。不过,一会儿我还要准备一下明天的流程,恐怕没时间陪你说话。” 她又往四周看了看:“好像也没什么给你玩儿的东西。” 陈驰笑了:“姐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玩具,你忙你的,我正好也看看剧本。” “也好。” 两人又重新回到屋子里,一个坐在书桌旁,一个坐在小沙发上。 姜幸雨正好还带了平板,就拿出来给陈驰用。 屋子里安静下来,两人各自看着屏幕,似乎都在忙自己的工作。 姜幸雨浏览过电脑屏幕里的会议流程,确认自己要点评的文章顺序后,想了想,还是重新拿起手机,点进仍然高高挂在榜上的热搜词条。 才一会儿工夫,网上的舆论风向已经又变了。 “瓜园园主”的那条微博下,有一条评论被点赞数顶到前排。 「这个“神秘女子”会不会是池婧?这发型身高,还有白裙子,有点像啊」 又是这个名字,姜幸雨忍不住点进去看一眼。 「这么高糊的图,能看出什么发型什么身高?白裙子都联想,那满大街不都得说是池婧了?」 她今年三十 第53节 「不信上图,这是池池的最近的私服照,一大半都是白色啊,而且她是童星,出道这么多年,发型一直是黑长直没变过」 「这位之前就跟陈驰传过绯闻吧?最近又说好像要一起演电影呢」 「娱乐圈没有一条绯闻是空穴来风,无数次经验早就印证了这条不变的真理」 「脸真够大的,池粉不蹭会死啊」 底下还有不知道多少评论,甚至文娱版热搜榜上,都有了池婧的影子,可见话题热度已经炒上来,很快就要爬到前列。 姜幸雨也不知怎么,明明知道这些猜测都是假的,明明自己才是照片里的那个人,可看到那些评论,那些照片,心中总还是有点波澜。 就在这时,坐在沙发上的陈驰也接到了电话。 房间只有这么大,他也没地方避,便干脆就坐在沙发上接起来。 “汶姐。” 电话那头是个女声,陈驰一开口,那边便语速极快地说了句什么,语气似乎有些不快,但没开扬声器,隔了数米距离,姜幸雨听不大清楚,只能听到陈驰的回答。 “嗯,我带着小秦呢,明天一早就回。” “知道,我都看到了。” “还是不要回应吧。” “好,好,我没问题。” “我是这样想的,汶姐,具体的想法,等我回京海再商量,可以吗?” 电话只持续了两三分钟就挂断了。 姜幸雨猜,“汶姐”应该是指他的经纪人田海汶,是娱乐圈非常有名的金牌经纪人。 她不想被当作探听隐私的人,所以只转头看了一眼,便自觉收回视线,继续看自己的手机。可是,耳朵却还是控制不住,仔细听着他的声音。 大概是走神的缘故,她的指尖无意识从屏幕上擦过,恰好就点开了一个原本正在无声播放的视频。 那是随着池婧和陈驰的热搜,被网友扒出来的古早视频。 镜头里,两人皆是干干净净素颜的样子,正并肩站在京海电影学院的门口,手里拿着别人递过来的麦,回答采访者的问题。 是两人艺考时的视频,说来也才过去两年而已,但可能是因为素颜和考试的原因,两人看起来除了青春洋溢,还有种难掩的纯真和青涩感。 采访人正好问到,两人有没有什么话要对对方说。 视频里的男孩笑了笑,也没转头去看身边的女孩,对着镜头淡淡道:“祝身边这位同学考试顺利,榜上有名。” 女孩听到他的话,面上浮现一丝羞涩,飞快地转头看他一眼,然后有些紧张地看向镜头,调整好笑容,说:“那我也祝陈驰同学考试顺利,还有,希望能成为校友吧。” 两人的话,就这样从扬声器里播了出来,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十分突兀。 姜幸雨吓了一跳,赶紧在屏幕上划两下,这才把视频关掉。 一抬头,果然看到已经挂掉电话的陈驰,正转头过来,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不好意思,手滑,不小心点错了。”姜幸雨心虚道。 陈驰笑容不变:“没关系,不过,姐姐,我好像听到了我自己的声音,你刚才在偷偷看我的视频吗?” 第51章 承认 你是不是馋他! “偷偷看”。 姜幸雨觉得有点丢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作为老师的身份架子,在陈驰面前已经完全消失了,每次看到他, 听到他叫“姐姐”,她都会无意识忘记两个人之间的身份差距。 “不算偷偷看吧?我就是随便看看,正好看到了而已。”她反驳得不是很理直气壮,说到后面, 声音都低了一些。 “哦, ”陈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没有点破她的强行解释,却让她的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脸颊又开始发烫, “这样啊。” 姜幸雨扭开脸,不再看他,把手机放到一边, 又重新看回电脑屏幕,仿佛已经很快恢复状态,重新投入工作。 陈驰坐在沙发上,却没有立刻开始看平板,而是仍旧默默看了她一会儿, 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再次开口。 “姐姐刚才看的视频,是不是我去参加艺考时候的采访?” 姜幸雨目光动了动,却没扭头,轻轻“嗯”一声:“还有那个小姑娘,叫池婧的,应该是你的同学吧。” 她的语气很平静,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只是随口一提。 陈驰也没太大反应,很自然地接过话题:“对,确实是现在的同班同学,不过,视频里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她。” 姜幸雨的手指在电脑触控板上挪了下,指尖在键盘上轻快敲动,打了几个字。 “其实现在也不是很熟悉。”陈驰等键盘的声音暂停,继续说,“我平时留在学校的时间不算很久,表演班的同学有好几个都是已经在圈内工作的,其他同学也在影视圈,或者话剧舞台上找机会,大家在一起的集体活动很少,嗯——可能就是每学期一两次的班会课吧。” 姜幸雨的目光一直落在电脑屏幕上,手指也在触控板上滑动,带着页面上上下下,听到他一字一句的解释,扯了下嘴角,顿了顿,才转头对上他的视线。 “我之前还看到有八卦说,你的下一部电影要和池婧合作呢,好像说——她可能是女主角?” 陈驰摇头,想也没想就否认:“合作我不太清楚,目前有些角色还没确定,不过,不可能是女主角。” “这么确定吗?”姜幸雨忽略自己藏在心里的乱七八糟的念头,“是已经定了其他人吗?” “还没有,但剧本第二版已经改好啦,我正看呢,姐姐,这个女主角,是个六岁的小女孩呀。”陈驰扬了下手里的平板,表示自己现在就在看剧本,“《幻想森林》,讲的是一个辍学又堕落的大学生,遇到一个六岁的孤儿小女孩之后,想要重新回归社会的故事。” 姜幸雨其实已经从网络评论里看到过这个说法,此刻听到陈驰亲口说出来,很像是一种“官方盖章”。 她想起他拿奖的那部《雨季》,演绎的角色似乎也是一个来自底层的小镇青年。 这样得到角色,其实都和他过去的偶像身份相悖,毕竟里面有大量的场景,在妆造上都必须进行“丑化”,很挑战偶像明星需要一贯维持的完美帅气的形象。 但很奇特的,他的外形,不论怎么“丑化”,在镜头里灰扑扑的,毫无亮点的发型、服装衬托下,始终有种难以言喻的文艺和忧郁气质,吸引了数不清的粉丝。 姜幸雨觉得自己好像也被无意吸引住了。 “听起来还不错,有不少卖点。” “嗯,这次商业元素更多一点,对票房的期待也会高一点。” 上一部《雨季》虽然拿了大奖,在国际上大大扬名,但因为整体基调偏文艺,最初也没有在宣传营销上花费太多精力,所以票房成绩很一般,直到后来频频拿奖,上线各大平台后,数据才开始亮眼。 都是工作上的事,算不上商业机密,但目前还只是筹备阶段,根据合同条款,他不能提前透露给任何不知情的人,所以没有说太多,只略略对姜幸雨解释了一下。 不过,除了这些,他真正想说的是其他事。 “姐姐,刚才的电话,是我经纪人汶姐打来的。网上的照片,还有这些谣言,我不打算做回应。之前也是这样,我出道以后有过很多谣言,都没回应过,这次也一样。” 姜幸雨当然听到了刚才的话,虽然听不清,心里却早就有了猜测。 “嗯,这样也好,不理会这些声音,反而能减少很多麻烦。” 她明白的,这些事,说错多错,像一摊浑水,半点碰不得。 陈驰扯了下嘴角,没有再多解释这么做的原因,算是默认了。 汶姐的电话虽然很短,但和他说的当然不止这些,他决定不做回应的原因当然也不止这些。 余下的那些,没必要全部说出来。 空气又恢复安静,两人重新专注起自己的事,只偶尔累了,才又闲聊几句。 一直到近十一点,陈驰放下平板,从沙发上站起来:“姐姐,我该去自己的房间了。” 姜幸雨有点怀疑,他其实一直在偷偷观察她的动向,因为他站起来的时候,也刚好是她写完一段文稿,关掉文档的时候。 不过,时间对他来说显然更紧迫,毕竟是明天一早的航班。 “好。”她也合上电脑站起来,像上一次一样,和他一前一后走到门边。 陈驰的手已经放到门把手上,姜幸雨犹豫一下,问:“要不要我先帮你到走廊上看一看?” 陈驰已经戴好帽子和口罩,只有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闻言,那双眼睛冲她弯一下,盛满笑意。 “不用,”他拿着手机晃了晃,“我请小秦帮我看着呢。” 说着,一边开门,一边看一眼屏幕,把手机放回口袋。 姜幸雨站在门边,看着他快步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后,才慢慢把门关上。 她没有立刻回到屋子里,而是转过身背靠着门,深呼吸以平复内心的波澜。 其实刚才和陈驰独处的时候,除了刚开始那差点“擦枪走火”的一时冲动外,后面忙工作,各做各的事,脑袋里并没有太多杂念。 现在也不知怎么,门一关,那种被强行按捺、延迟的各种情绪,便开始如潮水一般涌来。 屋里空调开得太足,她忍不住扯开刚才一直裹得严严实实的浴袍,让一直被捂着的燥热散发出来。 头发早已干了,皮肤更是一片干燥,可就是有一种潮湿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反正工作都已经做完,她干脆走到床边倒下,在柔软的被褥间滚了滚。 手机里已经收到陈驰发来的微信:「姐姐,我已经到房间了,你记得早点睡,明早我走的时候再告诉你」 姜幸雨回了个“好”字,觉得脸又热了起来,干脆给徐知怡发了条微信。 那边回得很快,似乎既没在工作,也没在外面玩,姜幸雨便直接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徐知怡:「你在说什么??」 徐知怡:「宝贝,我一时不知道该先震惊你和陈驰那小孩儿进展这么快,还是你们偷情的照片居然上了热搜!!!」 姜幸雨:「……」 姜幸雨:「什么偷情!你怎么不震惊路文初居然这么快就松口了?」 徐知怡:「这个嘛,也有点吧,不过姓路的要面子,他肯定不会死皮赖脸扒着你不放,我反正一直不看好他,你都知道。」 徐知怡:「别转移话题啊!陈驰!这小子有点能耐!!」 姜幸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情绪失控的时候,都会遇见他」 徐知怡:「你那不是失控的时候碰到他,是碰到他就会失控!老实说,姜姜,你是不是馋他!」 姜幸雨看着这个“馋”字,顿时脸颊通红,好像内心可耻的欲望被人当面戳破了一般。 但那是她最好的朋友,在任何时候都能互相打气、畅所欲言的朋友,她当然不会在最好的朋友面前还要自欺欺人说假话。 「我可能真的有点心动,知知,我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她今年三十 第54节 徐知怡:「那倒不会,我这人你是知道的,肯定无脑站你,就算你要同时睡五个,我都只会劝你注意防护,留存体力,而且,这孩子确实长得太好了,你都要离婚了,想吃点好的多正常啊」 姜幸雨脑袋里下意识出现一些奇怪的画面,觉得有点好笑。 是啊,陈驰那样的男孩,有数不清的女孩为他尖叫,为他呐喊,恨不得把所有的爱都给他,这么好的人,她觉得心动,忍不住靠近,沉溺在那种暧昧的感觉里,多正常啊。 想到这儿,她悄悄松了口气,好像一直以来让她感到惶恐、不对劲的那股酸意,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徐知怡:「不过,陈驰还是不太一样,他是混娱乐圈的,曝光度太高了,粉丝战斗力之强,让人闻风丧胆啊,姜姜,你小心点,得注意分寸」 姜幸雨指尖顿住,想了想,回:「好,我知道」 她懂徐知怡提醒的“分寸”是什么。 是注意保持隐私,注意婚姻关系,注意师生关系,注意年龄差距,不要因为这些事,惹火上身——不要玩过头。 - 陈驰住的是楼上的大套房。 倒不是他喜欢更豪华的地方,只是普通房间人多眼杂,已经被拍过一次,他暂时不想再惹麻烦。 小秦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了很久,早已经把简单的行李又收拾了一遍,正拿着手机,皱眉看工作群里的消息。 看到陈驰冲完澡出来,顺口道:“枫娱那边这次有点过分了吧,还在炒呢!就是料定我们不会回应澄清!” 枫娱是池婧的经纪公司,在业内本来就以热衷于炒 cp 、蹭热度著称,之前就拉着池婧暗戳戳蹭过陈驰和星团的热度,这次照片一出来,居然又给他们蹭上了。 “汶姐那边会安排的。”陈驰擦着头发,随口回了一句,不是很在乎这些。 早在入行之前,他就想通了,别人怎么想怎么说,他都没法改变,不如只专注自己的事。 反正,唯一在乎的那个人,他刚才已经解释过了。 “对了,刚才汶姐说,让我再劝劝你,能谈续约的合作,还是留着好,现在还是刚开始发展的阶段,得再考虑考虑……”小秦放下手机,也没拐弯抹角,就直接说了出来。 一起工作好几年了,小秦看着陈驰从一个小孩子快速成长起来,两个人的关系一直都还不错。 “嗯,我知道了,”陈驰拿开毛巾,淡淡应一声,一点也不惊讶,而态度,也没有丝毫改变,“等回去以后,我会再和汶姐好好沟通。” 小秦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看出陈驰不打算改变主意的样子,自觉闭了嘴,反正,该说的已经说了,能交差就行。 第52章 如果 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 第二天早上七点, 姜幸雨被闹钟吵醒,准时起床洗漱。 手机里已经收到陈驰的微信,看时间, 是两个小时以前。 「姐姐,我先回去啦,你在这边要好好休息,晚上不要工作到太晚」 姜幸雨先拿水泼了下脸, 便立刻回复:「知道, 你应该比我更需要休息吧?这么早就要起来,有空一定记得补觉呀」 发完,她便放下手机, 没想到陈驰回得很快:「好,我在飞机上补一下,起飞了, 姐姐,该开飞行模式了,我晚点再和你说」 其实姜幸雨也不知道还有什么需要“晚点再说”。 早餐在酒店吃的自助,林雁旼和几个学生坐在旁边,聊了一会儿椿大的情况, 周围还有其他学校和单位来参会的同行,一行人迅速开启社交模式。 一整天的会议,流程安排得其实不算太满,但精神却要一直保持亢奋,姜幸雨只能趁着碎片的休息时间,拿出手机看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故意引导流量,昨天的那几张照片已经不挂在前排,不再是粉丝和路人猜测、议论的中心, 反倒是陈驰和池婧的绯闻,被送上了风口浪尖。 那条被顶上前排的评论也被淹没在大量的讨论中,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很多网友已经默认,那个和陈驰抽同一支烟的“神秘女子”,就是池婧。 不少营销号下场,扒出之前两人在各种场合下同框的照片、视频,试图寻找他们“早有瓜葛”的蛛丝马迹,好像打算直接坐实这段“恋情”。 两家粉丝当然早就炸锅了,尤其是陈驰的粉丝,一边跟池粉对掐,一边“一对多”,与数不清的路人,乃至黑粉大战,战斗力之强,看得人目瞪口呆。 姜幸雨匆匆扫过那些骂人能骂出花来的评论,不敢多停留,就赶紧退了出来。 陈驰和他的工作室账号的确都没有任何回应,倒是池婧那边,等舆论发酵了一天多以后,到晚上,忽然对两个发布绯闻相关的营销号下了律师函。 「睁大眼睛看看!池婧辟谣了!别再胡说八道了,谁想跟你家割割扯上关系啊!」 「这就算辟谣了?不痛不痒下个律师函?前车之鉴还少吗,有的人报警最后都要变成回旋镖扎自己身上!」 新一轮撕逼大战显然已经开始。 与此同时,对于更广大的路人而言,其实并不关心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更不理解粉丝们在网上到处“出征”的激情和闲心到底从哪里来,路人仅有的那点好奇心,也只是想知道这些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而已。 “蓝蓝,你说,陈驰和池婧的绯闻到底是不是真的?照片里的人真的是池婧吗?” 京大研究生宿舍里,两个女孩搬了椅子坐在一起,一边开着平板刷剧,一边还不忘拿着手机冲在吃瓜前沿。 而她们身后的另一个女孩,则坐在自己的书桌边,拿着pencil在平板上画画。 是某绘本出版商约的商稿,虽然周期比较久,要大半年才能拿到尾款,但前几天刚刚打过来的第一笔定金,也够她这一个多月吃食堂的花销了——就这,还是因为姜老师介绍的缘故,才提了定金的比例。 听到室友的话,葛蓝没抬头,只撤销了刚才不小心画歪的一笔,说:“不知道啊。” “你不是和陈驰一起上课吗,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兼职的工作应该也是他介绍的吧?”坐在一起的两个女孩回过头来看着葛蓝,语气里已经带了浓浓的好奇和猜测。 葛蓝有一些剧组的短期兼职,虽然没告诉她们,但有一次,从她包里露出来的临时工作牌上,明显印着某个剧组的名字,她们这才知道陈驰给她介绍工作的事。 在她们看来,能介绍工作的关系,自然算得上比一般朋友再好一些,一定多少知道点内情才对。 只有葛蓝知道,陈驰对她的态度,和普通同学无异——甚至比普通同学更生疏许多。 一开始,她始终没想通,为什么他那天会主动帮她,后来还给她介绍工作,让她能赚一点快钱,解燃眉之急。 明明他看起来不是那么乐于助人的性格,常年混迹娱乐圈,应该早就懂得人情世故、社会规则,会更倾向于独善其身才对,更何况,他们也算不上正经同学,只是在一起上了一门课而已。 直到今天,她才有点明白过来。 手里的笔不自觉慢下来,渐渐停在某个地方,愣愣出神。 网上流传的那些照片,别人分辨不出来,她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陈驰身上穿的衣服,和她从何先生那里离开的那天晚上一模一样,至于他身旁的那个“神秘女子”…… 她想起那天晚上,在停车场里突然冲出来,把原本要摔倒的她一下扶住的姜老师。 那天,姜老师穿的也是白色裙子。 葛蓝无意识咬了咬下唇。 陈驰和姜老师…… 平时上课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他们两个有什么关系,可那几张 live 图里,两人的举止,就算不是特别亲昵,也绝对不是寻常的老师与学生。 这好像一下子都说通了。 要帮她的人,其实一直都是姜老师,那天陈驰之所以会主动帮忙,后来又主动介绍工作,大概都是因为姜老师。 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悄悄爬上心头。 有点苦涩,有点痛,还有点别扭。 关于姜老师 ,学院里有许多传言,除了漂亮、温柔、亲切这些表象外,最多的,就是关于她的家境和她的丈夫。 传闻中,她嫁给了国内一位很有分量的富豪。 为什么私底下又和陈驰扯上了关系? 葛蓝捏着笔的手指微微用力,骨节悄然发白。 笔尖不自觉触到屏幕,在好好的图层上留下一条难看的黑线。 被破坏的画面让她一下回过神来。 “我真的不知道,”她松开咬在下唇间的牙齿,回答室友们的话,“我跟陈驰其实真的不太熟悉的,他给我介绍工作,是因为——” 说到这儿,她停了停,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两个女孩都好奇地回过头来看着她。 “——我自己主动问了他,本来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有机会。” 平时相处还算过得去,虽然不是多么亲密的好朋友,但基本情况也了解一些,葛蓝家里遇到了困难,需要用钱,她们都知道,没必要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室友们对视一眼,没再问下去。 - 三天的会议时间很快过去。 姜幸雨回到京海时,恰好也到十二月。 网上的舆论已经过去一波,粉丝们虽然还在坚持掐架,但绝大多数看热闹的路人都已散去,聚往新的爆炸话题之下。 姜幸雨暂时放了心,看来,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至于陈驰,自那天回去后,几乎每天都会在微信和她聊几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日常闲聊,时间不久,大多是说他的日常安排,再问几句她的日常。 姜幸雨在这样的对话里,想起多年以前,和其他前任,或是那些最后没有发展成恋爱关系的男人们有过的暧昧时期。 好像就是这样,每天总要找点奇怪的借口聊一聊才满足。 那是只有学生时代才有的小心思,如今姜幸雨已经工作数年,连结婚都已经有三年,本以为自己早没了那时的心情,谁知,她不但愿意费时间和心思回复,有时甚至还能隐隐感觉到比从前更强烈的欣喜。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和路文初约好的十二月八日。 姜幸雨把所有工作都集中到上午处理完,打算中午一吃过饭,就直接赶到事务所。 谁知,还没到午饭时间,她就先接到路文初的电话。 “小雨,你在学校吗?”一接通,他便直接问。 “在啊,怎么了?”姜幸雨想也没想,就有不好的猜测,“文初,你不会有事,下午来不了了吧?” 电话那头静了静,也许有些不快,又或许在想其他,片刻后,才答:“没有,我没事,只是一会儿要经过京大附近,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餐。” 这回轮到姜幸雨愣了下。 上一次他中午路过京大附近,约她一起吃饭,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他平时工作很忙,那次难得中午就能抽出空来和她吃顿饭。 他们没去外面吃,而是去了学校的教职工食堂,刷的是她的职工卡,一顿饭二十多分钟的时间里,她收到同事们投来的无数次羡慕、好奇的目光,还有几位碰巧出现的艺术学院和商学院的领导们过来寒暄。 其实那天她很高兴。他们两人之间,不是没有过美好的时光。 “不用了,我中午跟同事一起吃。”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商量的地方,还是等下午吧,有双方律师在场的情况下比较稳妥。” 她今年三十 第55节 又是一阵沉默。 “小雨,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吃个饭而已——算了,”路文初没有过多解释,“下午见面再说吧。” “好,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电话挂断,路文初把手机丢到一旁,重新看向车窗外的街景。 不到一分钟的工夫,车已经开出去数百米,周围的店铺,已经从几家高级餐厅,变成了商场另一边的奢牌女装店。 这片街景,让他想起了在吾洲岛的那几天。 那时,他答应过,回来之后,要陪姜幸雨买衣服,当时,他心里想的,就是带她来这一处商场。 这里有几个他常给她买的女装品牌,也有他觉得味道还不错的餐厅。 路文初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了,忽然就想给姜幸雨打电话。 鬼迷了心窍似的,好像故意忘记曾经发生过的某些事。 结果不出意料,将他重新拉回现实。 他忍不住想,如果在吾洲岛,没有发生后来的事,他们两个现在会不会还好好地在一起,什么都没有变? 第53章 蛋糕 始终不是她喜欢的。 下午两点, 姜幸雨准时出现在约见地点。 路文初比她稍早几分钟,已经带着路家的律师等在会议室。 姜幸雨进来的时候,路文初顿了顿, 还是主动站起来,像从前一样,走到会议桌的另一侧,替姜幸雨拉开椅子。 一时让人迷惑, 这位出身豪门的低调贵公子, 到底是刻进骨子里的“教养”二字表现得太过自然,还是与即将离婚的漂亮太太“旧情未了”。 姜幸雨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淡淡说一声“谢谢”, 自然地在那张拉开的椅子上坐下。 她的律师倒是有一瞬间的惊讶,不过,到底是专业离婚律师, 有相当丰富的经验,很快便恢复正常。 姜幸雨留意了一下路文初的代表律师,果然有些面熟,仍旧是一直以来帮路家处理一些财产问题的那一位。 两边就姜幸雨之前提出的那份财产分割方案做仔细讨论。 有争议的内容不多,只是有几项条款需要仔细确认、核对, 还得配合之前的婚前协议,安排后续办理各种手续的日程。 这些,几乎都是双方律师在交涉,姜幸雨和路文初两人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仿佛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唯一有一些波动的地方,是关于每年由路家家办公发放给姜幸雨的收益。 按照婚前协议的内容,她主动提出离婚,今年已经发放的这笔收益便要退回, 因为离婚手续到明年才会办完,明年婚姻关系存续期间的收益,她也不能领取。 这笔钱,实则是路家给儿媳发放“工资”的途径,哪怕对于从小就不缺钱的姜幸雨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数额。 路文初把这两笔钱都让了出来。 “是该给你的。”他是这么说的。 听起来,倒像是他给出的某种形式的“补偿”。 姜幸雨没有表态,只问:“这是从家办发放的,文初,路爸爸和何妈妈同意?” 路文初喝一口手边的冰美式,寒冷的冬日,也一如既往面不改色:“爸妈那边,我来处理,如果他们不同意,我会从我个人账户把这两笔钱划过去。” 那样一大笔钱,对很多普通人来说,够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姜幸雨自问名下财产不少,物质上的欲望早都满足了,不算是太贪财的人,但面对送上门的财富,也没必要再矫情地假装毫不在乎。 既然是路文初主动让出来的,律师也没有提示法律风险,她没理由拒绝。 “行,既然你愿意,我就收下了。” 两边律师立刻把这一条放进原本的方案中。 谈到一半,时间将近三点半,双方暂停,各自休息一会儿。 姜幸雨有点饿,平时在学校工作,到下午三点半左右,都会吃点零食当下午茶。 但律所这边,除了咖啡、饮料,便是一些糖果、巧克力,她平时从不吃这些,再要临时点下午茶,等送到了,恐怕休息时间早结束了。 她想了想,还是打消了念头,决定再忍两个小时。 手里的拿铁还热着,她一边往休息室去,一边喝下一大口,试图填饱腹中的空缺。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是陈驰发来的消息。 「姐姐怎么样?进展顺利吗?」 这几天,陈驰从来没提过她和路文初的事,好像那天晚上没听到她和路文初的电话一般。 姜幸雨以为他已经忘了,又或是不关心这件事,没想到,他一直记在心里。 「还不错,目前看没什么问题」 她顺手把咖啡搁在休息室的长台上,刚回完消息,身后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姜幸雨回头,就看到路文初一步步走近,在她身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 男人高大结实的身躯掩在剪裁合体的休闲西服之下,哪怕什么都看不到,随着距离的缩短,他周身透出的强烈气息,也让人难以忽视。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打电话、发微信的时候,隔着很远的距离,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样貌,总有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原本在一起睡了数年的实实在在的感觉,也被一点点消磨着,变成了逐渐累积的陌生感。 而现在,两人四目相对,姜幸雨忽然有些恍惚。 陌生感在这一刻消失大半,但到底不再是从前能同床共枕时的亲近。 其实他还是和从前一样,英俊、斯文,举手投足间,皆是他这个阶层的男人独有的矜贵气质,丝毫没有因为他们之间的事而显出任何颓相。 本来嘛,没有多么深刻的夫妻感情,都是成年人了,缺了谁,这个世界都照样运转。 她也一样,工作上的事,一件都没耽误。 “小雨,”路文初侧身看着姜幸雨,低低开口,“最近还好吗?” 姜幸雨扯了下嘴角,淡淡道:“还行,和以前差不多。你呢?”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爸爸有没有再找过你?” 自上次不欢而散后,姜阜厚便再也没有主动找过她这个女儿,以他的性子,恐怕只有等女儿服软低头,绝不可能自己退让。 而王娴竹除了那回到南山哭了一回后,便也不再出现,只是隔几日给她微信、电话,言语间当然还有不甘,还怀着不切实际的期待,可到底不像之前那么歇斯底里。 从王娴竹那里,听说路鸿启和何美余也都知道了,姜阜厚为此,还专程上门拜访过路鸿启,想要从亲家那儿入手。 路鸿启虽然没有当场下脸,却给了姜阜厚前所未有的冷钉子,气得姜阜厚回家又是一通大发雷霆。 姜家的事业,前几年因为有路家关系网带来的大量客源,发展得相当不错,眼看要失去这一层庇护,不必路家人出手“报复”,姜家就会受到不小的冲击。 路文初当然也知道这些。 “半个月前找过我一次。”他回答得简短,不愿提具体情况,转而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和烟盒,“抽吗?” 姜幸雨有点惊讶地抬眼看他。 虽然休息室不是禁言区,但是他以前好像不常主动在她面前抽烟,现在居然主动问她抽不抽,一时让她免不了怀疑,是不是自己上次当着他面抽烟的事,还是惊到他了。 她瞥一眼烟盒上的 logo,摇头:“不了,抽不惯这种。” 路文初自己从盒里拿出一支点上,凑到嘴边深深吸一口,又问:“那你平时抽哪种?” 他记得上次看到的那只盒子,顿了顿,说出了名字。 “嗯,”姜幸雨诚实点头,“我一直只买这一种。” 路文初透过缭绕的烟雾仔细看她。 这个目前还能称之为“太太”的女人,一如既往地漂亮,此刻,她不像以前那样,拿那副乖顺听话的外壳来应付他,也不像某些爆发的时刻,竖起浑身的刺,而是介于两者之间,一种自如的、坦然的状态。 这几个月里,他好像习惯了在她身上看到一些陌生的东西。 还是那么漂亮,漂亮得让他觉得紧绷。 路文初隐在镜片之后的眼眸无声地眯了眯,也不知是不是抽烟的缘故,嗓音也变得有些沙哑:“过去一直忍着,不难受吗?” 姜幸雨已经察觉到他周身气息的微妙变化。 “难受,虽然没什么烟瘾,但不开心的时候,焦虑的时候,总还是想来一根的。而且,那种难受,更多是心理上的,就像一个人,主动待在家里不出去,和被关在家里无法出去,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她说着,又笑了笑,“所以现在我不忍了啊。” 她转身往旁边的沙发走去,拉开和路文初之间的距离。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 路文初的助理提着一个装甜品的袋子进来:“路总,蛋糕到了。” 路文初将才抽了不到一半的烟拧灭,也跟着走到沙发边,对姜幸雨道:“我记得你以前在家的时候,有时候会吃下午茶。” 姜幸雨确实饿了,只是没想到路文初居然会准备这些,看袋子上印的logo,是附近一家最近非常火的甜品店,想必助理已经排了很久的队。 虽然他一直是个很体贴的人,就像刚才,哪怕要离婚了,他也会主动帮她拉开座椅,不过,这好像是很少见的,他从她的喜好和角度出发的体贴。 其实不是什么难事,他那么优秀,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在商场上,一点点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各种新闻、各种报告里的数字,他甚至能过目不忘,要了解一个人,对他而言,实在太简单。 只是从前的他吝于付出更多精力,而她也总是屈服自己,配合他扮演满足和恩爱而已。 “是啊,”她仍旧很诚实,也不在他面前掩饰饥饿,“确实有点饿了。” 助理从袋子里拿出小蛋糕盒子,小心打开,放到姜幸雨面前。 一块提拉米苏。 姜幸雨看着上面那层细密的可可粉,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她也不是挑剔的人,更不和他客气,拿起附赠的小勺便吃了起来。 甜蜜中带着咖啡与可可的苦涩,还有轻微的朗姆酒的醺醺然,其实味道还不错,至少在她看来,这块蛋糕算是合格了。 可是,始终不是她喜欢的。 “文初,”等蛋糕吃完,她抬起头,看着就坐在对面,静静看着她的路文初,“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比起提拉米苏,我更喜欢抹茶蛋糕。” 路文初愣了下,随即皱眉:“那你——” 她今年三十 第56节 “你总是替我先做了决定,”姜幸雨回想以前的事,笑了笑,“我很多次想告诉你,可是你好像并不在乎。” 第54章 开车 那一口气便堵在路文初的胸口。…… 接下来的流程进行得还算顺利。 姜幸雨和路文初先各自签了委托代理书, 由两边的律师办理财产交割,约好月底前完成,等元旦一过, 便能带着双方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到民政局登记,领离婚证。 姜幸雨的律师高兴极了,他虽然年轻, 比不上那些在法律界混迹数十年的资深律师, 但这几年深耕文娱行业的客户群,也接过两桩明星夫妇的离婚案,见识过他们这些在外面看着光鲜亮丽的社会名流, 背地里为了钱,为了财产,争得头破血流, 恨不得你死我活的样子。 而路家这对夫妻的案子,处理起来竟是意外的丝滑。 不愧是常人接触不到的顶级富豪。 婚前协议做得太过细致完善,几乎没有什么争议和漏洞,而且,路家的体量太过庞大, 所有资产都有专人管理,分给太太的这一笔,即使在普通人看来已经是个很难想象的数字,但对路家公子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律师叹了一声,这些有钱人的生活和想法,总是和普通人不一样。 不过,这样最好, 省了许多事,给他们轻松赚来一大笔钱。 “姜女士,”律师殷勤地向姜幸雨道别,“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联系我,后面的每一步,我也一定及时和您保持同步。” 姜幸雨笑着点头,与之道别后分开,乘电梯往停车场去。 车就停在电梯口附近,她稍一辨方向,便找到位置。 不过,这一次,她走的是和来时不同的另一条路,距离差不多,只是在靠近她停的那一排时,却意外看到了一辆大 g。 车已经启动,车牌有些熟悉,似乎是路文初偶尔会开的那辆。 她忍不住往驾驶室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老吴的身影。 不过,他们似乎没有看见她,她便也不作停留,直接从旁绕过,上了自己的车。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的运气,已经在刚才律师的谈判中用光了,她坐在驾驶座上,按了好几次引擎键,都是先点着火,然后,中控系统便开始报错,自动熄火。 一向非常实用的车竟然坏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打了服务电话,等待工作人员过来处理。 电话刚挂断,车窗外便被人敲了两下,是老吴。 “路先生让我过来问一问,您的车是不是坏了?” 姜幸雨看看已经关掉的中控台,点头:“好像是坏了,已经请人过来拖车了。” 老吴笑笑:“要不我留在这儿等吧,路先生开车送您回去。” 姜幸雨没有答应。 老吴是路文初的司机,跟了他很多年,后来她和路文初结婚,老吴便为他们夫妻二人服务,不过,她平时更习惯自己开车,很少用得上司机。 现在,他们夫妻已经在走离婚程序,没道理她还要让老吴在这里替她等着。 “不用了,你们回去吧,我等一等,也只要二十分钟就行。” 老吴没走,坚持道:“只要二十分钟,就让我等吧,路先生说,也是给我放假了,我今天正好要回家一趟,等拖车来了,我正好就走了。” 等二十分钟,的确比送路文初回去再离开用的时间要短一些。 “路先生还说,现在婚还没离,送一送您也不是什么大事……” 后面的话,老吴的声音慢慢低了许多。 姜幸雨默了默,到底还是答应了。 她拎着包拉开车门,把车钥匙交给老吴,转身往路文初的大 g 走去。 路文初已经从后座下来,正站在副驾车门旁,高大的身材朝侧边倚靠着。 大 g 的车型十分“威猛”,有种格外粗犷的气势,常人站在旁边,一不小心就会显得十分“娇小”,但路文初那样站着,却一点也没有被“压过一头”的感觉,反而更加有种掌控一切的闲适。 看到姜幸雨过来,他扯了下嘴角,站直了身子,替她拉开车门。 “走吧,”关上车门后,他自己从另一边上来,扣好安全带,发动车子,“回南山?” “嗯。”姜幸雨点头,也没细问他为什么要送她回去,看起来似乎还有话要说。 油门踩下,车子轰然响着,从停车位开出去。 在地下时,还控制着低速行驶,等上了地面,汇入主干道,车速便陡然提上去。 其实路文初以往开车都十分规矩,几乎挑不出差错,但学生时代,他也有过和许多富二代一样,爱玩名表跑车,半夜在无人管制的公路上飙车的事没少干。 后来,规矩是规矩了,早没了那时的冲动和意气,可是,有时候,免不了还是流露出曾经的模样。 比如现在,他踩着油门,虽然把控着车速,绝不超过限速,可那横穿在行进并不快的车流中的劲儿,却很符合这辆车的气质,霸气、张狂,横冲直撞,仿佛能碾压一切。 姜幸雨和路文初相处久了,看他开车的这股劲,猜他心里多少不平静。 以前什么时候有过相似的情况? 是他在商场上遇到对手,谈好的买卖被打乱节奏;是和她拌嘴吵架,闹了不愉快;是和她在外面濒临擦枪走火,急着赶回去狠狠发泄…… 他面上一向都不会表现得太过明显。 “后面打算一直住在南山?”路文初目视前方,毫不错眼地观察着路况,仿佛漫不经心地问。 “有可能,不过也不一定。”姜幸雨想了想,答道,“南山我住得最习惯,只是房子到底大了点,一个人住也会觉得空旷。不过,我暂时也没考虑太多,等后面慢慢打算吧。” 路文初“唔”一声,握着方向盘的一只手搁到车窗边上,过了一秒,又放回去,重新牢牢掌握着方向盘。 “那个学生呢?”他又开口,“那个叫陈驰的,明星学生,他也一直住在那儿?” 姜幸雨搭在腿侧的指尖动了动,目光看向窗外,淡淡道:“是啊,没听说他要搬走。” 路文初看了眼右侧的后视镜,慢慢道:“他常去看你?” 姜幸雨猜,他心里还惦记着上次热搜上的那些照片,总是过不去这个坎,又碍于自己先前犯过差不多的,却更严重许多的错,如今又要离婚了,不好揪着不放,便只能这样问一问。 “一共来过两三回吧。”她说的是实话,“明星嘛,平时工作挺忙的,在家的时间应该不久。” 路文初没有立刻回答,好像在考虑她的回答到底是不是真的。 “确实,这样的明星,赚劳务费多些,他们圈子里也乱,他这样的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你——”他的话忽然停住,仿佛临时改口一般,生生把后面几个字吞了回去,才继续说,“你多留个心眼,免得被外面那些狗仔盯上。” 姜幸雨看着他的侧脸,几乎就能猜到,被他硬生生吞回去的那句话,应该是“离他远点”。 就像之前,他表达对徐知怡的不喜,明里暗里要求她远离一样。大概是忽然意识到他们已经在离婚,除了还缺最后那一张证外,几乎再没有关系了,才不得不临时换一个说法。 她扯了下嘴角,说:“谢谢你提醒,我知道了,会小心的,不会让路家难堪。” 她将他的“担忧”,直接归咎于他不想因为她的事,有损路家的形象。路家算是国内相当知名的大家族之一,前些年也在各种八卦新闻中活跃过那么一阵子,而这几年,刻意公关了形象,很少再出现在社会、娱乐新闻板块,几乎算是淡出了公众视野。 路文初皱了皱眉,立刻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幸雨抿唇笑笑,没再反问他是什么意思。 那一口气便堵在路文初的胸口。 他想解释两句,可心底那种吞了沙的膈应感,又时时提醒着他,真正的原因,是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 凭什么,他的太太,他没见过她那样恣意抽烟、毫无顾忌的样子,而那小子却见过。 虽然那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根本就是个微不足道的人,不值得记在心上,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却始终无法释怀。 他承认自己不够了解妻子,但这真的有那么难吗?他不信。 “月底菲慈基金的晚会,你会去吗?” 菲慈基金是十年前成立的一家专注女性慈善的基金会,姜幸雨从大学期间就开始给菲慈捐款,每年都是一笔不小的数额,这两年,还作为志愿者,参加过好几次基金会组织的公益活动。 每年年底,菲慈都会举办晚会,邀请社会名流,筹集善款,这几年来,基金会的规模越来越大,晚会的规格也越来越高,前两年,姜幸雨都去参加了,其中一次,还是他陪着一起去的。 “昨天邀请函寄到家里来了。”路文初说着,抬手从中控台中抽出来一只信封,往姜幸雨面前递了递。 黑底烫金的样式,正中印着菲慈的新 logo,这个 logo 的设计,还是姜幸雨和另一位专业设计师一起完成的。 “谢谢,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去。”姜幸雨接过邀请函,没有拆开便收进包里。 其实,她也收到了电子邀请函,知道具体时间和地点。 “抱歉啊,登记的邮寄地址忘记修改了,以后我会注意,尽量不打扰到你。”她想,路文初应该也因为这样的事,所以不大高兴吧。 她在脑袋里迅速回想了一下那些到年底前后,会给她寄各种礼品、贺卡的品牌、机构,有的会提前询问地址是否更改,有的则不会,一会儿回去要立刻都改掉。 路文初紧抿着唇,不再说话。 天色渐渐暗下来,冬日的天光,总是格外短暂。 晚高峰已然开始,他们完美地错过了,在第一波如开闸潮水一般涌来的车流驶来之前,大 g 恰好拐入南山的蜿蜒小道。 这个时间段,小区里的车也比别的时间多了一些,一路上去,竟也遇到了三辆。 路文初轻踩刹车,放慢车速,最后,在花园门外停下。 明晃晃的车灯,照亮前方数十米的距离,恰好照到一道长长的身影。 年轻的男孩半低着头,正沿着小道慢悠悠往这边走,大约车灯有些耀眼,他抬起一只手,在眼前挡了一下,待适应了,才重新放下。 他穿着件飞行员夹克,里头叠穿了件米白的卫衣,卫衣的帽子盖住脑袋,教人看不清他的面庞。 可是,路文初就是一下子认了出来。 他隐在镜片后的眼睛眯了一下,伸手解掉安全带,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第55章 资格 反正也不远了。 车门关上的动静不小, 陈驰显然听到了,但他的脚步似乎没什么变化,仍旧不紧不慢地往这个方向走来。 而路文初下车后, 只是绕到车前,离花园门近一些的地方,便止步不前。 十余米的距离,只靠着陈驰一个人的前进而缩短。 姜幸雨起初没发现陈驰的出现, 正要调整方向, 对上门口的面容 id 锁,却忽然看到了迎着车灯走来的身影。 两个男人就那样面对面站到一起。 路文初只是站着,一只手松松地插在裤袋里, 姿态闲适,完全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 她今年三十 第57节 他一向如此,有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同样也有天之骄子的矜贵,未将对方完全摆在与自己相当的位置上时,不会主动开口。 陈驰抬起头,卫衣的帽子微微耷拉下来,恰好投下阴影, 挡住他的双眼,而露出的下半张脸上,则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姜老师,”他也没有主动和路文初打招呼,而是先转向旁边的姜幸雨,“真巧啊,又见面了。” 姜幸雨看不到他的眼神,可不知道为什么, 她就是觉得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路文初打量男孩一眼,到底还是开口了。 “‘又’?”他的语气很平静,没什么特别的情绪,眉峰微微扬起一个角度,是疑惑的样子,“你们才见过?” 陈驰这才转向他:“路先生,你好啊。是昨天见过。” 路文初眼底闪过一丝不快,但很快就消失了:“哦,也对,昨天有课,小雨,对吧?” 这一声“小雨”,听起来极其自然,若让不知内情的外人来听,恐怕根本猜不出他们两个是已经只差一张离婚证的关系。 路文初可不是什么完全不管太太的甩手丈夫,他也记得姜幸雨每周那几节课的大致时间,尤其在这种时候,记性更是好得出奇。 “是啊。”姜幸雨应一声,神色莫名地看一眼路文初。 “陈同学这会儿过来,有什么事吗?”既然已经开口,路文初也不再“矜持”,笑吟吟地问。 “没事儿,就是在小区里走走,这边人少,环境好一些,我也不方便到别的地方去散步。”陈驰道。 “看来你今天是有空的,倒比我想的要好一些,我以为,你们做明星的,应该都很忙。” “大部分时候很忙,不过我们也是人嘛,总要劳逸结合,不能仗着年轻就透支精力,路先生是生意人,又比我社会经验更丰富,应该比我懂这些道理。” 路文初笑了一声:“现在的孩子确实不一样,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考虑过这些。好了,不打扰你散步了,下次有机会再见。” 说完,他对陈驰点了下头,便不再多言,转头看向姜幸雨。 “小雨,进去吧。”他走近一步,刚好站到姜幸雨的身边,挡住她大半视线,“我看你进去再走。” 姜幸雨皱了下眉,视线一偏,越过路文初,看向他身后的男孩。 男孩也正往这边看来。 帽子仍旧挡住了他的眼眸,那张好看的脸上,笑容已经淡去,只剩下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木然的表情。 两秒钟的停留后,他扭过脸,微微低着头,提步沿着小路继续前行,好像真的只是在散步。 姜幸雨收回视线,让自己的脸对准门锁镜头。 嘀—— 大门应声打开,姜幸雨站到门内,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路文初。 “你可以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一道门,把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开。 大 g 很快重新启动,轰然离开。 门外的山道上,早看不见男孩的身影,不知已拐去了哪里,姜幸雨一个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十二月的夜晚,已经足够寒冷,山风吹来,让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厚一些的羊绒大衣搭在臂弯,没有穿在身上。她身体素质一向不错,虽然体脂率不高,但没有过分节食,大部分时候有足够的食物提供热量来源,所以,冬天在室内、在车上,都习惯将外套脱掉。 刚才下车时,家门近在咫尺,也没把大衣穿上。 她紧了下搭着大衣的胳膊,没再待下去,关了花园的门,转身往屋里去。 临近屋门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 她一边按开门锁,一边低头看了一眼。 陈驰:「姐姐你要把衣服穿上啊,天冷,别着凉了」 门已经打开,屋子里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引着她赶紧进去,可她一只手握住门把手,站在门边却忽然顿住了。 三秒钟犹豫后,她关上门,转身重新出了花园。 外面的小道仍旧空空荡荡,不见人影,又一阵冷风吹来,她抓紧脖颈处的衣领,抵挡住冷风,沿着刚才陈驰离开的方向慢慢往前走。 冬季的暮色格外阴寒,呼吸间,便带起一阵白色浓雾。 姜幸雨走得有点不确定,走到岔路口,不知要往哪边去,脚步便也慢了下来,再一转头,就看到左边的岔道上,男孩站在墙边的身影。 他身子微微后仰,靠在墙边,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垂在身侧的手里,还拿着手机,屏幕的亮光照在他的工装裤上,微弱的一束。 姜幸雨停下脚步,看了他片刻,也没出声,只拿起手机回复刚才的消息。 「看右边。」 男孩大概感觉到手机的震动,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猛地站直身子,朝姜幸雨的方向看来。 姜幸雨冲他笑了下。 他顿了一秒,接着便跑了过来。 “姐姐冷不冷?” 姜幸雨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孩。 他的帽子没摘,眼睛仍藏在一片暗影里,不过,离得近了,姜幸雨已能看得分明。 眼睑垂下大半,长长的睫毛挡去眼底灿烂的星光——看起来好像有点沉闷。 没听到她的回答,陈驰干脆默不作声地从她臂弯间拿过羊绒大衣,直接展开,给她披在身上。 姜幸雨一边看着他,一边乖乖伸手,穿好衣服。 羊绒质地轻软,保暖性好,一穿到身上,挡住冷风,一下就暖和许多。 “怎么又出来了?”陈驰低着头,帮她把扣子扣好,低低道,“不是回去了么。” 扣子扣好,便收回手,连带脚步也退后一些,同她保持着不到半米的距离。 姜幸雨抿唇:“你不是也没在散步?这么冷的天,一个人站在墙边做什么?” 陈驰扯了把帽子的边沿,把眼睛再遮上些,闻言转过身,沿着路灯下的小道慢悠悠地走。 “我发个呆,现在继续散步。” 这一段是下坡路,姜幸雨站在原地没动,只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往前走,从高大逐渐变得能与她的视线齐平。 陈驰本就走得慢,似乎有意等着姜幸雨一起,可走出去十余步,见她没跟上,又停下来,转头看着她。 两人中间隔了些距离,静静对视,天色太暗,其实谁也看不清对方的眼神,但就是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 片刻后,到底是陈驰先动了。 他沿着缓坡走回来,低头看着她:“姐姐要一起散步吗?” 姜幸雨看着他,终于慢慢露出笑容。 “好啊。” 她这才一步步跟了上去,走到他的身侧。 陈驰转头看她,伸手,姜幸雨目光闪了闪,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想要牵手。 不过,她忍住了,没有鬼迷心窍,愣了一瞬之后,便将自己的包递了过去。 通勤用的托特包,容量很大,里头还装着她的电脑,哪怕她平时有健身习惯,力量不错,拎久了也还是觉得沉。 陈驰自然地接过她的包,一下就让她轻松许多,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姜幸雨看着他拎包的样子,脑袋里忽然就闪过在网络上看到的一些片段。 顶流明星们带着墨镜,一脸冷酷地在一排黑衣保安开道下,气势汹汹经过,身后的助理手忙脚乱、大包小包扛着,亦步亦趋。 而现在,顶流明星正殷勤地帮她扛包。 她忍不住笑起来,这么想,便也这么说了。 陈驰失笑,刚才一直萦绕眼底的那点郁气,一下散了许多。 “姐姐你在想什么?哪有那么夸张,我平时经常自己推行李。” “经常?”姜幸雨故意“挑刺”,语气拖长,“那不经常的时候,还是都让小秦来干咯?” 陈驰又笑,无奈地摇头:“平时在机场,有镜头追着的时候,我需要尽快离开,推行李不方便,得请小秦帮忙代劳。” “好好好,开玩笑呢,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姜幸雨顺势收了玩笑,这才慢慢问,“你刚才……是不是生气了?” 陈驰刚刚露出的笑容又收了回去,低着头沉默片刻,说:“没有,我没生气。” 姜幸雨当然不信,解释道:“我的车坏了,留在律所的停车场,老吴——就是路文初的司机,他留在那儿替我处理一下,所以我坐路文初的车回来。” “嗯。”陈驰低低应一声,嘴角悄悄扬起,接着,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再度压下去。 “今天谈得很顺利,后面的时间都安排好了,元旦假期一过,就能办完最后的手续了。”姜幸雨提到这件事,自然很高兴,语气也变得轻快,可是,很快,她又觉得自己过度的解释好像有点多余,有点别样的暗示。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他在等她离婚的关系吗? “姐姐,我刚才真的没有生气。”陈驰的声音又沉了几分,在冬日傍晚的寒意里,裹着潮湿的气息,听得姜幸雨觉得呼吸有些迟滞。 “现在的我还没资格生气。” “我会耐心等到有资格的那一天。” 反正也不远了。 第56章 晚会 “听说你被路文初抛弃了。”…… 十二月, 临近年底,整个社会好像都变得忙碌起来。 每个人都在为一年的结束,做最后的努力和总结, 期待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早,一月下旬便要过年,寒假自然也开始得早一些,元旦之后, 整个学校便进入考试周的状态, 所有课程,都会在元旦前就上完最后一节。 姜幸雨的岩彩课也临近尾声。 学生们的作品都已完成得七七八八,正趁着最后这几次课, 填补最后的细节,每次有多余的时间,姜幸雨便给学生们看近十年来, 岩彩画各种技法、流派的发展变化。 因为没有更多考试方面的压力,学生们又都是因为兴趣才选的课,所以整体课堂气氛非常舒适,在紧张的期末前,简直是一股“清流”。 至于菲慈基金的晚会, 则定在二十四号,正巧是平安夜。 她今年三十 第58节 听说,这一次的规模比去年还大一些,请了好几位娱乐圈的知名人士,想要借此提高影响力。 姜幸雨为此专门买了新礼服、做了简单造型,按照他们提供的晚会流程,其中有个颁奖仪式,她因为从基金会成立之初, 就不间断地大笔捐助,得了一个“菲慈爱心伙伴”的称号,需要上台领奖。 她看着造型室镜子里的自己,一身提前改过针线,十分合体的墨绿色丝绸连衣裙,虽然不是那些顶级豪门,还有娱乐圈顶流女明星们追求的高定款,但哪怕是成衣,那垂坠的质感、半露肩的设计、长至膝下的裙摆,正好显出她健康而偏成熟的身材曲线,平时大多披散下来的黑色长发,也特意挽起,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确认各个角度都几近完美,姜幸雨才满意地前往会场。 不知是不是明星多了的缘故,晚会现场,摄像头、闪光灯的数量明显比从前多了一倍不止,整个会场闪成一片,闪得人眼花缭乱。 姜幸雨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的场合出现过了,在入口处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调整脸色,穿过一片此起彼伏的闪光灯海,进入会场内部。 来宾名单上,不论是娱乐圈明星,还是其他“爱心人士”,姜幸雨都看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 这个世界,说小不小,数十亿人口,光是数一数后面的零,就已经觉得难以想象,可说大也不大,某些圈子如此固定,不论走到哪里,好像遇到的,总是相同的一批人。 比如,姜幸雨一靠近主办方安排给她的座位,就立刻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脸孔,有她从小作为姜家女儿就在某些场合见过的,更有她和路文初结婚后,以“路太太”的身份见过的。 都是常年混迹各大社交场合的人精,早练就了一双捕捉圈子里一切细微变化的火眼金睛。 路家小夫妻在闹离婚。 虽然路家没有任何人主动对外透露此事,但许多细节已经说明了问题,比如姜家律所的某些业务、路家家办的某些公开资金动向,还有路家出席某些场合的请柬等等,都说明了一个问题——姜家和路家的关系已经疏远。 都是体面人,平时八面玲珑,做事当然明白分寸,表面功夫最是要维持住,但从前对“路太太”的恭维,到底淡了许多。 “听说你今年还捐了不少,”其中一位年轻的太太和姜幸雨站在一起,像以前一样,主动给她拿酒,“真是让我佩服啊。” 听起来好像是恭维的话,可是多少带点阴阳怪气的意思,好像在说,姜幸雨脱离路家之后,“囊中羞涩”,却还是给基金会捐了一大笔钱,有点打肿脸充胖子的意思。 姜幸雨当然听得出来其中的弦外之音。 “还好,量力而行,慈善嘛,不是每个人的义务,在自己能承担的范围内做点贡献而已。” 那位太太抿唇笑一下,目光不动声色打量她,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想法,没准儿心里还在笑她死鸭子嘴硬。 姜幸雨其实不太在乎她内心到底在想什么,本就只是点头之交的关系,表面上能互相笑一笑就过去了,其他都无所谓。 不过,显然有人不是这么想的。 “对啊,量力而行嘛,姜幸雨,你就是个闷葫芦,平时一声不吭,捐这么多年,都没几个人知道,你懂不懂点营销啊,多宣传才能拉更多赞助啊!” 樊箬梦端着酒杯过来横插一脚,那一身从上到下都写着“妖艳贱货”四个大字的装扮,哪怕在这个星光熠熠的场合,也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之一。 姜幸雨一转头,对上樊箬梦毫不客气,甚至还带着浓浓的“看不惯”的眼神,抿唇笑了下。 “确实不太懂,我以为宣传这一块,都是要靠明星艺人,还有你们这样的,才比较有效果。” 樊箬梦直接翻了个白眼:“明星也得靠营销才能有知名度,更何况其他人,你真是死脑筋。” 姜幸雨知道她是在帮自己,有点惊讶的同时,又顺着她的话说:“可能我还真是。” 旁边那位年轻的太太观察一下两个人的气氛,大概是承受不住樊箬梦的直来直往,很快就找了个借口躲到别人那儿去了。 剩下樊箬梦一个人面对姜幸雨,她连最后的顾忌也没了,上下打量姜幸雨一眼,扬了扬下巴,直接道:“姜幸雨,听说你被路文初抛弃了?” 那盛气凌人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专门来看笑话的。别人都只放在心里的问题,偏偏樊箬梦直接捅破了。 姜幸雨有点惊讶,原来外面的传闻是这样的。 不过,她很快又想通了,本就该是这样的。 这场婚姻本就是她高攀了,最后要散,当然也是她这个本就高攀的人被抛弃,让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比较合理。 “确实就要离婚了。”她很诚实地回答。 樊箬梦眯着眼,继续打量她:“真的是他抛弃你?” 姜幸雨微笑,任她打量,没有说话。好聚好散,这点最基本的涵养她还是有的,她和路文初之间也根本没有到互相仇视、水火不容的地步,不该在背后议论对方。 樊箬梦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答案,毫不避讳地又翻了个白眼。 “那我就当你是被男人抛弃的好了。”她高傲地冷笑一声,一转眼,又有些和颜悦色,“姜幸雨,你现在有点可怜,但你都离婚了,居然还敢过来和那种人说话,我觉得你好像也没以前那么讨厌了。” 姜幸雨顿了顿,说:“因为有你替我挡火啊,樊箬梦,我还得谢谢你给我解围呢。” 樊箬梦的脸色一下又冷了:“……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的讨厌一如既往。” 说完,踩着她的限量款细高跟离开。 就在这时,会场入口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是备受外界瞩目的明星们陆续到场了。 姜幸雨也跟着往那边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名单上的那些面孔,其中,她最熟悉,也是今天到场的一众明星中最当红的,应该就是俞衡 除此之外,还有个意料之外的人,就是先前和陈驰传过绯闻的池婧。 姜幸雨忍不住多看一眼 小姑娘走的是小白花路线,属于淡颜系美女,打扮偏素,看起来文文静静,落在一众争奇斗艳的俊男美女之中,美则美矣,却不太起眼。 很快,众人在指定位置落座后,晚会开始。 流程不算太复杂,致辞后便是颁奖,姜幸雨和另外两名长期捐助者一起上台领奖,接着又是听主办方展望明年的几个项目情况,最后总是募资捐款、自由酒会时间。 姜幸雨和基金会的几位主事人聊了一会儿,又和遇到的其他熟悉的朋友打招呼,在场内等了很久,才终于有机会离俞衡近一点。 当红明星就是如此,也许论财富、论真实社会地位,不一定是最好的,但因为极高的知名度和巨大的影响力,不论到哪里,都是关注的焦点。 这一晚上,等着和俞衡说话的人实在太多,直到现在,都还有一位年长一些的女歌手在和他说话。 姜幸雨站在离他只有五六步的地方,两人视线恰好碰到,俞衡冲她无声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示意她稍等片刻。 又是几分钟过去,姜幸雨才终于来到俞衡的面前。 “小姜姐姐,”俞衡笑盈盈同她问好,“不好意思啊,其实刚才颁奖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但是这里人太多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候。” “没关系,你们都是名人嘛,忙一点才正常。”姜幸雨笑着摆摆手,又好奇地问,“不过,你怎么会来菲慈的晚会呢?” 菲慈是专注女性公益的基金,大多数乐于捐助的,都是女明星,也有部分男明星,但大多是和妻子以夫妻的名义一起捐助的,只有俞衡一个人,是才二十多岁的单身男艺人,十分出人意料。 俞衡当然也知道自己的出现令人意外,不过,在一众女性中间,他也没有显得太局促,仍是大大方方。 “其实也是巧合,是知怡给我提过这个基金会,她说以前也捐过善款,后来一段时间因为经济拮据,中断了,到这一两年,才陆续又捐了一些,我那时留心,多了解了一下菲慈的项目,觉得很有意义,所以就来参加一下活动,我能帮忙宣传一下也好。” 姜幸雨不是第一次听到他口中说出“知怡”这个称呼,偏偏对她,又是规规矩矩的“小姜姐姐”,两者之间的差别,不言而喻。 “嗯,知怡一直很热心公益。”姜幸雨感到自己好像也慢慢察觉到了某些苗头,却没有戳破,“不过,菲慈是她最信赖的一家基金,参加过很多次志愿活动,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关注一下。” 俞衡眼睛亮了下,好像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正打算再问下去,另一道身影便从旁靠近。 他扭过头去,就看到有点迟疑走近的池婧。 “俞衡老师?”小姑娘说话温温柔柔,还有点学生气,“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你们说话了?” 俞衡愣了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笑道:“你好,是陈驰的同学,对不对?我记得上次在中秋晚会的时候见过一次。” “是啊,没想到俞衡老师还记得我,我叫池婧。”她笑着和俞衡说了几句话,言语间,多了点少女的活泼,“其实我一直是星团的粉丝呢,上次时间太仓促,没来得及专门过来问候。” 她说着,又转向姜幸雨。 大概是因为刚才颁奖的缘故,她还记得大屏幕上打出的姜幸雨的身份和职业,想了想,礼貌地叫了一声“姜老师”。 第57章 反悔 这是感情、是爱情吗? 俞衡是团队里最年长, 也最稳重的一个,不论是圈内还是圈外,都口碑极佳。 面对主动过来打招呼的池婧, 他温和地笑着,说:“谢谢你的喜欢,看来我们以后还得再努力一点,才对得起大家的喜爱。” 说完, 他想了想, 又像个大哥哥一样,多问了一句:“对了,陈驰最近在学校都还好吧?他平时在学校待的时间也不长。” 现在陈驰不在场, 姜幸雨听到俞衡的话,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一些,好像在这时候, 忽然感受到了陈驰身上的一点“孩子气”。 池婧答:“陈驰的确经常不在学校,不过,俞衡老师不用担心,他学习上一直很优秀,几乎每一门课都是第一, 大家都很佩服他。” 俞衡油然升起一种莫名的骄傲:“他确实很努力,平时在外面活动,不管多晚,只要有作业就会按时完成。” 两人又寒暄两句,两三分钟后,池婧道别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对姜幸雨礼貌微笑。 “你们平时都这么照顾陈驰啊。”等人离开, 姜幸雨才笑道。 和俞衡他们接触的次数不多,虽然陈驰是团队里年纪最小的,但是乍看过去,另外三名成员似乎没有对他过多照顾,四个人的相处看起来是平等的。 “也不算照顾吧,小驰很早熟,比大多数同龄人都要成熟,不用我们太关照。”俞衡摇头,“不过,正因为他太成熟了,明明年纪还很小,却能自己扛下全部压力,所以我一直觉得他很需要大家关心。” 姜幸雨愣了下,慢慢说:“是啊,他有时候成熟得让人忘记了他的年龄,实际上,也还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孩子而已。” 俞衡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笑起来:“没错,不过,如果是姜老师这样说的话,小驰可能会不太高兴。” “他……身边除了你们几个,还有其他亲近的亲人吗?好像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姜幸雨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陈驰的原生家庭。 其实一直有点好奇,可是又总是觉得像在揭人伤疤一样,不太敢开口。 “没有了,”俞衡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心底评估了一下她到底知道多少,然后才摇头道,“从他来公司起,就没见过他和什么亲人联系,逢年过节,其他人但凡有空,都是回家团聚,只有他,有时候大过年的,没安排工作的时候,他也一个人待着,早两年,他几乎都是在练习室过的年。” 姜幸雨有点惊讶,一个红遍全国、粉丝无数的大明星,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尖叫着爱他的大明星,过年这样的时节,却都是一个人。 大概是看出了姜幸雨的惊讶,俞衡又补充一句:“不过,也不用同情他,这是他最不需要的东西,小驰现在过得很好。” 姜幸雨沉默一瞬,看着俞衡真诚的表情,点头:“嗯,有你们这样的朋友,他应该的确过得很好。” 俞衡面上浮现意味不明的笑容,正想再说点什么,姜幸雨便有电话进来。 屏幕上是“路文初”三个字。 对话自然被打断,姜幸雨愣了下,冲俞衡抱歉地笑笑:“先不打扰你了,应该还有很多人等着和你说话呢。” 俞衡的视线从她的屏幕上一闪而过,随后目送她离开。 “文初?”姜幸雨来到会场的角落里,接起电话。 “小雨,你在菲慈的会场吗?” “是啊,我在,一会儿就结束了,怎么了?” “没什么,我正好在这附近,刚刚吃完晚饭,一会儿想从你那边绕一下,和你说几句话。” 姜幸雨皱了下眉,想要拒绝,但又怕他对离婚协议突然有什么别的想法,到底同意了。 晚会已近尾声,最后拍过一张合影后,便都是自由社交时间,现场已有人陆续离开。 姜幸雨找到相熟的一位副会长打了声招呼后,便先行离开。 露天的停车场,温度接近零度,空气里不时有微微的冷风吹过,路文初又换回了更常开的那辆库里南,此刻就等在某个离姜幸雨的车不远的角落里静静等待。 她今年三十 第59节 虽然今天来的都是各界名流,停车场不乏各种豪车,如同高级车展一般,但姜幸雨大约是看多了路文初的车,总觉得这辆库里南有种很难以忽视的气势,一种不声不响,却能镇住一切的气势。 她没怎么费力,眼睛一瞥,就从各大车企品牌不同的设计风格中,轻易挑出库里南独特的线条。 路文初正靠在后门边抽烟,听到高跟鞋踩在柏油路上的声音,慢慢走到车前。 “小雨,”大概是晚上喝过酒,又抽了烟的缘故,他一开口,嗓音有些沙哑,轻轻咳一声,才恢复平日的低沉,“这边。” 姜幸雨脚步加快一些,哒哒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声音清脆。 “文初,”她也在车边站定,说话的时候,声音因为走路而有一丝不稳,呼出的白雾也跟着颤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是不是协议有什么问题?如果还有要求,你直接提就好。” 路文初又咳了一声。 “没有。”他站直身子,走近一步,目光无声地打量着她。 里面穿的还是单薄的礼服,丝绸的面料,在夜光下十分柔美,外面只罩了一件长款大衣,遮到小腿肚,两条光溜溜的小腿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一看就无法御寒。 他看得目光微微波动,将燃了一半的烟咬在嘴边,腾出手来,替她把敞开的衣襟拉拢一些。 “我真的只是路过,突然就想过来看看你。小雨,现在我们之间能说的,就只有离婚这一个话题了吗?” 姜幸雨看着胸前还拢着她大衣衣襟的手,正要将其推开,听到他的话,两只手顿在半空,诧异地抬头看他。 “可是,文初,我们的确在走离婚程序,只剩一个星期,就能领到那张证了,不是吗?” 从上一次,她就觉得他的反应好像有点变化。 路文初松开一只手,捏着烟深深吸一口,然后侧脸,往旁边吐出烟圈。 “是啊,”他将另一只手顺势握住姜幸雨的手,“只是我到现在都还是觉得像在做梦一样,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她穿得少,手也有些冷,握在掌心里,又冰又软,让他忍不住多用了几分力。 其实人的皮肤的构成都是差不多的,尤其是底子好、保养得宜的皮肤,更是摸起来都大同小异。 路文初年过三十,过往算不上滥情,也有丰富的经历,他没觉得姜幸雨的手摸起来和其他人有什么本质的差别,可是,此刻握在掌中,就是让他有种轻微过电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容易转化,或是刺激到欲望的感觉。 也许是两个人分开的几个月时间太久,而原本已经太过熟悉,以至于他的身体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一触碰,就会有反应,又或者,这就是姜幸雨对他的吸引力所在。 这是感情、是爱情吗? 姜幸雨顿了顿,被他握住的手扭了扭,从他手掌中抽走。 “你后悔了?” 路文初没有回答,只是说:“我只是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再考虑一下,其实有很多以前的事,我们都没好好聊过 ,对吗?” 姜幸雨听着他的话,眼神变了又变,最后,只问了一句话,一句她最关心的话。 “你会反悔吗?” 路文初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可是小雨,马上就要领证了,我们不该在这之前把话说清楚吗?” 姜幸雨咬了咬下唇,说:“你说得对,是该把话说清楚,文初,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天太冷,她穿得太少,就站在这儿一两分钟的工夫,就有些撑不住,说话的声音也不像刚才那么稳。 会场的出口,人声渐响,姜幸雨随意侧目看了一眼。 是俞衡在几位基金会主事人,还有现场保镖等人的簇拥下出来。 姜幸雨虽在靠近角落的地方,但离出口不远,这样一看,正好和俞衡视线对上。 俞衡笑了下,正想冲她挥手,看到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又忍住了。 只这么几秒钟时间,人群已经走过。 姜幸雨收回视线,又打了个冷战。 路文初看着她的样子,摇头:“算了,今晚不合适,你穿得太少——或者,你愿意换个地方?去我那里?” 他在这附近有套房子,地段很好,从这里走过去不到五分钟,比在外面找个咖啡厅都快,姜幸雨也知道。 但她当然不能去。 已经过了晚上九点,三十岁出头的男人和女人,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谁也不能保证。 “算了,今天太晚,另约个时间,好不好?” 路文初也不强求,来之前,当然已经想好了:“三十一号晚上,一起吃个晚饭?” 三十一号,跨年夜的晚上,再隔一天,就是他们约好在民政局领离婚证的日子。 “好。” 姜幸雨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要不要送你回去?”路文初指了指自己的车,“老吴来开。” 他晚上应酬喝了酒,没法像上次那样自己开车。 “算了,你不顺路,我晚上没喝酒,可以自己开。”她说着,往自己的车走去。 路文初跟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拉开车门,拿出平底鞋换上,再脱掉披着的大衣,露出底下只穿了单薄礼服的美丽身形。 他的指尖动了动,最后,还是没再触碰她,只是替她拉着车门,看她忍着寒冷钻进驾驶座,再关上车门。 车很快从车位上开出,带起一阵冬夜的寒风。 第58章 突发 一个“惊天巨瓜”。 回去的路上, 姜幸雨一直有点恍惚。 红灯明明已经变绿,她就这么抬眼看着,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幸好这条路到晚上没什么车, 后面没人排队催她,等到绿灯还剩下九秒时,踩下油门,通过路口。 今天是平安夜, 离跨年夜那晚, 只剩一个星期。 其实刚才和路文初说话的时候,她心里非常紧张。 虽然过去从来没干涉过路文初的工作、事业,但她身边多得是在生意场上和他有交集的人, 姜阜厚更是和路家上下的业务往来更是持续了有十多年,所以,她多少知道路文初的风格。 做事有条不紊, 随时关注整体局势,从不做目标范围之外的事,更不会被多余的诱惑左右,遇到难缠的对手,一定一把抓住对方要害, 毫不留情。 姜幸雨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在车内热空调的吹拂下,手心甚至有些微微出汗。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一下。 趁着再次在红灯前停下,她看了眼屏幕。 是陈驰发来的微信:「姐姐到家了吗?」 他是知道姜幸雨今晚要参加慈善活动的。 姜幸雨看着这短短的一句话,也不知为何,一直揣在心里的那种紧张的感觉,就一下子舒缓了许多。 她没腾出手来回复, 等绿灯一亮,便立刻踩油门通过路口。一直等回到南山,才坐在车里拿着手机回复。 「刚到家,刚停好车,我还遇到俞衡啦」 陈驰:「嗯,刚才他也跟我说了」 姜幸雨手指挪动,正想问问他的情况,这一周,他都在南方的某个海岛,参加一档节目录制,岩彩课的最后一节也请了假,期末作品也是上周就提前交了。 可是,还没等她的话发出去,却看到陈驰的下一句话。 「俞衡还说,看到路先生也在」 姜幸雨的手顿住了。 刚才和路文初说话,的确被俞衡看到了,俞衡和陈驰关系亲近,告诉他很正常,只是她没想到,陈驰会这么直截了当,立刻找她问出来。 「对,今晚路文初来过,他说还有话没说清楚,想在领证之前都说清楚,约好三十一号晚上一起吃个饭」 「啊,那那天晚上我是不是没机会请姐一起吃饭了?」 姜幸雨的嘴角又莫名多了笑意,也不知他这样说是真是假,便问:「你说真的还是开玩笑?跨年夜晚上,你难道没工作?」 像他们这种热度的团体,跨年晚会应该各家抢着要才对。 陈驰:「有,在京海卫视有表演,就唱上次演唱会上和徐老师合作的那首歌」 姜幸雨:「知怡也去?难怪这几天听她说马上要排练」 陈驰:「对,葫芦铜钱的老师们会一起去,所以想邀请姐姐一起跨年,可以吗?」 姜幸雨:「好」 陈驰:「那等工作结束我去接你」 姜幸雨答应下来,放下手机,提着衣服和包下车,快步跑进屋子里。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已经觉得心情完全放松下来。 其实,路文初一直也不是对人赶尽杀绝、不留后路的性格。他虽然一直有些精英阶层的矜贵和傲慢压在骨子里,但其实一直很克制,但凡能和和气气谈下来的事,绝对会做得滴水不漏,让双方在面子上都能过得去,在商场上如此,在感情上更是如此。 他的每一个前任,都是体面地和平分手,给足了对方经济上的补充,双方都满意离开。 她虽然比他的前任们都走得远一些,但说到底,也即将成为其中一个“前任”,说再明白点,是“前妻”,没什么不同。 说清楚也好,免得以后心里还留下没解开的疙瘩。 接下来几天,她忙着上课、准备年底学校需要的各种汇报材料,几乎没空再考虑这件事,倒也过得相当充实。 还有一件不太放心的事,便是葛蓝。 姜幸雨抽空请小黄在行政老师们那儿打听了一下最近这孩子和导师汪茹云之间的关系,得知两边僵着,但到底没有再闹起来。 汪茹云大概也怕葛蓝被逼急了,干脆把事情闹大,徒惹麻烦,平时开组会也好,专业课评分也罢,都没动什么手脚——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姜幸雨又趁最后一次课,单独找葛蓝了解一下,得到差不多的回答后。 看来,这孩子至少能过好接下来这个新年了。 姜幸雨彻底放下心来,把所有精力都专注在工作的琐事上,打算趁放假前多处理一些,假期里也好更轻松。 然而,就在所有师生,乃至全国人民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准备的时候,娱乐圈又一次爆出一个“惊天巨瓜”。 她今年三十 第60节 消息来源仍然是上次发布跟拍陈驰照片的“瓜园园主”,这个账号现在已经被陈驰的大多数粉丝列为全网头号陈驰黑子。 「疑似陈驰素人女友被挖出?据某剧组工作人员透露,组内一名绘画手替,是经陈驰介绍进的组。这名手替演员先后接过数个剧组的工作,还担任某组的跟组美工,园主几经打探,确认几份工作都是陈驰本人亲自介绍,而这名手替演员目前正在京海大学艺术学院读研一」 这一次,没在正文中发图,但之前“瓜园园主”这个账号已经搅过一次浑水,就这么一小段文字,已经能引起一大波腥风血雨的讨论。 「上次造谣没造够?才消停几天就又来了?这是不扒着陈驰吸血就没饭吃了是吧!」 「@陈驰工作室来活了!快来告啊到底什么时候动手!别光拿钱不干活!」 也有网友很快从“京海大学艺术学院”这个关键词,捕捉到了蛛丝马迹。 很快,评论区有人翻出了几个月前的照片和视频。 「我记得陈驰这学期是在京大上课吧?上的艺术学院的课,之前还上过热搜!」 九月里,路人和粉丝们拍到的陈驰在京大的照片,被顶到前列。 「很可能是真的,不是捕风捉影的造谣!」 「葛蓝:京海大学艺术学院研一学生,师从京大副教授汪茹云,本科毕业于夏城美术学院,毕业照在这儿(第五排左四)」 「也是黑长直啊,是不是照片里的人就是她!」 “瓜园园主”是二十七号晚上发的微博,两三个小时后,就登上热门,网友已经火速把葛蓝的身份信息曝出来。 姜幸雨刷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一晚上时间,舆论变了又变,#陈驰京海大学#、#陈驰姐弟恋#等几个词条,已经轮番上过一次热搜榜首,现在,高居榜首的是#陈驰手替#。 葛蓝的隐私已被扒得一干二净,网友不知道都从哪里找到的信息源,不但挖出了葛蓝最近接的几项兼职,还有她本科期间大大小小的作品、各种曾经发在社交平台上的照片。 其中有一张,是她本科毕业时拍的,白色裙子、黑长直的发型,大概因为这身装扮,和之前陈驰照片里的“神秘女子”有点像,很多人开始相信,葛蓝就是那个“神秘女子”。 姜幸雨看着那一条条评论,只觉触目惊心,一个人的个人信息,就那么轻易被放到了网上,被无数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隔着网线,肆无忌惮地评头论足,歪曲、颠倒、甚至篡改她曾经发布过的各种言论。 微信里还有陈驰一个多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姐姐,网上那些传闻都是假的,我跟葛蓝学姐没有其他私交」 这话,他上次也解释过,好像每出一点状况,他都会立刻向她解释清楚。 姜幸雨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句“我知道”。 她当然不会怀疑陈驰和葛蓝之间的关系——其实,之前因为路文初被爆在网上的照片,她心里一直有些阴影在,自己没有察觉,可某些捕风捉影的八卦照片时,总是会有一瞬间的紧张。 而陈驰每次都会在第一时间告诉她。 看那条消息的时间,早上五点出头,天还没亮呢,他还在海岛上工作,看到这些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给她发了消息,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只是现在伤害到葛蓝了,你们工作室有没有什么应对方案?」 之前的各种“绯闻”,他们都是不回应的态度,这一次,素人的信息被网友扒出来,恐怕不能不管。 那边没有立刻回复,她又给葛蓝发了条消息,也没有得到回应。 她有点担心,本来上午没会议,打算在家整理一下展览安排,晚一些再去学校,结果八点刚过,就从家里开车出去,一到办公室,就又打开手机看情况。 才早上九点,舆论就又出现了新的动向。 除了部分偏激的粉丝们在疯狂刷各种辱骂的评论外,已经有黑粉开始抓着“手替”、“跟组美工”几个关键词开始做文章。 「这就是所谓的顶流吗?也太抠了吧,不给女朋友买买买,给女朋友介绍这种乱七八糟的工作?」 「这是逮着人薅羊毛吧?不但得陪睡,还得在圈内帮着做牛做马?」 「想进娱乐圈的话,好歹介绍点靠谱的露脸角色吧,手替是什么玩意儿」 「如果这是真的,那陈驰将荣登我心中最奇葩男明星榜首整整一年!」 「感觉很保真,你们没看吗?最近陈驰一些到期的商务,都没再续了,也没见官宣新的,这苗头不对劲的」 「能不能别随便造谣啊,人就想专心演戏,少接其他活都不行啊?别听风就是雨」 到底陈驰才是那个备受瞩目的人,除了粉丝群体内部,外面所有的矛盾焦点,最后还是要集中到他这里。 姜幸雨有时候简直对网友编故事和恶意揣测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葛蓝还是没有回复,陈驰那边则有了反应:「工作室晚点会发一则声明,但是我们得先跟葛蓝沟通一下,我经纪人刚刚打通她的电话」 第59章 声明 你是不是觉得其他人是在帮你?…… 姜幸雨又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才收到葛蓝的回复。 「我现在还好,谢谢姜老师关心。」 一句隔了这么长时间才收到的回复,怎么看也不像很好的样子。 而且, 随着时间的流逝,网上这些八卦流传得越来越广,学院里的老师们也已经陆续看到消息,小黄和姜幸雨关系不错, 甚至开始悄悄过来打听消息。 小黄:「姜姜, 是真的吗?他们两个正好都上你的课诶,你平时有没有看出什么情况啊?」 姜幸雨:「别乱说啊」 她当然不能对这件事有任何评论。 几个小时过去,捕风捉影的评论越来越多, 各种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照片、截图也越来越多,葛蓝的微博账号也被人扒了出来,无数网友一窝蜂冲进去, 开始对每一条微博血洗。 姜幸雨甚至在看到了葛蓝出现在会所那天晚上的照片。 看拍摄角度,应该是内部监控视频的截图,不甚清晰,能看到她穿着白裙,头发散下来从走廊上经过的样子, 和其他照片比对,相似度很高。 与此同时,还有一张陈驰从同样的走廊上走过的截图——他的样子,就是化成灰,粉丝也能认出来。 这些,似乎都坐实了两人私下非同寻常的关系,至少,如果这时候还解释只是普通同学关系, 绝对没几个人相信。 姜幸雨顺手把这几张截图转发给了陈驰。 一直到下午,陈驰工作室终于发布了一则声明。 「陈驰工作室: 致所有关心陈驰先生的朋友们: 感谢大家多年来对陈驰先生的关注和支持,在此,我们代表陈驰先生,向各位朋友们作如下声明。 近日,工作室发现,有id为“虾子爱跳搁浅滩”、“南瓜粥和南瓜糊哪个好喝”等用户在微博平台发布部分评论、图片和视频内容,通过恶意造谣、引战、违法公布个人信息等方式,引发群体对立,严重贬损陈驰先生及其同学葛女士的形象,工作室已在第一时间对相关情况进行取证,并向公安机关报案。 陈驰先生与葛女士相识于京海大学,因参加同一课程的学习而成为同学。一直以来,陈驰先生在大学校园中都坚持专注求学,保持着尊敬师长、爱护同学的良好品格,获得了老师、同学的一致好评。近期,葛女士因为家庭原因,急需经济支持,陈驰先生出于热心和善意,为葛女士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善意的举动不应该被恶意曲解,处于困境的人更不应该再被谣言攻击。利用网络攻击、污蔑他人的违法犯罪分子,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在此,也呼吁大家,对素未谋面的普通人报以最大的善意,共同营造和谐美好的网络环境。」 声明一发出,陈驰自己的账号便迅速转发,立刻又炸了锅。 「赞!这次回应速度真快,工作室总算做一回人了!谣言止于智者,就不知道那么离谱的东西都是怎么编出来的,还有那么多人相信!」 「这声明说了啥,有没有人来总结一下?」 「1.没谈恋爱;2.是同学关系;3.女生缺钱,陈驰介绍能赚钱的兼职;总结:纯纯同学友谊,人间大爱!」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也合理了,不然哪个顶流不给女朋友买包,给人介绍手替工作的?十八线网红都知道要买车买房买包」 「其实真这么抠门儿的也不是没有……没准儿女生被pua洗脑了呢……」 「其实看女生的微博,确实很多打工相关的吐槽啊,再早一点还有比较负面的情绪发泄,感觉真实度蛮高的」 「那她出现在会所干什么?也去打工?在会所打什么工?总不能是去消费的吧」 一时间,舆论好像有了转变,尽管仍有许多评论叫嚣着不信,但越来越多的人正逐渐平息戾气。 持续了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的风波,好像就要这样慢慢过去。 学校的反应总是滞后一些,二十七号夜里开始出现的风波,一直到二十九号,才开始找相关人员了解情况。 关于葛蓝家里的困难,学院当然早就知道了,已经申请过一次助学金,发放到她的银行卡里,这一次的了解,主要是迫于网络舆论,再详细了解她现在是否还有困难,以及她到底在校内外做了多少兼职工作。 葛蓝相关的老师们,从辅导员,到导师汪茹云,再到姜幸雨,还有其他任课老师,几乎都被学院领导找过一遍。 三十号起,就是周末,与元旦假期相连,不论是学生还是老师,心思早都飞走了,突然又被领导问话,多少有些不满。好在,人人都有颗八卦之心,关系到网络上的那么多争吵,谁都想多知道点什么,所以都还耐得住性子。 轮到姜幸雨的时候,汪茹云和葛蓝刚好从副院长的办公室里出来。 两人在走廊上并肩而行,面色都不大好。 师生之间,走到这一步,已经算完全撕破脸,再没有多余的话好说。 “你看啊,你当时非要和陈驰那样的明星扯上关系,惹得何先生不愉快,钱没赚到不说,你辛辛苦苦工作,还得被那么多人扒出来骂。”汪茹云目视前方,扯着嘴角压低声音道。 葛蓝本就难看的脸色又白了一点,嘴唇蠕动着,咬牙道:“汪老师,如果您还因为何先生的事一直记恨我,现在看到那么多人骂我,应该也已经解气了吧?” 汪茹云冷笑一声,目光一转,看到从走廊尽头往这边来的姜幸雨。 “你是不是觉得‘其他人’是在帮你?你看看他们给你介绍的都是什么活?陈驰一小时的劳务费是多少?姜幸雨一次商稿又报价多少?你呢?” “那是他们凭能力得到的,没什么好嫉妒。” “能力?”汪茹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先夸张地笑了一声,然后,才重新压低声音说,“陈驰怎样,我不知道,你们姜老师嘛,如果出身好和嫁得好,也是能力的一部分的话,那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类似的话,在事情最初爆发矛盾时,葛蓝也听汪茹云说过,当时,汪茹云的话没有让她动摇,而这一次……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上次,同何先生一起吃饭的那位路文初路先生,就是姜幸雨的老公啊,那可是连何先生都要尊重几分的人。” “她要是真想拉你一把,只要路先生动动嘴就行了,哪轮得到陈驰?他们夫妻两个,感情一向很好,前阵子路先生还往办公室送过花呢。” 葛蓝紧抿着唇,没有说话,提着包的手指关节悄然发白。 很快,姜幸雨走到近前,迎面与二人遇见。 “汪老师。” “姜老师。” 自上次争执,姜幸雨和汪茹云便一直这么僵着,不过,以前两个人关系也不大好——专注社交和商业的老师,本来就和重心在学术上的老师之间有无形的隔阂,真算起来,也没太大变化。 今日遇见了,各自点了下头,便不再理会对方。 汪茹云瞥一眼葛蓝,丢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便从姜幸雨身边绕过,快步离开。 姜幸雨则停下脚步,看着面色惨白的葛蓝,皱眉道:“你还好吧?外面那些话,千万不能往心里去,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我……”葛蓝看着她,目光动了动,“我知道,姜老师,我现在都尽量不看手机了。” 不管是谁,看到自己过往的照片、言论、其他信息,被毫无保留地扒出来,胡乱传播,都会难以接受,更何况,一夜之间,微博私信里还塞满了无数陌生人发过来的各种信息,那些不堪入目的侮辱性字眼、恶毒的诅咒,都像无形的刀剑,不停攻击着人本就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线。 她今年三十 第61节 葛蓝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一阵恍惚,连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不起,姜老师,我想先回去休息了。” 她说完,也扭头从旁绕过,匆匆离开。 姜幸雨看着她的背影,皱了下眉,总觉得她看起来不太对劲,不光是被外界舆论影响的缘故,似乎还有其他的心事。 领导在姜幸雨这儿当然没问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葛蓝的上课情况,顺带也问了下陈驰的情况,毕竟开课初期,因为陈驰也在网上引起过小范围的波澜。 前后不过二十分钟,等姜幸雨从副院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下班时间。 几个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已经在悄悄整理东西,有人进进出出,要把最后的杂务都赶紧干完。 学院大楼离两栋主教学楼不远,就这么从窗边看过去,似乎都能感受到还在上课的学生们等待放假的急切心情,校内主路上,更是已经有数不清的学生,正背着包、拖着箱子往学校大门行去。 那是放假前躁动的节奏,只要五点下课铃一响,一切被压抑的能量就会爆发出来。 姜幸雨站在办公室的窗边,看着已经暗下来许多的傍晚风景,深吸一口气,也拿起挂在柜子里的大衣穿上,拎起包踩着铃声往停车场走去。 假期就要来临,她本也应该很高兴才对,可是走在充满欢声笑语的校园道路上,她的心里,却始终有一团阴云,挥之不去。 也许,是因为这个元旦假期,她不会和父母家人团聚,大部分时间注定要一个人度过,又或许,是因为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等上了车,她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前两天一直挂在前排的热搜已经掉到了十几位,讨论度显然少了许多,从最开始的爆炸性热度,到现在,好像变成了粉黑之间的互掐,圈子内部的事,动静再大,对路人目光的吸引力也在直线下降。 而葛蓝被扒出来的微博,也已经删除所有内容并注销。 好像是她多虑了。 可是,就在她刚回到家不久,还没来得及回衣帽间换上家居服,就收到了陈驰的消息。 「警察已经调查过了,昨天会所也报警了,是他们新来的保安泄露的监控视频,都交代了,只泄露了会所内部走廊内容,但是他已经在几个数百人甚至上千人的群里传播过,没办法把视频和照片都删掉了」 他说的就是姜幸雨之前转发给他的那几张视频截图。 走廊上的视频…… 姜幸雨早听陈驰详细说过那天晚上的情况,她本来也去过那家会所,知道内部的构造如何,走廊上的监控,拍到陈驰,无非是和圈内朋友一同进出,而葛蓝就不一样了,那晚一起吃饭的,可都不是一个家境困难的普通学生能结交到的人。 只希望之前的谣言澄清后,网友的眼睛不要再放在葛蓝这样的无辜素人身上。 第60章 引战 针对女大学生的道德审判。 京海的冬天真的很冷。 这里没有北方的统一供暖, 每天看天气预报,温度好像都不算太低,比起北方的零下十度, 甚至算得上温暖。 可那本不该太冷的空气,和潮湿的水汽一结合,便一下威力大增,寒意像是刮骨的刀, 直钻肌理。 葛蓝还是第一次完整地经历这样的冬天。 另外两个舍友都回家了, 她们都是京海周边人,元旦三天假期,早都安排好了, 她们的家人提前过来接,先把宿舍清理一波,把寒假要带回去的东西先带走一些。 收拾的时候, 热闹非凡,两位整理箱子的妈妈,和两位扛箱子的爸爸,再加上两个室友,把小小的宿舍挤得满满当当。 而她就在一旁静静看着。 那种一家人在一起, 和谐愉快的情景,明明就在眼前,但好像又离她很远。 等他们都走了,宿舍一下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让她的耳朵都好像失灵了。 这样的日子,应该和家人在一起的,没有家人,也是恋人、朋友。 可是她没选择回去。 家里只剩下妈妈, 现在还住在康养医院,每周要交给医院的医疗费和护工费,就几乎把她赚到的钱花得差不多了,她实在不舍得再花几百块的路费折腾一回。 有时间,不如留在学校,白天复习功课,准备应考,同时分出精神,把寒假要写的课程论文和作品都做完,晚上则挤出时间来画画准备交稿。 毕竟,寒假已经安排好了,要进一个小剧组干美工,到时候肯定没时间做其他。 寒冷的夜晚,葛蓝一个人坐在宿舍的桌边,一边听着最新的线上专业讲座,一边拿着笔在屏幕上仔细勾着线稿。 上一幅线稿已经交给甲方审核过,改了两次,也算顺利通过。对向往成为艺术家的人来说,画商稿是相当痛苦的事——完全失了自己的主张,只能严格按照甲方的要求出稿。 但她心里相当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有机会已经足够幸运了,别再妄想钻研自己的风格和作品,那是其他人才能做的尝试,而她,要先活下去。 宿舍里静悄悄,除了讲座里老师的声音,就只有陈旧空调的“唉声叹气”。 其实空调也舍不得开,可是实在太冷,假期里,她也想好好对自己。 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护工魏阿姨发来的信息。 「姑娘,你妈妈这两天好多了,情绪平稳了不少,已经可以在病房自由活动了」 下面是两个妈妈晚上在病房走廊上扶着扶手缓慢散步的视频。 「谢谢照顾,能好起来我就放心了」 「没事儿应该的,就是这两天不是元旦了嘛,我本来想回去一趟,结果看你妈妈这个状况,你一个小姑娘还在上学也不容易,我想就干脆留下来,结果今天被我儿子数落一通,说我天天在外面干活吃苦,也不知道回家享福」 葛蓝叹了一口气,心里沉甸甸一片。 这是在拐弯抹角问她要钱呢,逢年过节,除了答应好的工资,还有额外的奖金。 她退出聊天界面,看一眼自己只刚刚够到四位数的账户金额,发了好几分钟的呆,才咬牙转了五百块的红包过去。 「辛苦了,这种时候还要留在医院照顾人,一点心意,请收下吧」 魏阿姨收钱没有一点犹豫,前后不到十秒,就显示对方已接收。 「哎呀你太客气了,我知道你也不容易的,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好好照顾你妈妈」 余额再次跌落到三位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妈妈之前因为受刺激,精神状况出现了问题,已经很长时间没法使用手机,所以,外面那些关于她这个女儿的消息,妈妈一点也不知道。 葛蓝把手机丢到桌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遥控器把空调关掉。 「今天又吃多了,我奶一直说我太瘦,我都快胖成猪了!」 「奶奶自有独立于银河系的胖瘦标准!」 「信女发誓,考试周一定茹素七天,为过年长膘留出余地!」 「加油!我赌你能坚持七小时!」 「你可别小看我!到时候我让蓝蓝帮我吃!把我的分量都吃掉,我就成功了!」 「你这是阴谋!你就是想让蓝蓝帮你长胖!」 桌上的手机震个不停,是室友在宿舍群里聊天,葛蓝听得心烦,但她知道这是室友的好意,想多请她吃饭,又怕她不接受别人的施舍,照顾她的面子。 她机械地回复:「哈哈哈别把我撑死就行,我一定努力不让你长肉」 发完这句话,就又要打开免打扰模式。 这几天,因为网上的各种留言,她几乎一直开着免打扰模式。人在这时候总是下意识将自己封闭起来,就像鸵鸟,只要不看,就可以暂时假装自己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一直到原来的微博账号已经注销,再也收不到那些满怀恶意的私信,微信里也几乎收不到从前不熟的人刻意过来打听八卦的消息时,她才敢重新打开手机。 然而,还没等她的手指按下去,屏幕上方就出现了一条自动推送。 【贫穷美貌的女大学生出入高级私人会所,抵不住金钱诱惑甘愿下海?→点击了解更多】 也许是这几天完全超出预料的高度曝光,和那些来自陌生人的满满恶意,让她对文字的敏感度大大提高,甚至到了一种 ptsd 的程度,只是这么匆匆扫过一眼,看到几个关键词,就让她整个人忽然全身紧绷。 手指明明僵住了,但也不知怎么,在横幅通知消失之前,点了进去。 「陈驰是不是被骗了?葛姓女研究生私下放得很开,早就榜上了年纪大两轮的大佬,同时还不忘营造自己辛苦打工的灰姑娘纯洁形象,这是两手准备,随手等人接盘,还是脚踏两条船,新一代时间管理大师?」 下面是一段十几秒的监控视频,拍摄地点是某私人会所通往不同包厢的走廊,画面里,长发白裙的女孩跟在一个穿着打扮十分成熟的男人身边,从走廊上慢慢走过。 镜头大概位于上方的墙角,虽然无法将两个人的相貌都拍得一清二楚,但大致的轮廓能看得出来,男人应该年纪不小。 博主甚至很“贴心”地专门从视频里截了一张图放大数倍,图片里,刚好是这个男人低头和女孩说话的姿态,能清晰地看到他的一条胳膊正牢牢揽在女孩的腰间。 葛蓝盯着这条带了好几个陈驰词条的微博,呆了几秒,紧接着,就像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丢开手机。 - 「这是什么研究生?道德素质这么低,眼里只有钱数读狗肚子里去了吧?」 「所以陈驰是什么大冤种?辛辛苦苦帮人家找工作,那都是要用自己的面子和人情的!合着人家跟着大佬吃香的喝辣的呢,不缺那仨瓜俩枣的」 「葛同学对陈驰是不是真爱啊?明明有来钱的路子,还要“亲自”吃苦,就为了在陈驰面前保持正面形象」 「你们没看完整视频吗?当天晚上陈驰明明也在这家会所,没准他们就是一起吃饭啊,彼此就在一个圈子里,都知道底细」 「哪有完整视频?求指路!」 「我有一个更大胆的假设!既然是一起的,会不会就是陈驰把葛同学介绍给大佬的?毕竟贫穷女大学生的设定确实不可能认识什么商界大鳄啊……」 「能不能少造谣啊?前天才报的案,今天又逼着人家去找帽子叔叔?到底什么时候能消停点!」 「学美术的,你们懂的,反正我只见过文化课一塌糊涂的去学美术,比如我高中同学,数学考13分」 「美术生吃你家米了?大多数美术生明明都是辛辛苦苦练出来的,不比文化生轻松好不好!凭本事考上大学,有本事你自己去试试呗,别酸」 「拜托那是京大,你去考一个我看看,这辈子不行还有下辈子,我等着你」 「@京海大学 吱个声呗,这种学生是不是该处理一下啊」 到底是元旦假期,网络流量比平时更大上好几倍,有这样持续多日的大瓜能吃,简直像是节假日的特别调味料,吸引着大家时不时要打开手机翻一翻,避免错过最新进展。 比如,姜幸雨第三次打开的时候,是三十号晚上。 这件事已经从一开始猜测葛蓝“脚踏两条船”、“时间管理大师”,到陈驰“拉皮条”、“拉同学下水”,进展到通过更完整的视频看出来,两个人并没有在同一间包厢吃饭,陈驰只是和圈内几位做幕后的朋友约在那儿吃饭而已。 舆论再次出现一边倒的情况趋势,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质疑葛蓝的人品,质疑她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才能以一个“贫穷学生”的身份,认识那些只活动于上流社会的富人。 至于搂着她的那个男人,神通广大的网友也已经通过那段模糊视频里的五官特征,找到了一位何姓中年富商,当然,他已婚十余年,太太也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 针对葛蓝的恶意言论再次层出不穷地冒出来,和前几天多数来自陈驰粉丝的谩骂不同,这一次,还多了许多“义愤填膺”的吃瓜路人。 事情在这时候已经悄然转变。 原本聚焦在陈驰这个大明星身上的讨论热度渐渐褪去,在某个时刻,已经变成了针对女大学生的道德审判。 因为葛蓝顶着“京海大学”这个 top 10 高校研究生的名号,学校也在这场舆论风波中逐渐被拉到台前。 她今年三十 第62节 「的确是有人在背后引战,汶姐找了熟悉的公司打听到了,手笔不算太大,目标是葛蓝学姐,但效果“好”得出人意料,他们自己也没想到能引来这么庞大的流量」 还有一天便是跨年夜,陈驰已回到京海,正在京海卫视参加彩排,趁着工作间隙,又把刚刚收到的消息告诉姜幸雨。 第61章 花束 “勿忘我?” 针对葛蓝、手笔不大, 到底是什么人呢? 葛蓝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女大学生,她能得罪什么人,要用上引导舆论的方式来报复她? 不用多思考, 姜幸雨的脑袋里就出现了一个名字,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陈驰显然也想到了,没等姜幸雨回复,就又说:「我猜应该是上次那个何先生」 姜幸雨:「应该是他。」 以她对老何的简单印象, 他的确是能做出这样“添柴加火”事情的人。 上次在会所, 葛蓝突然翻脸、陈驰横插一脚,显然让他感到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但因为当时没有其他人在场,所以陈驰和葛蓝得罪他的程度也不算多深。 就像豌豆公主十几层被褥底下的那个小小异物, 有点膈应。 他不会为了这种小事隐而不发,长期谋划个巨大的“报复计划”,毕竟, 以他的身份,想要主动靠近,从他身上得到点好处的漂亮女人不少,而陈驰帮葛蓝的举动,以他的眼光来看, 也就是个毛头小子想强出头的孩子气举动。 有这个工夫,不如把精力放到正事上,也许,这会儿,他早就已经另寻新欢,佳人在侧。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在嗅到舆论风波中的报复机会时, 老何会轻易放过。 对他来说,往里添一把柴,加一把火,不过是上下碰一碰嘴皮子,卖个人情的事而已,连真金白银都不见得要花进去。 如果真是他动的手,想来到这儿,就算结束了,不会再有其他动作。 只是,对于他来说的一点点“小惩罚”,落到普通人身上,便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京海大学也在这个假期被迫继续运转。 上级领导层层通知到艺术学院,学院领导们又紧急召开线上会议,要求辅导员立刻先做好学生工作,稳住学生心态,避免出现不可控事件。 至于网上的舆情,也许是还在放假的缘故,工作效率本就不高的行政体系,自然更加缓慢,始终没得出什么结论,更别提正式回应了。 倒是校内大大小小各种八卦群,这两天异常活跃,每天都有人不停刷屏相关内容,随时冲在校内八卦阵地一线的小黄上蹿下跳,隔一两个小时,就给姜幸雨“播报”最新看到的消息。 姜幸雨其实没有多少吃瓜的心情。 也许是因为事情发生得离她太近的缘故,她总有一种莫名的紧张和不安。给葛蓝发的消息再次石沉大海,没得到回应,陈驰那边,则因为后续舆论情况已经不再相关,由经纪人田海汶代为联系过一次,没联系上后,便也没再多尝试,只是通过官方渠道,向京大反映一次,算是尽到责任。 姜幸雨只好又私下问了辅导员。 假期里被强行要求起来工作的辅导员,原本心情也很糟糕,但面对学生的问题,到底也只能沉下心来。 「她的情况不太好,因为这两天受到太大的刺激,再加上她家里经济负担实在很重,今天早上突然惊恐发作,有很强的濒死感,呼吸也有困难。幸好我早上到宿舍找她了,从宿管那里拿了钥匙开门,看到她缩在角落里喘不过气,赶紧把她送医院了,现在正在心理科就诊呢」 姜幸雨感到心里很不好受,这种时候,人心情不太稳定,不好贸然过去看望。 她想了想,回:「辛苦你啦,葛蓝是个很好的学生,麻烦在她情绪好一点的时候告诉她,我过几天去看她」 「好,一会儿等她填完量表,要是情况稳定,我就告诉她」 已经是一年的最后一天,辅导员大概也有些格外的感叹,没有立刻结束聊天,而是又说:「哎,这孩子也固执,都这样了,人缓过来之后,第一反应也是让我不要给她妈妈打电话」 姜幸雨:「她妈妈现在还住在疗养医院吧?」 「是啊,估计还要好长时间呢,这个状况,能康复个七八成当然最好,至少后面有独立生活的能力,要是再受打击,康复不到那个程度,恐怕一辈子都得请人照顾呢。话说回来,我是辅导员,关心学生是应该的,汪老师作为导师,一个电话也没打过,连信息都没发过,真的有点反常」 这位辅导员和小黄私交很好,平时算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连带着对姜幸雨便也不太设防。 姜幸雨也觉得有点反常:「给葛蓝也没发过信息吗?」 「没有,我问过了,没有任何联系」 汪茹云和姜幸雨的关系不太好,准确地说,汪茹云和学院里大部分老师的关系都不太好,毕竟,职场上能有真正的好关系才是少见的,更何况,汪茹云更擅长的是在外面拓展商业版图,学院里这些老师,大多数要么专注学术,要么醉心创作,身上多少有点天真和清高在,汪茹云和他们理所当然地相处不来。 可是,这些年里,汪茹云处理工作上的事,虽然态度上时常让人不舒服,可是该做的,一样都不会落,像关心学生这样的事,只是动动嘴皮子,或是动动手指的事,在本来就有师生矛盾的情况下,哪怕只发一条信息,尽到导师的义务,做个样子给领导看看,也是好的。 毫无反应,显得不像汪茹云平时的作风。 不过,姜幸雨没再深想下去。 今天,是和路文初约好一起吃晚饭的日子。 地点就约在广电中心附近的一家米其林餐厅,就是他们刚在一起时就吃过的那一家,姜幸雨看到名字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就是在这家餐厅,路文初留下了她喜欢提拉米苏的印象,而上一次,双方约律师面谈时,她直接说了实话。 所以只要他想,其实他都记得,一切只取决于他认为是不是有必要而已。 “晚上去接你,好不好?”电话那头,路文初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带着惯有的低沉,仿佛回到了数年前,他们两个刚刚开始约会的时候,“在南山的家里?” 有那么一瞬间,姜幸雨有点恍惚。 “也好。”很快,她回过神来,答应了,“我下午就在家里。” 今天她只打算上午去一趟山下的超市,采购一些生活用品,下午在家运动一小时,便化个妆准备出门。 米其林的晚餐,多少要喝两口酒,确实不适合自己开车。 下午五点,天开始变暗。 姜幸雨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对着镜子吹头发。 梳妆台上的手机亮起来,是小黄发来的一张图片。 姜幸雨腾出一只手点开看了一眼。 还是被那名保安泄露出去的监控视频的截图,只不过,不是网上广泛流传的那两段,因为画面里没有出现争论焦点的葛蓝,也没有出现能吸引眼球的陈驰,所以之前一直是被忽视的状态。 出现在这张截图里的人是路文初,姜幸雨再熟悉不过。 她回了一个问号。 小黄立刻又发过来一张匿名群聊界面的截图。 「这是谁?长得怪好看的,比那个吃嫩草的老东西养眼太多了啊」 「实话说,四十多岁保养成那样,也已经秒杀大不软同龄人了吧」 「这人你不认识?经常来学校吧,手里握着不少资本,和学校有些大牛合作呢」 「上面你还是看的公开资料吧?这位家里太太就是咱学校的老师,好巧不巧,就是艺术学院的」 就这么一段对话,没具体到他们任何人的姓名,但给出的线索已经相当明确,对熟悉京大校内职工的人来说,很容易就能解码。 看时间,是今天上午的聊天记录。 小黄:「刚刚往上翻的时候看到的,随手一截,不过这件事和你们也没啥关系,姜姜你不用在意」 姜幸雨:「好。」 话虽然这样说,姜幸雨吹完头发,还是拿着手机重新到热搜页点了几个词条浏览一会儿,没发现什么新进展,这才进了衣帽间挑衣服。 毕竟要去比较正式的餐厅吃饭,她看着柜子里的衣服,最后挑了一件近期新买的秋冬款米色连衣裙,搭配一件长度相当、保暖性也不错的羊绒大衣,和一只深蓝色皮包,妆容也比平时更精致一些,没打底,除了口红,还上了点眼影、腮红、修容,把五官的优势放大许多。 六点,路文初准时发来信息,告诉她还有十五分钟到小区。 六点一刻,姜幸雨拎着包出现在大门口时,路文初已经到了。 修长高大的身影被黑色男士中长款大衣包裹着,倚靠在显然刚刚洗过的迈巴赫旁,英俊而成熟的五官,配上架在高挺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在不算太明亮的光线里,周身透着一股独属于精英阶层男士的低调多金。 对于一部分女人来说,只“多金”两个字,就已经足够有吸引力,更何况路文初的皮相也属上乘,简直就是人中极品。 姜幸雨看着他的样子,也忍不住生出一点感叹,这样千万里挑一的男人,她却拒绝了。 路文初的手里还捧着一束花,见到姜幸雨出来,便站直身子走近,将花递过来。 “这是?”姜幸雨看着被包裹在浅粉包装纸中的蓝紫色小花,愣了愣,说,“勿忘我?” 她活了将近三十一年,收到过的花实在数不胜数,画过的花更是不知凡几,自然一下就能认出来。 不过,路文初从前送的几乎都是各色玫瑰,在姜幸雨的印象里,好像没见他送过其他花。 “嗯,”路文初面带微笑,目光专注地看着她,“之前都是玫瑰,你好像不太喜欢,这次换了一个,不过,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 勿忘我,代表真挚的爱与美好的回忆。 他没有直说,但姜幸雨能明白。 她也没说喜不喜欢,只是伸手接过,微笑着直视他的眼睛,轻声道:“谢谢。” 一阵寒风袭来,花朵轻轻摇晃,在包装纸中发出窸窣的声响。 “天冷,先上车吧。”路文初转身拉开后座车门,等她上车后,又绕到另一边坐了上去。 驾驶座上的老吴等两人都系好安全带,便发动车子开出去。 中间的隔板升上去,后排空间变得独立。路文初这才扭头打量正捧着花轻轻嗅闻的女人。 长长的黑发难得绾在脑后,脸颊两边垂着自然的碎发,美丽又精致的侧面轮廓完好地展现在眼前,小巧的鼻尖凑到离花束只有不到十公分的地方,看得路文初眸色加深。 “没有太浓的香气,”他沉沉开口,难得花是他亲自挑的,买的时候当然也闻过了,“很淡,还有一点苦味。” 姜幸雨轻轻吸一口气,垂下眼,看着怀里小小的花朵,露出微笑:“确实有苦调。” 她说话的时候,脸颊边的碎发也跟着垂落下来,路文初看着那缕柔软光亮的发丝,本就深暗的眼神动了动,忍不住抬手,以食指轻轻勾住那缕发丝,别到她的耳后。 萦在指尖的是如羽毛,又如丝绸一般的触感,这是她一直精心打理,保养得极好的头发,像她的皮肤一样柔滑,没有一点干枯分叉。 姜幸雨愣了下,眼睑抬起,转头看过来。 路文初默默收回手,避开她的视线,没解释自己的动作,只是看向前方的隔板,慢慢道:“你那个女学生的事,我看到了。” 姜幸雨放下怀中的花束,说:“看来事情确实闹得有点大,连你都知道了。” 要知道,路文初可是很少关心娱乐圈新闻,和这些以“博眼球”为目的被炒起来的社会新闻的,当初,他自己莫名其妙被送上娱乐新闻,都是姜幸雨先看到,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不过,最近好像不一样了,他的关注好像比从前多了一些。 “还是说,文初,你最近有什么变化,开始关心这些事了?” 路文初侧目,飞快地看她一眼,目光与她短暂相接,又再次挪开。 “没有,正好看到而已。”他淡淡道,“我记得你之前很关心她,对吗?” 她今年三十 第63节 “是啊,”姜幸雨叹了一口气,“她很不容易,家庭遭遇变故,所以才需要稳定的收入来源,明明没做错什么,现在却要面对陌生人那么大的恶意,今天因为这件事,都进医院了。” 路文初“唔”一声,对此没有太多评价。 他很体贴,很绅士没错,但对于这种差点误入歧途的“贫困”的小女孩,实在没有多少感同身受的怜悯,毕竟,他从来没体验过那样的生活,每年往各大慈善机构捐助的大笔善款,在他看来,已经是尽到了对这个社会的责任。 男人就是这样,除非这个女人的外表正中他的喜好,否则,他不会有多余的情绪。 但姜幸雨显然是个“博爱”的人,她连慈善活动都是真心参加的,甚至愿意亲力亲为,长期坚持当志愿者,而很多其他人,之所以热心慈善,是为了减轻内心的某些罪恶感,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而已。 这一点,对他来说有点麻烦,以前,他自然不会多管,但现在,免不了要改一改。 “我问过老何了,是他在后面挑了点事儿,上次的事他心里有气,正好逮着机会,就推波助澜了一把,不过,你放心,他没做别的,已经停手了,再有几天,舆论应该就能平息下去了。” 他语气平静,对老何的做法,虽然有点看不上,但大约是天生的立场,让他很容易就理解老何的心态。 “他太太现在也嗅到了风声,现在正闹呢,最近,老何应该有的头疼。” 第62章 晚餐 “如果这都不算爱情的话。”…… 姜幸雨自然没法和这些在声色场合里游刃有余惯了的男人共情。 像老何这样的, 因为太太出身不错,几乎可以说同他门当户对,所以, 他得对太太敬重一些,偏偏他又耐不住寂寞,总有些见不得光的爱好,便不停在外面拈花惹草。 每次被太太抓住, 便赶紧将人处理打发掉, 说是为了平息太太的怒火,给足太太面子,实际上还不是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 就像现在, 明明起非分之想的人就是老何,葛蓝无辜受到牵连,被无数陌生人的恶意攻击得体无完肤, 而老何只是被太太闹一闹,将来,至多也就是再被身边人笑一笑而已,便算是“惩罚”了。 这些,都让姜幸雨感到不舒服。 唯一能放心的, 是老何的确如她所想,收手了,没再继续动手。 “他把一个小姑娘整得这么惨,自己只是被念两句——都多少回了,我看他早就习惯了吧。”姜幸雨的脸色说不上多好看,免不了要说两句,不过,也还注意分寸, “不过,没想到你竟然愿意主动问这样的事。” 以前,路文初的态度一直很明确,自己不管,也不主张她管这些“闲事”。 他总是看得很开,对身边发生的各种事,好的坏的,幸运的凄惨的,统统看淡,所以,才能在这个圈子里过得比任何人都游刃有余。 “替你问的,”路文初回答得也很直接,“我知道你一定想知道。” 这是他作出的妥协和让步,在从前不赞同的事情上,他愿意因为她,稍稍退让一些。 姜幸雨扭开脸,看着窗外,在傍晚昏暗的光线里,她的面庞映在车窗上,神色莫名。 从南山到餐厅的车程,放在平时晚高峰时期,至少也要四十分钟,假期里,晚高峰交通压力小一些,半小时便到了。 两人从车上下来,一前一后进入高速电梯,一路上到最高的那一层。 高处景观视野极好,在逐渐落下的夜幕中,城市各处的灯光就在眼前一点点亮起来,一条条长长的道路蜿蜒向远方,川流的车辆给静态的画面注入动态的生机,而不远处,平地而立,林立江边的几座高楼,更是在外墙灯光的气氛烘托下,向整个城市传递着新年的欢乐气氛。 其中两栋相连的大楼,就是京海广电中心,陈驰现在就在演播厅后台准备一会儿开始的跨年晚会表演。 姜幸雨站在窗边看了数秒,才来到座位边坐下。 手机里还有陈驰几分钟前发来的后台照片,其中还有徐知怡带着妆扮鬼脸的样子。 姜幸雨:「好好准备,加油!记得告诉知怡别太疯,电视直播要收着点呀!!」 那边回得很快:「好,姐姐,等结束了我去接你」 姜幸雨看一眼时间,将近七点,离晚会开始还剩半个小时,不过,cluster和葫芦铜钱的舞台安排在临近中场,九点左右的时候,还要等很久。 “我们之前来过这儿,大概有两三次,记得吗?”路文初在她的对面坐下,说。 餐厅的灯光设计得非常精妙,合适的色温和色调,营造出一种虽然没有蜡烛,却仍旧格外温柔暧昧的氛围。 路文初的脸色与神情,在这样的灯光下,就显得十分英俊动人,好像回到了数年前,或者仅仅是数月前,他们还没有因为那张照片吵架的时候。 “我记得,”姜幸雨扯了下嘴角,“早两年的时候来过两回。” 这时,服务生将今日的跨年特别菜单送到两人面前。 菜式总是不断更新的,和几年前的相比,自然已经大变了样,不过,整体看来中规中矩,倒是最后的餐后甜品,赫然是抹茶歌剧院蛋糕。 “你上次说喜欢抹茶,我让助理问了这边的大厨,最近甜品都是抹茶系列的。”路文初将手里的菜单放到一旁,“开胃酒也是你喜欢的,桃红香槟。” 吃饭配酒,路文初最喜欢的当然是红酒,不过,为了姜幸雨,也愿意改一改。 这样的准备,已经够精心了。 姜幸雨拿起服务生刚刚倒好的酒杯,喝了一口。 冰镇过的温度,带着细小的气泡,浅粉的颜色,在灯下看起来无比瑰丽,口味自然也是极好的,带着轻微的刺激,却毫无涩感。 “文初,你准备了这么多,到底有什么想说的,有什么想问的?” 上次因为时机不对,没能继续下去的话,也时候说开了。 路文初垂下眼,看着杯子里不断从晶莹的液体里冒上去的细小泡泡,伸手压着杯底,让杯子轻轻晃了晃,眼见那本就只是因为冰镇而暂时显得收敛的液体,逐渐有躁动起来的趋势。 “我只是想起来,之前你说,我一点也不了解你,这句话确实没错。”他再次抬眼的时候,目光已变得认真起来,“以前,我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你,但是你心里想什么,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从来都不关心,以至于很多次,你其实都开口了,想把真实的情绪、想法告诉我,我都直接忽略了。” 过了这么长时间,姜幸雨第一次听到他这么认真地承认,她说的是对的,好像也是第一次,他真正把她说的话听进心里,长时间地,仔细地考虑。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服务生已经开始上菜,路文初看着她的神情,似乎很关心她的反应,不是从前那种仅止于“绅士风度”这个层面的关心,而是真的想看出她的想法。 她笑了一声,轻轻摇头,心里怎么想,便也怎么说了。 “文初,坦白说,你这样讲,我有点意外,结婚三年,再加上之前恋爱的时间,这么久了,我都没能找到一次机会,真正让你愿意开口和我谈这些,到现在,总算是‘如愿’了。” 她的话,仔细分辨起来,该有些讽刺,可是,听语气,却又十分平静温和,听不出什么异样。 路文初沉默片刻。 两人一起品尝面前的新菜式。 老牌米其林餐厅,味道自然还是过关的,不过,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还是没什么特别惊艳的感觉,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路文初想了想,还是说:“对不起,小雨,之前让你感到很糟糕,却一直没有发现,直到现在才向你道歉。” 一句迟来的“对不起”,让姜幸雨拿着餐具的手顿了顿,心头忽然泛起一阵酸涩。 “我接受你的道歉。”她咬了咬下唇,压下心底那股复杂的情绪,再抬头时,眼神到底已恢复平静,“其实也不全是你的错,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路文初对上她的视线,张了张口,还想继续说下去,但话到嘴边,还是先扭头唤了侍者上来添酒。 中间的两道海鲜和一道红肉,因为酱汁搭配了姜幸雨喜欢的食材,味道倒是都相当不错。 路文初从头至尾,都记得观察她的反应,见她觉得好吃,还特意问了原因。 姜幸雨如实答了,又抬起头与他直直对视:“文初,你还问这些做什么?如果只是想道歉,那你今天做得已经够多了,我已经很满足了,等过了后天,我喜欢什么,也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了。” 她知道,路文初约她吃饭,一定不光是为了道歉。 果然,第一道甜品上来的时候,他又说:“我想知道,想再多了解你一点,至少,现在还没领离婚证,我们两个还是夫妻,不是吗?” 姜幸雨尝了一口慕斯,点头说:“这倒是,过了后天才算结束。” 路文初顿了顿,继续道:“这段时间,我常常想起你说的话。你还说过,希望生活里有爱情,当时我无法理解,也不屑理解,我一直以为,我是不需要感情的,可是,我们分开的这段时间,慢慢让我看清了,我不是不需要,而是一直拥有,却以为没有。” 他说到这儿,放下手中的餐具,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小雨,以前是我一直没意识到,其实我对你所谓的‘喜欢’,就是感情,就是爱情,是我不愿意正视,有意忽略。小雨,其实,我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你了。” 一见钟情,大概就是那种感觉。 他喜欢姜幸雨,最初是皮囊,她长得太漂亮,也许在别人眼里不是最美,但在他这儿,她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恰好就是他最爱的样子。 其实姜幸雨的真实性格,在他看来,有许多瑕疵,甚至有点不太适合他们这个圈子。 虽然她表面礼仪近乎完美,大概是从小教养好的缘故,在任何社交场合都能应付得来,但她骨子里那种有些别扭的坚持,和这里的主流相比,格格不入。 可就是这样的姜幸雨,他除了感到不赞同之外,不但没有因此却步,反而更觉得有吸引力。 什么抽不抽烟,听不听话,这些在从前的他看来,一个“好女人”应该有的品质,其实根本就不重要。 他慢慢地,一字一句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 “姜幸雨,以前我总是对这些做许多定义,有许多要求,可是,这些要求在你面前,统统都消失了,姜幸雨,如果这都不算爱情的话,我实在想象不出来,到底什么才能叫做爱情。” 路文初说完,沉默下来,静静望着姜幸雨,等待她的反应。 他不太习惯在女人面前表达爱意,但同样的,他也不是腼腆犹豫的性格,既然想说,便要赶在最后的时间前说出来,至于结果,就看姜幸雨的回应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静了一静,周遭只剩餐厅的音乐和隔了一段距离的其他客人们的喁喁细语。 第63章 广场 是星团的表演开始了。 说内心毫无波动, 当然是自欺欺人。 姜幸雨曾经也暗暗期盼,如果他当时愿意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和她好好谈一谈, 如果他当时就能“意识到”所谓的爱和感情,也许她也会再努力一把,作出点让步。 “文初,”她笑了笑, 面色动容, 目露遗憾,“你说这些,我很意外, 也很感动,可是,现在说这些太晚了, 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路文初立刻说:“不,小雨,还没到最后一步不是吗?还有两天,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停, 就像现在,我们仍是夫妻,仍然绑在一起。” 姜幸雨抿着唇没有说话,低下头重新拿起餐具。 甜品的味道明明还不错,却好像没有了刚才的滋味。 “小雨,我们就是最相配的夫妻,各自有自己的事业,生活习惯和情趣, 也都能互相兼容,我们这几年,一直磨合得不错,还有感情——以前你觉得我们之间没感情,我总是忽略你,这些,我都能改掉,只要你愿意不离婚。” 姜幸雨沉默半晌,只是一口一口吃着盘子里的甜品。 路文初说完,也没急着逼她立刻回答,只是静静等待,给她时间平复心情。 片刻后,侍者撤去盘子,送上第二盘甜品,正是刚才吸引姜幸雨目光的抹茶歌剧院蛋糕。 “尝尝看,味道怎么样?我听说他们这儿的抹茶系列评价一直不错,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路文初已经恢复了刚才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他刚刚才认真表白过,更没流露出半点焦躁和期待的情绪。 他就是这样,再大的事,再复杂的情绪,也不过持续几分钟,便能渐渐消化掉。 没办法,他的出身太好,身而为人的各种欲望,任何时候只要稍微动动手指、碰碰嘴皮就能得到满足,拥有的东西太多,自然不会像普通人那样懂得珍惜,毕竟,对他来说,几乎没有什么是失去了就再也得不到的,包括婚姻和感情。 姜幸雨尝了一口蛋糕,微苦的抹茶粉大大降低了法式甜品的甜度,抹茶品质不错,搭配歌剧院蛋糕的其他配料,口感很丰富。 “确实不错,配得上名气,我很喜欢。”她诚实地说完,又吃了两口,才放下餐具,开始回答他前面的话,“不过,离婚这件事,是我考虑清楚才作出的决定,虽然你刚才那样说,我很感动,可已经决定的事,我不会再改变。还是那句话,太晚了,文初。” 路文初面上闪过一丝失望。 她今年三十 第64节 他实在很少被人当面拒绝,不过,再多的情绪,在心中回转片刻,还是只化作一句平静的“为什么”。 姜幸雨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他:“你还记得我们最初是因为什么开始吵架的吗?” 提到这件事,路文初皱了下眉,想了想,说:“照片?” 姜幸雨点头:“说照片也对,起因的确是我看到了照片。但后来,最重要的原因,是你不愿意在外面和其他女人保持距离——那时候你说,你没有出轨,离了应酬场合,私下和她们没有任何往来,我相信;现在,你说你爱我,一直爱我,只是以前没有意识到,现在意识到了,所以有了今天的表白,这个我也相信,那现在,你会不会因为意识到爱我,就答应我,不管在哪里,都和其他女人保持距离,别再说什么‘逢场作戏’?” 这可不光是不能让她看见的问题,她的要求,就是要他在外面那些朋友、合作伙伴面前,完全改变自己以往的风格,变成一个为了太太彻底“收心”的男人。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关乎“尊严”的改变,这才是他最在乎的东西,刚才说的那些“改变”,其实都不触及他的底线。 果然,路文初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下,没有再像刚才那样自然而肯定。 姜幸雨渐渐露出了然的笑容。 路文初看着她一点一点将那块蛋糕吃完,忽然意识到,她这一餐,吃得非常仔细,一点多余的也没浪费,照以往的习惯,将主要食材吃掉,多余的酱汁、配菜尽量不碰——她很注意饮食,为了保持身材和皮肤状态,从来不多吃,晚餐有两道甜品的情况下,她通常会有意取舍,减少摄入的热量。 的确将这顿饭,当成他们夫妻之间的最后一次晚餐了。 路文初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心里挣扎了许久,这才慢吞吞道:“要是我能答应呢?” 姜幸雨捏着酒杯的手顿了下,抬头仔细地看着他,说:“能答应多久呢?” 路文初把杯子里最后的酒喝光,高大的身子慢慢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也挪向头顶的天花板。 “我也不知道。” 这是他自己和所谓“爱情”之间的长久较量,他无法保证,今天愿意妥协的他,明天会不会愿意。 “抽烟的人可以少抽,不能不抽。”姜幸雨笑了笑,摇头,“其实也不全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如果我足够爱你,我也该忍,也该为了你努力改变,可是我也做不到。” 不够。 路文初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尽管内心始终没有平复,总有种被揪扯着的感觉,但他绝对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今晚不过就是想把原来没机会说清的话都说清了,既然对方仍然拒绝,他也没必要继续坚持。 甜品吃完,一顿晚餐便算结束,前后花去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两人起身离开,坐电梯到楼下,路文初没有直接去停车场,而是带着姜幸雨一起出了大楼,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离九点只剩下不到十分钟,这样寒冷的冬季,路上却满是三无人群,一起在外面跨年的行人,那热闹的景象,简直比白天还要喧闹。 不远处的广场上,led大屏正播放着京海卫视的跨年晚会,许多市民聚集在广场上一起观看。 正在表演的是一首耳熟能详的歌曲,有不少观众跟着哼唱,熟悉的旋律传来,将夜晚的气氛烘托得很美好。 姜幸雨被吸引了目光,看着屏幕上的时间,忽然意识到,还有几分钟,就是星团和葫芦铜钱的表演了。 路文初走在她的身边,两人的脚步不约而同都停了下来。 她知道,他一定还有什么想问的,没有问完。 冬季的夜晚,迎面而来的风实在有些寒冷。 她无声地转过头去,看着身边的男人。 虽然不是什么名人,但是路文初优越的外形和气质,让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许多异性的目光。 就像现在,他站在往来的人群中,就有许多漂亮女人频频往他这边看。 路文初早习惯了别人的关注,没有多加理会,也没有因此而不自在,只是同样转过头,对上妻子的目光。 “我还有一个疑问,”他走近一步,低头看着她,说话的时候,带起一阵浓浓的白雾,“小雨,你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嫁给我?” 这是他没想明白的事,如果不够爱他,当初为什么答应求婚,那么长的时间,她都有机会可以反悔,却还是坚持了下来。 到底是一直都不够爱他,还是只有现在的她才不够爱他? “这个啊,”姜幸雨笑笑,漂亮的眼睛弯起,隐在一时浓,一时淡的白雾之后,“之前我也想过,当初为什么会答应。” 求婚时的场景仿佛还是昨日,那美好的场景,充满笑意和祝福的气氛,都还历历在目。 “我也是个俗人,俗得不能再俗,文初,你太优秀了,可能是我这辈子能接触到的最优秀的男人了,更何况,你对我不错,至少,在人前从来都给足尊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说不开心是假的,我也有虚荣心,在别人的羡慕和追捧中,很容易就觉得自己真的太幸运了,不应该再有别的奢求,应该知足。那种氛围下,你向我求婚,有那么多人看着,他们不停欢呼,只等着我答应,我实在想不到不答应的理由,也不敢不答应。” 路文初也想起了那天的情形。 其实,在那样的场景下,他,还有旁观的朋友们,当然也完全没有设想过姜幸雨还会有拒绝的可能。 是啊,他,路文初,在那时根本没想过,还会有人拒绝他的追求,甚至到现在,他也还没有完全接受。 “至于后来,其实在结婚前的那段日子,我犹豫过很多次,但每次都被我妈妈劝住了,她总是哭,不,是先骂我,骂我没良心,对不起她这么多年的心血,让她好不容易在爸爸面前能抬得起头了,又要空欢喜一场,等骂得差不多了,再哭,哭得我觉得内疚,有负罪感,我就不敢再有这个念头了。” 路文初皱眉,立刻想起不久前,她被姜阜厚打的那一巴掌。 姜幸雨说起这些,倒是没有特别的反应,最难过的时候早就过去了。 “对了,你还记不记得结婚前,我们拍婚纱照的时候,我想在山下的路上也拍一张?” 她说的山,指的就是从前的家,也是她现在住的南山。 路文初愣了下,很仔细地回想,才终于想起来。 “我记得,当时在商量拍摄方案,你提了一句,然后,你妈妈说那个地方不好,否定了,”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才又添一句,“我也不同意。” 当时,是两家人聚在一起商量这件事。 姜幸雨提起的时候,说的是想留个纪念,还没等她细说,就被王娴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那种地方,乱七八糟的,你穿着婚纱站在那里像什么话?我以前就对那条路不满意,什么人都有,还离我们那么近,偏偏就那边离你爸爸办公室最近最方便,现在总算搬走了,你还要回去干什么?” 王娴竹是这样说的。 而他是怎么说的? “小雨,这件事还是听长辈的话,那边环境不太好,和婚纱照也不太相配。” 他是这么说的,倒不是为了奉承岳母,而是当时他打心底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现在,他渐渐有点明白,那个地方,对姜幸雨来说,意味着从童年到青春期的所有回忆,是她成长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真的很有意义,如果再让他选一次,他会站在她这一边。 “对不起,当时没有再多了解一下你的想法。” 姜幸雨摇头,又笑了起来,眼神中带着说不出的狡黠:“其实我后来自己去拍了,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 她一个人,带着一名摄影师拍了一组照片。 照片里的她,穿着洁白美丽的婚纱,长发披散,双足赤裸,提着裙摆走在那条陈旧灰黄的长街边,精致的典雅与破败的烟火构成两重矛盾,在她看来,是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一组照片,只不过,的确不大符合结婚这样充满爱和喜悦的主题。 路文初扬眉,有点惊讶:“照片没印出来?” “没有,”姜幸雨道,“我想说,其实,后来我明白了,你们说得也没错,那的确不是个拍婚纱照的好地方。我们两个之间的问题,不都在你身上,我也承担一半的责任,我很软弱,明明一直在犹豫,却不敢表露,明明态度再强硬一点,就能让你看到我内心所想,但我总是抱着鸵鸟心态不停退缩,一直退缩到最后忍无可忍的时候,才爆发出来。文初,其实我也应该对你道歉,对不起,耽误了你这么久,到这种时候,才明明白白告诉你我的要求。如果早点说,也许结果都会不一样。” 她的话刚说完,不远处的广场上便响起一阵尖叫和欢呼,是星团的表演开始了,原来这里也聚集了他们的粉丝。 天空中,忽然飘起细碎的雪花,仿佛与世人一同庆祝这一年最后几个小时的流逝。 第64章 一吻 “就算是告别吻吧。” 广场附近人太多, 耳边盈满了人群的喧闹,反而听不到近处的声音。 姜幸雨站在花坛边,抬头认真地看着路文初。 她不知道路文初有没有挺清楚她刚才说的话, 只是看到他的神情,在雪色的映衬下,从先前的惊讶,没反应过来, 逐渐到放松、惆怅。 他垂下眼, 轻轻叹一口气,淡淡的白雾轻拂而过,将周遭的景致变得模糊。 再抬头时, 已经将那点惆怅掩入心间,留下的,仍是往日的从容:“也好。” 他点了点头, 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又迅速隐去,也没解释到底什么“好”,但姜幸雨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他的意思。 弄清楚了她当时为什么答应求婚,他的心里便也少一些负担。 “不早了, ”路文初转身,不再与她面对面,而是看向旁边车来车往的马路,“要不要送你回去?老吴在往这边来了。” 他是特意没让她开车的,来的时候,抱着一丝希望,若她仍愿意回头,今晚, 就可以一起回到曾经的家里。 在那里,他们曾经同床共枕了三年的卧室,他提前让阿姨收拾过,还亲自挑了香氛蜡烛,给她买了新睡袍,还有几套新衣服,挂在衣橱里。 他们会共同度过一个美好的跨年夜,也许,会是他们相识以来最快乐的一个夜晚。 可是,已经没有也许了。 “不用了,”姜幸雨摇头拒绝,“晚上还约了知怡他们。”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大屏幕,节目里的声音半点也听不见,只能看到光彩夺目的画面里,四个正值青春的男孩,站在舞台上用心表演。 路文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镜头刚好落在陈驰的身上。 男孩微垂着眼眸,双手握住身前立麦,似乎正在唱乐曲高潮前,欲扬先抑的最后一“抑”。 路文初又开始皱眉。 然而,下一秒,镜头就切到从升降台上缓缓出现的徐知怡身上,她唱得一副撕心裂肺的样子,一看就是在酣畅淋漓地飙高音,不光屏幕中在棚内观看的现场观众潮水一般从座位上站起来欢呼,坐在广场上围观的路人和粉丝中,也爆发出一阵掌声,隐隐还能听到众人齐齐跟唱的声音。 路文初抿着唇,没说什么,只是又垂眼看向姜幸雨。 细碎的雪花已经在她的肩头、发丝间留下许多痕迹,不知怎么,他觉得像点点星光一样。 连睫毛上也沾了一片碎雪。 她的脸庞在寒冷的空气里,底色愈白,双颊则添了两抹自然的粉,眼睑眨动时,那点碎雪也未掉落,像翩翩的蝴蝶,美丽动人。 路文初情不自禁抬手,温热的食指轻轻抚上她的眼睛。 姜幸雨下意识闭上眼睛,视线被遮蔽,周遭一片漆黑,只有耳边喧闹未停,她忍不住开口:“文初?” 话音刚落,唇上便是一热。 是路文初。 他微微俯身,与她鼻尖相触,双唇相接。 那是无比熟悉的人,无比熟悉的触感,在这个时刻,多了许多不同的滋味。 只是个浅浅的亲吻,他没有深入,停留片刻后,慢慢退开。 姜幸雨睁开眼,有一瞬间竟觉得周遭的五光十色有些刺眼,但很快便适应过来。 路文初英俊的脸庞溶在光晕里,正专注地凝视着她:“对不起,没征得你的同意,就算是告别吻吧,我想,后天那样的场合也不太合适。” 后天领证,领挣前接吻,有些怪异,领证后,就更没道理了。 她今年三十 第65节 说完,他后退一步,在他身后的路上,老吴开着车越来越近,几秒钟后,便在一旁离开三四米的地方停下,对着他们闪了闪灯。 该走了。 两人一道靠近车门,姜幸雨站在街边,看到路文初拉开车门。 坐进去前,他又扭头冲她微笑:“小雨,后天见。” 姜幸雨也微笑着点头,目送他离开。 直到他的迈巴赫汇入车流,逐渐消失在视线里,她才一个人沿着人行道继续往圆形广场走去。 明明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其实才不过一首歌的时间。 大屏幕中,徐知怡刚刚唱完最后一个音,正潇洒地摆出ending姿态,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和她的乐队成员们站在升降台上,缓缓离场。 姜幸雨刚好在圆形小广场上也找了个空地坐下,见状赶紧拿出手机,抓拍到徐知怡还在镜头里的最后一秒,然后给她发了过去。 姜幸雨:「知知我要嫁给你!」 葫芦铜钱的合作舞台结束了,星团的表演却还没结束。 四个男孩仍留在台上,灯光骤暗,观众也得到片刻喘息,姜幸雨重新调整手机,打开摄像头,开始寻找合适的拍摄机会。 很快,灯光再次亮起,新一首歌开始了。 是星团代表作之一的《星河之外》,屏幕里的粉丝一副叫得声嘶力竭的样子,广场上的虽好一些,但就在姜幸雨耳边,那种抵挡不住的声浪,虽然比不上演唱会疯狂的感染力,但在冬季雪夜里,多了一种独属于粉丝的“浪漫”。 姜幸雨坐在人群中,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跟唱的声音,恍惚间,有一种身在某个陌生却温暖的群体中的感觉。 她看起来很平静,好像没受什么影响,可是路文初留下的冲击,仍然在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她的神思,而与此同时,她又好像已经十分投入地开始观看跨年晚会的表演,甚至在陈驰出现的时候,很及时地拍了一段广场上众人尖叫和合唱的短视频,找到陈驰的对话框,点击了发送。 她整个人好像被一分为二,一边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里,另一边已经毫无负担地投入新世界。 “呜呜呜好感动!”姜幸雨身边不到一米的距离,两个裹得厚厚的靠在一起的小姑娘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明年我一定要买票去现场看!” “好可惜今年没有变成演唱会,错过了机会,明年就要上高中了,肯定出不来了……” 这两年,京海卫视的跨年晚会大多安排在体育中心,演唱会门票对外销售,今年由于城市规划的原因,才变成棚内直播。 姜幸雨原本还有些动容,一听到“上高中”三个字,忍不住一僵,悄悄转头过去,仔细地看那两个小姑娘。 果然,厚厚的羽绒服帽子里,露出两张格外年轻稚嫩的脸,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单纯又可爱。 姜幸雨收回视线,悄悄叹了一声。 年轻啊。 她想了想,拿着手机又给陈驰发了条微信。 「捉到两名初中生粉丝,好嫩好年轻啊,都让我觉得自己老啦」 大屏幕上,又一首歌已经表演完,进入到最后一首歌,广场上的大多数粉丝都站了起来,隔着屏幕跟随自己心中的偶像一起唱歌,那场景,吸引了许多路人拿出手机拍视频。 不用想,现在星团的舞台一定正在热搜榜上快速攀升,姜幸雨想,这里的视频,一定很快也会出现在话题里,增加热度。 这时,手机震动,居然是刚刚表演结束不过几分钟的徐知怡。 「你要是真嫁给我,我做梦都能笑醒,但我怕姓路的看到你离了婚就立刻嫁给我要杀了我」 「对了,现在还有个小朋友对你虎视眈眈呢」 姜幸雨坐在冷风里,忽然有点脸红。 还没等她回复,那边徐知怡就又发了一条视频过来,是从舞台边缘视角拍摄的陈驰演出的片段。 「怎么样,这视角好看吧!」 姜幸雨愣了下,一抬头,正好看到大屏幕里,镜头也扫到台边正和观众们一样,沉浸在歌曲中挥舞荧光棒的徐知怡。 她还带着刚才的舞台妆,显然是刚从上面下来,就立刻来到这儿,欣赏接下来的舞台。 姜幸雨趁镜头还没切掉,赶紧拍了一张发过去:「还是我这个视角好看」 徐知怡没理她,仍然沉浸在现场的氛围里无法自拔。 两分钟后,歌曲结束,星团退场,由主持人接过控场。屏幕里的现场感受不出来,而室外的广场上,粉丝们毫不掩饰遗憾地叹息。 姜幸雨从台阶上站起来,本想掸一掸衣裳,低头一瞧,大衣上已经附着了不知多少雪花,恐怕怎么掸也掸不干净了,便干脆放任。 她没再看下去,而是离开小广场,朝着广电中心的方向慢慢走去。 虽然他们的表演已经结束了,但想来还要回到后台整理一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她打算自己走到广电中心楼下的咖啡厅等,也免得他们再找。 然而,还没等她走出五分钟,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一下。 陈驰:「姐姐你一点都不老」 「外面下雪了啊,姐姐你快到室内去,别着凉」 「姐姐你在哪儿?还和路先生在一起吗?」 一连串的信息发过来,姜幸雨差点不知道该先回哪一条。 姜幸雨:「他已经走了。」 还没等她继续打字,陈驰竟然直接拨了语音过来。 “姐姐,”接通的时候,他的声音带了一丝沙哑,和刚才直播中的清澈干净完全不同,带着一种极度亢奋过后的低沉,“你是不是还在广电附近?” “嗯,就在中联大厦旁边,青桐路。” “你等我十五分钟,我马上就出发去接你。”男孩的语气很笃定,可背景音仍旧嘈杂,时不时能听到广播指令和工作人员拔高的嗓音。 “不用这么急,你慢慢收拾就好,我往你那个方向走。” “等我。”陈驰没有多说,很快挂断电话。 姜幸雨也不知他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雪下得大了一些,姜幸雨看着身上的雪花,正好已经过了广场附近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段,走进人流渐少的路段。 她在一处无人的公交站台前停下,候车亭顶棚挡住了大半雪花,她就站在站牌边,抖了抖身上的大衣。 就在这时,一辆有点熟悉的保时捷放慢速度,停在站台前。 第65章 上车 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忘记。 车灯闪了闪, 带来光线的变化,引起姜幸雨的注意。 她一抬头,就看到靠近站台的车窗已经降下, 男孩扭头看着她,冲她露出笑容。 “快上车!” 公共场合,陈驰没办法下车来,要知道就在后面不到两百米的地方, 还有不少在室外跨年的人们, 但凡他们再往这边走一走,就可能看到他。 姜幸雨也怕被人拍到,也顾不上整理大衣, 赶紧起身上车。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车窗关上的那一刻,将外面寒冷的风声和喧嚣的人声也都隔绝开来, 扑面的暖意很快让她身上沾染的雪花融化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水滴,缀在她的发丝间、大衣上。 陈驰干脆解开安全带,扯了纸巾,侧身凑过来替她擦拭头发上的水珠。 “还是把外套脱了吧,车里暖和, 别被水汽冻着了。”陈驰看着她的样子,一只手小心地从她头发间拂过,“姐姐,你是不是一直在外面走?淋了一身的雪。” 姜幸雨在外面时,还不觉得多狼狈,只是觉得被冷风吹着,脑袋格外清明,此刻坐进车里, 才发现原来身上都湿了。 她脱下大衣,被陈驰接过丢在后排的座椅上,原来被冷风吹得发白的脸蛋,又在空调暖风的吹拂下,渐渐放大了晚餐的酒带来的微醺之意。 光滑的脸颊上,两抹淡淡的粉悄然加深一分,明亮的双眼也浮出些许水色,在车内的氛围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诱人。 陈驰的目光悄然加深,手上的动作没变,手心的温度则迅速上升。 他看得出来,她化了很精致的妆容。 姜幸雨抬眼看着他,没说什么,也没拒绝他的帮忙,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她的手微微寒凉,还残留着外头的温度,指尖恰好从他的虎口擦过,冷与热骤然相遇,引得他动作顿了下,牙关也跟着悄悄咬紧。 她的指尖摸索过发丝,扯下用来绾发的发夹,将原本绾在脑后的长发统统放下来。 她的头发保养得很好,丝绸似的柔软顺服,因为被发夹夹了几个小时,微微卷曲着,配上正泛着粉的脸颊,比平时更多了一分妩媚。 “还是这样舒服。”她把发夹收进包里,将头发拢到肩上。 陈驰不敢再看,大半水珠已被纸巾吸走,他收回手,又俯身替她系安全带。 空间有限,他的手指触碰到安全带卡扣时,右侧脸颊也恰好离她极近,近到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从皮肤上轻柔地拂过,再钻进他的鼻尖。 有极淡的酒精气息。 也不知是不是那点微弱的酒意将他也感染了,他没有立刻拉下安全带,而是改了主意,停住不动,扭头与她对视。 离得太近,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触到。 “姐姐喝酒了?” “嗯,”姜幸雨笑了笑,眼睛一弯,映在其中的光芒便跟着碎了一碎,“喝了点香槟。不是让你慢慢收拾吗,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卸妆有这么快吗?” “我就是想快点见到你。”陈驰毫不犹豫地回答,声音仍带着刚才的低哑,让人很自然地联想到他一个人在台上唱抒情歌时的样子,“姐姐和路先生谈得怎么样?” 姜幸雨被他这样一问,又想起和路文初临别时那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不由抬手,轻轻抚了下嘴唇。 只是一下,指尖便挪走了。 “还不错,反正,后天领完离婚证,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语气淡淡,没什么异样,可陈驰却留意到了她刚才的动作。 “那就好。”他没有追问,继续将安全带拉下来,扣进卡扣中,随后便退开到自己的座位上,系好安全带便发动车子。 这次要去的是徐知怡的家,她说要给心爱的房子多增加点人气,便请他们一起去跨年。 “我的妆容比较简单,”陈驰一边观察路况,在路口掉头,一边回答姜幸雨刚才的疑问,“化的时候也只花了半个小时,也不用假发片这些,洗一洗就好,所以很快就出来了。” 姜幸雨扭头看他,那副干干净净的样子,确实和刚才在大屏幕上看到的没太大差别,仿佛只是衣服换过,变得更放松而已。 但她也知道,很多艺人上镜时,看起来好像没带多浓的妆,但实际上在各个细小的地方修修补补,连一根头发丝也不放过,前后花去的时间加起来,两三个小时也是有的,况且,镜头最吃妆,许多浓妆呈现在镜头里,就变成了淡妆。 陈驰好像大部分时候都是干净带点少年气和文艺气的造型,不论是舞台妆,还是在电影镜头里,都是尽量保留了本人的特色,其实这这种风格,对他往演员的方向发展很有好处。 “你是刚出道就想好了以后要往演员的方向发展,所以一开始就走这种比较干净原生的路线吗?”姜幸雨将心中的猜测问了出来。 陈驰摇头,犹豫一下,说:“我确实出道前就想过以后要当演员,不过当时并没有和公司沟通过,因为当时公司规模比较小,专注于音乐、演出这些业务上,在影视方面几乎没什么部署,所以,形象定位,也不算是冲着演员去的。” 她今年三十 第66节 姜幸雨眨眨眼,总结道:“那算是误打误撞?” “可以这么说。”陈驰点头,“刚出道的时候,公司考虑我的年纪比较小,不适合特别夸张的造型,而且,我们团队四个人,每个人的个人特色都很鲜明,不需要为了融合而强行改变自己,这样反而会限制每个人以后的发展,所以,就这么决定了。算起来,其实我走的每一步,都算是误打误撞,撞到了最幸运的事。” “你从小就想当演员?喜欢表演?”姜幸雨注意到他刚才说,出道前就想过当演员。 “小时候就想当演员,但不是因为喜欢表演,”陈驰斟酌着用词,“是以前有个人对我说,我长了一张天生能演电影的脸。” 他说完,往右侧后视镜看一眼,视线收回时,飞快地从姜幸雨面上掠过。 “这样啊。”姜幸雨心不在焉地应一声,没再问他说话的人是谁。 她有种感觉,一定又是他心里藏着的另一个“她”说的,已经许多次了,她早就见识到了,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孩,到底对这个无数少女心中的偶像产生了多大影响。 也不知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忘记。 - 京大研究生宿舍里,辅导员担心地看着葛蓝。 “你真的没关系吗?”她说着,抬头看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 已经是晚上十点,一整年的最后两个小时,大多数人,要么与亲朋好友在一起,要么独享这难得的自在时光,而她却因为工作,不得不留在学校。 “我已经好多了,老师,真的,您快回去休息吧,今天是跨年夜啊,应该好好休息的。”葛蓝从医院回来后,面色已经好了许多。 急性焦虑过后,身体暂时放松下来,让她终于能挤出一丝笑容。 “我不要紧,倒是你——”辅导员还有点犹豫,“一个人住在宿舍可以吗?” “我没事的,老师,平时周末,她们也经常不在,我都是一个人住的,”葛蓝说着,无力地叹了口气,“老师,您放心,我不会想不开的,妈妈还在医院呢,她已经只能依靠我一个人了,我不能把她抛下。” 话说得这么直白,倒让辅导员有点不好意思。 “那好吧,你也早点休息,我就住在教职工公寓,有事你再给我打电话就好。” 其实教职工公寓也就在学校里,从这儿走过去也不过二十多分钟,但人都需要独处空间,老师需要,学生也需要。 葛蓝把老师送走后,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浑身没了力气,在椅子上呆坐好一会儿,才撑着身体关了灯,勉强爬到床上。 学生宿舍的床又坚硬,又狭窄,像个能将人困住的小鸽笼一般,可有时候,又会给人无限的安全感——至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张床是暂时属于自己的。 屋子里又黑又静,她瞪着眼睛又呆了好一会儿,才拿起被塞在枕头旁的手机。 整整一天一夜,除了在医院付款外,她都没敢碰过手机。 也许是这几天看到太多比刀子还锋利的辱骂,和超出底线的恶意揣测,让她对手机产生了点阴影,现在,总算放松下来,她还是得看一眼。 每天都要和护工阿姨沟通的,她不能落下。 手指有一瞬间的颤抖,她深吸一口气,拼命压下那一丝犹豫,解开锁屏,点进微信。 系统卡顿两秒,然后迅速浮上来许多个对话框,她也不敢细看,直接找到护工阿姨的对话框。 和以往一样,就是一日三餐的照片,还有两段扶栏走动的视频,没见什么异样。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在反复挣扎之下,还是打开微博看了一眼。 热搜榜自然是不敢点进去看的,她只敢翻翻首页的自动推送。 又是一整天过去,数不清的新内容已经将上一次的爆炸性话题已经被盖去大半风头。 一连翻过好几条,都是关于跨年夜的,让她提着的心又落下去一些。 是啊,她只是个默默无闻的人,这个世界上每天有那么多事发生,她的那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然而,这个念头刚出现,下一条,几张照片就又让她整个人颤抖起来。 照片里的背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条走廊,一看便是从那段监控视频里截出来的。 正要立刻退出,不敢再看,可眼睛已经控制不住地先从几张照片上扫过。 被截出来的既不是她,也不是何先生,更不是陈驰,而是那位只有过一面之缘的路先生。 「#京大女研究生事件#当晚同席的一位大佬,听说和京大关系匪浅?」 这条微博热度不高,只有两百多赞和二十多条评论。 「大佬姓路,妻子就是京大艺术学院的老师」 葛蓝的耳边忽然响起汪茹云的话。 “那可是连何先生都要尊重几分的人。” “她要是真想拉你一把,只要路先生动动嘴就行了。” 葛蓝猛地打了个寒颤,点开姜老师的对话框,想要问清楚,可是,还没等她开始打字,就先看到历史消息里,来自老师的关心和爱护,她一直没有回复。 指尖开始不听使唤,原本是压抑多日的疑问,打出来的字却变成了:「谢谢老师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第66章 独处 “亲了。” 姜幸雨在路上收到了葛蓝的回复, 虽然只短短一句话,但有了回音,也让她心里一定。 接着是徐知怡的微信。 「你俩先自己玩一会儿, 我们可还得再过一个小时才到」 后面还有个挤眉弄眼的表情。 姜幸雨神色从容地退出对话框,脸颊却有些莫名发热。 陈驰不经意间看了她一眼,以为她收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问:“怎么了?” 车已经开到了徐知怡住的小区, 陈驰没有来过, 不大熟悉,姜幸雨指挥他找到最近的停车位停好。 “没什么,”拉开车门下去之前, 她答道,“是知怡,说他们还有大约一个小时到。” “哦。”陈驰戴上帽子和口罩跟着下车, 尾音微微拖长,语气中带了那么点说不清的意味,好像明白了徐知怡的言外之意似的。 姜幸雨的脸又红了一分,也不看他,转身朝电梯走去。 是一户一梯的设计, 楼层也不高,将近晚上十一点,没有多少人在外面活动,一路上去,没遇到其他人。 电梯里空荡荡的,姜幸雨和陈驰并肩站着,目视前方,谁也没有说话, 而周遭的空气却悄然升高了温度。 接下来一小时,都是独处时间。 一种无声的暧昧开始在两人之间蔓延。 “叮”的一声,电梯停下,姜幸雨轻轻说一声“到了”。 她也没看身边的男孩,率先走出去,从柜子里拿出早准备好的拖鞋,在门口换好后,输入大门密码,开门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开灯,却并不显得过分黑暗,客厅大扇的玻璃窗外,属于城市夜晚的五光十色照进来,将整间屋子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滤镜之下。 陈驰没有出声,只是跟在姜幸雨的身后走进屋子里,然后,轻轻拉上大门。 咔哒一声,在安静的氛围里,显得有些突兀。 姜幸雨转身站到墙边的控制面板前,想要打开玄关和客厅的灯。 “姐姐今晚和路先生接吻了吗?”男孩压低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什么?”姜幸雨愣了下,抬到一半,才刚刚将面板唤醒的手顿住,她转过身,却发现原来他离自己这么近,近到稍稍多动一下,就会触到他的胸膛。 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可身后就是紧挨着大门的墙面,退无可退。 “姐姐,今晚是不是和路先生接吻了?” 男孩跟着也走近一步,高大的身躯仍旧与她离得那么近,大片阴影投下来,在本就朦胧暗淡的光线里,越发显得存在感极强。 姜幸雨的脑袋已经撞到墙上,仰头看着他幽深的目光,没有回答,不知怎么,又抬起食指,想要触摸自己的嘴唇。 不过,还没等指尖碰到唇瓣,便被阻止了。 男孩也抬起手,直接握住她的手,带着茧的指尖从她的手背上轻轻抚过,粗糙的触感让她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身体开始发热,唇舌逐渐干燥。 不用再问,她的反应已经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 “亲了。” 他的声音很肯定,也变得更加低沉,然后,拉着她的那只手,按到墙面上,另一只手则轻轻托住她的脸颊,让她无可逃避地面对着他。 四目相对,呼吸在不经意间都变得急促,脑袋微微一偏,身子俯低一寸,吻了下去。 姜幸雨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最后悄然阖上,放任自己暂时沉溺其中。 空着的那只手本能地攥住他的衣摆,顺着衣服慢慢爬上去,搭在他的肩上,被握住的那只手则扭了扭,桎梏放松一些,却没完全放开,由着她纤细的手指在掌心里来回扭着,滑动着,又在那滑溜溜的手即将挣脱逃走之前,重新将其困住。 带着粗茧的指尖压住她的五指,再钻进她的指缝间,与之紧扣交握。 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也跟着收紧,攥住一块布料。 冬季的衣物厚实,在皮肤表面形成一层难以突破的保护壳,同时也让被包裹的人越发觉得滚烫,想要挣脱。 两人渐渐靠得更近,将最后的距离也压缩干净,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摩挲、挤压,亲吻也渐渐深入,纠缠不休,直到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极度困难时,才暂时分开。 “是这样的吗?”也不分开太大的距离,不过一两公分,说话的时候,稍一动弹,嘴唇便又轻轻擦过。 都是湿润的,滚热的,触碰的时候,好像仍在细细地亲吻。 “嗯?”姜幸雨醉意上头,懵懵然看着他,想了一想,才要回答,“不——” 可是,才出口一个字,嘴唇便又被封住了。 话音被掐灭,变作黏黏糊糊的低吟,缠绕在两人的身边。 交握在一起的手扭来扭去,终于松开,顺着墙面落下来,再顺着他的外套上移,从肩头绕过,在他脑袋后面轻轻摩挲。 他的手掌则滑至她的腰间,从被修身连衣裙包裹住的细腰一侧伸过去,贴在她的背后,微微用力,将她的腰按进自己的怀中,从下至上,一寸一寸,严丝合缝,仿佛要将她完全按进自己的身体里。 修长的五指最后托在她的后背中心,凸起的骨节触到墙面上的智能控制面板,也不知碰到了哪个按键,玄关的背景墙灯忽然亮了。 像一层耀眼的光晕,将他们笼罩其中。 眼睛不太适应这样的光线,不约而同紧紧闭起,骨节再次从面板上滑过,灯又被熄灭了。 视线陷入短暂的黑暗,其他感官在一瞬间被放大,除了接吻,旁的一切都被暂时抛到脑后。 厚厚的衣服开始变得碍眼,手掌摩挲、揪扯,试图突破阻碍。 姜幸雨感到脑袋一片混沌,浆糊一般,黏成一团,怎么也理不清,只是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他的怀里。 她今年三十 第67节 冬天的衣服再厚,层层阻隔下,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某种变化。 “对不起,”他咬住她的下唇,含糊地,闷闷地说,“有点控制不住。” 到底还是收住了。 他不再动作,只是紧紧抱着她,一动不动,额头与她靠在一起,眼眸闭着,不停地深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燥热的感觉被完全压下去,他的胳膊才慢慢松开。 “好了。”他的嗓音仍是如刚才那般低沉,同时还多了一些潮湿的质感。 姜幸雨简直不敢想象,他这样的声音,在电影里配音时,能有多吸引人。 她重新转过身,面对着智能面板,悄悄舒一口气,然后按下“回家”键。 调好的灯一盏一盏亮起,让整间屋子的氛围都变得温馨起来。 360 度环绕的嵌入式音响系统也同时被唤醒,一款非常熟悉的女声从各个角度传来。 “欢迎回家,小宝贝~” 姜幸雨愣了愣,转头看到陈驰非常不对劲的眼神,脸腾地一下红透了。 这温柔中带点俏皮的声音,分明就是她自己! “姐姐专门给徐老师录的吗?”陈驰的面色倒是很快恢复正常。 “没有呀,我不记得录过这个……”姜幸雨觉得羞耻极了,虽然她不算特别保守的女性,但是刚才那句话的语气,实在有点不太“正经”,“上次来还只是普通的ai声音呢……” 陈驰认真地站到她的身边,又按了一下“回家”。 “欢迎回家,小宝贝~” “嗯,听起来像是ai合成的。”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又按一下。 “欢迎回家,小宝贝~” “没错,就是合成的,不太自然。”他说着,手指仍停留在面板附近。 姜幸雨的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想也没想,立刻握住他的食指,不满道:“你别再按了!” 陈驰没动,对上她瞪圆的眼睛,静静地看着。 三秒钟后,姜幸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先前由路文初留下的那种极不真实的恍惚感,直到现在,看着眼前的男孩,终于彻底消失。 她挪开视线,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一下,然后便收回手。 “不许再按了。” 陈驰看着她嘴唇微肿,还非常难得有些羞涩的样子,也慢慢露出笑容:“好。” 反正她说什么都好。 两人将外套脱掉,挂在玄关处的衣架上,带着他走进客厅。 真正的主人不在,姜幸雨便得先充当半个主人。 她从柜子里拿水和饮料出来,想起他们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准备晚上的表演,又问:“吃晚餐了吗?饿不饿?” 经她一提醒,陈驰立刻发现自己的确饿了。 “没吃晚餐,上台前吃饭的话,状态不好,我们每个人吃了一根香蕉。”今晚表演的时间不长,体力消耗不算太大,一根香蕉就够撑到现在了,毕竟,他们这个职业,为了保持最好的状态,轻微的饥饿感是常态。 姜幸雨看一眼时间,说:“那我给你们做点吃的吧,简单的,不容易胖的。” “那我给姐姐打下手。” 两个人走到冰箱前,找了一圈,找到两盒三文鱼、两盒牛肉片,还有一盒味增,一根西葫芦,以及各种可供利用的边角料。 徐知怡虽然从小过着养尊处优大小姐的生活,但和姜幸雨一样,读大学后,有过独立生活的经历,更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尤其徐知怡刚和家里决裂的那阵子,经济拮据,养成了时常自己下厨的习惯,所以家里烹饪工具一应俱全。 姜幸雨心里已经有了非常简单的食谱,捧着这些食材,放到厨房倒台上,熟练地找到砧板、刀具等等,很不客气地指挥陈驰处理食材,自己则找到调料区,准备调个低热量的黑椒汁。 两人并肩站在岛台前,陈驰看一眼姜幸雨的侧脸,问:“姐姐也饿了吗?” “没有,我晚餐吃很饱,到现在还没消化掉呢。” 陈驰抿着唇,暂停下手中正切三文鱼的刀,装作不经意道:“那家餐厅很好吃吗?” 第67章 邮件 「你真该去死!」 姜幸雨觉得陈驰今晚格外敏感。 准确地说, 是对她和路文初在一起吃的这顿晚餐格外敏感。 是因为她就快要恢复单身吗? 她不想在这时候想太多,究竟怎样,还是留到两天后再考虑吧。 “还不错, ”她拿了碗来,把食材一样一样摆好,“好久没去过了,今晚感觉比之前几次的味道要好一些。” “嗯。”陈驰低下头, 继续切三文鱼, 不再说话,好看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等所有食材和调味准备好,姜幸雨拿出厨具, 准备开火。 陈驰却站到灶台边,从她手里接过围裙,说:“我来吧。” “你知道要做什么吗?” “知道, ”他的目光在食材上一一扫过,“煎牛肉和三文鱼,烤蔬菜,还有味增汤。” 姜幸雨知道他厨艺不错,闻言也没坚持, 后退一些,站在他身旁打下手。 说是打下手,其实什么也不用做,他的动作太过熟练,从喷油,到火候,到翻面,不慌不忙, 几乎都是一气呵成。 姜幸雨看着他穿着围裙,低着头认真做菜的样子,忍不住拿手机拍了一张照。 陈驰很敏感,余光一瞥见她的手机举起来,就迅速扭过头,有点无奈地笑起来:“姐姐在拍我吗?” 干干净净的男孩子,在厨房的烟火里带着浓浓的生活气息,和大银幕上文艺又忧郁的样子完全不同,好像一下子拉近了许多距离。 “对啊,”姜幸雨看着镜头里的人,一定程度的畸变也完全没有破坏他出挑的外形,忍不住感叹,“你长得真好看啊。” 陈驰的脸有点红,也不知是因为她的话,还是因为油锅的温度。 他重新扭头,专注地观察食物的状况,嘴角的笑意却挡也挡不住。 汤快煮好的时候,大门开了,是徐知怡带着大家赶到了。 向岭一点也不认生,刚一进来,鼻子就动了动:“什么味道?好像有点香?有吃的!” 他顺着食物的香气,很快找到厨房,看到并肩站在厨房里的两个人,想也没想,直接推开玻璃门,嚷嚷道:“我没看错吧?这是在给我们做饭?” 厨房开着油烟机,轰隆作响中,姜幸雨和陈驰都没听到外面的动静,直到向岭忽然推开玻璃门,才反应过来。 姜幸雨被吓了一跳,站在灶台另一边,猛地扭身过去看来人。 长长的头发披散着,随着她的动作,在半空中虚虚地划出一道弧线。 她站得离灶台有些近,锅里还炖着即将咕嘟冒泡的热汤,眼看发梢要从上方掠过,陈驰赶紧伸出一条胳膊,一面把她的发梢压下,同时揽住她的后腰,将她带离灶台附近。 “小心。”他低着头,确保她已经远离、站稳,才毫不客气地冲向岭道,“进来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 向岭倒吸一口冷气,惊异的眼神在两个人身上绕过一圈,看得姜幸雨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对不起啊小姜姐姐,吓到你了。”他也不和陈驰较劲,十分自然地先认错,然后,在两人的目光下,一扭头冲玄关的方向大吼,“快来啊,小孩儿居然给我们做饭了,难怪他一结束就急着走,也不等我们!不用点外卖了!!!” 那一声吼,中气十足,显然用上了点“声乐技巧”,震得姜幸雨又是心口一跳。 噗呲—— 身后的汤锅已经开始咕嘟冒泡,火还没调小,沸腾的液体沿着锅边流淌下来,在被火烧得滚烫的铁圈上顿时化作青烟。 陈驰赶紧又被姜幸雨推远一些,转身关火,阻止汤水继续沸腾。 这时,其他人也已经在向岭那一声吼之后来到厨房。 汤锅被端到岛台的隔热垫上,旁边还有两大盘加了黑椒汁的煎牛肉和三文鱼,以及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的一大烤盘烤蔬菜,没有过多调味,只撒了盐和黑胡椒,看起来分量大、热量低,对于常年要控制饮食、拒绝碳水的艺人们来说,算得上非常诱人了。 “哇!” “正好饿了!” 屋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赞叹声,向岭搓搓手,已经迫不及待要先吃一块肉,只是,手还没碰到盘子边缘,就被俞衡迅速挡开。 “田螺姑娘啊!”徐知怡拿着手机咔咔一顿猛拍,“我要发微博!” 俞衡这才放开向岭。 邪恶的爪子又要伸向牛肉,却再次被拦住。 陈驰毫不客气地命令:“去洗洗你的脏手。” 向岭瞪着他,不甘示弱,然而,三秒钟后,败下阵来:“靠!” 众人一起到洗手间洗手。 陈驰拿了干净的筷子,悄悄夹起一小块牛肉,递到姜幸雨嘴巴:“姐姐你先尝。” 姜幸雨一点也不饿,但看到他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神,还是张了口,就着筷子咬住那块牛肉。 虽然是干净的筷子,但她还是小心地没有让自己的唇齿触碰到。 “怎么样?” 徐知怡买的牛肉品质极好,脂肪含量不算特别高,但胜在分布均匀,油脂充分中和了瘦肉的干燥和韧性,再加上陈驰火候控制得好,一口下去,比不上和牛的入口即化,但稍微逊色的那部分,被“健康”的体会弥补,可以算得上完美。 她正要点头夸赞,忽然见陈驰也给自己夹起一块牛肉,自然地送进口中。 用的是同一双筷子。 简直是个老掉牙的套路,她从小到大,不知见识过多少次,早该麻木,甚至厌烦的,可是,面对这样陈驰,她居然只有想要脸红的冲动。 实在让她感到无奈,所以,那些所谓的“情趣”,其实根本不存在老套、审美疲劳,只不过是和对象是谁有关。 她觉得自己可能空虚太久了。 “很不错,”眼看陈驰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她这才反应过来,挤出一丝笑容,“你的手艺特别好。” “你喜欢就好。” 她今年三十 第68节 第一个洗完手的佟河已经在厨房门口站了几秒,等那段“喂食”戏码过去,才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这么一会儿工夫,餐具已经都摆好了,佟河拿着盘子,倒没直接夹菜,而是先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 说是“看”,其实姜幸雨也不太确定,因为即使是现在,在临近半夜十二点的室内,他也还戴着墨镜,保持一脸冷酷。 “谢了,姜老师。”他冲姜幸雨抬了抬手。 姜幸雨愣了下,立刻解释:“不是我做的,我只调了酱汁,其他都是陈驰做的。” 然而,佟河只是扯了下嘴角,没再说什么,与此同时,洗完手陆续进来的其他人,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们刚才的对话,从俞衡开始,每个都向姜幸雨道谢。 “谢谢小姜姐姐。” “谢了姜老师。” 就连葫芦铜钱的成员们进来,也不知是不是惯性使然,一个个挠挠头,也非常自然地说:“辛苦了小姜。” 姜幸雨默默闭上嘴,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她悄悄扭头,看一眼身边的陈驰。 他还拿着那双筷子,专心致志吃着刚夹到盘子里的烤蔬菜,一点也没有被“抢功劳”的不快,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甚至能隐约看到他嘴角压不下去的笑意。 “快十二点了!”徐知怡随便吃两口就放下筷子,赶紧去找来一瓶香槟,拉开壁柜,把里面一整套高脚玻璃杯拿出来倒上,“快快,一人一杯,我要拍照!” 一群人围着岛台,举起酒杯碰在一起,被放在台面上的手机镜头拍下来,徐知怡也来不及喝一口,拿起手机就开始挑滤镜,趁着离十二点还有半分钟的时候,总算放进微博存稿箱,设下定时发送。 “总算赶上了!”她把手机一丢,也懒得看发出去的那一秒,就如潮水一般涌进来的转赞评,“每一波热度,我都必须不遗余力地蹭到!每蹭一次,数字专辑就多卖两千张,都是白花花的钱啊!” 徐知怡说话从来都很直白,大家相处久了,早就习惯了。 今年京海不禁放烟花,零点一到,外面就是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燃放的声音,哪怕隔音做得再好,屋子里也开始变得嘈杂起来,耳边被烟花爆竹声音堵住,反倒将身边人说话的声音压下去了许多。 大家说话的时候,免不了要提高一分。 俞衡笑着拿出手机,默默给徐知怡点了个赞,决心给她再加一把火。 向岭大喊一声“新年快乐”,很快,其他人纷纷跟着说“新年快乐”。在没人留意的时候,陈驰微微俯身,凑到姜幸雨的耳边低声说:“姐姐,新年快乐。” 姜幸雨正拿着杯子喝酒,这是她今晚喝的第四杯香槟,度数虽然低,但这么断断续续地喝,总是有些上头。 她晕晕乎乎扭过头,看到他专注的,带着笑意的眼神,慢慢笑起来,也低声对他说:“新年快乐。” 其实周围太吵,姜幸雨觉得陈驰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但是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嘴唇上,眼睛一眨不眨,一定看得分明。 就在这时,一条胳膊横亘过来,勾住她的脖颈,把她往另一个方向拉了一把。 “姜姜小宝贝,你怎么穿得这么乖?”徐知怡靠过来,上下打量她这一身相当端庄的米色连衣裙,“走,跟我到房间里换衣服!” 说完,放下手里的杯子,直接拉着姜幸雨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门。 两人来到衣帽间,徐知怡拉开裙子的区域,拉着那仅有的几条裙子,比来比去。 她平时很少穿裙子,大多数时候,在舞台上走的都是酷飒风格,偶尔还带点中性元素,很吸引女歌迷。 姜幸雨想起那个“回家”键后面的语音,趁着没人在,立刻问了出来。 徐知怡咧嘴一笑,一边挑出一件只长到大腿根部下面两三寸的黑色针织紧身超短裙,一边冲她挤挤眼睛:“之前和这家公司有过合作来着,他们说最近出了ai模拟语音,我就拿你平时的语音试了一下,怎么样,惊喜吧?陈驰听到什么反应?” 姜幸雨当然不会告诉她,在开灯之前两个人还亲得天昏地暗的。 “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家里开着足足的地暖,姜幸雨也不怕冷,接过衣服换上。 徐知怡身高和姜幸雨差不多,身材则更偏骨感一些,这条裙子在她身上透着点 high fashion 的意思,到姜幸雨身上,又不太一样。 她的骨骼更纤细,虽然体重相差不大,但身材不见骨感,尤其是胸口和臀部的饱满在紧身的裙子包裹下,还多了点前凸后翘的性感。 徐知怡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辣妹啊!”她搂住姜幸雨的细腰往房门处去,外面已经隐隐有躁动的音乐声传来,“开派对!” 临走前,姜幸雨弯腰去够刚才随手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机。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一边走,一边低头扫了一眼,是一封邮件,没有主题,发件人也不是熟悉的账号,更不是什么正式的官方账号,一看就是一个私人邮箱。 内容只有短短几个字: 「你真该去死!」 姜幸雨皱了下眉,心里浮现一丝不大舒服的感觉。 “怎么了?” 她们两个已经回到客厅,客厅的灯光已经被调暗,配上非常躁动的音乐,很有酒吧夜场的感觉,徐知怡已经自然地松开手,飞快加入进去,陈驰则看到了姜幸雨希望的表情。 “没什么,就是收到了一封邮件,”姜幸雨收起手机,没再多看,“大概发错了吧。” 第68章 别看 葛同学是被老师坑了吧! 陈驰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又观察一下她的脸色。 屋子里没了正常的灯光,改用徐知怡特意安装的氛围光,五光十色闪个不停, 一层一层从她面上拂过,让她光滑透亮的皮肤看起来格外诱人。 至于表情,好像确实没有更多波动。 陈驰这才放下心来,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停留两秒, 便又移开。 姜幸雨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却没看出他到底觉得如何。她明明对自己的身材足够自信,压根儿不会有丝毫自我怀疑, 也不大在乎其他人的评价,但不知为何,就是想从他这里得到正面反馈。 “很漂亮。”就在她扭开头的时候, 陈驰突然靠近,在她耳边低低说出这三个字。 姜幸雨飞快地看他一眼。 只这一秒钟的工夫,他已经重新站直身子,好像刚才什么也没说,都是她的错觉一般。 “徐知怡, 我们不会被举报吧?深夜扰民!” 客厅里的气氛越来越像夜店,这就是徐知怡在装修设计时,就想过的场景,大家都很high,但酒没多喝,理智尚在,葫芦铜钱的一位成员趁着音乐的间隙,赶紧问上一句。 “不会不会, 客厅隔音上了全套!”徐知怡拿起麦,拍着胸脯保证,“而且我早观察过了,对门邻居,还有楼下邻居,都还没搬过来,楼上的今天不在家,他们旅行跨年,放心没人会举报咱们!” 得了保证,众人完全放下心来。 都是在演艺行业工作的人,能量很足,又常年昼夜颠倒,为了在公众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难免要压抑部分自我,好不容易有个能保证百分百私密的场合,自然要彻底放松、发泄一下。 姜幸雨从前跟着徐知怡,也算是夜店常客,很快被这种氛围感染,把手机放到一旁,跟着大家一起疯玩。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谁也没发现,那个孤零零放在大理石台面边缘的手机,从某一个时刻开始,时不时震动一下,屏幕也跟着亮几秒。 从零点开始的狂乱欢庆,持续了近三个小时,大家的激情才算消耗得差不多。 音乐趋于舒缓,音量也调低了,有人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有人则坐在地毯上,靠着墙一边喝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姜幸雨头晕得有些厉害,目光四下扫视,想看看徐知怡在干什么,却看到阳台角落的落地窗边,俞衡靠墙坐着,一动不动,而他的肩上,还枕着一颗正呼呼大睡的脑袋。 姜幸雨揉揉眼睛,看清那颗脑袋果然就是徐知怡。 “见色忘友。”她忍不住笑着嘟囔一声。 “你说什么?”一道熟悉而干净的声线突然出现在耳边。 在这个时间点,在大家都有点不太清醒的时候,陈驰的声音清醒得有些过分,好像完全没和大家处在同一个次元里。 “没,没什么。”姜幸雨看着他帅气的脸庞,连连摇头,伸出一根食指凑到唇边,“嘘,别打扰他们。” 陈驰轻笑一声,也不知到底有没有猜到她口中的“他们”是谁,只是温柔地答应:“好,不打扰,我们小声说话。姐姐,困不困?要不要去睡一会儿?” 姜幸雨眨眨眼,疲劳在酒意的包裹中,迟缓地在脑袋里蔓延,像是打碎了一颗生鸡蛋,凉凉滑滑的,手指捉不住,就那样流淌开来。 “要,睡一会儿吧,我老了,没力气熬夜。” 陈驰又笑,轻轻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卧室的方向去,又低头来问:“姐姐睡哪一间?” 这套房子一共四个房间,其中一间被徐知怡改造成工作室,剩下三间,姜幸雨去了主卧隔壁的客房。 陈驰看着她在床边坐下,然后,不到三秒,又干脆直接侧躺下来。 “手机还在客厅里呢。”她的脑袋半埋在枕头里,给说话的声音也蒙上一层软软的音调。 “好,我去拿。”陈驰轻轻带上门出去,先到厨房泡了一杯蜂蜜水,然后才绕去客厅,找到她的手机。 手机被从台面上拿起来的时候,屏幕自动亮了下,他没有偷看的意思,但目光还是出于习惯地扫过一眼。 没有解锁,自然看不到什么具体的信息,只是,最上面一条是邮箱邮件的通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发的,但旁边清清楚楚写了,就这两三个小时里,收到了整整二十一个邮箱通知。 他愣了下,推门进屋,把蜂蜜水和手机都放在床头,先把人扶起来,哄着把蜂蜜水喝掉,才提了一句:“姐姐,你好像收到了不少邮件。” 他知道高校里的许多事都是用邮件沟通的,虽然现在是半夜,还是元旦假期里,不论国内还是国外,都不大会选择在这时候发工作邮件,但是他还是要提醒一下。 也不知是被强行拉起来喝了蜂蜜水,还是听到他话的缘故,原本困意朦胧的姜幸雨忽然清醒许多。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用面容解锁后,点开邮箱,迅速浏览起来。 前后大约不过十秒,她的表情除了有些严肃,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然而,下一秒,不等陈驰反应过来,她就忽然把手机丢开。 也没丢到地上,只是丢在了床上,小小的手机砸在柔软的被褥中,发出闷闷的响,没造成任何破坏。 “怎么了?”陈驰立刻问,“看到什么了?” 姜幸雨呆坐在床沿,后背陷在暂时竖起来的枕头里,不看他,也不回答他,只是紧抿着唇不说话。 陈驰看着她的眼神,伸出手去拿起倒扣在被子里的手机,见她没有出声反对,才翻过来看屏幕。 屏幕还是解锁状态,他毫无阻碍地看到邮箱的界面。 二十多条,都是未读状态,看发件人,也都不是同一个,五花八门,一眼看去,大多不是工作中使用的正式邮箱,但他们发送的邮件内容,却都出奇的一致。 并非字句相同,而是这些邮件无一例外,都是辱骂和发泄。 「你不配做老师!京大有你这种人简直毁了百年声誉,什么名校,你这种人不害人就谢天谢地了!」 「靠裙带关系进的学校吧?平时不夹紧尾巴做人,还这么张狂,有钱了不起?祝你们全家今年破产,出门被车撞,遗臭万年!」 「贱人就是不要脸!你是古代来的吧?有本事给你自己老公找小三啊!」 这些,还算是用词体面一些的,还有更多不堪入目的侮辱和诅咒,让人连看一眼都觉得难受。 陈驰的心脏还算强大,他毕竟已经出道五年有余,面对过数不清的网络暴力,这样的字眼,他看得多了,已经能自我免疫,一秒钟的难受之后,便能恢复如常。 可是姜幸雨不一样,她是素人,没体会过聚光灯下的生活,更没经历过这样的事,自然承受不住。 她今年三十 第69节 他没空多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第一反应便是放下手机,伸出双臂把她整个人抱住。 她没动,也没说话,整个人看上去只是在发呆,但陈驰抱住她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身体在轻轻颤抖。 抖动的幅度不剧烈,像是在寒冷的环境待久了,控制不住的生理反应,而屋子里明明暖和极了。 “别想。”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手掌顺着她的后背,从上到下抚着,像安慰伤心的孩子一般。 姜幸雨侧过脑袋,将脸颊枕在他的肩膀上,一直没有反应,好半晌,才慢慢蹭蹭了一下,伸手想去够那才被他放下的手机。 “别看。”陈驰察觉到她的动作,立刻握住她的手,轻轻揉捏。 姜幸雨扭着手腕,从他的掌心里挣脱出来,继续够着手机,同时抬起另一只手,推开他的胸膛,从他的怀中钻出来。 “让我看看,事情和我有关,我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但语气还算平稳。 陈驰见状,没再阻止,同时好像也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翻看。 热搜榜上,跨年晚会的热度还没有过去,有不少熟悉的艺人名字还挂在前列,星团当然也在其中,这些都在意料之中,但其中也有一个突兀的词条。 #京大女教授# 排序在近三十的位置,不算靠前,不过后面一串热度数字后面跟了个上升的标志,显然是最近一两个小时讨论度不断攀升的一个词条。 点进词条,排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专注社会奇闻的八卦账号。 「这几天#京大女大学生#和某商界已婚大鳄的传闻又有新进展!有网友扒出当日同包厢用餐的另一位大佬妻子就是京大艺术学院某副教授,同时也是葛同学选修课的任课老师,合理推测,这位#京大女教授#就是葛同学和这位已婚大鳄之间的牵线人。」 这条微博热度还不错,两个多小时前发出,到现在已经有了七百多条评论。 「葛同学是被老师坑了吧!我一直觉得不对,她如果真的想要傍大款的话干嘛还要浪费时间去打工?之前看她清空微博之前,有好几天发的内容都挺悲观的,好像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我同学京大的,据学生中间的传言都说这个女生人很好,外校第一保研到京大的,还在图书馆的勤工俭学岗看到过她,怎么可能干出什么傍大款当小三的事啊,有的人不要恶意太大」 「拿好不送,姓名:姜幸雨,性别:女,联系邮箱:xingyujiang@jhu.edu.cn,个人官方页面点击链接??」 第69章 噩梦 一只有力的手握住她的胳膊。…… 难怪收到了那么多辱骂和骚扰的邮件, 因为学校网站上公布的个人信息里,联系方式就是邮箱。 下面还有许多评论,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参与话题讨论, 风向肉眼可见地在慢慢转变,从一开始的替葛蓝辩解,扭转她的风评,逐渐变成将矛头指向姜幸雨。 这两年, 网络戾气有些重, 也许是现实压力增加的缘故,网上的陌生人们,似乎总是有许多亟待发泄的负能量, 总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安放。 其实一切都还没有被查证,姜幸雨根本不是那个给葛蓝介绍何先生的人,但那些和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却好像个个亲眼见过一般,早就给她定了罪。 低头看着手机的姜幸雨显然也已经找到了那些邮件的来源。 她上下滑动屏幕的手指已经停下,目光也定在某一点,看起来像又开始发呆了。 陈驰看了她几秒,忽然伸手, 把手机从她指间抽走,帮她打开免打扰模式,丢在床头。 “好了,看完了,睡一会儿吧。” 姜幸雨没看他,而是慢慢屈起双腿,伸出胳膊环在膝上,将脑袋埋进去, 轻声道:“不是我。” 他们骂的不对,她没做过那些事,没有把葛蓝介绍给老何,没有把学生推入火坑。 “我知道,姐姐,你不是那样的人,”陈驰轻轻抚摸她浓密的长发,语气十分笃定,“你在我心里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善良的人。”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实话,没人比他更清楚,她到底有多好,像一道来自天外的光,照亮属于某个小孩的黑暗世界。 姜幸雨不知道他的内心世界,只以为这就是一句安慰人的话,沉默片刻后,抬起头,将一双情绪莫名的眼睛从胳膊间露出来,雾蒙蒙地看着他。 “谢谢。”她轻声说,语气还有些发闷。 陈驰知道她误会了他的意思,张了张口,想要解释,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现在完全不是他该为自己的真心辩解的时候。 他是热搜常客,和现在因为一点小事就被粉丝捧上前排不同,早两年,他每次上热搜,都是被路人和黑粉骂上去的,他很清楚这种感受。 那是他应该承受的,既然选择演艺圈这个高曝光的圈子发展职业,就要努力让自己适应这样的舆论环境。 但姜幸雨不一样,她不生活在聚光灯下,不该被强行拉到公众面前接受陌生人的指指点点,更何况,她什么也没做错。 素人不掌握话语权,很难像许多网络名人一样,及时为自己辩解,更何况,在这个时代,即使辩解,也很可能毫无作用,甚至被当作“越描越黑”的典型。 “别冲动,别多想,姐姐,你好好睡一觉,任何事都等明天醒过来之后,再慢慢考虑。”陈驰手掌挪动,顺着她长长的头发下行,覆在她的手背上,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我就守在门口陪你,有事叫我就好。” 姜幸雨终于松开环着膝盖的胳膊,没有拒绝他的提议,却是担心他:“你也去睡吧,我没事。” 她没有那么脆弱,短暂的失神之后,理智已经回来大半,当然,这其中大约也有酒精替她软化了情绪上的生硬冲击的缘故。 她记得他今晚也已经很累,在舞台上面对镜头近二十分钟,听起来不久,但背后为此花费的体力和精力,难以计数。 “我睡在门外,好不好?”陈驰指指客房外的走廊,“反正今晚大家都随意。” 外面的大家都累了,各自找了地方睡下,沙发、地毯、房间、阳台,等等,因为铺了全屋地暖,也不用担心着凉。 姜幸雨没再多说,点点头,便掀开被子一角躺下了。 陈驰看着她躺在床上的样子,又没忍住,在她脸颊边的长发间抚了抚,将凌乱的发丝别到她的耳后。 “这个柜子里有枕头和毯子。”温柔的抚触让姜幸雨觉得舒服极了,她的眼睛已经眯起,只剩两条缝还睁着,搭在枕头边的手指挪了个方向,冲墙边的柜子指了下。 那副懒洋洋、软绵绵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直接坠入梦乡。 陈驰终于有点放心。 “好,睡吧。”他放低声音,见她眼睛睁开的那两道缝还没合拢,便拉开柜门,从里面拿出枕头和毯子。 姜幸雨这才彻底闭上眼睛。 陈驰抱着枕头和毯子,在原地站了几秒,轻手轻脚出了房间。也没把门完全关上,仍留了一条缝,枕头则放在紧挨着墙边的位置,脑袋枕在上面的时候,耳朵正对着那条缝,有任何动静都能第一时间听到。 已近凌晨四点,新的一年已经降临许久,属于跨年夜的热烈氛围早已平息,屋子里除了被调到最低音量的轻音乐外,再没有其他动静。 姜幸雨就在这样的氛围里,在酒精的加持下沉沉睡去。 邮箱里看到的那些言论,还是对她造成了一定影响,这一晚,几个小时的睡眠,梦境也格外混乱。 她梦到了青春期曾幻想过许多次的场景。 她化着浓浓的夜店妆,穿着紧身又暴露的吊带短裤,一边抽烟一边喝酒,肆意欢笑的同时,却一直担心着,有一天,被爸爸妈妈抓到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他们会愤怒地冲她吼叫,骂她不检点、不正经,骂她不知好歹,丢了家里的脸,白白浪费了他们这么多年投入在她身上的心血,还要骂她不争气,自己毁了自己的前途。 他们口中的“前途”是什么? 自然是嫁个好人家。 嫁个门当户对的还不够,最好是门第比姜家还要再高一截的人家,在这一点上,姜阜厚和王娴竹的目标从来都是一致的。 姜阜厚觉得女儿高嫁能让他在外时面子上更有光,兴许还能给本就不错的事业带来更多上升的机会,王娴竹则几十年如一日地希望女儿的婚姻,能让她在姜家抬起头来。 那段时间,姜幸雨一边期待他们发现她真实的样子,一边又害怕面对他们歇斯底里的愤怒,青春期就在这样的矛盾里度过,到最后,她也在躲躲藏藏,始终没勇气真正反抗一下。 梦里,就是她幻想过的,撕破脸的场景。 爸爸在发火,来回地走,不停地骂,妈妈在流泪,不时抽泣,什么也不敢说。 那样的场景,不知怎么,就和近两个月前,她和父母摊牌要离婚的那个晚上重叠在了一起。 爸爸打了她一巴掌,妈妈扯着她的胳膊,恨不得跪下来,让她听父母的话。 她甚至还梦到了路文初。 更年轻的路文初,就像当初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那样。他看到了又抽烟、又喝酒的她,眼里满是不赞同。 他说,他不喜欢有这些坏习惯的女孩,不会娶这样的女孩。 然后,又是父母轮番上阵,要她改掉这一身坏毛病,重新当回从前那个乖巧又听话的好女儿。 还有许许多多陌生人,一张张看不清楚具体样貌的脸,一根根尖锐地指过来的手指,没有触碰到她,却让她觉得像被许多根箭射中了一般,全身上下都觉得很痛。 她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这一切都只是幻想,可就是深陷其中,不知怎么才能让自己醒过来。 模糊中,一只有力的手握住她的胳膊。 没有别的动作,只是牢牢地握着,再没别的动作,也许是那只手的手心过于温暖,也许是手指间的薄茧带来的坚硬触感过于熟悉,一下唤醒了她脑海中的某些记忆,让她找到了力量。 原本紧闭的双眼,终于能够睁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如浓雾一般的黑暗,两秒钟之后,视线才逐渐清晰。 “姐姐,你醒了。”男孩温和中带着沙哑的声线出现在耳边。 陈驰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大清楚,只有个模糊的轮廓,但姜幸雨原本狂跳的心,就这么莫名平静下来。 “嗯。”她深呼吸一下,抬手想要摸一摸额头,却被陈驰阻止了。 他从旁边抽了一张纸巾,在她额头上擦了擦。 姜幸雨这才察觉到自己脑门上覆了一层冷汗。 “做噩梦了?”陈驰擦完,轻声问。 姜幸雨点头,也没说到底梦到了什么,只是借着他胳膊的力量从床上坐起来。 “几点了?”她开口问了一句,简单的三个音节,让她惊觉自己的嗓子原来这么干燥。 “七点,姐姐,姐姐,你才睡了三个多小时。”陈驰打开床头的一盏灯,把刚刚端进来的水递给她。 窗帘的遮光效果太好,严丝合缝,外面几乎没有一线光透进来。 “还要不要睡?” 姜幸雨摇头,正要说点什么,房门就被人猛地推开,撞到防撞吸盘上,发出一声响。 “姜姜!小雨!这是怎么回事!”徐知怡举着手机从外面跑进来,直接扑到床边,拉着姜幸雨问,“怎么一觉醒来看到你上热搜了?!哪个不长眼的给你造的谣!” 姜幸雨没说话,但听到徐知怡说造谣,眼神动了动,将这两个字放在了心里。 “知怡,我——”她刚要说点什么,徐知怡又满是怒气地开口了。 “气死我了!我要去跟他们对线!不许任何人抹黑你!”手机还拿在手里,徐知怡低头就想干。 “别!”陈驰和姜幸雨几乎同时开口。 姜幸雨直接抓住徐知怡的手,神色十分紧张,生怕她不管不顾,已经在网上发了什么。 “不帮你反驳吗?”徐知怡烦躁地揉揉自己的头发,显然已经气炸了,“我受不了!我看不了任何人欺负你!都怪姓路的,他自己身边是那样的人,还要把你也拖下水!” 她今年三十 第70节 “别生气,知怡,”姜幸雨知道她是出于关心,一下有点乱了方寸,“这件事你先别管,我要先等等学院领导的意思。” 三四个小时前,姜幸雨刚看到那些邮件的时候,也有过冲动,好在陈驰在旁边,让她稳住了心神先睡了一觉,虽然没有睡够,但已经让她冷静下来。 事情闹到这么大,已经变成了连续几天的社会新闻热点,那些会给她发邮件的陌生人,自然也会往学院打电话举报,或者要求调查。 她没做错任何事,不怕调查,她只怕学院的态度…… 徐知怡看着她,终于也冷静下来,喃喃道:“哦对,姜姜你跟我们不一样,我们都是灵活就业人员,你是有稳定工作的,这种事得先和学校沟通,毕竟关系到你们学校的声誉了……” 姜幸雨听到“灵活就业”,忍不住笑了一声。 新的一年,一月一号,她过得不太好,但她不是独自一人,有人陪她一起。 陈驰悄悄放松下来。 “我明白了,”徐知怡安静一会儿,忽然道,“我一句话都不会多说,姜姜,你需要用到我的时候告诉我就行,我听你的话。” 她说完,就出去了,那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显然还没睡饱。 陈驰这才重新在床边坐下,轻声问:“姐姐,你有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 “我觉得不太对劲,”姜幸雨的面色沉下来,声音冷静中带着一丝怀疑,“要先确定一下。其他的……我看着办。” 陈驰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她的脸色,到底先忍住了。 今天还是假期的最后一天,所有人都在休息,但这场舆论风波到底还是来到了京大。 姜幸雨思来想去,还是先给自己的导师,也是现在的顶头上司林雁旼发了信息,大致讲明事因,解释几句。 林雁旼是学院里同她关系最紧密的领导,虽然在处理这些事务上没有最终拍板的权力,但有他为她说上一句话,她的处境也会好一点。 第70章 心虚 你该想想你自己。 学院的反应比姜幸雨料想的更快一些。 大概是因为有葛蓝的事在前, 整个学院上到领导,下到其他同事,这个假期都在关心外面的舆论走向, 比不上市场上那些专业的公司那么敏锐,但也能及时跟上最新情况。 姜幸雨去洗漱的时候,陈驰到厨房做了早餐,等她从洗手间出来, 已经都摆在岛台上, 烤全麦吐司、煎蛋、几颗草莓,还有一杯咖啡。 “哪来的?”姜幸雨看着旁边剩下的还够其他人吃的食材,说, “昨晚都没找到,你买的?” “我点了外卖,”陈驰把新拆封的减糖果酱递过去, “六点多点的,你醒的时候刚好送来了。” 姜幸雨往吐司上抹了一小勺果酱,咬下去一口,热乎乎,表皮微干微脆, 口感好极了。 “那你没睡觉吗?这一晚上熬着,多累呀。” 陈驰摇头,冲她笑:“我也睡了一会儿,只是六点多定了闹钟,花五分钟下了个单而已。我睡眠一直很好,姐姐不用担心。” 姜幸雨又咬一口吐司,看着他,不再说话。 他实在是非常体贴, 非常细心。 两人吃完早餐后,跟徐知怡他们打了声招呼,便先回去了。 其他人明天都没安排工作,放松得很,只有他们两个,一个要上学,一个要上班,还得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神。 回去的路上,姜幸雨接到了林雁旼的电话,简单说了情况。 身在职场,哪怕是高校这种相对封闭和简单的环境,也得讲究处事的分寸。她从头到尾都没提到汪茹云,只说事情和自己无关。 林雁旼在学院里工作几十年,下面的老师们为人如何,他虽然从不戳破,但都看在眼里,不用明说,也能猜到一些。 他也不多说,和以往一样,表示心里有数,会和学院里其他领导沟通,便挂了电话。 紧接着,姜幸雨又收到了小黄的信息。 「学院里马上要发通知了,不许在网络上评论这件事,会今天估计不会开了,副院长还在国际航班上呢,得等晚上才落地,明天肯定得找你了,姜姜你做好准备,反正不是你干的,咱不怕任何人!」 「对了,汪那边居然先找过来了,刚才还过来问院长的航班信息,又找葛蓝去了,刚才小刘偷偷告诉我的,前面葛蓝的事没见汪有什么反应,这会儿倒是关心起来了」 汪茹云。 姜幸雨看完信息,放下手机看着窗外的风景沉思。 她虽然对网络舆情、信息传播方面没什么研究,但这年头,人人都是冲浪专家,最近关注的娱乐八卦也比过去多,有时候还忍不住悄悄看过不少陈驰粉丝们在小圈子里的许多言论,好像也摸到了一些门道。 刚才,吃早餐的时候,她没忍住,又上几个平台都看了一下。 那些涉及对她的恶意揣测,和个人信息泄露的,几乎都绕过了路文初。 也有部分博主在后来跟进讨论的时候,扒出了路文初的身份,但那几个发博较早,直接引起热度的博主,无一例外,都略过了路文初,对他的称呼,不是“另一位大佬”,就是“豪门公子”,就连照片——从那段监控视频里截出来的模糊单人照,都做过专门的处理,不是没截到正面,就是截了正面同时打了马赛克。 这种方式,很容易让人猜测,他们是为了降低某些法律风险,路家这几年很低调,早已从绝大多数八卦新闻中消失,一是因为他们有意减少在媒体的露面和发声,同时将本就广泛的产业版图也往这些领域稍稍扩展,增加了话语权,二则是因为路家强大的法律团队,这几年一直非常活跃。 姜阜厚之前就替路家处理过一系列的案子,打得相当漂亮,这才得到路鸿启的青眼。 既然害怕路家,那她现在对外还是路文初的太太,又为什么敢直接把她的信息放到网络上? 看来对方已经知道她在和路文初离婚,已经默认将她排除在路家家庭成员之外,又或者,这件事,本来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从前没得罪过什么人,至少在姜、路两家所在的那个圈子里,应该没人有兴趣搞这样的事。 至于其他地方…… 她思来想去,在车开进小区的时候,在通讯录里找到了樊箬梦的名字。 陈驰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看着她走进去。 姜幸雨走到一半,又回头来冲他挥手:“你快回去吧,赶紧好好休息,别仗着年轻硬扛啊。” “我知道,”陈驰又一次重复他已经说过两遍的话,“姐姐你有事随时找我,我一定两分钟内赶到。” “行了行了,快去吧,我都是三十——不对,三十一岁的人了,不是小孩子,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一蹶不振,你放心吧!” 姜幸雨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她确实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但人生走到这个年头,她早就明白了,个人的那点痛苦,放在这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巨大世界里,就像一滴水滴进汪洋大海一般,微不足道。 整个世界都在往前走,不会因为任何人停下脚步,她若因为一点打击就停滞不前,只会慢慢被世界抛弃。 困难还是得靠自己解决。 陈驰被她说破了心思,干脆笑起来,一边坐在车上发动车子,一边说:“我没有不放心这个,姐姐,我就是怕你有了事,想到的第一个人不是我。” 姜幸雨眼神有一瞬间飘忽,然后,在他再次看过来的目光里,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进屋之后,她换了身衣服,看着已经增加到99+的未读邮件,到底还是没有勇气再点进去看。 困意袭来,倒头就睡。 与此同时,路家老宅中,路文初正和父母一起吃早餐。 难得的好天气,虽然气温低了一些,但阳光不错,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何美余特意让把饭摆在花园阳光房里。 敞亮的全景玻璃被阳光照得暖融融的,而花园里却是一片雪后景致。 京海不常下雪,加上气候潮湿,即使下了,也停留不了多久,便要融化,渗入泥土中。 今早的这几个小时,就是雪后仅有的赏景时间。 地上的积雪早没了,只剩树上、屋顶上覆的薄薄一层,在灿烂的阳光下,给花园增添了一分格外清新的氛围。 路家人注重健康,年节上应酬多,吃得难免油腻,早上起来,他们也不直接吃早餐,而是先做了半个多小时空腹有氧,冲了个澡,才下来吃早餐。 本该是个非常和谐愉快的早上,可三个人坐在一起,还没过十分钟,何美余看着刚刚收到的消息,脸色就有点难看。 路文初原本正和父亲路鸿启讨论新一年的经济走势,看到何美余的表情,关心道:“妈,怎么了?” 丈夫和儿子的目光同时看过来,何美余抿了抿唇,似乎不大想提,先将手机倒扣着放下,顿了一秒,又像忍不住似的,重新拿起手机,往儿子面前递。 “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儿,你们两个都离婚了,他们那种新闻还要把你搅和进去。”何美余的语气显而易见的不太好。 路文初迅速捕捉到“离婚”两个字。 他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慢慢皱起眉:“这件事我知道,跟小雨没关系,是老何和另一个女老师牵扯出来的事。” 何美余对到底是谁的错毫不关心:“随他们怎样,不能把你牵扯进去,要我说,不如让集团官方发个声明,和姜幸雨撇清关系。” 路文初当然不赞同:“妈,这样恐怕不太好,我跟小雨之间是私事,用不着集团官方声明。” 而且,这种做法多少有些落井下石的意思,他对女人一向有绅士风度,更何况那是姜幸雨。不过,他知道母亲现在对这个前儿媳一点也不喜欢,自然不能在这时言明。 路鸿启看了儿子一眼,没立刻说话,也拿过手机仔细看了看,才说:“文初说得对,不要掺合这件事,有何家人在呢,面子上不能闹得不好看。” 路家当然不怕老何,只是同在一个圈子里混,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闹得红了脸,以后总是不方便。 何美余沉着脸,收起手机搁在一旁,到底没再说什么。 吃完早餐,又陪着父亲谈了一会儿,路文初才找到机会给姜幸雨打了个电话。 没人接。 他捏着手机,有那么一瞬间,想直接去南山看看她的情况,但片刻之后还是忍住了。 算了,昨晚将话说到那样的程度,现在又因为他的原因,让她无端站到风口浪尖,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 葛蓝接到了汪茹云的电话。 她实在不知道,事到如今,这位曾经让她以为自己选对了的导师,还有什么要和她说的。 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汪茹云把她往火坑里推了一把;在她好不容易爬出来,又再次受到更大的打击,被流言蜚语中伤的时候,汪茹云不闻不问,那种完全事不关己的态度,实在让人寒心,不敢抱任何希望。 汪茹云提的还是现在网上的那些风言风语,告诫她不要擅作主张,在外面胡言乱语。 葛蓝没打算再多说什么,在她看来,汪茹云不过就是心虚。 “汪老师怕什么?刚才辅导员已经和我说过了,不许擅自在网络上发声。” 汪茹云当然听得出她话里的讽刺,也不生气,反而冷笑一声:“葛蓝,你不用管我怎样,你该想想你自己,现在这样不好吗?” “反正泼在你身上的脏水干净了,不是吗?你不用再上赶着往自己身上揽。” “别人也不见得用得上,更不见得瞧得上。” 葛蓝搁在膝上的手悄悄攥紧。 她今年三十 第71节 第71章 资料 我找了点东西。 姜幸雨再醒来的时候, 收到了樊箬梦的消息。 「确实是有人故意引导风向,那几个号都是同一家公司养的,收钱办事是常有的」 接着是一个公司名称和代码。 姜幸雨回复道谢之后, 开始搜索那家公司的名称,找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想了想,又在关键词里加上另一家公司的名字, 果然在其中找到了合作的踪迹。 幸好都是艺术和传媒这种高曝光度的行业, 否则,她查起来还要更费工夫。 手机里还有一条提示,是个未接电话, 几个小时前路文初打来的。 她顿了一会儿,既没打过去,也没发信息问, 反正很快就要领证了。 对于三十出头的女人来说,作息混乱是件很麻烦的事。 姜幸雨有时真的很佩服徐知怡,能十年如一日地在娱乐圈这个隔三差五昼夜颠倒一下的环境里努力工作。 一晚上通宵,让她这一整天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不时倒在床上睡觉, 仿佛怎么也睡不醒似的。 午餐没吃,晚餐则是陈驰在家里做好直接给她送来的,吃完在家冲了个澡,便又倒头睡下了,明明只欠了一晚的觉,却像要就这样一直睡下去才能补回来似的。 第二天一早,她收到了小黄的信息。 「在开会了,你上午得来, 学院的举报电话都要被打爆了,从八点到现在接了得有五六个了,这会儿还在响呢,办公室的老师都想把电话线拔掉了」 此刻的姜幸雨还在开车前往民政局的路上。 趁着停车等待的半分钟,她给小黄回了一句:「我十点半到学校。」 九点,民政局上班时间,姜幸雨准时出现,和路文初一起入内。 是早就预约好的号,为了不耽误工作,特意选在一大早第一个,有律师和助理的提前准备,手续办得非常顺利,前后不过十分钟。 出来的时候,路文初还是多问了一句。 “小雨,你今天还好吗?”他站在停车场的路边,打量着她的表情,“那些传闻我看到了,要不要我找人压下去?正好假期结束了,下午我去找京大的领导解释一下,免得你工作受影响。” 他知道,遇到这样的事,学校免不了要有点反应,调查也好,通报也罢,虽然不至于到工作保不住的程度,但繁琐的谈话流程和公关手段,也会让人不胜其扰。 姜幸雨沉默片刻,摇头:“已经离婚了。” 她扬了扬还拿在手里崭新的证件,那暗红的颜色,在阳光下看起来和当初的结婚证如此相似,以至于路文初有一瞬间恍惚。 “让我自己解决吧,文初,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你不适合再出面帮我在领导面前说话。” 路文初垂眼对上她的视线,知道她说的没错,叹了口气,说:“对不起,这件事情说到底也怪我,顺着我的关系,才把你牵扯进来。” 姜幸雨知道他的意思,把离婚证收进包里后,对他笑笑:“没关系,不过,你既然这么说,那我不会客气,如果需要就找你。” 天有点冷,前夜的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只剩零星的白点,点缀在绿化带中,姜幸雨穿着一身长款藏青色羊绒大衣,站在白与绿的配色之间,衬得她身形修长婀娜的同时,白里透红的面色也显得格外清新鲜亮。 路文初有点想伸手摸摸她的脸颊。 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他忍了下,干脆把手塞进口袋里。 “好,”他站在路边,看着她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坐进去,“小雨,再见。” 姜幸雨关上车门,略降下车窗几寸,没说再见,只对他挥了挥手,便发动车子开出去。 该去处理正事了,她面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十点二十,车准时开进学院停车场,姜幸雨快步走进学院大楼,刚走到电梯口,就看到从楼梯上过去的小黄对她使了个眼色。 「汪刚从会议室出来,之前还叫了葛蓝,马上要到你了」 姜幸雨看一眼小黄偷偷发过来的信息,先到自己办公室把包放下,随后便往领导们所在的会议室去。 走到一半,迎面就遇上面无表情的汪茹云。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无声交汇,汪茹云很快移开视线,完全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是姜幸雨先开口叫住她。 “汪老师,”姜幸雨站直身子,语气淡漠而肯定地说,“这两天的事,是你在背后做的吧。” 汪茹云停住脚步,脸上仍旧面无表情,只是眼底有一丝意外,转瞬即逝。 在社会上混迹那么久,她虽然没在学术上有太多建树,但在所有艺术相关的行业内,早已建立起自己强大的人脉关系,也算见过各种风浪,即便被猜到了,也能镇定自若。 “你胡说什么?”她扯了下嘴角,上下打量姜幸雨一眼,“姜老师,你是不是有点草木皆兵了?” 姜幸雨冷冷道:“前面往葛蓝身上泼脏水,是老何顺水推舟了一把,他看监控视频都泄露出去了,干脆就给自己出口气,而你,汪老师,你很聪明,一直以来都知道什么叫未雨绸缪,你怕这件事情再发酵下去,要把你牵扯出来,就快人一步,想把责任推出去。” 她说到这儿,好像想到了什么,也笑一下:“汪茹云,你是不是听说我离婚了?所以你觉得出了这样的事,路家不会帮我,而老何,以前都是看在路家的面子上才对我礼遇有加,现在我离婚了,他也不会多管闲事,只会任由这件事情发酵下去,对不对?” 汪茹云被她直接揭开心里的想法,表情终于有些挂不住。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呢?反正现在闹到学院里,真要查,能查得出什么?也就是领导问几句话,等风头过去,出个通告,就这样冷处理过去了。” 汪茹云扭头看一眼身后走廊尽头的会议室,她刚刚才从里面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和领导的谈话让她很有信心,再转过来的时候,她的脸色又重新好起来。 她之前做事也把握着,跟老何私下说的事,可没留下过什么证据,她不信学校的调查会对老何有什么约束力,更不信老何会自己抹黑自己,所谓调查,最后只能是不了了之。 “姜老师,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咱们没必要把关系搞得那么僵。” 汪茹云说完,上前一步,在姜幸雨肩上轻轻拍一下,便快步走了。 留下姜幸雨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她和平时一样自信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难以消解的愤怒。 她一直知道自己出身好,也知道自己算嫁得好,别人想要的她都早早有了,所以,不管是上学还是工作,她对身边的同学、同事,一直都非常友好,偶尔有谁冒失,也不会放在心上,就连汪茹云这样,长久以来一直和她不对盘的,她也不大放在心上。 她从前的大多数愤怒,都是来自父母,来自家人。 而现在,她真真切切感到愤怒。 平时,汪茹云为了自己的公司,对手下的学生十分严苛,不时布置额外任务下去,把学生当免费赚钱工具,在学院老师们中间,已经风评不大好,如果那还能用“你情我愿”四个字来勉强粉饰,那汪茹云后来对葛蓝做的事,就实在不能再找借口了,尤其后来,葛蓝渐渐反应过来,已经后悔,汪茹云却没有半点歉意,到现在,出了事,还是一个劲把锅往别人身上甩。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里,有人走出来打招呼,示意姜幸雨可以进去。 姜幸雨笑了笑,想到汪茹云的态度,心里已经有数。 果然,她一走进会议室,就感觉到气氛的微妙。 两位书记仍旧是笑盈盈的,态度十分和蔼,甚至比以往还要温和一些,而旁边的院长,还有系主任林雁旼的面色,则稍有些凝重。 尤其是林雁旼,看到姜幸雨进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无奈地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姜老师,坐吧。” 姜幸雨已经猜到了结果。 领导们态度极其和善,先是再三强调相信她,绝对没有做任何违背道德、伤害学生的事,又强调学校现在顶着极大的舆论压力,非常不容易,要她多体谅。 紧接着,又告诉她,学校会对外发布官方声明,组织相关人员对这件事进行调查,到时候,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但是,在这之前,她不能私自对外发表相关言论,以免事情再有变化,控制不住。 这就是要冷处理的意思。 说是要学校出面调查,但实际上一定是查不出什么来的,最重要的是,这意味着她,也许还有葛蓝,在舆论最为激烈的时候,无法得到任何澄清。 从会议室里出来,姜幸雨又收到林雁旼的信息。 「幸雨,很抱歉,领导们以学校声誉为主要出发点考虑事情,所以可能要委屈你一段时间,我后面也会尽量帮你说话,你不要想太多,有其他困难,尽管告诉我」 姜幸雨及时回复了,心里憋着的那股火,不但没有熄灭,反而有越燃越烈的趋势。 她咽不下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必须得做点什么! 不过,在这之前,她先给葛蓝打了个电话。 也许是这两天的就医,让葛蓝渐渐冷静了一些,不再像前面那样,信息电话都不回、不接,这一次,姜幸雨打过去,只响了三声就接通了。 “喂,姜老师?”葛蓝的声音听起来仍然没有几个月前刚入学的时候那样有活力,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了一些。 “是我,葛蓝,今天学院的老师们已经找过你了吧?” 电话那头静了一下,才回应:“嗯,一大早就找过我了,我现在刚刚到图书馆。” “老师们是不是让你保持沉默,不要在外面发声?” 这次,葛蓝犹豫得更久了,等了好几秒,才含含糊糊“嗯”一声。 姜幸雨以为她对此不满,也不等她再说什么,就叮嘱道:“葛蓝,老师们说得对,你不要想太多,也别冲动,过好自己的生活,处理好自己的事就行,我这边的事,你不用管,千万不要责怪自己,更不要拼一时意气,明白吗?” “我……”也许是忽然抽泣了一声,葛蓝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了一丝鼻音,“老师,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姜幸雨便坐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开始搜索自己需要的信息。 才过了不到十分钟,临近饭点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姜幸雨吓了一跳。 大概是那天晚上收到那些恶意辱骂邮件的后遗症,她这两天看手机,总会时不时感到没来由的心慌,明明邮箱已经开启了过滤系统,邮箱 app 的通知也被关闭,她还是不大敢面对意料之外的手机震动。 不过,这次出现在屏幕上的是陈驰。 「姐姐怎么样了?我找了点东西,先给你看一下。」 第二条是个 pdf 文件,看标题也看不出什么,应该是他找的什么图文资料。 姜幸雨疑惑地点开看了一眼,忽然顿住了。 里面就是她正在找的资料。 第72章 点赞 嫉妒和猜疑。 七八页的长度, 都是关于老何旗下两家涉及文化艺术领域的公司,近一年多的时间里,和汪茹云注册的公司之间的公开业务往来。 这主要得益于老何手下这两家公司近些年来运作出了不少知名的新锐艺术家, 和常年活动不断、商业化非常成功的艺术类场馆,在业内名声极响,再加上原本也已上市,相关信息披露更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才能找到这么多公开资料。 这些资料, 足以证明汪茹云至少在一年多之前,就已经从某些渠道结识何先生,并且和他有相当频繁的资源置换——甚至稍知道一些行业门道的人也能看得出来, 所谓“置换”,更多的是何先生给汪茹云的一些便利和机会。 既然汪茹云用监控视频里偶然出现的路文初来引导网友认为她和老何私下有交易,那她当然也能用这些真实的资料来证明汪茹云才是那个真正和老何有密切往来的人。 陈驰显然也想到了。 陈驰:「姐姐, 这些应该能用上。」 姜幸雨:「太好了,我正在找这些呢,没想到你已经都准备好了」 她刚按下发送键,没过几秒,陈驰便直接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姐姐打算把这些信息放出去吗?”他直接跳过了各种解释, 用两个人都能听懂的话问。 她今年三十 第72节 “是,学校考虑社会影响,不会立刻帮我澄清,也不允许公开发声,只能自己解决。” 陈驰没多问京大的情况,类似的事过去发生过不少,高校面对这样的情况,采取的措施基本都是降低影响, 先发声明,然后尽量冷处理,以减少对学校,还有相关师生的冲击。 “那姐姐,这件事交给我吧,我工作室这边处理这些还算有些经验。” 姜幸雨有点迟疑:“你会不会不太方便?” 毕竟这件事最开始,是由所谓的陈驰的“绯闻”引出来的,发展到现在,事情其实已经和他没什么关系了,这时候再重新掺和进来,恐怕要说不清。 “不会,不涉及圈内人的事,而且是私下处理,没什么问题。” 这也算是圈内的潜规则,这些私下引一波流量的事,不论哪家都干过,网络信息繁杂,要追根溯源不是那么容易,更何况是这种社会新闻。 姜幸雨心里原本也有人选,但陈驰既然都准备好了,她也用不着再拒绝。 “也好,只是得注意分寸。”她又将刚才和领导谈话的几点又简单说了说。 “行,我懂了,今天应该就有动静了,姐姐你等一等。” - 葛蓝在图书馆发了很久的呆。 网络上,京大的官方账号已经发布最新通知,称已经注意到目前流传的关于校内师生之间的情况,校领导十分重视,立刻组织成立专门的调查小组处理此事。 网友当然很多都不满意这样的处理方式,毕竟,在此之前,已经有太多次类似的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了。 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闹一阵,也许真的就过去了。 葛蓝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恍惚感,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是从前的她根本无法想象的,仿佛从某一个时刻起,她的人生轨迹就突然失控,从原定的轨道脱离开,摇摇晃晃地闯进了另一个完全不可知的惊险世界。 有时候,她忍不住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 也许,现在的她已经进入了平行世界,而留在原来那个世界里的她,还活得好好的。 书桌上,邻座同学的手机震了一下,嗡地一声,在安静的图书馆显得有些突兀。 葛蓝被那动静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正对上邻桌同学有点好奇地看过来的目光。 葛蓝赶紧移开视线,垂下眼看着自己的平板。 京大是综合性大学,从本科生到硕士、博士,数万人的规模,每天都有八卦无数,但像这次这样,闹到全网大范围讨论的程度,还是这几年来的头一次。 现在,走在校园里,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仿佛随时都能遇到认出她的人。 她知道大多数人的目光其实没什么恶意,不过是出于好奇的吃瓜心理,才会多看她几眼,可是,哪怕只是好奇的眼神,对于身处困境的她来说,也沉重无比,随时能将她压垮。 也许,就像汪茹云说的,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用做,只等着事情慢慢平息下去,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想起刚才的电话,葛蓝又感到一阵不安的愧疚。 姜老师…… 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连累姜老师,被那么多陌生人污蔑、辱骂。姜老师对她那么好,从头到尾,都一直在关心她、帮助她,而她,却只因为汪茹云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对姜老师有了异样的看法。 那是一种叫做嫉妒和猜疑的情绪。 因为她自己身处困境,生活每天都透着绝望,而身边有一个人,处处如意,出身、家庭、地位、相貌,好像无一处不完美。 这样的人的存在,显得那么不合理,好像她所遭遇的变故和困难,都像一场笑话,那些轻易就把她压垮的东西,在这样的人眼里,也许比一阵风都不如。 她是那么矛盾,一面接受姜老师的好意,感激不已,一面又忍不住悄悄嫉妒,这种嫉妒,在汪茹云的屡次刺激下,慢慢发酵,直到最后生出猜疑。 嫉妒和猜疑,不停地与原本的感激博弈,在某个时刻,似乎已经取得了胜利。 就在刚才,那通电话里,她以为姜老师是被外面那些流言缠绕得烦不胜烦,想要她这个当事人主动对外澄清,说这件事和姜老师没有关系。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就要开口,委婉地告诉姜老师,学院领导要求她什么也不能说,她作为学生,没有选择的余地。 可是,姜老师不但没有要求她出面解释清楚,反而让她不要责怪自己,让她多考虑自己。 这份善意,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在那一刻,愧疚如同洪水一般涌来,压倒了之前那些见不得光的嫉妒和猜疑。 对不起。 她心里满是这三个字。 抓着笔的手指紧了又紧,好不容易才把已经涌到鼻尖的酸涩压下去。 - 网上的争端一直没有消失。 虽然相关热搜正在变少,但同时,每一条其他热搜下的高赞评论里,都能看到与之相关的言论。 越来越多的骂声,都是冲着姜幸雨这个“最大嫌疑人”来的,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老师趁人之危,介绍贫穷女学生给已婚富豪,简直就是道德沦丧的天大坏事。 而到了下午,一条不太起眼的消息悄悄出现在其中。 「这位何姓大佬和京大关系还真不一般,从一年多以前,就和京大另一位女教授合作往来密切,疑似给了这位女教授不少优质项目,而该女教授的公司此前并未有过这类项目的相关经验,两人关系应该很不一般!」 下面附带了两张图片,一张是两边公司合作的新闻稿,另一张则是这位女教授出席何姓大佬公司举办的某次大型商业活动的照片。 发布这条微博的是一个很普通的个人账号,之前不时在各种社会新闻相关的词条里发过评论类的微博,粉丝也不多,刚刚满一千而已,和那些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粉丝的营销号完全不在一个量级,所以,刚开始发布时,没有引起什么水花,除了零星的几个点赞和转发外,很快就淹没在不断刷新的信息海洋中。 然而,两个多小时后,这条不起眼的微博,就被一个专门评论社会新闻的大 v 转发。 这位大 v 看起来也做了一些调研 ,除了这条微博里的新闻稿,又另外找了不少相关的合作信息,一条条列出来,能看到清晰的时间线。 「合作持续了一年零三个月,可见关系很密切,最重要的是,这位汪姓女老师就是当事人葛同学研究生期间的导师。以上都是客观事实,剩下的主观推测我就不多说了,大家自行判断。」 拥有近八十万粉的大 v,原本的互动量也不错,再加上这是热门话题,刚发出不到半个小时,热度就直线上升,很快就被推送到很多人的首页。 葛蓝看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 天气还是很冷,雪后融化的那股寒气,似乎到现在都没消失,戴着露指的手套,露在外面的那截也还是被冻得通红,甚至有点发麻。 这种气温,她其实应该早点回宿舍的,两个舍友都在,她们这会儿一定已经开了空调,她一点也不用担心会再要多花额外的电费。 可是,这种来自身边的善意,让本就被愧疚压得不堪重负的她,越发感到难以承受。 大概是一种自我惩罚,从图书馆出来后,她一个人找了一处林荫道边的长椅坐下,感受冬夜的湿冷从四面八方钻进衣服里,厚厚的羽绒服也挡不住。 她一边不住地轻轻打冷颤,一边看着这条微博。 「意思是这位才是真正把学生推火坑的那位?」 「这个是导师,是老板啊,关系多亲近啊,之前那个姜什么的也就是某一门课的任课老师吧?这差得远了,我们学校任课老师根本不认识学生好吧,怎么可能还给学生拉皮条」 「这老师在外面搞这么多外快活,一看就不简单」 「也不一定就是这个老师啊,说不定她和大佬认识,也是之前那个老师介绍的呢,这谁知道啊」 「这是来洗白的吧?不愧是财阀太太,动作还挺快,甩锅水平一流」 人的第一印象大概很难转变,有的人看到之前的热搜,先入为主,认定了姜幸雨就是罪魁祸首,后面的一切,都是她为自己开脱的借口,辱骂和冷嘲热讽好像少了一点,却也只是一点点。 葛蓝看着仍然不断出现的尖锐字眼,只觉太阳穴处像有根针一下一下刺着一般,隐隐作痛。 这是姜老师安排的吗?像汪茹云之前说的,姜老师的身份那么不一般,应该不会像她这样,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当那块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一定有很多人想要帮姜老师吧! 她不该多管闲事的,现在的她,已经是学院里的问题学生,入学还不过一个学期,后面还有整整一年半才能毕业,她不能再给自己惹麻烦。 可是,那些新冒出来的充满恶意的评论,让她浑身的颤抖越发停不下来,连带着牙齿都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姜老师明明不是那样的人。 她呆了不知多久,直到脸颊都被冷风吹得麻木时,定在手机屏幕上方的僵硬手指忽然动了下,在那条大 v 的微博下点了一个赞。 第73章 道歉 嫉妒是一种很正常的情绪。…… 葛蓝的微博, 是早就删掉所有内容,申请注销了的。 但十四天的犹豫期还没过,随时都能重新找回。 点赞的那个账号, 用的就是之前那个还没注销成功的账号。 虽然不是网红不是名人,但在最近的舆论风暴里,这个账号早就被扒光了,这时候死灰复燃, 给大 v 点赞, 自然逃不过有心人的注意。 一开始,有眼尖的网友截图留证,引起不少人质疑。 「是不是假号啊, 我记得之前她注销了啊」 「现在搞这种假账号的人太多了,为了蹭流量什么底线都没了」 但很快,经过查证, 确定这就是之前已经注销的葛蓝的账号。一时间,这位大 v 的微博再次引来大波流量,转赞评节节攀升,没过多久,就被送上热搜后排。 「葛同学是什么意思?暗示汪教授确实跟大佬有勾结?」 「很明显, 葛同学在告诉大家,她这个导师才是真正的推手吧,但毕竟是导师,她也不能直接出来说导师的不是吧」 「导师啊,真禽兽啊,同为女性,怎么忍心!国内这个研究生制度什么时候能改改?导师坑害学生的事还少吗!什么时候能重视一下!」 姜幸雨看到这些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临近寒假, 事情不少,白天找不到时间开组会,为了在学生离校前,再详细布置一下大家的任务,林雁旼不得不把今天的会改到晚上,一直到将近八点才结束。 姜幸雨十几分钟前才回家,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先接到了姜阜厚的电话。 父女两个自从那次不欢而散后,就再没通过电话,更别提见面。 元旦那天,姜幸雨还是给王娴竹和姜阜厚两人都发了一条“新年快乐”,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就是她的父母,一旦她不能顺他们的意,他们就不会再给她一点好脸色,尤其是姜阜厚,要他主动向女儿低头,一辈子都不可能。 至于王娴竹,也许心里有动摇,但多年的婚姻生活,早就让她变成了一个完全以丈夫为天的人,姜阜厚不低头,她便也和他站在一边,即便主动找过来,也一定是为了劝女儿先低头认错。 姜幸雨从来不觉得自己错,即使错,也是错在过去的她还是不够坚强,不够自我,轻易就被他们驯服。 今天的这通电话,自然也没什么温馨可言。 姜阜厚打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 也许是身边有人提醒过,他也留意到了网上的那些风言风语。 “你平时在学校里安安稳稳待得好好的,怎么就掺和进这些乌七八糟的烂事里头?” 她今年三十 第73节 “你什么时候能安分一点,少给人惹事?” “不是都跟文初离婚了,还要牵出这种事,让我怎么跟亲家交代!” 这些都是姜阜厚在电话里说的话。 姜幸雨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其实姜阜厚什么都明白,三十多年的父女,即使关系不是那么亲密,他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他这么说,无非是心里气不过,婚虽然离了,但没真的撕破脸,生意仍旧做着,只是比不上从前,有亲家这层关系在,能时时有照应。 现在又出这样的事,姜阜厚觉得心虚,生怕受到牵累,让两边关系变得更加尴尬,以后更难合作,连最后一杯羹也不见得分得到。 他不敢给路鸿启打电话问情况,只好给自己女儿打电话撒一通气。 姜幸雨听得气极了,等姜阜厚劈头盖脸那一通说完,便直截了当道:“爸爸,你实在用不着把气撒我这儿,这件事我没做错什么,你真想怪,不如怪路文初,怪他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去吃饭。或者你怪自己更好,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投个好胎,干脆就投身到路家那样的家族里,这样,就不用天天指着我这个没用的女儿去给你拉关系了。” 说完,不等姜阜厚再气急败坏,就率先挂断电话。 这就是她的爸爸,出了事,只要有损他的利益,他都不会给家人好脸色。 姜幸雨在房间里又呆坐好一会儿,才换上家居服,重新拿起手机查看现在的情况。 其实她心里的恐惧到现在都没消失,手机的个人专注模式到现在也还没关闭,每一次打开邮箱、打开微博,还有其他有相关消息的社交 app,都是一场挑战。 但爸爸这样的态度,倒让她又坚定了一些,自己的事情,还是得自己解决,不能因为害怕就逃避。 她预想的,是陈驰那边把消息放出去之后,现在的风向应该已经有几分转变了,毕竟这时候,正是一天之中网络流量最好的时候。 谁知,一眼扫过去,却看到了葛蓝点赞的消息。 大约一个小时之前的事,词条已经挂上热搜榜,后面还跟着一个热度上升的箭头,可见讨论度仍在飞快增加。 越来越多的人觉得,葛蓝的态度就是一种明显的暗示,告诉所有人,导师汪茹云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姜幸雨越看越觉得心惊,今天一大早,领导们明明都说过了,不要在网上再发声,她也给葛蓝打过电话,让葛蓝不要冲动行事,这孩子怎么都没听进去? 她想了想,赶紧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姜老师……”葛蓝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语气十分平静,却莫名透着几分飘渺,好像正出神想着什么,一时没反应过来似的。 “葛蓝,你怎么这么冲动?这时候,不能再去趟浑水,你本来就在风口浪尖上,好不容易才消停一点,而且,学校很想保护你,让你不要再受舆论的压力,你怎么又把火往自己身上引呢?” “姜老师,我——”葛蓝的声音开始发闷,似乎很想哭,话到这儿都顿了片刻,才继续哽咽道,“我已经取消点赞了,明天一早就先找辅导员老师道歉,说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按到……” 姜幸雨听出她的情绪不对,不由叹了口气,说:“这样对你以后在学校的处境不好,葛蓝,你得学会为自己考虑。” “我知道,我知道的,姜老师,我之前一直努力在为自己考虑的,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小姑娘也不知是听到了哪个词,压抑的情绪忽然爆发出来,本来只是有些鼻音的声音,一下变成满满的哭腔,“老师,对不起,之前我……我听了汪老师的话,真的以为姜老师您和何先生私下有来往,我以为——那些谣言,我差点就相信了,老师,你对我这么好,我却一直有这种想法,我就是嫉妒,就是敏感,看到别人过得好,活成我最羡慕的样子,我就控制不住觉得嫉妒,可能我真的是个很坏的人。” 她将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那些阴暗的角落,曾经拼命隐藏,不敢让任何人窥见,现在却如同洪水冲垮堤坝一般,全部倾泻出来。 姜幸雨也受到了这股洪流的冲击,捏着手机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葛蓝也曾经嫉妒她啊。 她知道,那种嫉妒,不是来自学生和老师的身份,而是来自同性之间。 同性之间的嫉妒,一直有种微妙的平衡,在合理的范围内保持,就只是普通的羡慕,无伤大雅,甚至有时还会变成正向激励,让自己向着更高的目标努力。而一旦这种情绪超过平衡的界线,就会变成浓浓的恶意。 从小到大,姜幸雨不知被多少人嫉妒过,早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她没料到,就连自己的学生,自己一直关心、帮助的学生,居然也对她抱着这样的心思。 说一点不难过当然是假的,她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时感到厌倦,感到失望,一时又有种莫名的无奈。 但那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还是学生,承受着各方的巨大压力,能一直坚强地走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不容易,又怎么还能苛刻地要求她,连一点点出格的念头都不能有呢? 姜幸雨闭了闭眼,尽量放柔自己的语气,慢慢道:“葛蓝,你从来不是个坏人,一直到现在,你都没做过任何不该做的事,对吗?就连之前同何先生之间,你也很及时地清醒过来,态度坚定地拒绝了,光是这一点,就需要极大的勇气,我相信,大部分人都不会比你更勇敢。” “没有,那是因为当时正好遇到了陈驰,还有姜老师你,不然,我根本不敢拒绝的……”葛蓝仍旧哭得抽抽嗒嗒,好几个字的音调都变了,让人只能勉强听懂。 “就算是这样,也已经很让人佩服了。你不知道,”姜幸雨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过去的自己,连说不的勇气都没有,“其实有很多人,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真的吗?”葛蓝的声音已经比刚才平静了几分,语气里透着迟疑。 “是真的,比如以前的我就做不到。”姜幸雨没有多解释自己的事,“葛蓝,嫉妒,或者说羡慕,都是一种很正常的情绪,每个人都会有,这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只要学会调整自己的心态,不让负面情绪停留太久就好。做人论迹不论心,你没有因此做错任何事,而且,还很坦诚地说了出来,完全不用再觉得自责。” 挂断电话,姜幸雨再次陷入恍惚。 其实说完了刚才那番话,她心里的那点冲击便也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怪异的感叹。 就在她坐在窗边发呆的时候,花园大门外的路上,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慢慢走来。 她愣了下,也没多想,就起身下楼,刚走到客厅门口,门铃便正好响了,陈驰的脸庞出现在大门外的摄像镜头里。 第74章 幸运 每一个遇见你的人应该都很幸运。…… “姐姐?”男孩在摄像头前站定, “我来看看你。” 天冷,姜幸雨没出门,直接在客厅给他按了开门键。 很快, 客厅门外的感应灯亮起,姜幸雨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将门拉开一些。 陈驰推门进来的那一刻, 冬夜的寒意被空气包裹着涌进来, 与屋子里的暖意融到一起。 姜幸雨只穿了单薄的家居长裙,宽松柔软的布料裹在修长的身躯间,将美丽的身形衬得若隐若现,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看起来一点也不保暖。 陈驰赶紧将门关上,转头将自己的外套脱下, 挂在门口的敞开式衣柜里。 他扭头看着姜幸雨,几乎一瞬间就捕捉到她眼里那种游移不定的恍惚感。 她有心事。 “姐姐,你怎么了?”他换好拖鞋,走近一步,在她面前稍弯下腰, 视线与她齐平,仔细看着她的眼睛,“是不是还在担心葛蓝?” 他当然也注意到了葛蓝点赞的事。 姜幸雨目光动了动,原本有点涣散的眼神开始聚焦,落到面前这张年轻的脸庞上。 真好看啊。 哪怕怀着心事,看着这张脸,她也忍不住要悄悄感叹一句。 “我刚才给她打电话了。”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将刚才电话里说的告诉陈驰。 起初还觉得有些难以开口, 一直以来,她都更习惯于将自己的心事告诉同性的亲密朋友,比如徐知怡等等,过去,不论是谈恋爱的时候,还是结婚的时候,好像没有哪个男人能让她真正完全敞开心扉,倾诉心事。 男女性别之间的那道隔阂好像天然存在,不论怎样的关系都无法跨越。 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岁的她,更是慢慢失去了倾诉的欲望,同龄人的人生都已经步入另一个轨道,互相之间几近平行,每个人都开始学会独自消化自己的情绪,不再求助于他人。 可不知为什么,在陈驰面前,她好像不会有那么多顾虑,就连一开始她总是时时拿来提醒自己的师生关系、年龄差距,到现在也都变得十分模糊。 她想,也许是他太年轻,身上还带着那种她一直渴望、一直欣赏的纯粹感的缘故,或者,是他总是很细心体贴,在别人都没察觉到的时候,总能一下就看出她的微小变化的缘故吧。 “姐姐你难过吗?”陈驰跟着她走进客厅,在她身边坐下。 “刚开始有一点,后来就好了,她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孩子,而且也没做错什么。我当初毕业之后之所以读博、当大学老师,除了像大多数人一样,觉得这是一份很安稳,环境相对简单的工作之外,也是因为我希望自己做的事是有意义的。她是我的学生,哪怕导师不是我,我也有义务尽到责任。”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相当平静。 陈驰侧过身面对着她,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笑起来:“姐姐,你真的……”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便停了,姜幸雨扭头,怀疑地看着他:“我真的怎样?” 他垂下眼睑,嘴角的笑意变得温柔,沉默一下,才慢慢说:“你真的很让人喜欢,每一个遇见你的人应该都很幸运。” 姜幸雨感到脸颊有点发热,赶紧移开视线。 “我哪有这么好。” “有,真的,姐姐,我遇到你以后,就一直变得很幸运,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好啊。”他很认真地说。 姜幸雨也很认真地开始思考:“是吗?我们认识好像还不到半年,这几个月——你有很幸运吗?” “有,我每天心情都变得很好。” 姜幸雨有点不太相信,甚至还有点心虚,明明不久之前,他才因为晚上带她去江边的照片而上过热搜。 陈驰也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结,而是又提到她刚才和葛蓝说的话。 “姐姐,你是不是还在想以前的事?”他收敛笑意,神色又严肃起来,“你会那样安慰其他人,告诉他们犯错都是正常的,不要过分责怪自己,那你也要对自己宽容一点。” 姜幸雨怔了怔,仔细回想,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记住了她刚才对葛蓝说的,她自己就是那个曾经没勇气拒绝的普通人。 “我知道了,陈驰同学,谢谢你关心老师啊。”她轻笑一声,开玩笑似地说。 虽然很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但耳边还回响着他刚才的话,她控制不住地感到一阵复杂的情绪,连呼吸都有点沉重。 “我就是觉得有点荒谬,”过了几秒,她叹一口气,还是决定说出来,“我身边的其他人都相信我,学院的领导们,林老师,小黄他们,还有知怡,你,还有葛蓝,你们都相信我,不管外面的传言多么离谱,你们都知道我没做过坑害学生的事——我从来不是那样的人,认识我的人应该都知道,可是偏偏我的家人,他们就是不会站在我这一边。” “家人……姐姐你在说姜叔叔?”陈驰很快想起上次她脸上那个触目惊心的巴掌印,立刻皱起眉头,“他过来了?” “没有,就是给我打了个电话,数落我几句,我们也好久没见了,大概以后也不会常见面了吧。”她深吸一口气,身子往沙发靠背里沉,将全部重量都压上去,“这样也好,我——” 话还没说完,身边的人忽然张开双臂,将她抱进怀中。 姜幸雨愣住了,下巴刚好枕在他的肩上,周身被属于他的气息包围着。 “怎么了?” 环抱在她背后的手掌微微用力,把她单薄的身躯往怀里压紧一些,胳膊也多用了几分力。 “姐姐,父母家人,我没法帮你改变,但只要你需要,我永远都在你身边,不管你做什么,对还是错,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姜幸雨觉得眼眶有点发热,原本被她抱着还有些僵硬的身躯慢慢放松下来。 她努力睁大双眼,等那阵热意过去,笑着拍拍他的后背:“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是个没原则的人。” “我有原则啊,”男孩也低下头,将她完完全全抱紧,贴在自己身前,低下头也埋在她长而浓密的发丝间,“我的原则就是姐姐你永远是对的。” “哪来的歪理!”姜幸雨哭笑不得,留心到他刚才说了两次“永远”。 其实她很想纠正,他年纪还小,二十出头,正是该好好体验人生的阶段,不会在她身边停留太长时间,更不要轻易说出“永远”这样的词。 最后还是默默咽下去,不想做那个泼冷水、煞风景的人。 “是真理。”男孩固执地重复,将她抱得又紧一点,紧到她有些透不过气,想要伸手把他推开的时候,又骤然放松一些,说,“姐姐今天和路先生的事都办妥了吗?” 他问的是她一大早和路文初领离婚证的事。 也不知是不是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明明才过去十多个小时,姜幸雨却有种好像已经过去一个月的感觉,呆了两秒,才慢慢回忆起上午的情形。 她今年三十 第74节 “好了,证领到了,这件事总算也结束了。”她轻轻感叹一声,“简直像做梦一样。” “是啊,”陈驰又将她放开些,松下一只手,留右侧的胳膊将她环住,“几年时间,其实一晃就过去了,很快的。” 现在,她又是单身了,单身且自由的状态。 姜幸雨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前一直被刻意压抑的某些混乱念头,经他一提醒,又有点蠢蠢欲动的趋势。 陈驰也没把话说破,只是环住她的那条胳膊,迟迟没有再收回去的意思。 某些原本清晰的界线,在这时候悄悄变得模糊。 再有一个星期,秋季学期结束,就连师生关系都将不复存在。 “姐姐今天白天说,本来也想好了要让人处理外面那些谣言的事,”陈驰紧接着又提了另一件事,“如果不是我,姐姐打算找谁帮忙呢?” 他也不避讳内心的种种想法,直接说了自己的猜测:“是路先生吗?” 姜幸雨的脑袋已经从他的肩膀离开,闻言扭头看他一眼,很敏锐地嗅到一种“警觉”的气息。 这孩子对路文初十分在意,这一点,她早就领教过了。 “不是,婚都离了,还找他帮忙,未免太过分。”姜幸雨摇头,想了想,也没说路文初主动提出帮忙的事。 “那是姐姐的其他朋友?总不会是徐老师。”听到不是路文初,陈驰的眼神悄然放松几分。 “为什么你觉得不会是知怡?” “因为徐老师是姐姐最好的朋友,事业好不容易有了很大的起色,姐姐肯定不希望她参与到这种事里面来。” 他猜得很准,反倒让姜幸雨有点不好意思。 “那你不介意我找你帮忙吗?” 陈驰摇头:“不介意,本来就是我主动要做这些的,姐姐愿意信任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姜幸雨当然没有要利用他的意思,虽然知道他是自愿的,但总还有些忐忑,听他又说了一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干脆踢掉拖鞋,屈起双腿踩在沙发上,双手环住膝盖,同他实话实说:“其实你也认识的,就是樊箬梦。” 樊箬梦离婚的时候,从前夫手里拿走了两家大型影视娱乐公司的股份,所以,这两年,她一直活跃在这个行业。 她看起来喜欢胡作非为,处处拈花惹草,可实际上,在事业上也一直没松懈,主导的几个项目都拿到了不错的成绩和收益,在业内还发展了不少自己的人脉,还开了其他公司,自然能帮得上忙。 “是上次在珠宝展遇见姐姐你的时候,也过来打过招呼的那位樊小姐?”陈驰仔细想了想,才回想起这位穿着火辣、举止大胆的樊小姐,“姐姐和她也是好朋友吗?” 他明明记得上次看到的好像不是这样的。 虽然当时姜幸雨和樊箬梦没说几句话,但是他见过姜幸雨和真正的好朋友在一起是什么样子,看得出来两者的差别。 姜幸雨默了默,说:“不是,应该只是普通朋友。” 就连“朋友”这两个字,也是最近一个月才升的级 “普通朋友帮忙……姐姐打算怎么感谢她?”陈驰问。 姜幸雨刚想说,上次樊箬梦其实对她说过,可以无偿帮她一次,就当是两个人过去的互相看不顺眼一笔勾销了。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陈驰便又问:“姐姐是不是要把我当作礼物送出去?” 姜幸雨立刻抬头看向他,有点不太确定,明明应该是一句玩笑,可是他的语气听起来那么认真。 两人静静对视,直到数秒后,他的嘴角渐渐弯起,姜幸雨才感到确定。 “对啊,我就把你送给她,她可是馋你很久了啊。” 第75章 风向 应该就是被误伤了。 陈驰嘴角的那抹笑意迅速淡去, 脸上莫名浮现出有点委屈的表情。 以往,他一直都以超越年龄的成熟一面示人,尤其在姜幸雨面前, 总是稳重可靠、细致贴心的,很少像现在这样流露出一丝孩子气的一面。 姜幸雨忽然觉得浑身都轻松了,好像最近发生的那些事,造成的沉重压力, 在这一刻统统被卸去。 “姐姐, 你怎么能把我送给别人。” 男孩闷闷的声音听起来很不高兴。 姜幸雨一边胳膊支在膝上,手掌托住下巴,提醒他刚才说过的话:“不是说了, 你的原则就是我永远都是对的,才过去几分钟,就不算数了吗?陈驰同学, 你的‘永远’也太短了吧!” 陈驰抿着唇,目光严肃地看着她,片刻后,叹了口气,说:“好吧, 姐姐想把我送给别人也没关系,到时候我自己跑回来就好。” 姜幸雨拍拍他的肩膀,对他投去“同情”的目光,总觉得这时的他,看起来像只可怜巴巴的大狗。 其实他也像其他流量演员那样演一些偶像剧的话,应该也很卖座。 “你太招人喜欢啦,”她说着,想要收回手, “那么多人都喜欢你。” 陈驰空着的那只手不经意握住她要收回的手,修长的带着粗糙茧子的指尖从她的手背上轻轻划过,那种和外观不太相符的触感,像火柴似的,擦出一簇火花。 姜幸雨觉得手背的皮肤像被烫到了似的,连带着感到后背也开始发热——隔着一层单薄的家居服,他的手掌还牢牢贴在上面,温度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升高。 “我不管其他人怎样,”陈驰侧过脸,专注地看着她,“姐姐,你也喜欢我吗?”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变得格外深邃,客厅的灯光映在其中,亮得像天上的星星,大概是因为离得近的缘故,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就在眼前,简直比呈现在大荧幕上放大一百倍都更有冲击力。 姜幸雨看得有些呆,忍不住悄悄吞了吞口水。 已经离婚了,她现在是自由的。 “当然,”她抿了下唇角,“我也是普通人,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当然也喜欢你。” 到底说得有些模糊,也许是因为她有些胆怯,又或者是她还顾虑着那最后一点点尚未结束的师生关系。 陈驰明亮的眼睛闪了闪,似乎有零星的失望从中掠过,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扯了嘴角露出笑意,同时握着她的手,让她张开五指,轻轻贴在他的脸颊边。 “姐姐喜欢的是我这张脸啊,”他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带着她在自己的面庞上摩挲两下,“那我要努力点,保护好它,再努力点,提升一下人格魅力,让姐姐再喜欢我多一点。” 他的皮肤质感很好,虽然比不上姜幸雨自己那样难得的天然的细腻肌肤,但是在男性中,实在算是很不错的,既保留了相当的男性特质,不会因为过分白皙柔腻而显得阴柔,也不会因为过于粗旷而失了精致的俊美。 他的动作意图再明显不过。 姜幸雨莫名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原本被动地摩挲在那张脸上的手动了动,大拇指在靠近他唇角的地方停留。 然后,在她还没来得及挪走,就见他的脑袋微微一偏,原本还有毫米距离的嘴唇就那样转至她的指尖,下一秒,嘴唇微张,一下含住她的大拇指。 坚硬的牙齿靠近,轻轻陷入柔软的指腹间,紧接着,便是温热潮湿的触感从指尖轻轻扫过。 姜幸雨的心跳开始不稳,呼吸也隐有变急促的趋势。 鬼使神差地,她放下屈起的双腿,上半身微微前倾,凑到他的脸颊边轻轻吻了一下。 嘴唇和他的皮肤触到时,她几乎有点后悔,责怪自己太冲动,明明也没喝酒,居然也这么控制不住自己。 不过,陈驰没给她任何后悔的机会,在她还没来得及退开的时候,便扭头与她吻在一起。 由火柴擦出的火苗没有被扑灭,反而遇到一把本就已濒临燃点的干柴,在一瞬间演变成熊熊烈火。 二十出头的男孩,不动声色时,看起来安静又深沉,一旦被触发,便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小兽,高大结实的身躯、强劲有力的臂膀,都为他增添了一股难以忽视的气势。 用不着太大的动作,他只是侧过身,膝盖支着身子微微抬高,便轻易将她笼罩。 沙发宽敞又柔软,少了平稳的着力点,姜幸雨控制不住地往后倒,直到完全平躺下。 长长的头发铺展开来,又柔又亮,她的两只手腕也被他牢牢握住,压在脑袋两边,整个人宛如砧板上的鱼,离了自由的水域,拼命呼吸,想要扭动身躯,却已经没了力气。 两人的嘴唇自始自终都没有分开,或轻或重地吻在一起,像是某种自由的探索,一发不可收拾。 一直到姜幸雨脑袋发晕,实在感到空气稀薄时,他才稍稍放开,给她喘息的空间。 但亲吻没有停止,就在她大口呼吸,胸口剧烈起伏的时候,他的嘴唇又自下巴游移至脖颈处。 男女的差异在这时候显出鲜明对比。 姜幸雨全身发软,明明有不小的力气,却半点使不出来,而陈驰却充满力量感,那年轻而蓬勃的精力,从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变成难以忽视的主动性和侵略感。 她的家居服还是完好的状态,可落在脖颈处的亲吻仍有下移的趋势,眼看已落到衣领边缘,再往下去,便该没法收拾了。 姜幸雨被按住的手腕开始扭动,双腿也不时挣一下。 “不行,”她控制着呼吸,颤声道,“现在不行。” 陈驰没有回答,但到底慢慢停了动作。 他松开攥着她的双手,胳膊撑在她的身侧,脑袋偏开落在她的脸侧,额头轻轻抵在沙发上,闭着眼平复呼吸。 鼻尖萦绕着她发丝间的香气,柔滑微凉的触感,像丝绸一般。 “我知道。”他闷闷的开口,声音近在耳边,除了往日的清越,还多了一分低沉回响。 “还有一个星期,”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撑起自己的身子,“这学期就要结束,到时候姐姐就不是我的老师了。” 他说话的时候,仔细看她的神情。 姜幸雨脸颊还染着红,闻言又觉得面上一烫,不由自主地别开眼,不与他对视,却也没开口反驳。 “我下午和他们商量过,打算等把消息放出去之后,再想办法带一带评论走向的,就是没想到葛蓝学姐的动作会这么快,不论是由于什么原因,这样一来,效果倒是比我预想的更好,这件事我们不会推波助澜。”他在沙发上坐起身,“后面还是照旧,姐姐,你上次在慈善活动上得过奖,对不对?这一点还是俞衡提醒了我,如果能好好用起来,应该会有很不错的反响,姐姐,你觉得呢?” “俞衡?”姜幸雨愣了下。 “嗯,他提醒我,这件事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不愧都是混迹娱乐圈的艺人,虽然他们自己并不担任营销、宣传的工作,但平时见得多了,自然敏感度也比其他人高许多。 姜幸雨惊讶的是,俞衡也在帮她。不论他是不是为了知怡,总归都是在帮她。 陈驰他们团队里面四个人,虽然性格迥异,各有特色,但内里都是非常不错的人。 姜幸雨以往不是喜欢自吹自擂的人,更不是做点慈善就要挂在嘴边四处招摇的性子。但长到这个岁数,在艺术这个圈子里混了许多年,早就明白“包装”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这种时候,不能因为自己那点不重要的坚持错过机会。 “行,反正那场活动是半公开的,在基金会的网站和官博都有记录。” 关于葛蓝点赞的热搜在榜单上待了整整一个晚上,排位不断上升,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慢慢重新掉到三十位之外,渐渐有沉底的趋势。 舆论风向似乎已有相当大的转变,许多人关注的焦点开始转向汪茹云,但仍有不少人觉得姜幸雨也一定不干净,不能被新人物的出现轻易转移视线。 就在这时,有网友又挖到了新线索。 「我说这个姜老师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原来是上次在我担参加的慈善晚会看到过啊!长得怪好看的,还拿了一个奖,叫菲慈安心伙伴,看官号的文章是因为她给这个基金会捐款已经捐了很多年。」 「你担是鱼吧?我记得他上次参加这个活动还上热搜了,因为这家基金会做的是女性议题相关的慈善,顺便说一句,当时好多人骂他只是想立人设随时要翻车,但我觉得他太牛了!」 「看念头,是上学的时候就在捐了吧?那其实挺不错的,她又不是女明星,用不着立人设」 她今年三十 第75节 「也许是为了立人设好嫁入豪门呢」 「说句公道话,我同学是京大的,据他说学生中间对这个姜老师的评价都挺不错的,一直很照顾学生,说话也和和气气,再加上人也漂亮,在学校里还挺有名的」 「是真的,姜老师人真的超nice,我去年不小心选错了课,去上过两次,后来因为实在不适合放弃了,期末打分的时候姜老师还特意告诉我没给我成绩,免得我以后还得自己注销学分」 「挺无辜的,应该就是被误伤了」 两三日下来,风向明显转变,关于姜幸雨的流言也终于消失了大半,而与之相对,关于汪茹云的负面消息则多了起来。 葛蓝的那个赞早就已经取消了,她没发布任何文字评论,但网上忽然多了些京大艺术学院学生的匿名评论。 「这个汪干没干过拉皮条的事不知道,压榨学生倒是真有,这两年越来越过分了,强迫学生帮她干私活,赚钱放自己口袋,学生干活是别的组的两三倍,助研费却比别的组还少」 「这位是艺术学院的交际花啊,最喜欢在外面结交人脉了,上课和带学生倒是都不大上心,看起来混得风生水起,实际上真正的成果拉跨啊,科研没有,创作也没啥自己的理念和风格,那种大型项目吧接下来也没精力做,都甩给学生」 「大家擦亮眼睛啊,京大艺术学院汪茹云教授不能选!避雷千万要避雷!」 也许是网络风评带起了学生们一直压在心底的不满,就在事情逐渐发酵,风向统统集中在汪茹云身上的时候,她手底下的学生也有三个突然站出来,向学院举报自己的导师。 第76章 聚餐 今晚回家吗? 举报的问题其实不算太严重, 也就是一些强迫学生为她干私活、拿毕业威胁学生等等,这些都限定在师德范围内,也算不上特别严重的情节, 对一个大学副教授来说,能造成一定伤害,但不会伤筋动骨。 唯一涉及学术不端的,就是有学生指控汪茹云在数篇论文中都使用了他们的工作成果, 且所占比重较高, 在最终投稿、刊登后,却没有给他们相应的署名。 这些问题,放在以往, 处理起来可大可小,如果没造成太大的影响,校方通常都以调节双方矛盾为主, 一方面会为学生接下来的学业做好安排,另一方面也会尽量保护老师。 但现在,这件事正在风口浪尖上,无数双眼睛盯着京大的一举一动,即使领导们想要息事宁人也没办法, 学生们也正因如此,才敢做出举报导师这种平时想也不敢想的事。 汪茹云恼火极了,这一次,换成她的邮箱不断收到陌生人的骚扰邮件,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号码也不知从什么途径泄露了,开始不时接到各种骚扰短信和电话。 临近学期结束,随着课程完结, 考试一场场过去,学院内的气氛本该逐渐趋于轻松,现在,却因为汪茹云的事,又陷入一种怪异的气氛。 和之前葛蓝、姜幸雨遭受莫名网暴不一样,汪茹云在学院里的人缘一直不算太好,虽然大家表面上都维持着笑脸相迎的状态,但是背地里,多少对她的做派有些不满,这样一来,不但没能得到大多数同事们的同情,反而有一些曾和她有过冲突,受过她气的同事在背后偷偷叫好。 “你是谁啊,凭什么给我打电话骂人?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请警察把你抓起来!” “你管我做没做过?你是我的谁啊?我用不着和你交代!” 办公室里传来汪茹云气急败坏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堆书籍资料哗啦啦掉到地上的动静。 小黄正好从门口经过,听到动静,一边加快脚步,尽量迅速远离,一边悄悄往里面瞄了一眼,然后拿着手机给姜幸雨发微信。 小黄:「八成又接到骚扰电话了,也该,去年她手里一个学生假期里为了给她干活,天天熬夜,最后实在受不了拒绝再做其他任务,结果她还拿毕业威胁那小孩,最后把人逼得休学去了,现在换她自己被逼,这下知道别人什么感觉了吧!」 姜幸雨正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 今天是学期的最后一天,从明天开始,寒假正式开始,一会儿学院领导要请大家一起吃晚饭,下班时间快到了,这会儿大家都在做最后的准备。 姜幸雨当然也听到了隔壁的动静,这两天也算见怪不怪了。 「她手下的学生要怎么处理?是不是要换导师了?」 「应该是吧,闹成这样了,肯定得换,这两天在讨论呢」 傍晚,天色变暗,学院的老师们陆续前往预订好的校门口的饭店。 姜幸雨临时收到一个学生的信息,回了个电话过去,在办公室多耽误了七八分钟的工夫,再出去时,走廊上已经空空荡荡,看不见半个人影。 不愧是假期的最后一天,大家都溜得这么快。 姜幸雨拎着包,一边转身关门,一边忍不住露出微笑。 但很快,隔壁办公室里也传来脚步声。 汪茹云面无表情地从里面走出来,砰地一声,重重带上门,扭头看向身旁几米之外的姜幸雨。 今晚的聚餐,她不打算参加,早就跟领导请过假,这种时候,她实在用不着去自讨没趣。 “姜老师,过去是我低估你了。” 人走光了,整栋学院大楼都显得格外空旷,汪茹云的嗓音并不高,却也在走廊上留下一阵阵回音。 姜幸雨嘴角的笑容迅速消失。 她收起钥匙,转身面对着汪茹云,冷冷道:“低估我什么?以为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离了婚就要自乱阵脚,什么都不做,只能任由你宰割?汪老师,一直听说你很擅长社交,在校外建立了庞大的商业利益网,应该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才对,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误解?” 她话中的嘲讽十分直白,汪茹云刚刚才在电话里受了一通气,现在又遇到姜幸雨,显然已经控制不住面部表情,变得格外扭曲。 “对,我小看你了,我忘了你从小就在这个圈子里长大,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只是你过去太会伪装了,给我留下了错误的印象,放松了警惕。” 姜幸雨对于她至今都无法改变,也永远不会改变的刻板印象无语极了。 “没错,我是在相对复杂的环境中长大的,很早就知道这个世界里的某些规则,我更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要得到什么,就一定会付出相应的代价。汪老师,你一直很聪明,总是想办法将这个代价转嫁到别人头上,有时候是学生,有时候是其他竞争者,也许你觉得这一套逻辑可以一直完美运行下去,但你别忘了,他们都是人,是和曾经的你一样的活生生的人,应该得到起码的尊重和保护。” “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已,姜幸雨,你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随便挥挥手,就有大把资源摆在你面前任你挑选,我不一样,我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美好的善意,这里只有弱肉强食,你知道我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吗?!” 汪茹云的声音开始不断提高,说到最后一句,几乎是喊出来的,好像要把她这些年来的压力也统统释放出来。 “汪茹云,这个世界的总体规则是弱肉强食,这话也许没错,你要做所谓的向上管理,当然也无可厚非,但你不能伤害其他人,不能踩着别人向上,哪怕是为了你自己——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你决定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就会遇到什么样的人,比如何先生那种人。” 想起老何,姜幸雨忍不住摇了摇头:“你看,他那样的人,可从来不会给你这样的‘合作伙伴’留什么后路。” 相安无事的时候,自然看起来客客气气,还能带汪茹云一把,而一旦出事,就绝对不会顾及她,因为老何遵循的是和她一样的原则,在他看来,只有和他地位相当,甚至更高的,比如路家那样的,才需要用心维系,汪茹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随时可以一脚踢开。 汪茹云扭曲的面孔变得越发僵硬,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要继续反驳,可一时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姜幸雨没等她开口,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收敛神色,移开视线,看向走廊另一边的楼梯:“好了,时间不早,得赶紧过去了,汪老师,假期愉快。” 说完,拎着包绕过汪茹云,快步离开。 这件事,好像终于要过去了。 前后不过一周多一点的时间,她却觉得好像已经持续了数月之久,现在,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看到手机就忍不住想丢开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晚上聚餐的气氛起初有些沉闷,学院里近期这一连串的事,让大家的心情都有些复杂,但很快,在几位资历老一些的教授带动下,大家慢慢放松下来,气氛也变得轻松愉快。 再单纯的工作环境,都少不了办公室政治,艺术学院的老师们也分不同派别,平时多少有争斗,但在饭桌上,三杯酒下肚,也都暂时抛开。 氛围之下,姜幸雨也不得不和同事、领导们喝了几杯,虽然没醉,但到晚饭吃完的时候,脑袋已经晕晕乎乎。 她的酒量一向不太好,很少喝醉,但只要喝上一两杯,就容易头晕。 她给自己叫了个代驾,等待的时候,先和林雁旼单独说了两句话,又看着他走进就在校门口的小区大门。 这个小区是学校建的,学院里不少年长的老师都住在这儿,方便平时工作,一些刚入职的年轻老师,如果有需要,也可以申请小区里的教师公寓。 姜幸雨前两年也在这儿住过,那时候,还是和路文初恋爱期间,他常常到教师公寓来接她去约会。 不过,公寓条件有限,他总是不太喜欢,每次都带她去自己的房子里过夜。 姜幸雨看看那个熟悉的大门,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 五指被冷风吹得冰凉,贴在因为酒精而发烫的额头上,总算清醒了一些。 代驾已经把车开过来,她坐进车里,系上安全带,将脑袋靠在椅背的头枕上。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竟然在这种时候又想起了路文初。 其实想起他的时候,心里没有多少波澜,她不必怀疑自己“旧情未了”,只是这时候想起和前夫谈恋爱的事,总是有点“不礼貌”。 她叹了口气,觉得有点燥热,想赶紧回家换衣服。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陈驰发来的消息。 「姐姐回家了吗?」 他知道姜幸雨今晚有聚餐。 「还没有,快了,大概二十分钟车程吧。」 姜幸雨回完,不知怎么,心念微动,咬着下唇,指尖又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动。 「你呢,今晚回家吗?」 她也知道陈驰今天在邻市有工作。 那边没有立刻回复,而是过了足足五分钟才有动静。 「回,过一个半小时到」 一个半小时,就是夜间从高速前往邻市的大概时间,看来他是打算立刻赶回来。 姜幸雨感到心跳在悄悄加速,那种燥热的感觉比刚才更明显了,却不再是毫无来由,她隐隐找到了可以期待和发泄的某个出口。 第77章 大号 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 一百公里外的酒店, 陈驰也刚刚吃完晚饭,和几个同行告别完没多久。 下午的工作是订了酒店房间的,原计划晚上在这儿休息, 然后明天上午直接回京海,从京海机场出发,到北方赶下一个工作。 学校的各门期末考试刚刚结束,又临近春节, 他打算空出大半个寒假的时间, 好好研究《幻想森林》的剧本,所以这几天的工作安排得比较紧密。 不过,现在他改了主意, 打算直接回京海。 小秦有点担心:“这边到京海机场是两个小时,从你家到机场还得一个小时,加起来算还多了半个多小时, 不太划算啊,一定要今晚回去吗?” 陈驰也没解释到底什么事,只是肯定地点头:“嗯,我想回去,晚上你们就住山下好了, 免得来回路上还要耽误时间。” 山下有酒店,住一晚上,早上还能吃顿早餐,非常方便。 “那好吧,咱们现在就走。”小秦不再有意见,虽然平时关系都不错,但同时也是拿钱工作,不该管的事自然不会多管。 其实陈驰也不确定回去之后等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坐上车, 他又忍不住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只是问一句他回不回去而已,没说旁的,可他就是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要立刻赶回去,立刻出现在她身边。 手机震了一下,她又发来一条信息:「路上小心点,要是太累的话也不用急着赶回来的」 他仔细看了两遍,抬头对司机又嘱咐一遍“小心”,再低头打字:「没事,已经在路上了」 - 姜幸雨从车上下来,看着代驾离开,这才进屋。 陈驰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她抿了抿唇,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先从冰柜里拿了一瓶纯净水喝了好几口,接着又看一眼时间。 她今年三十 第76节 还有一个小时。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可心却莫名怦怦直跳,好像一边期待着什么,一边又隐隐觉得忐忑。 屋子里太热,姜幸雨正要脱掉外衣,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鬼使神差地,重新穿上外套,去了趟山下的超市,再回来后,才拿着睡衣和毛巾进浴室冲了个澡。 接着,便是贴面膜、吹头发、护肤。 门铃响的时候,姜幸雨刚刚抹完保湿霜。 来人自然是陈驰,她先给他开了门,又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这才出了房间,一步步走下楼梯。 陈驰走进客厅的时候,就看到楼梯上的姜幸雨。 她穿着一身藏青色丝绸睡衣,长袖长裙的样式,没有半点裸露感,但那泛着光泽的丝绸面料包裹着她美丽的身躯,不算太紧,只是恰到好处地将每一处的曲线衬托出来,走动时,睡衣垂坠的面料轻轻拂动,闪出一层柔光。 还有披散下来的头发,蓬松又柔顺,漆黑的颜色,衬得她的皮肤白里透粉,浑身上下充满成熟女人的气质。 陈驰只看一眼,整个人就呆住了。 外套口袋里的手悄悄收紧,指甲掐着指腹,靠着痛感才维持住清醒的神志。 “姐姐,我回来了。”他的眼睛变得格外明亮,目光深邃,直直地黏在她的身上。 姜幸雨踏下最后一级台阶,便站在扶手边,没再靠近,她也在打量眼前这个男孩。 他站在门里两三米的地方,和她相隔不远,高大的身材,在没有对比的时候,也显得格外出挑,即使身上穿着冬天宽大厚实的长款外套,也掩不住他极其匀称的骨架。 那模样,简直像随时能怼镜头过去拍画报的模特。 姜幸雨就这么打量他,不过几秒的工夫,那种脸红心跳、口干舌燥的感觉便迅速回来了。 “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她笑了笑,脑袋里的那团浆糊又渐渐显出来,“进来啊。” 陈驰抿着唇,本已换好拖鞋,便脱下外套挂起来,在她的注视中,一步步走近。 “姐姐,你是不是喝酒了?”他在离她两步的地方停下,稍一吸气,就能嗅到她身上的芬芳。 不是香水的气味,而是洗发水、沐浴液,还有护肤品的气味,幽幽的香,带着一丝草木的芬芳,好闻极了。 其实她身上干干净净,除了香气,嗅不到半点酒精味,但陈驰看着她有点朦胧的目光,和微微泛红的脸颊,就无端有了这样的猜测。 姜幸雨眨了眨眼,眼眶里水汽氤氲,目光也亮极了:“是啊,你怎么知道?我都漱过口,刷过牙了。” 陈驰看着她美丽的脸庞,嗓音不自觉低沉一分:“猜的,姐姐,你一喝酒就容易发晕。” 还有,一喝酒就容易兴奋和冲动。 不过,这句话他没说出来,因为现在的她,似乎就有些兴奋和冲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落在自己嘴唇上的目光。 “这倒没错。”姜幸雨又笑了下,看着他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嘴唇,轻声道,“现在还有点晕,不过比刚回来的时候好多了。” 她忍不住舔了一下自己的上唇,慢慢地,似乎反应过来,自己时不时的燥热到底是因为什么。 从跟路文初分居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月,她早该渴了。 “姐姐,喝醉酒不能立刻洗澡的,对身体不好。”陈驰看着她含笑的脸庞,忍不住悄悄走近一步。 距离缩短一半,姜幸雨觉得自己好像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度。 “我没喝醉,只有四杯而已,红酒。” 学院在酒桌文化这一点上还好,除了几个爱喝酒的男领导开了点白酒之外,其他人都是喝的不容易醉人的红酒,多和少都随意。 酒的品质很普通,自然比不上姜幸雨平时喝到的酒庄的酒,但气氛不错,喝着也没太大的压力。 “你呢,这么晚赶回来,真的没问题吗?” 她的确没喝醉,站立的身形很稳,没有半点摇晃的趋势,只是那迷蒙的眼神,看来总有几分醉意。 陈驰忍不住又走近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最后半步,她情不自禁地往前倾了个细微的角度。 “没问题的,工作都结束了啊。”他低头看着她仰起的脸颊,不由抬起一只手轻轻抚上去,“姐姐想见我,我就回来。” 姜幸雨的脸颊很热,他的手心也很热,贴到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忍不住颤栗一下。 姜幸雨眨了眨眼:“我可没说想见你,万一我只是随口一问呢?” 陈驰摇头:“也没关系,姐姐可以不想见我,只是我不想在你想见我的时候,我明明能出现,却错过了。” 姜幸雨的目光闪了闪,心里高兴极了,大概没有人不喜欢甜言蜜语吧,尤其是像陈驰这么好看的人说出来的甜言蜜语,连声音都那么完美。 她甚至都不愿去分辨他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也许只是为了哄她开心才说的,反正不论如何,她就是被哄得很开心。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想见你,”她说了实话,把心里那点隐晦的念头也说了出来,“今天学期已经结束了。” 上次他们说过的。 陈驰在听到她说想见他的时候,眼神便有了变化,紧接着,在她话音刚落之际,扶在她脸颊上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将她轻轻托住,俯身下去便吻住了她。 姜幸雨本就渴极了,在他吻过来的那一瞬,便自然而然地勾住他的脖颈。 她将全身的重量慢慢压到他的身上,整个人像挂在他身上似的。 他是艺人,常年控制体重,身形属于常人中偏瘦的,但力量却一点不弱,甚至因为运动习惯,还比常人更加结实一些,在她压过来的时候,便顺势将她搂住,微一用力,就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薄薄的睡裙下,就是柔软玲珑的身躯,他的手心真真切切感受到极致的曲线和起伏,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让他热血沸腾,隐隐作痛。 这是他从年少时第一次见起,就一直放在心里的人。 也许起初无关情爱,只是一个男孩对从天而降的,像是暗夜里的一道光一样的姐姐的深刻记忆。 那种记忆,从朦胧的憧憬,到默默的关注,再到隐隐的好感,最后变为毫无道理的深深迷恋,他成长的每一步,所有关于异性的美好想象,全部都来自于她。 而现在,心心念念的人就在怀里,再没有别的束缚。 他忍不住更用了力,托着她柔软的身躯,五指隔着布料陷入皮肉之间,摩挲着,已经想将那层布料剥下。 “到房间里去。”她伏在他的耳边,轻声下达指令。 “好。”他侧脸在她发丝间亲吻,同时托着她一步一步踏上台阶,进入她的卧室,将她带到床边。 卧室里只开了床边的辅灯,还有从旁边的衣帽间斜照过来的光线,不算太明亮,朦朦胧胧,氛围感十足。 “洗过澡了。”陈驰欺身上去时说,“走之前刚刚回房间不久,冲了个澡。” 姜幸雨吃吃地笑,抬手沿着他的衣服下摆滑进去,轻轻抚摸,同时将他的上衣推上去。 坚硬的肌肉终于毫无阻隔地呈现在眼前,朦胧的灯光为其打上一层阴影,让姜幸雨差点生出立刻拿起笔给他画一幅素描的念头。 陈驰一把扯下上衣,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个小盒子。 “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他的嗓音变得十分低沉,带着一缕沙哑的质感,“我先买了这一种,下次也可以换别的。” 姜幸雨瞥了一眼盒子的包装,扭头拉开床边柜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小购物袋。 “我喜欢这一款,不过,也不知道你的型号,都买了,你挑一个吧。” 陈驰默不作声地看了看,从中拿出大号的那一个。 第78章 改变 事先做过准备了。 袋子里剩下的被重新放回抽屉里, 姜幸雨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眼神暧昧含笑。 “你确定是这个?绝大多数人用的可都是中号。” “确定。”陈驰回答得很笃定,也没多解释, 只是闷头按住她,用行动证明一切。 他的动作不慌不忙,并不显得急迫,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认真, 那一丝不苟的样子, 仿佛在进行什么精细的工程似的。 偏偏他越是这样,越是把姜幸雨折磨得难耐不已。 她像是渴极了,只等着甘露降临。 双手按在床单上, 用力拧着,绞着,脚趾也忍不住蜷缩起来, 在他的小腿侧边轻轻勾动两下,无声地催促他。 小盒子被拆开,他一手撑在她的身侧,另一手拿起盒子中的包装袋凑到嘴边,轻轻咬住, 小心撕开。 姜幸雨也忍不住咬住自己的嘴唇。 “我开始了?”他俯低身,在她耳边询问,得到的回答是她勾住腰身向下压的动作。 姜幸雨觉得好极了。 到底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不但体力极佳,更有一种特别的劲儿,显得十分有活力。 只是,他似乎还是太认真了一些,不时观察着她的反应, 询问她的感受。 “要不要快一点?” “这样呢?” …… 姜幸雨起初还耐着性子回答他,后来实在被他折磨得受不了,便完全用毫不掩饰的反应来给他答案。 但陈驰也出乎意料地固执。 接下来的时间,他都没再问,一直到结束,两个人重新去冲了一把热水澡,换了衣服躺回床上,才搂着她又问一边:“你觉得怎么样?姐姐,有哪里需要改进的,你告诉我。” 他那一脸认真,恨不得拿出平板来记笔记的样子,看得姜幸雨有点脸红,情不自禁想起之前他在自己课上那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她在这方面一向大方,不喜欢遮遮掩掩、过分害羞地对待,可是现在,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睛,脑海里再闪过刚才意乱情迷的情形,那种脸红心跳的感觉便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拍拍自己的脸颊,腰还被他搂着,便干脆压着他的双肩,微微用力,直接翻身趴在他的胸前,“质问”道:“你表现还不错,说说吧,以前是不是有过一些经验了?” 她倒也不是什么爱追究过去的性格,从前不管是和路文初还是和其他男人在一起,她都不在乎这些,反正她自己也有过不少过去。 只是,陈驰总归是不一样的,他年纪小,而且之前说过,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经历,只除了那个他一直放在心里,但已经结婚了的“姐姐”。 “没有,”陈驰摸摸她的头发,将发丝在她后背轻轻抹开,“姐姐为什么这么说?” “嗯——男人第一次通常都不是那么坚持得住。”她伸出食指戳戳他的胸口,很快就被他握住,“你好像没有这样。” 陈驰愣了下,脸慢慢红了,握着她的手指捏一下,笑道:“姐姐,我就把这个当作你在夸奖我了,不过,我真的没经验,今天是第一次。” 姜幸雨扬眉:“那你是怎么做到的?真的是天赋异禀?还有,你一下就找到了自己的型号。” “不是天赋异禀,只是勤奋一些,事先做过准备了。”他的脸好像更红了,嗓音也比方才低了一些。 这个“事先”,自然不是指今天。 姜幸雨看着他的眼睛,双手捧住他的脸颊,让他无处逃避:“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她今年三十 第77节 陈驰眨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从知道姐姐打算离婚的时候。” 姜幸雨开始仔细回忆,可陈驰好像不想让她想太多,抱着她又翻了个身,变成两人面对面侧卧的姿态,仍问出了刚才的问题:“姐姐,我有没有什么能改进的地方?我希望能做到最好,让你感觉更舒服。” 他这么坚持,这么认真,姜幸雨也不好再敷衍,几乎就要拿出平时当老师时的姿态:“你做得不错,要说改进,那也是我们之间还有些生疏,得再磨合磨合,这个现在也说不清,以后就知道了。” 她这样说,便已经默认了他们之间还会有以后。 陈驰怔了怔,然后悄悄松了口气,原本认真的表情也舒缓下来,变得温和的同时,还透着点不易察觉的欣喜。 “那就好,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姜幸雨忍不住抬手,以食指在他的眉宇间轻轻抚摸。 她想这么做很久了,他长得实在太好,面容间的每一寸线条都让她着迷不已。 “你平时也是这样吗?做事这么认真,什么细节都要顾到。” 陈驰点头:“嗯,工作时养成的习惯,刚入行的时候,因为我没什么舞台经验,学习和训练的时间也比他们三个短很多,我为了不拖他们的后腿,只能在这些细节上精益求精,力求完美。” 想到以前的事,他笑了笑,继续道:“后来进剧组演戏,我也保持了这个习惯,每场戏提前排演走位的时候,都要把所有细节都一遍遍确认好,让同组的演员都很头疼,连导演也教我,有的镜头还是要有一些临场的自然反应和发挥,不是事事都能事先设定好,再百分百执行的。” “我画画的时候,也见过不少有这样习惯的人,想把每个线条都画到自己满意为止,有时候免不了反复擦掉重画。”姜幸雨说,“你是完美主义者吗?” “我觉得也不算是吧,以前——小一点的时候,我没什么追求,那时候我觉得好不好的,都无所谓,反正没什么人在乎,后来决定要出道,我不想被淘汰,想红,想在圈子里争得一席之地,便只有一条路,就是不断提升自己,让自己有竞争力,可能是从那时候开始养成的习惯吧。” 姜幸雨脑袋里慢慢浮现出小一些的陈驰的样子。 想象出来的模样,模模糊糊的,不太清晰,可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他的样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你小时候长什么样子?”她心血来潮,忽然问,“是不是从小就长得这么好看,招人喜欢?” 陈驰仔细地看了她一眼,摇头:“不是,我小时候长得不太好看,身材过瘦,又常年在外风吹日晒,肤色也黑,又穿一身旧衣服,还有,脾气也不太好,不爱说话,也不理人,没人喜欢我,可能浑身上下唯一有可取之处的,就是眼睛吧。” 姜幸雨闻言,手指从他的眼眶边拂过:“是啊,这么好看的眼睛,是怎么也挡不住的。不过,听你这么说,好像性格也变了许多?你小时候应该是个酷酷的不爱说话的小孩吧?就像佟河那样。” 佟河身为 rapper,话少得出奇,永远都是戴着墨镜摆着一张扑克脸的样子。 “佟河?那可不一样,他是真正有才华和实力的人,沉默对他来说,是一种吸引人的特殊个性。而小时候的我,一无所长,还浑身带刺,自然没人喜欢。” 姜幸雨觉得他很不一样。 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换做别人,还是处在刚刚过了青春期,甚至可能连那股叛逆劲儿都还没完全褪去,完全是个天真莽撞的毛头小子,可他却已经能如此冷静地剖析自己的过去。 “陈驰,你很厉害,”她由衷地夸赞,“你才这么年轻,却能完全改掉自己认为不合适的脾气和性格,这是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 陈驰却笑着摇头:“其实没有那么难,只要愿望足够强烈,就能改掉,我想进娱乐圈,那种性格肯定会处处受阻,这个念头强烈得压过了一切,自然就改掉了。” 姜幸雨愣了下,忽然真切地感受到他当初想要成为艺人的愿望是多么强烈。 她莫名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另一句话。 “小时候就想当演员,但不是因为喜欢表演,是以前有个人对我说,我长了一张天生能演电影的脸。” 是他心里的那个女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才让他有这么大的改变吧。 姜幸雨顿时觉得意兴阑珊。 心里有无法抑制的淡淡酸苦,可这话分明是她自己先提的,他半点没多说其他,而且,她明明早就知道的,根本没有为此生气不快的资格。 原本仍抚在他眉心的指尖慢慢收回,她翻了个身,改为仰卧的姿态,低声道:“不早了,该睡了,你明天还有工作吧?别耽误了休息时间。” 陈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悄然转变,先是顿了顿,应一声“嗯”,在她伸手要关灯的时候,还是问:“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惹你不开心了?” “没有,”姜幸雨扭头冲他笑笑,“就是酒劲儿又开始上头了,我有些犯困,想睡了。” 说完,她按下开关。 屋子里的灯光全部熄灭,四下陷入一片黑暗。 陈驰沉默两秒,试探着重新伸手,将她抱住,见她没有抗拒的动作,这才放松下来,轻声道:“好,睡吧。” 第79章 果酱 “我今天一点都不想走。”…… 酒后的睡眠总是不错。 姜幸雨闭上眼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也许是身体得到满足的缘故,临睡前的那点小小情绪也没造成什么影响,一夜安睡, 几乎无梦。 只是第二日醒得有点早。 她是被身旁人的动静唤醒的,冬日天亮得晚,屋里还黑漆漆的,只有窗帘缝隙间的微弱光线照出屋子里朦胧的影子。 床边空空荡荡, 她的胳膊扫过, 还能感受到一点余温。 床头柜旁,一道模糊的身影正弯着腰,似乎在研究墙上的开关触摸板, 也不敢直接伸手尝试,大约是怕找错了开关,光线太亮影响她休息。 “右下角的三角形是床头灯。”姜幸雨低低地开口, 嗓音里带着清早刚刚醒来的慵懒和含糊。 男孩顿了顿,按照她的指示,找到触摸板上的小三角,打开床头的小灯,然后转身过来, 双手支着重新挪到床上。 “姐姐,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他的脑袋悬在她的上方,仔细打量她的样子,面上挂着莫名的笑容。 不知是不是清早的昏暗光线和万籁俱寂营造的氛围太过舒适,他忍不住抬起一只手,轻轻拨开她脸颊侧边的发丝,大拇指轻轻抚摸她的肌肤。 “没,我早上就是容易醒。”姜幸雨知道, 他方才已经是有意放轻动作,就怕吵到她睡觉,只是她作息一向规律,早上睡眠浅,床边稍有动静,便能把她唤醒,“你这么早就起来,要去工作?” 她知道他今天有工作,只是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扭头看一眼床头的小摆钟,才不到六点半。 昨晚他们可是折腾到过了十二点半才关灯,算起来,他才睡了不到六个小时。 “嗯,”陈驰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手肘微屈,俯身下去,在她的唇角轻轻吻一下,“九点二十的航班,小秦他们七点出头要过来接我去机场。” 的确该起床了。 姜幸雨感到唇角一热,也不知是不是长久以来养成的条件反射,在面对陈驰的时候,整个人都完全放松下来,想也没想,就抬手搂住他的脖颈,微一偏头,便让他的吻从唇角直接移至于唇间。 年轻人精力旺盛,哪怕没睡饱,那藏在躯壳底下的满腔激情,也是一触即发。就这么几下接触,吻到一起,他便一下兴奋起来,原来撑在她身侧的胳膊往中间收拢,握住她光滑的肩膀,摩挲着向下,探入她的腰后,轻松将她的上半身稍稍抬起,指尖滑动着,似乎想要扯掉她后来换上的那件吊带睡裙。 姜幸雨顺势与他紧紧贴在一起,很快就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 这是只有年轻男孩才有的冲动与激情,姜幸雨受用极了。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樊箬梦,那个和她年龄相仿,热衷于演艺圈各种男模、小鲜肉的潇洒女人。 现在,她自己好像也变成了这样的人,甚至也开始体会到其中的乐趣。 堕落又快乐。 只是,现在不是好时候,他还有正事要做。 她放任自己沉溺一会儿,最后还是伸手推他:“别,你赶时间。” 陈驰的理智慢慢回笼,一时又收不住,含糊应一声后,又捧着她的脸颊用力亲了一会儿,这才从床上爬起来。 站直身子之前,也没忘记拉过被子,帮她重新盖好。屋子里地暖开得很足,一点也不像外面那么冷,但也不能因此贪凉。 “姐姐你再睡会儿,我去外面的洗手间。” 说完,穿上拖鞋,拿起搭在床边小沙发上的衣服,重新关灯,出了卧室。 屋子里再次恢复黑暗,姜幸雨眼皮一沾,便又睡了过去。 可是大概已经醒来,又有点莫名兴奋的缘故,这一睡也没多久,不过十五分钟,便又醒了。 她干脆爬起来,在卧室的洗手间随意洗漱一下,便走了出去。 二楼的客卫门开着,里面已经没了人影,姜幸雨又顺着楼梯慢慢下去,还没走下最后一个台阶,就听到厨房传来动静。 陈驰已经穿上围裙,站在灶台边做早餐。 咖啡机开着,下面放了杯子正接着咖啡,烤面包机里是刚刚放进去烤的吐司,旁边的碗里是刚刚做好的牛油果酱,锅里则以小火炒着蛋。 “好香。”姜幸雨走进去的时候,烤面包机正好发出“叮”的一声,两片面包弹跳出来,是烤好了,那浓郁的香气,与热拿铁的气味融合在一起,带着温暖而诱人的质感,引得她一下有了胃口。 陈驰听到声音,一回头就看到她含笑的眼睛:“姐姐不睡了吗?” 炒蛋也做好了,关火盛出,金黄的色泽,刚刚好的嫩度,看起来像加了点奶,同时精准控制了火候。 “睡不着了,我中午再补个觉吧。”她说话的时候,眼神完全落在颜色鲜亮的早餐上,“看起来真不错!这是墨西哥牛油果酱?冰箱里好像没有牛油果啊,你买的?” 她看了看那碗果酱,除了牛油果,还有香菜、番茄和洋葱,配色实在很让人喜欢,味道必定很好。 “嗯,我家冰箱里有,刚才回去拿来的,抹吐司正好,我记得姐姐你前阵子去吃了墨西哥菜。”陈驰脱下围裙,把盘子端到餐桌上,两杯咖啡也正好做完。 姜幸雨把咖啡从厨房端出来,闻言愣了下,这才想起不久前,自己确实和小黄一起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墨西哥餐厅吃饭。 她上学的时候就觉得墨西哥菜的口味很不错,只是国内不大常见而已,上次那家餐厅的口味很正宗,她觉得惊喜,还拍照发了朋友圈,没想到他记得。 算起来,他其实已经给她做过好几次早餐,每一次做得都不一样。 “是啊,你记得呢。”她放下咖啡,坐到桌边,莫名看了他一眼。 “姐姐尝尝看。”一会儿工夫,陈驰已经把果酱抹在烤得香喷喷的全麦吐司上,递到她面前,“食材都差不多,比例不太清楚,辣椒没放太多,怕姐姐你不喜欢。” 姜幸雨伸手接过,先喝了口咖啡,这才咬一口抹了果酱的吐司。 牛油果绵密的口感配上焦香的吐司,还有其他配料浓烈的滋味,一口下去,让人的情绪也跟着灿烂起来。 “辣度刚刚好,”她真心地赞叹,“味道很好,陈驰,你做饭真的很好吃!” 陈驰笑起来,也没急着吃,先起身把剩下的果酱装进食盒,放进冰箱:“用了三个牛油果,多了,姐姐还能再吃几次,正好我这次工作要三天,三天之后我回来再给姐姐做别的。” 姜幸雨一口一口慢慢吃着吐司,闻言笑道:“我会做,有时候懒得动,也会请阿姨做饭,你好好一个大明星,还要给我当私厨吗?” “也不是不行啊,我小时候也想过,以后要当个厨师。能跟姐姐在一起,做厨师应该很开心吧。”陈驰很自然地回答,看一眼时间,似乎差不多了,也不慢慢吃,端起咖啡几口饮尽。 姜幸雨原本还因为他的话有些出神,看到他的动作才回过神来:“要走了吗?” 陈驰拿起手机,回了个消息:“嗯,小秦他们快到了。” 姜幸雨放下吐司,进厨房拿了餐盒出来,把他那份还没来得及动的早餐装起来:“路上吃吧,还要工作呢,得有力气。” 陈驰接过餐盒,顿了顿,忽然抬起另一边胳膊抱住她。 “姐姐,我今天一点都不想走。”他低下头,将脸颊埋进她柔软的长发间,深深吸气。 姜幸雨怔了怔,不知他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也许是受到他的感染,停顿两秒后,她的心底也悄悄涌起一股柔软的情绪。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了,好像自从她结婚以后,就没有了。 “工作要紧啊,”她拍拍他的后背,在他肩头抚了下,安慰道,“反正以后时间还多。” 她今年三十 第78节 陈驰眼神闪了闪,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问问她,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是才一晚上而已,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太过短暂,他没来由地害怕。 “好。”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慢慢放开她,又在她脸颊边亲一下,然后才转身往大门走去。 昨晚的外套还挂在玄关,姜幸雨亲自替他拿了,看着他穿上外套,穿过花园离开。 开门的时间不过十几秒,外面的冷风便灌进来。 身后仍是暖意一片,冷风拂面,姜幸雨并不觉得冷,只是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 刚才的情绪逐渐退去,姜幸雨冷静下来,重新回到餐桌边,继续吃早餐。 不知为何,昨晚的激情和满足过去,她心里隐隐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不太确定的事,难料最终结果。 她慢慢把吐司吃完,思来想去,点开和徐知怡的对话框。 最后一条,还是一个多小时前,徐知怡发来的一张海滩夜晚照片。她这几天和葫芦铜钱的成员们一起去了欧洲,现在正在南欧某个小镇,说是去采风找灵感,其实也是度假放松。 时差七个小时,那边正是半夜十二点,应该是徐知怡最兴奋活跃的时间。 姜幸雨:「我睡了他。」 发完这几个字,等待不到半分钟,对面便开始了一连串的反应。 「谁啊,你想睡就睡,我支持你」 「等等是陈驰吗?!」 「你们这么快??你才离婚几天??姜姜我对你刮目相看!」 「怎么样?男大的感觉怎么样?你受得了吗?」 姜幸雨看着最后那句话,脸红了红:「感觉还不错吧,就是我心里感觉怪怪的,不太踏实。」 她知道徐知怡能理解这种感受,毕竟,她看得出来,徐知怡和俞衡之间,多少有些微妙的关系。 果然,那边很快回复:「我懂你,就是那种快活之后的茫然和疑惑,姜姜,你想过没有,你跟陈驰,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80章 灯笼 把这里当成家。 姜幸雨看着徐知怡的那句话, 只觉得那种怅然若失、不知方向的感觉又重了一分。 「那你呢?知怡,你跟俞衡会怎样呢?他好像对你也很上心。」 俞衡对徐知怡和别人都不一样。 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对业内其他有才华的人都很尊重, 起初,他对徐知怡大概也是如此,可到现在,身边稍微亲近一些的都能看得出来, 他对徐知怡过分的迁就, 绝不是一句“惜才”就可以解释清楚的。 俞衡是正当红的顶流艺人,外面有多少同行想接近他,沾一沾他的流量, 这样的人,应该十分爱惜羽毛才是,以姜幸雨对星团的浅显了解, 俞衡也确实是个相当洁身自好的人。 偏偏这样的人,愿意一次次带徐知怡一起演出,给她介绍业内各种工作,让她时不时能“蹭”他的流量,连慈善活动都是和她有关的, 这么明显的心意,是藏也藏不住的。 徐知怡:「我不知道。」 徐知怡:「我配不上他,我也很自私,不想承受和顶流大明星恋爱的巨大压力,我也是圈内人,虽然很边缘,但也还打算继续混口饭吃,不能事业才刚刚有起色, 就自己砸自己的饭碗」 圈内恋爱,若是地位相当,势均力敌,也许还有一丝可能被大众觉得般配,但徐知怡和俞衡的地位差距太过悬殊,不用想,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一旦公开,各种谩骂、指责,一定都是冲着徐知怡来的。 她这样清醒,让姜幸雨也沉下心来。 「我也不知道现在到底算什么,可能是各有所图吧」 她贪图他的年轻俊美、温柔体贴,而他则是为了和过去切割,从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中彻底走出来,就像是圆一场梦罢了。 徐知怡:「那也行,姜姜,你跟我不一样,你是素人,自由度高一些,不用像我这样想太多,而且你睡都睡了,就先不用考虑其他,好好享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幸雨看着她的话,脸颊又红了红。 是啊,既然现在捅破了最后那一层纸,她不妨就这样,走一步看一步,何必顾虑那么多? 几分钟后,手机又有了动静。 「不过,过一阵你还是得好好想想,其实你最近也感受到了对不对?网络暴力是什么感觉,和他们这样的人走得太近,一定或多或少会受到波及,而且时间也会很长」 姜幸雨坐在餐桌边,一手撑着脸颊,看向落地窗外的花园,看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手机回复。 「我想想吧,走一步看一步。」 - “小驰,晚餐订好了,刚才我去问了一下,这边收工差不多还有一个小时,到时候还有点时间,可以回房间休息一下。” 小秦低着头,把刚刚收到确认的餐厅信息转发给陈驰,一抬头,却看到陈驰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大概是没听到他刚才的话,陈驰一边胳膊撑在扶手上,屈起手肘,掌心托着一边脸颊,脑袋微微歪过去,整个人一动不动,眼光也不知投在哪个虚无的点上,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也不知到底想起了什么。 小秦悄悄屏住呼吸,看了他几秒,见他始终没反应,才不得不靠近些,又喊了一声:“小驰?” 陈驰这才回过神,坐直了身子,扭头问:“你刚才说什么?” 小秦只好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再扬扬手机:“已经发给你了。” 陈驰低头看一眼,说:“好,我知道了,回房间之后我正好给汶姐打个电话。” 小秦无奈地叹了口气,问:“你今天好像一直心不在焉,一休息就一个人发呆,发生什么好事?让你这么开心。” 他刚才那控制不住的微笑,小秦今天已经看到了好几次,幸好都是在休息的时候,开工期间没掉链子,所以才没被其他工作人员发现端倪。 小秦忍不住多想,上一次看到他这么高兴的时候,好像还是《雨季》得奖的时候——也不对,那时候,他的高兴是畅快的,毫不掩饰的,突破了以往在镜头外显得沉稳、内敛的性格,而这一次,是隐隐的,压不住的开心,不断从平静的水面下悄然泛上来。 其实这几个月,倒是常见他一个人呆着的时候露出微笑,只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频繁,频繁到连别人说话都听不见了。 “嗯,是有开心的事,”陈驰低头,又看看手机屏幕,嘴角再次浮起笑意,“从没这么开心过。” 小秦猜,必定又是和那位女老师有关的。不过,这是他的私事,身为工作人员,也不用管太多。 以前,陈驰的合约还签在 mw,有恋爱禁令,助理和司机也是mw mw 代为聘请,小秦除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身上多少也兼着提醒的职责。 但现在不同了,陈驰的工作室独立运营已经有一段时间,合约也转到了工作室,独立性很高,而且恋爱禁令也已经到期,现在陈驰就是他们的老板,自然也没必要再管这些。 不过,还是得啰嗦一句:“晚上吃饭的时候可要收收心呀。” 今晚也算是应酬,不过,和他们现在的主要业务关系不大,是陈驰自己动用过去几年积累下来的人脉,请人牵线搭桥,找到的几个资深投资方。 他们以往接触和投资的项目规模都偏小,但在有限的成本下,最后的出品质量都相当不错,在业内口碑很好。 陈驰想为电影学院几位学长学姐们精心打磨出来的作品争取一些支持。 那是他们多年社团活动中诞生出来的作品,这几年不断修改,以舞台剧的形式,在数不清的舞台上经过考验,现在,想要将其改编成影视作品。 剧本早就准备好了,导演也已经确定,只欠靠谱的投资和制作方。小成本作品,投资不大,单论数额,陈驰自己就够,但想要出精品,必然要引入有丰富经验的团队。 “我明白的,”陈驰收起笑容,点头认真道,“后面想要打开局面,这个项目很重要。” 他为自己规划好了日后的道路,幕前不会待太久,他想往投资、制作和发行方向发展,这个项目,便是第一次尝试。 人总要在适当的时候做出选择,放弃一些东西,而他从来都很清楚,自己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节也逐渐临近。 陈驰回来的时候,姜幸雨正捧着刚刚买回来的一堆春节装饰品,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拆包装。 她给陈驰设置了面容 id,所以不用再按门铃,不用她再开锁,他便直接进了花园,来到客厅。 姜幸雨手里提着一只纸灯笼端详,听到动静,扭头看他:“你回来了,怎么直接到我这儿来了?也不先回家好好休息。” 正是中午,该睡午觉的时候,他一大早就起来赶航班,必然有些累。 陈驰愣了下,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好像在他的选项里,从来没考虑要回自己家,或者说,他其实并没有十分明确的“家”的概念,自从妈妈离开之后,他就没有家了,现在,他觉得这里才是他的牵挂,才更有温馨的感觉。 “我不累,想见姐姐,就直接过来了。”他当然不能直接说自己把这里当成家了,“会不会打扰到姐姐?” 姜幸雨放下手里的灯笼,起身往他的方向去:“没有,我闲着呢,正打算把家里装饰一下。你饿不饿?有没有吃午饭?厨房还有贝果。” “我吃过了,不饿,下飞机之后在机场买了午餐,在车上吃了。”陈驰脱下外套挂起来,同时扬了扬手中的购物袋,“我带了食材过来,一会儿给姐姐做抹茶千层。” 姜幸雨眨眨眼,想起前几天他离开前说的,给她当私厨也好的话,不由笑:“真给我当厨师啊?” “是啊,早就想给姐姐尝尝我的甜品手艺。”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累,先走到她那堆喜庆的红色装饰品前看了看,问,“姐姐喜欢这些吗?” “也不是,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突发奇想,就买了这些。”姜幸雨想了想,说,“以前到春节,我家里其实都没什么节日的氛围,他们忙着到处应酬,几乎每天一睁眼,便要准备出门,到深夜才回来,家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今年不一样……我想让自己家里多点颜色。” 和父母关系几乎算是完全破裂,这个年,她不可能再回去,只能自己在南山过,既然如此,不如随心所欲一点。 陈驰看着她的表情,当然明白她的心情,也没说破,只是从这堆饰品里找出几个要挂在高处的灯笼,说:“那姐姐你等我做好蛋糕,过来帮你挂这些。” 姜幸雨现在自己已经住习惯了,家里也有小梯子,自己就能爬上去挂,但她知道陈驰想要帮忙,也没拒绝,只说:“那你可要快一点,我已经饿了。” “好,我现在就去,姐姐你等着就好。” 陈驰说完,连坐也没坐一秒,便直接去了厨房。 两个人,一个在厨房搅打奶油,一个在客厅往落地玻璃窗上贴窗花,谁也没说话,只是专心做着自己手头的事,可屋子里的气氛却悄悄变了,变得温馨,变得有了人气。 抹茶千层制作难度不算太高,不过耗费的时间却一点不短,陈驰在厨房里待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出来。 姜幸雨已经把大部分饰品都装点好了,只剩下最后两个要挂在客厅大门外屋檐下的灯笼。 听到脚步声,她立刻期待地问:“可以吃了吗?” 那面含笑意、眼神明亮的样子,看得陈驰有些无奈:“再冷藏半个小时才好,姐姐再耐心等一下,我先去挂灯笼吧。” 外面冷,陈驰一手提着两只灯笼,捏着两个挂钩,另一手则提起小梯子,拉开门出去。 姜幸雨想过去帮忙,却被他拒绝了。 “外面太冷,姐姐你没穿外套,就呆在屋里吧,我很快就好。” 他说着,抬手轻松把挂钩粘上去,再把两只灯笼挂好。 南山的房子层高比普通公寓房要更高一些,大门口更是如此,陈驰到底有身高优势,站在家用小梯子上,也能够得到。 “这个高度,是得你来。”姜幸雨在心里模拟着自己的高度,摇头,“我应该够不到这个距离。” 陈驰从小梯子上下来,嘴角有压不下去的笑容。 不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他把冰箱里的蛋糕取出来。 她今年三十 第79节 姜幸雨站在岛台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圆圆的千层蛋糕。 圆形的饼皮边缘没有特意修整过,保留了手作的质感,陈驰拿刀切下一个小三角,递到姜幸雨面前:“姐姐尝尝看怎么样。” 蛋糕表面也撒了一层抹茶粉,深绿的颜色,再加上切开的两面,深绿的饼皮与浅绿奶油交织,看起来诱人极了。 姜幸雨拿勺子挖下一个角落,送进口中,顿时,奶油的绵密与饼皮的柔软充满整个口腔。 没有过分的甜腻,也不全是抹茶的苦涩,那淡淡的甜度,对于姜幸雨来说,实在恰到好处,甚至可以说拿捏精准。 她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很好吃,太符合我的口味了,上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抹茶千层,都是好多年前了!” 外面卖的抹茶甜品固然味道都不错,但抹茶品质各有不同,苦涩程度也有略微区别,对于甜度与苦味的喜好,其实是件非常私人的事,外面标准化的甜品自然无法完美适配她的喜好。 这么多年,她只在后山那条街上的小店里吃到过这么刚刚好的蛋糕。 第81章 奶油 “那我不忍了。” 陈驰看着她惊喜的样子, 慢慢露出一点得意的神色。 他平时总是内敛的时候居多,就像很多人说的,人的能量有限, 像向岭那样天生活泼开朗、没心没肺的还好说,而像陈驰这样,本就不是那么外放的人,在舞台上、在镜头前, 已经消耗了大多数情绪能量, 私底下只有内敛一些,也算是一种休养。 像现在这样,他那张好看的脸上, 被得意的笑容投注其中,仿佛月下一汪宁静美丽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 荡起一圈圈碧色波纹,引来水中鱼苗跃动,一下午变得生机勃勃。 “我就知道,姐姐你一定喜欢我的手艺。”他绕到她的身边,微微弯腰, 离她近一些,“能给我尝一口吗?” 姜幸雨愣了下:“你自己做的,自己当然能尝。” 她说完,却发现岛台上就只有一把小勺,而这把小勺,此刻就捏在她的手里。 家里不缺餐具,身后的橱柜里当然还有不少甜品勺,可是, 她很快明白过来,他就想用她手里这把小勺。 只拿一把出来,兴许也是他故意的。 姜幸雨睨他一眼,慢慢挖下一勺,递到他的嘴边:“尝吧。” 陈驰的眼睛弯起,颇有些心满意足地张口,含住那只小勺。 姜幸雨盯着他的嘴唇,心中微动,将勺子取走的时候,使了个坏,在他没察觉的时候,有意无意从他的嘴角擦过,留下一点米粒大小的奶油。 陈驰浑然不觉,咽下那一小块蛋糕,继续说:“我知道姐姐不喜欢太甜的口味,所以减了一大半糖分,但太苦也不好,姐姐你平时连咖啡都不愿意喝美式,所以茶的苦涩也不能太浓郁。” 其实这些,他早不知练过多少次,只盼着有一天能真的给她做一次。 姜幸雨听着他的话,捏着勺子又挖一块,再次送进自己口中,目光则仍旧落在他张张合合的嘴唇间。 陈驰的眼睛也忍不住追着她拇指与食指间的那枚小勺而动。 刚刚才给他用过的,现在,已经再次送入她的口中,被那两片红润的嘴唇触碰。勺子抽出时,两道浅绿的奶油留在嘴唇间,柔软的舌尖伸出,将残留的奶油轻巧卷过,只留两点湿润。 他的眼神暗了暗,心下微微发热,再一抬眼,却见她也正一动不动盯着他的嘴唇看。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相触,各自一怔,一时谁也没出声,数秒后,陈驰才挪开眼,轻声说:“姐姐怎么一直看着我?” 姜幸雨没说话,只放下手里的小勺,走近一步,双手交叠攀在他一侧的肩膀上,踮起脚尖凑到他的嘴边,在他发愣的眼神中,伸出舌尖在他嘴角边轻轻舔过一下。 “我想尝一尝。”她说话的时候,嘴唇微张,让他能轻易瞧见舌尖上那一点还未完全化开的奶油。 他本就感到逐渐困难的呼吸忽然停了停,随后,用力搂住她的腰肢,把她按到怀中,再带着她一转身,让她靠到岛台的边缘,松了搂着她的胳膊,撑在她的身侧,同时俯首吻过去。 火一下被点燃了。 分别三日,不算太久,可他们一个是满身精力,初尝情欲的年轻男孩,一个是年过三十,身体久旷的成熟女人,上次虽暂解了渴,却因时间有限、经验有限等种种缘故,远未及完全满足,眼下搂到一起,自然而然有了感觉。 “还有工作吗?”姜幸雨的家居服扣子已经开了大半,刚刚靠在岛台上的姿势也变成了坐在上面,此刻抓着陈驰胸口的衣服,低低地问。 “没有,”他呼吸急促,声音也没了以往的清越动人,一听便是极力压抑,“后面都在京海,不出去了,姐姐你呢?” 他的手指沿着她后背的脊柱缓缓向上,引得她上身挺直,指尖慢慢插入浓密的长发间,悄然行进至她的脖颈之后,托着她向前,吻也跟着落下去。 “我休假……前两天带学生线上支教,已经结束了……” 寒假时间短,不像暑假,做不了多少实地的活动,都采用线上形式,赶在春节之前,早早结束了。 “那就好,那今天时间很充足。” 他说着,托住她的双腿,轻轻松松将她抱起来就要上楼。 “蛋糕——”她搂着他的脖颈,像考拉似的完全挂在他身上,明明已经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却还没忘记他刚才的“劳动成果”,“要放冰箱!” 陈驰又是煎熬,又是开心,懊恼地叹一声,原本已经走出去的脚步不得不再次返回。 姜幸雨自然是没力气的,即使有,也懒得使。陈驰也不让她下来,换成一条胳膊牢牢托着她,另一只手腾出来,把蛋糕盒子重新盖上,快速塞进冰箱。 第二次离开厨房往楼上去,他的脚步明显加快了许多,托在她大腿上端的双手也不住用力,将她往自己身上带。 姜幸雨趴在他的肩上,忍不住张口在他脖子边缘轻轻咬起来,咬得他渐渐受不住,一进卧室,就把她放下,用力钉在门板上,想也没想,扯住她的家居服,用力撕开。 是纯棉的布料,带着一定弹性,不容易被扯破,只是扣子被扯落了两颗,飞出去砸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对不起,”他仍旧压着她的肩膀,将衣裳丢到一旁,双眼发热,语气却有些自责,“有点冲动,没忍住。” 姜幸雨以前时常不满路文初扯坏她的裙子,虽然有时增加不少情趣,会让人变得更加兴奋,但是同时也会让她有一种被完全压制,得不到足够尊重的感觉。 路文初一直是个很有教养的人,大多数时候会让人觉得很舒服,可在床上这种时候,却会突然有种“撕破伪装”的反差感,也许以旁观者角度看,他这样的人极具吸引力,可站在她的位置,却只会觉得陌生,甚至还有隐隐的害怕。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扯衣服这种情趣,可是,现在陈驰这么做了,她却一点也没觉得不舒服,反而隐隐变得更兴奋了,好像真的开始体会到其中的乐趣。 似乎是因为他的态度。 他也兴致高涨,也忍耐不住,但总时时惦记着她的感受,生怕冒犯了她,惹她不快,就像是平时相处,总是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喜好,默默记在心里,然后,在不经意间照顾她。 姜幸雨觉得自己一直紧闭的内心在悄悄放开。 “没关系,”她喘着气,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微微用力,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掐进他的皮肉里,“我喜欢强势一点。” 男孩的眼睛倏地亮了:“真的?” “嗯。”姜幸雨点头,轻轻应一声,带着他的手心,贴到自己身前。 他的眸色变得越来越深,呼吸也又急一分,看着自己手掌落下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哑声道:“那我不忍了。” 说完,原本温柔的五指忽然用力,在她身前握了一把,没让她觉得疼,却能实实在在感觉到。 她的表情立时变了。 紧接着,还没等她有反应,五指又松开,掌心抬高些,再快速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啊!”姜幸雨猝不及防,惊叫一声,声音里还透着兴奋的变调。 在脑海中幻想过无数次,各种场景,各种画面,清晰的,模糊的,陈驰自己早就数不清了,现在,都在一个一个实现。 他捏着她的肩,让她转过身去,面对门板,沉声道:“站好,别乱动。” 那种带着点命令的语气,完全不容置疑,好像同刚才完全换了个人似的。 这一次,没有时间的束缚,心里的压力也被卸下,他的表现比上回又好了许多。 两人都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姜幸雨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头发已经吹干了,却懒得换睡衣,便干脆就裹着浴袍,看外面的情形。 夜晚的天空并不是完全漆黑的颜色,而是一种极深的蓝,像在深海里,所有的景物,都显得格外深邃。 姜幸雨看着这深蓝的朦胧画面,忍不住在脑袋里构想一些模糊而瑰丽的画面。 就在这时,花园边高出一截的灯下,几点细碎的白屑飘荡而过。 下雪了。 姜幸雨一下来了精神。 京海不常下雪,以往一整个冬日也不一定会下一场,今年却已经是第二场了。 她趿着拖鞋跑下楼,就要往客厅大门去,想开门看看外面飘雪的景致。 陈驰则又去了厨房,给他们两个做一顿简单的晚餐。听到动静,赶紧出来看一眼。 “姐姐你做什么去?” “外面下雪了,我去看一眼。”姜幸雨扭头冲他笑笑,便又要往门口去。 “不行不行,姐姐你先穿衣服,外面太冷了,今天晚上有零下三度!” 姜幸雨自然不听:“我就看一眼,一分钟,一分钟就回来!” 陈驰无奈,只好放下手里的东西,也追了过去。 姜幸雨已经打开大门走了出去,冷风裹着越来越密集的雪花,从门口猛灌进来,她也嫌冷,就这么穿着件浴袍,趿着拖鞋,光裸着两条细瘦的小腿站在外面,抬手抓了抓半空中飘飞的雪花。 陈驰赶紧拉开衣帽间,拿下自己的外套,三两步走到她身后,一下从后面将她裹住。 “姐姐,你小心点,别着凉啊。”他牢牢抱住她,脑袋抵在她的肩上,在她耳边说话。 内外温度差异大,说话时,吐出浓浓的白雾,缭绕在两人眼前。 姜幸雨一扭头,便恰好与他四目相对。 他们的脸庞离得很近,他又凑近一分,便与她额头相抵,鼻尖互触。 “小孩,大人的事少管!”她睁大眼睛,“恶狠狠”地瞪他。 陈驰愣了下,随即裹着她的胳膊一用力,把她从地上提起来一些:“姐姐,你哪里像大人?我看你今年只有三岁,比我还小孩,所以才会穿这么少就跑出来。” 姜幸雨双脚离地,方才穿着的拖鞋便掉了下来,双足完□□露于夜晚的寒风中,渐渐便感受到了冷意。 到底穿少了,他说得没错。 但姜幸雨可不会承认,一边借着他胳膊的力,悄悄缩起小腿,想要挡一挡风,借一借热,嘴上则仍道:“你胡说,反正你比我小,小十岁呢!” 浴袍到底太短,只能堪堪遮住膝盖下一两寸,完全不够御寒。 陈驰无奈地笑,感受到她的动作,不再停留,直接抱着她回屋,让她光脚站在暖融融的玄关地面上,这才又回去帮她把拖鞋拿回来。 “可不能再出去了!”他一回来,就赶紧先把门关上,然后,才将她身上裹着的外套重新挂回柜子里。 接着,对上她不满的神色,又心软道:“现在才刚下起来,等吃过晚饭,再过一会儿,姐姐你换件长睡衣,穿上外套再出去,那时候应该有积雪了。” 姜幸雨这才勉强点头:“好吧,那就晚点再出去。” 吃过晚饭,外面果然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 姜幸雨在陈驰的监督下换了衣服,跟他一起在花园里玩了一会儿。 她今年三十 第80节 起初只是把有限的积雪堆个雪人,不一会儿,就变成了打雪仗,又不知怎么,打着打着,就抱到了一起。 最后的结尾,自然是两个人又滚到了床上。 这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连同接下来的好几天,他们两个都过得无拘无束,像一对普通的情人,同吃同睡,一起工作,一起收拾屋子,缺什么,就到山下去买一些。 他们总是挑人最少的晚上去,陈驰全副武装,推着推车,在没几个人的超市里和姜幸雨一起挑挑拣拣。 他白天有时也有工作,大多是和即将开拍的《幻想森林》有关,时间都不长,有线上会议,也有线下出去半日的培训。 他是严格按照导演的要求,开拍前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全身心投入准备工作中,所以,把大多数能推的工作都推了,不能推的,也赶在前阵子完成了,所以,这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仿佛显得很悠闲。 姜幸雨有时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假期的时间流速总是和以往不同,好像过得很快,而身在其中时,又觉得一切都很慢。 外面过年的氛围一日浓似一日,哪怕在小区里,也能看到物业和业主们各自做的春节装饰,姜幸雨能感受到这些变化,可大约是因为完全与亲人断了来往的关系,她总是时不时生出一些恍惚的感觉。 家族、亲人,就像是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种根系,将这个人变作土壤植物中的一部分,牢牢扎根,而失去了这个庞大的根系,人便好像也失去了在土壤中扎根的能力,成了水中浮萍,随波逐流。 姜幸雨从前不觉得自己同家人的关系有多亲密,如今失去,却也难免有孤独感。 幸好,陈驰一直在她身旁。 第82章 除夕 “你是不是不太希望别人知道我们…… “姐姐除夕打算怎么过?” 一直到腊月二十九, 除夕的前一夜,陈驰问出了这个问题。 南山这边常年过来打扫收拾的阿姨,一个星期前就休假了, 要到年后正月初十才会再次过来,这段时间,这一整栋房子,都要由他们两个自己打理。 除了山下的超市, 陈驰不方便去大多数公共场所, 有些事便由小秦和司机代劳,而到今天,小秦他们也彻底休假去了。 这儿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孤岛。 “嗯, 我想想,”姜幸雨刚从画室里出来,换掉沾了不少油彩的衣服, 洗干净手,和陈驰一起坐到二楼的阳光房,“以往除夕我们都是和家里的近亲一起过的,一大家子人,在酒店吃一顿饭, 闹到大半夜就过去了,今年咱们两个,应该像普通小家一样过吧?” 她忽然想起什么,扭头看着陈驰,语气不像刚才那么随意,而是多了一点小心:“你小时候,和你妈妈一起生活的时候,是怎么过除夕的?” 陈驰愣了下, 倒没有被提伤心事的感觉,只是没有立刻回答,仔细回想一下,才说:“那时候都是我们两个人过的,会做一桌子菜,尤其是平时不舍得买的,应该会有一两样海鲜,我妈妈其实很爱吃海鲜,但平时都舍不得买,因为她赚的钱,不但要养活我们两个人,还要给我爸还债,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敢稍微买一点自己喜欢吃的。” 他坐在小沙发上,上半身放松地往后靠去,同时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微笑道:“所以我小时候还挺喜欢过年的。” 刚才姜幸雨在画室画画的时候,他也在旁边认真看剧本,这下终于能松一松筋骨。 “因为能吃到好吃的?”姜幸雨有意让语气轻松一点,每次听到他说自己的过去,她都会觉得太过沉重。 陈驰摇头:“也不是,就是觉得妈妈终于也能对自己好点了,她平时太辛苦,把钱花在自己身上的机会实在太少。” 姜幸雨很难想象,一个年纪那么小的孩子,却会有那么不一样的想法。 不过,有句话说得对,永远不要小看孩子。 她想了想,又问:“那你喜欢吃什么?我们也多做几个菜吧,今晚就去买,明天我跟你一起做。陈驰,你也得对自己好点。” 陈驰笑起来,一边胳膊抬起,轻轻搭在她身后的靠背上,再一点点挪到她的肩上将她搂住,垂眼看着她,说:“我知道,姐姐,我一直对自己很好,知道想要什么,就去争取了。” 姜幸雨觉得他的话仿佛别有深意,不过,没等她多想,他又移开视线,看着外面的天色说:“不过,确实可以多做几个菜,我喜欢吃鱼,到时候我来做一道鱼吧。对了,还要打扫,这是除旧迎新的仪式感,明天我再把客厅打扫一遍,就算完成了。” “客厅也没哪里不干净,”姜幸雨也不想真拿他当厨子、当保洁,“我想到了,不用你打扫,让扫地机器人打扫一遍吧! 那也是打扫过了。” 两人靠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许久,一直到晚上,下山去买了许多食材,第二天,果真像绝大多数人一样,一大早起来,先打扫客厅,擦了两面客厅大门的玻璃,随后便进了厨房。 厨房里,两人一待就是大半日,一直到天完全黑了,将近七点的时候,才算把一桌子菜都做好。 姜幸雨记得,以前在酒店吃年夜饭,都要讨个好彩头,连几道菜都是有定数的,今天,为了“图吉利”,他们一共做了十二道菜。 两个人吃,每道菜的分量自然都很小,可花的功夫却一点不能少,等那一桌子菜都摆好,实在很有成就感。 陈驰特意拿出手机对着餐桌拍照,要发一条微博。 姜幸雨赶紧起身,站得远远的。 “姐姐,你躲什么?”陈驰无奈地笑了声,“我没拍到你。” 姜幸雨连连摇头:“这是规避风险,你虽然不会拍到我,可是你看现在网友的眼神多好呀,什么勺子、杯子上的倒影啦,甚至是眼珠里的影子,都能给扒出来,我可不想再被人网暴啦。” 陈驰面上的笑意滞了一瞬,原本要按下快门的手指也顿住,抬眼看着她,说:“也对,要降低风险。” 等照片拍完,他稍微裁剪一下,便发了出去。 两人这才在餐桌边坐下,开了一瓶红酒,一起吃年夜饭。 除夕夜总是线上社交最忙碌的时候,两人的手机放在一旁,都不停震动,发出消息提醒,是身边的亲友、同事们发来的各种祝福,尤其是陈驰,他是演艺圈的人,身边的关系网更加复杂,再加上当红明星的身份,手机的震动几乎就没停过。 姜幸雨忍不住打开微博,看一眼陈驰刚刚发出去的照片。 他言简意赅,配文只有七个字:“自己做的年夜饭。” 转赞评倒是在以令人非常吃惊的速度迅速增长,评论区排在最前面的几条,是星团另外三位成员的回复。 总是冲在5g网第一线的向岭自然是最先评论的。 「哟,手艺不错,我就不一样了,看我的满汉全席!」 配图是他坐在正中间,和一桌子年长的亲戚朋友,围着令人眼花缭乱的丰盛大餐的样子,很符合他“家中小辈开心果”的身份。 就在姜幸雨点开的工夫,陈驰也刚刚回复了他:「冷漠.jpg」 下面是粉丝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 还有俞衡和佟河,也难得和他互动了一下。 俞衡:「我的工作餐兼年夜饭」 他发了一张饺子蘸醋的照片,今晚他作为表演嘉宾,要参加春晚直播,镜头不多,只是一首合唱歌曲众多歌手中的一位,但也是无数人求都求不来的殊荣了。 其实去年,星团作为最当红的团体,已经受邀参加过一次春晚直播,今年,因为四位成员已经开始各自的发展,便不再以整个团体的名义参加。 佟河则更言简意赅:「不错。」 姜幸雨看着他们各自的回复,脑海里甚至能浮现出每个人说这些话时的表情,不禁笑起来,这几个年轻男孩子,真的在台前幕后都没有太大差别。 都是很真诚的人啊。 一会儿工夫,陈驰一一回复,那边向岭动作极快,已经一个视频通话打过来了。 他不单打给陈驰一个,还把俞衡和佟河都邀请了,一起视频。 在陈驰按下接通键的那一瞬,姜幸雨再次条件反射地躲得远一些。 陈驰看着她的反应,抿唇没有说话。 “衡哥,还有多久上台啊?”不等其他人开口,向岭就大大咧咧问出来,“我可都跟我爸妈他们说好了,一会儿全等着看你呢。” 俞衡已经早早换上舞台妆容,坐在后台休息室耐心等着捧在手里的饺子也不敢多吃,生怕破坏了妆发,或是影响一会儿上台的状态,闻言笑道:“我要到九点多呢,你们慢慢吃,有的是时间。” “行,我说一声。”向岭说完,一扭头,对不知在哪的七大姑、八大姨吼了一声,一时间,传来此起彼伏的应答声,那动静,热闹极了。 “佟哥呢?”他显然自在得很,问完俞衡,又到佟河,“有没有想我?阿姨在不在?阿姨我是向岭!” 佟河面无表情看着镜头,一声“滚”说得干净利落:“我在我自己房间。” “哎真没意思,你这是防着我呢!”向岭想耍赖,但在佟河这里实在讨不到好,只能把目光转向陈驰,“小孩你呢?想我没有?让你到我家过年来着,你偏不来,亏我还想让我妈给你多弄点好吃的呢,哼!” 陈驰笑了下,还没回答,佟河突然插嘴:“他去你家干什么?你家有姜老师?” 被突然点名的姜幸雨一愣,瞪大眼睛朝陈驰的方向看过去。 陈驰垂眼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已经开始浮起淡淡的笑意。 “什么?姜老师?关姜老师什么事?!”向岭一惊一乍的声音从中传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佟河不再说话,陈驰只顾着笑,俞衡则叹了口气,说:“你的反射弧未免太长了点。” “到底怎么了?!我生气了!”向岭整个炸毛,嚷嚷个不停,“小姜姐姐怎么了!小孩你现在是不是和小姜姐姐在一起?小姜姐姐!我是向岭,你听到了吗?” 陈驰抬头,对上姜幸雨僵硬的眼神,露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向岭没头没脑,一副不把人喊出来,就决不罢休的架势,姜幸雨没办法,只好在陈驰旁边坐下,对着他扭过来一点的镜头挥了挥手,尴尬地打了声招呼:“你们好啊,向岭,我在这儿呢。” 就这么一句话间,陈驰换了只手举着手机,靠近她那边的手空出来,胳膊抬起,松松地圈在她的身后。 向岭瞪着他的动作,倒吸一口冷气,一只手指着屏幕里的两个人:“你们!竟然瞒着我!” “没有啊,”陈驰面上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惬意,“我没瞒着你,是你自己没发现,别人都发现了啊。” 俞衡和佟河适时点头,引起向岭更大的不满,他还想好好理论一番,另外三个人便都默契地笑了,各自找理由下线。 视频挂断,姜幸雨才悄悄松了口气。 陈驰看着她的反应,没有立刻问什么,只是继续吃饭。 一瓶酒对于浅酌的两个人来说稍多了一些,他们大概喝完半瓶,稍有点酒精作用的微醺,正是最觉惬意的时候。 陈驰把碗收拾进洗碗机,又泡了一壶柠檬水,便和姜幸雨一起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准时收看电视。 到这时候,他才问出从刚才起就一直按在心里的话:“姐姐,你是不是不太希望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他说的“别人”,自然不是指网络上的公众,而是他们两个自己身边亲近的朋友,比如俞衡他们。 姜幸雨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她很想问,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或者说,他们之间,应该没什么更深的关系才对,可是这样的情景下,未免过于冷漠伤人,哪怕只是互相慰藉,各取所需,也应该好好对待。 “没有,我只是有些不太习惯,”她想了想摇头道,“而且,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这样的事,解释起来也困难。” “俞衡他们不一样的,”陈驰轻声道,他的表情说不上到底如何,“不过,既然姐姐觉得不习惯,那我会暂时注意一些,不让更多人知道。” 第83章 心眼 “你的心眼这么小?” 姜幸雨悄悄松了口气。 其实她看得出来, 陈驰应该是有些失落和不高兴的,但他忍了下来,没有发作。这样也好, 她心中一团乱,只是刻意忽视了而已,不想现在就被直白地提及,打破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快乐时光。 但她到底也有点心虚和愧疚。 “谢谢你。”她扭头看着他的侧脸, 轻声说。 她今年三十 第81节 陈驰叹了一口气, 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笑,拉住她的手, 一边同她看电视直播,一边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抚过,然后张开自己的五指, 与她紧紧扣在一起。 姜幸雨察觉他的动作,没有反对,任由他牢牢扣着,然后,有意与他多说说话, 便不时看着直播中出现的各种演艺圈名人,问问他有没有见过,私底下是什么样子。 陈驰很有耐心,一个个对她说自己过往这几年的经历,与其中这些歌手、演员们或多或少的同台、合作等等。 原本的节目对姜幸雨来说,没有太大吸引力,但因为有陈驰提供的“八卦”调剂,反倒让她来了兴趣。 气氛在两人有意的退让下, 重新松弛下来,变得和这几天的自在闲适一样,好像刚才的小插曲已经完全过去,不值一提一般。 九点出头,俞衡果然和另外三位当红艺人在音乐声中登上舞台。 姜幸雨忍不住拿起手机对着大大的屏幕拍了张照,给徐知怡发过去。 那边正是下午,阳光灿烂,徐知怡正在海边的度假别墅里晒太阳,迅速回了一张几个人一起坐在泳池边煮火锅的照片,照片里,桌子上摆了个大号 ipad,里面正在播放的就是俞衡的节目。 「仪式感不能少啊,还是火锅香啊!帅哥配火锅,又辣又爽!」 姜幸雨吃吃地笑起来,忍不住点开微博,看一眼即时热搜,果然看到俞衡的名字已经高高挂在上面。 热心的粉丝已经从直播中截了许多图发出来,一眼扫过去,全是俞衡各个角度的大图,以及无数疯狂夸赞舔屏的文字,和她之前不时看一眼的陈驰超话广场差不多。 她忍不住感叹一声:“俞衡不愧是顶流啊,一举一动,都受到这么高的关注度。” 陈驰从她刚才笑起来的时候,眼光就已经落到她的脸上,现在又听到她夸俞衡是顶流,赶紧凑近过来,说:“姐姐,你又不是没见过俞衡,怎么还要单独搜他的照片?”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不高兴,眼睛牢牢盯着她手机屏幕里的俞衡,又添了一句:“我之前以为,你只会单独搜我一个人的照片和视频看。” 其实也有些玩笑的意思,姜幸雨莫名觉得好笑,也不把手机收走,大大方方让他看着自己继续欣赏俞衡的照片,说:“我现在天天看你,倒也不必再搜你的照片看了,俞衡怎么能和你比呢?我一共才见过他几回呀?看照片才正常吧。” 陈驰扬眉,琢磨着她这话,怎么都觉得滋味不对:“姐姐,有我在身旁,你还看不够,还要再看其他人吗?” 姜幸雨被他说得又开始发笑:“陈驰,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的心眼这么小?” 陈驰从刚才开始与她紧扣的手指,到现在才终于松开,转而换了只手重新张开,深入她的五指之间,方才那只手则抬起按到她的肩上,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对对对,姐姐,我心眼很小,比针尖还小。” 两人的姿态逐渐亲密,姜幸雨身子歪斜,被他弄得有点痒,整个人笑得想缩起来,举着手机的那只手眼看就要不稳,就在这时,手机震了下,屏幕上方出现一条通知,是来自微信的即时消息。 vincent:「小雨,新年快乐,你最近怎么样?还在南山吗?听说你今年没有回家去。」 屏幕离得近,两人都看到了这条消息。 陈驰的动作慢下来,原本放松的神情悄悄收紧一些,问出自己的猜测:“这是……路先生?” vincent 这个名字一看就是男人,但其实也有可能是其他男性亲属或朋友,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应该是路文初。 这个点就发新年祝福,好像太早了一点。 姜幸雨扭头看着他的表情,轻轻点头,想了想,仍顺着他刚刚的动作,歪着身子靠进他的怀里,抽走被他握着的那只手,双手一道捧着手机,就在他的面前点进对话框。 「谢谢,文初,也祝你新年快乐。我的确在南山,有什么事吗?」 vincent:「没什么,只是刚才和你爸爸通了电话,他说你没回去,我就过来问问你。」 过了十几秒,又问:「你是一个人在南山吗?要不一会儿我过去看看你?」 姜幸雨看着这两句话,飞快地皱了下眉。 路文初哪会真有时间到南山来看她?路家那样的身份地位,比姜家不知高出多少,她嫁给路文初三年,当然知道路家到了春节是什么光景,自除夕起,亲戚不论远近,便都要争着与路鸿启夫妇攀上一些关系,更不用说还有那么多生意场上的朋友、伙伴。 路文初作为路家独子,一举一动从来备受瞩目,多的是人围在他身边,让他抽不出空来。 不过,他一向在家里是能说得上话的,若他执意要在这种时候独自离开,自然也有办法,无非就是惹父母不快而已。 何美余从前就对她这个儿媳稍有不满,现在离婚了,要是路文初还到这儿来,不知道何美余要多生气呢。 姜幸雨很快回复:「谢谢你关心,我不是一个人」 至于后面那要过来的话,她完全没有回复,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不欢迎他来。 路文初也知趣,没多坚持,只回了个“好”字。 姜幸雨扭头,将下巴压在陈驰的胸前,由下向上,看着他的样子,晃了晃手机:“你看,说完了。” 陈驰的目光没有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而是直直看着电视屏幕。 俞衡的节目早已经结束,现在正播的是个舞蹈类节目。 虽然手机就在眼前,只要视线稍稍一偏,就能将手机里的对话看得清清楚楚,但他还是一直坚持着,没有多看一眼。 “不用,”他别开脸,把她的手机推远一些,闷声道,“姐姐你自己处理就好,不用给我看的。” 话虽如此,语气却不那么坦荡。 姜幸雨抿着唇,顿了下,还是坚持把手机递给他:“我想让你看看,你要不要看?” 陈驰握着她拿手机的那只手,盯着她的眼睛看,仿佛内心在经受某种挣扎,不过,也就两三秒的工夫,他便做出决定。 “那我看一下?” 姜幸雨把手机放到他的手心里。 陈驰握在手里,先把她也抱在怀里,才当着她的面和她一起看。 只有寥寥几段对话,几乎一眼扫过就能看完。 陈驰当然看得出来两人各自的态度如何,但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管心里是何种滋味,看过了,事情便该过去了。 “好了。”他将手机又递还给她。 姜幸雨接了,又问:“不再看看前面的吗?” 她看得分明,刚才,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缓慢划动的时候,半点没有逾越,只看到今晚收到的那条消息,便再没往下多拉一寸。 “不看了。” “真的?” “真的。” 陈驰看着她的眼神,原本还有些紧绷的表情很快放松下来,渐渐也有了无奈的笑意。 “姐姐,我是心眼小没错,但我也知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姐姐你没做错什么,不需要再给我解释什么,是我自己该对自己的问题负责。”他说着,又抱着她亲了一下,“而且姐姐,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连这点情绪都控制不了。” 他这样说了,姜幸雨才算彻底安心,连带着先前的愧疚也抛到脑后。 两个人抱在一起,又回到刚才的状态,一边看直播,一边漫无边际地扯着八卦。 陈驰的动作倒比方才多了许多,不但坚持要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还时不时找机会同她吻一会儿。 这几天,他们时间充裕,休息得也好,姜幸雨也算是见识到年轻人的旺盛精力,几乎每天晚上,都免不了要和他滚到床上去,今晚似乎也不例外。 不对,今晚也不用到楼上去,两人就在客厅里,毫无顾忌。 “要守岁呢,”他是这样说的,“姐姐不是想跟大多数人一样过除夕吗?” 姜幸雨趴在沙发上的时候,忍不住想起十年前的自己。 十八九岁、二十来岁的年纪,正是荷尔蒙作祟,浑身充满躁动的时候,那时的她,仗着自己漂亮,在大学里脱了父母的严厉管教,也接连交了两三个男友。 那时的她,和当时的男友,也像现在的陈驰这样需求不断吗? 她一时有点恍惚,心思也开始涣散,却很快被身后的人拉回神。 “姐姐你认真一点,是不是我还不够努力?” 回答他的是突如其来的尖叫。 这晚,他们果然坚持到了零点以后,在外面准时响起的爆竹声中,一起迎来农历新年。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姜幸雨觉得自己好像从没经历过这么放松、这么愉快的春节。 回卧室睡下的时候,她的脑海里甚至莫名出现了许多小时候的情景。 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和父母在一起的片段,只是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受到了她好心情的影响,原本严厉的父母,在她脑海里,也渐渐流露出温和、慈爱的神色。 如果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好像也不错。 听说人都有自我保护机制,会将痛苦的回忆慢慢扭曲,以减轻对自己带来的伤害。 也许,她会在时光的流逝中,慢慢将过去不好的回忆逐渐修正,只留下那些美好的东西,然后快快乐乐过完一生。 但这终归也只是美好的幻想而已。 第二天早上,姜幸雨模模糊糊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先坐了起来。 其实也不算太早,已经过了九点,外面的天早就大亮,只是窗帘拉得严实,卧室里只有微弱的光线,陈驰后背靠在枕头上,也不开灯,只是拿着手机静静地看。 屏幕的光照到他的脸上,映出他稍显严肃的表情。 “姐姐醒了?” 姜幸雨眯着眼,懒懒地应一声,又看他的表情,不由蹙眉,问:“在看什么?怎么一脸严肃的样子……” 陈驰深吸一口气,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轻声道:“绯闻,俞衡和徐老师。” 第84章 疼痛 自己永远是最重要的。 姜幸雨愣了下, 刚刚醒来的那阵迷糊还没过去,睁着眼睛呆了好几秒,把陈驰的那句话在脑袋里反复理解, 才终于明白过来。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皱着眉头一边问“怎么回事”,一边扭头往床头柜上去摸手机。 因为动作急,被子还没完全掀开, 双腿被绊住, 差点一头栽到床下。 “小心!”陈驰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然后先伸手越过,帮她把手机拿过来, “别太着急。” 姜幸雨坐到枕头边,点开热搜,果然看到俞衡和徐知怡的名字高高挂在榜上, 昨晚直播的各种热度还没退去,上下都是一片祥和喜乐的氛围,以至于他们两个的热搜在其中显得格外突兀。 「葫芦铜钱,或者更准确地说,葫芦铜钱的主唱徐知怡, 是不是跟星团走得太近了点?从上次的周年演唱会开始,到后面的跨年演唱会,星团都带着她,尤其是俞衡,真是心甘情愿给她蹭热度啊,各种给她微博点赞,以前那么洁身自好,从来没跟谁炒过cp, 更别说给女艺人点赞了,这也太反常了!」 「跨年那天晚上徐知怡发微博了,那张碰杯的照片里面就有俞衡在,手指上有个黑色很细的戒指,是个很小众的设计品牌,俞衡那天晚上上台的时候没戴,但是在广电中心门口下车的时候,粉丝照片里拍到了」 「一起跨年也没什么好说的吧,合作之后朋友们跨个年不行吗?没看那么多人在呢,鱼二十多岁的人了,交几个朋友都不行吗?」 「交朋友可以,这种老是暗戳戳蹭的就算了吧,这大姐都多大岁数了啊,还搁这儿老牛吃嫩草呢,能不能放过鱼啊」 「鱼粉能不能醒醒啊,俞衡明显是自愿的吧,上次巴巴赶去参加什么女性公益活动,以为别人不知道呢,徐知怡也给这家捐过,她出名之前早就参加过他们的活动,照片到现在还搜得到呢」 她今年三十 第82节 「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少看,徐知怡参加这家基金的活动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不用强行联系,而且给他们捐过钱的人没上万也上千了吧,要不要一个一个去扒啊?没记错的话,葫芦铜钱是先跟陈驰在综艺上认识,然后再由陈驰介绍给整个星团的吧?那怎么就盯着俞衡,怎么不传跟陈驰的绯闻?」 「上面是来搞笑的吗?陈驰又没给人点赞,是俞衡啊俞衡,每次徐一发微博就眼巴巴过去给人点赞互动!!!真是晦气,大年初一整这一出,恶心死了!」 「不愧是顶流,我们小乐队惹不起真的惹不起,能不能放过小葫芦啊,我们知知好不容易才混上点名气,我还想多听他们的歌呢」 这些都还能算是比较冷静的讨论的话,那其余那些来自粉丝的不分青红皂白,就直接对徐知怡大肆辱骂攻击的评论,就能称得上“不堪入目”了。 姜幸雨之前已经经历过一次网络风暴,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可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此刻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也要陷入其中,一下就觉得揪心不已。 她赶紧给徐知怡发微信:「知怡,你还好吗?我刚刚睡醒,看到热搜了」 那儿正是凌晨两点多,照以往的习惯,徐知怡很可能还没睡下,若是这样,她一定也看到了这些。 果然,两分钟后,就有了回复。 「我没事,姜姜,真的。」 「我就是觉得太快了一点,前几天我们才刚刚聊起这件事,没想到今天就突然爆发了,完全没有征兆」 姜幸雨轻轻咬住下唇,看着这几句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相隔千万里,她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更听不到对方的语气,但是两人十几年的亲密友谊,早有了不可言说的默契,她能猜到,徐知怡的内心一定很难过很难过。 「你别想太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只要你需要,我现在就买机票过去看你,反正我上次的签证还没到期,随时能入境」 「不用,姜姜,你别担心我啊,我这儿几个人都在呢,有他们看着我,你放心就是,而且我没几天也就回去了,还有工作呢,你长途飞过来,被窝还没睡热,就又得跟着我折腾回国了,犯不着」 「真的,别来,我每天早晚给你汇报行程好不好?」 姜幸雨叹了口气,知道徐知怡的心思,一定是想把最难过的那一面独自消化,然后才能坦然地面对一切。 「那你得给我发视频、发语音」 「好好好,知道了姜姜宝贝,你安心」 「俞衡呢,他联系你没有?」 这一次,徐知怡回复的速度慢了一些,姜幸雨等了一分钟,屏幕上才重新弹出一行字。 「给我发了微信,但我还没回,现在不太想回,想先睡一觉」 「不想回就不回,你快睡吧,也不早了,睡饱了再说,晚安知怡」 “怎么样?”陈驰一直在旁边观察她的表情,耐心等着,此刻见她终于放下手机,才问,“徐老师还好吗?” 他也不瞒着姜幸雨,不等她回答,又添了一句:“衡哥刚才说,徐老师一直没回消息,想托我问问你,能不能联系上,他有点担心。” “她还好,但一定不太开心,”姜幸雨摸了摸额头,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微微出了点冷汗,“让俞衡耐心等一等吧,等这一阵情绪缓解一些,她会回复的。” “那就好,不回复没关系,只要人没事就好。换成谁遇到这种事,都会多少受到冲击。”陈驰飞快地给俞衡回了一条消息报个平安,便放下手机,拉着姜幸雨下床。 “姐姐,你也该放松点,别让自己太紧张,这样才有精力多关心徐老师。” 姜幸雨被他拉着去了洗手间,好好洗漱一番,再出来时,终于缓和了许多。 陈驰准备好早餐,把香浓的拿铁递到她面前,两人一起在餐桌边坐下。 “衡哥觉得很抱歉,”陈驰道,“他说这件事怪他,没有把握好分寸和尺度,给徐老师造成困扰。” 他和俞衡关系很亲近,自然也想多替对方说些好话。 “我不能替知怡做决定,也不能替她表达态度,但我猜,知怡没有责怪俞衡的意思,本来也都是自己的选择。”姜幸雨垂下眼,看着盘子里炒得嫩嫩的金黄色的鸡蛋,用勺子舀了一些送入口中,停了几秒,才慢慢道,“而且,反正也是早晚的事,不是吗?” 顶流啊,他们四个人,这么年轻,又这么耀眼,在星光熠熠的娱乐圈,也是最受瞩目的那几个,靠近这样的人会是什么后果,她们怎么会不知道? 陈驰捏着勺子,静静看着她的脸庞。 不知为何,他能感觉得到,她那句“早晚的事”,说的不光是徐知怡,这其中,也包括她自己。 “那……她会和衡哥在一起吗?” “不知道,”姜幸雨又吃一口炒蛋,咽下去后,抬起眼睛,冲他弯弯笑了下,“也许不会吧,知怡很在乎自己的工作。这大概也是我跟知怡这个年纪的人,和你们年轻孩子之间的不同,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少了许多冲动,一时的感情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永远是自己。” 她没有说太多,但意思却很明了。 和他们这样的人恋爱,固然会是一段一辈子都难忘怀的经历,但同时,也会受到许多不必要的伤害,没必要为了一时的欢愉,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陈驰听懂了。 他看着她带笑的脸庞,忽然觉得心头有一丝轻微的疼痛。 “当然,自己永远是最重要的,这也不一定是年龄的差异,我也认同,如果为了一段注定没有好结果的关系付出,的确没有必要。”他克制着自己的反应,淡淡道,“可是,有的时候,不见得没有结果……” 后面那句话,他的声音变弱了一些,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俞衡不是那样没有担当的人,他也一样,他也会尽全力保护她,让她不再受到更多伤害和干扰。 可是这样的承诺,未免太虚无缥缈了一些,没有实际行动前,一切都是空话。 姜幸雨无奈地笑笑,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说:“也对,不过,谁也没法保证什么。” 大年初一被踢爆的绯闻,一开始显得莫名其妙,但这个时间点,绝大多数人都休假在家,走亲访友之余,便是时不时看看网络八卦,有大把的闲工夫可以“钻研”各种蛛丝马迹。 粉丝很快就找出了更多细节,除了之前的各种合作、一起跨年外,还有俞衡在许多路人拍的照片中露出来的一些小配饰,戒指、项链,还有t 恤等等,多了好几样徐知怡之前常穿的品牌。 甚至还有在几次合作舞台中,俞衡在间隙时间往徐知怡方向看的频率,包括跨年夜的舞台,徐知怡的部分结束后,仍旧站在台边,被摄像头扫到的场景里,有人也截了切过去的俞衡的镜头,分析出他那时一定也在看徐知怡。 这些莫名其妙的细节,有许多连姜幸雨也没法分辨到底是不是真有其事,让她忍不住感叹,网友的想象力和侦查能力,实在太强大了。 而这些细节,绝大部分指向的主动方,都是俞衡。 这一点,让粉丝和路人几乎要吵翻了天。 大多数人都看出来,如果绯闻真有其事,那一定是俞衡主动的,可粉丝们不愿承认,一方面嚷嚷着只要没官宣,一切就都是假的,一方面则有许多人忍不住,用格外恶毒的言语辱骂徐知怡,说这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为了扒上俞衡不择手段。 网络上的骂声越来越大,徐知怡倒是慢慢缓过劲来。 除了第一个早上,她还有点迟钝外,后面都还算正常,每天应姜幸雨的要求,早晚发视频、发语音报备平安。 俞衡那边,她也回复过了。 俞衡其实想主动发一则声明,替她澄清一切,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但徐知怡果断拒绝了。 她对俞衡说,如果他自作主张,以后便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可是,这样一来,他不回应流言,他们两个的关系,也没法回到从前,徐知怡这样,分明也是拒绝了他的感情。 正月初四,徐知怡从欧洲返回京海。 初五晚上,她有一场 livehouse 的演出,早就签好的工作,必须好好完成。 中午落地的航班,姜幸雨决定亲自开车去接。 第85章 机场 毫无顾忌地比了个中指。…… 两个好朋友一起, 陈驰自然不好参与。 姜幸雨出门的时候,他便也回自己家里,收拾点衣物, 稍作整理。 家里那幅画,到现在都还没完成,过年的这段日子,他几乎都没回来, 即便回来, 也只是很短暂地拿些东西。 今天,终于有时间可以再多画一些,再有几次, 应该就能全部完成了。 中午十一点半,徐知怡的航班准时落地。 姜幸雨买了果汁和三明治,又在到达层等了近半个小时, 才终于等到葫芦铜钱的一行人。 徐知怡从前很少会在公共场合遮挡自己,哪怕后来渐渐有了名气,在路上被认出来的概率越来越高,她也始终认为自己是个大大方方的普通人,没必要躲藏。 但这一次, 却破天荒地戴上了帽子,帽檐拉得低低的,遮住了整个上半张脸。 姜幸雨上前和大家打了招呼,又把果汁和三明治一袋袋分给大家。 乐队其他成员都没久留,道谢后,向姜幸雨投去“拜托”的眼神,便各自先行离去,把空间留给她们两个。 “走吧, 知怡,我送你回家。”姜幸雨拉过行李箱,带着徐知怡往停车场的方向走,“给你点了外卖,一会儿到家应该就正好能吃上了。” 她说着,扭头稍稍弯腰,仔细看徐知怡的脸。 “嗯,倒是没怎么瘦,脸还是好看的。” 徐知怡瞪她,啪地一下在她手背上打一巴掌:“胡说什么!我已经够瘦了!再瘦下去还得了!我可舍不得让自己掉肉,我不是那种人!” 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姜幸雨悄悄松一口气。 就在她们走到到达层通往外面的大门时,往来的人流中,忽然出现一道有些刺耳的声音。 “徐知怡滚!离俞衡远点!” 两人的脚步都是一顿,同时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那是两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小姑娘,站在二十米外的栏杆边,满面嚣张地看着她们两个所在的方向,见她们在往这儿看,还无所顾忌地比了个中指。 刚才的动静有些大,引来周围不少人侧目。 “喂,你们两个——”姜幸雨立刻被激怒了,提步就想过去理论。 “姜姜!”徐知怡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我们走吧,别和她们吵。” 姜幸雨正在气头上,一时站在原地,不大情愿就这么离开。 “走吧,我饿了,回去吃饭吧。”徐知怡放低了声音。 她大小也是公众人物,在这种场合,不适合闹得太大。 姜幸雨对上她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到底没再发作,转身离开了人来人往的大厅。 “姜姜,你别放在心上,真的,我干这行这么多年,被骂的时候太多了,人只要出名,就一定会被骂,这是不变的真理啊。”等上了车,开出停车场,徐知怡又安慰姜幸雨。 姜幸雨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明明被骂的是徐知怡,现在徐知怡反而还要打起精神来安慰她。 “那不一样。”她抿着唇,一边看前面的路况,一边轻声道。 以前不出名,演出的时候偶尔被不喜欢他们风格的,或是纯粹心情不好的观众骂,和现在因为和俞衡的关系平白被骂,完全不是一回事。 徐知怡摘下大大的渔夫帽,后脑勺靠在头枕上,不再说话。 姜幸雨飞快地看她一眼,又说:“给你点的是泰国菜,口味很足哦。” 她今年三十 第83节 徐知怡这才慢慢活过来:“好好好,我正想吃点味道比较重的。” 后面的时间里,姜幸雨先陪她吃了午饭,然后看着她到房间里补觉倒时差,自己则帮她把屋子稍稍收拾一下,然后,坐在客厅忙自己的工作,一直到晚上,又陪她吃了顿饭,再送她去和乐队成员们排练,和她约好,明晚去看她的演出。 整整好几个小时,两人都没再提机场的那则插曲,好像这件事完全没发生一样。 姜幸雨回去的时候,已经将近夜里十点。 家里亮着灯,客厅的茶几上,还有刚刚泡好的蜂蜜柠檬水,陈驰一手捧着剧本,一手拿着笔坐在沙发上正看得认真。 “姐姐,你回来了。”一听到门口的动静,他便放下东西,起身走近,帮姜幸雨把外套和包都挂到柜子里,“刚刚想问你,要不要去接你呢。” 姜幸雨笑笑,换好鞋没立刻上楼,而是先到沙发上坐了会儿。 摊开在茶几上的剧本页脚已经卷曲,边缘贴了不同颜色的便签纸,文本中也用荧光笔做了记号,还有蓝、红两种颜色的笔记,一看就已经精读过不止一遍。 姜幸雨想起他假期里和剧组主创们开的好几次线上会议。 当时,为了避嫌,她都离得远远的,确保自己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的镜头里,但光是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就能分辨得出来,他的准备工作都做得相当充分。 她是大学老师,手里也一直带着学生,平时线上会议中,如果能遇到这样的学生,不知该有多欣慰。 “不用,我没喝酒,就算喝了,叫个代驾就好,哪用你跑去接?你出门也不方便的。”姜幸雨接过他递过来的柠檬水,喝了一大口,整个人放松下来。 陈驰看着她的样子,问:“还在担心徐老师吗?她今天看起来怎么样?衡哥也想去接机,但又怕徐老师不愿意,又给徐老师添麻烦,还是先放弃了。” 姜幸雨冷不丁听到俞衡的名字,立刻条件反射地想起机场遇到的那两个小姑娘,不由面露异样。 陈驰几乎一瞬间就发现了她的反常,立刻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姜幸雨抱着双膝,目光看向茶几上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沉默了几秒,慢慢说了出来。 陈驰听得眉头紧皱,说:“徐老师的做法有道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风口浪尖上的时候,容易把麻烦搅得更大,但这种事也不是一味退让就好,网络暴力已经很难忍受,如果蔓延到线下,掀起这样的风气就不好了。” “你是说,要提前处理?” “嗯,”陈驰点头,提出自己的建议,“最好是在刚刚出现的时候,严肃对待,报警,下律师函,发布公开声明,让线下的恶意降到最低,毕竟,很多人敢这么做,只是因为没看到严重的后果,认为公众人物畏惧舆论,不敢采取措施。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到底是小概率事件,也许后面就不会再遇到了。” 姜幸雨叹了口气,身子往沙发靠背里倒去:“哎,希望如此,别让知怡再遇到了……” 陈驰伸出胳膊,刚好挡在沙发靠背前,顺势圈住她的肩膀,侧身吻她。 “姐姐,《幻想森林》的开机仪式定了,就在正月十九那天,要提前几天参加线下围读会。” 姜幸雨搂着他的脖颈,仰头与他吻在一起,起先没有这句话太听进心里。 这段日子和他厮混在一起,渐渐适应了这样随性的节奏。他长了一张带点文艺气质的忧郁脸庞,平日望过来的眼神总是沉静的,宛若流水深长,可就是这样一张脸,到了床上,就像被撕破表面的面具一般,露出格外需求无度的一面。 姜幸雨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被亲得气喘吁吁,她才忽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要进组工作的时间。 今年开学的时间是正月十八,在这之前的几天,他就要进剧组工作。 算起来,也不剩多少日子了。 那好像是某个不可言说的节点,让姜幸雨感到心头像被凉水沁过,不觉得刺骨,却一下清明了许多。 “在樊城?”姜幸雨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回忆之前他说过的新片安排,“你要过去,对不对?” 《幻想森林》也是名导大作,再加上本来就是电影,不会长时间在影视城取景。 “嗯,第一个月在樊城,中间有半个月在京海,姐姐,你到时候来看我,好不好?” 姜幸雨觉得他似乎在试着从她这里得到某种承诺,某种关于时间的承诺。 她张了张口,想要先给自己的回答预设许多前提条件,比如,如果到那时候,他们仍然在一起的话。 可是,看着他的眼睛,她什么话也没能说出口,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好”。 反正也不久的,两三个月而已。 陈驰慢慢笑起来,眼睛弯起,像天上的星星一般。 “到时候我给姐姐送个礼物。” 第二天,陈驰从上午起,便去了公司。 电影开拍在即,他已经进入更严苛的身材管理阶段。因为饰演的是个颓废堕落,连吃饭都极其敷衍的大学生,所以,要求的形象是瘦弱无力的。 从过年前一周多开始,他就完全停了力量训练,只保留两成有氧运动,到这两天,有氧运动也停了,每日饮食不但大大减量,连蛋白质的比例也降低了许多,只为开机时,能达到人物需要的状态。 从今天开始,每天都有营养师和医师为他测量各项身体指标,及时调整方案。 姜幸雨则提前了好几个小时,来到徐知怡演出的 livehouse 。 天才刚刚有点黑,乐队的几个人正和livehouse 的工作人员一起查看舞台和设备状况,徐知怡拿着话筒和台下的人沟通几句,姜幸雨站在没被灯光照亮的门边远远看着,总觉得她的样子虽然很正常,但心里一定藏着什么烦闷的事。 调试得差不多,有几个小细节等工作人员再改一改,乐队几人便先到休息室吃晚饭。 徐知怡身材很瘦,平时食量也不大,吃饭常常有一搭没一搭,但演出体力消耗很大,必须得提前补充能量。 她坐下的时候,乐队的鼓手冲姜幸雨使了个眼色。 姜幸雨没有立刻反应,一直到吃晚饭,进化妆间,没有其他人在,才问徐知怡:“你看起来还是不太好,一会儿演出没问题吧?” 徐知怡拎着化妆包,把化妆镜的灯开到最亮,一边小心地描眼线,一边说:“演出没问题,合同已经签了,票也早就卖了,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一定会把演出坚持到底。” 她说完,暂时放下笔,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 入行十多年,绝大多数演出的舞台妆,都是她自己亲手画的,早就熟能生巧,闭着眼睛都能画出两边一模一样的眼线。 只是心里觉得憋得慌,对镜子里的自己怎么都不满意。 “就是刚才老板说,临近结束的时候,俞衡可能会悄悄过来看一看。” 这家 livehouse 算是个连锁品牌,背后的老板原本就是俞衡的好朋友,俞衡有空时过来看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徐知怡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第86章 演出 是不是有人闹事? “算了不管了, 没关系,”几秒的沉默后,徐知怡很快恢复, “反正演出我得尽全力。” 化完妆,徐知怡做了点开嗓训练,又去台上试了试设备。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工作人员开始让观众们一一入场。 离演出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姜幸雨悄悄看了看第一波进来的观众。 他们大多都是十分休闲舒适的打扮, 其中有好几位观众的装扮引起了姜幸雨的注意。 有两个染了粉色和绿色头发的小姑娘,穿了两件一模一样的 t 恤,t 恤上大片的印花, 是姜幸雨曾经为葫芦铜钱的专辑设计的封面图,后来乐队人气逐渐上升,他们做了一批限量版的周边产品, 这件 t 恤就是其中之一。 还有不少观众,身上戴着的葫芦铜钱挂件,有的挂在胸前,有的挂在手腕上,叮叮当当, 不时发出响声,在大家的闲谈说笑声中,显得十分悦耳。 这些都是真心喜欢葫芦铜钱这个乐队的歌迷们。 那阵仗,当然比不上各种流量偶像,但就是这样一种带着闲适的状态,已经足够让真心热爱的人感到欣慰。 姜幸雨让徐知怡他们也看了一眼。 徐知怡笑起来:“看来今天的氛围应该不错,一看这几个就是同道中人。” 同好之间,总是有种旁人看不懂的敏锐嗅觉, 一下就能分辨出来自己的同类。 比起刚才,徐知怡的笑容一下少了许多负担,整个人的状态放松下来,眼睛里也开始出现耀眼的光亮。 那是她卸下压力,为即将开始的演出感到兴奋和期待的信号。 接下来正式开始的演出,也果然十分成功。 从开场起,乐队的状态就极好,迅速把整个场子热起来,气氛简直 high 到爆,前排有激动的歌迷,连连尖叫,随着一层一层推顶上去的音乐,恨不得要把屋顶都掀翻了才好。 姜幸雨也跟着放下心来,要了一杯鸡尾酒,站在舞台边缘没有被灯光照到的角落里,一起沉浸在音乐里。 她想,今晚一定会万事顺利的吧。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陈驰发来的信息。 「姐姐在livehouse吗?我还有一会儿结束了,过去接你好吗?」 春节假期还没过去,可随着正式开工的日子一点点临近,他们两个各自的事也渐渐多起来,真正留给彼此的时间,已经少之又少,陈驰想与她相处的愿望也变得更强烈。 姜幸雨看看自己手里的鸡尾酒,回了一句:「好啊,我喝酒了,反正也不能开车,就是这边人多,你得小心点」 「哦对,之前知怡说晚点俞衡可能也会过来,你们两个要不要一起?」 「我正好刚和衡哥说了下,他对那边比较熟,到时候我坐他车过去。姐姐,现场表演怎么样?是不是很炸?」 姜幸雨干脆给他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现场音量太高,她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着屏幕,等接通以后,说了句“给你听听现场”,便不再说话,只让周遭环境的音乐声、尖叫声通过手机传递过去。 知道她听不见,陈驰便只给她发文字。 「听到了,很high,不愧是徐老师他们,现场演出从没掉过链子」 姜幸雨笑了,又对着手机说:“那当然,他们是从大学期间就开始活跃在舞台上的,经验老到!” 就在这时,一首歌结束,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现场静了一秒,紧接着,就是一阵热浪一般席卷而来的欢呼尖叫。 徐知怡对着架在身前的立麦笑了声,总算让大家又暂时冷静了一些。 歌曲间隙,总要停下来,和现场歌迷们说说话,也算是给大家一个切换情绪的时机,她刚刚开口,和大家聊了几句与刚才那首歌有关的事,正要介绍下面一首歌时,人群中,离舞台稍远的地方,有一道刺耳的声音忽然撕破现场愉快的氛围。 “徐知怡滚出娱乐圈!” 那是一名戴着口罩的男子,手里举着开了灯光的手机正对舞台,同时,将拿在另一只手里的矿泉水瓶用力掷向舞台。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往那个方向看去,原本站在他身边的其他观众也悄悄往旁边挪了半步,想与他隔开一些,看到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顿时惊叫起来。 台上的徐知怡也住了口,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观众也许不太清楚,但姜幸雨知道,徐知怡一定什么也看不清楚。 台上的灯光太过耀眼,又闪烁不断,要保持长时间自然的表情状态,就已经十分不容易,她能看清的人脸,至多也就是台前两三排而已。 姜幸雨感到握在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但她没空低头查看,只是紧张地从侧面看着徐知怡,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想朝台上奔去。 大家好像都呆住了,连同徐知怡,站在台上,忽而有些发愣。 其实那名男子没说为什么喊出这种话,但大家都很自然地联想到已经持续了好几天的绯闻风波。 她今年三十 第84节 幸好,距离实在太远,那只矿泉水瓶刚刚碰到舞台的边缘,便泄了力,软软掉在地上。 乐队的贝斯手先反应过来,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对着话筒沉沉道:“麻烦工作人员请保安维持一下秩序。” 主办方反应也还算快,在这句话刚刚说完不到五秒,几名保安就迅速来到这名男子的身后,将他带离现场,掉在舞台边缘的那瓶水也被立刻拿走。 徐知怡也慢慢回过神来,看着那人消失在出入口,赶紧调整状态,冲大家笑笑,企图以幽默的态度缓解刚才的冲击。 “可能还是要让刚才那位朋友失望了,咱们小葫芦也就是个三流小乐队,最多只能算在乐队圈混着,娱乐圈这种地方,半只脚还没踏进去呢。” 下面的观众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愣了一下,才有零星的笑声响起,慢慢带动周围的人放松下来。 场内的气氛慢慢恢复,音乐再次响起的时候,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刚才,大家仍然是那么开心,那么激动,在音乐声中尽情释放自我。 姜幸雨捏着手机,整个人僵了好一会儿,直到一首歌结束,才觉得呼吸平静下来。 语音通话还在继续,陈驰一直没有挂断,几分钟的工夫里,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发生什么事了?我好像听到了点声音」 「是不是有人闹事?还是设备出问题了?」 「姐姐我在呢」 姜幸雨看一眼台上,觉得自己有点站不住了,猛地把手里剩下的鸡尾酒喝完,转身去了后台。 「刚才是发生一点状况」 「观众里面有人闹事,幸好只是喊了一句,没出现其他过激行为,现在被保安带走了」 休息室附近,有两名工作人员和乐队经纪人快步走过,姜幸雨赶紧问:“处理得怎么样了?” 他们当然知道姜幸雨问的是什么,经纪人深吸一口气,道:“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一会儿我还得跟着去做笔录,他丢的那瓶水也没动,到时候也交给警察带走,应该只是普通的水,毕竟入场时,也有安检环节。” 姜幸雨点头:“希望事情能严肃处理,不能让这样的风气蔓延开。” 演出总共时常大概一个半小时多一些,还剩下大约半个小时的时候,俞衡和陈驰也终于赶到了。 他们走的是后台的专门通道,避开了绝大多数生人,只和几个相熟的工作人员打了照面。 “姐姐,怎么样了?”陈驰一走近,便立刻问道。 他很少在姜幸雨面前展现出这样严肃的一面,倒让她感到一丝奇怪的陌生。 姜幸雨也没废话,赶紧把刚才的情况,和后来经纪人说的话告诉他们。 俞衡的脸色很难看,从进来开始,就一言不发,直到这时,才咬牙说了一句“太过分”。 他是星团的队长,对外的形象一向是谦逊温和的,私底下也一直很有礼貌,今天这副模样,虽没说什么出格的话,也足够让姜幸雨惊讶。 临近演出结束的时候,姜幸雨重新回到刚才的地方,想第一时间接徐知怡回休息室。 刚才那件事发生在演出开始半个小时后,余下的一个多小时,徐知怡显然都是强撑下来的。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乐队成员们对全场观众道谢,走下舞台。 场内立刻响起一阵又一阵,接连不断的“encore”声。 徐知怡刚刚在台边站定,握住姜幸雨的手,还没来得及调整表情,回头看一眼空荡荡的舞台,又和其他几位成员对视一眼,到底还是重新回到舞台上,按原计划,表演完了返场曲目。 再一次下台的时候,站在前排的一位歌迷忽然大喊:“知知我们爱你!” 旁边也有人跟着被带动起来,大喊:“徐知怡,只要你继续写歌,继续唱歌,我们就会一直听下去!” “小葫芦永在!” 徐知怡听到这些声音,脚步一顿,转身小跑两步回到舞台边缘,对大家深深鞠了一躬,一手按在心口,高声道:“谢谢你们!这是我爱的事业,我会一辈子坚持下去的!” 说完,再次深深鞠躬,在观众的掌声和尖叫声中跑下台。 姜幸雨握住她的手时,能明显感觉到一阵无法控制的颤抖,从她的胳膊传来。 “真好啊。”她靠在姜幸雨的身边,沿着后台的通道往休息室走的时候,轻声感叹。 这个世界,也有很多陌生人在爱她。 她深呼吸一下,努力忍着心中复杂的情绪,忽然像下定决心一般,说:“我要好好处理今晚的事,不能让人觉得我好欺负。” 姜幸雨原本也正想这样劝她,就像昨晚陈驰说的,要严肃对待,没想到,她自己已想通了这一点。 “好,你这么做是对的。” 姜幸雨又把刚才已经报警,正在处理的情况和她快速说了一下,眼看就要靠近休息室,又赶紧提醒一句:“俞衡已经来了。” 徐知怡的脸色变得有些僵硬。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俞衡从里面快步走出。 徐知怡的脚步戛然收住,就这么站在走廊上和他对视,看着他一点点走近。 乐队其他成员迅速交换一个眼神,没有停留,从旁边径直走过,进了另一间休息室整理东西,原本为了给徐知怡空间,他们就没用同一个休息室。 姜幸雨的手还被徐知怡握着,暂时没走。 她扭头看着徐知怡,忽然发现徐知怡的眼角多了一点湿意。 “你来了啊。”徐知怡冲俞衡点点头,忽地又开始往前走,在与他相遇的时候,从旁边绕过去,直接进了他刚才出来的那间休息室。 “对不起,”俞衡跟着进来,站在她的身后,轻声道,“知怡,很抱歉我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困扰。” 徐知怡站在椅子旁,眼里积蓄的泪水忽然淌下来,身体的颤抖也变得更加剧烈,好像那压了一个多小时的情绪,终于再按捺不住了。 她深呼吸一下,松开姜幸雨的手,轻声道:“姜姜,你先回去吧,我跟俞衡好好谈谈,今晚有安排车送我,等我到家就给你发信息。” 姜幸雨转头看看俞衡,又看看徐知怡,犹豫一瞬,点头道:“好,我等你信息。” 说完,转身出去了。 关门的时候,她听到徐知怡叹了一口气。 “俞衡,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的美梦该醒了。” 其他的话,都被房门阻隔,再听不见一个字。 姜幸雨没有停留。 第87章 散场 是不是也该醒了? 散场的时候人多, 陈驰先拿了姜幸雨放在休息室的车钥匙,提前上车等她。 姜幸雨上车的时候,周围还有不少三三两两出来的人, 从他们的车旁经过。 陈驰很谨慎,即使坐在车里,也用帽子和口罩遮着自己的脸。 之前被跟踪偷拍的事,到底给他留下了极深的教训, 再加上现在俞衡和徐知怡也正在风口浪尖上, 难保周围没有别有用心的人跟踪。 一直到开出停车场,汇入主路,陈驰才把口罩摘下来。 “刚才主办方工作人员查了一下那个人的购票信息, 是到这两天才转赠的票,那个人应该是收钱办事,有人雇他来闹的这一出。”陈驰看后视镜的时候, 顺带看了一眼姜幸雨,说。 从上车到现在,姜幸雨便显得有些沉默,听到他的话,也没有立刻反应, 而是顿了几秒,才说:“那也不一定就是俞衡的粉丝。” “嗯,是粉丝可能性比较高,但也不排除可能是某些有竞争关系的人趁机搅浑水,这种恐怕难查一些。不过,只要认真对待,肯定会有些效果。” “嗯,”姜幸雨深吸一口气, 慢慢道,“刚才知怡下台的时候也说了,要好好处理今晚的事,到时候应该会公开发一则声明。” 她的兴致仍旧不高,语气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妥,可就是整个人恹恹的,有种说不出的低落感。 等红灯的时候,陈驰忍不住越过中控台,过来握了握她的手。 “没事的,姐姐,”他有意揉了揉她的手背,与她五指扣了扣,说,“有了教训,后面其他人就不敢这样做了,徐老师他们下次演出的时候,也多雇一些安保人员,会好的。” 姜幸雨扭头,看着他温和中带着点担心的笑容,轻轻点头,“唔”一声,也回握了下他的手:“红灯快过去了,你注意看。” 陈驰收回手,在红灯变绿之时,及时换挡,踩下油门。 两人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 一天折腾下来,两人早都累了,可陈驰也不知哪来的精力,刚到床上,便拉住姜幸雨的胳膊举高在枕头上,整个人压过来,一声不吭便同她接吻。 姜幸雨有点懵,明明眼皮已经有些耷拉,头脑却忽然亢奋起来,仿佛一下被点燃了似的。 “姐姐,你每次喝酒之后,都很容易动情,对不对?” 房间里的灯早就关了,黑暗中,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看着对方,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只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对方的轮廓,还有那格外明亮的眼睛。 姜幸雨的睡意被赶走了一般,余下那一半,同脑袋里那片由酒精燃起的热烈交织在一起,悄悄让她红了脸。 “是啊,酒精也是催情剂。”她伸手抚着他的脸庞,轻声说。 陈驰冲她温柔地笑了笑,然后,握住她的手腕,忽然用力,重重压在两边,格外强势地扒掉她的衣服。 枕头被褥都软极了,不论多大的力气打进去,最终都被化开,变成软绵绵的一团。 只有姜幸雨知道,他究竟用了多大的劲儿。 那股不容忽视的,就是要将她完全占满的强势,似乎要让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再没法分出一丝去想其他。 姜幸雨被折腾得满身是汗,呆了好一会儿,神智才慢慢回笼。 从浴室里出来之后,她看到手机里大半个小时前收到的徐知怡的消息。 「我到家了。」 「都解决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了吧。」 姜幸雨看着这两句话,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整个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怅惘和难过。 徐知怡啊,她这么多年,其实都没怎么好好谈过恋爱。 早些年,还在大学里的时候,她和家里人彻底决裂,因为过分张扬的性格,让从小到大在的这个圈子里大多数人都对她抱有成见。 可她的性格,其实只是看起来张扬而已,她内心的敏感和孤独,很少有人看得清——应该说,很少有人愿意花费心思多了解她一些。 后来遇到的那些人,形形色色,不是没有她喜欢,又可靠的人,可是说到底,她都不符合世俗对于“好女孩”的定义,再加上一直以来到各处演出、工作,聚少离多的关系,总是没多久就耗得心灰意冷。 渐渐地,她好像也就不再对感情有更多的期待,只是用一种玩笑的、不太看重的态度随意对待。 她说:“可能有的人就是感情缘浅吧,我应该就是这种人,这样也好,我也没有什么亲缘,和家里都闹成这样了,也没办法想象,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再融入他的家庭到底是什么感觉。” 姜幸雨:「不再想想吗?」 俞衡好像是这些年里,最接近徐知怡内心的人了。 她今年三十 第85节 他虽然年轻,却很成熟很稳重,有足够的热情和好奇心,愿意主动了解她,也有足够的耐心可以包容她的种种跳脱的想法。 「不了吧,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他的事业正在巅峰,什么都不愁,我和他反正也走不了多久,何必耽误他呢」 姜幸雨忽然觉得内心有些刺痛。 再次关灯的时候,陈驰伸手把她搂在怀里。 刚刚洗过的皮肤较平时更滑一些,散发着同一种沐浴露的清新香气,姜幸雨忍不住将手伸进他的睡衣底下,细细抚摸。 皮肤的触感自然是光滑的,只是皮下的脂肪似乎又薄了一层,原本因为规律锻炼而保持良好的薄肌,好像也不如以往结实了,胸腔之下,甚至能隐隐摸到根根分明的肋骨。 “真的瘦了好多呀。”她忍不住感叹。 陈驰握住她的手,在她后背轻轻拍两下,说:“嗯,今天在公司,形体老师说我控制得不错,这种状态正符合人物的设定。工作需要嘛,等进组之后,把前期剧情拍完,就可以慢慢恢复体重了,也就剩一个多月了。” 他说着,在她额头上蹭了蹭,有点高兴地问:“姐姐,你是不是心疼我?” 姜幸雨戳戳他的下巴,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他们这个行业,是拿自己的身体当做产品,呈现在客户面前,为了适应工作需要,要随时改变自己的外形,暴瘦、增肥,都不在话下。 他应该很热爱这份职业吧。 黑暗中,姜幸雨不知怎么,又想起徐知怡在休息室说的那句话。 “是我的美梦该醒了。” 那她的梦呢?是不是也该醒了? 葫芦铜钱当晚演出的意外被人发到了网上——虽然是现场歌迷刚好拍到后发出去的,但葫芦铜钱的团队也做了不少推波助澜的事。 他们从前就完全不是走娱乐圈那套流量路线的,直到这几年,渐渐活跃在大众面前,参加过几档综艺,登上一些线上舞台后,才有些寻到里面的门道。 这一次,他们先是将这件事的热度炒上去,登上了几大平台的热搜榜后排,再由团队账号发布声明,表达不满,同时贴出当晚报警回执,对于各种人身攻击提出强烈抗议。 绝大多数歌迷,还有更广大的路人群体,当然都对这些从线上蔓延到线下的恶意行为十分反感。 「还有这么偏激的人啊?一言不合就当面喊滚出娱乐圈,我以为这种事只有网上才随便发发」 「鱼粉吧这是,我就是说有些粉丝群体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对别人的私生活这么有控制欲」 「抱抱我家小葫芦,其实现场的氛围可好了,而且知知人真的超级nice,明显被吓到了,但是后面演出也一点没敷衍,安可曲目也坚持演完了,还回来给大家鞠躬呢!」 「虽然葫芦的风格不是我喜欢的,但葫芦也不是那种靠流量起来的乐队吧?听说他们每张专辑八成以上的歌都是徐知怡写的,这么厉害的创作人,凭什么要拿粉圈那套来攻击她」 团队还讨了个巧,因为当天没有禁止拍摄现场,加上这件事热度渐渐上升,网上流出不少后面的片段,其中,贝斯手的冷静,还有徐知怡后面开玩笑的反应,被不少人转发,还吸了一波粉。 虽然不是流量偶像,葫芦铜钱还是在网上掀起了一小波“抵制无脑追星,拒绝恶意攻击”的浪潮。 倒是俞衡庞大的粉丝群体中,出现了一些冷嘲热讽。 「这是另一种新型蹭流方法?从头到尾也没说是鱼粉干的吧?是帽子叔叔调查出结果说的?凭什么按头鱼粉啊」 「搁这儿混淆视听呢,这一手玩得溜啊,这野鸡团真会卖惨」 「敢碰鱼就是这个下场!这还手下留情便宜她了!」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在这个时间点,俞衡竟然转发了葫芦铜钱官号的声明,配文只有几个字:“抵制违法行为。” 一时间,这条微博在网上掀起巨浪。 大部分粉丝当然支持他的话,但有一小部分极端群体仿佛抓住了什么把柄,又好像被戳到了痛处,立刻发文大骂。 「什么意思?要站在徐知怡那一边跟粉丝秀恩爱?这不是背刺,不是塌房,是什么?谁来告诉我我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 「就算是鱼粉干的,那也是为你出头吧?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放在心里啊,还是你就是把粉丝当成垃圾,不是可有可无,而是随手丢掉的那种?」 「脱粉,一句话放这儿了,再粉你我狗都不是」 姜幸雨看着这些将俞衡送入争议漩涡的言论,简直觉得触目惊心。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举一动间,随时都在接受审判的感觉。 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她和陈驰之间继续下去,有一天事情被捅破,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第88章 放弃 只是暂时做个伴而已。 姜幸雨发呆的时候, 陈驰正摊着两只大大的行李箱,坐在房间里收拾衣物。 明天上午,他就要赶往机场, 搭乘航班前往樊城,开始他的剧组生活。 看到姜幸雨对着手机发呆,不由停下动作,问:“姐姐, 是不是夜里没睡好?要不再去休息一会儿?” 姜幸雨被拉回神来, 退出微博,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忽地想起他们夜里在床上的折腾, 不由有点脸红。 分别在即,自然都想抓紧时间亲近。 她早就丢了心中的羞耻感,在床上怎么舒服怎么来, 但到白天,对上他那双好看极了的眼睛,竟然还是会脸红。 这对她来说,多少有点反常。 只是他实在长得好,哪怕现在为了工作减重, 整个人看起来过瘦了一些,早就不算她从前认为自己喜欢的类型,可那一张脸,那过于出色的骨相,仍然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好像已经打破了她从前对自己喜好的认知。 又或许…… 现在的她,喜欢的就只是他这个人,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个猜测, 让她整个人震了一下。 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陌生到让她下意识逃避,赶紧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驱逐。 “没有,就是看了下俞衡的情况,他这几天还好吗?” 陈驰当然知道俞衡这几天的处境,倒也没太多担忧,只说:“压力当然有,不过衡哥一向很有主张,对很多事也早看开了,在娱乐圈工作,最重要的是人品好,专注自己领域内的技能提升,衡哥很清楚这些,现在站在岔路口上,其实也是个好机会。” 说到这儿,他才慢慢叹了口气,看一眼姜幸雨,说:“真正难过的,还是其他事。” 这个“其他事”是什么,不言而喻。 “现在断了也好,趁着这时候,还没太深的感情,其实连失恋也算不上,难过几天,总会慢慢好起来的。”姜幸雨避开他的视线,轻声道。 陈驰的眼神有一瞬间黯淡,看着她的表情变得有点紧张。 “说好我过来帮你收拾的,”姜幸雨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抬头时,已经换上微笑的表情,“结果一直到现在,都只你一个人在忙,我反倒坐在一旁看着。” “不用姐姐做什么,你本来也就是来陪我的。”陈驰当然不想真让她做什么,只要她坐在旁边,便觉很满足了。 可是姜幸雨已经站起来,在行李箱旁边坐下,拿过一只空着的收纳袋,和他一起,把衣物分类整理起来。 “小事而已,你后面还有许多苦要吃呢,不用连这些都自己抢着做。” 他同时还是学生的身份,下学期的课业也不算轻松,假期里花了不少时间跟剧组还有任课老师们沟通,该写的作业一样不会少,还得是不是抽出空来,赶回学校出勤一两次,接下来一两个月,该有的他奔波了。 陈驰显然也早料想到了接下来一两个月的情况。 这一整个寒假,他们两人在一起,其实都没好好讨论过以后,别说更遥远的未来,就连下个月怎样,都几乎没提过。 他们好像有种默契,尽量避免说起这些,只先珍惜眼下时光。 到现在,分别在即,陈驰看着她,说:“在樊城拍摄的时候日程会紧凑一些,能回来的机会比较少,不过,等后面到京海拍的时候,就能经常回来见姐姐了。” 姜幸雨正拉起收纳袋拉链的手指顿了下,低着头,也没抬眼看他,只是说:“没关系,一切以你工作为主,其他的不用想太多,也不是什么必要的事。” 正是浓情蜜意间,前几日的火还烧得热极了,到现在,却像忽然迎来一股冷空气,火还未灭,焰却一下小了大半。 陈驰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可她始终没再抬头看他。 沉默数秒后,到底把话咽了下去。 下午,姜幸雨开了个线上会议,又整理了一下学生刚刚发过来的论文草稿,写好修改意见。 陈驰则去了趟公司,回来的时候,小秦把白天给他买好的其他生活用品也一起送了过来,和行李放在一处,两人还又折回陈驰的家中,说是有件东西还没装起来,得两人一起过去收拾才行。 姜幸雨不疑有他,回了自己的书房,跟林雁旼打电话,商量新学期第一次组会和新招硕士、博士复试的安排。 等电话挂断,记录好日程安排后,陈驰也回来了。 小秦已经离开,只有放在玄关门边两只大行李箱旁,多了一个扁平的,四四方方的大纸箱,也不知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应该就是陈驰刚才说的要一起收拾的东西。 姜幸雨只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没问里面到底是什么,陈驰自然便也没解释。 夜里,两人关了灯,在床上面对面抱在一起。 陈驰表现得比昨晚又更激烈些,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又好像想把接下来分离两地的痛苦都提前补偿回来。 他们白天的对话,他一直压在心里,直到现在,还是忍不住打破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平衡。 “姐姐,你是不是想放弃我了?”黑暗中,他抚着她的长发,将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轻声问,“是不是明天我走了,你就不会再理我了?” 姜幸雨原本闭着的眼睛悄然睁开,沉默了几秒,没有立刻回答。 屋里只有开关的触摸面板上有微弱灯光透出来,除了模糊的轮廓外,什么也看不清,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只能从他的语气里细细分辨。 他的声音很平淡,没有太多情绪带来的起伏,但嗓音里,透着一股干涩的紧绷,那日显单薄的身躯,好像也不是那么放松。 过了好一会儿,姜幸雨才开口:“没有,怎么会不理你?” 她没有回答前面一个问题,陈驰听出来了,对这个回答显然不满意:“不对,姐姐,你是不是打算回到以前那样,不冷不热的样子?” 姜幸雨又不说话了,也许是黑暗的缘故,免去了面对面时无法逃避的迫近感,让她能够用长久的沉默来当作自己的回答。 陈驰的呼吸有一瞬间变得艰难,身体也完全僵硬起来,但片刻后,又慢慢恢复正常,似乎自己将各种情绪都强行压了下去。 “姐姐,你要放弃我了。” 这一次,直接就是陈述句,语气听起来没那么痛苦,倒像是同她开玩笑,故意闹一闹脾气似的。 姜幸雨终是叹了口气,正面回答了他的话。 “哪里有什么放弃不放弃的?我们……”她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稳,“我们本来也只是暂时做个伴而已,总有分开的那一天啊。” 陈驰原本搂着她的胳膊慢慢松了,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静静卧在床上,许久没有说话。 姜幸雨从他的怀中出来些,隔了十公分的距离,明明也盖着被子,却还是感到一丝寒意。 “对不起。”她轻声道。 又是好一会儿,直到姜幸雨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又忽听他说:“姐姐是不是因为这几天徐老师和俞衡的事,所以才突然做决定的?” 姜幸雨想了想,说:“的确有些关系,不过,也只是早晚的分别。” 她今年三十 第86节 “姐姐早就想好了?在一开始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那时候,我还在犹豫,还没想清楚。可是,不论如何,结果也不会改变吧。我们两个年纪相差这么大,你还在上学呢,怎么看都不可能的。” 就算先前她已婚的身份,还有他们的师生关系都已经结束,那横亘在两人中间的十年光阴,却是永远也跨不过去的。 姜幸雨自问虽然年纪不小,但也不是什么思想陈旧的人,若同样的事落在别人身上,她必定会说,不必在乎,什么十年,就算二十年又怎样,只要是真挚的感情,什么样的障碍跨不过? 可事情到了自己身上,一切又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她也想对自己说,想那么多做什么?顾好当下的享受便是了。然而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也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她知道陈驰是个多么好的人,怎么还能因为自己贪图享受,就不管他的将来呢? “陈驰,你是正当红的艺人,像俞衡那样,一举一动都被无数双眼睛看着,想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很不容易,稳定的感情,更是很容易受到大多数人的评论、指点,我虽然是素人,和你们这个圈子没什么关系,可是我曾经当过你的老师,又比你大了十岁,还曾经结过一次婚,光是这几点已经足够有话题度,一旦被公众发现,既会对你的事业造成很大冲击,也会给我的生活带来困扰,不如趁早点结束,各自相安无事。” 她的话说完,空气再次陷入寂静,屋子里的地暖明明开得很足,温度一点也没低下去,姜幸雨却觉得比刚才更冷清了一些。 陈驰再也没说什么,只是一动不动睡在她的身边,甚至,连他到底有没有睡着,她也不知道。 这一夜,她睡得半梦半醒,也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只知道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变沉了。 身边已经没了人影,她呆了几秒,伸手摸了摸枕头,已经凉了。 洗漱完出去,在一楼,也没看到半个人影,连门口放好的行李也都不见了。 明明还没到他原定要走的时间。 姜幸雨在楼梯上站了站,确认没听到任何声音。 这么大的房子,忽然变得空旷冷清起来。 她叹了口气,一个人往厨房走去。 厨房的岛台上,放着一份做好的早餐。 第89章 处理 对汪茹云的处理结果。 牛油果酱三明治, 蓝莓,还有水煮蛋,做得和平时一样简单又漂亮, 甚至多余的牛油果酱,也另外装在保鲜盒里存进冰箱,够她把明天的早餐也解决了。 姜幸雨坐在餐桌边,咬了一口三明治, 绵密的果酱口感, 很好地中和了全麦面包略带粗糙的口感,健康又饱腹。 舌头能尝出喜欢的滋味,心里却渐渐渗出酸苦的感觉。 她想起了昨晚说过的话。 陈驰后来一直没再出声, 好像连动也没怎么动。他是个很真诚的人,这段时间与她在一起,他一直很细心体贴, 明明年纪比她小那么多,却从来不用她多照顾,反而处处不动声色地照顾着她。 就连走,都没忘记给她做早餐。 昨晚他一定很难过。 也许他们之间没有多么深刻的感情,但总归都是真心的。他曾经在另一个“姐姐”那里体会到了苦苦暗恋、爱而不得的感受, 现在,又在她这儿体会到被拒绝的感觉。 “对不起啊。”她忍不住,看着餐桌对面空空荡荡的位置,又轻声说了一遍。 但不论她心里有多难过,都不会,也不能再后悔了。 就当作离婚后的一段浪漫艳遇吧。 接下来的几天,姜幸雨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到开学的准备上。 每到这时,都有许多要填写申报的材料要准备, 工作群里的通知也一个接一个地来,手里的学生涉及到实习、毕业的各种申请,也都来征询她的意见。 她过得很忙,虽然都是必要的工作,但心里清楚,多少有故意填满时间,不让自己闲下来多想的意思在。 一旦有空闲的时候,她便去看徐知怡。 年初的演出安排不多,原本经纪人给徐知怡接了一些线上直播、综艺飞行嘉宾的工作,现在也因为舆论的问题,临时取消了一半,倒让她空了一些。 两人现在也算处境相当,聚在一起,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徐知怡不是个会将负面情绪直接表露出来的人,大多数时候,她还是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 “没什么好难过的,”她抱着自己最喜欢的抱枕,拉着姜幸雨坐在阳台上喝酒的时候,说,“其实连失恋都算不上啊,因为压根就没开始。” 说到这儿,她忽然笑起来,又仰头喝下一大口酒。 “但我居然真的觉得难过!”她摸摸心脏的位置,露出困惑的表情,“不就是个男人!我又不是没见过男人!” 姜幸雨叹了口气,一手支在下巴上,看着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空,慢慢道:“难过很正常啊,男人虽然很多,但能让你喜欢的不多,让你喜欢的好男人更少。” 徐知怡放下手里的酒杯,面色也沉静下来,变得有些茫然。 “是啊,不多,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她说完,映在霞光中的眼眸有一瞬间湿润,但很快,那两抹色彩便流转而过,“不过,我也不后悔,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我就做好这辈子一个人过的准备了。以后,我变成小老太太,如果能攒到一笔财产,就立封遗嘱,让你当我的继承人。” 姜幸雨无奈地笑了笑,摇头道:“你变成小老太太的时候,我不也和你一样吗?我继承你的遗产,能继承多少年啊?” 徐知怡拍拍自己的脸颊,说:“那就给你的孩子好了。” “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也不见得会有孩子啊。知怡,我看你喝多了,别喝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小雨,你跟我不一样,真的。”徐知怡认真地看着姜幸雨。 姜幸雨笑笑,没说什么,起身去水台边给她倒了水过来。 “你跟陈驰……真就这么散了?”喝下两口水,徐知怡皱着眉头,问,“他真的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这小孩平时瞧着有股子说不出的内敛劲,不是很容易放弃的样子啊。” 这次,换姜幸雨慢慢收敛笑意。 “那也要看是对什么东西呀,他这会儿正忙着工作呢,而且,他也是大明星啊,有那么多人喜欢他,干嘛非要热脸贴冷屁股。” 徐知怡抿唇,还想说点什么,姜幸雨又说:“反正现在也没什么联系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自陈驰那天早上离开,他们便再也没有联系过,微信、电话,统统都断了。 之前那一两个月里,姜幸雨的微信里,陈驰的对话框总是在靠前的位置,而现在,早已被每天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其他消息,压低到不知去了哪儿。 她也没把聊天记录删掉,这既是习惯,也是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 有时候忍不住,她也会把一排排眼花缭乱的对话框往下拉,想找到陈驰的名字,而每次找到一半,还是放弃了。 话都说完了,也结束了,何必还要这样念念不忘。 不过,从前的聊天记录不该多看,网上不时跳到首页的新闻却避无可避。 陈驰进组的第一天,剧组就发布了照片挂在官号上,引起许多粉丝转发。一部刚刚开拍的电影,热度俨然已经被炒了上来。 在开机仪式的照片里,姜幸雨还找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白色的羽绒服,深蓝色的绒线帽,干干净净的小白花长相,正是之前也见过的池婧。 按照剧本的角色设定,饰演女主角的是六岁的小童星杨小米,照片里的站位,恰好是陈驰和池婧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杨小米的身边,导演则站在陈驰的身边。 姜幸雨随手点开评论区看了一眼。 前排全是陈驰粉丝的控评,不是夸夸夸,就是替片方各种宣传,往下翻了好几页,才看到一些池婧粉丝的评论,其中有一条不太起眼的,被压在一堆粉丝言论中间,既有点默默无闻,又托着十来个赞,好像很显眼似的。 「这俩人怎么看着有点配呢?还一左一右牵小孩儿,真像一家子」 姜幸雨鬼使神差地又翻回去看了一眼。 其实年纪不大符合,陈驰和池婧都是一副清澈大学生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可能和六岁的小女孩像一家子,而般配…… 不得不承认,年纪相仿的干净孩子站在一起,确实有种很养眼的感觉。 姜幸雨摸了摸忽然有些发堵的心口,赶紧退出去,不再多看。 很快,学校正式开学。 在各项工作忙碌进行中,学校也终于公布了对汪茹云的处理结果。 大概是之前的舆论闹得太凶的缘故,加上后来寒假期间,学院还陆续接到了其他学生的举报材料,最后处理的力度,比大家之前预料的都要更重一些,不但取消了汪茹云的副教授职称和研究生指导资格,还直接撤销了她教师岗位的任职资格,解除聘用关系。 相关通报发布的时候,还是在网上引起了不少关注。 底下一连串叫好的评论,京大的风评终于有所好转。 「不愧是我一心向往的高等学府,处理事情非常及时,非常公正!」 「很好,百年名声没毁,还是得相信这些老牌大学!」 而学院里的气氛就没那么愉快了。 虽然汪茹云的人缘一直不好,之前许多老师都对她不太看好,但共事数年,突然看到同事落到这样的下场,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不过,这样的情绪,也没人真说出来。汪茹云是什么人?她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固然借了京大老师的身份,而她个人的拼劲儿也是不可否认的,即使现在受到重创,想必以后也一定能翻身重来。 最开心的还是葛蓝。 她身上压着沉重的担子,之前因为畏惧舆论,都有些害怕和人接触了,现在终于完全缓过神来,焦虑的症状也有了很大的改善。 导师被开除,她也终于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 她是美术科班生,更偏向实践方向,最后选了一位学院里口碑相当不错的创作型老师。只是,和汪茹云相比,专业方向上到底不是那么完全契合。 开学报到的第一天,葛蓝特意到姜幸雨的办公室来问好,还给姜幸雨带了点小礼物。 “姜老师,您别拒绝,这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就是几样点心而已,都是我以前吃过的,绝对能保证品质!”她将小小的手提袋放在姜幸雨的办公桌边,“我现在也没办法送更好的东西,但姜老师您帮了我那么多,我总要先来正式道谢的。” 姜幸雨看了下手提袋上面的logo,的确是一家老牌点心店,便也没推辞,笑着问她近况。 “学习上还好,基本都能应付得来,生活上……”葛蓝笑了笑,表情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勉强,“压力当然都在,不过已经好多了,有几个工作都结款了,我给医院交了一大笔钱,后面好几个月都可以轻松一些了,对了,前几天又接了一个剧组的工作——就是陈驰现在演的那部戏,做剧组美术工作,所以第一个月得一段时间假,一会儿打算去找老师呢。” 姜幸雨愣了下:“陈驰的剧组?是那个《幻想森林》?” 葛蓝点头:“对,就是这个剧组,不过,是前天才通知我的,说是美术组还缺一个人,问我愿不愿意去——陈驰给我介绍的工作,都是看在姜老师的面子上……” 她还以为姜幸雨知道这件事,可现在看来,好像想错了。 “怎么会?你们也算是同学,他帮你,当然是看在同学一场的情分上。”姜幸雨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努力将心底的那份异样挥开。 第90章 痛苦 最后一丝联系都被斩断了。 另一边, 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的樊城,《幻想森林》剧组已经熬了好几个大夜。 剧组的工作人员,从上到下, 都是一脸疲惫的状态,强撑着精神,才能继续工作。 樊城的地理位置比京海再偏北一些,一二月份的气温本就偏低, 今年似乎又比去年再冷一些, 白日有阳光,还好些,一到夜里, 温度便降至接近零度,大家免不了都要裹上厚厚的羽绒服。 偏偏《幻想森林》讲述的是夏天的故事,镜头前不但要穿着单薄的短袖, 还得舒展肢体,做出一副很热的样子。 她今年三十 第87节 眼下,陈驰正拍摄一个穿着脏兮兮的短裤短袖,蹲在路灯下吃冰棍,却被一位牵着狗的老大爷嫌弃他影响小区形象的镜头。 妆造都已经做得很充分, 连夏天发黑发黄的皮肤,和脸上该有的油光都照顾到了,但陈驰为了确保自己的状态,还是提前好一会儿,就先在旁边做了一套加快心率的运动,让自己的身体真正热起来,然后再连喝两口冰水,以免说话起雾。 等羽绒服一脱, 机器开拍,他立刻进入状态,全程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负责现场的副导演忍不住咋舌:“少见,真的少见,现在的年轻演员里,这么高效又敬业的,我还是第一回 见。” 这个行业是相当吃天资的,尤其是能拿到主演,关键条件就是外形,也正因此,许多年轻人凭着一副好皮囊,轻轻松松进入这个圈子,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什么都需要导演手把手地教。 也有一些,经过科班训练,打下了不错的基本功,然而这些功底,也不过是表面功夫,让他们在镜头前稍微有些应对经验,可真正到对具体文本的解读上,大多还是太过生疏。 像陈驰这样,才刚刚读到大二,完整的拍戏经历也只上面那一部拿奖的片子,说起来,其实也没多少经验,可不管是在先期准备阶段,还是现在的拍摄阶段,他的表现都太让人惊艳了。 “十年的老演员也不一定能做到他这样吧。”副导又赞了一句。 坐在监视器前看画面回放的导演笑了声,点头说:“所以啊,他上部戏拿戛纳,其实不全是运气,现在这个阶段最好,表现力强,积累经验,又有冲劲,还没到懈怠和机械化的时候。” 不一会儿,披上羽绒服的陈驰也过来一起看刚才的片段。 “还行。”这是陈驰对自己刚才那段表演的评价。 “可以了,我很满意,”导演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看到他明显十分憔悴的脸庞,说,“看来这两天得加紧把你的镜头都拍完,免得你一直要维持这样的状态。” 陈驰笑笑,没有接这句话。 他现在颓废枯瘦的样子,正是电影前期需要追求的质感,剧组的工作人员,包括小秦、汶姐,他们都以为他是因为敬业,才做到这个程度。 只有他自己知道,瘦固然是来自于他的努力,但那份颓废的状态,多少也是真实的写照。 他觉得自己现在仿佛就和主角一样,感到自己被全世界抛弃,像个被完全遗忘的人,毫无存在感地飘荡在这个世界上。 最后一丝联系都被斩断了。 这种真真切切的难过和痛苦,好像已经很久没体会过了。可每到深夜,在有限的独自休息的时间里,他仔细回想,又忽然意识到,其实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久。 再次遇到她之前,他的人生原本就一直处在灰暗痛苦里,即使后来成了万众瞩目的一颗新星,让他和从前那个黑瘦的倔强小孩完全说了再见,但内心的缺憾和希冀,却从来没有得到过满足。 过去那一个月,就好像做梦似的,忽然补偿了过去二十年来的虚无和黑暗,然后,再将他重新无情地推入与过去同样的境地。 如果没有到过天堂,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地狱的黑暗。 “大餐都准备好了,”副导演拍着胸脯道,“等樊城这边拍得差不多,就该给补起来了。” 他说着,对陈驰打包票:“到时候我请你吃饭,让你吃个够!” 陈驰也不推辞,对两位导演保证:“那我更要好好拍了,到时候吃大餐才不会脸红。” 最后一个镜头完成,大家终于从位置上放松下来,愉快地准备收工。 工作强度太大,工作人员难免脾气暴躁一些,幸好演员表现不错,让大家得到一些安慰。 就在这时,小秦带着两个人,推着两个小推车过来,给大家送宵夜。 “小驰今天请大家吃宵夜,这几天工作辛苦啦!”小秦态度很热情,又长了一张和气脸,和工作人员沟通起来一直都很顺畅。 副导演也拿了一份,笑呵呵冲陈驰道:“刚说要请你吃大餐,结果你倒是先请我们大家吃了。” 他特意挑了啤酒当饮料,当着陈驰的面打开,喝了一大口,说:“我先喝了,小驰,辛苦要忍忍了,哈哈哈哈哈!” 买的都是适合当宵夜的热食,整个片场周围都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陈驰明明该很饿,饿得身体都没太多力气,刚才活动了那么一会儿,更觉得疲劳,可不知为何,大概是因为心情一直比较低落,本就所剩无几的能量也已被工作耗光的缘故,他感到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麻木的状态,闻着扑鼻的香气,竟然没什么羡慕和渴望的感觉。 “我暂时还忍得住,”他笑着拿起手边的保温杯,喝了两口小秦准备的养生茶,“喝茶也能喝饱。” 趁着吃宵夜的时候,他在副导演身边坐下,问:“之前说方萧潇那个角色要用到的画,都定了吗?” 方萧潇是池婧饰演的角色。 按照剧本的设定,她是一位校园女神,长相清纯,家境良好,学的是美术专业,有自己的画室,还开了画展,收到无数掌声和鲜花。角色戏份虽然很少,估计最后整个片子剪下来,她出现的镜头加起来也只有三五分钟,但却是除了小童星杨小米之外,最重要的女性角色。 “这个啊,还没完全确定呢,方萧潇的戏份基本都排在下个月,到京海去拍,”副导演吃了一大口肉,嘴巴周围一圈都被油渍沾染,看起来满足极了,“今天正说这个事呢,不出意外的话,安排油画,道具组那边看着准备,之前也和小池商量过——” 说到这儿,副导演忽然笑起来:“你是小驰,她是小池,一模一样啊!” 有个路过的小姑娘忽然听到,下意识眼睛亮了亮,开玩笑道:“网上的cp名就叫迟迟心动,之前还是有不少热度的!” “哦是吗?”副导演笑呵呵道,“现在这些cp文化真是无处不在啊,上次还有人告诉我,小驰——就是咱们现在这位大明星啊,和俞衡也有cp呢,叫什么沉鱼落雁,听说还挺火的,哈哈哈哈哈!” 陈驰也笑笑,慢悠悠喝着养生茶,没有说话。 等那小姑娘走了,副导演又问:“怎么样,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或者推荐?说说看。” 他说的还是刚才说的方萧潇。 这个角色设置得不算太复杂,主要作用,也是给男主角一个刺激。 男主角的生活过于颓废,机缘巧合之下,遇到方萧潇,看到了她的画室,还有她画画的样子,受到很大的鼓励,尤其是她和别人相比,十分温和的态度,让男主角隐隐约约有种被珍视的感觉,所以才有了后来主动照顾孤儿小女孩的故事。 至于后来,他逐渐治愈好自己,再遇到方萧潇的时候,对方已经成为一名小有名气的画家,完全不记得他是谁,只把他当成一个想要搭讪的路人,不耐烦地赶走。 陈驰点头,放下杯子,慢慢道:“油画很不错,但我总觉得,油画对于国内的观众来说,可能也缺少一些文化上的连接,对于我的角色来说,震撼力稍小了一些。” 副导演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点头说:“确实,之前总导演也这么说,所以这件事一直没有最终确定下来,你怎么想?对了,我记得你之前好像也学了一些艺术课,对吧?那天到你房间,还看到你在画画呢。” “对,我上学期在京大上了一门岩彩课,不是开放给美术科班生的岩彩课,而是面向所有学生的入门课,正好了解了一些,我觉得岩彩画就很合适,源自于东方文化,色彩瑰丽,不输油画,而且国内岩彩的很多主题,都和佛教壁画有关,在镜头的呈现下,效果应该会很不错。” 陈驰说完,拿手机翻出几张照片,递到副导演的眼前。 影视圈一直是个相对封闭的圈子,大多数时候,熟人推荐永远是最好也最常见的方式。副导演也不觉得奇怪,反而有点感叹,他看剧本竟然看得这么深,连这种细节都考虑到了。 “这个风格……确实很不错!”副导演仔细地看了两遍,眼神微微发亮,“一会儿你把这些发给我,我晚点和美术组商量一下,出个简单的效果,给总导演看一看。” “行。”陈驰当即把照片都发了过去。 他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从小的经历告诉他,凡事都要靠自己努力争取。 至于伤心和难过,人生的最初十几年,早就让他习惯了这一切,心里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说出来,他不想错过机会,反正,说出来了,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就是维持现状。 第91章 感冒 将她一下压垮大半。 开学的前几周总是很忙。 校内各种通知、会议和培训不断, 学生们关于课程、关于研究进度的事情也接连不断,尤其下半学期,毕业生们的作品展是重中之重, 还有国内外各地的学术活动,也渐渐多起来。 姜幸雨一连两三周,都没有哪天稍空一些,每晚在学校吃过晚饭, 还要留下来再加一会儿班, 等回到家,常常都已经过了晚上八点,而周末两天, 还得短途出差,到外地参加学术活动。 所以,接到剧组电话的时候, 姜幸雨大大愣了一会儿。 大概是连日的忙碌,让她的大脑变得迟钝了一些,以至于想了一想,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想借用她的一批私人画作, 用来拍摄电影中的几个镜头。 影视作品中需要用到画作是很常见的事,因为影视圈流行熟人介绍的关系,所以他们大多使用的,都是优先考虑电影学院、戏剧学院内专攻美术的师生们的作品,毕竟他们同影视圈的联系更多,其次则是原本就活跃在创作领域的名家们。 像她这样,重心放在学术研究上,另外只少量参加一些展览, 不大直接售卖成品画作,只是开着工作室接一些商业约稿的老师,很少接到这样的邀请。 对方说得很客气,说明了时间、地点和大致数量,还有相应的报酬,听起来给出的条件不错,如果她同意,剧组会请美术组和道具组的工作人员过来对接具体工作。 电话挂断,姜幸雨又呆了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 是《幻想森林》的剧组啊。 她忍不住捧着手机,翻出早已被压到不知哪里去的陈驰的对话框。 仍旧毫无动静。 再点开朋友圈看一眼,也没有什么变化——他原本就不大喜欢用这个,两三个月不见得有一条。 他是年轻人,不喜欢用微信也很正常,学校里的本科生们大多如此,不过,据他自己说,在别的平台上也是这样,很少会展示自己的日常生活。 像平静的湖水,再也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已经完全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和其他很少出现的“联系人”一样,永远躺在列表里。 第二天,主动过来对接的人是葛蓝。 「听说是刘副导那边提的建议,后来我们又做了点效果图出来,和道具组商量了一下,确实都不错,黄导也都点头了,说姜老师您的作品里有不少和文化、宗教有关的主题,配色、质感和笔触也都很适合电影镜头,所以就这么定下来啦!」 葛蓝是这样说的,没一个字提到陈驰。 姜幸雨微微叹了口气,说不上心中到底是什么情绪,总是不太开心,甚至还有控制不住的失落。 也对,他们两个都已经分开了,也算是好聚好散,他没道理再要纠缠不休,身为演员,他的本职工作是表演好自己的角色,没必要管其他事。 她捂了捂自己的额头,企图将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妄想都抹开。 剧组需要的时间是三月下旬的那两天,还有很多时间,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要了两天时间考虑。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电影热度一直很高,不论最终成片如何,可以预计的是,到时取得的票房不会太低,艺术行业和影视圈有很相似的地方,就是“红”才能带来话语权,才能获得更多商业价值。 理智告诉她,不该拒绝这么好的机会,可感情上,又有些胆怯。 是徐知怡说服了她。 徐知怡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整个人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上次严肃处理演出中的意外,的确再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虽然有一部分俞衡的极端粉一直不肯放过她,仍然持之以恒地在网络上对她进行各种人身攻击,但是大多数路人已经渐渐不再关注这件事,甚至还有一小部分人,通过这件事认识了葫芦铜钱,开始接触他们的音乐。 工作上的邀约比以前少了一些,好在也没有完全断掉,在经纪人的建议下,她也打算开通一下直播业务,大家一起唱唱歌,做点线上小演出,感谢这些年来歌迷们的支持。 这场风波,好像根本没有给她带来太多影响,对她来说,事业永远是最重要的。 她也是这样同姜幸雨说的。 「这么好的机会,不接白不接啊!把画借出去几天而已,名有了利也有了,傻子才拒绝!姜姜你怕他干嘛!!!只要你不尴尬,我看谁敢尴尬!」 姜幸雨:「我也不是怕尴尬」 「那你怕什么?怕他旧情难了,想和你再续前缘?」 姜幸雨痛苦地闭上眼睛,身子往后一倒,半躺在沙发上。 她哪里怕陈驰旧情难了?这么久了,他再没同她说过一句话,不就已经说明了态度? 她怕的明明是自己。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看到他就忍不住心跳加速,忍不住觉得失落伤感,已经过去大半个月,这种感受看似消失了,可只要一提到与他相关的人或事,她还是觉得怅然无比。 这很反常,以往分手,她难过一两个星期便都好了,就连初恋韩煜,当时都没让她有太长久的牵挂,这次却好像怎么都过不去。 她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又拿起手机:「算了,你说得对,我不想了,该接就接。」 剧组那边的效率很高,姜幸雨答应后,第二天就开始走流程,同时有美术组和道具组的人到她的工作室挑选画作。 这几年,她画得还算勤,除了正在外展览的几幅,和已经卖出去的外,自己还留了许多,按照主题、系列,分门别类,选起来很有余地。 她今年三十 第88节 因为其中一个镜头,是方萧潇坐在画室画画,要展示一幅还没完成的半成品。 姜幸雨自然有画到一半的作品,但她不可能把这幅作品送去给剧组用,因为工作人员明确表示,为了拍摄需要,演员本人会真真实实画上几笔。 剧组那边倒也不勉强,考虑过预算后,干脆直接向姜幸雨重新约了一幅画,到时提前到片场,稍微指导一下演员。 几秒钟的镜头而已,只要演员拿着刷子,在她指定的位置刷颜料就行,没什么难度,拍摄地点也就在京海,不需要异地出差,她便答应下来。 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抽出晚上的时间,按照剧组的要求重新画了个半成品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从开学前几天就开始很忙的缘故,画刚完成,她便得了一场重感冒。 她的身体底子一向不错,从小就很少生病,再加上常年运动的习惯,一两年才感冒一回,而就是这个小小的感冒,就像排山倒海似的,将她一下压垮大半。 工作当然不能耽误,该去学校就去学校,该到展会就到展会,几天下来,她的脸色就白了一个度,脸型也像是瘦了一圈似的。 家里的阿姨都觉得心疼,特意给她炖了鸡汤,给她补补身子。 姜幸雨坐在床上,迷迷瞪瞪睁着眼,捧着鸡汤喝了两口,不知怎么,就想起许多次给她冲蜂蜜水解酒、系上围裙给她做饭的那个男孩。 阿姨把碗拿走后,她爬起来去洗手间刷牙,再回来时,侧过身,把旁边空着的枕头抱在怀里。 她的床单枕套每周换一次,从他走后,已经不知换了多少次。 其实什么也没留下,但她就是想有个柔软充实的东西抱在怀里。 一直到和剧组约好的日子前,姜幸雨感冒才终于痊愈。 一大早,姜幸雨顶着一张苍白的脸站在镜子前,犹豫了好一会儿,要不要仔细地化个妆。 通常,在工作场合,她很少化妆,顶多一层气垫,再搭配薄涂一支豆沙色口红,提升一下气色,但今天,她的脸色实在不大好,一支口红恐怕盖不住这没精神的样子。 她实在不大想让人看到自己这样一面。 思来想去,还是稍微修饰了一下。 脸色太白,也懒得上粉底,只用遮瑕稍稍遮了下眼下的青印,又用了点腮红,最后是口红,总算让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不一会儿,门铃便响了,是剧组派来取画的工作人员。 一共要了二十三幅画,大多都在工作室,昨天下午就已经拿走,还有三幅在南山,连同她准备好的那幅半成品,今天一起运过去。 来的是葛蓝和另外两个道具组的工作人员,三人正站在门外的山道上聊天,进去的时候,笑了笑,说:“居然是这个地方!” 姜幸雨不明所以,笑道:“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吗?” 画就在门口,两位工作人员开始搬画,葛蓝一边给他们开后备箱,一边给姜幸雨解释:“刚才正说呢,后山那条老街,本来也是备选的取景地之一,李哥说还是陈驰提议的,好像说那里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但后来,因为时间对不上,得兼顾陈驰的身体管理,所以还是都在樊城拍了。” “这样啊……”姜幸雨忽然有点发愣。 那条老街,原来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吗?她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一时间,说不上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她以为自己该算比大多数人都要了解他的,可忽然从别人口中得知,原来他小时候曾经和她离得那么近,又让她感到一阵陌生。 那是带着酸,带着苦的陌生感。 其实也就只认识了半年多而已。 “好了,姜老师,咱们走吧?”画已经都安放好,葛蓝站在车旁,给姜幸雨开车门。 姜幸雨回过神来,微笑着冲她点头,关上家门后,便上了车,与他们一起前往剧组拍摄场地。 第92章 剧组 “姜老师,好久不见。”…… 说来也巧, 剧组在京海的主要拍摄地点之一,就是京大位于老城区的中心校区。 这个校区始建于民国,至今已有百余年历史, 因为坐落于拥挤的老城区,没法继续扩建,所以,十年前, 京大本部就陆续搬到现在的新校区, 这片中心校区,只剩下一小部分师生,大部分时候, 已经成为全国各地游客们慕名而来的一处景点。 剧组向校方申请了一间不使用的小教室布置成画室,姜幸雨过去的时候,已经准备得差不多。 原本有点陈旧的教室, 被道具组修补过墙面,多余的桌椅统统换成画架、书架,还有从姜幸雨工作室借来的各种矿石、颜料、笔刷等等绘画工具,就连桌布上斑驳的颜料色块这种小细节,都完全兼顾到了。 葛蓝是美术组成员, 平时不用天天跟在现场,都是在剧组包下的酒店办公,手头上还有没完成的图要做,很快就和姜幸雨告别离开了。 道具组两个胖胖的小姑娘还在摆窗边的杂物,看到姜幸雨进来,笑嘻嘻地问:“姜老师,怎么样,像不像真正的画室?” “很像——不对, 就是画室啊,”姜幸雨看看给设备预留出来的大片空间,连连点头,“布置得很真实。” 影视行业道具组的工作人员中,有不少有美术相关专业的学习背景,布置画室对他们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很快,有其他工作人员过来对接。 “姜老师!”来人正好是《幻想森林》的编剧,姓袁,年纪大约四十的样子,说话笑呵呵的,十分客气,先给姜幸雨递了水,又做了自我介绍,再领着她往外面正在拍摄的片场去,“演员们都在金谷路拍着呢,姜老师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正好我其实有几句涉及专业的台词还在斟酌,想请教一下姜老师。” 姜幸雨其实不太想去片场。 虽然知道接了这个工作邀请,就没法避免和陈驰打照面的可能性,但临到头,她还是抱着一点侥幸心理。 而现在编剧都这样说了,她也没什么借口拒绝,毕竟也得了指导、辅助的劳务费,只好笑着答应了。 金谷路是从中心校区正门进来的那条南北向的笔直大道,两边种满四季常绿的香樟树,因为建成年代久远,树龄也大,整条路早都被两边经年累月的枝繁叶茂遮蔽住大半,青绿的天,深棕的树干,还有发黄的灰色建筑与道路,构成一种别样的旧式色调。 这里本就是大多数游客最喜欢拍照打卡的地点之一,被剧组选为取景地,也不在意料之外。 此刻,那宽阔的大道被剧组拦出大半,只留下侧边的一个口子,容校内人员往来。 大大小小各种设备布置在相应的位置,整整几十、上百个工作人员守在片场,看着镜头前演员们的表现。 中心校区已经没有多少学生,但遇到剧组拍摄这样的事,尤其是《幻想森林》这种剧组,他们还是纷纷赶来围观。 姜幸雨从前一直觉得金谷路很宽阔,哪怕是建了新校区,看惯了新校区的广阔,也从没觉得金谷路狭小,可现在,被那么多人围着,那人山人海的架势,仿佛这条路根本装不下似的。 好在袁编剧是剧组的熟脸,才走近些,工作人员就过来给来道,把两人引至导演和监视器所在的工作区域。 姜幸雨一下就清晰地看到了场中拍摄的情况。 陈驰和池婧两人,一个站在路中间,一个站在路边,隔着大概两三米的距离,两人身上都松松裹了件厚实的外套,襟口敞着,露出里面的夏季衣裳。 池婧微仰着脖子,由助理帮她整理里面的衣领,眼睛则看向旁边的陈驰,认真地听他说着什么,不时点头答应。 他们站着的方向,刚好侧面对着姜幸雨这边。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就在姜幸雨看过去的时候,站在路边的陈驰也忽然扭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中间隔了相当一段距离,还有那么多工作人员,他那一眼,也许根本不会注意到她的存在,可姜幸雨就是没来由地感到心头一跳,拎着包的手也悄悄收紧。 她有种怪异的错觉,好像与他的眼光有一瞬间的交织。 “这场是两个小驰(池)的戏,要换几个角度,多拍几遍。”袁编剧在她耳边轻声解释。 “这样啊。”她也低声回答,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反应,没有露出一点异样。 陈驰的目光已落到旁边的工作人员身上,远远地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已经准备好了。 两人把身上的外套脱掉,露出里面单薄的衣服,池婧身边的工作人员也退到镜头之外,一切都准备好,工作人员举着喇叭请现场各位安静,然后,便是开拍的信号。 陈驰百无聊赖地站在路边,一脸茫然和麻木的表情,也没什么台词,只是站在那儿,整个人的姿态便透露出这样的情绪和气质。 这时,背着画材的池婧从他的面前经过。 鼓风机制造的风迎面而来,吹起她的裙角,也吹起她的长发,那清纯的模样在此刻灵动尽显,一下吸引了陈驰的目光。 他脸上的茫然和麻木,像被东西打破了,仿佛石块落入一潭死水,咕咚一声,荡起一圈圈波纹。 死水渐渐有了流动的生机。 走在路中间的池婧好像有所察觉,转过头去,看到他呆呆的目光,愣了下,然后回以一个微笑。 年轻的男孩好像突然看到了一道光,表情逐渐生动起来,带着迟钝的向往和害羞,忍不住笑了一下。 就这么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小情节,也许在正片里,只有几秒钟的镜头,现场拍摄却由不同的机位连着拍了好几遍。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两位演员身上,姜幸雨也终于可以仔细地观察陈驰的状态。 和一个多月前他们分别的时候相比,他好像不是那么骨瘦如柴了,脸颊稍微饱满了一分,肤色稍深,应该是为了角色设定特意做的造型,精神状态也好了一些,大概就像他之前说的,随着拍摄的进度,对身材和体重的控制会逐渐放松,直到最后完全恢复。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舞台表演以外,他的工作状态。 哪怕作为圈外素人,她也看得出来,他演得实在很好,在镜头面前一点也看不出表演的痕迹,整个人的状态,连头发丝都显得那么自然真实,“浑然天成”,大概就是这样了。 那种感觉过于真实,真实到她看着他看向池婧的眼神时,忍不住再次觉出一阵酸意。 他还是那么迷人,对她来说,吸引力没有半点减弱,甚至还有越来越强的趋势。 她悄悄咬了下自己的舌尖,轻微的疼痛刺激,让她保持镇定。 等这一段拍摄终于结束,工作人员才慢慢放松下来,开始准备下一个镜头。 “怎么样,表演得还不错吧?”袁编剧笑眯眯地对姜幸雨道,“两个演员虽然都很年轻,但是表演状态是真的不错,尤其是陈驰,让人刮目相看啊。池婧也很优秀,性格也招人喜欢。” 正说着,那边刚刚歇下来的池婧已经看到编剧这边的情形,披了外套就小跑过来,先跟袁编剧打了声招呼,然后便笑嘻嘻叫了声“姜老师”。 “你们认识啊?”袁编剧惊讶道。 “嗯,之前在一次慈善活动上见过的,不过只打了声招呼,没来得及多聊几句,后来才知道,原来姜老师也是陈驰的老师。”池婧解释道,“姜老师又变漂亮啦!没想到这次要指导我的居然就是姜老师。” 姜幸雨愣了下,看向旁边的袁编剧,之前和她沟通的阶段,并没有明确告知是哪个角色、哪个演员,总之不是男主角。 但这个叫池婧的小姑娘的确聪明机灵,上次就那样打了个照面,都能一直记到现在。 “哦对了,还没同姜老师说呢,要指导的演员就是小池。”袁编剧又看向池婧,“我又忘了,姜老师给陈驰上过课,你和陈驰也是同学,看来你们两个关系不错啊。” “你们”指的自然是池婧和陈驰。 池婧不好意思道:“没有没有,就是普通同学而已,陈驰可是学校里的大红人,平时也一直很忙,我也就是这几天拍戏,才有机会和他多说几句话的。” 袁编剧开始笑:“那你可如愿了,在片子里还演的是大红人的女神呢!” 姜幸雨抿唇微笑,没有说话,默默垂下眼睑。 听到“女神”两个字,她就忍不住又想起那个青铜手镯。 就在这时,陈驰也披着衣服从不远处经过。 “陈驰,”池婧很自然地叫住他,微笑提醒,“你看,姜老师来了。” 男孩停下脚步,看不出情绪的平静目光终于慢慢落到姜幸雨身上。 姜幸雨垂下的眼睑不得不抬起,在刚刚对上他视线的那一瞬,却看到他已经又自然地看向了旁边。 “姜老师,好久不见。”他淡淡打了声招呼,嘴角拉起一抹礼貌的微笑,没有过多的熟稔,也没有刻意冷淡,那态度,俨然就是面对打过交道的老师的样子。 她今年三十 第89节 姜幸雨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是啊,好久不见。” 他显然没有过来加入她们对话的意思,转头又和袁编剧打了声招呼后,就冲总导演的方向示意一下:“我和导演还有几句话要说,就先过去了。” 说完,不再停留,直接从她们身旁经过,渐行渐远。 第93章 散步 “姜老师,能不能麻烦过来一下。…… 姜幸雨只多看了他的背影一秒, 就默默移开视线。 她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仿佛没什么情绪,只是心里却像吞了一口苦瓜似的, 滋味难言。 “好了,小婧,你先去休息吧,我记得上午的镜头都有你, 我先请姜老师帮忙看一下台词。”袁编剧又跟池婧聊了两句, 便带着姜幸雨离开片场。 “我记得学校食堂旁边有个小咖啡馆,不过那边好像人一直很多,”袁编剧左右看了看, 想找个略微安静一些的地方讨论一下,“姜老师对这附近应该比我熟悉一些吧?有没有什么推荐?” 姜幸雨不常来中心校区,但十多年前刚读本科的时候, 也在这儿待过一个学年,后来当老师,有时也会到这儿来参加会议和培训,也算熟悉。 “管理学院老楼下还有一个小咖啡馆,那儿应该人少一些。”她说着, 看了下方向,带着袁编剧去了管理学院老楼。 从前的管理学院,如今已拆分出来,分别合并入其他各个学院下,现在的这栋楼,只放了一些大型实验设备,每天有读研读博的学生过来打卡工作,楼下的咖啡馆就是为他们开的, 里面位置宽敞,也果然只三分之一的座位上有客人在,配着轻柔的背景音乐,环境和氛围都十分舒适。 袁编剧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给姜幸雨点了咖啡,便拿出自己随身的平板,翻到剧本相应位置,先给姜幸雨看了眼,然后问出已经准备好的问题。 都是一些和岩彩、绘画相关的专业术语,其实没什么难度,只是因为要放进台词中,得浓缩、凝练一些,还得适度口语化,原本的台词是照着油画的方向设计的,现在得换个方向。 袁编剧来来回回地改,反复确认相关细节,用了大半个小时的时间,才算把台词全部都理顺。 “真是想不到,就这么三五句台词,总共不到三百字,居然要斟酌推敲这么久。”姜幸雨之前也接触过一些影视行业的合作,但真正这样近距离接触文本创作的环节,还是第一次。 “剧本嘛,相当于整个剧组的说明书,我也算是个完美主义者,所以每个剧本写起来都相当慢,总得反复修改,打磨三五年,才敢拿出来拍,现在社会节奏越来越快,投资商都不耐烦等我了!”袁编剧感叹道。 “袁老师谦虚啦,连我这个外行人都听说过您的名声呢。”姜幸雨以前不太关注影视圈,但是因为之前知道陈驰要演《幻想森林》的缘故,有意无意地,也看到了一些相关新闻,知道这位袁编剧是业内相当知名的资深编剧,作品虽然不多,但部部是精品,拿奖无数。 “哎,也不全是谦虚,姜老师也是搞创作的,文学和艺术不分家,现在啊,节奏越来越快了,年轻人也有很多新奇的想法,人才辈出啊,我嘛,一直觉得自己的心态还算年轻,可是有时候,和这些才二十岁的小孩子一起工作,经常觉得思维跟不上,他们身上每天都有新鲜的东西冒出来,他们聚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我偶尔还会觉得插不进话,只能看着他们年轻人你来我往的,居然有点羡慕。” 姜幸雨听着袁编剧随口感叹的话,不知怎么,又想起刚才看到的陈驰和池婧两个人站起来一起的画面。 那才是同龄人的样子。 已到吃饭的时间,袁编剧又带着姜幸雨往食堂去。 剧组为所有工作人员都准备了午餐,其中当然包括姜幸雨,学校正好有食堂,专门开出一片区域给他们作为用餐的地方。 已经有一部分工作人员陆续过来吃饭,其中就有刚刚结束拍摄的池婧。 她是和自己的助理一起过来的,一进来就看到坐在一起的姜幸雨和袁编剧,便自己捧着饭过来,和她们坐在一起,中途还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往这边看的学生们打了个招呼。 为了防止人群聚集,学校特意做了点隔离措施,学生素质都相当不错,没有越过隔离直接过来,只是远远地往这边看。 “姜老师,我今天下午的戏到三点半左右应该能结束,刚好可以去试试画,准备一下,明天上午就能直接拍,怎么样?”池婧跟两人都打完招呼后,也没闲聊,就先说了工作上的事。 姜幸雨点头:“也好,那我三点半前过来,我看你们剧组的要求是只要拍调颜料和刷上画板的镜头就可以,今天我带你刷一半,剩下一半正好明天拍,很容易的两个步骤,二十分钟就可以做完。” 两人约好,这才跟袁编剧一起,闲聊起别的事来。 大概因为姜幸雨在的缘故,她们多问了几句和京大有关的事,毕竟是闻名全国的顶尖高校,对大多数人来说,始终带着天然光环。 没过一会儿,食堂门口又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隐隐能听到几个女孩子兴奋的笑声,看来,又有哪位演员过来了。 三人不约而同往声音的来源看去。 不算太宽敞的大门外,七八个女学生正围着一个年轻帅气、身材高挑的男人说着什么,引得周围经过的其他学生频频回头。 隔着一道玻璃门,也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只是能确定不是陈驰。 池婧看了一眼,说:“应该是韩老师过来了,今天有他的几个镜头要拍。” 姜幸雨不知她说的“韩老师”是谁,也没问,脑袋里下意识在近期比较活跃的演员中搜索“韩”这个姓。 不过,没等她想起什么,那人已经推门进来,绕过中间的隔离,来到专门辟给剧组使用的这一边。 那是一张非常熟悉的脸,白皙的肤色,帅气的五官,还有偏瘦的身材,竟然是韩煜! 姜幸雨愣了下,想起半年多前,和陈驰第一次遇见的那个晚上,也见到了韩煜。 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开始悄然酝酿。 就这几秒的工夫,韩煜也注意到这边,领了自己的饭快步过来,指指她们这张桌子旁的空位:“这儿没人吧?能不能拼个桌?” 袁编剧最年长,理所当然地做了决定,笑着说:“坐吧,没人。” 韩煜一坐下,目光就落在姜幸雨的身上,有点惊讶,又有点惊喜:“小雨,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你是……剧组的顾问?” 他叫得这么亲昵,引得袁编剧和池婧两个人的眼神都亮了下。 “韩老师和姜老师以前也认识?”池婧好奇道。 姜幸雨没让韩煜回答这个问题:“嗯,以前的朋友。” 说完,她朝韩煜笑了笑,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顾问算不上,只是剧组恰好借用了我的画作道具。” “这样啊。”韩煜点头,目光在她和袁编剧之间不动声色地绕一圈,“也对,我记得之前听说你当过陈驰的老师。” 他的话暗指剧组向姜幸雨借画,很可能是因为陈驰的缘故,不管是陈驰主动提的,还是正好因为之前的相关新闻知道的,都多少有点关系。 虽然没什么阴阳怪气的意思,但听在姜幸雨的耳朵里,总是有些不大舒服。 她以前并不在乎这些,文化、艺术领域本来就是实力和人脉并重,影视圈更是注重熟人推荐,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可就是听到陈驰的名字,她总还是会感到异样。 工作餐吃不了多长时间,前前后后聊聊天,也不过花了十几分钟。 但就在这十几分钟里,韩煜对她的态度,带着点微妙的亲近和殷勤,等他们都吃完饭,一起往片场方向去的时候,他直接叫住了她。 “那边拍摄还没结束,轮到我还有好一会儿,小雨,要不要一起散散步?” 韩煜年初有部男主网剧播出,现在也跃升三线,这次在《幻想森林》里,饰演一位只有三句台词的大学老师,总共镜头加起来,大概也只有不到半分钟,他的工作都集中在今天下午一次完成。 池婧眼里立刻闪过八卦的光芒,左右看了看,笑道:“那我和袁老师就先回片场啦!姜老师,韩老师,你们慢慢聊。” 说完,就拉着袁编剧转身一起离开。 片场已经从金谷路转移到教学楼的某间教室,一组镜头的拍摄刚刚结束,陈驰的工作告一段落,剩下另外几位演员拍摄几个无主角的镜头。 从教室出来的时候,他刚好看到袁编剧和池婧两个人说说笑笑往休息区去。 不见姜幸雨的身影。 他不禁停下脚步,目光在四周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身上快速扫过。 也没有韩煜的影子。 他的目光悄然沉下来,垂在身侧的手指也动了动,想要握紧,但看到周围有这么多人在,还是忍住了。 “陈驰,你还没吃饭吧?”池婧走过来,关心道。 陈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留下一句“现在去”,便转身快步离开。 - 姜幸雨并不想和韩煜散步,但池婧和袁编剧二话不说就走了,她也不好直接走,便耐着性子跟他走了一段。 “上次见到你,还是好几个月以前了,在那家club,对不对?”韩煜回忆着之前的事,“说好要加回微信来着,你怎么没通过我的好友请求?” 姜幸雨笑了笑,说:“我只是觉得不太好,我们都这么多年没见过了,一直也没什么联系,既然当初决定互删,那应该也没有加回来的必要。” 周围的人不算多,但时不时也有人经过,大概因为韩煜的明星身份,经常有人朝这边看来。 姜幸雨其实有些紧张,她总还记得先前被偷拍的经历。 好在工作人员给她发了临时工作证,此刻挂在胸口,看起来就是演员和工作人员而已,那些往这边看的人,也离得很远。 韩煜扭头看着她的表情,片刻后,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说:“也对,那时候你还没离婚,的确不太好。我听说你现在已经离婚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应该没什么顾虑了吧?” 姜幸雨飞快地皱了下眉。 她和韩煜其实不算一个圈子里的人,分手之后,就一直没什么交集,韩煜应该是通过之前那次热搜风波知道她结婚的情况,至于离婚,应该是后来去专门打听过才得知的。 “我——”她刚刚开口,身后就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一道有点紧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姜老师,能不能麻烦过来一下,明天的戏,有点细节想请教一下。” 是陈驰。 姜幸雨呆了呆,一回头,就看到陈驰抿着唇,在他们两人身后站定。 他的脸上还带着点妆容,距离近了,可以看到他眼下的疲惫,可即便如此,那张脸看起来,仍旧那么好看,带着难以抵挡的吸引力。 不知为何,他明明没什么表情,姜幸雨却觉得他看起来不太高兴。 第94章 无力 “上车。” 韩煜也没想到陈驰会突然出现, 不知为何,有种很异样的感觉。 陈驰是主演,这样的知名度和咖位, 在娱乐圈是完全能横着走的水准,来叫个人而已,干嘛不让助理代劳,反而自己过来, 要知道, 他这张脸,随便走到哪里,都会引起许多围观。 比如现在, 他这一路过来,周围往这儿观望的人也明显变多了。 韩煜的眼神忍不住在姜幸雨和陈驰两个人之间又扫过一遍。 “韩老师?”陈驰没有得到回应,又出声对韩煜示意, 好像已经默认姜幸雨答应了,只等韩煜的态度。 “哦,行,果然是非常敬业、专业的演员,工作要紧, ”韩煜在圈子里摸爬滚打也有十年了,早就学会了“做人”的能耐,也不多问,转头对姜幸雨笑笑,“那小雨,我就先回片场了,咱们再联系。” 他说完,临走前, 还又冲她晃了晃刚刚拿出来的手机。 “陈驰,你——”等韩煜离开,姜幸雨有点迟疑地看向陈驰。 陈驰紧抿着唇,看着韩煜逐渐缩小在视线里的背影,冲那个方向扬了扬脑袋示意,打断她的话:“他又要来加你微信?” 姜幸雨眨了眨眼,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又”,这个字,说明他还记得半年多前,在club那晚的事。 可是,那天晚上明明只是偶遇,他们还不认识,他就已经记住韩煜的存在了吗? 她今年三十 第90节 或者,他在那之前就认识韩煜? 姜幸雨想起那天晚上后来徐知怡说的,韩煜是专程过去“偶遇”mw高层的,也许,就是在那时候,陈驰又见到了韩煜吧。 “是有这个意思,刚才正好提到了。”她压下心里那些没来由的狐疑,看着陈驰的脸色,也没问他为什么这么说,先回答了他的话。 陈驰的脸色好像更难看了。 “你加了没?” 姜幸雨摇头:“没有。” “是不是被我打断了?如果我没来,你会同意加上他吗?” “不会,本来就要拒绝的。”姜幸雨看着他似乎明显缓和了许多的面色,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我没有和前任重新联系的习惯。” 陈驰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又紧绷起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驰没回答,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走,先去休息室。” 周围有许多人放慢了脚步往这边看,比刚才和韩煜走在一起的时候多了一倍不止,姜幸雨想了想,没多问,也转身快步跟了上去,同时正了正挂在胸口的那张临时工作证。 陈驰看着她的动作,默默移开视线。 所谓休息室,其实就是停在停车场的房车。 中心校区所处的这片区域也算寸土寸金,原本就没规划多少停车位,这片小停车场就显得十分珍贵,管理也稍严格,今天有剧组在,为了防止意外,学校更是花了不少心思安排人维持秩序,几辆车掩在苍翠的古木中,十分隐蔽。 小秦站在水泥路沿上,一手提着饭盒,一手拿着手机,不时四处张望,一看就是在找人的样子,至于找的是谁,不必猜,定是陈驰。 两人绕到树荫旁的时候,小秦终于看到了,立刻快步过来:“小驰你去哪啦?我找了好一会儿,他们说你吃饭去了,可是餐厅说你没过去……诶,小姜姐也在啊!” 小秦高高兴兴和姜幸雨打招呼,那样子,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好像完全没有被他们两人这一个多月的分开影响。 姜幸雨有点怀疑小秦是不是压根儿什么都不知道。 “是啊,”她笑了笑,没有多解释,只指指他手上拎着的饭盒,“还没吃饭吧?” “正要吃呢,这是小驰的,”小秦过去拉开车门,让他们两人上去,同时不忘把放在车门内角落里的一只小购物袋递到姜幸雨面前,“小姜姐,这是刚送过来的,应该还热着。” 姜幸雨看了一眼陈驰,不明所以地接过。 很快,小秦便说要去片场看看情况,好通知陈驰时间,便关门走了。 房车里有简便餐桌,正好相对的两张座位,陈驰坐下拆开从食堂领过来的饭,一句话也不说,低头默默地吃。 现在已经过了保持极轻体重的阶段,每天饮食恢复正常,只是身为主演,他的饭菜仍旧是少油少盐的版本。 姜幸雨见他没有说话的打算,便也自己坐下,想了想,拆开小秦给的那只购物纸袋。 里面装了一杯热饮,半透明的棕色液体,漂浮着几粒红枣和枸杞,沉在底下的是大块的雪梨和银耳——是冰糖雪梨。 “这是……你让小秦买的?”姜幸雨捧着温热的杯子,问。 已是三月,天气不像一二月份那么寒冷,她穿着羊绒大衣,里面只很薄的一件针织衫,站在风口里,也不觉得冷,但此刻摸着这个一次性杯子的温度,却觉得很实在。 “嗯。”陈驰低着头应一声,又抬头飞快地看她一眼,顿了顿,才又说,“你脸色不太好。” 姜幸雨不由摸摸自己的脸颊,手指被杯子捂热了,触碰到脸颊的皮肤时,才发现触感也有些冰冰凉凉的。 “我用了遮瑕和腮红的,应该很自然才对……” 陈驰捏着筷子,轻声道:“瘦了一点。” 这下,姜幸雨说不出话来了。 感冒一场,体重轻了两斤,其实在外形上看不出明显的变化,如果每天都能见到她,压根儿不会发现脸颊两边细小的剥落,可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了。 姜幸雨觉得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好像还是那么细心,那么体贴。 “可能是前几天感冒了,不过都已经好了。”她垂下眼,打开盖子,拿出袋子里的小勺,舀了一口甜蜜的热汤喝下,轻声道,“谢谢。” “小事。”陈驰简短道。 好像又有些不一样,他说话的时候,没了从前面对她时的温柔和耐心,却像对待一个不太熟悉的普通人一样,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的那种。 她默默喝着杯子里的雪梨汤,没再说话。 不知沉默了多久,姜幸雨的汤已经喝了一半,陈驰的饭也已经吃得差不多。 他又忽然开口:“下午还有工作吗?” 姜幸雨愣了下,点头:“我等一等池婧,等她的戏份拍完,带她去画室里看一下,然后就差不多了。” 陈驰看一眼手机,大概是收到了小秦的信息,很快站起来就要走。 “要开工了?” “嗯,这边镜头不多,明天上午要拍完全部,然后就转棚内——”他快速解释两句,也不知是不是觉得自己说得太多,又戛然而止,“我先走了,你可以在这儿休息,等池婧拍完再过去。” 说完,不等她回答,便下车离开。 车门“砰”一声关上,动静其实不大,却让车里一下变得很安静。 姜幸雨坐在椅子上,又呆了好一会儿。 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变得很快,被他那若即若离的态度搅得乱七八糟,一时觉得又冷又刺,一时又觉得是热的,一时想起刚才袁编剧的话,想起他和池婧站在一起时,年纪相仿、十分养眼的画面,一时又忍不住揣测他给自己送冰糖雪梨、让自己在车上休息的用意。 一种教人坐立不安的惴惴感牵扯着她的内心,让她整个人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正冷静地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不要被迷惑,更不要再沉迷,而另一半,却悄然生出不该有的希望。 杯子里的汤快凉了。 她摸摸杯壁,放开手,无力地靠在椅背里,看着车顶被遮住的天窗,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个多月的时间,不但没能戒断,反而在再次见到他之后,就被完全地勾起不该有的念头。 这是她从来没体会过的感受,好像从前谈过的那么多次恋爱,甚至是结过婚的那一段,全都不如这一个,对她有那么致命的吸引力。 这一切,都在告诉她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她好像真的爱上他了。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认识不过半年多的时间,怎么就会放任自己一点点走到这个地步。 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慢慢蔓延开来。 人总是在体会到分开后难以割舍的痛觉时,才明白爱的存在。 姜幸雨又在车上待了大半个小时,直到过了一点才下去。 虽然离三点半还有好一会儿,但她也不想真的就待在陈驰的车里,剩下的时间,她都在中心校区的图书馆度过,和平时工作差不多,在平板上处理一会儿邮件,填了几份学校的项目申请表,直到脖子有些泛酸,时间才差不多。 池婧比预计的时间晚到了近半个小时,进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变成自己的私服,一边小跑,一边还不好意思地道歉:“姜老师,对不起啊,中间有一台设备出了问题,多调试了一会儿,耽误时间了。” 剧组的工作总是如此,哪怕提前做好了周密的计划,也会因为中途的种种插曲而耽误,姜幸雨知道这些,没说什么,等她一坐下,就拿出准备好的矿物颜料。 只是调和一下颜料,用一用刷子,没什么技术含量,镜头里只有两三秒,学起来当然也很快,不到十五分钟就结束了。 “好了,明天应该没问题了。”洗手的时候,池婧说,“好像也没我想的那么难。” 姜幸雨笑道:“创作其实说起来都不难,重要的是有创意,同时有完成作品的耐心和毅力。” 池婧很赞同地点头:“确实,我之前也看了几个岩彩画的创作视频,确实很考验耐心,要是让我这样的小白来构思一幅完整的画,脑袋里只有一片空白,真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 她说着,看看已经挂在屋子里的画,感叹:“姜老师,你画得真好看,比我在视频里看到的都还要好看,我看得都想要好好学一学,难怪陈驰这么喜欢画画,拍戏也不忘记带来继续画。” 姜幸雨听到陈驰的名字,擦手的动作顿了下,问:“他在剧组也画画?” “嗯,在片场当然不会画,不过,晚上回酒店之后,在房间里会画。”池婧想也没想,答道。 姜幸雨忍住心中异样的感觉,没再多问。 池婧的助理在楼下路边等着,姜幸雨和池婧一起下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另一辆小一些的保姆车也在后面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韩煜的那张脸。 “小雨,你怎么回去?”车停的地方离她们大约五六米,韩煜稍扬了声,冲她微笑,听口风,似乎有意送她。 池婧的眼睛又亮了,嘴角带着隐隐的笑意。 就在这时,另外一辆车也开过来,停在韩煜车后一米的位置,几人的目光又看过去,一下都认出来,那是陈驰的车。 车门打开,只有陈驰一个人坐在里面,不见小秦的身影。 “陈驰,你也收工了啊,要回酒店吗?”池婧上前两步,站在车门边问。 “我今天回家住。”陈驰说完,目光越过池婧,看向她身后的姜幸雨,直接道,“上车。” 池婧和韩煜都愣了下,同时看向姜幸雨。 “姜老师今天应该没开车吧?”陈驰再次开口。 姜幸雨语塞,两秒钟后,摇了摇头,在池婧和韩煜惊讶的目光中,说了声“麻烦了”,便快步上车。 “我先走了,大家好好休息。”陈驰对车外的两人说完,关上车门。 司机很快踩下油门,带着他们离开中心校区。 车厢前后有隔断,后半个车厢里,只剩下两个人,静谧之中,姜幸雨感到自己又开始心跳加速。 她已经离过一次婚,吃过犹豫不决、强按心事不说的苦头,明明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可是坐在车上,面对沉默的陈驰,又忽然不知怎么开口,明明要分开的是她自己,到头来,发现自己动了真感情的竟也是她。 就这样安静了一路,眼看离南山已经不远,若再不开口,恐怕真要失去机会,姜幸雨忽然想起早上听到的话,犹豫一瞬,还是问了出来。 “陈驰,我听说,你小时候在南山后面的那条老街上住过一阵子,是真的吗?” 一直沉默着的陈驰忽然扭头看着她的脸色,仿佛在分辨着什么。 “是,出道之前,我在那儿住过几年。你……听谁说的?” 他没解释之前为什么一直没提,姜幸雨等了一等,只好笑笑,说:“是今天早上你们剧组的人说的,你提议到那儿去取景。” 陈驰握紧扶手的那只手慢慢松下来,可很快,又重新收紧。 “看来这个世界真的很小啊,没准以前我们就见过呢。”姜幸雨道。 陈驰又沉默下来,低头不知想着什么。 很快,车便到了南山。 他忽然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答应过我,等剧组到了京海,会来看我?” 姜幸雨当然记得。 还没等她说什么,他便急着继续,似乎生怕她一开口就说出他不想听的话。 “今天你来了,我就当你真的做到了。我也说过,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已经准备好了,你……能不能去看一看?” 她今年三十 第91节 姜幸雨看着他,心口怦怦地跳动,速度逐渐加快。 “是早就打算送给你的——在你说要分开之前,小秦已经拿过来了,现在就放在我家里,不会占用太长时间——” “好。”姜幸雨很干脆的答了一个字,让陈驰的声音戛然而止。 车已拐上山路,车厢里再次静下来,一种紧张的氛围开始蔓延。 第95章 是你 “从来都是你,只有你。”…… 从山脚到陈驰家门口, 车程不过一分钟。 就这么短短一分钟,两人再没说话,姜幸雨脑袋里又开始胡思乱想。 她实在想不出来, 他要送的到底是什么礼物,要从那么早之前就开始准备。 车在陈驰家门口的停车坪停下。 车门打开,陈驰自觉地走在前面,带着姜幸雨进入自己的家。 小秦果然已经到了, 刚把客厅稍微收拾了一下, 见两人回来,打了声招呼便拿了东西离开。 临走的时候,他对陈驰说:“画放好了, 还在楼上原位。” 姜幸雨听到“画”,心中一动,转头看向陈驰。 陈驰没说话, 等小秦走后,就带着姜幸雨去了二楼的书房。 这间屋子,姜幸雨先前来过好几次,也曾在这儿看到过他坐在窗边画画的样子。 而现在,屋子里的陈设没什么变化, 暖色调的灯光下,那扇大落地窗边,也仍支着木质的画架,架子上安放着一幅被白布遮盖住的画。 窗帘敞着,外面就是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西沉的太阳映照出的无边晚霞。 那灿烂瑰丽的景象,看得姜幸雨开始心潮起伏。 这就是他要送的礼物吗?那……会是她曾经见过的那幅画吗? 陈驰站在画旁,一手拉住布料的一角, 同时抬头朝她看过来。 他站的方向正好逆着窗外灿烂的晚霞,一束束光将他包围在中间,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却让他的脸庞隐在其中,让人辨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我画了一幅画,之前准备了很长时间,其实早该完成的,只是前阵子有点忙,也因为每天和你在一起,当时我不想在还没完成的时候就先告诉你,所以就留到进组之后,再抽时间完成,但没想到也没坚持到那个时候……”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拉住布料的手往旁边一抽,将画完全展现出来。 “我也想过,要不就算了,可我不甘心,还是想送给你,想让你看到……” 姜幸雨的目光终于落到那幅画上。 构图很熟悉,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就是几个月前,她在这儿看过一次的那一幅。 只不过,上次只是个简单的线稿,而这一次,已经变成了完整的作品。 画面里的女孩长裙翩飞,赤足站在山下蜿蜒的路上,一边是起伏的小山丘与灿烂美丽的夕阳,另一边则是低矮的,有些破败的灰色房屋。 两边的色彩有明显的过渡和对比,再加上矿物颜料特有的质感,和用来表现夕阳光芒的金箔,整个画面看起来,有十分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比起陈驰当时在课上交作期末作品的那一幅,复杂程度、构图水平都高了许多。 最重要的是,画面中的那个女孩身上穿的长裙,也贴上了一层银箔,那样的颜色,那样的样式,比线稿阶段清晰了不知多少,让姜幸雨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那是……婚纱?”她走近两步,微微俯身,仔细地看着,不禁瞪大双眼,指着女孩身上的长裙问。 “嗯。”陈驰没有解释,只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姜幸雨呆呆地站在画前,忽然想起后山的老街。 “是南山和老街?” “嗯。”陈驰再次给出肯定的回答。 姜幸雨按住不停狂跳的心,深呼吸一下,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画的……是我吗?” 这一次,陈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头注视着她的眼睛,慢慢开口。 “我高中的时候被选中出演《雨季》,开拍前,曾经回到这里,我很想告诉她,她说过我有一张天生能演电影的脸,现在,我真的做到了,真的要成为演员了,”他的声音有些低,将自己放在心底许多年的秘密吐露出来,忽而有些胆怯,“可是我见到了她,却还是没敢上前跟她说话。” 姜幸雨起初还未反应过来,思考几秒,才意识到他口中的“她”,指的是从前他说过的那个一直放在心里的“姐姐”。 那个“姐姐”,是画里的人,而画里的人…… “为什么?”她感到自己的嘴唇变得有些干燥,喉咙也开始缺水。 “因为她好像要结婚了。”陈驰顿了顿,语气里不觉多了黯哑,“我不知道她开不开心,只看到她一个人穿着婚纱,赤着脚,站在那条街上,请摄影师拍了一张照。她要结婚了。” 姜幸雨到这时,终于敢完全确定,是她,曾经的她,一个人站在老街上拍了张照片。 当时的她,明明要步入婚姻,心里却满是无处言说的惆怅,她以为,所有的情绪都封在了那张照片里,永远都不会被其他人注意到了。 可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一个人,全部都知道。 “我没勇气靠近她,从前是这样,那一次也是,她有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是我从来没办法够到的,我不该贸然闯进去,更不能随意打扰她的生活。” 说到这儿,陈驰慢慢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笑了一声,语气渐渐从方才的低落中重新振作起来。 “可是我一直没有放弃,我一直在等,后来,我还是遇到了她。” 他开始微笑,那张逆着灿烂光彩的脸庞还是那么模糊不清,只能隐隐看到嘴角的上扬,可他的眼睛,明亮的,盛着无限光芒,微微弯起,竟一点也没有被晚霞掩盖。 姜幸雨感到自己连呼吸都停了片刻,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好半晌,她急促地呼吸两下,摇了摇头:“可是我——我不记得你,你说的那些事——我都没有印象……” 虽然这样说着,过去这半年里,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却如潮水一般向她涌来。 有许多细节,都悄悄暗示了他早就见过她的这个事实,可是当时的她,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姐姐,你当然不记得我,以前的我,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孩。”陈驰好像有点犹豫,但话已说了,便该解释清楚。 他转身走到墙边的书柜旁,拉开一个角落里的小抽屉,从里面找出一个十分陈旧的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多年以前的照片。 “这是那时我和妈妈的照片。” 十几年前的照相技术其实已经不差,虽然比不上现在的高清,但人物的相貌已经展示得十分清晰,只有从发型和穿衣打扮上,才能有明显的年代感。 照片是在一个类似公园的地方拍摄的,年轻漂亮的母亲有着一头浓密的长发,一身略厚的针织长裙,颜色鲜亮,虽然没有多少配饰,身材也有些瘦弱,但她明艳的笑容,还是给整个画面增添了一丝生动。 她一边胳膊垂在身侧,另一边胳膊则搂着一个才长到她胸口高的小男孩。 那是个八九岁的男孩,皮肤被晒得有些黑,与母亲的正常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身材也瘦极了,小小的年纪,露出一脸不高兴的冷淡表情,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倔强和偏执的气质,连脑袋上根根竖直的黑色短发,都像是刺猬背后的尖刺一般,随时能把人扎伤。 一个孩子,这样的肤色,这样的气质,很难让人第一眼就生出喜爱的情绪,但细看他瘦得有些过分的五官,却能依稀辨别出一种很独特的,可以称为“帅气”的质感。 在孩子之间,甚至是在那个时代的许多大人中,这样的相貌,也许与主流的审美取向有一定的距离,但在从小跟着大师学美术的姜幸雨看来,的确是一种领先时代的美。 但最让姜幸雨惊讶的,还是照片里的那位母亲。 “是她——开洗衣店的阿姨……”她猛地抬头,盯着陈驰的面庞,“你是她的儿子,你——” 不知怎么,她的脑海里渐渐出现一些模糊的片段。 是十八岁的那个夏天,热得像大火炉一般的下午。 她穿着清凉的小吊带和小短裙,站在洗衣店的柜台前,上身前倾,胳膊压在玻璃台面上,越过那只比她的腰高上十公分的柜台,看向里面那个坐在小桌板前的黑瘦小男孩。 “小孩,你躲着我做什么?我长得有这么可怕吗?” 那男孩紧抿着嘴,没有说话,眼睛飞快地同她对视一眼,便迅速移走。 “他害羞呢,”老板把收拾好的衣服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下来,笑着递过去,“本来平时就不爱说话,看到漂亮的女孩子,更不敢说话了。” 接下来还说了什么,姜幸雨已经完全没印象了,可那个坐在柜台后面的倔强小男孩的脸,正由原本的模糊一点点变得清晰,直到和照片里的这个孩子重合。 “是你!” 那个小孩,与她正面相遇的次数,似乎实在少得可怜,以至于早早被她遗忘进记忆的海洋里,如今忽然牵扯出来,有种做梦一般的感觉。 陈驰走近一步,让她能完全看清自己原本掩在霞光中的脸庞,方才持续的紧绷的神情已经彻底放松,那舒展的、带笑的样子,终于又变成了她熟悉的模样。 “姐姐,你终于想起来了。” 姜幸雨盯着他,喃喃道:“所以,你喜欢的那个‘姐姐’,那个已经结婚的‘姐姐’,是——” “——是你。” 他又走近一步,一直小心控制着与她保持的距离,在这一刻被缩短到产生暧昧的范围,在她无法反应的眼神中,抬起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姐姐,我喜欢的,我放在心里许多年的人,从来都是你,只有你。” “你问我为什么年纪还这么小,明明还不懂什么是爱情,却已经把你深深印在心里,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连话也没说过几句,却怎么也没办法忘记你,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想忘了你,姐姐,我只是一直在等,等一个可能很渺茫的机会,能走到你的身边,能站在你的身边,哪怕几秒钟也好。” 第96章 预谋 都是有预谋的。 “你……” 姜幸雨呆呆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 放大在大荧幕上时,被无数人夸赞的眼睛,每次注视, 都会让她感到怦然心动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爱意,深深地看着她。 那是说出一切后的如释重负,积攒了很多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已经悄悄变质的感情,终于再也不用压抑,不用掩饰, 可以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所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是, 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是,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为了想离你近一点。” 选择进入演艺圈,是因为她;到电影学院读书,是因为她;和葫芦铜钱合作, 也是因为她,还有无数连他自己也记不起来的细节,一切的一切,全是为她而做。 “我在这个世上本来就没什么亲人,妈妈去世以后,就更没什么牵挂了,姐姐,可能你对于我来说, 就是我和这个世界尚存的唯一联系了吧。”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好像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和状态,完全没有抱怨,甚至是装可怜的意味。 可姜幸雨听到,却觉得一阵心酸。 谁能想到呢,这个现在在国内红透半边天,甚至在海外也有一定知名度的大明星,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活得像个孤家寡人似的。 而现在,他告诉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原来一直有个男孩,把她当作内心的某种支撑,孤独地生活。 她简直无法想象,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今年三十 第92节 也许是她迟迟没再说话的缘故,陈驰又慢慢忐忑起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缩得很短,他不敢靠近,更不想再后退,只仔细地看着她的表情,迟疑道:“姐姐,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我这样的人,好像有点太阴暗了。” 一直默默地躲在没人看到的角落里,关注着某个本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人,这样的“小人”,应该会被很多人讨厌吧。 姜幸雨愣了下,真的顺着他的话仔细想了想。 “好像是有一些。”她点点头,按照常理,她的确应该觉得毛骨悚然,甚至有点害怕,可是听完他的话,她好像没有这种感觉,反而还有些说不出的快乐。 陈驰的表情变得有些低落,原本落在她肩上双手的重量也默默轻了一分,好像迟疑着要不要自觉退后,离她远一些。 “你有对我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吗?”姜幸雨问。 陈驰眨眨眼,赶紧摇头:“没有。” 他那么小心翼翼,当初还住在老街上时,就总是躲着她,一方面是处于小男孩自我的羞惭,一方面,也是真的害怕自己会打扰她的生活,又怎么可能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 “那你有想过要做什么过分的事吗?比如——想伤害我?” “没有。”陈驰又是毫不犹豫地摇头,紧接着,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有点脸红。 “怎么,有想过?”姜幸雨很快捕捉到他的反应,扬眉道。 “就是你太漂亮了,真的很漂亮,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人,我是个生理发育正常的男生,十五六岁的时候……肯定也做过一些梦,有过一些念头……” 十五六岁,正是男孩生长最快的时候,个子不停地往上窜,像抽了条似的,有时候肌肉都不一定赶得上骨头的速度,随之而来的荷尔蒙波动,自然也免不了。 不过,大多数同龄的男孩子审美还没有发展起来,总是更喜欢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像他这样,第一次懵懂绮梦,就幻想一个比自己大整整十岁的成熟女孩的,应该不多。 而从那以后,他没有刻意多想,但每一次幻想,他脑海里浮现出的人的样子,永远都是她。 这样隐秘的心事,忽然说出来,实在有点难以启齿。 姜幸雨看着他泛红的脸颊,忽然笑了声。 “想过什么样的场景?” 陈驰愣了下,对上她含笑的,甚至有某种暗示的目光,一阵口干舌燥。 “我——”他想要回答,可脑袋里一下闪过许多乱七八糟的片段,却什么也抓不住,好像就在她的目光里,他忽然失去了思考、回忆的能力,“我不记得了……” 姜幸雨不太满意他的回答,眉眼上扬,嘴唇微翘,那生动的表情,终于打破了持续一整天的礼貌和疏离。 陈驰的呼吸忽然急促了一下,紧接着,在大脑还没有做出清晰指令的时候,脚步挪动,又往她身前靠近了一步,将最后的距离也缩短了。 高大的身躯压近,宽阔的肩膀将她完全笼罩住,压在她肩上的手也动了动,十指开始用力,牢牢地握住她的肩膀。 “我只知道我现在想亲你。” 他说完,直接将她压在书柜上,俯身用力含住她的嘴唇。 分开一个多月,听起来好像不算太久,每天的工作也都排得很满,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太多,可他就是觉得煎熬,就是觉得好像过了十年那么久。 此刻终于再次触碰到她的皮肤,就像沙漠里的人终于喝到水一般,每个细胞都叫嚣着不够,叫嚣着再多一点。 可是,与此同时,大脑中被称作“警惕”的那个区域,也被触响了,正不断发出警报,提醒着他,不能越界。 手掌已经从她的肩膀挪到大衣的领口处,指尖不受控制地拨开两边的衣襟,隔着里面薄薄的针织衫,触到她身体的柔软曲线。 明明已经再忍不住了,他还是喘着气先松开她的嘴唇,在两人之间留出一两公分的距离。 “姐姐,可以吗?” 姜幸雨的脸颊早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吻激得红扑扑,呼吸也同他一样,难以平静,听到他强忍着问出这句话,脑袋发懵的同时,忍不住微笑。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她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又改了口,“在club那次,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陈驰愣了下,脑袋好像稍微清醒了一些,迷惑地摇头。 “我在想,这个小孩好帅啊,”她笑着凑近一些,嘴唇与他相贴,张合之间,擦出一阵又麻又痒的感觉,“可惜不能睡他。” 轰的一声,陈驰感到自己的眼前炸开了无数绚烂的烟花,像个巨大的甜蜜梦境,一下将他拖了进去。 他再没了顾忌,直接剥掉她的大衣,重新把她压在书架上,肆无忌惮地吻过去。 热情一发不可收拾。 两个人在书房逗留了近一个小时,又转去旁边的卧室。 在乱七八糟的被褥间,他忍不住咬住她的耳朵,低声道:“姐姐,我好爱你。” 终于能勇敢地说出这句话。 窗外的天早已黑了,灿烂的晚霞落回地平线以下,取而代之的是深蓝色的夜空,和成片的城市灯火。 过去的许多个夜晚,总是孤独难捱的,而这个晚上,幸福来得那样快,那样出人意料。 正是晚上八点,绝大多数人还远没有进入梦乡,陈驰却像沉浸其中,怎么也出不来似的。 他吹干了头发,抱着姜幸雨半躺在床上,手心在她的腰后细细地抚摸,说:“真的瘦了一点,姐姐,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吃啦,前几天感冒的时候不太有胃口,发烧的时候只想躺着,五六天下来,瘦一点也正常。”姜幸雨靠在他的怀里,腰后被他带着薄茧的手摩挲得很舒服,整个人从上到下,连头发丝都透着惬意的味道。 “那这几天要多吃一点,姐姐你饿不饿?小秦买了点简餐,放在厨房了,我去热一下。”他说着,就要起来去厨房。 姜幸雨还是懒懒的,虽然应了一声,却仍靠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陈驰感到自己像被黏住了,明明想松开她,却怎么也舍不得,于是干脆抱着她一起从床上起来,去了楼下的厨房。 到了楼下,他终于不得不放手,将她放在餐厅的椅子上。 “我先去做饭。”他说完,站直身子要走。 姜幸雨又伸手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背上,站起来跟他一起,一步一步往厨房去。 “姐姐怎么了?一刻也不愿意和我分开吗?”陈驰看着在自己腰间缠绕的胳膊,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摸了摸,嘴角不禁上扬。 姜幸雨屈起小手指,在他的腹部挠了下,感受到他腰腹间一阵紧绷。 “不可以吗?你想和我分开?” 陈驰立刻握住她的手:“不,不想,就这样最好。”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厨房岛台前,准备晚餐。 小秦带来的晚餐很简单,就是一份沙拉、一份意面,还有一份三明治,营养丰富的同时,热量也不高。 陈驰把意面和三明治放进微波炉里热了下,又把沙拉从盒子里挪到沙拉碗里,拿着餐具搅拌。 一边搅拌,他一边忍不住笑出来。 姜幸雨又屈指挠他一下,问:“你笑什么?” 陈驰腾出一只手,轻轻勾住她作乱的手指,与她扭在一起,又笑了两声,才慢慢道:“我太开心了,真的,姐姐你愿意听我说话,愿意重新让我靠近,我好开心。” 姜幸雨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应。 她仔细想了想,好像自己从头到尾都没给过他什么正面的回应,更不提关系和承诺,说到底,还不是和一个多月之前一样? “这样就满足了吗?”她抬起头,身子往旁边偏去一些,从侧面看着他。 陈驰搅拌的动作停下,扭头看着她,莫名地,忽然有了隐隐的预感。 “要是我告诉你,在今天之前,在你和我说这一切之前,我也已经爱上你了,你会更开心吗?” 第97章 吃醋 其实我是个很小心眼的人。 陈驰的表情变得有些茫然, 好像没听懂她的话一般,眨了眨眼,迟疑道:“姐姐, 这是……什么意思?” 姜幸雨不禁叹了口气。 其实她也有些不太好意思,不知道要怎样开口。 毕竟,对很多人来说,要认清自己的内心已经不易, 想坦然直白地说出来, 更需要巨大的勇气。 可是,现在陈驰已经先说出来了,把许多年压抑的感情, 都毫无保留地呈放在她的面前,那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对不起,”姜幸雨放开抱着他的胳膊, 慢慢走到他的身边,一侧倚着岛台的边缘,面对他道,“我之前一直没好好面对自己的感受,可能这也是我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 总是有意忽视自己的感情变化,总是逃避,不敢面对……今天我忽然明白了,其实我就是喜欢你,就是对你动心了。” 说到这儿,她又低下头,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 “可能我早就爱上你了吧,毕竟你这么好, 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陈驰握着筷子的手已经僵住了,原本是扭头看着她的姿态,忽而转了个身,也不知是不是手上松了劲儿,筷子从指尖滑落,失去平衡,砸在沙拉碗的边缘,再翻了个身掉到岩板岛台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是……什么时候?” 他的双手垂落下来,在身体两侧悄悄握紧,声音里也带着一点紧张,还有一种拼命压抑着的期待和兴奋。 姜幸雨想了想,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时候想明白的。 “我们分开已经一个多月了,换作以前,我应该早就没什么感觉了才对,可是这一个多月里,我好像一点也没能忘了你,尤其是今天再见到你以后……” 她抿了抿嘴,有点不高兴地抬头看着他。 “你和池婧,看起来好像很般配。” 陈驰的紧张一下子被打断了,忍不住稍弯腰,捧住她的脸颊,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姐姐,你是不是……吃醋了?” 姜幸雨的脸颊被他张开的两只手捧着,也没法转开,只好继续不太高兴地看着他。 “是啊,你们两个才是同龄人,我看大家都说你们两个很有默契。” 陈驰终于笑起来,捧着她的脸颊揉了两下,说:“是同龄人,但我从来就不喜欢同龄人,我只喜欢大十岁的姐姐。” 他想起之前在珠宝展看到她时的情形。 “姐姐,你刚认识我的时候,好像也在看我和池婧的八卦传言。” 姜幸雨更不高兴了,抬手就在他的胳膊上拍了一下:“是啊,你不想对我解释一下吗?” 陈驰仍旧笑着,怎么也合不拢嘴,好像遇到了让他特别开心的事。 “当然,要解释的。”他说着,又笑了声,干脆直接抱住她,亲了亲她的脸庞,这才缓下声,继续道,“姐姐,我和她不太熟悉,只是工作关系,拍摄不会持续太久,还有三四天就结束了,我也从来没有和她独处过。” “不对!”姜幸雨不满意他的解释,一下又想到了别的细节,“那她怎么知道你晚上收工回酒店还要在房间里画画?是不是晚上进过你房间!” 陈驰抱着她,连忙摇头:“没有,她的戏份不多,之前参加完开机仪式之后就走了,到这几天才重新进组的,我真的没和她独处过。” 他虽然很高兴姜幸雨的吃醋,但是同时也知道她的性格与脾气,感情上绝不能有一点模糊。 她今年三十 第93节 况且,他本来也不想让她有任何不快。 他皱眉想了想,说:“池婧的确没进过我的房间,唯一一次在门口逗留,也是收工之后从我门口经过,商量了一下一个走位的问题,前后应该不超过五分钟。至于画,应该是刘导说的吧,他有两回晚上来我房间,看到我画画了,在剧组里和大家提过好几次。” 姜幸雨的脸颊靠在他的肩上,闻言重新伸手环住他,说:“好吧,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还有池婧,她也就是个年轻的小女孩,和我那些学生们没什么不同,但我看到她的样子,看到她对你有好感,就会控制不住觉得不开心。”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奈道:“其实我是个很小心眼的人,很容易吃醋。” 陈驰觉得心软极了,抱着她怎么都不想松手,一边揉她的头发,一边说:“我知道,姐姐,我很喜欢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是被在乎、被关注的。” 姜幸雨怎么都觉得他这话听起来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他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啊,一举一动都牵动着那么多人的情感,私底下,却是这么简单又执着的小孩。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于是更深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耳边怦怦地心脏跳动声。 “不过,我会很小心的,姐姐,我不会让你因为这样的事烦恼,”他很快变了语气,用很认真的口吻对她说,“要不,姐姐,你这几天有空的话,都去剧组看我,好不好?” 姜幸雨一下子抬头,瞪着眼睛看着他:“你这是让我去监工?” “嗯,看看我在剧组到底是什么样子,能不能让你放心,如果有哪里不满意的,你告诉我,我改就是了。”他的眼里闪过狡黠的光芒,“当然,最重要的是,我想多一点和你在一起的时间。” 姜幸雨以前从来不会干涉伴侣的工作,哪怕跟路文初结婚以后,也几乎没去过他的公司,偶尔去一次,也是譬如年会这样的场合,其余的,也是应酬需要,可从来不会去做“监工”、“查岗”这样的事。 从前是觉得没必要,直到后来发现了路文初的另一面,她心里隐隐对这些事有了一些难言的阴影。 可现在听到陈驰这样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忽然又觉得无所谓了。 原来,她从前的“阴影”,也只是因为看到过不好的事,若再遇到别的人,能被真心对待,她自然不会患得患失。 “先吃饭吧,都快凉了。”她终于放开他,指指旁边的微波炉。 陈驰这才想起来厨房的目的是为了吃晚餐。 他拿起沙拉碗和餐具,姜幸雨则拿着热好的意面和三明治,两人一起到餐桌边坐下,慢慢吃起来。 “我还是不去了吧。”姜幸雨想了一会儿,终于回答了他刚才的提议,“你们剧组拍戏,我去也不太方便,而且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万一又被人拍到就不好了……” 陈驰不知她是不是还在害怕发生之前那样的事,会被他的粉丝们网暴,迟疑了一下,说:“要不,我退圈?” 姜幸雨愣了下,一口意面刚刚咽下,猛地抬头,差点呛住。 “胡说什么?你的事业才刚刚开始,怎么能退圈?而且,你还读着表演系呢,要是退圈,不是就浪费了大学所学?” “其实表演系的学生,很多在毕业之后,也不会留在演艺圈——至少,不会在影视圈当演员。”陈驰笑了笑,略解释一句,但看她的反应,也没有立刻将这件事拿出来同她争论,便说,“算了,先不说这个。明天上午在中心校区拍完,下午就转棚内了,到那边,其实就没什么围观的路人了。” “那也不行,”姜幸雨拒绝得很干脆,“我还得工作呢,后天虽然是周六,但我得去参加一个画展,可没空在片场陪你。” 陈驰有点失望,但也知道工作重要,便没再说什么,只说:“好吧,反正这几天我每天晚上都会回来,还是能和姐姐在一起的。” 姜幸雨看出他的情绪,想了想,又退了一步,说:“要不,明天我再去看看?正好转场的时候看着他们把画都送回工作室。” 本来为剧组这个工作腾出的时间就是两天,今天是因为她心里实在难过,看事情都差不多了,才决定明天不再去的,哪知晚上回来,便遇到这样大的惊喜。 陈驰的眼睛一下又亮了。 “不过,要小心点,别让别人多想。”姜幸雨仍旧很谨慎,“明天你要怎么解释,今天我坐你的车回来的事?” 陈驰看着她,耸耸肩,自然道:“不用解释,本来该有车送你的,是我让小秦和工作人员打了招呼,说你和我是邻居,顺路一起走,这是实话,没什么好遮掩的。” 这样一说,他又想起了之前看到韩煜和他走在一起的画面。 吃过晚饭,两个人又去姜幸雨的家里拿了两件衣服,和几样她要的办公用具。 陈驰问要不要还是住在她家里,这样她最习惯,晚上也睡得好。 但姜幸雨拒绝了,这么长时间,都是他在努力迁就她,追着她的一切喜好、习惯跑,她也该有所回应才对。 走到门口的时候,姜幸雨的手机开始震动。 是一个学生刚刚发过来的带修订稿,她看了一眼,回了个“收到”。 陈驰转头,目光恰好扫过亮着的屏幕,也没看到什么,只隐约见到一个文档的图案。 “这么晚还要工作?”他随口问了句。 “没有,是学生交了稿,不用立刻看的。”她一边说,一边退回主界面,“这孩子总是喜欢晚上交稿,应该也是个夜猫子。” 这时,她眼光瞥见底下“通讯录”三个字上,有个红红的“1”,点进去一看,竟然又是韩煜要加好友。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条短信。 「小雨,麻烦通过一下我的好友申请」 “怎么?”陈驰看出她脸色的异样,也没直接凑过去看她的手机,而是先开口询问。 姜幸雨想了想,没有回答,干脆把手机直接塞给他。 “你看。” 陈驰顺手接过,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垮了,冒着一股火气:“又是他!” “你处理吧。”姜幸雨移开视线,明明没做错什么,但她就是觉得有点心虚。 陈驰也不客气,在回复框中迅速打下几个字: 「我已经有新男友了,麻烦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手指已经悬在“发送”键上,再差几毫米就能发出去,出了他着满腔的酸意。 可是,几秒钟后,还是重新删干净,什么也没做,把手机还回去了。 “算了,”面对姜幸雨疑惑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冷着脸说,“还是不能给他一点回应,冷处理最好。” 姜幸雨想了想,顺着他的意,什么也没做,退出界面后,便收起手机,和他一起进门。 “其实我也是个很小心眼的人,姐姐,今天看到韩煜和你走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恨不得上去打他一拳,明明他也没做错什么。” 姜幸雨扭头,对上他也不太高兴的视线,忽而笑弯了眼。 “好啊,那现在,我们就是同一种人了。” 第98章 片场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 这一天过得实在是跌宕起伏。 从紧张到难过, 又到害怕,最后压到极致,柳暗花明, 迎来巨大惊喜,两人都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九点之后,陈驰又看了一会儿剧本,姜幸雨也提前浏览了一下学生发来的初稿, 十点半以后, 两人便一起睡下了。 明早不到六点半就要出发,晚上不该熬夜的,可熄了灯, 屋子里黑漆漆一片,两人并肩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起初, 手挽着手,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躺着,过了片刻,姜幸雨动了动, 转了个身,被握着的手也自然脱离开。 然而,下一秒,便又被追过来握住了。 “睡不着?”她轻声问。 “嗯,太高兴了,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像做梦一样,生怕一闭眼,再睁开时, 梦就醒了。 “我也睡不着。”姜幸雨干脆又挪到他身边,下巴嵌在他的肩上,“我们再说说话吧!” “好,姐姐想说什么?” “嗯,我想想,要不就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其实我不太记得你那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子了,我们好像也没见过几次。” “嗯。”陈驰睁着眼,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道,“的确没见过几次,因为我总是躲起来。” “你躲着我做什么?” 这是她那时候就问过的问题,陈驰情不自禁扬起嘴角。 “其实我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可能真的是害羞吧,还有一些自卑,那时候的我,真的不是个很受欢迎的小孩,不管是邻居,还是学校的同学,他们都不太喜欢我,我怕你见我多了,也会和他们一样讨厌我。” “他们为什么要讨厌你?” “因为我脾气不好,不爱说话,有时候别人主动和我说话,我也不搭理,应该算是没什么礼貌吧。而且,我不喜欢听别人在背后说我妈妈的是非,因为这件事,我和街上好几个孩子打过架,在学校还和老师争执过。” 他这样一说,姜幸雨就想起来了。 那时,她这个不住在老街的人,都能看出来洗衣店的老板过得艰难,有一次,她过去取衣服的时候,还见过一个看起来住在附近的女人,气势汹汹站在店门口向老板兴师问罪,理由是觉得自己的丈夫总是往洗衣店跑,一定是老板“不守妇道”。 姜幸雨那时还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一听那个女人语气不善,用词也全无下限,而老板只是讷讷地站在店里,等着对方骂完,她便觉得生气,想也没想就过去把对方气走了。 那时的她,很懂得一些“狐假虎威”的道理,一旦对方不依不饶,她便会搬出“家世”、“背景”这样的东西来压人。现在想起来,甚至还会有些愧疚——不是觉得不该帮别人,而是觉得不该提“家世”、“背景”。 大概是以前在父母、亲长的面前装得太辛苦,以至于在别的地方发作起来,会显得非常出格。 “小孩子嘛,有脾气很正常,我那时候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陈驰笑了一声:“我知道,姐姐,你那时候很凶,很野,总是穿得很少,看起来那么漂亮,可是扯起嗓门骂人的时候,能把我们街上那些喜欢说三道四、讲话难听的老阿姨、老叔叔都镇住。” 姜幸雨悄悄脸红:“你见过啊!我那时候是凶了点……没吓到你吧?” “没有,我很感激,姐姐,那时候愿意为我和妈妈说话的人很少,你是其中一个,那时候如果有人问我什么是勇敢的人,我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你。” “那还有谁帮你们?让我想想……是不是甜品店的大叔?你做甜品的手艺,就是在那个大叔的店里学的吧?” “嗯,是他,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那他后来去哪儿了?你们还有联系吗?我记得那家店没开多久,我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店就已经关门了。” “他过世了,胃癌,就在我十四岁,姐姐你二十四岁的时候。” 姜幸雨忽然失语。 “你的吉他,是那个大叔送给你的吧?” “对,他看我有兴趣,所以送了我一把吉他,那时候,他已经感觉到身体不舒服了,但是一直没有去医院,我年纪小,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却不太明白……不过,他一直告诉我,他的人生没什么遗憾,也没什么牵挂,干干净净走就很好。我那时候不是很明白,直到后来我妈妈去世的时候,忽然就明白了。” 姜幸雨忍不住用力抱了抱他。 陈驰没有要伤感的意思,很快又转了话锋:“后来第一次去mw面试的时候要才艺表演,我就弹唱了一首歌,要不是因为学过几天吉他,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还能表演什么。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原生家庭不是那么好,但后来走的每一步都很顺利,不管是是事业,还是感情。” 他说完,一下翻了个身压住姜幸雨,情难自禁地亲了亲。 这一晚上,他睡得很浅,隔两三个小时就醒一回,迷迷糊糊间,都是下意识摸身边的人,等摸到脸,还要亲一亲,才会继续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姜幸雨仍坐陈驰的车去了拍摄现场。 开工时间很早,为了下午直接赶去棚内,上午的任务有些重,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看起来比昨天要繁忙许多。 她今年三十 第94节 “都是为了白天的光,到傍晚就不好拍了,所以昨天收工早,今天再抢时间。”陈驰是这样解释的,“今天我会比较忙,姐姐你累了就到车上休息,小秦准备了吃的,也有冰糖雪梨,困了在车上睡一会儿也好,有床。” “我知道,你好好工作,我在旁边看看就好,自己会打发时间。”趁着还在车上,她伸手推了陈驰一把,让他赶紧下车。 陈驰一下车,就很快进入工作状态,和工作人员迅速沟通后,就能开拍。 姜幸雨第一次有机会完整地观察他在片场的工作状态。 和昨天一样,他表现得总是很好,不需要导演在旁边给太多的讲解和提示,更不需要额外的情绪激发,就能在镜头面前表达出细腻的情绪变化,很少有不满意的片段出现,需要重拍的,也大多是为了让剪辑有更多选择的余地而多备一条。 和这样高效率的人工作,会让原本超负荷的工作也变得轻松许多。 姜幸雨看得出来,剧组里的工作人员,上到总导演,下到普通员工,乃至群众演员,都对陈驰印象不错。 不过,陈驰今天好像有点过分开心了。 两场戏的间隙,陈驰一个人坐在露营椅上,一边由着工作人员帮他重新检查和整理妆容,一边忍不住往某个方向看去,连嘴角也若隐若现地往上弯了下。 “小驰,今天心情好像很不错哦!”化妆师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小姐姐,已经和陈驰的团队合作了好几次,彼此也熟悉。 “能看出来吗?”陈驰被问到,嘴角的笑意又放大一些,余光看着某个角落的人,语气也比平时更活泼一些,“我确实很开心,遇到了没办法不开心的事。” 化妆师也笑了,没有不懂分寸地追问到底是什么事,而是说起了自己的事。 “我昨晚也遇到了没办法不开心的事,”她说着,扬了扬举着刷子的手,给他看戴在中指的戒指,“我男朋友向我求婚啦!” 那是一枚很朴素的戒指,看起来是铂金的材质,没有镶嵌珠宝钻石,细细的戒圈环绕着中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陈驰盯着那枚戒指,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好几秒没说话。 “哇,恭喜呀!”马上也要拍摄的池婧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要沾沾姐姐的喜气!” 池婧说完,笑着挽了下化妆师的手。 “好,给你沾,不过,你还小呢,事业上升期,大明星可不能太早结婚,谈谈恋爱就好啦!”化妆师说。 池婧转头不经意地看了陈驰一眼:“我觉得也没那么多讲究,要是真能遇到喜欢的人,应该牢牢抓住,不用想太多,陈驰,你说是不是?” 化妆师已经补好了妆容,陈驰看了眼时间,没留意池婧的目光,只是又往某处看了一眼,说:“没错。” 池婧不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在找什么人吗?咦,姜老师来了,她昨天明明说今天就不来了……” “是我请她来的。”陈驰忽然说。 “啊?”池婧呆了呆,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那边的工作人员拿起喇叭,请演员们就位。 池婧没机会再问,赶紧放下手里的剧本,和陈驰一起就位。 一直到拍完她的几个单人镜头,开始拍陈驰的单人镜头时,她才有了空闲。 “姜老师!”池婧卸完妆后,便来到姜幸雨的身边,“接下来就要拜托你啦!” 姜幸雨愣了下,对上池婧含笑的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画。 据袁编剧的意思,影片的最后,这幅画还会出现在展览馆中,所以,剩下的时间里,她得把画完成。 “好,这是我该做的工作。”姜幸雨道。 池婧走近一步,迟疑一下,问:“姜老师,你和陈驰——是不是很熟啊?我听说你们住得很近。” 姜幸雨猜池婧昨日应该听其他人说过为什么她会坐陈驰的车回去。 “是住得很近,在同一个小区,就是邻居,我又教过他两天,应该算比较熟悉吧。” 她话刚说完,那边陈驰已经拍完回来了,直接道:“姐姐,画已经用完了,一会儿就可以送回画室去,我让小秦帮忙看着搬运去了。” 听到“姐姐”两个字,姜幸雨立刻瞪圆眼睛,给他使眼色。 幸好周围的工作人员们都忙着准备转场,没工夫注意他们的方向,只有池婧惊讶地看着他们。 “一会儿要换地方,姐姐你去不去?” 姜幸雨被池婧看得脸都要红了,赶紧说:“我就不去了,工作已经完成了,就不打扰你们拍摄了。” “也行,”陈驰点头,“那一会儿我让司机先送你去酒店休息,晚上一起吃饭?我订了一家餐厅,就在酒店附近不远,今天收工时间也不晚。” 旁边的池婧已经越听越不知该如何反应,姜幸雨实在待不下去,只好冲池婧笑笑,接着转头就走。 “我、我去酒店。” “好,上车去。”陈驰倒是一直很坦然,对池婧点头道别后,就慢慢跟在姜幸雨身后,和她一起上了自己的保姆车。 第99章 随心 “你相信我们以后会一直走下去吗…… “你注意点!”姜幸雨在车上忍不住又瞪陈驰, “有那么多人在看着!” 陈驰方才在片场休息的时候就总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此刻上了车,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露出舒心的表情。 “没关系,姐姐,你可以放松一点,自然一点, 越是这样, 才越不会让人起疑心啊。”他伸手过去捏她的指尖,“而且,我刚才也只是实事求是地说话, 没说什么不该说的。” 姜幸雨已经懒得再和他多说。 其实她心里清楚,他今天这样做,也有为了让她安心、开心的意思, 毕竟,昨晚她才说过自己有点吃醋。 她的确为他的态度感到忍不住的喜悦,但同时,也告诉自己要更加警惕,不能因为一时的快乐就什么都不顾。 反正她今天不会再去片场, 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去他的工作场合,还是应该和她以前的习惯一样,公私分明,互不干涉。 陈驰刚才说的酒店,自然是剧组给演员和工作人员准备的房间。从昨天开始,他的那间房已经退了,在京海期间,他每天收工后, 都会住在家里,让姜幸雨休息的这一间,是他刚刚自己预订的。 姜幸雨把片场那幅半成品的画,连同现场准备的画材也带了过去,在酒店休息三个多小时,除去睡觉大半个小时,其余时间都在画画。 一直到晚上将近七点半,陈驰发来消息说还剩最后一场戏,她才收拾东西换好衣服,先搭出租车去了订好的餐厅。 陈驰本想请司机先过来接她,但她觉得麻烦,婉拒了。她不是什么离了司机、保姆就寸步难行的大小姐,平时自由惯了,自己开车、打车都不是问题,京海这样的地方,有时候受不了拥堵的交通,还会选择地铁出行。 订的是一家预约制的私房餐厅,坐落在老城区中心的一片洋房公馆之间,每天只接待六桌客人,所以很难预订,通常都要提前大半个月才有可能约上。 据陈驰说,餐厅的老板是佟河的铁哥们儿,正好今天有一桌客人临时有事去不了,他才约到了位置。 姜幸雨到的时候,刚刚过八点,对于一般的晚餐时间而言,稍晚了一些,好在陈驰说还有几分钟也到了。 餐厅所在的这套洋房装饰得非常有韵致。 因为做的是中式私房菜,整体的建筑风格保留了与这一片区域相吻合的民国风情,院墙内,则另添了许多别致的设计,山水石雕的妙用、材质配色的巧思,增添了一些南方园林建筑的特点。 姜幸雨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又拿出手机,站在靠侧面的小石拱桥上找了两个角度拍照。 就在这时,一楼门厅的地方,有两个人走在一起,一边说话,一边往院门去。其中一个不经意间往姜幸雨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就停下了脚步。 “小雨?”路文初站在铺了鹅卵石的小道边开口。 姜幸雨刚刚按下快门,闻声一愣,转头就对上路文初那张斯文的脸庞。 “好巧,居然在这儿遇到你。”他很快露出微笑,深邃的眼眸掩在镜片之后,沐浴着院子里朦胧别致的光线,颇有几分愉快惊喜的意思。 “文初,我来这儿吃饭,你呢?”姜幸雨放下手机,也对他微笑,“要走了吗?” 她的目光转向他身边陪同的那名男子,面目陌生,不是她见过的那群朋友中的任何一个,瞧那人的表情,虽没什么过分讨好、卑微的痕迹,但也透露着一种不太熟悉的尊重和仔细,显然又是一个想要同路文初的青石,或干脆他背后的路家攀上几分关系的人。 也难怪路文初这个点就要离开。通常,他们的晚餐可都是过了七点才开始的。 “是啊,正要回去。”路文初转了方向,朝她又走近几步,原本近十米的距离很快被缩短至不到两米,“你和朋友一起来的?” 姜幸雨从石拱桥上下来,顺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估算着陈驰应该快来了,答道:“是啊,我刚来,正要进去,看到这儿装饰做得很好,就先拍两张照片。” 说完,再一抬头,陈驰已经从另一边过来。 “的确,环境不错,布置得很讲究。”路文初背对着陈驰的方向,没看到他的走近,只抬眼在姜幸雨身旁看了看,笑说,“你朋友呢?” “在这儿呢。”陈驰很自然地接过他的话,同时从他身侧绕过,站到姜幸雨旁边,“路先生,好久不见。”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再次出现在眼前,路文初愣了一会儿,挑眉看向姜幸雨,用眼神询问她:这就是你要一起吃饭的朋友? 姜幸雨微笑,什么也没说。 “是你啊,陈驰。”路文初面色莫测地对上陈驰平静的笑脸,不知为何,他从这个男孩的表情中看出来一丝微妙的变化。 “是我,没想到在这儿也能碰到路先生。”陈驰说,“今天因为我工作的缘故,来得有些晚了,不然,还能和路先生在餐厅多聊一会儿。” 他又看向身边的姜幸雨,微低头,轻声问她:“等得久了吧?饿了没?” “有一点,”姜幸雨点头,察觉到路文初悄然眯起的眼眸中的那一丝探究,说,“进去吧。” “路先生,下次见。”陈驰对路文初礼貌地点头,随即带着姜幸雨转身,往一楼的门厅走去。 “路总,咱们?”陪同的人见路文初站在原地没动,迟疑地开口询问。 路文初的目光仍落在那两个人的背影处。 他们并肩而行,中间隔了差不多十公分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就那样不快不慢地走在通往门厅的小径上,时不时对视一眼,说两句话。 就在要拐进门厅前的平台时,那男孩自然地抬起胳膊,轻轻搭在姜幸雨的肩上,再滑下去一寸,握着她的胳膊扶了她一把。 路文初皱了下眉,神色也变得复杂而冷淡。 他转身要走,门厅里,又传来一阵节奏较快的高跟鞋的声音。 年轻漂亮的女人穿着一身同这家餐厅风格十分契合的旗袍,脚步轻快地追了出来。 “路总!”她笑着停在路文初的面前,伸手将一个小巧精致的打火机递过去,“您方才落在桌上了,我出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您真的还没走,看来没白跑一趟。” 路文初看着她手心里金灿灿、亮闪闪的打火机,没有立刻拿回,而是下意识扭头,又看了一眼门厅的方向。 那两个人已经走到门内,也许刚才正好听到了这个女人的声音,姜幸雨也往这边看了一眼。 院子里的路弯弯绕绕,走过一段小径,其实直线距离也不过数米,即使院子里光线不甚明亮,也能清晰地与对方对视。 姜幸雨看到了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似乎想拉开一些距离。 可是,姜幸雨只是看了一眼,见他也望过去,便笑了一下,随即转开眼,和陈驰一边说话,一边往里面走,消失在第二道门内。 路文初忽然回过神来。 “谢谢。”他抬手从那个女人手中取走打火机,冲她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开。 - 餐厅内,陈驰带着姜幸雨坐下。 她今年三十 第95节 菜单都是每天由厨师直接定好的,只有几个选项需要客人拿主意。陈驰很耐心,每一个都先选了自己的搭配,给姜幸雨做个参考,然后,再由姜幸雨自己做决定。 接着,等将他们点的酒送过来之后,服务生又捧着一束紫色郁金香过来。 “这是陈先生预订的鲜花,送给姜女士,两位用餐愉快。”服务生将鲜花摆在桌边靠窗的位置后,便退了出去。 姜幸雨惊讶地看着那些鲜嫩欲滴的紫色花朵,问:“这是什么日子?又是吃饭,又是送花的。” “就算是纪念日吧,”陈驰先举杯,同她碰了一下,两人一道喝了一口酒,“是我和姐姐在一起的第一个纪念日。” “什么纪念日?昨天才在一起,今天就纪念,是不是也太短了一点?怎么也要一周年吧!” “周年当然也要过,但就像小孩一样,刚出生,虚岁就一岁了,我们也是这个道理,姐姐,我期待这天已经这么久了,就让我先过一过瘾吧!”陈驰难得露出一点小孩子的脾气。 “什么歪理!”姜幸雨笑着瞪他一眼,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和他一起吃饭,在他的坚持下,还请包间的服务生为他们两个拍了照。 “你拍这个做什么?又不能发出去。” “以后总会有用的。”陈驰在车上仔细地检查手机里的照片,“而且,我还可以打印出来,将来做成纪念相册,再退一步,工作的时候想姐姐,也能拿出来看看,当屏保也行啊。” “别呀,屏保太容易被人看到了,你别又惹事上身,今天在剧组已经过分了,以后我再也不去看你工作了。”姜幸雨道。 陈驰扭头看她:“姐姐,你害怕我们的关系曝光在大众面前吗?” 姜幸雨想了想,先是点头:“当然,上次的事,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一点也不想再经历一遍。” 但很快,她又说:“不过,我害怕的也不全是自己。上次,知怡提醒过我,我是圈外素人,真出了事,更多的影响应该都是落在你的身上,对你的事业会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陈驰,你的事业是你从很小的年纪进入娱乐圈之后,一点一点累积出来的,虽然你总是说,今天的成绩有许多来自于运气,可是我知道,你付出的努力和心血,并不比所谓的运气占比少。这是很多人梦想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既然你有天赋,生来就是吃这一碗饭的,就应该好好珍惜,继续发展,不能感情用事,轻易毁掉自己的将来。” “所以,姐姐,你之前要和我分开,也是考虑到我的将来,对不对?” “是有这个原因,我既想了自己,也考虑了你。” “我就知道,”陈驰高兴地笑起来,“姐姐你爱我。” 姜幸雨无奈地摇头。 一直到两人回家,做完其他该做的事,关灯躺在床上的时候,陈驰才抱着姜幸雨,说:“姐姐,其实我昨天说退圈,不是开玩笑的。原本,我选择进娱乐圈,就是因为想站得高一点,让自己可以离你近一点,可以平等地站在你面前,毕竟,这是我这样出身底层的小孩能想到的最快的一条路了。至于以后的路怎么走,这几年,我也早就考虑过了,退圈只是不在幕前工作而已,和这个行业相关的其他工作,我一样可以做。” 姜幸雨听出来,他的语气很认真,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虽然已经一次又一次见识到他的早熟,但想到他才二十出头,大学还没毕业,大多数同龄的还在还没有正式步入职业生涯的年纪里,他已经想好要急流勇退,还是觉得无比惊讶。 这两天,因为刚刚在一起而始终处于兴奋状态的头脑,终于在这一刻逐渐平静下来。 “陈驰,我知道,你比大多数同龄人都要成熟许多,自己想做的事,也一定全都考虑过了,可是,到底仍然年轻,我并没有贬低你的意思,既然和你在一起,我们两个之间,就该是平等的地位,我想,在这件事上,你可以不要太快做决定,大学还没有毕业,这个阶段,正是用来好好探索这个世界,思考人生和未来的时光,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也才刚刚开始而已,不如先好好享受,两个人在一起,需要互相磨合,我们一步一步来,顺其自然,好不好?” 陈驰沉默了很长时间,似乎在考虑她的这番话。 片刻后,他转过身来,原本握着她的手改为将她抱在怀里,在黑暗中找到她的额头,轻轻抵住。 “姐姐,你相信我们以后会一直走下去吗?” 姜幸雨毫不犹豫地说:“当然,选择和你在一起,就是抱着要长久的愿望决定的。我离过婚,我有过好几位前任,但我对感情从来没有失去过信心,既然看清了自己,就要全身心投入。而且,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陈驰静静地听着,眼里迸发出热烈的光芒。 “好。”他凑近一些,鼻尖在她的鼻梁上蹭一下,又在她的唇边落下滚烫的亲吻。 “姐姐,我听你的,我们一起走下去,一切顺其自然,随心而动。” 第100章 毕业 正文完。 姜幸雨第二天收到了路文初的微信。 vincent:「你和陈驰是不是在一起了?」 此时, 她正在展览馆参加学院与其他几个单位联合举办的画展,院长作为主要嘉宾,刚刚在台上发表完讲话, 一片掌声中,主持人邀请各位老师、艺术家们一起上前合影。 姜幸雨来不及回复,赶紧先截了图给陈驰发过去,随即收起手机, 和另外两个来参加的同事一起走上铺了红地毯的展台, 面带微笑,等待台下成片的闪光灯过去。 接着又是一阵高强度的社交,还有京海广电旗下记者的采访, 等忙完这一阵,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同事们前后离开,姜幸雨也回到车上, 打算回学院一趟,一会儿还有几位本科生要和她讨论毕业作品的设想。 车子发动后,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拿出手机看了眼。 陈驰在片场很忙,信息没法及时回复, 直到五分钟前,才问:「姐姐你怎么回答?」 姜幸雨想了想,回到与路文初的聊天界面,答道:「是的」 vincent:「什么时候的事?」 姜幸雨:「前天晚上确定的关系」 她知道,这个时间点,不早不晚,再加上之前的种种,路文初一定早就猜到, 在他们离婚之前,陈驰就已经在对她示好。 但她也没再做解释,婚已经离了,干干净净,没有纠纷,而且,路文初从来就是个很自信的人,他也有足够的资本感到自信,绝不会认为当初妻子要和他离婚,是因为移情别恋,爱上了一个没他有钱,没他有地位,也没他成熟的小男孩。 果然,片刻后,在她定好导航,准备离开的时候,手机又响了下。 vincent:「我早觉得那小子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姜幸雨忽然笑了:「我也早觉得有很多小姑娘看路总的眼神不对劲」 vincent:「……算了,小雨,不提了,我开会去了,下次见」 姜幸雨截图发给陈驰,随后一边笑,一边踩下油门,往学校的方向去。 她心里有一种很轻松也很感慨的感觉,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入了人生全新的阶段。 其实比起大多数人,她已经十分幸运,享受着美好的生活,有自己的事业和爱好,爱情起初不顺,但归根到底,遇到过的人,也都不赖。 接下来的日子,许多事都变得自然而然。 陈驰在京海只待了半个多月。 半个多月里,他不论每天晚上收工多晚,第二天开工多早,都坚持回家休息。 一直到四月初,剧组转去其他城市,没办法再天天见面,近两个月的时间,中间有两次,他腾出大半天的时间休息,姜幸雨便抽空去看他。 这样长久而频繁地各地飞的情况,姜幸雨早就习惯了,从前路文初的工作也很忙,隔三差五不住在家里,她自己也是如此,随着资历一点点累积,不时出差也是家常便饭。 六月,剧组杀青,拍摄结束,陈驰赶回京海参加期末考试。 暑假,他们一起去了一趟日本,看了当初姜幸雨求学时住过的地方,拜访了当时的导师,并约好以后每年暑假,都要一起旅行。 生活已经回归正常,陈驰的大学生活已经进入后半段。 大三大四这两年,他又接了一部电影和一部电视剧,至于其他的商业活动,比如代言、广告、活动站台等等,则一直在稳定减少中。 《幻想森林》在他大三这年的春节上映,题材的原因,没能拿下春节档票房第一的宝座,但口碑不错,后续的高票房持续时间远超预期,是近十年来同类题材中成绩最好的一部。 同时,他的工作室也开始涉及影视投资领域,参与的第一部 作品,就是由京海电影学院的学生社团多年打磨出的电影,以很小的投资,获得相当不错的口碑,甚至在大学生电影节上,也斩获了两项荣誉,其中一位新人男演员,则直接签在了陈驰和经纪人田海汶合伙开的影视公司旗下。 起初,他的曝光逐渐减少的时候,有不少粉丝相当不满,一方面将矛头指向工作室的懈怠,一方面又怀疑陈驰是不是走错了方向,会把年少出道数年累积起来的高人气逐渐败光。 一直到工作室将成绩展示出来时,质疑声才终于烟消云散。 「这就是cluster当初在周年演唱会说的,将会把重心放在个人的发展上?」 「反正陈驰是做到了,商业版图拓展,都自己当老板、捧艺人了!」 「是有点东西在的,以前觉得他拿戛纳完全是运气,现在看,他其实很有眼光,公司第一个项目也做得这么出彩,好多演员自己能演,但是判断剧本的眼光实在太差,不敢苟同」 就连徐知怡都忍不住说:“陈驰是真有两把刷子,打破了我以前对很多年轻演员‘没文化’的有色眼镜。” 徐知怡其实可以算得上是个学霸。 她明明有选择捷径的资本,但中学时,为了和父母赌一口气,硬是选了绝大部分普通人都会走的高考这条路。 高中三年,她总是没个正形,一到周末便陪着姜幸雨去画室画画,自己则背着吉他唱歌,对文化课一点儿也不上心的样子,只在考前最后两个月临时抱了一下佛脚,最后便一下考上了京海大学这样的国内顶尖学府,成为社会学院的一名本科生。 哪怕她后来自己也进了娱乐圈,在里面摸爬滚打,也始终保留着早期的印象——艺人们普遍文化素养不高,工作更依赖个人经验的积累,所以很多演员、歌手在理解和挖掘文本内容方面有很大的困难,需要其他创作人不断辅助。 陈驰算是打破了她的这种印象。 姜幸雨笑着瞪她,憋了片刻,蹦出一句:“俞衡也有文化,他也会自己创作,学历也很实在。” 徐知怡一口气噎住,瞪着她说:“滚!你现在也被他收买了吧!” 俞衡仍然没能和徐知怡在一起,但这一两年里,他也始终没有在感情上开出其他花,还像之前那样,专心自己事业的同时,经常照顾葫芦铜钱。 葫芦铜钱的名头比一两年前,又更响亮了一点,拥有了自己稳定的支持者,受到流言蜚语的同时,也开始得到更多人的理解和喜爱,毕竟,市场再怎样喧哗嘈嚷,也总会有一片天地,是留给才华横溢者的。 “也算是收买吧,拿时间换来的好感。我看他对你是真心的,这年头,社会浮躁,大多数人连八分钟专注都已经做不到了,他却能坚持这么久,很难不让人刮目相看。”姜幸雨是旁观者,看得多少分明一些。 徐知怡垂眼看着自己的指尖,没有回应她的话,却也没再像从前那样直接否定。 再抬头时,她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先不说我,你自己呢?陈驰也快毕业了,到底是怎么打算的?现在外面的传言可不少。” 姜幸雨靠在沙发里,闻言扭头看一眼不远处正和朋友们坐在一起说笑的陈驰。 这一两年里,他的性格没变,仍旧是沉稳内敛的,但在为数不多的私下场合里,姜幸雨越来越多地感受到他的松弛,好像是多年习惯收敛情绪的人,终于开始放下从前许多年养成的防备感,学会在专注、认真的同时,更多地在朋友面前展示自己的情绪。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陈驰也刚好转头朝她这边看了一眼,二人视线相对的时候,他扬了下眉,好像在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姜幸雨冲他笑笑,重新看向徐知怡,深吸一口气,说:“很久之前讨论过,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改主意。” 夜里,两人回家后,一起在小区里的步道上走了一会儿。 陈驰还是戴着帽子和口罩,以免遇见小区里为数不多的住户。 “姐姐,你刚才看我做什么?是不是和徐老师说到我了?”他一向观察很细心,尤其是涉及关于她的事。 “嗯,说到你快毕业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姜幸雨挣开被他握着的手,在他有点不满的眼神中,又主动挽住他的胳膊,“你想好了吗?” 陈驰笑起来,下半张脸被口罩遮着,没有明显的变化,但眼睛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那里面盛着格外明亮的光芒。 “我想好了。” ‘没变?’ “没变,好像还更坚定了。” “不后悔?” “以后说不准,我也不知道,但我有信心,不会有后悔的那一天。” 六月,各大高校迎来一年一度的毕业季。 陈驰专门把毕业典礼的电子邀请函转发给姜幸雨。 姜幸雨手里也带了毕业生,算是她完整指导下来的第一批学生,对她而言,同样意义非凡,毕业典礼缺席不得。 她今年三十 第96节 幸好,最后的时间公布下来后,两个学校的毕业典礼之间正好隔了一天,京海电影学院在前,京海大学在后。 毕业的这一天,工作室专门准备了商务车,在车上给陈驰做了点适合上镜的造型,姜幸雨也跟着一起,坐在车里看化妆师忙碌。 陈驰天生底子好,不论骨相还是皮相,本就都是为上镜而生的,化妆师的工作也轻松一些,不必花太多工夫在遮盖瑕疵、调整轮廓上,只要做些均匀色差、加重阴影的小细节就够了。 小秦把刚刚买来的咖啡分给大家,又特意挑出姜幸雨的那杯抹茶拿铁递过去,难得有点伤感道:“哎,这就是咱们最后一次跟小驰一起工作了,以后就该散咯!” 化妆师小姐姐也难过道:“是啊,以后我可再也接不到这么轻松的工作啦!” 陈驰抽空喝了一口他的冰美式,笑道:“太夸张了,娱乐圈里天资好的完全数不过来。” “你不懂,你这是天生丽质,美而不自知,你化妆轻松,就以为被人也是这样,其实我们普通人化妆要多麻烦,你根本体会不到。”化妆师一边说,一边扭头对姜幸雨道,“你说对吧,姜老师?” 她的话刚说完,又觉得不太对,自己摇头道:“哦,姜老师应该也不理解,姜老师的五官和皮肤,也完全属于‘天生丽质’的范围。” 不一会儿,妆发完毕,陈驰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又转头问姜幸雨:“姐姐,怎么样,好看吗?” 姜幸雨仔细地打量他的样子。 白衬衫配黑色长裤,再简单不过的搭配,加上修剪得整齐,却不刻意处理得板正的发型,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个校园偶像剧男主角的样子,既有斯文气,又有青春活力。 “好看,完美。” 哪怕到现在,两个人在一起已经超过两年,她也总还会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好运,能找到这么年轻、这么帅气的小男孩做男朋友。 得到她的肯定,陈驰彻底放下心来。 “好了,走了,最后一次营业。” 车门拉开,远处停车场的围栏外,便传来许多激动的尖叫声,数十名粉丝一边朝这个方向挥手,一边拿着手机拍照录像。 “陈驰毕业快乐!” “一会儿毕业发言加油!” “我们永远爱你!加油冲!” 他站在车门边,没有往围栏的方向走,只是停下脚步,冲着粉丝们挥了挥手,说了一声“谢谢”,请他们注意安全,注意防暑,随后,在尖叫声中往学校体育馆走去。 姜幸雨没有和他走得太近,而是拿着相机,和小秦他们几个工作人员走在一起。 作为这一届学生中知名度和人气最高,同时也已经斩获国际大奖的那一个,陈驰当之无愧地成为毕业生代表之一,站在台上发言。 接着,拨穗、领取毕业证书,还有典礼后的拍照、采访等等。 姜幸雨从头到尾都拿着相机,帮他拍了许多照片和视频。 像陈驰自己说的,这是最后一次营业,过了今晚,这一颗明亮到耀眼的巨星,就要成为过去,她有种格外不舍的感觉。 毕业典礼说长不长,整个过程进行得很顺利,有大把的时间留给学生和家长自由活动,只是陈驰名气太响,来和他合照的人很多,后续又耽搁了一个多小时,这一天的行程才算结束。 要脱下学士服之前,陈驰也想和姜幸雨拍一张合照。 姜幸雨笑着摇头:“这是你的毕业典礼,你还在营业状态呢,一切都奉献给公众。而且,我才不要当你的家长!” 陈驰笑起来,一边和小秦一起查看相机里的照片,一边说:“姐姐,你不是家长,是女朋友,女朋友当然可以一起拍照。” 话虽如此,到最后,还是没有拍下合影。他理解她的意思,今天是重要的日子,是他人生的一道坎,在此之前,他的言行、生活,都要受到公众的约束,在此之后,他便真正属于自己。 晚上,他和工作室的大家聚餐过后,和姜幸雨一起回家。 两个人并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平板放在膝上,开着微博的界面,一则早已编写好的文字正是待发送的状态。 “准备好了吗?” “好了。” 陈驰深吸一口气,先握了握姜幸雨的手,然后,按下发送键。 那是他的退圈声明。 发出去后,他没看评论情况,只看了一眼浏览量,确定发送成功,没有被系统限流后,便直接丢开平板,整个人像卸了力一般,直接倒在柔软的沙发里。 “好了,从此就是另一个陈驰了。” 他拉住姜幸雨的手腕,用力抱住她。 “以后我就是姐姐一个人的了。” 他们两个在家里如释重负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却像飓风过境一般,将整个网络都差点掀翻。 “大家好,今天是我大学正是毕业的日子,对于大多数和我一样的学生而言,这一天,是我们告别校园,告别单纯,正式踏入社会,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的日子。对我来说,也是要作出人生道路选择的日子。 “这两年,我一直在思考过去的日子。 “七年前,我因为种种机缘巧合,得以进入娱乐圈,加入cluster这个充满爱和梦想的团队,这七年时间,对我这个出身于底层家庭的小孩来说,就是像梦一样的日子。 “在这场梦里,我得到了太多的爱,太多的关心,太多的关注,也登过高峰,见过曾经以为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的风景,二十二岁的我,得到的已经太多。 “我终究是个普通人,也曾因为鲜花和掌声而迷失,幸好我一直记得自己真正追寻的到底是什么,名利固然重要,但永远换不来真挚美好的感情。 “这一路走来,有幸受到许多帮助和喜爱,在此,我向大家真诚道谢。以后的日子,我将告别艺人身份,退出娱乐圈,不求大家原谅,只深表歉意。 再见,祝大家生活顺遂。” 这则毫无征兆的声明,在发出不到一个半小时后,成功把好几个平台的服务器都干翻了。 「我没看错吧?陈驰要退圈?什么世纪大笑话!这可是他的事业巅峰期!什么叫巅峰啊!最高点啊!这是疯了吗!谁来告诉我,今天是不是愚人节?」 「是谈恋爱了吧?一直有传说他减少商业是防着恋爱塌房要付违约金呢,这么看,不是防着塌房,而是实打实的恋爱脑啊!」 「哭死我了,咱就是说,已经转型演员了,就不要拿爱豆那套来要求了好不好?陈驰你回来吧,我不介意你谈恋爱,只要你继续演戏!」 「不要啊,好不容易有个可以往国际发展的巨星,怎么能退圈!这是内娱重大财产流失啊啊啊!!」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他,二十来岁就已经到过顶峰,什么风景都看过了,根本就是独孤求败的程度,名和利都有了,不如回归普通人的生活,下半辈子就只剩享福了」 「但还是好可惜啊呜呜呜,要等到下一个陈驰这样的气运之子出现又不知道要多少年了」 不论外面风浪多大,家里总是平静温馨。 卸去全部压力,陈驰和姜幸雨终于要开始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 两天后,姜幸雨参加了自己学生的毕业典礼,晚上又和学生们一起吃了最后一顿饭。 因为是两三个导师一起请学生们吃饭,葛蓝也来了。 三年硕士,她虽然在开始的那半年里,遭遇了巨大的挫折,但重新站起来后,她的生活也过得越来越好。 经济压力仍在,但在不停的工作下,她全部都坚持了下来,不但完成了学业,还在当年的网络暴力结束后,开设了自己的社交账号,分享自己治疗焦虑症的过程,以及美术学院学生的学习、工作等等,现在,已经是一个在各大平台拥有百万粉丝的大 v 。 与此同时,她也申请到了北方另一所顶级美术院校的博士,即将开启新生活。 学生们来敬酒的时候,她也跟着一起过来了,却没单独说话,一直到聚餐结束,众人各自离开,她才专门过来,站在马路边,和姜幸雨聊了几句。 “姜老师,真的很谢谢您,因为您一直帮我、关心我,我才没有在研一的时候毁掉自己的人生。” 夏日的晚风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吹走白日的炎热,也卷起女孩洁白的裙角。 姜幸雨微笑着对上她隐隐有些湿润的眼睛,轻声道:“那是作为老师应该做的,一切还是靠的你自己。现在都好了,以后读博,再有什么需要帮助,一样可以来找我。” 这个行业总归是个看人脉的行业,葛蓝明白。 “谢谢,姜老师,我不会客气的!” 她的话说完,一辆保时捷由远驶近,在她们身旁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格外熟悉的脸。 “姐姐,我来了。”陈驰先对姜幸雨说完,转眼看到葛蓝,也对她笑了下,“学姐,好久不见。” 葛蓝惊讶地瞪大眼睛。 “我该走了,”姜幸雨对葛蓝道,“葛蓝,祝你将来的人生越来越好,再见。” 说完,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很快驶离,只剩下亮着灯的尾巴,逐渐融入夜色。 葛蓝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想起从前的某些蛛丝马迹,忽然笑了。 “真的在一起啊。”她双手背在身后,仰头看着有微弱星光的天空。 若是三年前,她一定会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可经历了那么多,许多事好像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反正都是很好的人啊。 她将双手抱在胸前,对着天空中的星星轻声说:“也祝你们的人生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