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替身宠妃》
第1章
[古装迷情] 《暴君的替身宠妃》作者:影语流光【完结+番外】
文案:
沙琳娜是西域第一美人。
美貌令她颠沛流离,沦为一名舞姬。
可美貌却又使她平步青云,被敬献给暴君顾衍。
顾衍见了她,眼里再容不下旁人。
予她万千宠爱,娇她如珠如宝。
甚至不惜为她遣散后宫,大赦天下。
可沙琳娜却郁郁寡欢,心知自己不过是个替身。
顾衍:“卿卿,你最喜欢吃这个,快来尝尝。”
沙琳娜撇过头,“陛下,我不叫卿卿,也不喜欢吃这个。”
捧在手心的桑葚散落一地,顾衍眸中的光黯然泯灭,颓然走出寝殿。
沙琳娜:“陛下!如果您爱得不是我,求您放我走吧。”
顾衍骤然回身,狠狠吻住了她的唇,“你休想!”
可是当所有人都认为顾衍挚爱的是卿卿时。
顾衍却为了皇后沙琳娜,亲口赐死了卿卿。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虐文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正剧 替身
主角:顾衍,沙琳娜配角:叶青,郁晚晴
其它:替身文学,先后爱,暧昧拉扯,修罗场,强取豪夺
一句话简介:被暴君宠爱是什么体验?
立意:活出自我,努力创造美好未来。
第1章 初见
沙琳娜醒来的时候,顾衍正起身。
见她醒了,俯首温存落下一吻,轻声嘱咐着:
“卿卿劳累了,多睡一会儿。”
“我不叫卿卿,我叫沙琳娜。”
顾衍面上的笑意一僵,眸中的缱绻柔情尽数散去,欲色也随之清明。
他抿了抿薄唇,没说什么,随手掀开绯红锦被,头也不回地下榻离去。
念卿殿的掌事宫女檀儿赶紧近上前来,轻轻搀扶起娇软无力的沙琳娜,叹息劝慰着: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来,皇上多宠爱您呀,怎的还不给个好脸子呢。”
“他不爱我。”
沙琳娜抬起酸痛至极的胳膊,拢紧前襟,遮去那些刺目的欢好痕迹。
檀儿有些尴尬,继而又陪着笑脸扶她起身去沐浴,
“宠爱宠爱,宠便是爱,皇上宠您便是爱您了,您才刚入宫就封了贵妃位,真真儿是开天辟地头一份儿呢。”
“是么。”
她冷笑,侧眸望向檀儿,“怎的不直接封我做皇后呢?”
“这……”
檀儿无可应答,讪讪地垂下头。
她不敢说,但沙琳娜却是知道的。
她不配。
她原是西域一个边陲小国游商的女儿,从小随父母游走各地,生的花容月貌,能歌善舞,一双碧蓝色的眼睛似最澄澈的湖泊一般摄人心魄。
原本靠着沿途经商倒也过得富足,怎知一次越过戈壁的时候遇上沙匪,父母俱亡,她则被撸回了匪窝。
也是她命不该绝,匪窝里恰有一个来倒卖的人伢子,一眼便相中了她,不惜重金买下,这才使她免遭蹂.躏。
然而人伢子也不是做慈善的,转手便将她卖给了西域最大的妓馆。
就是在那间妓馆,她遇上了叶青。
叶青是瑾国来的使臣,是那场夜宴上虽尊贵的客人。
老鸨将新来的沙琳娜装饰一新,推上了华丽的舞台,胁迫她,
“不好好跳,就立刻去接客破身。”
伴着声声胡琴,沙琳娜只得旋开烈焰般的裙摆,舒展身子,在众人面前似一朵最绚烂的烟火一般热烈绽放。
一曲罢,叶青起身缓缓走向跪伏在地,微微喘息的沙琳娜。
他伸出手来,
“跟我走么?”
沙琳娜仰起头,看见了她所见过最好看的一张脸。
那个中原人真好看啊,同那些胡子拉碴的西域人不同,他看上去那么清秀,那么干净,眸光那么澄澈,像一块纯净的琉璃。
他看上去不像坏人。
至少比这里的人都要好。
她如此想着,伸出指尖放进了他的手心里。
微风浮动殿里的层层纱幔,沙琳娜阖眸靠在浴桶里,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确实不是坏人,甚至还送她直上青云,将她献给了瑾国皇帝顾衍,成为了贵妃。
皇帝年轻俊美,甚至比她还小一岁,宠她爱她,令她过上了锦衣玉食,尊贵无比的生活。
只是他没有告诉她。
顾衍心里,住着一另个人。
至于这个人是谁,她才不想去知道。
她不爱顾衍,也懒得去理会他爱着谁。
她只是单纯的讨厌他把她当做那个人。
讨厌他唤她卿卿。
讨厌他让自己穿卿卿喜欢的衣服,吃卿卿喜欢的食物,扮作卿卿的样子。
她有些恨叶青。
她原以为会常伴他身侧,但他却在教导完她礼仪之后,要她进宫献舞,并令她务必尽全力吸引顾衍的注意。
她哭求他留下自己,但他却云淡风轻地拂开了她,
“真的什么都愿意为我做么?那便为了我,留在他身边罢。”
进宫那天很冷,是上元夜。
似乎是中原人很重要的一个节日。
未央宫里大摆筵席,灯火通明。
皇亲国戚和忠臣良将们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唯独斜靠在龙椅上的年轻帝王,郁郁寡欢,面无表情地漠视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
陪侍在一侧的陈良媛亲自拿水晶杯斟了杯葡萄酒,那深红色酒液被晶莹剔透的水晶一衬,似一颗鲜红欲滴的红宝石一般。
她娇滴滴地捧向顾衍,
“陛下,这是中书侍郎叶青敬献的西域美酒,由葡萄酿制,甘甜可口,您试试?”
顾衍不置可否,就着她的手轻抿了一口,随口敷衍着:“不错。”
陈良媛喜不自胜,搁下酒杯,状似无意,
“叶侍郎此番出使西域,不但带回了美酒,还带回了西域的歌舞,听闻胡姬人人能歌善舞,臣妾孤陋寡闻,还未曾见过呢。”
“想看就传。”
顾衍阖眸,轻易打发了她。
“是。”
陈良媛起身盈盈一拜,“臣妾这便去安排。”
忽地,未央宫中的灯烛被熄灭大半,宫殿中央用琉璃宫灯围出了一处圆台。
那晶莹剔透的琉璃宫灯教微风一拂,轻轻摆动起来,灯影绰绰,暖黄光线照在瑰丽的波斯地毯上花影摇曳,美不胜收。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得众人皆侧目望来,看向空荡荡的圆台。
胡琴如泣似诉地低低响起,轻轻撩动众人的心弦。
渐渐,伴着胡琴的曲调,和入了轻快的鼓点,清脆的鼓点一声接着一声,似玉盘落珠,渐渐拉动大家的情绪。
忽地,一个身着红裙的女子蒙着面纱拿着手鼓赤足踩着鼓点儿翩然登上了圆台。
她白腻纤细的指尖涂着殷红的丹蔻,脆生生地拍击在手鼓上,灵动地轻旋曼舞,那抹妖娆的红美的摄人心魄,使人只能痴痴地望着她,再也挪不开眼睛。
说起眼睛,那女子竟有着一双奇异的蓝色眸子,似最蔚蓝的海水一般,她美目瞥来之时,直教人呼吸一滞,忘了吐气儿。
她飞快地旋转着,海藻般的齐腰波浪长发飞扬着,散发着馥郁的玫瑰味道,那白嫩的足尖跳跃着,震动纤细脚踝上的金铃,叮当作响,为她的冶艳平添了些少女般的娇憨风情。
原本人声鼎沸的大殿内,忽然间寂静地只能闻见乐声。
顾衍轻轻睁开了眼睛。
撞见那双蓝色眸子的刹那,他的心漏跳了一拍,挺直背脊坐起身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沙琳娜足下一拧,乱了节奏,身子一歪堪堪要向一旁倒去。
她急急一个旋身稳住身形,想要借着这股力道继续旋转起舞,却在慌乱之中勾住了面纱上的亮片装饰,面纱滑落挺翘的鼻尖,拂过红润饱.满的唇瓣儿,迤逦逶地。
顾衍骤然起身。
乐声戛然而止。
沙琳娜惊惶地跪伏在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御前失仪,以往犯了这条罪过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众人已经开始惋惜了,可惜了这么美的女子,只怕也是难逃一死了。
毕竟以暴君顾衍那乖僻阴郁的性子,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怜香惜玉。
否则,他也不会在夺位后,将所有可能威胁他帝位的人,全都赶尽杀绝了。
大殿里很幽暗,被琉璃宫灯照耀的沙琳娜成了众星拱月般的存在,聚焦着所有的人的视线。
包括顾衍。
他缓缓踏下阶梯,走进琉璃宫灯围成的圆圈里,垂眸看着地上的沙琳娜。
“抬起头来。”
他冷然命令。
沙琳娜强忍住心中的恐惧,缓缓抬起头来,先看见一双明黄靴头,又看见江山福海的纹样,慢慢上移,是狰狞的龙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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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她顿了顿,继续往上望去,禁欲的领裹着修长的脖颈,喉结微微滚动着,再往上是轮廓分明的下颌。
那两片有些泛白的唇很薄,看上去凉薄极了,鼻子挺直,眼睛……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正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一瞬不瞬地深深望着她。
她骇地垂下头去,不敢再看。
“卿卿……”
她听见他低低呢喃了一声,下一瞬,她就被拥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陛下?”
她骇然望向他,而他却揽住她捞起她的膝弯,将她横抱了起来。
他的视线落在那双微微泛着红晕的白嫩足尖上,微微蹙眉,挥袖将它遮住,转身走出了未央宫。
门扇微响,打断了沙琳娜的思绪,她看了看被热水浸红的肌肤,随口问着:
“什么事。”
“娘娘。”
檀儿凑近她耳畔,低低禀报着:“叶大人入宫了,已经办完事,这会子正要出去呢。”
沙琳娜闻言,立刻站起身来,引得水花儿四溅,她胡乱拨掉粘在身上的花瓣儿,随手套上衣衫,急匆匆地往外跑去。
“娘娘!”
檀儿焦急唤着,赶紧取了件披风追了出去。
月色如勾,整座皇城淹没在幽暗之中,没人看见沙琳娜散着微湿的长发,喘息着奔走于寂静狭长的甬道里。
她跑的很急,几乎用尽了全力,淡粉色的衣炔翻飞,那般决绝,如同一只扑向灯火的飞蝶。
“叶青!”
她终于在晦暗的拐角处拦住了他。
叶青见她这副狼狈模样,蹙起眉头,微微侧目,侍从会意,躬身后退了十数步,静静地候在远处。
轻轻拂开抓皱他挺括袍子的小手,叶青淡淡地,“贵妃请自重。”
“你究竟要我待在这里多久?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她情绪很激动,他的冷漠令她心中骤然生痛。
他从前,明明并不是这样的啊。
“时候到了,自然会告诉你,回去罢。”
叶青抚平皱褶,垂下眸不再去看她,抬腿往前走去。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才肯带我走?!”
沙琳娜捉住他的玉带,泣不成声地质问他。
叶青没有回头,叹息了一声,轻飘飘地,
“我要你,杀了他。”
第2章 规矩
沙琳娜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着,只觉得夜风萧瑟,寒意蚀骨,不禁拢紧了衣襟,抱紧了自己的手臂。
追出来的檀儿撞见她这副模样,赶紧匆匆几步跑上来,抖开披风为她拢上,
“娘娘穿的这样单薄,仔细受寒啊。”
沙琳娜停下脚步,垂首任她为自己系着系带,她看向檀儿,忍不住问她,
“你也是叶青安插进来的么?”
檀儿手上的动作一滞,继而缓缓地替她系上结扣,
“娘娘说什么?檀儿不明白。”
沙琳娜睨着她,
“你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叶青都同我说了,说你会协助我。”
檀儿垂首躬身,恭谨道:
“檀儿是宫女,娘娘是檀儿的主子,伺候娘娘乃是檀儿的本分,檀儿自然应当竭力协助娘娘。”
“……”
见她滴水不漏,沙琳娜也无可奈何,深深地望了她一会儿,拢紧披风往回走去。
檀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遇上沟坎崎岖之类的还会主动上前来搀扶她一把。
主仆二人一回到念卿殿,便见到传事公公已然等候在庭院里。
见沙琳娜进来了,传事公公连忙低眉顺眼地躬身近上前来,一甩拂尘恭谨施礼,
“启禀贵妃娘娘,皇上今晚过来,您早些准备着罢。”
“知道了。”
沙琳娜随口应了,传事公公又谄媚了一番,得了赏便离去了。
传事公公刚走,沙琳娜便撤去了候在念卿殿欲为她做侍寝前准备的嬷嬷宫女们。
嬷嬷很是忐忑,犹豫再三迟迟不肯退去,
“贵妃娘娘,后妃侍寝前都需准备,您这样……恐怕不合规矩啊。”
沙琳娜美眸微抬,湛蓝如水的眸子瞥向她,
“什么规矩?本宫就是规矩。”
说罢不再看她,径自走进了寝殿。
“这……”
嬷嬷尴尬极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檀儿赶紧上前去拉过嬷嬷,凑近她耳畔轻声打着圆场,
“孙嬷嬷,您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如今咱们娘娘最得盛宠,即便不准备,也无甚大碍,再说方才娘娘已经沐浴过了,一会儿我替娘娘梳妆,您且放心去罢。”
“哎,是。”
孙嬷嬷听了这话,这才安下心来,回首一招手,带着一众宫女鱼贯离去。
沙琳娜独自坐在偌大的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张美丽的脸。
她忽然有些讨厌这张脸,或许都是因为这张脸,叶青才会将她带回中原却又在她对他生了情愫之后,坚持将她送到顾衍身边。
她轻抚那镜中的面庞,不由想象着,那个卿卿,到底同自己有几分肖像。
沙琳娜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到妆台上琳琅满目的妆匣上,里头盛满了珠宝翠环,宝光流转,美不胜收。
她喜欢散着一头柔软的波浪长发,不喜同中原女子那般,拘谨地梳着油光水滑的发髻,也不喜像宫中的女子们那般,什么按品大妆,带着满头丁零当啷累赘的珠翠。
但她却将涂着丹蔻的白嫩指尖伸进了妆匣,挑出一支赤金嵌宝的玫瑰金簪来。
她随手将发丝挽成了一个松松的发髻,插入玫瑰金簪。
她为什么独独挑这支玫瑰金簪呢?
无他,因它的簪柄够尖而已。
应该能一下便戳入脖颈里。
她垂下眸,忽地有些难过。
因为她知道,即便自己真的杀了顾衍,叶青也不会带她出去的。
她只会立刻被御前侍卫斩杀。
但是,那又有什么要紧呢。
她感激叶青。
从她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手心里,甘愿跟他走的那一刻,她就认定了他。
是他将自己从魔窟中拯救了出来。
她的命是他给的。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她愿意为他去做。
无论代价是什么。
忽地,门扇被轻轻推开,一股浓郁的龙涎香由远至近弥漫于空气中,打断了沙琳娜的思绪。
她缓缓转过头去,只见顾衍着一身宝蓝常服,噙着一丝笑意向她走来,随口问着:
“用膳了没有。”
“尚未。”
沙琳娜起身,依着宫中的规矩盈盈福身,
“臣妾参见皇上。”
“私下不必多礼。”
顾衍托起她,“朕许你私下不必守这些繁文缛节。”
“是。”
沙琳娜乖巧应了。
难得的温柔乖顺令顾衍微微侧目,狭长的丹凤眼睨着她,却只见她今日格外娇媚,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真真儿是粉面桃腮。
那淡褐色的发丝松散挽就,鬓边几缕散碎发丝垂落下来,蜿蜒在白皙柔嫩的脖颈上,不禁令他微微有些燥热。
沙琳娜见他久久不说话,微微抬眸,纤长羽睫掩映之下的一汪碧蓝,柔情万种地望着他,见他亦望着自己,朱唇轻启,散发出动人的玫瑰气息,
“您看什么呢?”
“你真美。”
顾衍轻声叹息着,忽地有些惆怅似地,转身往桌边去落了坐。
沙琳娜哑然失笑,“美不好么,怎的您还叹起气来了?”
顾衍望着桌上的瓷盏,眼神有些许涣散,似乎在看着瓷盏,又似乎在看着旁的什么。
“你不懂。”
他忽地垂下眸,
“美则美矣,但恰是多了这么几分美,反倒不那么像了。”
“……”
沙琳娜登时心气郁结,心知他又在想他那个看不见摸不着不知道身在何处的白月光了。
她虽不愤,但眼下也只得按捺下去,没有言语。
良久顾衍才从思念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了沙琳娜。
在看见沙琳娜的那一瞬间,顾衍的眸子黯了黯,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
“卿卿。”
沙琳娜心中翻了个白眼儿,如此情形自她入宫数月以来,时常发生。
起初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有些懵懂,如今她已经可以自如地回应他了。
她冷冷地望着他,语气更冷,不肯给他丝毫慰藉,
“我叫沙琳娜,不叫卿卿。”
顾衍眸中的恍惚瞬间消散殆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失落。
他没说什么,静默了一会儿,示意外头传膳。
须臾之间,宫女们轻手轻脚麻利地摆上了满满当当一大桌子的珍馐佳肴。
试过毒后,顾衍屏退了执筷夹菜的太监。
他让沙琳娜坐在他身侧,亲自替她夹了一筷子清蒸江瑶柱,沙琳娜看了看,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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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合胃口么?”
他随口问着,另给她夹了桂花翅子,“这是甜口儿的,好入口。”
沙琳娜依旧没打算吃。
顾衍搁下筷子,看着她,轻笑了一下,微一侧目,管事太监便近上前来,俯首听命。
“传那几个西域厨师,替贵妃做家乡菜色。”
“是。”
片刻之后,宫女们提着食盒,送来了烧的浓香四溢的奶茶,摆上了烤的金黄的烤包子,馕饼馓子和各类牛羊肉。
顾衍夹了一筷子烤羊排放在她的碗碟里,
“用些罢。”
沙琳娜抿了抿唇,终是俯首小口咬住了油香四溢的羊排,一口咬下去,顿时肉汁横流,软嫩的很。
沙琳娜久未尝到家乡美食,不禁将那一小块羊排吃了个干净。
她抬眸伸手想要再拿一块儿,却见顾衍正带着笑意凝望着自己,眸中尽是宠溺。
她心下忽地一紧,竟起了一丝羞赧,呐呐地,
“您也吃呀。”
“嗯。”
顾衍轻声应了,搁下手中的筷子另换了一双,拈了些佛手海参吃了。
看见沙琳娜有些诧异地望着他,随口解释着:
“我不吃羊肉。”
“哦。”
沙琳娜望着他,“是不喜欢羊肉的味道么?”
“嗯。”
沙琳娜闻言,默默收回了伸向羊排的筷子。
“你吃罢,无妨。”
顾衍笑笑,执起帕子拭了唇角,起身往书案去了。
随即管事太监便将奏折送上了桌案,替顾衍添了两盏宫灯,顾衍就着灯烛,批阅起奏折来。
沙琳娜望着琳琅满目花样儿繁多的羊肉菜品,顿觉食之无味起来。
这顿膳食,顾衍几乎都没吃什么,她心下知道,不喜羊肉腥膻之气的人,单是闻着羊肉的味道,都会失了胃口。
只是她不太明白,为何他明明不喜羊肉膻味,却还要命御膳房做来这么多羊肉菜品。
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么。
待她独自用完膳,顾衍的奏折也批阅的差不多了,待她去略作洗漱再回来,他也已然换了明黄寝衣,正歪在榻上看书。
沙琳娜扶了扶头上的玫瑰金簪,心下有些紧张。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她闭上眼睛,想起叶青向她伸出手来的模样,不禁咬紧了唇瓣儿,心下一横,提起裙摆,撩起层层纱幔,走向榻边。
见她来了,顾衍将手中的书卷丢在一边的小几上,伸手拉过她,微微一扯,便令她倾倒在自己身侧。
他侧过身来,俯首凝望着她,视线自上而下游走过她的眉眼鼻尖,停留在那玫瑰花瓣儿一般殷红柔软的唇上。
他的眼神微微视焦了些许,染上了淡淡的欲念,喉结略微滚动,俯首就要吻下来。
沙琳娜瞳孔微微放大,在他的唇瓣儿落下的一刹那撇过头去。
顾衍的唇轻轻擦过她的面颊,俯首在她的耳畔,低低地,
“怎么?”
“我……我吃了羊肉。”
“无妨。”
顾衍侧首,吻住了她的耳垂,惹得她情不自禁地颤栗了一瞬。
“陛下。”
忽地,窗外传来管事太监略带忐忑的轻唤,
“启禀陛下,淑妃娘娘的心疾发作了,疼痛难忍,想请您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沙琳娜:是不是多吃羊肉你就能不碰我了?
顾衍:你休想。
第3章 身份
顾衍似乎并不打算理会外头的呼唤,阖眸向下吮去。
“陛下……”
管事太监得不到回应,又轻轻地唤了一声。
顾衍眉头微蹙,似被扫了兴致,略带暗哑的声线里浮出一丝不耐,
“病了就传太医,朕又不是大夫,能瞧出什么。”
“是。”
微微带着颤音的应了,管事太监转身匆匆去了。
沙琳娜望着眼前冷漠绝情却又染着情欲待自己百般怜爱的男子,着实觉得有些恍惚。
他有心么?
淑妃也是他的妃嫔,此刻心疾发作,他竟还能如此风流地抱着别的女子。
装什么绝世深情,既然那么爱那什么卿卿,做什么又要纳这么多妃嫔,又做什么要抱着她呢。
真令她厌恶。
情到浓时,她强撑着支离破碎的意识,伸手摸向了发丝间的玫瑰金簪。
暗暗抽出些许,寻觅时机。
顾衍紧紧地拥着她,低低闷哼了一声,忽地用力箍住了她。
沙琳娜抽出玫瑰金簪,眸中划过一抹厉色。
“陛下,求求您去看看我们娘娘罢,娘娘见不着您,烦躁不已气血逆行,已然是弥留之际啦陛下,陛下!”
“你不能这样,快来人!”
哭闹声打断了沙琳娜的动作,顾衍埋首在她的肩窝里,渐渐平息了喘息。
再抬头时,他已然眸色清明了许多,他似乎很厌烦外头的嘈杂,冷冷地丢下一句,
“烦躁是么,那就去冷宫冷静冷静罢。”
“是。”
外头的管事太监应了,似乎拖走了那个哭闹的女子,夜凉如水,又恢复了寂静。
轻描淡写,就打发了一个妃子的往后余生。
凉薄如斯,令人唏嘘。
沙琳娜握紧了簪子,却再也找不到机会了。
顾衍坐起身来,却仍贪恋地望着她的脸,微凉指尖轻轻描摹着她的眉眼。
沙琳娜微微颤栗着,却不敢动弹,只得闭上眼睛,任他游走。
忽地,她掌心微动,手中攥着的玫瑰金簪被抽走了。
她慌乱睁开眼睛,却见他凤目微敛,若有所思地望着手中的金簪。
“……”
一颗心疯狂地跳动起来,沙琳娜顿时木了半边身子,这个生性狡诈多疑的年轻帝王,约莫多半已经在想如何处死她了。
良久,顾衍的视线移到了沙琳娜的面上,眸色幽暗,似墨色流淌,
“以后别戴了。”
他随手将玫瑰金簪丢在地上,起身下榻。
外头听着动静的宫人们立刻乖顺地轻轻推门而入,为顾衍更衣。
他从容伸展手臂,任近侍为他扣好领扣,随口嘱咐着:
“你歇着罢。”
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直到门扇阖起,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的沙琳娜才敢让泪水溢出眼眶。
她忽地觉得屈辱至极。
若非自己肖像那个卿卿,此刻只怕是早已被碎尸万段了。
她虽入宫不久,却已然再清楚不过,只有顾衍将她当做卿卿的时候,才会对她柔情蜜意,百般怜爱。
但那些柔情爱怜,都是透过卿卿才映射到她身上的。
若是顾衍同方才那般眸色清明,只将她当做沙琳娜,便会待她冷若冰霜,连一个眼神都吝于赏给她。
呵~
她这哪里是皇宫里最受宠爱的贵妃娘娘。
分明就是一个笑话。
顾衍,你到底有多爱那个卿卿。
竟然爱到分明起了疑心,却仍舍不得弃了这张与卿卿相似的脸。
沙琳娜忽地对那个卿卿产生了好奇心。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能令凉薄如顾衍的帝王,执念如此之深。
直到檀儿推开门扇,才打断了沙琳娜的思绪。
檀儿将盥洗用物搁在桌上,恭谨走到榻前预备扶她去梳洗,却在看到逶迤在地的金簪时,滞住了身形。
她俯下身去拾起金簪,看到金簪上的花瓣儿都变形了,心下有了计较。
将金簪搁回妆台上的妆匣里,檀儿过来扶起沙琳娜,替她披上衣衫,
“后妃侍寝是不许佩戴任何首饰簪环的,娘娘许是忘了。”
“没忘。”
沙琳娜冷冷地,
“叶青亲自教导的宫规,我怎么能忘。”
“……”
檀儿抿了抿唇,扶她起身去梳洗。
盥洗过后,沙琳娜浑身酸痛不已,恹恹地歪靠在妆台前,任由檀儿执着一柄犀角篦轻柔梳理着她海藻般的长发。
光华的缎面寝衣勾勒着她玲珑的曲线,她仰着脸,阖着眸子躺靠在华贵的酸枝木大背椅上,连绵波浪般的卷发迤逦散落在身后,美丽的像只沉睡的海妖。
良久,她徐徐睁开眼睛,澄澈幽蓝的眸子在暖黄烛光的掩映下,闪烁着细碎如星火般的光芒。
“你知道卿卿是谁么?”
她忽然侧眸望向檀儿。
檀儿闻声抬起头,视线忽地与那双碧蓝的眸子一撞,登时仿佛跌入了一汪碧泉里一般。
她真是极美的,美的摄人心魄。
檀儿如此想着,定了定心神,轻轻答道:
“她从前是丞相的女儿。”
“从前?”
沙琳娜有些不解,“难道如今不是了么?”
“您还是别问了,这是宫里的忌讳,除了陛下,所有人都不敢提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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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檀儿有些为难地劝她,
“您也别去问旁的宫人和后妃,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后宫之中看似祥和一片,实则暗朝汹涌,您初入宫廷便得盛宠,更加不要去触碰忌讳才好。”
“那我去问顾衍?”
“……”
檀儿手中的动作一滞,望向沙琳娜。
沙琳娜灿然一笑,
“你不是说除了他旁人都不敢说么。”
檀儿叹息一声,
也不知眼前的美人是真的天真烂漫不谙世事还是装模作样故意装蒜。
“您的宠爱来之不易,娘娘应当好生珍惜,想法子固宠才是。”
她望着沙琳娜,眼神中带着几分告诫的意味,
“您今夜的举动着实是太冒险了,好在陛下并未降罪,但即便如此,也难保陛下没有对您起疑心,若是往后再有动作,就更加困难了。”
沙琳娜的瞳孔骤然增大了些许,
“你果然是叶青的人。”
檀儿垂首敛目,
“是。”
“那你先前为什么不承认?”
“没有必要暴露身份。”
“那现在为什么又肯认了?”
“因为您愚蠢的举动,若是再不阻止提醒您,主子的计划就要功亏一篑了。”
“……”
沙琳娜有些气恼,甚至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你凭什么说我愚蠢叶青要我杀他,我照做了,有什么错?”
檀儿冷笑一声,
“什么错?”
她站起身来,瞬间褪去了谨小慎微的气息,傲然而立,竟隐隐散发出凛冽的压迫感,
“主子的计划星罗棋布,牵一发而动全身,眼下并未到一举击杀顾衍的时候,你若此刻行动,必然会打乱他的全盘计划。”
“什么计划?”
檀儿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直接扯开了话头,
“况且你是主上从西域带回来进献给顾衍的舞姬,即便你此刻一击得手击杀了顾衍,也会累及叶府满门,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
一番质问,逼问的沙琳娜哑口无言。
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些。
一想到自己的莽撞险些累及叶青,她有些泄气似地,颓然地耸下肩膀,垂下头去。
檀儿见状,一时间也有些心下不忍,不禁叹息了一声,又恢复成宫女卑微的模样,执起犀角篦子,撩起一缕柔软的发丝,轻轻梳理起来。
“那我以后要怎么做才能帮到叶青呢?”
沙琳娜忽地喃喃自语似地问着。
檀儿柔了语气,轻声劝慰着她,
“娘娘便安心享受荣华富贵,做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娘娘罢。”
“可我……并不喜欢顾衍,也不想呆在这里。”
她顿了顿,
“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儿?”
檀儿犹豫了一瞬,
“待主子的计划完成,就能离开了。”
“……”
沙琳娜闷闷不乐地垂下头,忽地看见了手腕上的吻痕,那是顾衍先前将她双手捉摁在头顶时留下的。
她赶紧拉了拉袖子遮住那些欢好的痕迹,却忽地酸了眼眶,不禁收起双腿,抱膝蜷缩在偌大的椅子上,把头埋进膝间,无声地呜咽了起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曲意逢迎自己不爱的人。
她明明喜欢的是叶青,叶青却将她送进宫里,去承受这一切。
她想离开这里,可是转念一想,即便离开了这里,她又能去哪里呢。
听闻中原人甚重贞洁,如今如此不堪的她,叶青肯定是不会喜欢的。
她如此想着,愈发伤心迷茫,渐渐哭出声来。
檀儿好声好气温言软语地劝慰了好半晌才哄得她安置睡下。
沙琳娜辗转反侧恍惚间做了许多梦,一觉醒来只觉头疲眼肿,神思怠倦的很。
原想再多睡一会儿的,奈何早早地便有传事太监来传话,陛下要前往围场狩猎,命她随行。
她本欲称病推拒,可传事太监态度虽恭谨谄媚,行动上却丝毫不肯退却,反反复复地只一句,
“陛下命娘娘务必前往,娘娘开恩,就别为难咱家了。”
沙琳娜无法,只得强撑着起身梳洗打扮。
好容易装扮好了由檀儿搀扶着走出念卿殿,才刚一踏进甬道便迎面撞上一位婕妤品阶装扮的丽人。
那女子急急跪伏在地,恭谨问安,
“嫔妾参见贵妃娘娘。”
“起来罢。”
沙琳娜本不甚在意,抬腿欲走,却在那女子抬头的一刹那楞在了当场。
那张脸,赫然与她有六七分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宝贝的营养液,欢迎养成,嘿嘿。
第4章 替身
明媚的阳光散落在那女子身上,乌黑发髻间的珠花间或流转着细碎的光华。
她很美,但却与沙琳娜大为不同,不似她烈焰一般的冶艳,而是一种江南女子特有的柔美。
似润物细无声的绵绵雨丝,恍若无物地出现在你身边,却能令你真切地感受到那份清甜的润泽。
她给人的感觉,就是这般。
“你……就是卿卿?”
沙琳娜有些犹疑地问着。
原本仪态端庄的女子陡一听闻这话,立刻吓得花容失色,随即又双腿一曲,伏在地上连连叩首,几欲带着哭腔求饶着:
“嫔妾不是,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女子反应之大,唬得沙琳娜不禁连连后退了几步,檀儿立刻上前伸手搀稳她的身形,才不至过于失态。
沙琳娜望向檀儿,蔚蓝如海的眸子里蕴满了疑惑。
檀儿安抚似的看着她,微微摇摇头。
沙琳娜会意,只得端出贵妃仪态,瞥向伏在地上的美丽女子,
“退下罢。”
“谢贵妃娘娘,谢贵妃娘娘……”
女子如临大赦,急急想要起身离去,奈何好似腿脚都软了,努力了几次才踉跄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直到那女子彻底消失在狭长甬道的拐角处,沙琳娜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她怎的像见鬼了似的,不过就是随口问问罢了。”
檀儿叹息一声,贴在她身侧托着她的小臂陪着她缓缓前行,
“娘娘,您当所有人都似您这般盛宠,可以随心所欲么。”
“怎么说?”
“方才的那位,是前两年进宫的方婕妤,出身从五品右金吾卫将军府,是方将军的嫡女。”
“噢,原来是将军千金。”
沙琳娜抿了抿唇,
“她和我长得那么像,我还以为她就是那个什么卿卿呢。”
檀儿轻哼了一声,侧眸望向沙琳娜,
“不是她长得像您,而是她和您,都像卿卿。”
“……”
蓦地,一股寒意自背脊浸出,随着脊椎不断向上攀爬,令沙琳娜觉得好像身处在数九寒天里似的。
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升腾起来,一个荒诞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该不会……这后宫里,还有其他人也长的像那个卿卿罢。”
檀儿听了这话,无声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说呀,是不是?”
沙琳娜停下脚步,转身面向檀儿,非要问出个答案来。
檀儿无法,只得低声劝慰着:
“您应该感到庆幸才是,这后宫妃嫔之中,唯有您一人像足了她,而其她人,有的不过眉眼相似,有些是声音相仿,甚至连气质背影肖像的都有。”
“他在做什么啊!收集玩具吗?”
沙琳娜顿时怒火中烧,有些愤愤不平。
“他根本就不爱这些女子吧?为什么要将她们困在这深宫里蹉跎一生,就为了衬托他对那个卿卿所谓的痴情么?真可笑!”
檀儿暗地里扯过她的衣袖,压低嗓音告诫她,
“隔墙有耳,可不能如此妄议陛下。”
“我才不怕他,大不了我不伺候了,我……”
“娘娘,祸从口出!”
檀儿急急止住她的话头儿,
“可别害了主子。”
“……”
沙琳娜顿时哑了嗓子,似泄了气儿的皮球一般,气馁地垂下头去。
“娘娘且放宽心罢。”
檀儿搀住她,引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她们也并非您以为的那么不情愿,多半都是欣喜自己像她的。”
“为什么?”
沙琳娜很是不解,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做自己不好么,为什么要像别人?”
檀儿知道沙琳娜同中原女子不同,她是烈焰一般炽热的戈壁玫瑰,真诚而炽热,自然是不能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的。
但这其中的道理,又不得不向她道明,檀儿思索了半晌,才开了口。
“她们凭借着或多或少的肖似,便能一举博得陛下的青眼,从此平步青云,母族也跟着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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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那便要葬送自己的一生吗?”
“中原女子,都是遵从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既入了宫,便要尽心伺候陛下,即便陛下并不爱怜她们,她们也变着法儿地争宠。”
“争宠?怎么争宠?”
沙琳娜似乎来了些许兴致,有些好奇地询问。
檀儿笑笑,
“争宠也没什么用的,陛下似乎,只独宠您一人呢。”
“什么?”
“您入宫以来,陛下恩典您不必遵规仪,您便没有与各宫交往自然不知,咱们陛下,虽纳了许多妃嫔,却都没有临幸呢。”
“为什么?他不行?”
沙琳娜刚问出口就被自己否定了,顾衍昨儿才折腾了她两回,分明生龙活虎,行的很啊。
檀儿见她自我犹疑的模样,抿唇笑笑,
“陛下行不行,您定是知道的。但是陛下从前去其他妃嫔那里,不过是略坐而已,有时也会阖眸听声音肖像的赵良媛唱曲儿,但却从不过夜,也不宠幸。”
“为什么?可是他待我,分明……分明……”
她支支吾吾地,终是没有说出口。
檀儿抬眸看向沙琳娜,从她的眉眼鼻尖看向她饱满殷红的唇瓣儿,
“从前我们也很犹疑,如今看来,或许是您最像她吧,几可乱真。”
“……”
沙琳娜听了这话,却似大夏天吞了只苍蝇似的,顿时垮了脸色。
檀儿察觉,赶紧低眉垂眼,躬身垂下头去,
“奴婢失言。”
“失什么言。”
沙琳娜撇撇嘴,
“我算是明白了,感情我这贵妃的位份,也是看在这张脸的份儿上才封的罢。”
“后位悬虚,您已经是宫中位份最高的娘娘了,这可是无上荣宠呀。”
“呵,那我可真当要谢他了。”
沙琳娜冷笑一声,
“若是那个什么卿卿现在回来了,只怕我登时便要吐出这贵妃的位置了罢。”
“不会的。”
檀儿保持着恭顺,说出的话却令沙琳娜彻底气结,
“若是她肯回来,陛下会当即册封她为皇后。”
“……”
沙琳娜怒极反笑,拍了拍檀儿的手,甚是亲昵似的,
“真有你的。”
檀儿回以更加恭顺的姿态。
两人没有再说话,各怀心思缓缓走至宫门,宫门外早已备好车辇仪仗,沙琳娜由檀儿搀扶着登上车辇,向围场出发。
在远离京郊的地方有一大片林场,是皇族们闲暇无事来围猎消遣的地方,沙琳娜在车辇上阖眸歇息了许久,将近日上中天才到达。
围场周边早已被封锁,由重兵把守,沙琳娜的车辇通过关卡后驶入围场,一路驶进林场,停驻在休憩的处所边。
车辇的门扇甫一拉开,便瞧见顾衍在一众人簇拥之中向她走来。
他似乎刚结束了一场狩猎,或许是战果很不错,他鬓发微散,有几缕碎发随意垂在额前,微风拂过的时候发丝便会掠过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看上去意气勃发,充满了少年感。
但那狰狞龙纹的明黄龙袍,和周围众人小心谨慎的模样,却又充分彰显着他的威严,提醒她不要被他俊美的容貌所蒙蔽了,这可是一位杀伐随心,双手沾满了血腥杀戮的暴君啊。
沙琳娜尚对昨夜的玫瑰金簪心有余悸,通过方才在甬道里的那一番了解,她更加有自知之明了。
这个男人对她的百般温柔爱怜,都是因着那个卿卿罢了。
若是她沙琳娜引起他丝毫疑心或不悦,便会立刻被他毫不留情的虐杀。
毕竟,
再怎么相似,也不过是个代替品罢了。
没了她沙琳娜,还会有许许多多相像的女子啊。
认清了这一点,她便更加对他没有好感了,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只得乖顺地垂首走到他面前,盈盈一拜,
“臣妾,参见陛下。”
“卿卿快来,看看朕都猎了些什么。”
顾衍兴致极高,阔步走过来一把托起她,握住她纤细的指尖就往回走,
“有你最喜欢的麋鹿,朕带你去烤鹿肉好不好?”
“陛下,臣妾叫沙琳娜。”
沙琳娜淡淡地应着。
眼前的背影一僵,握住她指尖的大手也随即松去,顾衍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去。
周遭的侍从们都训练有素,即便看见听见了这尴尬的一幕,也一个个地如泥胎木偶一般,垂首躬身地跟在两人周遭,仿佛除非主子召唤,否则就是聋子瞎子一般。
对于他这般反应,沙琳娜已经见怪不怪了,虽然她也知道这样做会令他不快,但她实在无法忍受被唤作卿卿,即便明知会拂他的兴致,也会不厌其烦地一再辩驳。
但顾衍似乎并无怪罪她的意思,即便她每次这样拂逆他,也只是冷淡片刻罢了。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往处所走去,快到行至阶梯时,沙琳娜看见侍卫正牵着顾衍的汗血宝马。
沙琳娜善马术,来到中原许久未曾骑乘了,如今见了此等神骏宝马,一时技痒,竟径自走到马匹边上,伸手捉过了缰绳。
“娘娘当心,马烈。”
侍卫惊讶不已,但却不敢拂逆贵妃,只得任她夺去缰绳。
沙琳娜不以为意,利落地一个翻身上马,扯紧缰绳狠狠一夹马肚,
“驾!”
宝马嘶鸣一声,纵身向前飞驰而去。
凛冽的风扑在沙琳娜的面上,带起她飞扬的裙摆,她驰骋风中,只觉得快活极了。
正当她再次一夹马肚,想要加快速度的时候,一支利箭却“咻——”地一声划破长空,狠狠地扎进了骏马的脖颈里。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日更了哟宝贝们,久等啦,么么哒。
第5章 杀心
骏马吃痛,悲鸣长啸,骤然停滞了脚步,前蹄腾空而起奋力挣扎不已。
沙琳娜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骇的睁大了眼睛,死死拽住缰绳,双腿用力夹紧马肚,想要控制马儿安静下来。
但是那支利箭似乎射中了汗血宝马的要害之处,马儿痛苦挣扎起来,力道之大,几欲将她甩脱出去。
沙琳娜使出全力遏制着它,但它却嘶吼一声,发狂一般侧身往地上滚去,似乎想要挣脱身上的一切束缚,包括骑在它背上的沙琳娜。
沙琳娜眼见着马匹就要轰然倒地。
若是被它重逾千斤的身子压在下边,即便不当击毙命也会断胳膊折腿,她惊骇不已,果断一个鹞子翻身灵巧向马匹朝上的一侧翻滚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马匹轰然坠地的那一霎那,沙琳娜堪堪翻离马身,接着又使劲全力借着惯性接连向一旁翻滚了数圈才恰巧避开胡乱挣扎踢踹的马蹄。
灰头土脸的沙琳娜喘息着,一颗心疯狂跳动着惊骇不已地看着那匹马儿一点点地失去生命的迹象,渐渐平息了挣扎,彻底逝去。
“娘娘!”
檀儿飞扑过来,一把拥住她,焦急地上下检视着她浑身上下,
“可摔着哪里没有?”
沙琳娜惊魂未定,根本顾不上檀儿的问询,她侧首望去,只见始作俑者顾衍正淡淡地立在远处望着她。
见她看向自己,顾衍把手中的长弓丢给一旁的侍从,施施然地抬腿向她走来。
徐徐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神色淡漠的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陛下这是要赐死臣妾么?”
沙琳娜尽力想要令自己镇定一些,但话一问出口,仍然无法控制地微微颤着。
顾衍垂眸,望了她良久,唇畔终是浮出一丝笑意,
“这不是没死么。”
“若不是臣妾善马术,只怕此刻早已命丧黄泉了。”
她有些不忿地仰头望着他,湛蓝的眸子里因怒意和惊惧泛起了些许氤氲,看上去既倔强,又可怜。
那模样儿终是打动了顾衍似的,凝望她良久,他终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向她伸出手,
“你不会骑马,以后别骑了。”
“我怎么就不会骑马了?”
沙琳娜见他如此莫名其妙地颠倒黑白,实在忍将不住地反问着,连自称臣妾都忘记了。
顾衍眸色一黯,似乎染上了薄薄一层不悦,
他声音冷了几分,深深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朕说你不会,你便不会。”
“……”
寒意瞬间侵袭而来,令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从心底升起了恐惧。
自她入宫以来,他还从未这样待过她,使得她甚至有些忘记了,他可是掌控天下生杀的帝王。
所有人,所有的一切,都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他。
见她愣愣地望着顾衍,檀儿急得暗暗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沙琳娜这才回过神来,只得垂下头去,抿了抿唇,
“是,臣妾不会骑马。”
她屈服的模样似乎取悦了这位年轻的帝王,顾衍睨着她,敛了不悦的神情,再一次将手掌伸至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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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沙琳娜虽心下委屈,但也明白这是顾衍给她的一次机会,若是她不好生把握,便要立刻失宠了。
别无他法,虽再怎么不情愿,她也只得顺从地伸出手,将纤长的指尖轻轻放入他的掌心。
顾衍握紧了她的手,顺势轻旋成十指相扣,将她拉了起来。
“走,朕带你去烤鹿肉。”
他和煦笑笑,清隽如清风朗月一般,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全都是她一个人的错觉,而他则一直都是那个宠她爱他的温柔情郎一般。
沙琳娜都有些恍惚了,但余光撇见地上的马儿昭示着一切都是真实存在,切实发生过的。
这个男人,前一刻还对她起了杀心,这一刻却又待她温柔宠溺。
如此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着实令她心生畏惧。
被他握在手中的指尖不自觉地微微发着冷汗,汗津津的,有些粘腻,她觉得有些不适,试着想要抽出来。
而他却侧目看了她一眼,握得更紧了些,丝毫不给她挣脱的余地。
“陛下。”
沙琳娜呐呐地,
“臣妾的衣裙渍了,且容臣妾先去更衣罢。”
顾衍闻言,瞥了她身上一眼,确见她方才为了躲避马蹄在地上翻滚沾染的尘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谢陛下。”
沙琳娜在他松手的一霎那匆匆谢恩,转身就往旁边走去,迅速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檀儿见状,赶紧垂首躬身迅速跟上去伸手搀扶住她的小臂,引着她往休憩更衣的房间走去。
甫一走进房间,沙琳娜就气冲冲地往内间走去。
檀儿见状,回身接过小宫女手中盛着衣裙的托盘,示意小宫女们去远处的廊下候着。
见小宫女们依次退去,垂首泥胎木偶一般候在廊下了,檀儿才转身跨进屋内,随手阖上了门扇。
她轻轻走进内间,将手中的托盘搁在桌上,执起一只茶盏斟了杯茶水捧到榻边,
“娘娘,请用茶。”
“不喝。”
沙琳娜不耐烦地推开茶盏,转身看向檀儿,急急问着:
“叶青的计划到底什么时候行动?我是一天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主子要做的是大事,需得谋定而后动,您别心急。”
檀儿将茶盏搁在小几上,好声劝慰着。
“怎能不急,我差点儿小命都丢了,再多待几天,只怕是连全尸都难保了。”
沙琳娜蹙起眉头,
“我看那顾衍多半是对我起疑了,存心想要整死我,他既对我有了戒心,肯定会处处防备我,我再难刺杀他了,你们还是换个人办这事儿罢,我办不了。”
她叽叽喳喳连珠炮儿似的分析了一大串儿,直扰的檀儿头痛欲裂,檀儿只得伸手扯住她,摁下她的话头儿。
“您想的也太简单了,换个人哪里有那么容易。”
檀儿伸手拈去她发丝上沾染的草叶,
“且不说如您这般肖似她的人难寻,即便是找着了,敬献给陛下了,也难以博取陛下的宠爱,更诳论近陛下的身了。”
“怎么不行,我不就近身了么?”
沙琳娜不以为意,
“只要够像那个卿卿不就行了吗?”
檀儿被噎的哭笑不得,无奈地摇摇头,
“我的娘娘,您真当咱们陛下是来者不拒,不挑食的主儿么?”
她望着沙琳娜,轻声问着:
“若是真的谁都可以,那么多挤破头被敬献进宫的妃嫔们,肖像卿卿的大有人在,怎的却从不见陛下宠幸?”
“我怎么知道。”
沙琳娜被问住了。
檀儿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劝她,
“陛下独独偏宠您一人,定是您身上有着其他人无法比拟的长处,能博取陛下宠幸可谓是极其不易啊。”
“那他方才还要杀我?也没见有多舍不得我。”
沙琳娜撇撇嘴。
“那还不是您自己作的。”
檀儿起身去桌前托起托盘,
“卿卿不会骑马,甚至有些惧马。”
“……”
沙琳娜气结,
“又是她。”
檀儿将托盘搁在榻沿,扶起沙琳娜,替她解开衣带,放柔了声音,
“您呀,若是当真想要报答主子,就好生利用您这份荣宠罢,好好固宠,伴在陛下身边,等待时机。”
沙琳娜没有再说话,垂着头任她替自己脱去渍了的衣裙,换上一身天青色的衫裙,袖口裙摆处绵密绣着缠枝,衬得她难得一见的温柔娴静。
檀儿又细细为她重新梳了妆,淡淡点缀了几枚星星点点的珠花。
这么一打扮起来,倒同在宫中的风格大为不同,看上去倒像是哪家的千金名媛似的。
不过沙琳娜自己对镜自照,却不是很满意,
“我不太喜欢这颜色,太寡淡了,我还是喜欢红色。”
“卿卿最喜欢天青色,这妆容打扮起来最像她。”
檀儿轻声解释着,替她抿好鬓边的发丝。
沙琳娜气结,但也无可奈何,只能酸她两句,
“你还真是费心了。”
“尽心伺候娘娘,是奴婢应当做的。”
“……”
沙琳娜翻了个白眼儿,索性不再理会她,任她在自己头上摆弄。
更衣完毕后,檀儿搀着沙琳娜穿过九曲游廊,来到一处院落里。
门口的侍从见了沙琳娜,恭谨施礼,
“参见贵妃娘娘。”
“起来罢。”
沙琳娜由侍从们引着,来到主屋跟前。
侍从替她推开门扇,檀儿扶着她跨进门去便躬身退了出去。
巨大的门扇自身后缓缓阖上,悄无声息。
她心下微微有些紧张,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这才慢慢向内走去。
轻轻撩开层层纱幔,才看见随意坐在外间桌边的顾衍。
酸枝木八仙桌上摆着各色肉类,已然片成了薄片,中央搁着一只紫金小泥炉,里边儿燃着红彤彤的炭火。
顾衍正一手执筷,亲自炙烤着肉片,油汪汪的肉片被烤的焦香四溢,滋滋作响,诱人极了。
许是听见了动静,顾衍抬眸望了过来,与她视线交汇的一霎那,神情忽地茫然了起来。
“卿卿?”
他丢下筷子,急急起身几步抢过来,伸手捉住她的手。
“卿卿?”
他似不敢确定似的,又轻轻唤了一声。
那充满期盼又有些谨小慎微的态度令沙琳娜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照往常她一定会拒绝他这样唤自己,立刻便要反驳回去,但方才坠马一事着实令她有些害怕了。
檀儿故意将她打扮的像极了卿卿,其中的用意她并非不懂,她是希望她借此固宠,消除顾衍的杀心。
犹豫间,她终是没有作声。
然而她的沉默却令顾衍清醒了许多。
顾衍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不过他依旧选择将错就错。
他牵着她走向桌边,
“来尝尝我替你烤的鹿肉。”
“嗯。”
沙琳娜应了,随着他走到桌边,却没有在他身侧落座,而是刻意坐到了对侧。
顾衍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自己挪了个位置,挨着她坐了,伸手去揽她。
沙琳娜下意识地微微避了一瞬。
顾衍的手僵了僵,仍是落到她肩上,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些许。
龙涎香瞬间弥漫过来,充斥在她鼻息之间,不知怎的,竟令她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栗起来。
“怎么。”
顾衍侧眸,
“怕我?”
还未待她想到该如何解释,门外的管事太监轻声通报道:
“陛下,中书侍郎叶青大人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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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害怕
管事太监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听在沙琳娜耳中却无异于一道惊雷。
她浑身紧绷了起来,轻轻忸怩着去推顾衍的手。
顾衍察觉到她想要挣脱自己的怀抱,眉头微蹙,视线落在她略显拘谨的面上。
“怎么了?”
他随口问着。
沙琳娜不敢过于拂逆他,只得装作羞怯的模样垂下头去,嗓音柔柔地娇嗔,
“有人来了……”
“那又如何。”
顾衍轻嗤,长臂一揽,腕间略微使劲,瞬地将她裹挟进怀里,落座在他的膝上。
沙琳娜顿时窘红了双颊,挣扎着双手撑在他胸膛上就要站起身来,顾衍却调笑似地将她箍在怀里,笑睨着她徒劳的模样,心情甚好地俯首在她白嫩的面颊上亲了亲。
“陛下……您别这样……”
沙琳娜瞥见糊着明纱的窗棂外倒映着那个熟悉的消瘦身影,急的挣扎的更厉害了。
但这番挣扎看在顾衍眼里,只见她含羞带怯粉面含春的做派,似乎是在欲拒还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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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别这样?”
顾衍笑笑,缓缓向别处吻去,
“那……这样呢?”
沙琳娜抗拒更甚,奈何他到底是青壮男子,根本拗不过他,不禁红了眼眶,几欲泛出泪花儿来。
那情状,像极了雨打梨花,惹人心生怜惜。
“呵。”
顾衍见她当真有些委屈了,哄骗似地俯首在她耳畔低喃,
“好了好了,这么害羞的么,那我晚些……再疼你。”
说着吻了吻她的耳垂,随手替她拢上衣衫。
沙琳娜垂首紧抿双唇,从他膝上起来坐到旁边的位置上背过身去,自行整理裙衫。
顾衍闲闲地睨着她,待她整理好裙衫,才淡淡吩咐道:
“传叶青。”
恭守在门外的管事太监立刻大声唱喝道:
“传——中书侍郎,叶青觐见!”
唱喝声方一落下,巨大的门扇便被缓缓推开,炙热的阳光自门扇的缝隙间倾泻而下,叶青逆着光影,缓步而来。
他一如既往地文雅模样,许是因着在围场,他并未着朝服,一袭日常的淡青色长衫,束着同色的发带,书卷气息甚重,一副翩然绝世佳公子的气质。
叶青目不斜视,稳步走至桌前,恭谨施礼,
“微臣叶青,参见陛下,贵妃娘娘。”
沙琳娜面上滚烫的很,心知自己此刻定是面红耳赤的难堪模样,暗暗撇过头去,不敢看他。
只听见顾衍随口嘱咐着:
“起来罢,过来坐。”
叶青抬眸,见房内只有一张八仙桌,若是落座,岂非同皇帝平起平坐,实乃大不敬。
思付一瞬后,姿态更为恭谨,
“微臣不敢。”
顾衍轻笑,
“有什么不敢的,爱卿不必总是这样拘谨,如此,倒生分了,从前咱们都是兄弟一般玩闹在一处的。”
叶青垂眸,语气恭顺,
“如今您是君,叶青是臣,君臣之礼不可僭越。”
“你呀。”
顾衍笑意更甚,但抬眸瞄向他的沙琳娜却隐约觉得,那笑意,似乎并未深达眼底。
见叶青执意恪守君臣之礼,顾衍侧眸看向跟进来的侍从,
“赐座。”
侍从们立刻从外间另抬了张雕花小方桌来,摆在酸枝木八仙桌的下首,又放置了一张方凳。
“谢陛下。”
叶青这才缓缓起身,移步至小方桌前落了坐。
侍从们鱼贯而入,又替叶青添上了碗筷和官窑小泥炉,燃上银丝炭铺上网格,另切了数碟各色肉片和配菜,满满当当地铺满了整个小方桌。
“朕今晨亲自猎的麋鹿,正当季,你且尝尝。”
顾衍招呼着叶青,挥手拂退了上前要替他炙烤肉片的侍从,亲自执起筷子,拈了一片鹿肉,放在网格上炙烤。
待一面烤的微微焦香了,再翻动肉片,炙烤另一面,两面都烤的油香四溢了,夹起来在料碟中沾些许椒盐,搁进了沙琳娜面前的碗碟里,
“卿卿尝尝,你喜欢焦一些的。”
此话一出,本欲执筷的沙琳娜登时僵在了当场。
她抬眸望向顾衍,却见他虽带着笑意望着自己,但眸色清明的很,分明不似平日里那种恍惚的神色。
她心下一惊,登时便察觉了顾衍此刻是故意将她唤作卿卿,而不是因为意乱情迷才当众唤错。
她下意识地望向叶青,只见叶青似毫无察觉一般,垂眸品尝着侍从替他烤好的肉片。
“看他做什么,难道是他碗碟里的肉比朕的更香一些么?”
顾衍的质问淡淡地自耳畔传来,沙琳娜自知失态,急忙收回视线,垂首乖乖吃掉了碗中已经有些凉掉的肉片。
鹿肉本就腥膻,微微放凉之后腥味更甚,沙琳娜有些吃不习惯,但也不敢吐出来,只得强忍着吞咽了下去。
“好吃么?”
顾衍又夹了一片,放进了她的碗碟之中。
“嗯。”
别无他法,她只得点点头,顺从地将肉片吃掉。
她的乖顺似乎极大地取悦了他,顾衍笑笑,搁下筷子望向叶青,
“你说说,你是从哪里寻来的这么一个妙人儿呢,不仅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喜好都雷同的很,可叹上天造物之神奇。”
叶青搁下筷子,恭谨面向顾衍,
“是陛下与娘娘有缘,微臣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有缘么。”
顾衍望着他,
“说起来,是你同她更有缘罢,连同她如此肖像的人,都是你先遇上。”
“陛下恕罪。”
叶青起身,恭谨施礼。
顾衍垂眸,似乎陷入了无边的回忆里,面上浮起了淡淡失意的神情,
“既然这么肖像,你自己怎么不留着。”
他缓缓抬头,看向叶青,那目光令人不寒而栗,似乎要即将他彻底看穿一般,
“你,也喜欢卿卿罢?”
叶青垂首,虽保持着臣子施礼的姿态,气质却依旧傲然如松柏一般,不卑不亢,
“微臣不敢。”
“不敢?”
顾衍忽地仰头大笑了几声,略有些激动,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她到底在哪儿?!”
“微臣不知。”
“难道不是你助她出关的么!”
顾衍忽地一拍桌案,登时吓得一众侍从跪伏在地,大气儿都不敢喘。
沙琳娜错愕万分地看着这有些失控的场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青仍是不为所动的模样,淡淡地,
“若陛下执意这样认为,便治罪于微臣罢。”
“你以为朕不会么?”
顾衍冷冷地望着他,语气森然,
“不过是她心中有你,留着你,她迟早会露面。”
“陛下太高估微臣了。”
顾衍凝视他良久,一挥手,
“退下。”
“微臣告退。”
叶青恭谨施礼,垂首徐徐后退三步,这才转身离去。
“都退下。”
顾衍有些颓然地靠坐回椅上,阖眸伸手捏了捏眉心。
侍从们闻言,皆悄无声息地鱼贯退去。
沙琳娜也轻轻站起身,垂首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去。
“你去哪儿?”
顾衍忽地伸手一把扯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扯,令她跌落进他的怀抱里。
沙琳娜有些手足无措,支吾着:
“您不是让我们都退下么?”
顾衍伸手擭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他俯首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眸中似墨色流淌,告诫似地,
“你哪里也不许去,永远不许离开我身边。”
“陛下……”
顾衍忽地一把将她横抱起来,转身进了内间。
“陛下,陛下您别这样……”
沙琳娜惊骇不已,连连推拒。
“叫我顾衍。”
顾衍丝毫不理会她的挣扎,反手扯落了层层纱幔。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待沙琳娜再次醒转来时,天色已然暗下来了。
她忍着浑身的酸痛翻了个身,身侧的榻上空空如也,顾衍早已不知去向。
她张了张口,想要唤檀儿进来,却发现声音已经嘶了,即便用尽力气,也只是徒劳地发出了些许气音。
唤不来檀儿,她只得强撑着自己坐起来,挪到榻边去汲上绣鞋。
扶着边框强行站起身来,腿上一酸,登时软的站将不住,跌坐下去磕在榻沿儿上,痛的她闷哼了一声。
门外守候的檀儿听见动静,立刻推开门奔至榻前,看见她歪在榻边,赶紧上前搀住她。
衣衫半敞间青紫遍布,檀儿都不忍再看下去,匆匆替她拢好襟口,扶她坐回榻上。
“娘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同是女子,檀儿看见她的遭遇不禁也心生不忍,眼前所谓的贵妃娘娘,说到底也才不过是个初经人事的豆蔻少女啊,怎经得起这般折腾。
先前守在外边听见那动静和喊叫,她实在担心,几次想要进来都被管事太监给拦住了。
管事太监惯常地皮笑肉不笑,
“今儿陛下兴致高,这是好事儿啊,你就别瞎凑热闹了。”
檀儿心知无能为力,只得在外边默默守着,心下却越发对沙琳娜多了几分歉疚,如今亲眼见到这些痕迹,只觉更加难受了。
“他呢?”
沙琳娜沙哑着嗓子,艰难问着。
“陛下……政务繁忙,先行回宫了。”
檀儿拉过锦被替沙琳娜盖好,转身去拧了个热巾子来替她擦拭,
“车辇在外头候着,娘娘梳妆完便回宫罢。”
沙琳娜像个破布娃娃似地茫然地歪靠在榻上,沉默良久,缓缓转头看向檀儿,
“我不想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会甜的宝贝们,后边超甜,我保证。
(满满求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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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7章 贱人
檀儿手中的动作滞了一瞬,顿了顿,复又轻轻擦拭了起来,温热的布巾擦过娇嫩白皙的手腕,氤氲着些许湿润的光泽。
“外头重重守卫,不回宫的话,还能去哪里呢。”
檀儿的声音幽幽地,似夜凉如水的晚风一般,试图安抚沙琳娜。
沙琳娜望着她低垂的脑袋,半晌叹息了一声,闷闷地,
“叶青也喜欢卿卿么?”
“怎的忽然问起这个来,娘娘累了,还是早些回宫歇息罢。”
檀儿轻描淡写地,试图岔开话题,然而沙琳娜却似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似的,
“他将我救下带来中原,从一开始,就是因为我这张脸么?”
“……”
檀儿无言以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如果……”
沙琳娜有些哽咽,
“如果我长得并不像那个卿卿,他是不是……就不会救我了?”
“怎么会呢,主子仁善,必不会见死不救的,他……”
“你不必唬我了。”
沙琳娜打断檀儿的辩解,
“我虽然年纪小,又不懂你们中原人的深沉心机,但我也知道要知恩图报,我就为叶青做完这件事,这事儿完了,我们就扯平了。”
“娘娘……”
檀儿见她语气凄然,不禁抬头望去,却见她垂首抱着双膝,将头埋在膝头,微微颤栗着,似乎在呜咽哭泣。
檀儿心下难受的紧,她心思玲珑,是叶青培植安插在宫内多年的暗桩。
她久于宫中,最善察言观色,又怎会看不出来眼前的小姑娘,多半是喜欢自己的主子,才心甘情愿地为他背井离乡,孤身来到了陌生的中原。
然而主子却转身将她送入宫中,献给了顾衍。
被自己喜欢的人亲手送上别人的榻上,该是怎样一种锥心的滋味呢。
而现在,又发现了那个唯一待她好,唯一救赎她的人,也只是因着要利用她的容貌才救下她的。
这其中的心酸滋味,实在难以想象。
檀儿心下生怜,但她的立场也容不得她说出些悖逆主子的话来,只得垂首静静陪在她身边。
默默等待良久,直听得哭声渐歇,缓缓平息了下来,檀儿才起身去重新拧了个热巾子,轻柔替她拭去斑驳的泪痕,柔声劝着:
“娘娘快别哭了,多漂亮的眼睛啊,都红肿起来了。”
“等这事儿完了,我就回西域去。”
沙琳娜赌气似地,撂着狠话。
“好好好,到时候,什么都依您。”
檀儿满口哄着,替她更衣梳妆,搀扶着她出门上了车辇,趁着夜色,匆匆往京城赶去。
围场离京中有些远,到了京城的时候已然闭锁了城门。
护卫车辇的一行锦衣卫远远地掏出腰牌,冲着巍峨城墙上的侍卫大声喊着:“开门!”
巨大的城门应声而开,沙琳娜的车辇丝毫不需减速,飞驰而进。
马车穿行在热闹非凡的街市之中,闹市的嘈杂惊扰了阖眸养神的沙琳娜,她微微侧身,伸手去推开了马车里的窗扇。
先前在城外的官道上,一路都是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而现在窗外却是灯火通明,人流熙攘。
虽然沿途的百姓们都被开路的锦衣卫驱散至街道两侧,垂首避视,但那繁华的街市和花样繁多的商户摊子却着实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好奇地望着那些叫卖着胭脂水粉,手镯钗环的摊子,还有卖花灯的,卖扇子的,摊饼子捞面条儿的,甚至还有耍杂技喷火吞长剑的,数不胜数。
她还从未见过中原的夜市,自从跟随叶青回了叶府,日日都在学仪态学规矩,从未离开叶府一步,目之所及只有各色教习嬷嬷和偶尔来问进度的叶青。
而入宫之后,就更枯燥了,成日里便是闲坐念卿殿,应付顾衍随时兴起的兴致。
就如同一只笼中的金丝雀一般,被囚在牢笼里,衣食无忧,供人赏玩。
只不过,是从一个笼子,换到了另一个更大更豪华的笼子里罢了。
她几乎都要忘记了,她也曾是驰骋风中,恣意飞扬的大漠儿女啊。
看着那些自由走动在街市上的百姓们,她甚至有些心生羡慕。
她看见好几对并肩而行,春风满面的青年男女。
女子大多含羞带怯,男子也都彬彬有礼,两人时不时相视一笑,俱是欢欣不已。
那样美好的情状,才是互相喜欢,中原人所谓的两心相悦罢。
她黯然关上窗扇,将自己与窗外的一切隔绝起来。
那一切,都不属于她。
车辇飞快,呼啸行至宫门,檀儿扶着沙琳娜下车,缓缓走进那扇宫门。
巍峨皇宫似一头朱红的狰狞巨兽,匍匐在静谧的夜里。
沙琳娜觉得心下闷的慌,几乎有些透不过气儿来,挥手屏退了跟在身后乌泱泱的一众仪仗,
“都撤了,本宫自己走走。”
仪仗应声而退,仅余檀儿接过一盏琉璃宫灯,静静跟在她身侧,照亮她足下几步。
还未走多远,便远远地小跑着近上来一个传事太监。
小太监微喘着近上前来,恭谨施礼,
“奴才参见贵妃娘娘,娘娘总算回宫了,皇上传您前去寝宫。”
那意思不言而喻。
沙琳娜淡漠地瞥了他一眼,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着,丢下一句,
“本宫身子不爽快,去不了。”
小太监未曾料到她会拒绝,错愕了一瞬,到底年纪轻经验不足,急得往前跟了几步,急急劝着:
“娘娘,办不成事儿,皇上肯定会赐死奴才的……”
“是么?”
沙琳娜闻言,滞住了脚步。
小太监以为她改变了主意,心下欣喜,急急凑过脸去欲要再劝,却见沙琳娜侧眸望了过来,唇畔勾起一丝凉凉的笑意,
“你妄自揣测圣意,本宫现下就能赐死你。”
小太监大惊失色,立刻扑跪到地上,连连叩首,胡乱喊着:
“奴才失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贵妃娘娘饶命,饶命啊……”
沙琳娜冷冷地撇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转头继续往前走去。
现下她谁都不想理,谁都不想伺候,她加快了脚步,匆匆往念卿殿走去。
穿过层层甬道,将将跨过最后一个拐角的时候,忽地一个人影闪扑了出来,裹挟着一股戾气扑向沙琳娜。
寒光一闪,那人高举手臂,执着一样金属事物直直扎向沙琳娜的面门,沙琳娜猝不及防,惊呼一声,急急向侧边闪避。
“娘娘当心!”
檀儿大声惊呼,丢开琉璃灯盏飞扑上来,以身护住沙琳娜的脸面。
随着一声惨叫,檀儿的背脊被狠狠划了一道,衣衫碎裂,肩胛处划开了寸许深可见骨的狰狞口子。
“檀儿!”
沙琳娜急忙反手抱住她,拖着她往旁边跑去,口中大呼着:
“快来人!有刺客!”
“贱人!你害我们小姐抑郁而终,我要你抵命!”
一个宫女模样的姑娘手中执着一把削水果的小匕首,目眦欲裂地狠戾盯着沙琳娜,撩起裙摆就向二人追来。
“我并不认得你,也不认识你家小姐,你杀我做什么!”
沙琳娜吼着,箍着檀儿连连后退,檀儿伤口处血流如注,已然唇色泛白,几欲支撑不住了,沙琳娜用尽全力撑着她大半重量,带着她往后撤去。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小宫女咆哮着,疯魔似地挥舞着手中的匕首逐渐逼近,
“你为什么非要出现呢,你没来之前,我们小姐才是最受圣宠的,因为你,都是你因为你,我们小姐贵为淑妃娘娘却悬梁冷宫,至死都见不到陛下一面,都是你这个妖孽害的!”
“淑妃……”
沙琳娜喃喃地,忽地想起了昨夜那个心疾发作,顾衍却不肯去看望的淑妃。
她想起后来窗外苦苦哀求的女子,再看向眼前的小宫女,呐呐地,
“昨夜……是你。”
“是我。”
小宫女忽地仰头哈哈大笑,越笑越凄厉,
“就是因为你缠着陛下,陛下才不去见我们小姐的,是你害死了我们小姐,我要划烂你这张恶心的脸,看你还怎么缠着陛下!”
小宫女嘶吼着,挥舞着匕首冲向沙琳娜。
然而她还没跑两步,就被奔袭赶来的御前侍卫一脚飞踢至墙根下,小宫女瞬间被死死制服摁在地上,手中的匕首也飞了出去,被御前侍卫收缴了。
“属下救驾来迟,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侍卫头领匆匆赶至沙琳娜身前,拱手施礼。
“快请太医,她受伤了。”
沙琳娜心系檀儿,急急嘱咐人去请太医来替檀儿诊治。
还未待侍卫扶过檀儿,不远处灯火通明,皇帝的御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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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顾衍面色极差,沉着脸快步走到沙琳娜身前。
沙琳娜正要施礼,却被顾衍一把擭住了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他似乎有些紧张,目光逐一流连在她的五官上,像是在检视着什么,沙琳娜心中一黯,伸手拂开了他的手,
“陛下且安心罢,这张脸没事。”
“……”
顾衍抿紧了薄唇,视线落到檀儿背脊狰狞的伤口上,瞬间皱起了眉头。
沙琳娜知道他心疼了。
但她更知道,他在想象那伤口若是伤在这张像极了卿卿的脸上会是怎样。
看着他那宛如割心般的神情,沙琳娜忽然有些恍惚地觉得,若是那伤口,真的伤在自己脸上。
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失宠了,顾衍他,是不是就可以放自己走了。
“贱人!我要杀了你!我要撕烂你的脸!”
被踢晕的小宫女悠悠醒转,破口大骂。
顾衍冷然回眸,
“杖杀。”
第8章 不要
小宫女立刻便被塞住嘴巴拖了下去,周遭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见皇帝动了怒,在场的所有人都垂首躬身屏息静气,大气儿都不敢出,唯余意识有些模糊的檀儿惨白着一张小脸儿,豆大的冷汗自额上滚落,微微喘息着。
顾衍瞥了檀儿一眼,管事太监登时便机灵地亲自上前去搀住了檀儿,搀扶到一旁交给小宫女们带下去诊治。
沙琳娜失了身上的重担,两手空空地立在那里,倒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捉着自己的袖摆垂下头去,不知如何收场。
半晌,只听得轻轻一声叹息,顾衍伸手捉住她微微有些发颤的小手,轻轻将她往自己面前拉去。
沙琳娜微微踉跄两步,被他长臂一揽,圈在了怀里。
他垂眸看着她花脸猫儿似的有些花掉的妆面,抬起指尖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痕,
“这么害怕么,眼睛都哭肿了。”
沙琳娜想起自己先前哭过一场,眼睛红肿的活像个烂桃儿一般,这副丑样子肯定都被他瞧见了,她顿时窘迫的不行,急急抬手挡在了面前,
“臣妾粗陋,不宜面君。”
顾衍被逗的嗤笑出声,
“哪里学的酸词,教朕看看,何为粗陋?”
说着随手捉住她纤细的手腕,微微挪开些许,俯首吻在了她湛蓝的眸上。
沙琳娜错愕不已,避之不及,只得闭上了眼睛。
顾衍凉薄的唇贴在她眼睑上,柔软极了,温柔吮去了那些酸涩的泪珠儿。
“陛下……”
沙琳娜羞的不行,忸怩地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牢牢箍在怀里,根本挣脱不开。
“以后再也不会了。”
顾衍轻轻地,在她耳畔低喃着。
“什么?”
沙琳娜一时间没有会意过来他的意思。
顾衍紧紧拥着她,将头埋在她肩窝里,许诺似地,
“有我在,必不再令你担忧恐惧。”
沙琳娜怔忪了一瞬,有些恍惚。
这样温柔的顾衍,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如此温柔且坚定的诺言,由他的嘴里缓缓说来,简直像全天下最毒的鸩酒一般,能令任何女子为之倾倒,心甘情愿地饮下鸩酒,为他献出宝贵的生命。
沙琳娜也有那么一瞬间地动容。
但她转瞬便清醒了过来。
这些话,又是对卿卿说的罢。
毕竟她沙琳娜,晌午才刚刚遭遇坠马,而后又被他顾衍狠狠强迫了许久。
眼下这般罕见的柔情,是万万不会属于她的。
想通此节,她心下冰凉一片,顿时宛若寒冰一块,再无波澜。
她就那么木偶般地枯立在那里,任他抱着自己絮絮呢喃了许久。
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听见,也不想去听。
“好不好?”
顾衍忽地抬起头来,爱怜地深深望着沙琳娜。
不明就里的沙琳娜压根儿没有听他说的那些话,也不知道他在问些什么。
但看这情状,多半是些肉麻的情话罢。
顾及着贵妃的身份,到底也不能得罪于他,沙琳娜只得勉强撑起些许笑意,敷衍着:
“好。”
顾衍见她兴致缺缺的模样,不禁敛了笑意,
“怎么,你不愿意?”
沙琳娜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一时间也不敢胡乱揣测,只得垂下头默默不语。
顾衍的神色冷了下来,伸手掐住沙琳娜的双颊,手腕微旋,使得她抬起脸来面向自己。
他似乎有些不悦,冷冷地看着她,
“朕赏赐于你,你却如此冷待?”
“臣妾实在困倦交加,又兼忧心檀儿的伤势才有些神思恍惚,还请陛下恕罪。”
沙琳娜作出一副柔弱疲惫的模样,瓮声瓮气地求饶着,希望能够蒙混过关。
她眼巴巴儿地望着顾衍,撅着小嘴儿,好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儿。
顾衍似乎当真被她这撒娇的小女儿情态所打动了,静静望了她良久,终是松了手,顺势轻轻揉了揉被他掐红的脸蛋儿。
“如此,且饶过你一回。”
他轻声告诫着,揽过她往念卿殿走去。
一众似被点了穴道的泥胎木偶们瞬间又复活了起来,训练有素悄无声息地跟在二人身后,一齐往念卿殿走去。
各自洗漱更衣过后,沙琳娜坐在妆台前,一会儿抹抹养肤珍珠粉,一会儿拿玉滚轮揉按着面颊脖颈,接着又执起犀角梳梳起了海藻般的发丝。
拖延了许久,直至灯烛都换过两轮了,她都没有要去榻上的意思。
眼看着新换上的灯烛即将燃尽,小宫女们捧着托盘近上前来欲要更换,顾衍丢开手中的书卷,歪靠在榻上,
“不必换了,都退下。”
“是。”
殿中的宫女侍从们尽数退尽,轻轻阖上了殿门。
殿门轻轻扣上的声音激的沙琳娜微微一颤,捏着犀角梳的手滞了滞,又接着梳理了起来。
“你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忽地,顾衍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沙琳娜骇的手一松,跌了手中的犀角梳。
犀角梳跌落在华丽的长绒地毯上,却未发出丝毫的动静。
沙琳娜俯身去捡,却被勾住了肩膀和膝弯,瞬间被顾衍横抱了起来。
她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双手卷握成拳,护在自己胸前,闭着眼睛紧抿双唇,似一只小兽一般蜷缩了起来。
转身往里走的顾衍见状,停下脚步,沙琳娜却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渐渐竟抖如筛糠一般。
“你怎么了?”
顾衍往前走了几步将她轻轻放在榻上,沙琳娜立刻侧身旋出他的怀抱,拉过锦被,将自己团团包裹了起来。
“做什么?”
顾衍的语气不善了起来,伸手一把扯开了锦被,却见沙琳娜紧紧蜷缩成一团,低声呜咽着。
晶莹的泪珠儿自雪白腮边滚落在枕上,瞬间便洇了进去,顾衍看在眼里,心下忽似被狠狠烫了一下似的,竟生出了些许酸涩来。
“你……”
他伸手去触碰她的肩膀,她却下意识地挪开了,颤抖的更厉害了些。
“你在怕我?”
顾衍抿了抿唇,记忆渐渐回笼,想起了她先前那些哭喊求饶的情状。
他阖眸捏了捏眉心,躺过去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不要,不要……不要了……”
她胡乱低低叫着,百般推拒他。
“好,不要了。”
他低低哄着,安抚似地轻抚着她的背脊,
“乖……不要了。”
他缓缓哄着,她蜷缩在他怀里低低呜咽着,良久才渐渐歇去,没了动静。
顾衍低低叹息了一声,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喃着:
“我吓着你了是么?”
唇下只觉一片滚烫,顾衍微微抬首望去,只见沙琳娜面色熏红,神智昏沉,他蹙起眉头伸手探去,热烫一片,显然是发烧了。
“传太医!”
直至漏夜时分,太医才为沙琳娜施针完毕,恭谨走到外间坐榻旁,深施一礼,
“启禀陛下,贵妃娘娘的急热已经退了,好生将养三五日,便会痊愈。”
“白天还好好的,怎会突然急热?”
“这……”
太医思付一瞬,斟酌开口,
“回陛下,娘娘乃是惊惧交加,伤心过度所致,而且……”
太医有些犹豫,支支吾吾地不敢往下说。
“而且什么。”
顾衍扫了他一眼。
太医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
“而且陛下正值青壮之年,精力旺盛,这贵妃娘娘,难以……难以承受如此雷霆天恩呐,还望陛下能够雨露均沾才是。”
“……”
顾衍看着太医。
太医战战兢兢片刻,终是被他盯的受不了了,往地上一伏,
“微臣失言,微臣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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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退下罢。”
“是是是,微臣告退。”
太医识相地连连作揖,踉踉跄跄地退出了念卿殿。
管事太监近上前来,递上一盏热茶,
“陛下,请用茶。”
“嗯。”
顾衍随手接了,撇去浮沫抿了一口。
“陛下,夜深了,您也得保重龙体才是啊,您看是摆驾回寝宫还是去哪位娘娘宫中……”
“朕就在这安置。”
顾衍随口拒了他的提议,搁下茶盏,起身往内间走去。
“是。”
管事太监躬身应了,亲自去伺候顾衍解了衣衫,放下层层纱幔,转身一挥手,侍从们灭了灯烛,鱼贯撤了个干净。
沙琳娜服过药,已然昏沉睡去,呼吸深沉而均匀,显然正在熟睡之中,可是一双秀气的细眉却仍然紧紧地蹙着,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顾衍伸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轻轻从背后拥着她,把头埋在她柔软的发丝里,轻轻嗅着属于她的独特味道。
那是略带魅惑的玫瑰味道,萦绕在他的鼻息之间,似乎在若有似无地撩动着他的心弦。
他阖眸深深嗅着,感受着这份甜美的气息,竟渐渐有些动情。
但忽地想起那太医的话来,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顿时清明了起来。
他翻过她的身子,借着些许透窗而来的月光,静静望着她姣好的面庞。
他伸出手指,轻轻划过她纤长的羽睫,挺翘的鼻尖,饱满的唇瓣儿,圆润的耳垂,慢慢划了一个圈,最终落到那紧蹙的眉心。
他微凉的指尖轻轻抚着那蹙起的眉心,低低问着:
“伤心……是因为我么?”
第9章 爱妃
更深露重,寒意渐渐浸润大地。
沙琳娜下意识地往身边的热源靠去,眷恋地蹭了蹭,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卧姿。
似乎有什么气息轻柔拂在她面上,微微有些痒痒的。
意识渐渐回笼,她幽幽醒转迷蒙睁开眼睛,借着微弱月光看见面前一张放大的俊美面庞。
她怔了一瞬,微微向后仰去略拉开了些距离才看清楚,自己所攀附的热源,竟是顾衍。
她骇地赶紧撒开缠绕在他身上的四肢,蹑手蹑脚地翻身背过脸去,心下突突地跳动了起来。
也不怪她心如擂鼓,毕竟顾衍从未在后宫留宿过,即便盛宠如她,也只是侍寝而已,顾衍从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卸下防备,彻底熟睡过去。
还未待她细想,一只手臂搭了过来,毫不费劲地便将她揽回了他的怀抱里。
“陛下?”
果然,他不可能在这里熟睡的,沙琳娜轻声试探着。
然而静静等待了良久,回应她的也只有那均匀且深长的呼吸声。
当真……
睡着了么……
她紧张地僵着身子不敢动弹,木头一般躺在那里,直躺的她半边身子都麻了,顾衍也依旧沉沉睡着。
她不得不信,这个多疑的暴君,当真酣睡在她的枕榻之上了。
不知怎的,被他圈在温暖的怀抱里,沙琳娜心底漾出些复杂的情绪来。
这应当算是一件好事情罢。
如此一来,以后为叶青办事时,就会方便很多了。
她缓缓翻了个身,将木掉的半边身子翻到上边,面对面地偎在顾衍怀里。
她微微仰头睁大眼睛,细细观察着面前的这张睡颜。
她还从未仔细地看过他呢。
说实话,她很怕他,在他面前大多是垂首低眉,甚少敢直视于他。
如今借着明月清辉,她终于近距离地看清了他的脸。
他其实很清秀的一张脸,只是平日里一双凤眼过于凌厉,看上去仿佛能够穿透人心似地令人不敢迎视,可如今阖着眸子,倒意外地显得柔和极了,浓黑的鸦睫在眼睑下投了淡淡两片阴影,看上去有些阴郁。
沙琳娜凑近了才看清,原来在他薄薄的左眼皮上生着一颗极细小的朱砂痣,这一点妖娆妩媚的小痣,倒当真与他霸气的气质不符呢。
沙琳娜心中暗呐,忍不住伸出指尖,去碰了碰那殷红的小痣。
“啊。”
手腕被瞬间擭住,惹得她低低一声惊呼。
“别闹。”
他没有睁眼,只是将她的脸面箍进了自己怀中,轻轻抚了抚她的背脊,复又均匀了呼吸。
沙琳娜的脸埋在他胸膛上,大气儿都不敢出,即便被他箍的有些喘不过气儿来,也不敢再轻易动弹扰了他的清梦。
他的体温隔着寝衣轻薄的衣料熨帖在她面上,令她难以抑制地红了脸面。
长夜寂静,她闭着眼睛,只能听见他胸腔里强有力的心跳声。
伴着那一声声似乎永不枯竭的心跳声,沙琳娜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逐渐沉沉睡去。
待得再醒转来时,已然是长日高照,日上三竿了。
后宫之中,她的位份最高,不必晨昏定省,也因着顾衍恩准她不必守规仪,免去了各宫妃嫔的请安,倒教她可以日日都睡到自然醒,着实舒坦。
听着动静的小宫女们推开殿门,捧着各色盥洗用物鱼贯而入,伺候她起身梳洗。
顾衍早已不知去向,许是去上朝了,唯余枕榻间弥留的些许龙涎香气味昭示着贵妃盛宠,引得皇帝留宿。
今儿的小宫女们都格外地恭谨卖力一些,倒叫沙琳娜有些不习惯。
她漱了口,随口问着:
“檀儿如何了,现下在哪里?”
“回贵妃娘娘的话,檀儿姐姐在后院排房里休养,昨夜经太医诊治已无大碍,还需将养一段时日才能来当值。”
“嗯,一会儿引我去看看她。”
“娘娘还是别去了,那屋里狭小的很,还煎着药,血腥气也重,别冲撞了您,不过是个宫女罢了,哪能让您纡尊降贵去瞧呀,还是等她大好了回来当值罢。”
沙琳娜侧目望向说话的小宫女,神色冷淡。
正给她梳妆的小宫女手上一抖,搁下犀角梳跪伏在地,
“奴婢失言,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传本宫的令,把南边那间厢房收拾出来,给檀儿养伤,至于你……”
沙琳娜睨着匍匐在她脚下的小宫女,
“你去替她煎药,照顾她的伤势,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是,奴婢遵命。”
小宫女惶恐应下,匆匆去了。
另换了个小宫女上来替沙琳娜梳妆更衣,待一切归置完毕,沙琳娜踏出念卿殿,往后院去了。
檀儿已然被迁至后院厢房,见沙琳娜来了,挣扎着要起身下来迎接,沙琳娜几步近上前去摁住了她的动作,
“且歇着罢,看你面色仍是不好,别逞强了。”
“娘娘……”
檀儿有些动容,依言躺回了榻上。
沙琳娜屏退众人,在檀儿榻边坐了,俯身去检视了她的伤口,见包裹的很是妥当,也没有多少渗血,这才放下心来。
“娘娘,您何苦派她来照顾我呀。”
檀儿朝窗外廊下守着小泥炉的小宫女努努嘴儿,
“她原是礼部郎中的千金大小姐,因着陛下不选秀纳妃才想法子进宫挂了个闲职,想要接近陛下攀附皇恩,哪里是个干活儿的人呐。”
“还有这种事?”
沙琳娜笑笑,望向窗外,
“难怪我见她眼生的很,仿佛从未见过。”
“那是自然,自打您进宫以来,近身的事儿都是我亲力亲为,她不过是看见您受宠,见我伤了,这才转来您身侧做宫女,想要成为您的贴身大宫女。”
“来我身侧做什么。”
沙琳娜有些诧异,她原只是觉得那个小宫女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宫女的不屑,令她有些不舒服罢了,没想到这其中还有着许多弯弯绕。
“娘娘,您如今最得盛宠,连陛下都留宿在您宫里,待在您身边,才最有机会见到陛下,向陛下自荐枕席啊。”
檀儿皱起眉头,似乎有些忧心,
“这丫头心思颇深,还是尽早遣走她才是。”
“自荐枕席?”
沙琳娜有些意外,不禁好奇地问道:“如何自荐枕席?”
檀儿见她单纯懵懂的模样,一时间倒有些难以启齿了,只得支吾着:
“都是些下作手段,您还是别打听这些了,您如今圣眷正隆,还是好生固宠才是,千万不要被别的狐媚子钻了空子。”
沙琳娜笑笑,很是坦然,
“我又不爱他,若是旁的女子能够赢得他的垂青,替我分担些火力才好呢。”
“您……唉……”
檀儿见她不以为意,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两人又说了好些闲话儿,沙琳娜再三嘱咐她好生将养,这才转身回了正殿。
还未及走到正殿,皇帝的御驾就远远地来了,她只得迎出宫门,盈盈施礼,
“臣妾参见陛下。”
“怎么,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爱妃竟亲自出来迎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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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沙琳娜惊讶地抬起头来,一时竟忘了起身。
顾衍伸手托起她,牵着她的手往内走去,似乎心情极好,笑睨着她,
“还烧着么,怎么愣的很。”
他伸手探向沙琳娜的额头,见温凉一片,笑意更甚。
沙琳娜暗自心惊,顾衍这是怎么了,自打她入宫以来,顾衍从未正面唤过她,仿佛她就是个无名无姓的人一般,只有在他意乱情迷地时候,才会偶尔唤她一声卿卿。
像今日这般,将她唤作.爱妃,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她甚至想要伸手去撕开他的脸皮看一看,看看到底是谁披着顾衍的皮在冒充帝王。
“愣着做什么,快去更衣。”
顾衍轻声催促着,拉着她加快脚步往殿内走去。
“更衣……做什么?”
沙琳娜呐呐地,有些摸不着头脑。
顾衍脚步一滞,回眸望着她,
“昨儿不是说了要带你出去看灯么,你应承了。”
“看灯?什么灯?”
她诧异更甚。
顾衍嗤笑一声,眸中漾起不悦,松开她的手,
“赏你与朕微服出行,共赴七夕灯会,你全然不记得了是么?”
微服出行,共赴七夕,灯会……
是要出宫去玩吗?
沙琳娜艰难地消化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喜讯,一时间竟开心地不知如何是好了,情不自禁地捉住他的袖摆,
“我去我去,我想去!”
她兴奋雀跃地模样似乎取悦了顾衍,顾衍仍拿着架子,冷哼一声,伸手在她额上弹了个脑瓜崩儿,
“烧糊涂了么你,一惊一乍的。”
沙琳娜赧然笑着,掩饰着自己的尴尬,顺从地任他牵着进了殿内。
侍从捧上衣饰为二人换上,皆是民间样式。
沙琳娜一袭银红襦裙配着月白长衫,浓密的发丝编成了温柔的发辫垂在身后,点缀了些许米珠攒成的细小珠花,灵动活泼极了,打眼儿一瞧,像极了哪家偷溜出来的小千金。
顾衍则一改霸气龙袍,着了一身宝蓝长衫,衣料华贵垂坠感极佳,用深一色的丝线掺了银丝满绣了云纹,行动间光华流转,挡不住的贵气非凡,活似哪家刚刚考取功名的矜贵公子一般。
两人换完装,一打照面,俱是笑出声来,顾衍拎起沙琳娜的小辫子,略带嘲讽,
“怎的梳个小辫儿,看上去更显小了,活似个黄毛小丫头。”
沙琳娜不甘示弱,撇嘴一插腰,
“还说我呢,你看你像不像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大少?”
“嗯?似乎缺了点儿什么。”
顾衍笑笑,回身抽了把折扇,挑起沙琳娜的下巴,笑睨着她,
“你瞧这样儿是不是更像了?”
第10章 奔赴
两人磨蹭了许久,待乘车来到街市口时,已然是华灯初上的时分。
街市上已经热闹的很了,贩夫走卒们或挑着担,或推着车,渐渐开始出摊儿。
行人如织,穿梭在各色摊贩之间,顾衍的马车停驻在街口,管事太监扮作管家模样近上前来打开门扇,放下梯凳。
顾衍拉过趴在窗口好奇往外看热闹的沙琳娜,握住她的指尖,带着她稳稳下了马车。
虽然车夫和家丁皆是御前侍卫所扮,还有许多暗卫扮作百姓混杂在闹市间,但沙琳娜仍觉新鲜有趣的很,下了车就甩开顾衍的手,径自往前跑去。
“跑什么。”
顾衍长臂一展,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提溜了回来,
“不许乱跑,跟在我身边。”
“哦。”
沙琳娜撇撇嘴,顺从地站回他的身侧,只拿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四下望着,瞧着那些个有趣儿的新鲜玩意儿。
顾衍牵着她的手,闲庭信步似地往前走去,虽只是寻常散步的模样,却仍旧引来众人侧目。
来往的百姓们皆回头瞩目着这一行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哎,那是哪家的公子呀,模样也忒俊了罢,怎的从未见过。”
“贵人也是你能见着得嘛,你没瞧见人家都有主儿了,那公子身边的小姐才是仙女儿一般的人物呐。”
“哎,是我眼花了么,那位小姐的眼睛,好像是蓝色的?”
“咦,真的哎……”
沙琳娜和顾衍的外形实在是太惹眼了,惹得路人驻足凝视不说,更有甚者,胆子大些的竟远远跟在沙琳娜身后,看稀奇一般望着她。
沙琳娜素知自己的容貌同中原女子不太相同,在宫里众人皆对她毕恭毕敬的,甚少敢直视于她,眼下这般突如其来的窥视和窸窸窣窣的的讨论声,令她一下子觉得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似的。
她失了最初想要玩耍的兴致,有些怯怯地垂下头去。
顾衍似有所感,侧眸看了她一眼,又抬眸环视众人,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管事太监。
管事太监会意,立刻嘱人疏散了围观的人群。
顾衍握紧了她的手,牵着她走到一个卖面具的摊前,伸手取下一个毛茸茸的小兔子面具,转身轻柔替沙琳娜戴上。
“戴这个做什么呀?”
沙琳娜顺从地任他替自己戴上面具,但仍有些不解地询问着。
顾衍笑笑,俯首在她耳畔,
“爱妃美貌夺目,只能给我一个人看。”
那声音带着三分慵懒笑意,柔柔的,似撩动春水的微风一般,温热气息拂在沙琳娜耳畔,令她不禁微微红了脸颊。
“你,你也戴一个,你也够惹眼的。”
沙琳娜随手扯了一个面具塞进他怀里,顺势将他推开了一些,微微拉开了彼此的身距。
顾衍知她臊了,轻笑出声,不以为意地瞥向怀中的面具,竟是一只狰狞恶狼,他随手丢到一旁,
“不想戴。”
“……”
遮住上半张脸的沙琳娜撇撇嘴,转身往别处走去。
“怎么,不高兴了?”
顾衍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侧,调侃似地。
许是在宫外,两人都很随意,戴了面具的沙琳娜不再那么引人瞩目,倒也教她轻松了不少,竟也有了回嘴的兴致。
她撇了他一眼,略带不忿地抱怨着:
“用你们中原人的话来说,这就叫作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她转身倒退着,仰起小脸儿望着他,
“众人瞧的分明是咱们俩,怎的偏就要我戴面具,你却不戴呢?是不是见我是小女子便欺负我?”
顾衍笑意更甚,笑睨着她,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就是欺负你,怎么了?”
“你!”
沙琳娜没料到他那么无赖,一时气结,白了他一眼,回转身去。
然而因着她一直倒退着走路,压根儿没发现自己即将撞上摊贩的长扁担。
就在她转身额头堪堪要撞上扁担尖儿的时候,顾衍伸手揪住她的兔耳朵将她提溜了回来。
“小心些,怎的这样笨,是怎么长大的?”
沙琳娜捂着额头,虚惊一场,那毛绒面具美则美矣,就是太过毛茸茸了,眼眶一周也毛茸茸的,有些遮挡视线,惹得她不得不两手摁着眼眶边的兔毛儿。
可即便这样艰难,沙琳娜都舍不得放过每一个摊位,眼巴巴儿地看的很是起劲儿,那滑稽的模样直引得顾衍几次嗤笑出声。
随着各色花灯被点燃,连延街市沿着河道似画卷一般徐徐展开,因着是七夕,街道上的青年男女格外多,摩肩接踵,到处都弥漫着喜悦浪漫的气息。
沙琳娜也似被这气氛所感染,今夜似乎暂且忘却了一切烦忧,又变成了那个活泼可爱的少女一般,对所有新鲜事物都抱着好奇心,想要亲自去尝试一番。
而今夜的顾衍,也似格外好说话似的,任她在自己的三步范围之内恣意玩耍,而他则静静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向自己展示各种有趣的小玩意儿。
“糖葫芦哎!”
沙琳娜雀跃地指着前头,
“那是糖葫芦罢?我还没吃过呢,从前只在画册上看过。”
“嗯。”
顾衍应了一声。
沙琳娜轻快地跑过去,指着小贩儿插满糖葫芦的竹篙上最圆最大的那一支,回眸俏生生地望向顾衍,
“你给我买罢,我没钱。”
顾衍愣了一瞬,一摸腰际,他根本也没有钱袋啊。
“……”
顾衍微微侧目,管事太监立刻上前抽出了小贩儿手中的竹篙,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小贩儿,
“全要了。”
“哎!谢谢爷,爷敞亮,谢谢谢谢……”
小贩儿捧着银子,千恩万谢地走远了。
管事太监扛着插满糖葫芦的竹篙走到顾衍身前,
“主子。”
顾衍伸手摘了一支,走向沙琳娜,
“呐。”
“多谢啦。”
沙琳娜笑着,接过糖葫芦轻轻咬了一口,顿时抬眸看向顾衍,湛蓝的眸子里闪烁着欣喜非常的细碎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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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好吃哎,好甜呀,你尝尝。”
说着将糖葫芦举到他唇畔。
顾衍望着她的眸子,怔忪了一瞬。
沙琳娜见他没动,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实在是太没有规矩了,心下一紧,就要收回手来,
“臣妾失仪……唔……”
顾衍忽地一把捉住她即将收回的纤细手腕,俯首吻在了她沾着糖屑的殷红唇瓣儿上。
沙琳娜惊骇不已,但还未待她惊呼出声,顾衍已然结束了这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吻。
他舔了舔薄唇,
“嗯,是很甜。”
“……”
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中原人不都是很含蓄的吗?
沙琳娜心下嘀咕着,红着脸对抗着周遭侧目而来的目光,垂首转身匆匆往前走去,想要快些离开这个尴尬的摊位。
她垂着头,脚步飞快,匆匆往人流间挤着,想要穿过曲水廊桥,去往彩灯最繁盛的展台。
“沙琳娜。”
顾衍唤着,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臂,
“不是说过不许乱跑么?”
沙琳娜被拉了个踉跄,伸手扶住廊桥围栏,抬起头来,正要回首向他解释,目光流转间却骤然定格在一处,再也挪动不开。
她定定地望着远处,竟似忘了手中还捏着一串糖葫芦,手上失了力气,那甜蜜诱人的糖葫芦倒转着跌入桥下的河水之中,溅起数圈涟漪。
“怎么了,唤你一声便如此可怖么?”
顾衍皱起眉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人头攒动的闹市街头,繁花似锦,灯火闪烁,微风吹得花灯摇曳,影影倬倬。
而这其中却有一人如鹤立鸡群一般耀眼,气质出尘,傲然别于众人。
叶青一袭朱红长衫,衫摆绣着灼热的火焰图纹,衬的他英姿勃发,仅是立在那里,都耀眼的令人难以逼视。
而叶青身侧,赫然立着一个纤柔的女子,那女子似乎有些怕见人,披着一件带帽兜的银白斗篷,将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二人似乎关系匪浅,紧紧挨着站在一棵挂满了走马灯的梨花儿树下,并肩而立,仰头望着灯上的诗句,不时交颈低语,仿佛正在品评诗文。
“卿卿……”
顾衍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一把拂开沙琳娜往梨树下奔去。
怔忪的沙琳娜被狠狠推了个踉跄,跌撞在一旁的廊柱上,她闷哼一声,伸手捂住骤然生疼的肩头,艰难抬眸望去。
只见顾衍疯魔了似地推开挡在他身前的一切,急急奔赴至梨树下一把捉过那女子的肩头,伸手扯下了她的帽兜。
第11章 妄想
风拂过,梨花纷扬,雪花儿似地散落人间。
那女子骤然被扯落帽兜,骇然抬眸望去,只见一俊美公子喘息着,似乎在急急寻找着什么极要紧的珍宝似的。
视线相撞的那一瞬间,顾衍眸中燃起的光黯然泯灭。
他怔在当场,似乎无法接受眼前看到的事实。
良久,颓然地垂下手来,神色有些恍惚。
他冷然望着眼前的女子,
“你是谁?”
那女子从惊魂未定中稍稍稳定下来,盈盈深施一礼,柔声细语,
“臣女从三品御史大夫之女郑悯柔,参见陛下。”
“你认得朕?”
“是,臣女曾有幸入宫赴宴,远远地望见过陛下。”
“起来罢。”
顾衍不再看她,淡淡吩咐着,指尖在袖中渐握成拳,圆润的指甲用力地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她不是卿卿,
不是卿卿。
他深吸一口气,令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失态,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叶青,
“来看灯啊,这么好兴致?”
“是,陛下也来看灯么?”
叶青深施一礼,从容答着。
顾衍嗤笑一声,微微垂着头,唇畔勾起一丝近乎残忍的笑意,
“身畔都有新人了,你放下她了?”
“人总得朝前看。”
叶青伸手牵起垂首站在一侧的郑悯柔,安抚似地冲她笑笑,看向顾衍,
“不能沉溺于过去无法自拔不是么?”
“我不信你能放得下。”
顾衍似乎有些激动,甚至忘记了自称。
叶青轻笑,
“放不下的只有您,只有您还守着过去,您爱不到她,只能去爱那些替代品,去幻想她们便是卿卿。”
“你胡说!”
顾衍走过来一把揪住叶青滚着金边的衣襟,红了眼尾。
“我胡说?您宠爱贵妃,不就是因着她像卿卿么?”
“宠爱?”
顾衍冷笑,
“不过是些打发无聊的玩意儿罢了,如何能同卿卿相提并论?”
“哦?是么?”
叶青垂眸,伸手缓缓拨开他的手,
“那便是微臣失言了,还望陛下恕罪。”
叶青恭谨施礼,
“不叨扰您观灯了,微臣告退。”
说罢揽过郑悯柔,双双向顾衍施礼致意,转身往廊桥走去。
叶青才刚一转身,便脚步一滞,怔了一瞬。
“怎么了?”
郑悯柔侧眸望向他,关切问着。
“没什么,我送你回府。”
叶青和煦对她笑笑,揽紧了她纤弱的肩头,护着她一齐往前走去。
顾衍回首,恰恰看见叶青和郑悯柔同沙琳娜擦肩而过。
沙琳娜枯立在那里,神情木然,眸子里的星星都泯灭了,黯然一片。
形如槁木的仿佛是一棵从芯子里枯朽的小白杨。
顾衍不知道她来了多久,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他心下一瞬间乱极了,似被人狠狠拧捏着使劲挤压一般,酸涩生疼。
这种感觉令他难受极了,他烦躁地舔了舔后槽牙,走上前去伸手拉过沙琳娜,也不管她跟不跟的上,大步流星地拉扯着她往街口走去。
沙琳娜被拉得踉跄小跑着,奈何他步子实在太大,她根本就跟不上,几欲摔倒间她骤然抽出了自己的手。
掌中的绵柔顿失,一种失去掌控的失落之感袭上心头,顾衍顿生怒意,停下脚步,回转身来去捉她的手。
沙琳娜却灵巧后退了一步,倔强地将手背到身后,低低地垂着头盯着自己的缎面绣鞋尖儿。
“你做什么?”
顾衍语气不善,已然酝着不耐。
“陛下若是…并不喜欢我……”
“你闹什么?!”
顾衍忽地走过来一把掐住她的双颊将她推至一隅墙角,迫使她仰头看着自己,
“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朕给你位份,予你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难道不够么?你还不知足?”
“我可以不要那些。”
沙琳娜的眼角泌出晶莹的泪珠儿,艰难呢喃着。
“那你要什么?”
顾衍冷冷地望着她,
“难道要朕的喜欢?心?爱?”
顾衍嗤笑一声,
“你不会真的那么天真罢?”
“我是想要…”你放我走。
顾衍伸出食指,封缄在她饱满红润的唇瓣儿上,堵住了她的话,
“别对朕提要求。”
顾衍靠近她,漆黑的眸深深望着她的眼睛,暗哑着声音,告诫似地,
“朕给你什么,你便接受什么,谨记自己的身份,其它的,一律不要妄想。”
说罢不再看她,撒开手任她跌坐在地,冷然拂袖往街口走去。
沙琳娜再也忍将不住,泪珠儿断了线儿似地滚落腮边,落在地上砸出一朵朵细小的水花儿。
片刻,管事太监轻轻近上前来,蹲在沙琳娜身畔,为她捧上一块洁白的帕子,轻声劝慰着:
“贵妃娘娘快别哭了,仔细伤身,伤了身子还怎么侍奉陛下呀,时候不早了,还是让老奴伺候您回宫罢。”
沙琳娜心知这个管事太监的厉害,他嘴上虽是在劝慰她,但话里话外都充斥着胁迫的意味。
沙琳娜无法,只得强撑着站起身来,由他引着走向停驻马车的街口。
然而到了街口,却不见来时的马车,沙琳娜和管事太监都是明白人,立时便知道顾衍没有等她,径自回宫了。
管事太监到底老道,立刻嘱人牵来了备用的车辇,
“陛下怜惜娘娘,独乘更为宽敞舒适一些,娘娘请。”
管事太监说着亲自去放下梯凳,
“娘娘请。”
沙琳娜懒得同他较劲,索性揣着明白装糊涂,提起裙摆上了车辇。
车辇飞快,不多时便回了宫,沙琳娜回到念卿殿洗漱过后屏退了一众宫人,独自躺在榻上。
只有躲在被子里,她才敢小声地哭出来。
泪水无法抑制地自海一样蔚蓝的眸中盈落,她侧身蜷在锦被里,反复回想着叶青揽着那女子的画面。
回想着叶青看她的温柔眼神,回想着叶青对她的和煦一笑。
那个女子真美啊,像是春夜里的白玉兰,沾染着些许晶莹露珠儿,既清冷高贵,又柔美的令人心生爱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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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原来他,
有喜欢的人了啊。
沙琳娜笑了笑,可唇角虽笑着,眼角的泪水却流的更厉害了。
她捉紧了枕头,把脸面埋在枕头里,捂住自己的声音放声哭泣了起来。
忽地,门扇被轻轻推开。
沙琳娜骇地赶紧止了哭声拉过被角将自己捂的更严实了些,
“谁?”
“娘娘,陛下传您去寝宫侍寝。”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你别太作了啊,不然我可救不了你啊。
顾衍:……
第12章 撒娇
闷在锦被里的沙琳娜以为自己听岔了,声音闷闷地自被子里传出来,
“你说……什么?”
小宫女见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不肯露面,只得近上前去,微微俯下身子凑近锦被,柔声禀报着:
“启禀娘娘,陛下口谕,传您即刻前往寝宫侍寝。”
“侍寝?”
沙琳娜盈在眼眶里的泪水瞬地溢了出来,滚落腮边。
她嗤笑一声,深吸了一口气,
“他还真是,好兴致呐。”
“娘娘,传事公公还在殿外候着呢,奴婢们伺候您梳妆罢?”
小宫女柔声恭谨请示着。
“我不去。”
沙琳娜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背脊对着外侧,
“你退下罢。”
“娘娘,这……若是传事公公问起怎么办……”
“就说我病了,起不了身。”
“……”
小宫女见她态度坚决,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踌躇半晌只得轻声应了,
“是。”
小宫女躬身退后几步,悄无声息地转身出了念卿殿,轻轻阖上了殿门。
“如何?还有多久能动身?”
传事太监见小宫女出来了,急急迎了上去悄声问着:
“快些预备着罢,陛下那儿等不得呢。”
小宫女阖上门扇,苦着脸颇为难似地向传事太监福了福身,
“劳烦公公跑一趟,咱们娘娘病了,起不来身呢,怕是去不了了。”
“那怎么成?”
小太监闻言顿时慌了神,
“陛下自回宫就沉着脸,一连斥责了许多人,连大理寺卿来奏事都被驳斥了,这会子才刚缓和些,我这差事要是办砸了,只怕是要掉脑袋了。”
“那我也没法子,我们娘娘身子不爽快,我能怎么办,再去扰娘娘清梦我这会子就要掉脑袋啦!”
小宫女倒是个护主的,硬是挡住了传事太监的软磨硬泡,说什么都不肯再进殿去通报了。
传事太监无法,只叹自己人微言轻,若是师父管事太监来通传,这小妮子肯定不会这样搪塞他的。
别无他法,传事太监只得垂头丧气地回顾衍的寝宫去复命。
传事太监躬身走进寝殿的时候,顾衍已经更衣了,独自斜倚在榻上阖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但那紧蹙的眉头却彰显着,他眼下心情甚差。
传事太监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更加忐忑不安了,战战兢兢地近上前去,呐呐地,
“启禀陛下,贵妃娘娘她……”
“什么?”
顾衍皱起眉头,有些不耐。
“娘娘病了,起不来身,故而无法前来侍寝。”
传事太监一口气儿说了出来,吓得立刻垂下头去,不敢看顾衍的脸色。
“病了么……”
顾衍嗤笑一声。
女子都惯使这些无聊的小伎俩么,
称病指望他去看她么?
贪心的小女人,
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平日里待她稍好些便恃宠而骄,学这些刁钻把戏。
“是。”
传事太监想要把责任都推到沙琳娜身上,不想让顾衍觉着是他办事不利,便故意往严重了说,
“听娘娘宫里人说,娘娘自打回宫便难受的紧,病的急,已然卧床不起了,所以实在无法前来伺候陛下。”
“不必理会。”
顾衍不以为意,但这郁结了一整夜的烦躁之意却莫名地得到了消解似地,心下似稍稍松快了一些。
她那样生气,又这样称病撒娇,多半是恼自己说的那句话。
她定是倾心于他的罢,
否则,那些个嫔妃曲意逢迎都只想从他手中得到权势富贵,怎的偏她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他的一颗心呢。
呵,
小东西。
顾衍唇畔勾起一抹笑意,慵懒往后一躺,
“安置罢。”
接下来的日子里,沙琳娜一直称病闭门不出,一连闷在念卿殿中月余,甚至连檀儿的伤势都快养好要回来复职了,她都不曾踏出过宫门一步。
然而奇怪的是,曾经一天要传她好几回,几乎一天都离不开她的顾衍,却再也没有传过她了。
也没有再临幸过念卿殿一次,像是浑然忘记了还有她这么个人存在一般。
曾经盛宠无双炙手可热的贵妃娘娘,仿佛一夜之间,便骤然失宠了。
虽然沙琳娜的贵妃位份尚在,但皇宫里的奴才们最是会看风向,惯是些拜高踩低的家伙,见念卿殿失宠,渐渐也不待见了起来。
原本送来供沙琳娜消暑的冰块也只送了一半来,点收的小宫女为难地望着来送冰的小太监,
“这数目不对罢,这连一半儿都不够,这几日热的很,不到后半夜就融尽了可怎么好,昨儿数目就不对,殿里闷热,娘娘都无法安睡了,你还是……”
“哎哟我的姐姐哎。”
小太监打断她的话头儿,
“你也知道这几日热的很,冰送来的路上融了大半也很正常嘛,快收了罢,我还有事儿呢。”
“可这数目不对我怎么收呀,我……”
“爱收不收,不收我可拉走了啊,明儿再要可没有了。”
小太监白眼儿一翻,随手一挥,就要嘱咐人将冰块拉走。
“哎~你怎么这样儿,快还我。”
小宫女急的涨红了脸,急急跑上去要拦住小太监。
小太监睨了她一眼,忽地将她拉到一旁,凑过脸儿去低低说着:
“芳儿,咱们是老乡儿,听哥一句劝,趁早找管事求个恩典,换个主子罢。”
“为什么呀?”
小宫女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嗐,这你就别问了,你那主子,前些日子那么得宠,一枝独秀,早都招足了恨了,她虽得宠,却压根儿没有母族后台撑腰,孤零零一根光杆子,一旦失了宠爱,登时便要被人踩死的。”
“……”
芳儿骇然望向他,“你别胡说。”
“哥是什么人呐,能跟你胡说吗?”
小太监压低了声音,
“光是这克扣冰块,都是有人授意内务府的,更别说旁的了,过两日你那主子便要被陷害打入冷宫了,你趁早撂罢,别被连坐。”
芳儿目瞪口呆,怔在了当场。
小太监见状,伸手推了她一把,
“做什么呢,机灵点儿,可别跟人瞎说去,这宫里,长了嘴巴的奴才都没有好下场,哥走了,你自己长点儿心罢。”
说罢小太监白了她一眼,径自回转身继续送冰块儿去了。
芳儿浑浑噩噩地回到念卿殿当值,木然地立在殿内的垂帘边等候差事。
“茶凉了,且换些热的来罢。”
沙琳娜临窗坐在坐榻上,伏在小几前翻着画册解闷儿,随口吩咐着。
“是。”
芳儿近上前去,提起茶壶转出去换了碧螺春来,拾出一个茶盏,替沙琳娜斟茶。
然而她的心思早已经不再这些差事上了,魂不守舍地连滚烫茶水满溢出杯盏都未曾察觉,瞬间沾湿了小几上的画册。
“快停下。”
沙琳娜惊呼一声,拎起画册抖搂着水珠儿,诧异地望向芳儿,
“你今儿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点点收藏不迷路,后续剧情更精彩,咱们一起嗨起来,耶~~~
第13章 复宠
淡淡沁人心脾的茶香弥漫在空气里,沙琳娜搁下画册,看着眼前慌乱擦拭着小几的芳儿。
芳儿抽出了自己的帕子,胡乱抹着小几上的茶水,那情状,令沙琳娜不禁微微蹙起眉头。
虽然平日里也甚少同这些小宫女们打交道,但芳儿在她的印象里还算是个谨慎小心的人,怎的今日如此毛手毛脚的。
这一干小宫女年纪也甚小,都是些豆蔻年华的女孩子罢了,沙琳娜也不忍苛责,便没有再提这茬儿,另起了个话头儿。
她执起团扇,半倚在花窗前望着外头的烈日,随口问着:
“不是送冰来了么,取些来罢,怪热的。”
“这……”
芳儿手上的动作一滞,为难极了。
“怎么了?”
沙琳娜回眸望着她,却见她犹犹豫豫地,似乎有口难言一般。
“究竟怎么了?”
沙琳娜回过身来,又问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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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送来的冰块数目不对,便没有收,让回去调换了。”
芳儿呐呐地,垂首绞着手中的帕子。
“哦。”
沙琳娜应了一声,倒也没特别在意,只是轻笑了一声,继续摇着团扇看着窗外桂枝上的喜鹊叽叽喳喳的逗趣儿。
倒是在内间整理床榻的檀儿忍不住了,掀了纱幔走出来抱怨道:
“这内务府是愈发会当差了,昨儿送来的夏装布料是陈的,今儿冰块的数目也数不对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内务府里尽是一群草包呢。”
檀儿走过来抽出芳儿手中的帕子,低声斥责着:
“下去罢,这里不用你,粗手笨脚的,仔细再烫着娘娘。”
“是,是。”
芳儿惶恐地连连福身,匆匆退出去了。
看见芳儿仓皇落逃的模样,沙琳娜无奈笑笑,
“或许是家里有什么事儿呢,瞧她今日魂不守舍的,待会儿你私下去问问罢,能帮便帮衬一下。”
“我的娘娘,您还有闲情管她有没有困难呢。”
檀儿叹了口气,走到沙琳娜身侧为她重新斟上一杯热茶捧给她,
“您还是想法子解了您自己的困难罢。”
“我有什么困难?”
沙琳娜不以为意地笑笑,执起茶盏缓缓抿了一口,眉头微蹙,有些疑惑,
“怎的今日的茶水格外涩口似的。”
“能不涩口吗,看这茶汤的颜色,保准儿是往年的陈茶。”
“……”
沙琳娜闻言,细细观察起盏中的茶汤,啧啧称奇,
“还有这些讲究。”
“您还真是沉的住气呐。”
檀儿接过她手中的茶盏,四下环顾了一番,伸手关上了窗扇,凑近沙琳娜耳畔压低了声音,
“您赶紧想想法子复宠罢,这宫里的奴才们惯会看人下菜碟儿,如今连您的用度都敢克扣了,可见是觉得您彻底失宠再难翻身了。”
“失宠就失宠呗,这不是挺好的么,多清闲。”
沙琳娜撇撇嘴,觉得近来看不见顾衍的日子甚为惬意。
檀儿听了这话,愣了一瞬,望着沙琳娜,
“您忘了主子交给您的任务了?”
沙琳娜面色一僵,唇畔的笑意渐渐敛去,有些失落地垂下头去,
“没忘。”
檀儿似松了一口气,
“那您还不想法子复宠,您这样天天躲在宫里,陛下也不来,如何近陛下的身?如何执行任务?”
“这不是还没到时候嘛,不是你说的,不让我轻举妄动的嘛?”
沙琳娜呐呐地,撅起小嘴儿,抬眸偷瞄了一眼恨铁不成钢的檀儿。
“您以为真到了那时候儿,您想见陛下就能见着了?”
檀儿嗤笑一声,
“君恩似水流,得宠难如登天,失宠却是分分钟的事儿,陛下已经月余未曾见您了,指不定哪天身边就有新人了,别说想近身陛下,就连您这贵妃娘娘的位份都难保。”
“……”
沙琳娜只觉耳畔一阵聒噪,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念书被先生唠叨的情景,跟眼下一样儿一样儿的。
檀儿见她根本不以为意,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在乎这些位份,只得换了个方向来攻克。
她软下声音,
“您还想回西域么?”
沙琳娜手中的团扇应声而落,跌落在小几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檀儿心知戳中了她的软肋,继续加码,
“等了结了这桩事,便送您回西域。”
“当真?”
沙琳娜望向檀儿。
“嗯。”
檀儿郑重地点点头,
“所以您还是快打起精神来罢,早些了结了这些回西域去,总好过成日在这念卿殿里蹉跎光阴呐。”
檀儿的话戳中了沙琳娜的心,她垂眸细细想来,这中原,确是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原是随了叶青而来,可没想到他早已有了心上人,还将自己当做工具。
而顾衍,更是没什么好说的,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罢了。
既如此,便努力离开罢。
沙琳娜拿定了主意,抬首看向檀儿,
“那我……该怎么做呢?”
檀儿见她心意转圜,欣喜的很,立时便为她出谋划策,
“陛下月余未不肯来见您,心下定是有些嫌隙的,若是直接去找陛下邀宠,只怕是反倒会惹来厌烦,不如咱们以静制动,以逸待劳才是上策。”
“你在说些什么呀。”
沙琳娜无奈地摇摇头,感叹中原人的弯弯绕实在是难以理解,
“我听不懂你说的这些,你且说直白一些罢。”
檀儿想了半晌该怎么同她解释,最终仍是只挤出一句,
“俗话儿说见面三分情,咱们打扮打扮逛花园儿去罢。”
“逛花园?”
沙琳娜错愕地指了指窗外的烈日,
“很晒哎。”
“陛下时常这会子从议政殿回寝殿歇午觉的,咱们赶紧收拾,多半能遇上。”
檀儿不理会她的错愕,挽起她的手臂将她搀至妆台前坐了,执起犀角梳便为她梳起妆来。
沙琳娜虽心下无奈,但也不忍拂檀儿的意,只得阖眸靠在那里,任她打扮自己。
檀儿手巧,不消片刻便为沙琳娜装扮一新,一袭芽绿的轻薄宫装衬的她似新抽芽的嫩柳儿一般清新,在这炎炎夏日里,清爽极了。
淡扫娥眉,薄施妆粉,轻轻点了些许玫瑰味儿的胭脂,如锦上添花一般,令她本就姣好的面容更加绝美了几分。
檀儿望着镜中的沙琳娜,不禁心中感叹,如此绝色,真真儿教人瞥见一眼,便能误了终生。
“娘娘,咱们走罢。”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檀儿搀起沙琳娜,出了念卿殿,一路走向了顾衍回寝宫必经的御花园。
宫内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御花园,此刻正值午间,倒也没有其它妃嫔在此赏花,正合了檀儿的心意。
她久在宫中,一早便蓄了心思留意顾衍的日常行踪,故而知晓他常经过的几个位置,便引着沙琳娜来到一处鱼池。
“您便在此赏鱼罢,奴婢去远处候着。”
“得赏多久?”
沙琳娜立在池水边,举起团扇遮阳。
“怎么着也得两刻钟罢,您且忍忍,若两刻钟都不来,咱们便回去。”
“嗯。”
沙琳娜应了,略往旁边的树荫下走了走,百无聊赖地垂眸睨着池中畅游的各色锦鲤。
“哟,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呀,连贵妃娘娘都出来赏鱼了?”
第14章 怀抱
娇柔的声音带着笑意,引得沙琳娜抬眸望去,却见一个婀娜女子着一袭玫红散花宫装,从不远处分花拂柳而来。
虽是炎夏里,那女子嫣然一笑却似江南春雨似地令人耳目一新。
但那话里话外的语气却似乎不太友善,沙琳娜一时间也没搭她的茬儿。
那女子见沙琳娜不理自己,不以为意地笑笑,缓缓近上前来福了福身,
“嫔妾参见贵妃娘娘。”
说是参见,却并未正经施礼,还没待沙琳娜叫她起来,便自顾自地起了身。
沙琳娜望着她的脸,似乎有些眼熟,细细回想了一番,似乎从前撞见过她,
“方婕妤?”
“嫔妾位份低微,难为娘娘还记得,不过嫔妾已经不是婕妤了,昨儿陛下晋了嫔妾的位份,嫔妾如今是正三品昭媛。”
方昭媛抿唇一笑,伸手扶了扶流苏步摇,闲睨着池中的游鱼,状似无意,
“您也来等陛下呀?”
沙琳娜心下诧异,从前她在念卿殿外撞见她的时候,她那做小伏低可怜兮兮的模样和如今眼前这个出言不逊的女子,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沙琳娜没有理会她,摇着团扇立在树荫下,淡淡地望着池水。
方昭媛见沙琳娜没有反应,莲步轻移走到沙琳娜身畔,轻柔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我劝你还是省省罢,陛下弃了的东西,还从未再捡起来过呢,早点儿回你的念卿殿去,多过几天富贵日子罢,也不知道还能过多久了,呵呵。”
那戏谑的口气惹的沙琳娜皱起眉头,
“方昭媛,这是你该同本宫说的话么?”
“哟,娘娘不高兴啦?”
方昭媛故作惊讶,抽出帕子掩住嘴巴,嗤笑着:
“还拿着你那贵妃的架子呐,皇上不过新鲜两日,你还真拿自己当盘儿菜啦?不过一个舞姬出身,还敢对我横鼻子竖眼儿的?”
“你!”
沙琳娜气结,拿团扇指着她,
“你退下!”
“嘁~”
方昭媛不以为意,一双美目翻了个白眼儿,那江南烟雨般柔美的樱唇里吐出了与之气质截然相反的刻薄话语,
“还真当自个儿是贵妃娘娘呐,我告诉你,在这皇宫里,位份都是虚的,圣宠和母族实力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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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方昭媛忽地转过头来,蔑视着沙琳娜,
“我的父亲前儿刚为陛下打下一座城池,我转天儿就晋了昭媛,这便是实力,而你呢,失了圣心,你还有什么?”
“……”
沙琳娜咬紧了唇瓣儿,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腰板,
“无论有没有什么,本宫现在都还是贵妃,我为妃,你为嫔,我在上,你在下,你如此出言不逊,实属僭越。”
“僭越?”
方昭媛冷哼一声,从头到脚打量了沙琳娜一遍,忽地伸手捉住她的手臂,
“我就僭越了,怎么着?谁看见了?谁听见了?你有证据么?”
“你!”
沙琳娜涨红了脸,伸手去拂她,扭头欲喊檀儿。
方昭媛悄悄往后方瞥了一眼,忽地一咬牙,拖着沙琳娜往后一仰,就要跌入鱼池里。
沙琳娜自小驰骋于马背之上,平衡感极佳,下意识地灵巧一个扭身便挣脱了方昭媛那柔弱无骨的手指,踉跄捉住岸边的垂柳才堪堪站稳身形。
方昭媛则“噗通~”一声跌落池水,瞬间激烈地挣扎呼救了起来。
沙琳娜见状,大呼一声:“檀儿,有人落水,快喊人!”
喊罢她丢开团扇,扯去累赘纱衣就要纵身跃进鱼池去救人。
她解落纱衣纵身一跃,却被人骤然凌空拦腰捞回了岸边。
她瞬间跌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背脊狠狠撞在那人坚实的胸膛上。
炙热的体温裹挟着浓郁的龙涎香熨烫着她的肌肤,令她难以抑制地颤栗了一瞬。
她回眸望去,却见顾衍不知何时已然来到她身后,正紧紧地拥着她。
“快救人,方昭媛落水了!”
沙琳娜顾不上其他的,伸手揪住顾衍的袖摆。
“嗯。”
顾衍淡淡应了一声,身畔的侍从立刻跳进了鱼池,捞出了狼狈不堪的方昭媛。
方昭媛甫一上岸,顾不得浑身湿漉漉和蓬乱的发髻,踉跄扑到顾衍脚下,声泪俱下,
“陛下!求陛下为嫔妾做主,沙琳娜她嫉妒您爱重嫔妾,晋升嫔妾的位份,怕嫔妾越过她去,竟痛下杀手,将嫔妾推入鱼池,要溺毙嫔妾,嫔妾求陛下……”
“这不是没死么。”
顾衍睨着脚下的方昭媛,淡淡阻了她的话头儿。
“这……”
方昭媛被噎得愣了愣,继而哭得更伤心了,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地惹人怜惜,抬起一双水盈盈的眸子仰望着顾衍,
“可沙琳娜她杀心可怖,陛下您可要为嫔妾做主啊。”
“贵妃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顾衍蹙眉,不再看她,揽过沙琳娜转身往外走去,
“着将方氏贬为庶人,遣回将军府学泅水,其父免职,她什么时候学会泅水了再复职。”
“呃……是。”
管事太监愣了一瞬,还以为自己耳背了,抬眸看了一眼顾衍的神情,并不似在说笑,赶紧应下,转头吩咐侍从,
“还不快将方庶人拖出去,即刻遣送回去。”
“是。”
两个小太监立刻近上前去,捉住了方庶人的臂膀。
方庶人奋力挣开两人的桎梏,哭喊着要起身去追顾衍,
“陛下!陛下您不能这样待我,我父亲才刚为您打下了城池啊陛下,陛下……”
管事太监闻言,骤然狠戾回眸,小太监立刻扑上去塞了方庶人的嘴,拧了她的胳膊将她拖走。
被顾衍揽着走出御花园的沙琳娜一直安静地似只小鹌鹑似地,默默垂着头跟随着他的步伐往前走去。
御驾的仪仗为两人撑着巨大的华丽伞盖,不让任何一丝烈日晒着贵人。
默默良久,沙琳娜终是忍将不住了,微微抬眸瞥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垂下头去,呐呐地,
“您怎么不问我?”
“问什么?我又不是来住持公道的。”
顾衍轻笑,侧眸望向她,
“我是来给你撑腰的。”
第15章 醒了
见小姑娘怔怔地仰头望着自己,连步伐都凝滞住了,顾衍轻嗤,抬手在她脑门儿上弹了个脑瓜崩儿,
“愣什么呢,你妄想的那些,仍是没有的。”
“……”
沙琳娜吃痛,伸手捂着前额,轻轻揉了揉。
看他那副轻挑玩味的样子,便知他误会的紧,还当她是痴心妄想要得到他的心呢。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自作多情。
沙琳娜腹诽着。
当然沙琳娜并没有直截了当地说出口来,如今这境遇,确是要倚仗他的,既是想要复宠,那任他误会或许也不是件坏事儿。
她如此想着,撇了撇嘴,斜睨着他,
“既叫我不要妄想,又来替我撑腰做什么。”
她今日美极,经檀儿一双巧手悉心装扮一新,恍若天女临凡,婀娜立于繁茂花叶之间,湛蓝的眸子似盛着一汪清泉,如此撇来一眼,媚态横生,娇俏极了。
顾衍望在眼里,顿觉燥热难当,包裹在禁欲领间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瞬,将她揽的更紧了些,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似地,
“你是我的女人,谁都不能欺你。”
凝望良久,顾衍终是忍将不住,俯首在那殷红娇嫩的唇瓣儿上轻轻啄了一口,
“歇午觉去。”
“不要……”
沙琳娜瞬间陀红了小脸儿,忸怩地想要推开他,“我不困……”
顾衍轻笑,忽地俯身抄起她的膝弯将她拦腰横抱了起来,
“不困甚好。”
“哎呀!”
沙琳娜羞赧地垂首埋进了他的胸膛里,不敢去看众人的神情,只得任他将自己一路抱进了念卿殿。
皇帝驾临,念卿殿上下俱是一惊,宫人们立刻跪伏一地,
“恭迎陛下。”
顾衍径直跨进念卿殿,走进内间,将沙琳娜轻柔放了下来,沙琳娜羞赧地翻过身去,拉过锦被捂住了自己的脸。
“躲什么。”
顾衍俯身拥住她,将她拉进自己怀里,贴在她耳畔,
“让我瞧瞧,许久没见着我,想我了没有……”
侍从们识相地放下层层纱幔,尽皆退去,不敢听闻任何一丝从殿内逸出的动静。
午后的时光流逝的分外快,庭院中的蝉鸣叫了整整一个下午,管事太监怕惊扰皇帝的安眠,命人执着竹篙蹑手蹑脚地将那些蝉都给粘走了。
当蝉鸣声渐熄之际,沙琳娜才幽幽转醒。
顾衍的胳膊搭在她身上,汗津津的令她有些不适,她回首睨了他一眼,只见他阖着眸,睡得很是安然。
沙琳娜心下一黯,捉住他的手腕,想要将他的手挪开,可才稍一动作,便被他屈臂一揽,紧紧拖入了他的怀抱里。
他自身后吻了吻她雪白的脖颈,埋首在她的肩窝里,鼻音浓重,
“醒了?”
“嗯。”
沙琳娜应了一声,乖顺地蜷在他的臂弯里。
“还要么。”
轻飘飘地三个字,登时令她手脚并用地挣扎了起来,想要挣出他的怀抱。
“呵……”
顾衍轻笑出声,似乎被她的反应逗乐了,轻易将她摁回了怀里,
“逗你的,别怕。”
“……”
沙琳娜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就要转过身来同他理论,不想却正中下怀,一转过来便被他吻了吻唇瓣儿,惹得她急急转过脸去,干脆将脸面埋进锦被里。
顾衍似乎心情甚好,轻抚了抚她幼嫩的脖颈,这才掀开锦被,起身下榻。
候在殿外的小宫女应声推门而入,近上前来替顾衍更衣。
“你且歇着,朕晚些再来瞧你。”
顾衍随口嘱咐着,接过小宫女捧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瞬地蹙起了眉头,瞥向托着茶盘的小宫女。
小宫女骇地立刻跪伏在地,双手托举着茶盘,瑟瑟发抖。
顾衍没说什么,但面色却沉了下来,随手将茶盏搁在茶盘上,抬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念卿殿。
御驾甫一离去,檀儿便欣喜地推开门扇,快步近上前来,伏到榻前,
“恭喜娘娘,实在是天助我也,一举便复宠成功了。”
“喜么?”
沙琳娜嗤笑一声,扭过脸来,那面上哪里还有一丝小女儿家的春情,全然是一派了无生趣的模样,
“喜从何来?”
她自嘲笑笑,红了眼眶,
“没成想我沙琳娜也有了需得曲意逢迎的一日。”
檀儿哑口无言,垂下头去,半晌才开口劝慰道:
“娘娘且宽心罢,左右是困在这樊笼里出不去的,有圣宠护身总比没有强多了不是么,今儿您也见识到了,在这深宫里,没有圣宠和母族护身,连安身立命都难啊。”
见沙琳娜不吭声,知她不爱听这些,也只得掐了话头儿,试探问着:
“奴婢伺候您沐浴梳洗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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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沙琳娜闷闷地应了,由檀儿搀扶着起身去沐浴。
懒洋洋浸在掺了玫瑰汁子的温水里,洗去不适的黏腻,沙琳娜百无聊赖地撩拨着水面上的花瓣儿,刻意去忽视那些新添的欢好痕迹。
她幽幽叹了口气,
原本都快消散殆尽了,如今又打回了原形。
他莫非是属狗的么。
沙琳娜心中嘀咕着。
沐浴更衣完毕,天色已然全暗下来了,檀儿替她重新梳了妆,便着人传膳。
膳食还未到,管事太监却先到了,管事太监李德海恭谨近上前来,一甩拂尘,躬身施礼,
“奴才参见贵妃娘娘。”
李德海是大内总管太监首领,沙琳娜也少不得给他几分面子,虽是浑身酸痛不已,也仍是耐着性子招呼他,
“李公公别客气,快起来罢。”
“谢贵妃娘娘。”
李德海直起身来,回首一扬脸,立时便有两队侍从,抬着六只盛着巨大冰砖的大瓷缸走进殿内,安放在殿内各处。
冰缸一落地,殿内凉意顿生,消解了难熬的暑热。
另有难以计数的衣料布匹,珠宝珍玩,被一一抬进了念卿殿的庭院之中。
李德海转身从小太监捧着的托盘里执起一本折子,恭谨捧到沙琳娜面前,
“这都是陛下赏赐给贵妃娘娘的,这是清单,请娘娘过目。”
沙琳娜接过折子递与檀儿,随口吩咐着:“收入库房。”
“是。”
檀儿福了福身,径自引人去了库房。
李德海看了看天色,轻声禀报道:
“陛下稍晚过来安置,还请娘娘早些预备着罢。”
“在这里安置么?”
沙琳娜蹙起眉头,似乎有些为难。
李德海笑笑,仍是恭谨客气的模样,
“陛下近日难以安枕,已经好些天没有好生安歇了,今日在娘娘这里才得以安眠,您还是早些预备罢。”
睡不好么,
沙琳娜细细想来,先前确是看见他眼下淡淡泛着乌青,整个人也憔悴了些许。
肯定是想那个卿卿想的睡不着罢。
沙琳娜心下不屑,却也别无他法,只得应了。
送走了管事太监,小宫女捧上一盏热茶来,
“娘娘请用茶。”
沙琳娜郁郁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不禁有些疑惑地揭开盖盅,
“怎的没那么涩口了似的?”
小宫女恭谨福身应道:
“回娘娘的话,这是方才送来的新茶,刚贡来的雨前龙井,别的宫里都还没赏呢。”
“哦。”
沙琳娜不置可否,搁在了一旁。
忽地门扇轻启,檀儿忙完手中的活计回来复命,她轻轻近上前来,挥手屏退了小宫女,待小宫女出去阖上了殿门才从袖中抽出了一支细细的竹筒。
“娘娘,主子送信儿来了。”
第16章 不洗
沙琳娜接过细竹筒,抽出其中的字条,缓缓展开看了一眼,纤长的羽睫轻颤,抿了抿唇,抬手于坐榻小几的灯烛上引火焚了。
“娘娘仔细伤着手!”
檀儿低呼一声,欲伸手去扑灭火苗。
沙琳娜随手揭开茶盏的盖盅,将火焰摁熄在那盏清香的茶汤里。
滋啦—声,余烟袅袅。
檀儿抽出帕子,拭去了沙琳娜指尖的水珠儿,低低劝着:
“娘娘这双玉手生的金贵,水葱儿似的纤长嫩白,手乃是女子的第二张脸,可别伤着才是。”
“哪里便金贵了。”
沙琳娜自嘲笑笑,有些茫然地望着垂花窗外的方寸天地,
“即便是伤着了,也没人在乎的。”
“怎会,今儿您要以身犯险跃下鱼池去救那方庶人,陛下那样拦着您,可见有多怜惜您了。”
沙琳娜闻言垂眸一笑,复又抬眸望向檀儿,
“倘若是我这张像极了卿卿的脸毁了呢,你猜他还会怜惜我么?”
“……”
檀儿收拾茶盏的动作滞了一瞬,有些讪讪地垂下头去。
“罢了,你也不必再劝慰我些什么,我与顾衍,不过相互虚与委蛇罢了。”
沙琳娜语气淡淡地,湛蓝的眸子似能洞穿这世间一切那般,
“我知道,我于他,不过就是只小宠物罢了,高兴了,便逗弄逗弄,不高兴了,便可随意折辱抛弃。”
“娘娘……”
檀儿心下酸涩,张了张口想要安慰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能说什么呢,
这小姑娘的境遇,不都是主子一手造就的么,而自己也是帮凶之一,又有什么立场来劝慰她呢。
主仆二人,一坐一立,默默良久,各自都在想着伤神心事。
夜色渐浓,月光铺进了垂花儿窗,银白月色笼在沙琳娜身上,令她看上去显得分外脆弱。
她深吸一口气,牵起唇角笑了笑,伸手拉了拉檀儿的衣袖,
“愣着做什么呢,还不快些拿出去倒了,待会儿陛下该来了。”
“是。”
檀儿回过神来,执起茶盏转身欲走,想了想还是回首欲劝慰她两句,但还未待她开口,倒是沙琳娜先安慰起她来了,
“放心罢,我会好生伺候他,不会坏了你们的事。”
“……”
檀儿未曾料到她会这样说,怔了一瞬,心下有些难受,终是福了福身,转身出去了。
顾衍过来的时候,已然是月上中天了。
他特意嘱咐不让通报,屏退了一干宫人。
轻轻推开门扇踏入殿内,灯烛皆灭了,幽暗一片,弥漫着淡淡清甜的玫瑰气息。
借着微弱月光走进内间,撩开层层纱幔,看见了蜷缩在锦绣间的曼妙人儿。
小姑娘早已安睡了,铺散的柔软发丝间半掩着一张清丽的小脸儿,阖着眸,轻轻均匀地呼吸着,安静地像个熟睡的孩子。
顾衍撩起纱幔的手迟迟没有放下来,就那么静静地立在榻边,凝望了许久。
“嗯……”
沙琳娜似有所感,蹙起眉头翻了个身,紧紧将锦被抱在怀里,额际泌出些许细密的汗珠儿,似乎有些难受地在低低呢喃着些什么。
顾衍俯下身去,侧首贴近她的唇畔,只听得她低低地呢喃着:
“不要……”
顾衍眸色黯了黯,轻轻叹息了一声,随手解了龙袍,躺过去将她拥进了怀里,安抚似地轻抚着她的背脊。
自入宫以来,沙琳娜一直处在不安的情绪状态里,浅眠的很,顾衍稍一动作,她便苏醒了过来。
隐约有腥甜的血腥味弥散而来,沙琳娜迷蒙睁眼,见顾衍拥着自己,急急问他,
“陛下受伤了么?”
顾衍见她这般焦急模样,被取悦了似地,抬手将她拉回怀里,让她伏在自己的胸膛上,淡淡地,
“不是我的血。”
沙琳娜心下骇然,却不敢再问,只得乖顺地伏在他怀里,良久实在忍将不住,试探问着:
“要不要传人来为您洗漱?”
“不洗,乏了。”
顾衍睡意朦胧,翻身将头埋在她的发丝里,嗅着馥郁的玫瑰香味,
“你替我沐浴倒可以试试。”
沙琳娜顿时静如鹌鹑,紧紧闭上双眼,僵着身子装睡。
“呵……”
顾衍收紧手臂,紧紧拥住她,吻了吻她的发丝,
“睡罢。”
沙琳娜害怕他随时来了兴致,一直紧绷着精神,但他却似真的疲倦极了,不一会儿便均匀了呼吸,酣沉睡去。
奇奇怪怪的,也不知今夜做什么去了,染得这样浓的血腥味。
沙琳娜被他拥在怀里胡思乱想着,眼皮子越来越沉,也渐渐睡去。
待她再醒转时,已然是日上三竿了。
身畔的枕榻空荡荡的,顾衍早已走了,檀儿带着一众小宫女进殿来为她洗漱梳妆。
沙琳娜瞥了一眼小宫女捧来的衣饰,状似无意地吩咐道:
“且去换素净些的来,今日去京郊护国寺礼佛。”
“是。”
小宫女恭谨应了,转身去更换衣饰。
檀儿亲自捧了茶水来与她漱口,
“娘娘今日怎的忽然想去礼佛了,出宫礼佛,尚需提前预备许多事宜,宫里便设有佛殿,不若……”
“就去护国寺。”
沙琳娜淡淡地语气,但却不容置喙。
檀儿怔了怔,垂首躬身,
“是,奴婢即刻去安排。”
“嗯。”
沙琳娜阖眸靠在椅背上,任小宫女们为她梳妆。
过了晌午,沙琳娜出行的事宜才安排妥当,沙琳娜免了随行仪仗,仅带了檀儿和侍卫,轻车快马,于正午前到达了京郊护国寺。
护国寺早已扫洒一新,由住持方丈亲自接引着沙琳娜进了护国寺,于大雄宝殿礼佛祈福。
礼佛完毕,沙琳娜略感倦怠,住持方丈安排了寺后僻静清幽的禅院供她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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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侍卫皆守卫于禅院门口和周围,沙琳娜携着檀儿进了禅院。
轻轻推开禅房的门扇,沙琳娜跨了进去,从容落坐在外间的罗汉榻上。
她垂眸抚平了裙摆的褶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想要平复心绪似地,淡淡唤着:
“出来罢。”
内间里应声传来了稳健的脚步声,一道清隽的身影转了出来。
沙琳娜咬了咬唇瓣儿,抬眸看去。
只见叶青逆着光影,缓缓走到她身前。
第17章 玫瑰
叶青身材颀长,今日穿着一袭月白长衫,斯文儒雅的模样,像极了话本中温柔多情的谦谦君子。
当他近上前来时,身上淡淡散发着清新的木质淡香,似雨后青苔,既克制,又充满了生命力,丝丝缕缕,萦绕在沙琳娜鼻息之间,令她微微有些紧张。
她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淡淡问着:
“传信让我出来,究竟有什么事。”
叶青见她如此冷淡,抿了抿唇,抬眸看向檀儿,
“你退下罢。”
“是。”
檀儿福了福身,转身便要出去。
“且慢。”
沙琳娜忽地唤住檀儿,
“你就留在这里。”
“……”
檀儿一时间进退两难,为难地看向叶青。
叶青不以为意地笑笑,略一挥手,檀儿便默默地退出了禅房,替二人阖上了门扇。
沙琳娜骤然起身,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有不妥,你既不说,我便先走了。”
说罢一拂袖摆,就要往门口走去。
“站住。”
叶青伸手拦住她的去路,好看的眉微微蹙起,
“怎的几日不见,脾气便这样大,愈发使娘娘的性子了。”
“使娘娘性子……”
沙琳娜嗤笑一声,侧首睨着他,
“本宫还真当要谢你,助我平步青云,入宫侍君,一朝得宠成了这贵妃娘娘呢。”
那双湛蓝如海的眸中翻涌着怨愤凄哀,直直望进了叶青心中。
叶青沉默良久,叹息一声,
“我知你不愿意,也知道不该送你入宫。”
他转身,有些颓然地坐到罗汉榻上,似乎疲倦极了,抬手捏了捏眉心,眸中似失了神采一般,渐渐红了眼尾。
“但我亦有着我的不得已,许多事,已然无法回头了,顾衍,必须死。”
“那与我有什么干系?你要杀他便去杀,何苦来折腾我!”
沙琳娜再也忍将不住,咬着唇瓣儿,泪珠儿夺眶而出。
叶青闻言,抬眸望向沙琳娜,漆黑的眸子里泛起柔情,蛊惑似地,
“你不是说过,什么都肯为我去做么?”
“那是我不知你会将我送去他人枕榻之上,那是我不知你早已有了心上人,你如此待我,我又算是什么?”
“算什么?”
叶青忽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伸手捉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向自己,擭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我说我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想要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地迎娶你为妻,你信么?”
沙琳娜自然是不信的,她也从来没有奢望过这些,跟着他回中原,也不过是想要得到一分爱怜与安定罢了。
只要能够留在他身边,陪伴着他,哪怕卑微一些,她也无怨无悔。
可如今眼前的这个男人却令她觉得打心底里有些害怕,他癫狂笑着,咄咄逼人的质问着,令沙琳娜忍不住颤栗起来。
“不过一个舞姬,若不是你这张脸还有些价值,你早已在那个破烂妓馆里沦为娼妓了,如今你贵为贵妃,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叶青垂眸,视线游走在她的面上,从泪盈盈的蔚蓝眸子游移而下,落在那微微绽开的诱人樱唇上。
他的拇指轻轻抹过那抹殷红,眸中似恍惚了一瞬,温热鼻息拂在她的面上,轻轻呢喃着:
“你实在是太像她了,若不是需用你去杀他,或许我也会将你留在身侧也未可知。”
“你究竟要做什么?!”
沙琳娜愤然挣开他的钳制,“你放开我!”
“怎么了?”
叶青轻笑,
“不是说喜欢我么?”
“如今不喜欢了。”
沙琳娜站起身来,拉开两人的身距,撇过脸去。
那赌气般的模样儿似乎逗乐了叶青,他无奈地摇摇头,自嘲笑笑,
“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一个如此,两个也如此,实在教人琢磨不透。”
叶青站起身来,走到沙琳娜身边,俯首望着她,承诺似地,
“助我杀了他,事成之后,我允你留在我身边。”
沙琳娜冷笑,抬眸望向他,神色清冷如水,
“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叶青望了她一会儿,
“怎么,还在因七夕夜的事怨我么?”
叶青笑笑,
“郑悯柔并非我意中人,不过一枚棋子罢了,过几日她也会入宫,届时还需你从中助力。”
“你!”
沙琳娜不可置信地望着叶青,忽地觉得仿佛从未认识过他一般,救她时的叶青恍若救世主下凡,世间所有的美好都不足以去形容他。
而眼前这个男人,却令她心生恶心,鄙夷至极,
“她看你的眼神那样关切,显然是有情于你的,你怎能这样待她?”
“既有情于我,为我所用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你怎能如此利用别人对你的真情?!”
沙琳娜再也忍将不住,有些激动,
“感情应该是纯粹的,是发自内心,心甘情愿的,而不是像你这样,利用别人的感情去不择手段的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的斥责似乎激怒了叶青,叶青眸中划过一抹狠戾,伸手擭住了她的脖颈,
“能达到目的不就行了么,感情是什么?感情是这世上最虚无的东西,只有权力,才是至高无上的实力。”
“你!咳……咳咳……”
沙琳娜被他掐的几欲晕厥过去,疯狂咳嗽着胡乱扒着他的手臂。
叶青在她堪堪要晕厥的那一瞬松了手,沙琳娜顿时纸鸢一般逶迤在地,蜷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叶青蹲下身来,伸手将她微散的鬓发掠至耳后,放柔了声音,
“乖,别闹了,办好了我的事,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即便你要跟我,我也可以考虑,或许……”
“放我回西域。”
沙琳娜颤抖着身子打断了他的话。
“……”
叶青的指尖凝滞了一瞬,轻笑出声,良久点点头,
“好,我答应你。”
说罢他从袖袋中取出一只精致的锦盒,打开盖子拈出一枚嵌满红宝石的玫瑰样珠花。
那珠花由数十瓣儿殷红如血的红宝石攥制而成,赤金点缀了些许枝叶花蕊,精致非常栩栩如生,更妙的是那珠花儿还散发着淡淡的玫瑰香气,着实美极。
叶青拈起玫瑰珠花,正欲为沙琳娜簪到发上,却被她一把拂开,
“我不要。”
第18章 味道
叶青随手捉了她纤细的手腕,摁在怀间,执意将那枚玫瑰珠花稳稳地簪入了她柔软的发丝间。
“我不要的你的东西!”
沙琳娜欲挣,另一只手伸向发间,想要扯落那枚珠花儿。
“别动……”
叶青沉声低斥着,圈着她又轻易捉住了那只不安分的小手。
她指尖向上被擭住皓腕,衣袖自腕间向下滑落,露出一小节白若春雪的娇嫩肌肤。
那抹一晃而过的白皙雪色吸引了叶青的目光,他略微垂眸,视线所及之处,散落着点点殷红。
那些欢好的痕迹似雪中红梅一般点点绽放,叶青眸中黯了黯,沉下脸来,神色变得难看极了。
沙琳娜见他如此不加掩饰地望着自己,顿觉窘迫非常,急急挣脱他的钳制,拉起袖摆,遮住了那些痕迹。
叶青舔了舔后槽牙,状似无意,
“看来…他很疼你啊。”
沙琳娜紧咬着唇瓣儿,撇过脸去,
“这不是正如你所愿么。”
“你喜欢他?”
叶青抬眸,直勾勾地盯着沙琳娜。
“我没有。”
叶青忽地狠狠掐住沙琳娜的双颊,掰过她的脸,迫使她仰望着自己,他靠近她,深深望着那双湛蓝的眸子,告诫似地,
“既说了喜欢我,便再也不准喜欢旁人,你这双眼睛,永远只能看着我一人。”
“否则……”
叶青顿了顿,
“……我就立刻杀了你。”
“你疯了罢!”
沙琳娜挣扎着,
“是你自己把我送到他榻上的!”
“那又如何?”
叶青笑笑,指尖下移,捉住她柔长的颈项,贴近她耳畔,宛若一条冷血的毒蛇低语着:
“你永远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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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沙琳娜骇于他先前的疯狂举动,他方才差点儿就掐死了她,如今这禅房内只有她和叶青二人,眼下若是再激怒他,只怕当真会交代在这里。
她微微颤栗着,垂下眸去,既不敢看他,也不敢搭腔。
她这副模样看在叶青眼里,却是一副妥协屈服的神态,被取悦了似地,叶青松开了手,指尖绕上她的发丝,
“我特意为你定制的这枚珠花,你好生佩戴,可别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见沙琳娜面露恼意,似乎极不情愿的模样,叶青不用猜也知道,一旦放这个小姑娘出了这间禅房,她便会立刻将这枚珠花扔的远远的。
叶青放柔了语气,哄骗似地解释着:
“你大可不必扔了它,这里头掺了秘药,散发的气味若是混上龙涎香,便会损害男子心智脏腑,你好生戴着,日积月累便可兵不血刃,那顾衍即便不死也会疯癫残废,到那时再动手,便易如反掌了。”
沙琳娜心下诧异至极,惊讶于叶青的狠毒。
叶青仿佛会读心术一般,垂眸睨着她,
“怎么,觉得我狠毒?”
沙琳娜不敢说话,紧抿着双唇。
叶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觉得我狠毒也没什么,毕竟无毒不丈夫。”
他茫然散了视焦,似乎陷入了无边的回忆之中,良久才喃喃地,
“若是你知道他曾做过些什么,才能知晓什么是真正的狠毒。”
“我不想知道你们之间的那些恩怨。”
“嗯?”
叶青恍然回过神来,看向沙琳娜,
“那你想要什么?噢…对了,你想回西域,是么?”
“是。”
沙琳娜斩钉截铁。
叶青望着她,望了良久,忽地笑了笑,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恩典般地,
“去罢,办好这件事,允你回西域。”
“当真么?”
叶青挑眉,
“你不信我?”
沙琳娜哪里还有选择,信与不信,又有何区别。
她眼下只想快些离开这里,她不再理会他,匆匆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扑到门口,拉开门扇跑了出去。
候在门外的檀儿手疾眼快地搀住了她,
“娘娘?”
“摆驾回宫!”
沙琳娜强忍住翻涌的情绪,携着檀儿出了禅院登上车辇,快马加鞭地往京城驶去。
一路上她只是阖眸倚靠在软枕上,一言不发,试图平复着心绪。
车辇飞驰,回到宫中的时候,已然是日暮时分。
天际翻涌着赤红的红烧云,似熊熊烈火焚烧着她的五脏六腑一般,令她躁郁极了,她现下只想快些回去屏退所有人,将自己独自关在一隅,与这可怖的一切都彻底隔绝。
然而天不遂人愿,才将将跨过拐角,便远远看见皇帝的仪仗侯在念卿殿外。
管事太监亲自迎了出来,快步走到沙琳娜跟前,一甩拂尘,恭谨施礼,
“娘娘可算回了,陛下午间就来了,您快些进去罢。”
沙琳娜的一颗心按耐不住地疯狂跳动起来,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但顾衍已然来了,实在避无可避,她也只得硬着头皮,由管事太监引着,踏入了念卿殿。
宫人尽皆恭谨守侯在殿外,管事太监亲自为她推开殿门,
“娘娘请。”
沙琳娜抿了抿唇,垂首踏了进去。
殿内淡紫色的轻纱帷幔自顶上迤逦垂地,被透窗而来的微风一拂,轻轻摇曳着。
光影晃动间,一抹明黄的身影坐落在轻纱之后,看不清模样。
“回来了?”
顾衍清冷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沙琳娜微微颤栗了一瞬,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撩开了纱幔。
顾衍自桌案前抬起头来,远远地睨着她,视线在看到她的那一瞬柔和了起来,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过来。”
他扔下折子,向她伸出了手。
沙琳娜垂首,掩去眸中的慌乱,缓缓走到他身畔,乖顺地将自己的指尖放入了他的掌心里。
顾衍忽地振臂一扯,沙琳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间便跌坐在他膝上。
他长臂一揽,温柔将她圈在怀里,俯首贴过去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面颊,低低笑着:
“一会儿没见着,还怪想的。”
说着捉起她的小手吻了吻,玩笑似地,
“你想不想我?”
“……”
沙琳娜垂着头,不敢搭他的话头儿。
忽地,顾衍蹙起眉头,贴近她脖颈间,深深嗅了一瞬。
顾衍抬眸,眸中杀意毕现,冷了声线,
“这味道……”
第19章 明君
空气瞬间凝结了似地,沙琳娜顿时僵了身子,一股寒意攀上背脊,唇瓣儿微微颤抖了起来。
顾衍将她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阖上眸,又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
“你见过叶青……”
那语气,仿若数九寒天里漂浮着细碎浮冰的寒潭似地,直教人从骨子里生出寒意。
沙琳娜抿紧唇瓣儿,脑海中浮现了千万个搪塞的理由,却没有一个敢说出口。
顾衍徐徐抬眸,浓密羽睫在眼睑下投映出淡淡的阴影,
“说!”
“是。”
沙琳娜登时打了个寒噤,颤声应了。
顾衍嗤笑出声,没有看她,渐渐敛去笑意,
“让朕在这儿等了这许久……”
他缓缓侧眸,望向她,
“你却去见他?”
“不!”
沙琳娜今日连连受到惊吓,早已惶恐不安极了,她深切明白,无论是叶青还是顾衍,都是她万万得罪不起的疯子。
若是惹恼了他,只怕是连全尸都难留。
她心下飞速计较着,立刻扑进了顾衍怀中,泫然欲泣,
“我心心念念都只爱你一个,怎会去见他?不过是在护国寺恰巧遇见了,他于我有知遇之恩,少不得言语几句。”
说着她缓缓抬首,怯怯地望了他一眼,湛蓝的眸子里碧波粼粼,继而娇怯地撇过脸去,
“你这样疑我,实在教我伤心……”
软玉温香盈满怀,小姑娘撒娇似地在他怀里磨蹭着,柔软发丝拂在他下颌,痒酥酥的。
发间的玫瑰幽香萦绕在鼻息之间,透着诱惑撩人的馨甜。
顾衍伸手略抬起她的下巴,令她露出芙蓉粉面,凝视她良久,俯首一口咬住了她的唇瓣儿。
“唔嗯……”
沙琳娜吃痛,嘤咛一声。
“骗人的小嘴儿。”
顾衍抬起头,眸中的杀意已然消失殆尽,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仅余些许淡淡柔情。
带着些许戏谑,顾衍拥紧了她,逗弄似地捉住了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告诫着:
“以后不许再理会他。”
“嗯,晓得了。”
沙琳娜软软地应了,猫儿似地乖顺伏在他怀里。
顾衍拥着她,狭长的丹凤眼睨着她的娇羞情态,伸手去解她的领口。
沙琳娜登时紧张了起来,她自然知道顾衍要做什么,但是先前叶青那样待她,几乎将她掐晕过去,脖颈上岂能不留痕迹?
若是被顾衍瞧见,那即便是说破大天也保不住这条小命了。
她骇然捉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
顾衍动作被阻,睨向沙琳娜。
沙琳娜茫然了一瞬,顾衍抿唇,拂开她的手,直接扯落了她的领扣。
衣襟骤然敞开,说时迟那时快,沙琳娜慌乱的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扑上去紧紧拥住了顾衍,襟口抵住他胸膛,吻上了他的唇。
“……”
顾衍怔了一瞬,感受到他的小姑娘那青涩的示好。
毫无章法,乱吮一气。
但不知怎的,那条青涩稚嫩的小鱼儿,却渐渐令他乱了气息。
任她胡闹了片刻,顾衍终是闷哼了一声,忽地抄起她的膝弯将她横抱起来。
“这么想我啊?”
他笑着,低低在她耳畔呢喃。
“嗯……”
沙琳娜仿佛羞怯极了,紧闭着双眸撇过脸去,双手紧紧护在襟口。
顾衍轻笑出声,
“允你。”
说罢踢开椅子,转身往内间走去。
“启禀陛下,有八百里加急军情上奏。”
忽地,管事太监的声音自殿外传来,那微颤的尾音透出的些许忐忑,彰显着这条不得不打断皇帝兴致的军情有多么紧急。
顾衍脚步未停,略显不耐,
“滚。”
“陛下……”
沙琳娜趁机劝道:
“有紧急军情呢,您还是先处理国事罢。”
顾衍嗤笑一声,有些好笑地看着沙琳娜,
“我历经万难夺得帝位,难道是为了做一个勤政爱民的明君么?”
“……”
沙琳娜愣了一瞬,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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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倒是顾衍心情甚好,反倒还同她玩笑了起来,
“做明君有什么趣儿?美人在怀,当然要做个昏君了。”
“陛下……”
沙琳娜无言以对,眼看着离枕榻越来越近,她心下越来越慌乱。
“陛下,覃国崛起了一位猛将,神勇非常,非但收复了右金吾卫方将军攻下的城池,还一举攻破占领了咱们关外的两座城池,敌军势如破竹,刻不容缓啊陛下。”
管事太监急急隔窗通报着,他素来谨慎知进退,若非极严重的事态,他绝不会如此逾矩。
果不其然,顾衍嬉笑的神情尽皆敛去,浮上了冷冽的肃杀之意。
他一言不发,随手放下沙琳娜,头也不回地转身往外走去。
听见动静的管事太监立刻推开了殿门。
顾衍冷厉瞥了他一眼,跨出了念卿殿,
“即刻传兵部尚书觐见。”
“是。”
管事太监忙不迭地跟了上去,皇帝的御驾亦随之渐渐远去。
乌泱泱地一众人,瞬间便撤了个干净,偌大的念卿殿,骤然冷清了下来,唯余殿中弥散着些许残余的龙涎香。
沙琳娜杵在原地,怔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逃过了一劫。
她顿觉软了腿脚,撑扶着榻沿儿颓然坐到榻上,茫然地望着华丽的长绒地毯发愣。
待恭谨恭送完皇帝的御驾,檀儿这才推开殿门轻轻近上前来,微微躬身请示,
“娘娘还未用晚膳呢,这会子要不要先传膳?”
“不吃了,没胃口。”
沙琳娜敷衍着,挥了挥手,
“你退下罢,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踢了绣鞋,歪倒在榻上,欲拉过锦被蒙住自己,动作间落了领扣的襟口豁然敞落,露出了脖颈间那骇人的一抹红痕。
“娘娘?”
那抹红痕落入檀儿眼中,不禁大惊失色,急急俯下身去检视,焦急问着:
“您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
沙琳娜没好气儿地拂开她的手,背过身去,
“还不是你那好主子掐的。”
“这……”
檀儿咬了咬唇瓣儿,为难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只挤出一句,
“奴婢去给您取些活血化瘀的药膏来。”
说罢起身要走,沙琳娜却忽地转过身来拉住了她的衣袖,沉声嘱咐着:
“你且先替我去办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新进来的宝贝们点点收藏哈,咱们一起嗨起来,给我一个机会来爱你吖。
第20章 阿念
檀儿回身俯首下来,
“娘娘请吩咐。”
沙琳娜思索一瞬,终是告诉了檀儿,
“顾衍知道我见过叶青了。”
“啊,那陛下他……”
檀儿大惊失色,又十分犹疑地望着沙琳娜,
“陛下他竟没有起疑追究么?”
沙琳娜抿了抿唇,似乎也有些心绪不宁,回想着顾衍先前的种种神情举动,
“多半是疑的,我说是在护国寺偶然遇见叶青的,可侍卫们却并未见着他,若是顾衍稍加探查,便知我们在禅院会面,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生性乖戾,疑心极重,必定会查的呀。”
檀儿皱起眉头,很是忧虑地朝外看了一眼,
“天色也不早了,待会儿宫门该落钥了,难以传递信息出宫了。”
“难也得传,不然咱们都得死。”
沙琳娜拉住檀儿,
“你且想法子传信儿给叶青,让他摆平那些侍卫。”
“是。”
檀儿只得应了,恭谨福身,又劝慰道:
“娘娘也不必过于忧心,挑选来护卫您的侍卫都是特意安排过的,我这便去办,必不会出差池。”
沙琳娜点点头,心下卸了一桩心事,顿觉疲惫脱力,再也不想言语了,转身伏回枕上,阖上眸子昏沉睡去。
迷蒙间恍若置身于五彩斑斓的梦境里,她看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小姑娘似一团热烈的火焰般骑着雪白骏马驰骋在漫天黄沙间。
小姑娘恣意笑着,挥动长鞭,催的马儿飞快,朝着望不到边的天际线飞奔而去。
瞬地,一声嘶鸣间,一匹黑色的骏马跃出尘沙,四蹄昂扬,被纵马的少年狠狠一夹马肚,风驰电掣般地追了上来。
小姑娘回首,笑的更灿烂了,不肯示弱似地,拽紧缰绳狠抽一鞭,
“驾!”
白马嘶鸣,骤然加速,瞬间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少年一袭玄色飒爽骑装,紧紧裹着那修长劲瘦的身躯,俊朗的面上漾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笑意,鹰隼般的目光,紧紧追逐着眼前的灼人火焰,毫不在意那些碎金子似的细沙掠过他蜜色的肌肤。
疾风拂过他微微卷曲的浓密发丝,耳垂上的红宝石耳坠剧烈晃动着,折射出耀眼的光华。
他爽朗笑着,忽地一纵身,稳稳站立在飞速奔驰的马背上,抽出一根绳索随手利落地打了个绳套,捉在手里摇动腕子急急挥舞着。
蓦地,他突然发力,低喝一声,将手中的绳套抛了出去,直直飞向那少女,少女骤然回首,伸手去挡,却仍被那兜头盖脸的绳套给牢牢套了进去。
少年见状,兴奋地低吼了一声,轻巧落回马背上,狠狠一拽绳索,其力气之大,登时将那少女拽离了马背。
他狠狠一夹马肚,冲上去长臂一揽,轻巧将纸鸢般的少女掠回自己马背上,稳稳落坐在他身前。
“你耍赖!这不算!”
少女横眉怒视,却没有丝毫威慑力,望在少年眼里,只觉得媚态横生,娇俏可爱的紧,他爽朗笑笑,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扯了扯她套在她身上的绳结,
“怎的就不算了,你瞧瞧你这不是被我套上了么?”
“那也不算,你放开我!”
少女嘟起小嘴儿,扭股儿糖似的想要挣开那越挣越紧的绳结。
原来这是西域一年一度盛大的丰收节,辛苦了一年的大家无论身份地位,都会点燃篝火,宰杀牛羊,欢歌热舞地庆祝节日,祈求连年丰收。
而这个节日的庆祝方式花样繁多,其中一个重头戏,便是套亲。
大漠儿女们个个能歌善舞,精于骑射,青年男女们便在这样盛大的节日里纵马驰骋,抛出代表爱意的绳套,去套牢自己的心上人。
“娜娜,我真的喜欢你,你也被我套着了,跟我走罢。”
少年殷切炙热的目光落在她面上,琥珀色的眸子里流动着切切深情。
少女咬着唇瓣儿,望了他半晌,忽地笑出声来,伸手锤了他胸口一拳,
“瞎说什么呢,阿念哥,我只把你当哥哥来的,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太熟悉了,我没法儿把你当作男人来看待。”
“怎么就没法儿当作男人来看待了?”
少年有些急了,
“我怎的就能把你当作女人来看待呢,娜娜,咱们在一起罢,我真的很喜欢你。”
“不要。”
沙琳娜嫌弃地撇撇嘴,
“我连你小时候尿裤子的模样都见过,实在对你提不起兴趣,我还见过你被你阿娘抄锅铲打的满地找牙,还见过你抠鼻子的模样,还……”
“得得得,别说了,你咋尽记这些丢脸的事儿啊。”
耶律念齐臊的蜜色的面颊上浮起淡淡红晕。
忽地,远处传来响彻云霄的沉重号角,耶律念齐神色一凛,随手解了她身上的绳套,策马去牵过她的白马,掐着她纤细的腰肢将她送回白马背上。
“我得去集合了,且等你忘了这些糗事我再来问你。”
耶律念齐笑着冲她眨眨眼儿,
“我不在的时候,可不许被别人套了去。”
“嘁~”
沙琳娜不以为意地白了他一眼,
“待会儿就套别人去。”
“你敢!”
耶律念齐伸手欲捏她的面颊,却被她笑着灵巧闪身躲了过去,远处号角震天,他只得恋恋不舍地多望了她一会儿,一步三回头地转身离去。
沙琳娜撇撇嘴,远远地冲他挤眉弄眼儿,吐槽着:
“凭什么听你的,就要套别人去。”
谁知这喃喃一句,却一语成谶。
待她回到节庆篝火前与家人汇合时,才从娘亲那里得知,原来边境与邻国起了冲突,立时征召了青壮男丁前去入伍支援,耶律念齐也赫然在名单之列,不得不立刻奔赴边陲。
沙琳娜的父亲深深叹了口气,
“咱们也赶紧出发罢,边境动荡,很快便会封锁,咱们手里压着的货物需得赶紧脱手才是。”
“是啊,我这就去收拾,琳娜也快些去准备,咱们马上就走。”
沙琳娜的母亲嘱咐着,急急去收拾了货物和骆驼。
一家人冒着风沙,赶着骆驼拉着货物迈进了茫茫戈壁。
接下来的遭遇不言而喻,突然冒出来的沙匪斩断了沙琳娜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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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前一刻还恣意飞扬的沙琳娜,一瞬间失去了一切,悲伤恐惧擭住了她的喉咙,令她几乎哭瞎了那双海一般澄澈的眼睛。
命运似乎一下子黑暗了起来。
直到她遇见叶青。
叶青的出现,像一束透顶而来的光,救赎了被苦痛折磨的她。
可是,
怎的连这束光,也只是虚无缥缈的幻影呢。
孱孱泪水浸湿了枕间,冰凉一片,黏腻难受的感觉令沙琳娜蹙起眉头,辗转苏醒。
屋内幽暗一片,唯余清冷月光透过窗棂铺洒在长绒地毯上,散发着清凌凌的光晕。
她觉得难受极了,浑身酸痛,眼皮子似灌了铅一般沉重,她试着抬了抬手臂想要撑起身来,却只觉绵软无力。
“……”
她张口想要唤檀儿来倒些茶水给她喝,一张口却只觉喉咙里又干又痛,嘶哑的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浑身一阵阵地发冷,微微颤抖着,鼻息间却滚烫的吓人。
应是发烧了罢,
她如此想着,神智昏沉地躺在那里。
望着黑黢黢的宝顶,她忽地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天地间空无一人,只余她一个人躺在这里。
如此甚好。
她唇角牵出一丝笑意,
这样便不用再逢迎任何人了罢,哪怕孤独一人,又有什么所谓呢。
她胡乱想着,捱不过昏沉睡意,又沉沉昏睡了过去。
待她再醒来时,天色已然泛起了鱼肚白,她艰难睁眼,只觉额上冰凉一片,伸手去摸了摸,是一块湿冷的布巾。
“娘娘醒了?”
檀儿略带焦急的声音低低自身畔响起,伸手替她更换了一块布巾,
“娘娘昨儿受了惊吓又胡乱睡下,半夜竟发起高烧来,现下觉得如何?奴婢去传太医来……”
“水……”
沙琳娜嘶哑着嗓子,气声似地阻了她喋喋不休的话头儿。
檀儿忙不迭地应声而去,斟了杯茶水来,微微托起她的头,缓缓捧与她喝了。
一个小宫女忽地推门而入,垂首躬身走进内间,躬身施礼,
“启禀娘娘……”
“没点眼力劲儿,娘娘才刚醒来乏得很,什么事儿不能晚些禀报?”
檀儿蹙眉斥责小宫女,
“快去请太医来。”
小宫女垂首揪着自己的袖摆,呐呐地,
“传事公公来传,太后娘娘要回宫了,命所有后妃按品大妆,于宫门候命恭迎。”
“……”
檀儿一时语塞,望了一眼沙琳娜,回首交代小宫女,
“你去回传事太监,娘娘病重,身子不爽快,实在难以起身。”
“是。”
小宫女匆匆应声去了,但不到片刻又折返了回来,紧张的都有些结巴了,
“启,启禀娘娘,管事太监说……说这是太后懿旨,所有人不得违抗,若是娘娘不肯前往,按抗旨论。”
“娘娘……”
这下檀儿也不敢托大,为难地望向了沙琳娜。
沙琳娜悲戚地自嘲笑笑,
这世间的大人物怎的这样多,竟谁都得罪不起。
她嗓子实在难以发声,只得对檀儿做了个口型,
“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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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独宠
巍峨宫门处,迎着烈日暴晒着一众妃嫔,花朵儿一样娇嫩的妃嫔们,一个个儿地垂首静立在门口,静待着太后娘娘的凤辇。
沙琳娜的位份最高,须得站在列首,自清晨梳妆完毕来此迎候,已然枯立了两个多时辰了。
日上中天,光线毒辣的几乎要将一切都焚尽似的,她本就不适,再教这日头一晒,生生发了一身的冷汗,头昏脑涨的紧。
檀儿心下不忍,几次想要让贵妃仪仗为她撑起华盖遮遮日头,但其他妃嫔全都空头晒着,沙琳娜便也拒了华盖。
顾衍年轻,后宫的妃嫔并不多,寥寥十数位而已,沙琳娜抬眸扫去,竟或多或少的,都有几分像自己。
不,
应该是都有几分像那个卿卿。
她心下冷笑,觉得有些滑稽,但这些与她都不相干,她也不想去理会那些闲事,便只是平心静气地眼观鼻,鼻观心,静静迎候在那里。
今日的天气似乎也怪的很,异常闷热,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种闷热,热的人心浮气躁,烦闷的很。
在场的妃嫔们晒的久了,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有的微微颤着,有的小声抱怨着,有的干脆执起团扇,悄悄地往翘檐下躲了躲。
就在大家三两成群窃窃私语的时候,一辆华丽的车辇由远至近地疾驰而来,众人立刻整理好仪容,恭谨站好队形。
车辇稳稳地停驻在宫门前,一众宫人围拢上去,放下梯凳,徐徐打开车门。
“娘娘仔细足下。”
一个身材瘦小的嬷嬷搀扶着一个华服贵妇徐徐踏出车门。
那贵妇一袭朱红拖尾广袖长礼服,周身满绣凤凰纹,珠环翠绕地佩戴着成套的华贵点翠头面,举手投足之间,威严毕现。
“臣妾恭迎太后娘娘。”
沙琳娜同一干妃嫔盈盈下拜,略带着好奇地望向了那位太后娘娘。
只见那位太后娘娘一张鹅蛋脸儿,美艳非常,沙琳娜惊异于她的保养得宜,看上去约莫不过三十左右的模样,那高贵的仪态,只有长久浸淫在权利荣华中才能将养的出来。
顾衍的母亲怎的这样年轻?
沙琳娜心下纳罕,却不敢表露半分,只得乖顺地恭谨施礼。
太后在老嬷嬷的搀扶下缓缓下了车辇,也不叫起来,就那么瞥了众人一眼。
蓦地,她的目光落在沙琳娜面上,有些惊疑似地,
“郁晚晴?”
沙琳娜愣了愣,也不知太后是不是在唤自己,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倒是太后身畔的老嬷嬷开了口,在太后耳边低低说着:
“娘娘看岔了,这便是奴婢前儿同您说的那个舞姬,沙琳娜。”
“那个骤然封了贵妃的舞姬?”
太后的面色难看了起来,缓缓走到沙琳娜跟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这世上,竟当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么?”
忽地,太后豁然伸手捏住了沙琳娜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太后指尖佩戴的尖锐护甲深深刺痛了沙琳娜,令她不禁轻哼了一声。
太后皱起眉头,似乎更不悦了,丢开她,
“忸怩作态。”
沙琳娜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太后,但她却能够明确地感受到她对自己似乎有着敌意,她便更加作小伏低地垂下头去。
然而太后仿佛并不打算放过她似地,幽幽问着:
“哀家听闻,皇帝专宠你一人,可有此事?”
沙琳娜连忙跪伏在地,努力用沙哑的喉咙发出些许气音,
“臣妾不敢。”
“不敢?”
太后嗤笑一声,回首环视众妃嫔,
“哀家问你们,可有此事?”
“太后娘娘明鉴,自从贵妃娘娘入宫以来,嫔妾们便再也见不到陛下的面了。”
“是呀,前几日见着陛下和贵妃的方昭媛,立刻便被贬为庶人遣回府去了,嫔妾们可不敢再去伺候陛下了。”
“咱们连陛下的面儿都见不着,故而也不知晓陛下是不是独宠贵妃娘娘一人呢。”
一群女人仿佛套好了词儿似地,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深宫无宠的凄哀表达的淋漓尽致。
太后冷冷地瞥向沙琳娜,
“你还有什么话说?”
“众口铄金,臣妾无话可说。”
太后轻笑,目光凌厉了起来,
“狐媚惑主的东西,广纳后宫乃是为皇室开枝散叶所用,岂容你一枝独秀?”
“来人。”
太后低喝,
“贵妃失德,押她去子孙门前跪足六个时辰,好生反省。”
“是。”
侍从应声而上,伸手就要去捉沙琳娜的手臂。
沙琳娜被毒辣日头晒得足下虚浮,恍惚无力,整个人都是懵的,根本无力反抗,只得任他们似拽扯破布娃娃一般往子孙门拖去。
她胃中翻涌,经此一拽,几欲昏厥过去,只消再拖行几米,必然会当场晕死过去。
“皇上驾到!”
不远处忽地传来了管事太监的唱喝声,侍从们浑身一颤,立刻撒了手,沙琳娜失去了支撑,顿时滑脱在地,额头撞在了滚烫的地砖之上。
沙琳娜顿觉意识离去了大半,闷哼一声,默默承受着疼痛,她迷蒙睁开眼睛,只看见顾衍的仪仗缓缓走了过来。
“嫔妾参见陛下。”
乌泱泱一众人跪伏参拜。
顾衍没理会众人,背着手,闲庭信步似地走到沙琳娜身前,垂眸看了她一眼,继而看向太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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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她惹你了?”
“那倒没有。”
太后见到顾衍,竟敛了先前那不可一世的威严模样,竟还露出了些许娇羞似地,
“不过哀家就是想罚她跪几个时辰,不可以么?”
“可以。”
顾衍看着她,
“什么理由?”
“她狐媚惑主,专宠于陛下,阻碍皇室开枝散叶,哀家罚她去子孙门前跪几个时辰反省反省,怎么,陛下舍不得了?”
太后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目光扫过所有妃嫔,
“她们都是如此禀报的,哀家作为后宫之主,替陛下管教妃嫔,也是理所应当。”
“嗯。”
顾衍点点头,俯身揽过沙琳娜,将她横抱起来,护在怀里,
“既是这个原由,那便跪不得了,贵妃有孕。”
“不可能!”
太后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引得顾衍抬眸,顾衍轻笑,
“怎么不可能,你在质疑朕的能力?”
“……”
太后哑口无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似乎被气的不轻。
顾衍瞥向跪伏了一地的妃嫔,
“既是太后一番好意,朕心领了,便让那群无子的妃嫔去子孙门前跪着罢,好好反省反省,为什么没能为皇室开枝散叶。”
“你!”
太后瞠目结舌,美艳的面容扭曲了起来,正待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被身畔的老嬷嬷一把扯住了衣袖,冲她摇了摇头。
太后微微喘息着,强忍下不忿,眼睁睁地看着顾衍抱着沙琳娜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管事太监急急凑上前来,恭谨施礼,
“太后娘娘息怒,陛下处置完国事专程来迎您回宫,可见是极敬重您的。”
“你不必替他贴金!”
太后狠狠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管事太监不以为意,并不觉尴尬,直起身来转向一众妃嫔,
“各位娘娘,请罢?”
太后怒气冲冲地回到慈安宫,抄起一只莹白的骨瓷花瓶狠狠摔到地上。
即便殿内铺设着华丽的地毯,那只瓷瓶却依旧应声而碎。
随着瓷瓶碎裂的声音,又接二连三地摔碎了许多瓷器珍玩,太后发了疯似地撕扯着殿内的纱幔,目之所及的所有东西都无一幸免,葬身在她手里。
“小姐仔细手!”
老嬷嬷颤声劝着,从她手中夺下茶盏,
“可别伤着自己。”
“伤着又如何?他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
太后哭喊着,一脚踢飞了足畔的瓷瓶碎片。
“事已至此,还能怎样呢,当初是您一力要助他上位的,如今他也遵您为圣母皇太后,也算是信守承诺了。”
“我就不该助他,他狼子野心,当初他不过是个没有母妃的落魄皇子,若不是我以皇贵妃之尊收养了他,现在哪里会是他当皇帝!他根本就……”
“娘娘!隔墙有耳啊!”
老嬷嬷顾不得许多,奋力捂住了她的嘴巴,低低告诫着:
“您还是好生听老爷的安排,趁他羽翼未丰配合老爷架空他,助老爷早日登上帝位罢。”
听了这话,太后才微微安静了下来,茫然若失地跌坐在椅上。
原来她本是先帝极宠爱的皇贵妃朱琳儿,乃是太师嫡女,身份尊贵,奈何承宠多年却无子息。
先帝垂垂老矣,眼见着就要一命呜呼,天家子弟,哪里有什么兄弟情义,众皇子互相残杀,九龙夺嫡。
朱太师立刻命朱琳儿将母妃早亡毫无夺位希望的落魄皇子顾衍收为养子,助顾衍夺得了帝位。
然而朱太师哪里是个本分的臣子呢,不过是拿他当个跳板而已,利用他夺下帝位,再慢慢架空他,企图一朝谋反,彻底夺得这大好江山。
为了阻止顾衍固权,他甚至暗中命人为他专用的龙涎香里掺了秘药,令他无法延续子嗣。
这一切朱琳儿都是知晓的,从前与先帝老夫少妻,她早就厌恶极了那糟老头子,而她这个养子却龙章凤姿,俊美无双,相处的久了,她竟渐渐对他生出了些许情意。
她心里有了他,便偷偷将那秘药撤了,为自己同他的未来留下一线生机。
反正他也从不临幸那些心怀鬼胎的后妃,怎么可能会有子嗣呢。
可今日,她却彻底地慌了。
她本在热河行宫避暑,信息闭塞,本只听闻顾衍纳了个贵妃,她也没甚在意,近两日才得知他竟然临幸了她。
她当即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那个贱人!
竟然有孕了!
朱琳儿紧抿着唇瓣儿,双目赤红,回首喝道:
“更衣!即刻去太师府!”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你们真的有孕啦?
顾衍(挑眉):这得问你啊。
第22章 叶青
沙琳娜小猫儿似地蜷缩在顾衍怀里,脸面贴着他坚实的胸膛,狰狞龙纹上掺了金丝的绣线随着他的步伐轻轻剐蹭着她娇嫩的肌肤,酥酥的,痒痒的。
隔着轻薄的衣料,她能够切实地听见他胸腔里那强有力的心跳声,一声一声,似砸在她心尖儿上一般,莫名地令她生出了许多安全感。
似乎被他护在怀里,便可不惧一切风雨。
她阖着眸,渐渐安下心来,甫一放松紧绷了许久的精神,便觉再也支撑不住了,渐渐昏沉睡去。
待她再醒转时,已然躺在了念卿殿的榻上,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她眸光流转,只见顾衍正歪靠在榻边,阖眸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天色将晚,窗外刮起了疾风,树影摇动间多半是要落大雨了,那风儿透窗而来,拂动他垂落额前的几缕碎发,发梢掠过他泛着淡淡乌青的眼尾,令他看上去显得有些疲倦。
沙琳娜欲撑起身来,动作间却惊扰了顾衍,他眉头微蹙睁开眸子,狭长的丹凤眼瞥了过来,
“醒了?”
“嗯。”
沙琳娜欲起身施礼,却听得顾衍轻轻叹息了一声,伸手将她揽了过去,让她伏在他身上,与他交颈相拥。
沙琳娜柔顺地将下巴搁在他肩头,任他拥着自己,轻抚着自己的长发。
顾衍依旧阖起眸子闭目养神,在她耳畔低低问着:
“怎的这样娇弱,才一会儿没顾着你就落得如此狼狈,教我怎么放心?”
沙琳娜软着嗓子,娇软无力,
“臣妾无能。”
可发出来的声音却粗嘎难听,沙哑的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婆子。
顾衍忍不住轻笑出声,沙琳娜顿时窘迫的想要挣开他躲到别处去,却被他轻易摁回了怀里,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纤弱的背脊,
“好了好了,不笑你,小可怜见儿的。”
沙琳娜撇撇嘴,又没骨头似地伏了回去,静默半晌终是忍不住问他,
“陛下怎的说臣妾有孕呢,臣妾分明……”
“我说你有,你便有。”
顾衍懒洋洋地丢下一句。
“可是……”
沙琳娜很是犹疑,伸手摸向小腹,
“身孕这事儿也装不来的,过几个月仍是肚子平平,岂不露馅儿。”
顾衍闻言,睁开眼睛瞥向她,一挑眉,戏谑笑着:
“那我得再加把劲儿,可不能让你露馅儿了。”
说着一翻身,就将沙琳娜压了下去,沙琳娜顿时慌了神,连忙拉过锦被将自己捂住,连连求饶,
“陛下开恩,臣妾实在身子不适,难承雨露啊。”
那惊慌失措的小模样着实逗乐了顾衍,引得他哈哈大笑,伸手扯开她紧紧拽在手中的锦被,笑睨着她,
“瞧你吓得,逗你的。”
他替她掖好被角,从容站起身来,
“我虽想要亲近你,却也不至于禽兽如斯,连你病着也不放过。”
“多……多谢陛下体恤爱怜。”
沙琳娜呐呐地,心下稍安。
顾衍笑笑,不置可否,随手整理了衣襟,垂眸看向沙琳娜,嘱咐似地,
“但君无戏言,我既说了你有孕,那你便要作出有孕的样子来,把戏演足了。”
沙琳娜愣了一瞬,但见他敛了笑意,看上去十分认真不像是在玩笑的模样,便也只得轻声应承了,
“是。”
顾衍点点头,难得和颜悦色地同她多解释了几句,
“你既有了身孕,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不必害怕,我会护着你。”
沙琳娜不敢多问,但她心知顾衍并不是一个无聊透顶的人,少年帝王,杀出重围夺得帝位,那心机城府岂是她能够猜透的?
他令自己假孕,必然是有着深意的,她虽不明白是何原由,但眼下也只能一一应承下来。
顾衍又随口嘱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去了。
顾衍刚走,那雨滴就密密砸了下来,砸在那翘起的琉璃瓦上,噼啪作响,再连成水线儿落到地砖上,汇聚成一滩滩水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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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燥郁的暑热被雨水一浇,消散了大半,檀儿收起油纸伞抖落周身的水珠儿推门而入,提着食盒走到沙琳娜身前。
“娘娘,您刚退热,且先用些清淡粥食罢。”
檀儿扶沙琳娜坐起身来,在她背后塞了两个软垫,转身打开食盒捧出一碗碧梗粥来,拿勺子舀了舀,递到沙琳娜唇畔。
沙琳娜就着她的手吃了两口,伸手接过碗勺,
“我自己来罢。”
檀儿顺从地退至一旁,去沏了盏热茶过来,搁在榻边的小几上,以备她随时饮用。
“娘娘怎的忽然有身孕了,奴婢成天伺候娘娘,怎的竟毫不知情呢?”
檀儿蹙着眉头,似乎很是忧虑,
“您这见天儿的发热,也不知对孩子有没有妨碍,不若奴婢去请个太医来为您好生请请脉罢,听闻太医院的姜院判,可是妇科圣手呢。”
沙琳娜闻言,不动声色地瞄了檀儿一眼,心下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将假孕一事告诉她。
虽然檀儿先前替自己挡过一刀,平日里对自己也照顾有加,但她毕竟是叶青的人,自己的一举一动,她肯定事无巨细地都会报告给叶青。
如今这看似关怀备至的问询和提议,也不知有着几分真心。
若是自己假孕的事情抖搂出去,即便叶青不利用此事做文章,顾衍也不会放过她的。
或许都不用顾衍,今儿见到的那个太后都能够以此为由赐死她千百回了。
她心下拿不准主意,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暂且瞒着檀儿,免生枝节。
沙琳娜搁下粥碗,淡淡地,
“不看太医了。”
那落寞模样看在檀儿眼中,只当她是不愿怀上顾衍的孩子,便柔声劝慰道:
“这孩子来了便是缘分,可是大喜呢。”
“喜什么?”
沙琳娜抬眸看向她,
“你们不是要我杀了孩子的父亲么?这孩子生不生的下来还两说,即便生下来了,也没有父亲,喜从何来?”
“……”
檀儿无话可说,一时间有些尴尬,只得灿灿地笑了笑,收拾了碗碟装进食盒里,
“那娘娘且好生歇息静养罢,奴婢去盘点库房,方才各宫娘娘流水似地送来贺礼,还未来得及清点呢。”
沙琳娜不置可否,点点头,转身又阖眸睡去,檀儿也只得福了福身,恭谨退了出去。
天地间大雨磅礴,洗刷着尘世间的一切。
此刻的朱琳儿正跪在太师府的垂花儿厅里,哭肿了一双顾盼生辉的美丽眸子。
朱太师狠狠砸落一只瓷盏,碎片横飞,其中一片划过朱琳儿的手背,登时泌出了殷红的血珠儿。
朱琳儿低呼一声,哭声更盛,可怜兮兮地往旁边缩了缩。
大雨溅湿了她华贵的裙摆,绣着精美凤凰的衣料逶迤在水洼里,湿哒哒地,可怜极了。
“妇人之仁!”
朱太师怒斥,一掌拍在了黄花梨的扶手上。
他显然被气的不轻,干瘦的身躯陷在宽大的太师椅里,阴郁的眸中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这是怎么了?动这么大的肝火。”
绵密雨幕里被一把油纸伞所破开,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垂花厅外的庭院里。
小厮努力踮着脚高举着伞柄,不敢让一丝风雨落在贵人华贵的衣衫之上。
那人垂眸踏上台阶,拾阶而上走进垂花厅,一拂袖摆,长身鹤立。
朱琳儿回眸望去,
站在她身后的,赫然正是叶青,有些羞愤地咬紧了唇瓣儿,撇过头去。
朱太师看见他,立刻敛了怒意,换上一副笑脸起身迎了上去,
“贤侄来了,快坐罢。”
“这样大的雨却急唤我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叶青随口问着,垂眸看向朱琳儿,抬腿缓缓走到朱琳儿身前,俯身托起她的双臂,
“娘娘如今是太后之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能跪在这里?快起来罢。”
一句温言软语,顿时令哭了许久的朱琳儿委屈了起来,瘪起了小嘴儿。
她抽泣着,怯怯抬眸瞄了一眼朱太师,见他沉着脸,倒也并未反对制止,便大着胆子顺着叶青的力道站起身来。
叶青的拇指若有似无地刮过她柔嫩的手背,瞥见她手背上的血珠儿,眉头微蹙,随即自怀中取出一方洁净的方巾来,轻柔替她包扎了起来。
朱琳儿怔了怔,心下顿生暖意,定定地望着眼前微微垂眸,珍而重之地为她包裹手背的叶青。
“娘娘的衣裙湿了,快些去更衣罢,仔细受寒。”
叶青替她包好手背,和煦一笑,温柔嘱咐着。
朱琳儿望着那清风朗月一般的温柔眸子,竟忽觉面颊发热,生出了些许害羞来。
她抽出手,低低说了句“多谢。”垂首匆匆转身退出了垂花厅。
待她走远,叶青这才转过身来,于椅上落了座。
小厮立刻恭谨奉上热茶,叶青没有接,只是随手弹去膝上的水珠儿,
“说罢,什么事儿。”
朱太师瞥了一眼小厮,小厮立刻将茶盏搁于几上,恭谨退了出去。
朱太师走到叶青身侧,低低地,
“琳儿糊涂,私自撤了龙涎香里的避子药。”
叶青笑笑,
“不算什么,本就不止这一条路,我在别处也有安排。”
朱太师面色稍霁,但仍担忧的很,
“可是那个舞姬她,怀上龙种了。”
“你说……”
叶青指尖的动作一滞,缓缓抬起头来,阴骘地望向朱太师,
“……什么?”
那漆黑的眸中似墨色流淌,泛着阴冷的怒意,即便是老谋深算如朱太师见了,也不禁心下一紧,
“我说贵妃有孕了,就是你送进宫的那个西域舞姬,她怀上龙种了,如今可怎么……”
叶青忽地豁然起身,转身跨进了漫天大雨中。
朱太师骇然,赶紧捉起廊下的一把油纸伞撑开追了上去,
“贤侄!贤侄勿急,我已经责罚了琳儿,她在后宫里方便行事,让她将那孽种除去便是了,不会影响咱们的事……”
“我亲自处理。”
叶青冷冷地丢下一句,不再看他,径自冒着漫天风雨走出了太师府。
“主子!”
候在府门外的侍从看见叶青冒着大雨走出来,骇的不轻,赶紧撑起油纸伞迎了上来。
“即刻带檀儿来见我。”
叶青的面色难看极了,厉声低喝了一句,一甩衫摆,跨进了马车。
侍从不敢怠慢,立刻应声而去,待叶青回到府邸的时候,檀儿已然跪伏在前厅里了。
叶青换了身干爽的衣物,散了头发,任如瀑发丝恣意垂落在雪白缎面的衣料上。
他随意于上首落了座,执起茶盏撇去浮沫,轻轻抿了一口,
“说说罢,什么时候的事。”
檀儿自然知晓他问的是什么事,可她自己也并不确切这件事。
但若是不给主子一个交代,只怕自己便要当场交代在这里了。
她想了想,犹豫答着:
“自从贵妃娘娘入宫以来,盛宠不衰,陛下时常临幸念卿殿,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奴婢,奴婢也不甚清楚。”
“盛宠不衰?”
叶青嗤笑一声。
檀儿打了个冷噤,垂下头去。
“她呢?她是怎么想的?”
“奴婢今日提议请太医来为娘娘请脉,娘娘拒了,看那模样,多半是伤心的。”
“为什么伤心?”
檀儿抿了抿唇,声音越发小了下去,
“说是多半这孩子生下来便没有父亲……”
“她还当真想过要为他生下这孩子么?!”
叶青骤然暴怒,将茶盏重重搁回几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怎么?”
他怒极反笑,
“她心软了?有了孩子便舍不得杀孩子的父亲了?她舍不得杀他了是么!”
“主子息怒!”
檀儿骇地扑跪在地,急急解释着:
“贵妃娘娘昨儿起就高热不退,身子虚弱的很,又忽然得知自己有了身孕,一时间情绪有些波动也是有的,奴婢会好生监视她的,必不会让她坏了主子的大事。”
叶青居高临下地睨着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檀儿,嗤笑一声,
“好生监视?”
他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她都有身孕了,你便是这样监视的?”
“主子,主子息怒,主子饶命……”
檀儿哭着,捂着腰际又跪伏了回去,连连叩首,
“求主子再给奴婢一个机会,若是主子不想要这个孩子活命,奴婢立刻去办!”
“带她来见我。”
叶青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望着窗外磅礴的大雨。
夜幕渐渐降临,今夜没有星月,黑蒙蒙的,掩映在他面上,显得阴郁极了,令檀儿望之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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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檀儿哭诉着:
“求主子明鉴,宫门很快便要落钥了,且陛下时常于念卿殿留夜,实在是难以……”
“听不懂么?”
叶青回眸,冰冷的视线落在檀儿面上。
檀儿浑身一颤,自心底生出无边寒意,急忙连连叩首,
“是,是,奴婢这就去带她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粗长吗宝贝们,作者君加油更加粗长哈。
第23章 暴雨
沙琳娜睡得正沉,迷蒙间却觉得有什么事物在推搡自己,嘤咛一声,被迫醒转。
她艰难睁开眸子,却见檀儿似哭过一般,红肿着双眼伏在自己榻前,正摇着自己的手臂。
“怎么了?”
沙琳娜且惊且疑,坐起身来,
“怎的这样惊慌,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事。”
檀儿急忙撇过头去,避开了沙琳娜探究的视线。
檀儿拉过一件外裳披在沙琳娜肩上,低低劝着:
“主子要见您,娘娘快些准备吧,趁宫门落钥前早些溜出去。”
“什么事这样急?”
沙琳娜心下一紧,扭头望向窗外,却只见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听得密集的水珠儿砸在水洼里的声音。
“这雨甚大呢,改明儿再见罢。”
“主子命您,即刻去见他。”
檀儿垂着头,语气轻轻地,却丝毫不肯退让似地。
沙琳娜有些愕然地回首看向她,艰难地牵出一丝笑容,
“怎么连一丝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么?”
“没有。”
“……”
檀儿虽是叶青的人,但一直侍奉在她身边,对她一向都很顺从恭谨,还从未如此执拗过。
沙琳娜叹息一声,知道此劫是难以渡过去了,只得起身下榻,认命似地,张开了双臂。
檀儿随即为她换上了一身轻便的宫女装束,还替她披上了斗篷,兜上了帽兜。
檀儿率先走出殿门,同守在门外的小宫女吩咐道:
“娘娘身子不适,需得静养,一点儿动静都不能有,你们全部退下,无召不得前来打扰。”
“是。”
宫人们得令,尽皆鱼贯退去。
待宫人们彻底撤去,檀儿撑起油纸伞,护着沙琳娜匆匆钻进了漫天磅礴的雨幕里。
接引的步骤早就安排好了,出了甬道沙琳娜被引着上了一辆半旧的小马车,行至宫门处,驾车的小太监似与侍卫极相熟,掏出腰牌晃了晃,
“浣衣局的小宫女生了急病,让打发出去养病呢。”
“这个点儿,还让你巴巴儿跑一趟啊?”
那侍卫随手掀起车帘儿瞟了一眼,只见两个小宫女病歪歪地垂首靠坐在角落里。
“嗐,谁说不是呢。”
小太监叹了口气。
侍卫笑笑,没有为难他,走回檐下一挥手,开了偏门。
小太监连连称谢,一拽缰绳,匆匆出了宫门。
马车虽旧,跑得却并不慢,摇摇晃晃地,不消片刻便行至一处府邸。
檀儿撩开车帘,搀扶着沙琳娜下了马车,立刻有小厮打着油纸伞来迎。
檀儿接过油纸伞,护着沙琳娜走进府门,绕过回廊九曲,前往叶青的书房。
檀儿将她送至房门前,
“娘娘自个儿进去罢,奴婢先退下了。”
说罢不待沙琳娜反应,径自撑伞迈入了雨幕里,穿过偌大的庭院,退出了院落。
沙琳娜独自立在廊下,心下很是忐忑不安。
昨儿叶青的种种作为尚历历在目,她的脖颈还在隐隐生疼,怎的今日又冒着风险叫她过来。
“进来。”
一声轻唤,令想着心事的沙琳娜微微一惊,打了个冷噤。
她垂首深深呼吸了两次,努力平静下来,走到门边,伸手缓缓推开了门扇。
“啊~”
才堪堪推开一个角,便被人豁然捉住了手臂猛然扯了进去。
她低低惊呼一声,一阵天旋地转间被那人狠狠抵在了门扇上。
屋内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她看不清他的面目,可翻涌而来的青涩气息里带着淡淡的雨后青苔味道。
她心下明了,是叶青。
她骇地软了身子,几欲滑坐下去,叶青双手掐着她纤细的腰肢,不肯让她脱离自己。
“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
沙琳娜颤声嚷着,试图伸手去推开他。
叶青轻易捉了她的手腕,摁到她身后,温热的鼻息拂在她面上,声音很是压抑,
“你有身孕了?”
沙琳娜心下一惊,顿时僵了半边身子,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神情,摸不准他的心思,一时间不敢随意回答。
“怀了他的孩子?”
叶青暗哑的声音低低在她耳畔响起,寒意瞬间攀上了她的背脊。
她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栗起来,强作镇定,
“你将我送于他枕榻之上,这不是迟早的事儿么?”
“呵……”
叶青低低笑了一声,忽地豁然扼住她的喉咙,
“你敢这么同我说话?”
“你掐死我罢!”
沙琳娜顿时泪水横流,艰难喊着:
“我受够了,你便掐死我干净!”
“……”
叶青沉默了一瞬,渐渐卸了手上的力道,松开了她。
沙琳娜一得自由,立刻闪身挪开了几步,贴着一隅墙角里微微躬身咳嗽着。
好在他这次似乎并没有要掐死她的意思,力道并不甚大,但仍令她惊惧非常,紧紧背靠着墙壁企图获得些许安全感。
忽地火光一闪,
叶青点亮了灯烛,随手将火折子丢在桌上,转身睨着她。
昏暗的烛火摇曳着,映得他的面容忽明忽暗,灯烛照的到的半张脸俊美的像是悲悯的神佛,而隐匿于黑暗中的半张脸却似勾魂摄魄的地狱修罗。
他缓缓走到沙琳娜身前,伸手摘落她的帽兜,忽地红光一掠,他的视线落在她发间的玫瑰珠花上。
他勾起唇角,伸出指尖碰了碰那冰凉坚硬的花瓣儿,
“还乖乖戴着呢,不错。”
沙琳娜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儿,微微喘息着,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
“怎么办才好呢?”
叶青忽然叹息了一声,俯首下来,视线与她平齐,望着她水盈盈的眸子,
“我或许低估了你在我心中的分量呢。”
沙琳娜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打算理会他。
叶青也没有再逼问她什么,只是深深地看着她,幽幽地,
“今儿听闻你有孕的那一刻,我心里居然刺痛了一瞬,忽然有些后悔将你送进宫了。”
“木已成舟,还说这些做什么。”
“嗯。”
叶青点点头,
“不说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蜡丸,亲手剥了蜡壳,露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来,递与她唇畔,
“吃了它。”
沙琳娜望着眼前散发着浓郁香味的药丸,抿了抿唇,
“这是什么?”
“滑胎药。”
叶青毫不掩饰地望着她,似乎手中拈着的,不过是一颗再普通不过的糖丸子罢了。
沙琳娜不可置信地望了他半晌,撇过脸去,
“我不吃。”
叶青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眸中的温度冷了下去,
“你要生下……他的孩子?”
沙琳娜倔强地望着远处,一言不发。
叶青抬手掐住她的双颊,用力一捏,沙琳娜顿觉酸麻至极,无法控制地唇齿微张。
叶青强行将药丸塞了进去,
“我说过,你是我的,即便要生,也只能生我的孩子。”
沙琳娜委屈极了,奋力挣扎踢打着他,趁他伸手来捉她的时候,立刻吐出了那枚药丸。
叶青见状,瞬间红了眼尾,长臂一揽捉住她死死摁在墙壁上,咆哮着:
“你非要生他的孩子么?”
那情状骇人至极,沙琳娜只觉他下一瞬就会彻底扼死自己,生死存亡之际,她顾不得许多,只得哭喊着:
“我没有怀身孕!”
屋内瞬间寂静了下来,唯余叶青微微的喘息声和沙琳娜断断续续的哽咽。
“你说什么?”
叶青似没有听清楚似的,喃喃地又问了一遍。
“我说,我没有怀身孕!”
沙琳娜哭着,拼尽全力推开了叶青。
叶青踉跄退了两步,却似如释重负一般,呼了一口气。
他抬眸,眸中掩不住地浮起些许欣喜,伸手捉住沙琳娜的手臂,
“你说的是真的么?”
“是真的。”
沙琳娜甩开他,
“今日太后为难我,顾衍为了救我,故意谎称我有孕罢了。”
叶青闻言,略思索片刻,嗤笑一声,
“他哪里是为了救你才谎称有孕,他那是另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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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想知道。”
沙琳娜抬头望向叶青,
“我知道的都说了,可以走了么?”
叶青望着她,只见她泪眼婆娑,甚是可怜,忍不住伸手替她拂去斑驳泪痕。
沙琳娜撇开脸,堪堪躲过了他的指尖。
叶青的手在半空凝滞了一瞬,终是垂落了下去。
他叹息一声,半真半假地,
“忽然有些不想送你回宫了呢。”
沙琳娜根本不信他的鬼话,但也不敢惹恼他,只得垂着头,默默地站在那里。
良久,叶青终是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
“去罢。”
沙琳娜立刻转身去拉开了门扇,堪堪要跨出去的时候,却听见叶青说:
“记住,你永远都是我的,飞不出我的掌心。”
沙琳娜咬紧了唇瓣儿,逃也似地跑进了雨幕里。
看着沙琳娜翩然消失在远处,叶青转身坐回上首,打了个响指。
门口应声出现了一道黑影,迅速近到他身前,恭谨施礼,
“主子。”
“顾衍假孕,必然会有大动作,你即刻传令下去,加强戒备。”
“是。”
黑衣人顿了顿,试探问着:
“可要告知朱太师?”
叶青冷笑,
“那朱琳儿蠢钝如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是告诉朱家,多半会打草惊蛇,罢了。”
“是,属下明白。”
叶青阖眸,靠在椅背上,
“去罢。”
黑衣人应声而去,隐匿于漫天风雨里。
沙琳娜逃也似地奔跑着,豆大的雨点儿兜头盖脸地砸在她面上,她却丝毫不觉得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些逃离这个可怖的地方。
守候在院外的檀儿望见她的身影,赶紧撑起油纸伞扑了出去,急急跑到她身边搀住她,替她遮蔽风雨。
主仆二人浑身被大雨浇的透湿,狼狈极了,踉踉跄跄地跑出了叶青的府邸,登上了回宫的马车。
回宫时换了个小太监赶车,换了另一处宫门和说辞,倒也顺利地赶在宫门落钥前回到了宫内。
但是两人从甬道急急往回跑的时候,却见顾衍的仪仗竟也正往念卿殿方向去。
沙琳娜骇极,若是顾衍去念卿殿却见空无一人,彻查下来岂不死无葬身之地?
檀儿也惊慌不已,慌乱间只得拉着沙琳娜反其道而行之,抄近道穿过偏僻路径率先到达念卿殿西侧矮墙的一处角门。
檀儿气喘吁吁地去推角门,却怎么都推不动,不禁急的六神无主,
“哪个多事儿的这么早便锁了角门,定是见您歇下了,早早地锁了门好去偷懒玩耍去,教我查出来,非狠狠治一治才是。”
沙琳娜没有心思去理会她的这些抱怨,既推不开角门,那便得快些想别的法子,她四下环顾了一番,瞧见边上有些散落在地上还未来得及撤走的竹筐。
那些竹筐是往念卿殿运送每日份例瓜果的,许是今儿暴雨,内务府的小太监便没有及时来收走。
沙琳娜跑过去捉起一只大竹筐,将它倒扣在地上,轻盈地踏了上去,就要攀上墙檐。
“娘娘当心!”
檀儿紧张地赶紧上前去托住她。
沙琳娜轻巧翻上矮墙,回首伸出手来,
“快来。”
檀儿愣了一瞬,没想到沙琳娜并没有抛下她不理,而是向她施以援手。
蓦地,檀儿心下酸涩了一瞬,忽然觉得有些不敢看她。
“愣着做什么,快上来呀。”
沙琳娜低声喊着,向她招了招手。
“嗯。”
檀儿点点头,照葫芦画瓢的爬上了竹筐,伸手去够墙沿儿。
沙琳娜捉住她的手臂,咬紧牙关奋力一扯,檀儿立刻借力将腿踢上来跨挂在墙沿上,沙琳娜拉扯着她,两人捉住庭院内挨着墙边儿的桂花儿树,攀着树干缓缓落了地。
甫一落地,就远远看见远处灯火通明,显然是顾衍的仪仗接近念卿殿了,沙琳娜顾不得许多,提起湿漉漉的裙摆就往正殿跑去。
檀儿紧随其后,也逃也似地奔向了正殿。
顾衍的仪仗转瞬间便到达了念卿殿前,原本已然撤去的宫人们见御驾到了,忙不迭地迎了出来,乌泱泱地跪伏一地,
“奴婢恭迎陛下。”
顾衍蹙起眉头,
“怎的一个伺候的都没有,你们就是这样当值的?”
宫人们登时颤抖了起来,其中一个宫女壮着胆子,
“启禀陛下,娘娘今日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便将宫人们全部撤去了。”
“全部撤了?”
顾衍眯了眯眼,抬眸望向那间漆黑的正殿,
“撤了多久了?”
“回陛下的话,约莫一个多时辰了。”
顾衍垂眸,转身从侍从手里抽出一把油纸伞,
“你们退下。”
“是。”
一众人得令,悄然退去。
顾衍亲自撑开油纸伞,踏进了念卿殿的庭院。
他缓步走到正殿,于廊下收了伞,搁在一旁,悄然走到了殿门前。
他望着眼前的雕花门扇,不知在想着些什么,静立了一会儿,他终是伸出手,轻轻推开了殿门。
第24章 身孕
风雨呼啸,水珠儿连成线儿自琉璃瓦上密密滴落,水帘儿似地将整座正殿与外界隔绝开来。
顾衍轻轻推开门扇,殿内幽暗一片,寂静极了。
忽地,左侧一隅发出了些许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身音。
他神色一凛,豁然推开门扇,几步跨了过去。
“啊~”
一声娇呼。
一片雪样肌肤映入了他的眼帘。
顾衍极目望去,却见沙琳娜惊慌失措地蹲在面盆架前。
“你在做什么?”
顾衍冷冷地质问。
沙琳娜怯怯回眸,看清来人是顾衍,似乎松了一口气,拾起地上的布巾试图掩去潋滟春色,羞赧地垂下头,
“睡下发了一身汗,黏腻的紧,便擦洗一下。”
顾衍面色渐缓,走上前去,
“怎的不传宫人来伺候。”
“哪里便那样娇贵了,我早早地打发了她们,懒得再传了,左右不过是从前做惯的小事。”
顾衍拎起桌案上的一件缎面寝衣,拢在她身上,扶她起身,随手捉了架子上搭的干燥布巾,竟亲自替她擦拭起湿漉漉的发丝。
“灯也不点,摔着了可怎么好。”
顾衍揽着她于椅上坐了,将她揽坐在自己膝头,继续擦拭着她的发丝,略带责备,
“还病着洗头做什么,见了风要落下头痛……”
“晓得了晓得了,你好唠叨呀。”
沙琳娜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脖颈,碧蓝的眸子亮晶晶地望着他,娇嗔着:
“我就是想自己随便洗漱下嘛,一点灯她们又要过来伺候我,乌泱泱一堆人,可烦人了,我不喜欢。”
她这一伸手臂,衣料顿时滑脱在地,她羞赧地要俯身去捡,却被顾衍一把捞了回来,摁在怀里。
顾衍轻笑,
“勾引我啊?”
“哪有……”
沙琳娜娇羞推拒,
“我又不知道你会突然出现,吓的我心都疼了呢。”
“是么,心疼啊?”
顾衍笑意更甚,
“我替你揉揉。”
“不要……”
大雨磅礴,电闪雷鸣,遮去了念卿殿内的无边春色。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次日清晨,才云收雨住,彻底放晴。
沙琳娜伏在垂花儿窗前,瞧着外头被暴雨打落的一地残红。
花圃里的海棠已然被打的不成样子,残枝断叶上可怜兮兮地挂着些许晶莹的水珠儿。
檀儿捧着托盘缓步近上前来,将熬得浓浓的姜汤捧到了沙琳娜跟前儿,
“娘娘,阿嚏~”
檀儿赶紧背过身儿去,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这才转过身来,声音闷闷地,很是鼻塞,
“娘娘也淋雨了,快用些姜汤驱驱寒罢。”
沙琳娜回过头来,瞧着檀儿那泛红的鼻尖儿,笑的开怀,
“还是你喝罢,许是昨夜发了汗,我今儿松快的很,并没有受寒呢。”
“……”
檀儿撇撇嘴,心下嘀咕着:那是,您有陛下帮您发汗驱寒,当然松快了。
心里虽这样想,面上少不得仍恭谨的很,
“娘娘有陛下龙气护体,自然是寒邪不侵的。”
沙琳娜哪里会听不出来她的挤兑,面上一红,转过头去瞧着外头,只当做没听见。
檀儿也识相的很,见好就收,将托盘搁在小几上,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来,
“这些是各宫妃嫔送来的礼品清单,请娘娘过目。”
“不看了,你打理罢。”
沙琳娜百无聊赖地伏在窗畔,伸手去接那些从琉璃瓦檐上滴落的残余水珠儿,水珠儿落在她柔嫩的掌心里,凉凉的,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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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她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希望这片刻的惬意时光能够久一点,再久一点。
这份惬意也确实又延续了月余。
这月余以来,沙琳娜安分守己地乖乖待在念卿殿,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身怀龙种,备受宠爱的贵妃娘娘。
顾衍几乎将她宠上了天,既免了她向太后的晨昏定省,也免了各宫妃嫔前来恭贺叨扰,成日里山珍海味,首饰珍玩流水似地往念卿殿里赏。
那架势,似乎极其看重这位贵妃肚子里的皇嗣,众人看在眼里莫不咂舌,都觉得只消贵妃一朝诞育皇子,便能够立刻荣登皇后的宝座了。
然而只有沙琳娜和檀儿知道,自己的肚子里根本就空空如也。
所以她压根儿就不惧怕那些心怀鬼胎的后妃们,自打那日顾衍宣布她有身孕起,她身边便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许多意外。
不是平白无故的被青砖地上的石子儿绊倒,就是被突如其来的花猫给扑倒。
沙琳娜几乎被这些居心叵测的恶作剧捉弄的有些身心俱疲。
但无论有心人如何作妖,贵妃娘娘的胎相都始终稳如泰山,连太医都不需传,更没有传出过丝毫滑胎之相。
沙琳娜本不甚在意这些恶作剧,但顾衍却仿佛重视的很,非但下旨彻查,还发落了众多妃嫔及其母族,其手段之凌厉,令沙琳娜都心生畏惧。
沙琳娜隐约有些察觉到,或许顾衍让她假孕,只是想借着这个由头铲除异己罢了。
这个念头在夏末的一个傍晚得到了证实。
彼时沙琳娜正歪倚在念卿殿庭院里一颗桂树下的竹床上纳凉。
她踢了绣鞋,赤着白嫩的足尖儿,拿团扇儿遮了眼睛,昏昏欲睡。
迷蒙间忽听得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悄然近上前来。
不消猜她也知道,那是顾衍过来了。
她不想搭理他,便只作睡着了。
随着一声轻笑,一样柔软的事物落在她唇瓣儿上,蜻蜓点水一般,轻柔吻了吻她。
她骇然睁开眼睛豁然望去,果见顾衍立在跟前儿,正笑吟吟地睨着自己。
她没好气儿地撇了他一眼,别过脸去,靠回了软枕上。
顾衍心情甚好似地,也不同她计较,反倒觉得她这模样媚态横生娇俏的很,俯身挨着她坐了,抽出她手中的团扇替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儿,有意同她逗趣儿,
“怎么了,又是谁惹咱们贵妃娘娘不高兴了?”
“谁敢呀。”
沙琳娜撇撇嘴,
“这月余你都抄了四五家了,如今这皇宫里的后妃和宫人们见了我比见了鬼还惊慌,一个个儿地跑得飞快,哪里还敢招惹我呢,我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
“这样啊。”
顾衍被她幽怨的小模样逗乐了,伸手捏了捏她柔嫩的面颊,
“是我的不是了,我送你样儿东西。”
“不要。”
沙琳娜丝毫不感兴趣,近日里顾衍赏赐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甚至不得不另辟了两间库房去装,如今在沙琳娜眼里,什么珍宝都不稀奇了。
顾衍压根儿没把她的拒绝当回事儿,反手拎出一个布包袱来,塞进沙琳娜怀里。
“都说不要了。”
沙琳娜无奈,只得坐起身来,去拆那布包袱上的结。
顾衍趁机躺下去占了她的位置,略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阖上眼睛,叹息一声,
“嗯,舒服。”
“……”
沙琳娜瞪了一眼那鸠占鹊巢的家伙,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将心思放在怀里的包袱上。
她轻轻揭开包袱,却只见里头装着个饺子形状的软垫,两边还缝着长长的系带,看上去有些滑稽。
她不明所以地望向顾衍,
“这是什么?”
“你的孩子。”
“……”
顾衍也不睁眼,随口解释着:
“我想加大你身孕的月份,就按你初次承宠的日子来推算罢,也该显怀了。”
“要那么大的肚子做什么?”
沙琳娜有些好笑地将那个假肚子在腰上比了比,丢在一旁,
“我不要。”
“别闹。”
顾衍睁开眼睛,敛了嬉笑神色望着她,
“只有你月份大了,才能向他们施压,逼他们出手。”
“谁?”
沙琳娜茫然地望着他。
顾衍张了张口,忽地垂眸笑笑,伸手揽过沙琳娜,让她躺在自己怀里,
“你不必理会这些,安心保你的胎便是。”
沙琳娜心如明镜,隐约猜到了顾衍的用意,但那些尔虞我诈的争权夺利,同她并没有没什么干系,她也不想去探究那么多。
她乖顺躺在顾衍怀里,闭上眼睛,默默感受着微风拂过的惬意。
“你好香啊。”
顾衍忽地低低呢喃了一句。
还未待沙琳娜接话,顾衍又自顾自地呢喃着:
“仿佛只有在你这里,才能安睡片刻似地。”
“怎么,你寝宫的榻不够舒服么,想来占我的?”
沙琳娜难得地同他玩笑起来。
顾衍轻笑,手臂收紧,脸面埋进她柔软的发丝间,
“也不是,只是最近总觉神思怠倦,只有这样拥着你,闻着你的味道,才能睡得稍安稳些。”
这番轻柔的情话儿听在沙琳娜耳朵里,却如炸响了漫天惊雷一般,她不自觉地浑身僵硬了起来。
顾衍察觉到她的反应,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心,
“怕什么,只是这样拥着罢了,不会欺负你的。”
沙琳娜哪里是怕这个,而是想起了自己发间的玫瑰珠花儿。
顾衍近来时常这样拥着她,那发间的珠花儿就在他鼻尖儿附近,他如今出现的这些症状,也不知是不是这珠花儿的缘故。
沙琳娜忽地有些害怕了,忍不住伸手去摸那珠花儿,顾衍顺势亲了亲她的手背,令沙琳娜心下更为忐忑。
好在顾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陪沙琳娜小憩了一会儿,便起驾去议政殿议事去了。
沙琳娜独自枯坐在竹床上,心下有些茫然。
天色渐晚,檀儿近上前来,捧了一盏热茶与她,轻声劝慰着:
“娘娘贪凉,傍晚乘乘凉便罢了,夜里外头露气重,还是进殿去罢。”
“嗯。”
沙琳娜接过茶盏,揭开盅盖撇去浮沫,正欲轻抿,却忽地涌上一阵反胃,连忙搁下茶盏捂住心口干呕了两下。
“娘娘?”
檀儿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凑近她耳畔,
“您未免也太过小心谨慎了,这庭院里的宫人早就打发下去,四下无人,娘娘不需再装了。”
沙琳娜心下一惊,
抚了抚心口强忍住不适,点点头,
“好。”
说罢由檀儿搀扶进殿略作洗漱,便早早地灭了灯烛,于榻上安置了。
檀儿替她放下层层纱幔,恭谨退出殿去,轻轻阖上了门扇。
沙琳娜立刻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有些慌乱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袖。
她心下细细计较着日子,却赫然发现自己的葵水已然迟了十数日还未到。
莫非……
她真的有身孕了么?
她顿时骇的手脚冰凉,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
若是当真有了身孕,她岂能不要这个孩子?
她已然孑然一身,再无甚亲人了,若当真有了身孕,那么这个孩子便是这世上唯一与她血脉相连之人。
可是……
顾衍会怎么想?
顾衍只想要假孕的由头,若是真的有了身孕,他当如何?
叶青……
沙琳娜浑身一颤,打了个冷噤。
若是他知道了……
她不敢再想下去,俯身扑在枕上,拉过锦被紧紧裹住自己,无声地哭泣了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才倦的迷蒙睡去,待她再醒转时,已然将近晌午了。
因着她有孕,可以正大光明地睡懒觉,睡到晌午也时常有之,宫人们也都惯了,都静静待她起身了才进殿来伺候。
檀儿领着小宫女们捧着盥洗用物进了殿内,见了沙琳娜骇的踉跄了一下,匆匆搁下手中的托盘赶到她身畔,关切问着:
“娘娘这是怎么了?怎的眼睛红肿成这样,可是哭过了?”
“不碍事。”
沙琳娜淡淡地撇过头去,
“有些想家了。”
“……”
檀儿垂下头去,默默半晌,也不知该劝慰些什么,只得搀起她去妆台前坐了,细细为她梳洗打扮。
“戴这些做什么,怪重的。”
沙琳娜见檀儿替自己梳了华丽的发髻,簪了许多珠翠,忍不住嘀咕着,伸手要去摘。
“哎。”
檀儿阻了她的手势,轻声解释着:
“今儿是太后娘娘寿诞,须得按品大妆去贺寿赴宴呢。”
“寿诞?怎的从未听闻?”
沙琳娜蹙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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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也没有预备贺礼呀,这可怎么好?”
檀儿抿唇一笑,
“您呀,如今母凭子贵,成日将养在念卿殿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怎会知晓呢,贺礼奴婢早已替您送去了,您只需装扮好了去赴宴便是。”
沙琳娜想起当日那太后对自己的敌意,暗自捂住了小腹,有些犹豫,
“陛下免我参与后宫集会,可以不去么?”
“这……恐怕不行。”
檀儿颇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回首屏退了小宫女们,复又劝道:
“太后钦点您务必到场呢,奴婢知道您担心什么,但咱们压根儿没货,有什么好怕的呢。”
“……”
沙琳娜无法,只得垂下头去,任她打扮。
待到装扮一新来到太后的慈宁宫时,沙琳娜才见识到这个寿宴的排场有多么大。
来往恭贺的人群多如过江之鲫,她携着檀儿上前施礼贺寿后便于太后身侧的首席坐了。
太后今日竟也一改之前对她颇有敌意的态度,待她甚为亲厚,倒教她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众人拜贺过后,便开始了歌舞宴饮,可沙琳娜却根本无心于这些事物,便只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只当自己是个摆设,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好在没过多久,处理完政务的顾衍姗姗来迟,送上贺礼之后看向了沙琳娜。
沙琳娜借机对他使眼色,暗示他自己待不住了。
她如今心如乱麻,昨夜翻来覆去地思索了大半夜,终是决意将怀有身孕的消息先告诉顾衍。
顾衍何样人也,沙琳娜一个眼神便知晓了她的意思,宠溺一笑,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转向太后,
“贵妃如今身子重,受不得这些丝竹吵闹,朕先陪她回去歇息了。”
“好。”
太后端庄笑着,欣然点头应允。
可还未待顾衍牵着沙琳娜转过身来,便听得一娇柔女声:
“臣女郁晚晴,恭祝皇太后寿诞,愿太后娘娘福深似海,寿比南山。”
【作者有话要说】
聪明的宝贝们已经猜到郁晚晴是谁了吧?没错,她就是卿卿。
感谢宝贝们一路陪伴,我真的很爱你们,往后长路,仍希望能有你相伴吖,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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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万字更
“卿卿……”
顾衍豁然回首, 有些茫然似地望向殿中央盈盈拜伏在地的玲珑女子。
那女子缓缓抬起头来,眼波盈盈流转,柔若碧海清波, 漾着些许笑意抬眸望向顾衍,
“顾衍,啊不……”
她急急改口, 柔顺地垂下头去,
“臣女郁晚晴, 参见陛下。”
顾衍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 胸腔起伏着,手上一松,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两步。
沙琳娜的指尖自他掌心内颓然垂落, 她抿紧了唇瓣儿, 亦望向大殿中央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一袭天青色修身宫装,腰翘掐的极细,盈盈不堪一握,仿佛轻易便可摧折似地, 实在惹人爱怜。
她亦是一双湛蓝如海的眼睛,美目盼兮, 眸光流转间与沙琳娜对视时, 恍若被惊着了似地, 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想必这位便是贵妃娘娘了罢, 早就听闻您天姿国色一舞名动京城, 如今见了, 果然名不虚传。”
她垂眸抿唇一笑, 眉眼间生出些许惆怅似地,
“臣女有幸能够肖像您几分,实在是臣女的福气。”
这话一出,沙琳娜面上血色顿失,在场众人也瞬间窃窃私语了起来。
谁不知道这贵妃盛宠是因着什么缘故呢,如今这本尊出现了,赝品又当如何呢。
后宫的妃嫔们无不睁大了眼睛瞧着这出好戏,虽然她们得以入宫侍君,或多或少都是因着肖似卿卿的缘故,可她们却从未得到过顾衍的宠幸。
可沙琳娜却不同,以舞姬之身入宫,一朝得宠,便平步青云地跃上了贵妃之位,如今又怀上了龙种,后位简直是探囊取物。
可如今卿卿出现了,那贵妃娘娘再怎么受宠也不过是个赝品罢了,即便再肖似又能如何呢?也只是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替身而已。
大殿内瞬间寂静了下来,众人各怀心思,都纷纷望向了顾衍,等着看他会作何反应。
顾衍薄唇紧抿,望了郁晚晴良久,忽然撇过头去,复又牵起了沙琳娜的手,
“走。”
“陛下……”
沙琳娜心下五味杂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只得任他牵着自己,一步一步踏下了阶梯。
他的手握的很紧很紧,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些什么,痛的沙琳娜不禁皱起眉头,微微挣了挣,想要略抽出来些。
可顾衍却握的更紧了,他不看任何人,直视着殿门,拉着沙琳娜大步往外走去。
他的步伐很大,拽的沙琳娜有些跟不上,她踉跄小跑着,努力想要跟上他的脚步,衣衫下的饺子软垫微微颠簸颤着,显得狼狈极了。
“既贺寿毕,臣女便先行告退了,路途遥远,需得早些动身,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柔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顾衍迈出殿门的脚步一滞,骤然回眸,眸中尽是惊痛。
他丢开沙琳娜的手,豁然转身几步上前去拽住郁晚晴的手臂,眼尾赤红地望着她,似一头受伤的孤狼般厉声质问着:
“你又要去哪儿?这回又要去多久?!”
“我……”
还未待郁晚晴说出什么,顾衍就捉了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拽起身来,拉着她径直迈出了慈宁宫。
郁晚晴跨出慈宁宫的门槛时,衣炔轻盈翻飞,状似无意地刮拂过垂首立在门口的沙琳娜面上,沙琳娜抬眸望去,却只看见郁晚晴湛蓝眸中泛着些许轻蔑笑意。
那笑意稍纵即逝,仿佛只是她的错觉似地,待郁晚晴撇过脸去望向顾衍时,又是一副白兔般惊慌羞怯的神情。
眼花了么,
沙琳娜自嘲笑笑,
可不知怎的,心下却难以抑制地,泛起些许酸涩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垂下头去,没有去看顾衍拉着郁晚晴离去的身影。
他疯魔似地爱着她,
她早就知道的,不是么。
“哎呀,贵妃娘娘的脸色怎的变得那么难看呀,是不是肚子里的小皇子调皮,在踢她呀?”
“瞧你这话儿说的,都还没生下来呢,你就知道是小皇子了?”
“呵,贵妃娘娘福泽深厚独占春恩,那肯定是皇子呀,若是生出个公主,又不能匡扶社稷,也只能送出去和和亲了。”
“哎呀,嫔妾可听闻那关外都是蛮夷,粗俗极了,和亲的公主都活不过几年呢。”
“小声些,贵妃娘娘可就是从关外来的呢。”
“嘻嘻……”
女人们叽叽喳喳地闲话起来,那声音也不再掩饰了,立在殿门处的沙琳娜听的一清二楚,进退两难。
还是太后珠琳儿大发慈悲似地开口制止了她们,
“不嚼舌根子就白长了你们一张嘴是么?一个个儿地尽会扯这些闲篇儿。”
殿内顿时雅雀无声,众人都屏息静气地垂下头去,听候训斥。
“这郁小姐才是个有心的,不远千里来为哀家贺寿,她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想必你们也都略知一二,若是你们再不好好花心思侍候皇帝,只怕是连眼下的位份都难保了。”
众人噤若寒蝉,
其实大家心里门儿清的很,沙琳娜受宠的时候她们便连皇帝的面儿都见不上,如今卿卿出现了,她们更是妄想能分到一杯羹了。
朱琳儿抬眸,望向立在殿门口的沙琳娜,唇畔轻轻勾起一抹笑意,仿佛一切皆在掌握似地,轻飘飘地问她,
“贵妃站在门口做什么,等皇帝回来接你”
沙琳娜回转身来,盈盈福身,
“臣妾不敢。”
“呵。”
朱琳儿笑意更甚,
“翻来覆去总是这一句,你就没有点儿新鲜的词儿么?”
“……”
沙琳娜知道她有意为难自己,只得乖顺地垂首立在那里。
然而朱琳儿今日的目的仿佛已经达成了似地,老神在在地斜靠在软枕上,笑睨着她,柔声关切着:
“你如今怀着皇嗣,贵重的很,回去歇着好生保胎罢,务必……要为皇室生下这个孩子才是啊。”
那阴阳怪气的语气直令沙琳娜反胃恶心的紧,她忍住想吐的冲动,仍是依足了规矩,恭谨施礼,
“是,谨遵太后教诲,臣妾告退。”
朱琳儿睨着她,不置可否,也不叫起来,随手一挥,丝竹之声顿起,又开始了宴饮。
一群舞姬身着彩衣从沙琳娜身侧鱼贯入内,翩翩起舞,筵席间又开始了推杯换盏,充斥着欢声笑语。
而这热闹非凡的场景却仿佛同沙琳娜没有任何干系,她似独自被隔绝在一处黑白的世界里似的。
众人笑着闹着,却无一人再瞥她一眼,仿佛她只是门外庭院里可有可无的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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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良久,还是檀儿大着胆子近上前来,搀住她的手臂,
“娘娘,咱们走罢。”
“嗯。”
沙琳娜应了一声,将手搭在檀儿手臂上,托扶着腰上的饺状垫子转身缓缓往慈宁宫外走去。
偌大的慈宁宫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沙琳娜心中却孤寂落寞的很。
其实太后与那些妃嫔的刻薄话语,并不足矣伤她分毫,这世间的人情冷暖,早在上一次她骤然失宠时,便体会的一清二楚了。
她们对她的敌意并不重要,不过都是些旁人罢了。
真正令她担忧的,是顾衍的态度。
原本以为顾衍近来几乎已经没有再将她当做卿卿了。
他待她宠爱有加,呵护备至,甚至令她以为,自己在他眼里,已然是一个独立的人了。
她就是沙琳娜,
而不是什么卿卿的替身。
她忽地自嘲笑笑,
叹自己何其天真。
自己甚至想要将怀有身孕的消息第一个告诉他。
自己打心底里,应是觉得他会喜欢这个孩子的罢。
可是……
方才他那样甩开她的手,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卿卿,是不是说明,她仍只是一个可有可无,可以随时抛弃的玩偶罢了呢。
忽地有什么事物砸在了手背上,
沙琳娜俯首望去,原来是一朵晶莹的水花儿,还带着些许温热的气息。
她恍然觉得视线有些模糊,抬手去揉了揉眼睛,却发觉面上不知从何时起,早已湿漉一片。
啊,
不哭不哭。
她抽噎了一瞬,试图用指尖抹去那眼眶里盈不住往外滴落的泪珠儿。
可不知怎地,那泪珠儿却似断了线儿似地,怎么也抹不尽。
她抿紧唇瓣儿,越抹越用力,染着殷红丹蔻的尖锐甲尖划过娇嫩的眼睑,立刻便浮起道道红痕,看上去触目惊心的很。
檀儿见了,忙不迭地拉下她的手,掏出自己的帕子替她蘸了蘸面上的泪痕,
“娘娘这是做什么,仔细划伤了眼睛。”
“刚才那个郁晚晴,便是卿卿么?”
沙琳娜哽咽问着,檀儿手中的动作滞了滞,叹息了一声,低低应了,
“是。”
“她怎的突然来了,不是连顾衍都寻不着她么?”
“谁说不是呢,奴婢也不知道她忽然从哪个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沙琳娜眼框红红的,看上去活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她拉过檀儿,执拗地问她,
“你且告诉我,她同顾衍,究竟有什么过往?”
檀儿犹豫的很,但见沙琳娜如此情状,实在于心不忍,只得叹了口气,幽幽开口。
那还要从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开始说起。
彼时正值阳春三月,草长莺飞,那年顾衍还是个颇不受宠的落魄皇子,空有一身才学和俊朗外貌,却无任何母族势力支持。
顾衍的母妃仅是先帝酒后在热河行宫随意临幸的一个小宫女,不想却一朝有了身孕,便母凭子贵地封了个宝林的位份。
宝林才区区六品,在后妃云集的后宫里,比伺候人的宫女也高不了多少,顾衍母子,在这拜高踩低的宫廷里,可谓是备受欺凌。
在这后宫里,没有母族,没有圣宠,便是众人的活靶子,顾衍的母妃自服侍过先帝一回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先帝的面儿了。
连带着顾衍也不得圣心,丢在热河行宫自生自灭地养着。
顾衍的母妃经不住这孤寂的长日光阴和明里暗里的算计迫害,终是郁郁而终,留他一人挣扎在这吃人的世界里。
于是他从小便学会了自保,他渐渐变得乖戾孤僻,谁都不相信,只要能让自己活下去,他可以不择手段弄死任何试图欺辱他的人。
小小年纪,便已心如顽石,刺猬一样将自己裹的紧紧地,一旦有人靠近,便立刻警觉地竖起浑身的尖刺,随时准备搏命。
而那天接近他的,却是那样一个琉璃般纯净的女孩子。
那天他刚和几个给他送馊饭的小太监打了一架。
原本这也不算个事儿,他们怠慢他也不是一两日了,送来的饭食鲜少有新鲜热乎的时候,他早已惯了。
可那天那个不长眼的小太监却见财起意,想要抢夺先帝随手赠与他母妃的一块玉佩。
那块玉佩,
已然是他缅怀母亲唯一的物什了,他如何肯让他夺去?
少不得争夺间动了手。
那小太监见了血,登时恶向胆边生,呼唤来好几个同伙儿,一齐将他围在房里,就要整死他。
他虽年少气盛,愤然应战,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怎能敌过七八个太监的拳打脚踢。
就在他轰然倒地,眼眶充血模糊了视线,意识昏沉即将要晕厥过去的时候,恍惚听得一声娇喝:
“住手!你们要打死他了!”
小太监回眸,却见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知何时来到了窗畔,仅露出个小脑袋透过窗缝儿正往里头瞄。
那小姑娘模样漂亮极了,一双眸子更是奇特,竟是湛蓝色的,小太监被唬了一跳,回头啐了一口,
“去去去,哪里来的小宫女儿,少管闲事儿,滚一边儿去!”
说着伸手使劲儿掰开了顾衍死死握着的拳头,从他手心里抠出了那块儿冰透晶亮的翡翠玉佩。
“放肆!”
小姑娘板起脸来,丝毫不怯场,
“你敢这样同我说话?我是当今丞相的女儿,今日随皇贵妃来行宫避暑,你信不信我奏明皇贵妃,立刻发落了你们!”
“哟,我好怕呀~”
小太监丢下顾衍,随手挥舞着玉佩的挂绳儿,起身吊儿郎当地往窗边走来,
“你说是丞相的女儿就是啊?哄你爷爷我呐?爷爷我在宫闱多年,从来就没听说过丞相爷膝下还有女儿的。”
“你要是丞相的女儿,你爷爷我就是当今圣……”
后半截儿话随着他猛然拉开的窗扇儿,生生断在了喉咙里。
方才窗扇只开了一条缝儿看不清,如今推开了才看见,那小姑娘身侧,正赫然站着皇贵妃宫里的掌事公公。
小太监如被点了穴道一般,顿时僵在了当场。
“哟,您是当今圣什么呀?”
管事太监笑笑,一甩拂尘,
“咱家是不是还得给您磕一个呐?”
小太监登时三魂丢了七魄,膝下一软,忙不迭地扑倒在地,
“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我,我这就是狗眼珠子,我瞎了我……”
“当着小姐的面儿,污言秽语什么呢,滚。”
“哎!哎哎!这就滚,这就滚……”
小太监见管事公公并不欲追究他们殴打顾衍的事儿,心下狂喜,踉跄爬起身来,连滚带爬地就要跑。
屋里的几个太监见了这形势,立刻也纷纷掩了脸面,匆匆往外跑去。
“等等。”
小姑娘喝道:
“玉佩拿来!”
“是,是是是,给您。”
小太监回转身来,双手托着玉佩,捧到了小姑娘面前,待小姑娘伸手拈了,这才又屁滚尿流地跑远了。
“哼!”
小姑娘撇了撇嘴,睨向身畔的管事太监,
“他们这样打他,你就这么轻易放他们走了?”
“这……”
管事太监尴尬笑笑,俯首下来,
“表小姐还是别理他的闲事儿了,那些恶奴如此作为,背后都是有势力撑腰的。”
“表姨也管不了么?”
小姑娘有些意外地望着他。
管事太监笑笑,没有正面回答她,
“表小姐还是快随咱家继续往前走罢,娘娘还在等您呢。”
小姑娘看了一眼手里的玉佩,想了想,
“你先走罢,我一会儿自己过去。”
说罢她捏着玉佩,转到门前,跨进了房间里。
顾衍只听见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恍然艰难睁开眼睛,只看见一双秀巧的粉色缎面绣鞋,那绣鞋上绣着星星点点的繁花,漂亮极了。
忽地,小姑娘蹲下身来,姣好的面容撞进了他的视线里,湛蓝如海的眸子里流淌着细碎的光,笑盈盈地朝他伸出了手,白皙柔嫩的掌心里躺着一枚碧盈盈的龙纹玉佩。
“这是你的罢?给你。”
她清浅笑着,宛若一股细细的涓流,淌过他早已枯竭的心田。
他挣了挣,却浑身痛的不行,根本抬不起手来。
小姑娘见状,怔了怔,随即捉起了他的手,将那枚玉佩放进了他的手心里。
她柔嫩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指尖,使他修长的手指弯曲起来,彻底握住那枚玉佩,这才将他的手放回他身侧,笑睨着他,
“好啦,以后可别再弄丢了哦。”
顾衍有些动容,拼尽全身的力气握紧了那枚玉佩,仿佛握住了一丝希望。
小姑娘忽地伸出指尖,去抚平了他紧蹙的眉头,开解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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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别皱着眉头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怕他不信自己似地,她叹了口气,幽幽盯着自己的鞋尖儿,
“我也只是父亲出使西域一时兴起所留的私生女而已,在外头流落了好多年呢。”
她忽地抬眸朝他灿然一笑,很是开朗,
“如今不也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嘛,你也会的,别放弃呀。”
说罢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转身朝门外走去。
“你……你叫什么……名字?”
顾衍嘶哑着声音,拼力发出些许声音。
小姑娘回眸,湛蓝的眸子波光粼粼,
“我叫卿卿。”
“卿卿……”
顾衍喃喃重复了一遍,头一歪,轰然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后,顾衍仿佛变了个人似地,敛去了从前那锋芒毕露的性子,开始迎合起周遭一切能为他所用的人。
渐渐地,他也有了一批拥护者,那些所谓的拥护者,不过是看着他的皇子身份,企图在他身上押宝罢了。
顾衍也知道,那些人不过是附庸不上太子和那几个热门的皇子才将目光投在他身上的。
但他却学会了敛尽锋芒,圆滑处世,将这些散碎势力全部整合成自己的资源。
渐渐地,他也开始展露头角,开始博得了先帝的青睐,甚至还一跃成为了皇贵妃的养子,瞬间摇身一变,成为了最炙手可热的人选。
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源自于他心中一个小小的秘密。
那个秘密很小,很简单,简单的甚至只有区区两个字儿。
那便是:卿卿。
他愿为之献出一切,他想要夺得这世间所有最好的一切,亲手捧到她面前。
予她最好的生活,给她最至高的地位。
只要她想要,
即便是天上星,他都要想尽办法替她摘下来。
后来他才渐渐了解到,卿卿是她的小字,她被接回丞相府后,认祖归宗,赐名郁晚晴。
但他更喜欢唤她卿卿,
听上去是那么的亲昵,仿佛情人间的柔情低语。
如同世间所有情窦初开的傻小子一般,顾衍并不敢去向她表白,生怕唐突吓着了他的卿卿。
他只能在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和每一次遭遇挫败失意的时候,默默在心里描摹着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仿佛成了他最大的执念,成了他所有奋进的原动力。
他想要一朝君临天下,亲自为她穿上凤冠霞帔。
然而还未待他一朝君临天下,便在某次围猎的林场里,瞧见了羞怯依偎在叶青肩头的卿卿。
他顿时红了眼尾,指尖渐握成拳,深深扎进了掌心的皮肉里。
似有什么轰然碎裂了一般,他竟痛的无法呼吸。
叶青是敌国送来的质子,是郢国先国君的次子,生的长身鹤立,俊美无双。
他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忧郁气质,将一个落寞贵族的魅力展现的淋漓尽致,京中的名媛小姐们见了他,无不为之倾倒,实打实地是个翩然风流的贵公子。
他的处境也甚为奇特,虽是皇子之尊,却又身为质子,如今虽然郢国早已壮大,根本不需押质子在这里,但郢国如今的国君与叶青却并非一母所生。
若是叶青回郢国,难免遭到国君猜忌他觊觎皇位,于是他自请继续留在这里押做质子。
郢国国君自然应允,但先帝却万万不敢再将强国皇子押做质子,故而封了他一个闲职,供养他毕生荣华富贵。
他生着一双灿若星辰的含情眼,似乎天生就招女子的喜欢。
所以,连卿卿也不例外么?
卿卿也喜欢那厮么?
顾衍心下酸涩,没有当场过去质问,而是撇过头,悄然离去。
然而在稍后的筵席上,顾衍却喝了个酩酊大醉,他借着酒意,去找到卿卿,
“你和叶青在一起么?”
“说什么呢。”
卿卿怅然地叹息了一声,神情落寞地像个装满心事的怀春少女,
“倾慕他的女子实在是太多了,他怎么可能轻易为我停留呢。”
顾衍心下一动,冲动地脱口而出,
“那我呢?那你愿意回头看看我么?”
卿卿闻言有些错愕,继而不以为意地笑笑,
“你醉了,回去罢。”
响鼓无需重锤,
卿卿淡淡的一句话,顾全了他的颜面。
可顾衍终究是不甘心,对卿卿的执念因着爱而不得愈加发酵,竟渐渐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可无论他如何表白,如何为她倾尽所有,卿卿都只是淡淡地回绝了他。
直到某日,
顾衍忽然发觉,卿卿忽然人间蒸发了似地,再也寻不到她的踪迹。
他问尽了所有人,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都找不到她的丝毫踪迹。
顾衍彻底崩溃了,将自己关在房里,一连数十日都不肯出门。
当他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然淡漠冷酷地似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他锋芒毕现,残忍嗜血,仿佛彻底泯灭了感情似地,抽出宝剑,斩去一切挡在他面前的阻碍。
终于,他踏着万千尸骨,登上了他允给卿卿的帝王之位。
可成为九五至尊的他,身畔却再无卿卿的身影。
他疯魔似地,从各种女子身上寻找卿卿的影子,或眉目,或身形,或声音……
百官也从各处搜罗这样的女子进献给他,他统统来者不拒,纳入后宫。
他似乎是个放浪形骸的荒.淫暴君,但只有他后宫里妃嫔们才知道,他只是时不时地痴痴望着她们,却从未碰过她们分毫。
直到沙琳娜的出现,才彻底打破了这个平衡。
微风拂过,拂落漫天纷扬的合欢花,绒绒的粉色花瓣儿婉转飘落在沙琳娜纤柔的肩头,令她恍然回过神来。
她凄然笑笑,自言自语似地,
“他和她竟有如此前情羁绊么,那我……又算的了什么呢,原是我痴心妄想了。”
“娘娘?”
檀儿担忧地望着她,伸手替她拂落肩头的花瓣儿,
“都是奴婢不好,平白说起这些,让您伤心了。”
沙琳娜摇摇头,反倒释怀了许多,叹息了一声,望向前路,
“回去罢。”
“是。”
檀儿轻声应了,小心翼翼地托扶着她的手臂,主仆二人的影子被斜阳照在冗长的甬道上,缓缓往念卿殿走去。
才刚走到念卿殿前,便看见一群小太监搭着竹梯,攀爬上去要去摘念卿殿的匾额。
檀儿登时恼了起来,冲上前去一插腰,指着上边伸手摘匾额的小太监就骂,
“小瘪犊子你给我滚下来!谁给你的胆子敢摘这块匾额?”
小太监登时被吓得歪了身形,差点儿滚落下来,旁边扶梯子的小太监赶紧稳住他的身子,让他安全落了下来。
那小太监一下地立刻扑过来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贵妃娘娘饶命,贵妃娘娘容禀,这匾额,是陛下让摘下来的,说是……说是赶明儿亲自御笔赐字儿再重新为您换一块儿匾额呢。”
沙琳娜心下一片冷然,心里明镜儿似地。
顾衍派他来摘匾额是真,说什么要赐字儿换匾额多半是这小太监害怕责罚,自己杜拓的。
实在是可笑至极。
便这么迫不及待么?
沙琳娜睨着小太监,冷冷地,
“你去回他,根本不需摘什么匾额,本宫可以立刻搬出这里,替他腾地方。”
“这……”
小太监不敢做声,伏在地上抖如筛糠。
沙琳娜沉下脸,撇了他一眼,挺直腰板拂袖而去。
然而这强撑起的气势却在传事公公到来后彻底被击的粉碎。
传事公公一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恭谨走进念卿殿内,近到沙琳娜身旁,一甩拂尘,
“启禀贵妃娘娘,传陛下口谕,明日前往林场围猎,还请您早些预备。”
“什么?”
沙琳娜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眸望向传事公公,
“围猎?你是不是传错人了,本宫怀有身孕,如何去围猎?”
“这……呵呵……”
传事公公笑笑,恭谨一拱手,
“娘娘明鉴,奴才绝不会传错口谕的,确是陛下传您于明日前往林场,参与围猎。”
“……”
沙琳娜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半晌,嗤笑一声复又问道:
“陛下怎的忽然这样好的兴致,想起去围猎了?”
“这……”
“但说无妨。”
“是。”
传事公公倒也坦诚,便照实说了,
“原是那郁晚晴小姐一时兴起,想要去猎麋鹿,陛下便允了,郁小姐又说与贵妃娘娘投缘,想邀娘娘同去,陛下便命奴才前来传旨了。”
“知道了。”
沙琳娜抿了抿唇,
“你且退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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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是,奴才告退。”
传事公公恭谨施礼,缓缓退去。
檀儿屏退宫人近上前来,替沙琳娜卸去腰间的饺子软垫,见沙琳娜面色不好,低声劝慰着:
“娘娘不必太在意,陛下绝不是那般不知轻重的人,他知道您并没有身孕,才会传您去围猎的。”
“是么。”
沙琳娜自嘲笑笑,
“只怕为搏那卿卿一笑,即便我当真怀着身孕,他也会传我去的罢。”
“您多虑了。”
檀儿徒劳地劝着,却连她自己都不信。
是夜念卿殿里寂静的很,往日里无论再怎么忙碌,顾衍都会抽空来一趟念卿殿,看看沙琳娜。
即便是不留夜,他也至少会陪沙琳娜用晚膳或陪着她在庭院里纳凉,偶尔还会拥着她对她说上一说最近遇见的烦心事儿,同她逗逗趣儿,令念卿殿偌大庭院里,时不时地充斥着打情骂俏的欢声笑语。
而这一夜,念卿殿却静谧的像是座冰冷幽暗的冷宫一般。
宫人们的嗅觉是最灵敏的,只要是主子看不见的地方,就三五成群地扎堆儿说闲话嚼舌根儿。
今日慈宁宫里顾衍丢下贵妃拉走郁晚晴的那一幕早就传遍了整个皇城,更遑论盛宠不衰的念卿殿被摘匾额一事,更是让谣言催化的飞快。
那位如日中天红极一时的贵妃娘娘,这次恐怕是当真要失宠了。
次日一早,天际刚泛白,便有传事公公前来催促了,檀儿没好气儿地抱怨着:
“我们娘娘怀着身孕身子重,往日都是睡到晌午的,这么早便起身赶路,累着了算谁的?”
“哎呀好姐姐,你就别为难咱家了,咱家也不过是个传话儿的。”
传事太监靠近檀儿,朝外头努了努嘴儿,压低了声音,
“那车队都在宫门外候着呢,陛下和郁小姐都去了,就等着咱们娘娘啦,让陛下等久了怪罪下来,咱们可都担待不起啊。”
檀儿无法,只得回到殿内唤醒了沙琳娜,替她梳洗打扮,换了身鹅黄色的飒爽骑装出了门。
待行至宫门前,却见皇帝的车辇已然行远了,那郁晚晴想必是同顾衍共乘一辆车辇的,檀儿撇了撇嘴,搀着沙琳娜上了后头的一辆车辇,摇摇晃晃地往京郊围场驶去。
待沙琳娜的车辇历经颠簸来到围场里,顾衍却并未似从前那般过来迎她,她垂着头,由檀儿搀扶着走到了马场。
远远地便望见那郁晚晴一身火红骑装,耀眼地似正午的烈日一般,绝美的面庞上漾着娇俏笑意,正笑盈盈地站在顾衍身侧,好奇地研究着他手中的弓箭。
恍若照镜一般,沙琳娜恍惚了一瞬,险些以为自己灵魂出窍了,竟能远远地看见自己站在顾衍身边。
“哎呀,看上去好有趣儿呀,我也想骑射。”
郁晚晴嘟起小嘴儿,撒娇似地娇嗔着,忽地又似想起了什么来,顿时蔫巴了起来,幽怨地叹了口气,
“可惜我不会骑马呀,唉。”
“这有何难”
顾衍爽朗笑笑,
“我骑马载你不就行了?你专心搭弓引箭,包你今日猎到麋鹿,好不好?”
“那怎么行。”
郁晚晴连忙摇摇头,拒绝了他,
“一回儿贵妃娘娘该来了,你应当同她共乘一匹才是,我还是算了罢。”
“没事儿。”
顾衍不以为意,
“她会骑马。”
轻飘飘地几个字儿落入沙琳娜耳中,顿生酸楚之意。
呵,
她会骑马。
是啊,
上次也是在这里,
她差点儿被他射死在马背上。
“我载你,好不好?”
顾衍宠溺笑着,那样真切的笑容是沙琳娜从未曾见过的,发自内心的愉悦。
顾衍回首一招手,让人牵他的马来,目光流转间才恍然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沙琳娜。
“来了?”
他随口招呼着,命人牵过马来,利落地一个翻身,便矫健地稳稳骑到了马背上,他俯身朝郁晚晴伸出手,
“来,把手给我。”
郁晚晴忸怩着,抬眸看了一眼沙琳娜,撇过头去,把双手藏到背后,不肯交给顾衍。
沙琳娜心下冷笑,不愿再妨碍他俩,自觉转身走向旁边的马厩,取下套绳儿牵出一匹通体雪白的神骏宝驹来。
她捉紧缰绳踏上马镫,用力一蹬,利落地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跨坐于马鞍上。
“呀,贵妃娘娘好厉害呢,怀起身孕还有这么好的身手呐。”
郁晚晴忽地拍手称赞了起来,沙琳娜并不理会她,狠狠一夹马肚,
“驾!”
白马骤然吃痛,嘶鸣一声,瞬间飞驰了起来,转瞬间便驰向了猎场,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直到深入猎场发现了一群野兔的踪迹时,沙琳娜才赫然惊觉,方才只顾着一心想走,竟忘了佩戴弓箭。
如今望着那些个猎物,也只能望洋兴叹,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一一跑脱了。
不过她也无所谓,她本就不想参与这无聊透顶的围猎。
她也不愿回去看见那两个人腻歪,于是便信马由缰地任马儿随意在林场里走动着,打发时间。
夏末的日头仍旧毒辣的很,沙琳娜逛的久了,竟渐渐拖到了正午时分,她空头晒着,只觉得浑身虚汗淋漓,干渴的很。
她捉起缰绳,四下环顾了一番,辨明了方向,便策马往休憩的地方去。
可不知怎的,前几日那股恶心反胃的感觉忽地又翻涌了上来,马儿再一颠簸,直令她难受地几欲干呕。
日头火辣辣地晒着,光线几乎都泛白了,沙琳娜泌出的虚汗越来越多,足下踩棉花似地越来越虚浮,终是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向前栽倒了下去。
迷蒙间也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渐渐回笼,沙琳娜难受地蹙起眉头,隐约只记得自己仿佛是在马背上晕厥了过去。
难道自己堕马了么?
可浑身怎的只觉轻微酸痛而已呢?
她纤长羽睫轻颤,艰难睁开眼睛,缓缓眨巴了几下才渐渐适应光线。
她茫然望着屋顶,那样式她从未见过,她仿佛是躺在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里。
腕上忽觉痒痒的,似乎有些许压迫之感,她扭头望去,却见腕上覆着一块雪白丝帕,丝帕上搭着一只男人的手。
她骇然想要抽出手来,却忽地被人摁住手臂制止了动作。
“醒了?且忍耐一会儿,大夫正在为你诊脉。”
那声音听上去有些熟悉,却又不是顾衍,沙琳娜疑惑地循声望去,却骇地当场惊呼了一声,骤然抽出了手腕。
“怎么了,这么怕我啊?”
叶青轻笑,复又伸手捉过她的手腕,摁在了大夫跟前儿,将帕子搭了回去,
“好生让大夫替你诊诊脉。”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火葬场锅炉预热中。
顾衍:!!!
叶青:!!!
第26章 鹿肉
沙琳娜的一颗心疯狂跳动起来, 羽睫轻颤,咬紧了唇瓣儿望着那大夫敛目诊脉的模样,浑身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叶青看在眼里, 竟于榻沿儿落了坐,轻柔替她将黏腻在雪白腮边的碎发拢至耳后,
“这么难受么?”
“……”
她倒也并不十分难受, 只是打心底害怕的紧。
她希望那大夫永远不要诊完自己的脉, 因为她不知道当大夫爆出自己是喜脉时, 叶青会不会登时便掐死自己。
然而片刻之后, 那大夫却忽然面露难色,似乎有些犹豫惊疑地抬眸瞟了沙琳娜一眼,继而又望向叶青, 然后又平气凝神, 重新诊断了一回。
那大夫额际竟也渐渐同沙琳娜一样,泌出了密匝匝的细密汗珠儿来。
“诊好了没有?”
倒是叶青先不耐了,斜睨着大夫问了一句,似乎有些不悦。
“这……小的无能。”
大夫吞吞吐吐地, 很是为难,
“或许, 应当请太医院的太医来为贵妃娘娘诊脉, 才更为妥当一些。”
“怎么?”
叶青转过脸去, 冷冷地睨着他,
“在我跟前儿耍滑, 掂量好自己有几条命了么?”
“小的不敢!”
大夫登时吓得抖如筛糠, 连连作揖。
“说。”
“这……”
大夫迟疑了一瞬, 终是心一横,
“娘娘她……并无身孕呐。”
沙琳娜心下一惊, 睁大了眼睛。
叶青不以为意地笑笑,仍睨着大夫,
“嗯,然后呢?”
“然后……”
大夫怔了怔,诧异于眼前两人的无动于衷。
这贵妃娘娘身怀皇嗣的消息已然天下皆知了,如今被他诊出并无身孕,这叶大人,竟然没有丝毫意外。
莫非……他早就知晓了?
大夫按捺下心中的惊疑,赶紧迅速梳理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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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敢问贵妃娘娘近来可有恶心干呕,食欲不振,虚汗淋漓的症状没有?”
“确有一些。”
沙琳娜柔声回应着。
“噢……”
大夫捋了捋胡须,垂眸思索了一番,
“娘娘这是思虑太重,忧心恐怖太甚所致,导致肝气郁结,脾胃虚弱,长此以往,只怕连葵水都会紊乱,影响受孕呐。”
“……”
她竟没有身孕么,
沙琳娜心下顿觉一松,仿佛被突然释放的死囚一般,豁然有了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小的不才,斗胆为娘娘拟上两个方子,一个主疏肝理气健脾胃之用,一个则是调理身子,多子多福之用。”
大夫献宝似地,堆起笑脸儿,
“多子方乃是小的祖传秘方,灵验的很,就此献给娘娘,愿娘娘多子多福。”
“不必了,不要那多子方。”
沙琳娜冷淡拒了,大夫满脸的笑意登时尴尬僵在面上,一时不知如何收场。
叶青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笑着打发了他,
“两个方子都留下,去外头领赏罢。”
“哎,是。”
大夫连忙收拾了药箱,起身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且慢。”
叶青忽地叫住了他。
大夫脚步一滞,心下紧张了起来。
还未待他转过身来,便只听得叶青冷冷地问道:
“你知道,嘴巴是做什么用的么?”
这大夫也是个会来事儿的,立刻转过身来,谄媚笑着:
“明白明白,这嘴巴自然是用来吃饭的,特别是小的这张嘴,除了吃饭,其余时候都是个哑巴。”
说罢还作势在嘴巴上打了个结巴,眼巴巴儿地望着叶青,诚恳极了。
叶青今日极好说话似地,唇畔漾着清浅笑意,随手一挥,算是放过了他。
大夫心知逃过一劫,再也不敢停留,转身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不甚宽敞的房间里转瞬便只余下叶青和沙琳娜二人。
气氛顿时微妙了起来,沙琳娜心下忐忑极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躺在榻上,而叶青坐在榻沿儿上,若是教人撞见,可是跳进黄河里也说不清了。
她心下计较着,强忍着不适掀了锦被就要撑起身来。
“躺着。”
叶青轻易将她摁回了枕上,拉过锦被搭在她身上。
“我得回去了。”
沙琳娜呐呐地,轻轻侧首避开了他探向她额际的指尖。
但那微凉指尖仍是贴上了她的额际,探得已然没那么滚烫了,叶青这才低低嗤笑了一声,
“回去做什么?回去三人行么?”
“你!”
沙琳娜登时涨红了脸,
“你不要脸!”
叶青笑出声来,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染上了些许烟火气息,酝着笑意望着她。
凝望良久,他渐渐敛了笑意,淡淡地,
“要不你别回去了,留在我身边罢。”
沙琳娜白了他一眼,翻过身去背对着他,无声地忽视了他的话。
“如今卿卿回来了,你再难近他的身,估计也没什么机会杀他了。”
叶青伸手掰过她的肩膀,迫使她翻过身来,望着她的眼睛,
“干脆回到我身边罢。”
沙琳娜心下嗤笑,觉得叶青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紧抿双唇一言不发,也不去看他,根本不想听他的这些无稽之谈。
叶青见她久久不应,唇畔漾起一丝笑意,施舍似地,
“若是你服侍的好,能够取悦于我,再替我生下个一男半女,我也不是不能考虑赏你个名分。”
“你今儿没睡醒么?”
沙琳娜看向他,眸光冷的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怎的尽说些梦话呢?”
叶青的笑意逐渐淡去,眸光阴骘了起来,
“你不愿意?”
“说好的我替你杀了顾衍,你送我回西域去,钱货两讫,概不相欠的,你要毁约么?”
“呵……”
叶青轻笑出声,居高临下不屑地睨着她,
“你以为你还杀的了他么?”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沙琳娜倔强地望着他。
叶青瞧着她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傻模样,不知怎的,心下竟忽然生出了些许愉悦来,柔软了些许。
他眸光柔和了起来,声线了也有了温度,逗她似地,
“那总得定下一个期限罢,若是你这辈子都杀不了顾衍,岂不是耍我?”
“……”
沙琳娜想了想,报出一个数字,
“三年。”
“太久了,我可没有这个耐心。”
叶青望着她,
“我给你六个月,六个月内你杀不了顾衍的话……”
叶青轻笑,
“就把那多子方吃了,给我生足六个孩子。”
“你疯了你!”
沙琳娜气极,撑起身来就要锤打他,却被叶青轻易捉了腕子摁在头顶。
叶青俯下身来,清新的气息瞬间拢了过来,贴近沙琳娜耳畔,噙着笑意低低地问她:
“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生上一个?”
温热鼻息拂在她颈畔,痒痒的,
那调戏的话儿从他那清隽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面皮里说出来,反差感极大,令她难受极了,登时闭上眼睛胡乱挣着,
“我不要!”
忽地门外人影闪动,一人轻轻推开了门扇,叶青这才止了动作,放开了她。
门扇微开,端着托盘的小厮一条腿堪堪迈了进来,却被眼前的景象骇地凛然一颤,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愣着做什么,端进来。”
叶青坐起身子,随手整理了微微散乱的衣襟。
“是。”
小厮立刻垂首躬身,目不斜视地捧着托盘近上前来,将托盘恭谨搁在了小几上,放好托盘便忙不迭地识相退了出去,掩好了门扇。
“哭什么,又没怎么你。”
叶青随手拾起榻沿儿上的丝帕,略显笨拙地胡乱抹去沙琳娜面上的泪痕,
又伸手将她扶起来靠坐着,转身端起托盘里的药碗,执起汤匙舀了一匙,微微吹凉了些许,这才递到她唇畔,
“来。”
叶青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令沙琳娜莫名其妙极了,她真想伸手撕开他的脸皮看一看,眼前的这个叶青究竟是什么人伪装的。
她撇过脸去,不肯喝他喂的药。
叶青笑笑,
“喝了药便放你走。”
沙琳娜听了这话,伸手执过药碗,也顾不得有些许微烫,阖眸一仰头便喝了个干净。
那药汁极苦涩,她强忍着不适一口饮尽,苦的直哈气儿,伸手欲将药碗搁回小几时,却忽觉口中一甜,被塞入了一样事物。
她惊诧望去才发现叶青在她仰头喝药的时候,已然替她剥好了一粒糖块儿。
见她怔怔地望着自己,叶青不已为意地一挑眉,慵懒揉着手中的糖纸,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我很会疼人的。”
沙琳娜撇头将糖块儿吐进了药碗里,掀开锦被汲上绣鞋,头也不回地起身往外走去。
叶青倒也没有拦她,当真任她拉开门扇走了出去。
廊下正系着她的白马,她走过去解了绳套,翻身上马拽紧缰绳,控制着马匹往外走去。
四下环顾了一番她才认出这是林场里的一处休憩场所,那叶青多半也是受邀来围猎的。
她并不想去深究叶青是如何遇上她的,如今天色已然将近黄昏了,自己出来了这么久,须得快些赶回去才是。
她心下焦急,一夹马肚,策马飞奔起来,一路往休憩的主场所奔去。
约莫跑了一刻钟左右才堪堪到达马厩,远远地便看见了在马厩附近焦急张望着的檀儿。
“娘娘!”
檀儿见了她,焦急唤着,提起裙摆跑了过来。
沙琳娜利落下马,随手将马鞭丢给迎上来的侍从,走向檀儿。
“娘娘您可算是回来了,都急死奴婢了,怎的去了这样久?您再不回来,奴婢只能去禀报陛下求他派人去寻您了。”
沙琳娜听了这话,忽地自嘲笑笑,
“怎么,我这么久没回来,他竟没有派人去寻过我么?”
“……”
檀儿愕然,垂下头去,
“奴婢失言。”
沙琳娜没说什么,抬腿往休憩处所走去,远远地迎上来一个传事太监,堆着满面笑意,快步近上前来,一甩拂尘恭谨施礼,
“正巧儿贵妃娘娘回来了,麋鹿肉都处理好了,正欲去请您用膳呢,快请往膳厅去罢。”
“嗯。”
沙琳娜轻声应了,随手拂去身上的浮尘,由传事太监引着往膳厅去了。
转过曲折回廊,她又来到了当初顾衍替她炙烤鹿肉的那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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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娘娘请罢。”
传事太监殷勤地替她轻轻推开门扇儿。
屋里头已然点了些许灯烛,暖黄的光线照拂着圆桌前低低说笑的两人。
顾衍眉目如画,容光焕发,脸上洋溢着春风得意的惬意笑容,而郁晚晴则含羞带怯,粉面含春地执着团扇半遮脸面娇嗔着:
“哎呀好大的烟子呀,怪呛人的。”
“来人,打扇。”
顾衍立刻命人拿来大蒲扇,替她驱赶烟气。
“呀,贵妃娘娘来了,快来坐。”
郁晚晴抬眸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沙琳娜,亲热地朝她招招手,
“快来尝尝这鹿肉好不好吃,这可是我今儿亲手猎的呢,可难了。”
说着她伸出掌心凑到顾衍面前,
“你瞧瞧!都勒红了,都是你那个弓不好我才拉不开的,不然今儿才不会只猎到区区七八头麋鹿的。”
“好,回头嘱人给你专门定制一张小巧些的,好不好?”
顾衍笑睨着她,执起筷子夹起一块鹿肉,搁于紫金小泥炉上炙烤。
“这还差不多,你最好啦!”
娇俏称谢后她笑吟吟地转过脸来望向沙琳娜,似乎有些诧异,
“贵妃娘娘怎的还不过来坐呀”
还未待沙琳娜说话,她却又委屈巴巴儿地垂下头去,呐呐地,
“是不是贵妃娘娘不喜欢臣女,不屑与臣女同坐。”
“……”
沙琳娜不欲与她一般见识,从容迈了进去,于顾衍的另一侧落了坐。
郁晚晴见她没有理会自己,也不恼,只是笑着问她:
“听说贵妃娘娘很善于马术,教臣女很是羡慕呢,不知道贵妃娘娘今日去了那么久 ,都猎着了些什么好东西呀?”
听见她阴阳怪气的刻意加重了那么久三个字,直令沙琳娜觉得可笑至极,她抬眸冲她笑笑,
“本宫仁善,不忍杀生,连弓箭都没带出去,不过信马由缰地散散心罢了,再说了,鹿鹿那么可爱,怎么能忍心杀鹿鹿呢?”
郁晚晴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渐渐消失殆尽,讪讪地撇过脸去。
“好了,想猎便猎,不想猎便不猎,不算什么。”
顾衍随口说着,夹起一块炙烤的焦香四溢的鹿肉,招呼着:
“来。”
沙琳娜下意识地执起了碗碟,可顾衍夹着的鹿肉却没有随即搁进她的碗碟内。
她怔了一瞬,抬眸望去,却见郁晚晴也捧着碗碟。
呵,
她心下自嘲,
这段时日以来,顾衍每每陪她用膳都会替她夹菜,以至于她早已习惯了这些细枝末节。
谁能想到,这些平日里做过无数回的小事,如今竟也成了为难他。
顾衍终是将那片鹿肉搁进了郁晚晴的碗碟里。
郁晚晴拈起来尝了,顿时晶亮了眸子,回眸笑望着顾衍,很欣喜似地,
“好吃呢。”
顾衍笑笑,回眸看向沙琳娜,
“你不喜欢吃鹿肉,替你烤些别的?”
“不必了。”
沙琳娜垂首,错开了顾衍的视线,淡淡地,
“臣妾身子有些不适,请陛下恩准臣妾先行回宫。”
顾衍眉头微蹙,
“怎的你也学起那些没用的。”
沙琳娜并不想告诉他自己先前晕厥的事情,眼下她仍难受的紧,不过强忍着过来膳厅罢了,教这荤腥烟气一熏,更是胃中翻涌,难以忍受。
“还请陛下体恤,容臣妾先行告退。”
沙琳娜又淡淡重申了一遍。
顾衍望了她良久,终是开了口,
“既不舒服便去外头透透气罢,稍后随御驾一齐回宫。”
“是。”
沙琳娜垂眸敛目,并不看他一眼,起身恭谨福身,转身往外走去。
“贵妃娘娘是不是讨厌我了,她是不是觉得我猎麋鹿太残忍了呀?”
低低娇嗔自身后响起,沙琳娜不愿再听,加快了脚步迈出了膳厅。
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夜凉如水,她独自漫步在深深的庭院里,缓缓往幽静的林间走去。
一轮皎洁的明月斜斜挂在天幕上,散落一地清辉,既柔和,又清冷。
沙琳娜孤身立在月光中,一时间有些迷茫。
自从卿卿出现起,她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魔幻了起来。
她自以为的身孕说没就没了。
叶青待她的态度忽然间两极反转。
顾衍的心神全然被卿卿占据。
呵,
还有什么事儿是不可能发生的么?
她凄然笑笑,阖上眸子想要回想些能够令自己开心的事情。
可是想了半晌却赫然发现,
那里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呢。
思来想去,也不过尽是些儿时的回忆罢了。
可这世界即便再怎么魔幻,
她也无法再回到儿时去了不是么。
“娘娘,夜里寒凉,咱们进去罢。”
檀儿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低低劝着。
“我想自己静一静,你进去罢。”
沙琳娜淡淡拒了,她不想再回去看见那些糟心的画面。
“那奴婢去给您取件儿披风来罢。”
“嗯。”
檀儿应声去了,沙琳娜百无聊赖地垂首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儿,想着回宫了须得好生泡个温水浴才是,今儿实在是乏极了。
一阵轻柔的脚步翩然自远处近上来,沙琳娜以为是檀儿拿披风来了,随口吩咐着:
“晚些再披罢,现下并不觉得冷。”
“贵妃娘娘怀着身孕身子热,自然是不怕冷的。”
娇柔的声音引得沙琳娜回眸循声望去,却见郁晚晴噙着笑意,正闲闲抱着双臂站在她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顾衍:该怎么平衡她俩之间的关系呢,在线等,急!
.
第27章 滑胎
与方才在膳厅里娇俏可人的笑容不同, 郁晚晴此刻脸上挂着的,是略带轻蔑的笑意。
她闲闲睨着沙琳娜,羽睫轻扫, 从头到脚缓缓地打量了她一遍,忽地轻笑出声,
“仿我仿的这样像, 倒真是为难你了。”
沙琳娜抿了抿唇, 确信昨儿在慈宁宫门口看到的那抹轻蔑笑意确实不是自己眼花了。
这个郁晚晴, 是打心底里瞧不起她。
她不欲与她多说, 转身往回走去。
“哎。”
郁晚晴伸出指尖拦在她身前,笑意更甚,
“贵妃娘娘见了我, 怎的像鼠儿见了猫似的, 跑什么呀,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想同我说么?”
沙琳娜侧眸睨向她,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同你, 有什么好说的?”
“道不同么?”
郁晚晴转了转碧盈盈的眼珠儿,
“咱们都是冲着顾衍来的, 怎么不算同道中人呢, 再说了, 你虽没有话对我说, 我对你却是有的。”
“我不想听。”
沙琳娜根本不想理会她, 拂开她的手就要往前走去, 然而郁晚晴却脚步一挪, 又以身挡在了她面前。
“别急呀, 也不过寥寥几句忠言, 听过再走嘛。”
沙琳娜深吸一口气,看着她,
“你想说什么?”
郁晚晴垂眸,瞧着沙琳娜微微隆起的小腹,
“你也知道顾衍有多爱重我了,如今我既改变心意打算接受他,自然是要做皇后的。”
“所以呢?”
“所以……”
郁晚晴伸手触向沙琳娜的腰际,
“若是有孩子出生在嫡长子前头,恐怕不太好罢……”
沙琳娜微微侧身,避开她的手,冷冷地望着远处,气声似地,
“如你所愿。”
“嗯?”
郁晚晴抬眸,眸中漾起些许疑惑,
“你说什么?”
“我说,如你所愿。”
说罢她看准时机,直接扑倒在郁晚晴脚下,捂住肚子皱起眉头痛苦地呻.吟起来。
郁晚晴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唬了一跳,当即回过神来,不禁恼怒地皱起眉头狠狠一脚踢在她腰背上,
“你做什么?你要陷害我不成?”
“痛!”
沙琳娜闷哼一声,顿时盈出泪花儿来。
“你!”
郁晚晴怒不可遏,伸手掐向她的手臂,
“你给我起来!你想让顾衍误会我是不是?!”
“住手!”
忽地一声呼喝传来,郁晚晴登时僵了身子,回过头去,却见以叶青为首的十数名文臣武将正带着各自的猎物走出林间。
“叶青……”
郁晚晴登时撒开了手,想要同沙琳娜拉开身距,她急急站起身来退到远处,将双手背在身后,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不是,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没有,没碰她,真的,我……”
叶青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向蜷缩在地的沙琳娜。
大庭广众之下碍于规仪,他没有伸手去扶她,而是恭谨施礼,蹲下身去关切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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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贵妃娘娘可有大碍?”
“痛!”
沙琳娜泪眼婆娑,
“我的孩子……”
叶青几乎要笑出声来,不动声色地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众人,用仅有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悄声挤兑着:
“演技真烂。”
沙琳娜不理会她,仍缩在那里抽泣。
“没想到,你还有着这样的一面。”
沙琳娜瞟向他,眸色清明,
“即便是菩萨心肠,也需雷霆手段,不过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罢了。”
“怎么办。”
叶青轻笑,深深地望着她,
“我似乎真的有些喜欢你了。”
“娘娘!”
檀儿抱着披风出来撞见这一幕,骇地登时三魂丢了七魄,赶紧跑过来扑到沙琳娜身畔,伸手去扶她,
“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还未待沙琳娜回答,顾衍一行人也闻声出了休憩处所,来到了众人面前。
“顾……”
郁晚晴见了顾衍,跑上前去就要诉委屈,但见众人侧目,忙改了口规矩施礼,
“参见陛下。”
顾衍伸手托起她,目光落在蜷缩在地的沙琳娜和候在她身侧的叶青身上,神情立刻沉郁了下来,
“何事吵嚷?”
“她想陷……”
郁晚晴忽地住了嘴,四下环顾了一番,婉转改了口,
“贵妃娘娘身子重,不甚摔倒在地,臣女本想去搀扶她起身,可贵妃娘娘却不肯起来。”
“瞎说,分明是她推倒的。”
“就是,她还狠狠踢了贵妃娘娘一脚,我瞧的一清二楚,此女太歹毒了。”
“哎,快别瞎说,小声些,那可是陛下倾慕多年的卿卿。”
“嘁,我看不怎么样,女人嫉妒起来实在是太骇人喽。”
窸窸窣窣地议论声自臣子间低低荡着,些许散碎的只字片语传进郁晚晴的耳朵里,登时令她焦急了起来。
她顾不得许多,伸手拉顾衍的袖摆,湛蓝的眸子里盛满了晶莹的泪花儿,祈求似地,
“陛下,您可要相信臣女啊,若是连您都不信臣女,臣女……臣女只得以死明志了。”
说着她作势要往旁边儿的矮脖儿树跑去,顾衍随即捉住了她的小臂。
“这女子也忒有心机了,睁着眼睛说瞎话儿都脸不红心不跳的。”
“唉,陛下竟当真信她?实在教人寒心呐。”
“贵妃还怀着身孕躺在地上呢都不……”
顾衍骤然回眸,瞥向那些臣子,臣子们没料到他耳力如此了得,登时吓得跪伏在地,一个个儿地噤若寒蝉。
“陛下……”
郁晚晴抽泣着,梨花带雨般地柔弱可怜。
顾衍看着她,安抚似地,
“你先回去,朕着人送你回府。”
“陛下……”
郁晚晴嘟着小嘴儿,极不情愿。
“来人,送郁小姐回丞相府。”
“是。”
管事太监立刻近上前来,一甩拂尘,
“郁小姐,请罢。”
众目睽睽之下,即便郁晚晴再怎么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她回眸望了一眼沙琳娜和叶青,咬紧了唇瓣儿,眸中掠过一丝恨意。
郁晚晴退下后,顾衍缓缓走到沙琳娜身畔,面沉如水地看着叶青,
“你在这里做什么?”
叶青站起身来,恭谨施礼,不卑不亢,
“事出突然,微臣见贵妃娘娘倒地身畔无人,恐生危险,便暂且在此看顾。”
“用不着你,退下。”
“是,微臣告退。”
叶青起身,退入了一众臣子的位列之中。
顾衍睨着歪靠在檀儿怀里,痛楚呻.吟的沙琳娜,眸色愈发阴骘。
他俯身拂开檀儿,一手揽过沙琳娜肩头,一手抄了她的膝弯,豁然将她横抱了起来。
温软的玫瑰气息顿时萦绕上来,他眸中恍惚了一瞬,但立刻便被阴骘所替代。
“全都退下。”
他冷冷丢下一句,抱着沙琳娜走进处所。
他步子很大,一言不发,浑身散发着迫人的威压,径直走进了专供他休憩的寝间。
他一脚踹开了门扇,跨进内间,沉着脸将她抛到了榻上。
虽然榻上铺设着软厚的被褥,但被豁然丢上去,仍令沙琳娜痛的闷哼了一声。
“你陷害她?”
顾衍俯身,狠狠掐住她的双颊,冷声质问她。
沙琳娜嗤笑一声,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他,
“拿什么陷害?有没有孩子,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么?”
“……”
顾衍迟疑了一瞬,犹自问道:
“那是为何?”
“她不想要这个孩子生下来。”
“你胡说!”
顾衍怒极,手上力道更甚,
“卿卿心地纯善,绝不会如此。”
“你放开我,你弄痛我了!”
沙琳娜挣扎踢打着,想要挣开他的钳制。
可她的举动却令顾衍更为恼怒,伸手就要去制服她,挣扎撕扯间瞬地扯脱了大半衣襟,露出无边雪色。
可那藕白的臂膀上却掐痕遍布,淤青一片,顾衍的视线落在上边,似被狠狠蛰了一下似地,怔在了当场。
趁着这个空档儿,沙琳娜赶紧背过身去拉起衣襟,却在动作间无意露出了腰背间的狰狞踢痕。
那踢痕暗红一片,可见那一脚何其狠戾,顾衍的脑海里瞬地嗡嗡作响。
‘瞎说,分明是她推倒的。’
‘就是,她还狠狠踢了贵妃娘娘一脚,我瞧的一清二楚,此女太歹毒了。’
顾衍鸦黑的羽睫微微颤着,眸中的阴骘渐渐淡去,伸出指尖去触碰那些痕迹。
沙琳娜察觉,微微避开他的手,迅速拢好衣襟,垂首撇过头去。
顾衍张了张口,想要问些什么,望了她良久,却终是没有问出口。
“回宫罢。”
他淡淡丢下一句,转身离去。
沙琳娜整理好衣衫,确认无任何不妥之后,才缓缓起身走出休憩的处所,由檀儿接引着登上了一辆车辇,驶向京城。
待回到念卿殿的时候,已然是月上中天了。
今儿的念卿殿仍然似座幽深的冷宫一般,笼罩在寒凉的月色里,散发着刺骨寒意。
“娘娘,您今儿都没怎么用膳,且用盏燕窝暖暖胃罢。”
檀儿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倚在垂花窗畔望着月亮出神的沙琳娜。
她回首看了一眼檀儿搁在小几上的精致瓷盅,摇摇头,
“不吃了,没胃口。”
“还是多少用一些罢,这是前些日子贡来的金丝血燕,最是温补养颜,娘娘这几日许是累着了,都憔悴了好些呢。”
檀儿揭开瓷盅,执起小碗细细舀了一碗,搁上汤匙捧到沙琳娜跟前,
“娘娘还得多保重身子才是啊。”
听了这话,沙琳娜忽地想起来什么似的,抬手推开小碗,
“说起身子,你明日便放消息出去,就说我滑胎了。”
“什么?滑胎?”
檀儿诧异地抬起头望向沙琳娜,很是犹疑,
“可是这假孕之事是陛下嘱咐您装的,若是您私自放出滑胎的消息,恐怕……”
“我装够了。”
她看了一眼歪在一旁地上的饺子软垫,
“烧了它。”
“这……是。”
檀儿无法,只得低低应了,转身去拾起那个软垫,缓缓退了出去。
次日清晨,贵妃娘娘滑胎的消息刚一泄露出来,就长了翅膀似地,于一刻钟之内传遍了整个皇城。
宫内一片哗然,众人各怀心思,有兔死狐悲唏嘘不已的后妃们,也有感叹那郁晚晴手段狠辣凌厉的宫人们。
这件事一时间成为了皇城内最炙手可热的谈资,无论在哪儿瞧见了三五成群.交头接耳的宫人们,那多半都是在议论这件事儿了。
顾衍是在晌午退朝后来到念卿殿的,他怒气冲冲地大步走了过来,仪仗甚至都被他甩在了后边儿。
他沉着脸,几步跨进了念卿殿内,一眼就瞧见了闲倚窗下,阖眸打着扇儿闭目养神的沙琳娜。
“都退下。”
他语气不善,似酝着翻涌怒意。
檀儿和宫人们不敢违逆,尽皆垂首躬身悄无声息地鱼贯退去。
“你滑胎了?”
他远远望着她,冷然问着。
“嗯。”
沙琳娜轻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为什么?”
沙琳娜睁开眼睛瞥向他,不以为意地笑笑,
“昨儿摔了,今儿滑胎了不是理所应当么?”
“你在怨我?”
“臣妾不敢。”
顾衍嗤笑一声,走近她身畔,垂眸睨着她,
“你明知我让你加大身孕的月份是有所用意。”
“臣妾怎会知晓呢,臣妾还以为,只有顺了郁小姐的意,才能顺了您的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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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
顾衍深吸了一口气,
“你非要这样说话么?”
“臣妾不才,说不出能取悦陛下的话儿,陛下去别处听那些悦耳的罢。”
沙琳娜撇过头去不再看他,闲睨着窗外桂枝上叽叽喳喳跳来蹦去的小喜鹊儿。
“这便是你待朕的态度?”
顾衍心下惊怒,忍不住伸手掰过她的身子,微微泛着血丝的眸子深深望着她,质问道:
“从前你是怎么婉转承恩,怎么献媚邀宠的你都忘了么?你与朕,多少有些情分罢?”
“什么情?”
沙琳娜笑盈盈地望着他,湛蓝的眸子像一汪澄澈的清泉,
“自作多情么?”
“你!放肆!”
顾衍怒斥,推开她,回首喝道:
“来人!贵妃言行无状,忤逆犯上,着革去贵妃之位降为正五品才人,迁出念卿殿发落流云轩,禁足三个月,无旨不得迈出流云轩一步!”
说罢并未再看沙琳娜一眼,转身决然拂袖而去。
“是。”
管事太监虽惊诧不已,但面上仍维持着惯有的淡定,即便顾衍已然走远了,他还是恭谨地对着他的背影应了。
恭送走顾衍,管事太监回转身来,仍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沙才人,请罢。”
沙琳娜倒淡定的很,并未同他想象中那般哭喊求饶,而是从容站起身来,
“走罢。”
“沙才人倒也不必急于一时,那流云轩年久失修,物资匮乏,您大可先收拾了细软行李带过去。”
管事太监久在宫中,什么风浪没见过,他深知这位贵妃娘娘是陛下的软肋,若是旁的妃嫔如此顶撞了陛下,眼下只怕是早已身首异处了。
而这位贵妃娘娘却只是降位份禁足了事,足矣说明她在陛下心中的分量,这般吵闹在他看来,不过是小情侣之间怄气罢了,只是这两人都未经情.事,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心底悄然滋生的情意罢了。
管事太监人精一样的人物,猜测这贵妃娘娘多半是会复宠东山再起的,于是待她格外客气照拂,
“那流云轩虽简陋了些,但胜在清幽,咱家稍后便派人去修葺,若是短了什么缺了什么,您尽管吩咐,咱家让内务府去置办。”
管事太监絮絮说着,关切的态度令沙琳娜恍然觉着,自己仿佛并不是被贬斥了,而是升格为皇贵妃似的。
一行人收拾妥当了,由一个传事小太监引着往流云轩走去。
沙琳娜垂首走在狭长的甬道里,只觉得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僻。
她不禁心下冷笑,这顾衍是当真恼了,竟将她赶的远远地,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原本只是单纯地不想再装假孕不想再绑着那个饺子了。
可方才望着顾衍的眼睛,她却冲动地说出了那些带刺儿的话。
她深知自己这样做,对自己的任务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可她望着他的时候,却仍那样说了。
或许,
她多半还是恼他的罢。
她恼他分明看见了自己身上的伤痕,却不肯问问她。
便那般包庇卿卿么。
那她,
她沙琳娜,
在他顾衍心里,又算是什么呢?
或许,
即便她腹中当真怀着一个孩子,只要那卿卿不乐意,他也会默许卿卿除去这个孩子罢。
沙琳娜心灰意冷,自嘲笑笑,可叹自己曾经误以为怀有身孕的时候,竟还想着第一个告诉他顾衍。
忽地,一连十数声巨响,打断了沙琳娜的思绪,她抬眸望去,却见远处的天空上绽开了十数朵转瞬即逝的绚烂烟火。
传事太监见她望着那些烟火,殷勤解释着:
“那是迎接外国使臣的礼花,近日璃邱国崛起了一位猛将,号为百胜将军,一连攻下许多城池,如今与咱们停战修好,互为贸易,今日便是来送和解书的。”
檀儿闻言,不禁回眸望向传事太监,
“怎的从前其他国家遣来使臣却没有放礼花呢?”
“璃邱国为显诚意,由百胜将军亲临京城,奉还了咱们的三座城池,陛下为表重视,才专程为百胜将军燃放了礼花。”
小太监说着,忽地压低音量凑近檀儿耳畔,
“听说啊,陛下还有意将麟曦公主赐婚于他,联姻巩固两国关系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宝贝们的支持,作者君超感动的。
周日上夹子,按照惯例夹子当天的更新于晚上11点发出哟。
鞠躬!!!
第28章 娜娜
风拂过, 拂落了一地的合欢花瓣儿,绒绒地落在冗长的甬道里,凉薄极了。
一行人走了许久, 才来到一处偏僻的半旧院子。
不同于念卿殿那般的华美瑰丽,这座仅有一方矮墙围起的小院子里,不过搭着两三间不甚宽敞的青砖瓦房, 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皇宫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檀儿有些诧异地缓缓走上前去, 绕过几棵郁郁葱葱长势极好的柿子树后方才看见了院儿门, 门头上方一块小小的描漆匾额, 规规矩矩地刻着流云轩三个大字。
檀儿拾阶而上,伸手轻轻推开院门,却见里头四下蛛网密布, 庭院野草丛生, 不禁皱起眉头,有些踌躇地回首望向沙琳娜,
“娘娘……”
沙琳娜瞧见她那为难的模样,也走过去朝院儿内望了一眼, 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反倒安慰起檀儿来,
“不算什么, 从前跟着阿爹阿娘走货的时候, 风餐露宿也是常事, 如今这里还能遮风避雨, 很不错了。”
“娘娘……”
檀儿欲言又止。
“若是你住不习惯的话, 也可以自请去别处伺候, 我允你。”
“娘娘您说什么呢, 我一个奴婢, 怎会住不习惯呢,只是娘娘您……”
檀儿说不下去了,红了眼圈儿,垂首背过身去。
沙琳娜安慰似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转身朝送行的宫人们淡淡一笑,
“辛苦了,东西搁着就行了,你们去罢。”
“这……”
宫人们面面相觑,都有些迟疑。
她们都是念卿殿的旧人,如今主子被贬斥了,规格上只许带一个随身伺候的宫女,她们便都只能被打散了等待内务府重新安排去处。
念着些许主仆情意,她们也不好直接散去,更何况方才出来的时候,沙琳娜还拿出自己的体己赏给了众人,于是她们迟迟不肯走,更有宫人大着胆子试探问着:
“娘娘,要不咱们替您收拾收拾罢。”
“不必了,我们自己慢慢收拾便是了。”
沙琳娜婉拒了她们的提议,径自伸手去挎起两只包袱就往院儿里走去。
“娘娘,还是咱们来罢。”
小宫女儿们几步赶过来,摘了沙琳娜手中的包袱就往院儿里去了,一众人打水的打水,除草的除草,自发地打扫着这方小小的庭院。
沙琳娜看在眼里,心中的郁结仿佛都淡去了许多,也去寻了块布巾拧湿了,去擦拭起那沾满灰尘的窗棂。
“娘娘,我来罢。”
檀儿瞥见了这一幕,赶紧丢下笤帚忙不迭地跑了过来,
“我来擦罢,您且在院儿里略坐坐,一会儿便收拾好了。”
“无妨,一起做罢。”
沙琳娜阻了她来夺布巾的手,扭过身儿去,麻利地擦拭了起来。
檀儿有些动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转身去拾起笤帚,更卖力地扫去地上的尘土。
好在众人拾柴火焰高,在大伙儿的一番努力之下,终于在天色将将黑尽的时候,收拾完了一切,令整座小院儿焕然一新。
宫人们尽皆散去,小院儿一下子清幽了起来,弦月初升,斜斜挂在墨蓝的天幕上,繁星点点,映着院儿内的几方修竹。
许是管事公公李德海照拂打点过了,晚间御膳房送来的膳食新鲜讲究的很。
虽然比不得在念卿殿时花样繁多,但也都是沙琳娜素日里爱吃的,只是因着流云轩偏远,膳食送到这儿的时候已然都凉了许多。
沙琳娜倒也并不计较这些微末小事,大方拉了檀儿同坐,与自己同桌而食。
“这可使不得,娘娘您是主子,奴婢怎能同您平起平坐呢。”
檀儿百般推拒着,硬是要等她先吃完了再吃。
“好了,如今我就是个才人,还什么娘娘不娘娘的,同样都是人,谁又比谁更高贵些呢?再说了,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虚那些规矩做什么,快坐下。”
沙琳娜拉过她,塞了双筷子在她手里,
“这都没什么热气儿了,等你再吃的时候岂不都凉透了。”
“多谢娘娘体恤。”
檀儿只得坐了,低低谢过沙琳娜,等沙琳娜先动了筷子,这才捧起碗碟,小口吃了起来。
晚上洗漱过后,沙琳娜惬意地躺在干净清爽的被褥里,只觉得这里安静极了,连带着内心里都漾着一股子安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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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如今被打发到这里来,不必担心御驾会随时驾临的感觉实在是舒心多了。
许久未曾劳作,今儿稍一动弹,倒还当真有些疲累了,沙琳娜阖眸,渐渐均匀了呼吸,安稳睡去。
然而顾衍却翻来覆去地根本睡不着。
他双眸紧闭,蹙着眉头,再一次入睡失败,他烦躁地坐起身来,一脚踢开了锦被,
“来人!”
“奴才在。”
管事太监登时推开了门扇,躬身一路小跑着跑近了内间,
“陛下有何吩咐?”
“她还没派人来么?”
“谁?”
管事太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贵妃!贵妃还没有派人来求情服软么?”
顾衍不耐烦地瞥向管事太监,
“都这个时辰了,她难道要在那荒园子里站一夜不成?”
“……”
管事太监心下盘算着,有些吃不准要不要告诉陛下,娘娘她早已安歇了。
“要不,奴才去瞧瞧?”
管事太监试探问着。
“瞧什么,甭理她。”
顾衍躺回榻上,背过身去,
“吩咐下去,若是她派人来求见,不许来报。”
“……”
管事太监心思回转了一瞬才轻声应道:
“是,须得娘娘亲自来求见,才来禀报陛下。”
顾衍仍是躺在那里,不予回应。
管事太监最是会察言观色揣测圣意了,心下明镜儿似地,没有说破,悄然恭谨地退了出去。
然而直到天色泛起了鱼肚白,那贵妃娘娘都毫无音讯,别说是人了,便是只雀儿都没有派过来。
于是当管事太监再见到顾衍的时候,便看见他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仿佛是彻夜未眠似地。
而一夜好眠的沙琳娜却精神极了,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左右被禁足了,一日三顿膳食由御膳房遣人送来,内务府也一大早地便殷勤送来了补给,甚至连修葺屋顶的工匠和侍弄花草的园丁都早早地在外头候命了。
这阵仗,瞬间令清冷简陋的小院儿热闹非凡了起来。
经过一天的修修补补捶捶打打,几间屋子都被粉刷一新,亮堂极了,瓦片也换了全新锃亮的琉璃瓦,在光线下的照耀下流转着莹润的光华。
推开糊着明纱的窗扇,外头满铺的各色繁花教风儿一拂,顿时馨香缭绕,沁人心脾。
这座破落小院儿,瞬地摇身一变,竟似这浮华皇城中凭空出现了一隅清幽宁静的世外桃源似的,令人心生安宁。
收拾妥当之后,沙琳娜和檀儿相对坐在院儿内的石桌旁,闲闲地执起勾花儿笔,一起描起了花样儿来打发时间。
沙琳娜瞧了许久,也学着檀儿的模样,拿起一个绣绷子绷紧了一片天水蓝的缎子,细细描了花样儿,穿针引线,垂首深一针浅一针地开始绣起花儿来。
奈何她实在不善女红,落下的针脚歪七扭八,宽的宽窄的窄,根本不成个模样,直惹得檀儿都笑弯了腰。
沙琳娜窘红了脸,似乎有些害臊了,撇嘴将秀绷子丢回小竹筐里,
“不绣了,实在手笨的很。”
“怎会,是您没做过这细致活儿所以不熟练罢了。”
檀儿拾起她的绣绷子瞧了瞧,仍是忍不住笑出声儿来,但转瞬便敛了笑容,指着她绣的地方强行夸赞道:
“您这大鹅绣的还挺有趣儿的,肥嘟嘟的,多喜人呀。”
沙琳娜闻言气结,伸手拽过绣绷儿,
“什么大鹅,那是仙鹤好不好。”
“嗯?哈哈哈哈……”
檀儿忽地乐的哈哈大笑起来,见沙琳娜涨红了脸背过身儿去这才赶忙求饶,
“好娘娘,奴婢知错了,要不奴婢替您描个花样儿您再绣罢,您想绣什么?”
“不要你替我描,我就想绣大鹅。”
沙琳娜傲娇笑着撇了她一眼,执起银针,复又飞针走线了起来。
两人笑闹在一处,好不欢乐,却忽闻一连十数声礼花骤然作响,沙琳娜和檀儿双双抬头望去,只见一朵朵绚烂的烟花竞相绽放,美不胜收。
“怎的还有礼花,昨儿不是已经放过了么?”
沙琳娜看了一会儿,复又埋首专注地与那不听使唤的针线较劲。
“奴婢今儿听相熟的园丁说,依照礼节那百胜将军要在宫里待足十日呢,这十日里每日都会燃放礼花,今儿还要大摆筵席,正式将麟曦公主赐婚于他呢。”
“竟这样看重么,那位百胜将军,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
沙琳娜听她说的那样玄乎,不禁也起了些许好奇,随口问着。
“不知道呢,如今您被禁足了不能去赴宫宴,咱们也无缘一见呐。”
檀儿垂头丧气地叹息了一声,忽地似想起了什么来,兴冲冲地问沙琳娜,
“因着百胜将军是西域人,今日宫宴定会有许多西域菜色,要不,奴婢去御膳房替您端些来罢?”
“罢了,御膳房送什么来便吃什么罢。”
沙琳娜想起之前骤然失宠时的光景来,淡淡地,
“如今我只是个才人,连带着你都成了小宫女儿,没得教你去受了委屈不值当。”
“嗐,娘娘多虑了,不过些许菜品罢了,奴婢在御膳房里有熟人,再说了,您虽不是贵妃娘娘了,但这才人可也是正儿八经的正五品啊,她们不敢轻易怠慢了您去。”
见她如此诚恳执着,沙琳娜也不忍拂她的好意,只得轻声答应了,还半开玩笑地嘱咐着:
“那可得替我多要些浓浓的奶茶来,忽然还有些馋这口儿了。”
“好嘞,您略等等,奴婢这就去。”
檀儿说着将手中的活计丢回小竹筐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线头儿,略福了福身,便扭身儿往外去了。
御膳房离得远,檀儿一路小跑着去了,足足跑了快两刻钟才到达御膳房。
寻着相熟的厨娘,点着要了好几样儿西域特色美食,有烤的油香四溢的羊排,炸的酥脆香甜的果子和馓子,还有金黄焦香的馕饼和烤包子,各色酸奶豆子都抓了一小把,还提了一壶滚烫的奶茶来。
“多谢了,晚些我把食盒和壶提来还你。”
檀儿道了谢,急匆匆地拎着东西往回走去,因着还提了一壶滚烫的奶茶没法儿小跑了,走回去又怕凉透了风味尽失,檀儿便抄了近道儿想要从御花园穿行过去。
她尽捡那偏僻的花道走,甚至为了快捷,眼瞅着四下无人,还悄悄地穿行花圃,想要更快一些将热乎的烤羊排送到沙琳娜面前。
她匆匆走着,顾不得停下来擦去额际泌出的细密汗珠儿,那晶莹的汗珠儿渐渐聚拢,聚成水滴儿滑落下去,堪堪顺着睫毛落进了眼睛里。
眼珠儿教那咸涩的汗珠儿一蛰,登时便迷的睁不开眼睛,恰逢路过的是条鹅卵石铺就的花圃,脚踝一歪,纤弱的身形便直直地歪倒了下去。
眼见那滚烫非常的一壶奶茶就要浇泼在身上了,这一烫下来只怕浑身的皮肤都保不住了,檀儿登时骇地惊呼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壶身堪堪要倾翻之际,一只健硕有力的手臂伸了过来,瞬地稳稳捉住了那只硕大的茶壶。
茶壶剧烈地摇晃着,里头激荡翻滚的奶茶荡出些许来,溅到了檀儿的衣料上,好在那些许奶茶并未浸透衣料,檀儿这才堪堪躲过一劫。
摔倒在地的檀儿顾不得疼痛,急急抹了抹眼睛抬头望去,却见身前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异族男子。
那男子披散着浓密的卷发,深邃的眸子和高挺的鼻梁散发着独特的异域风情,耳畔一只红光闪烁的红宝石耳坠微微晃动着,为他那蜜色的肌肤增添了几缕艳光,整个人看上去充满了男性魅力,不禁令檀儿心头猛地震颤了一瞬。
“你还好么?可以自己站起来罢?”
他开口,声音浑厚有力,听上去令人心安极了。
“嗯,多谢您救了我。”
檀儿低低道谢,赶紧站起身来。
“举手之劳罢了,你的茶壶。”
男子将手中的茶壶递向檀儿。
“多谢……”
檀儿伸手接了,犹豫着要不要问他的名讳,但是能在这御花园中自由行走的异族男人,多半是异国使臣,那样的贵人,岂会瞧的起她这般低微的奴婢呢。
“顺便同你问个路罢,我与同伴儿们走散了,你知道重华宫怎么走么?”
男子看她,客气问着。
檀儿连忙抬手一指东边儿,殷切比划着:
“您顺着这条小道儿一直往前走,出了御花园儿,连续右拐两条甬道便是了。”
“嗯,多谢。”
男子淡淡一笑,转身往东边走去。
檀儿站在原地,默默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
“对了。”
男子忽然回首,檀儿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有些期盼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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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你那壶里装的是奶茶罢?喝的时候放些盐和酥油会更好喝。”
男子似乎有些无奈,
“你们这里总在奶茶里搁糖,实在是令人头疼。”
说完他客气地点了个头,便转身往外走去,只余下檀儿若有所思地愣在花圃里。
天色近晚,御花园里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可耶律念齐却没有欣赏这些花草的心思。
他长腿阔步地按照方才那个小宫女指的方向走去,一路分花拂柳,可谓是万花丛中过,却片叶不沾身。
忽地,远远路过一方池塘时,偶然瞥见一妙龄少女娇俏蹲于池岸边,伸长了手臂,将一盏小小的花灯捧进了池水里。
那花灯精巧极了,莲花模样,中央还点着一只小小的烛火,莹莹火光被微风一拂,忽明忽暗地摇曳着,缓缓顺着水波往池塘中央飘去。
他对这些事物丝毫不感兴趣,准备撇过头继续往前走去,怎料那少女放完花灯默许了一个愿望之后,便提着裙摆回转身来。
耶律念齐顿时凝住了脚步,呼吸滞了一瞬,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少女的面容。
即便天色昏暗,但他仍一眼便认出了那张令他思之如狂的容颜。
“娜娜!”
他情不自禁地唤着,加快脚步几步赶过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臂,颤声问着:
“你怎么在这儿?!”
那女子回转身来,抬眸看向他,登时惊呼一声奋力甩脱了他的手,
“放肆!”
【作者有话要说】
太监:陛下,贵妃娘娘已经禁足满三个月啦。
暴君:肯认错了么?
太监:陛下,贵妃娘娘压根儿不记得您是谁啦。
暴君:???
.
第29章 赐婚
华灯初上, 暖黄宫灯被沿途点亮,柔和的光线倾泻进御花园里,远远照亮了少女姣好清丽的面庞。
那双蔚蓝如海的眸子里翻涌着怒意, 戒备地仰面望着眼前高大的异族男子。
“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拉扯于我,信不信我命人砍了你的手!”
耶律念齐怔了一瞬,诧异地望了她半晌, 终是颓然垂下头去。
不是她。
这不是他的娜娜。
他惊异于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若不是眼前这女子的声音较娜娜更为娇腻几分, 他几乎都要分辨不出来了。
而且他的娜娜,
也从不会似她这般不屑地怒斥自己。
即便容貌外表再怎么相似,也顿觉索然无味。
耶律念齐心下忽地似生生空掉了一块,空落落的, 隐隐生疼。
他已经许久,
没有娜娜的消息了。
自那日丰收节一别,他无论如何打探,都再也寻不着她的踪迹了。
耶律念齐抿紧了唇,压抑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颓然转身往前走去。
“哎!”
郁晚晴忽地开口唤住了他,娇声质问着:
“我准你走了么?我问你话呢, 你听不见是么?”
耶律念齐微微叹息了一声, 停下脚步, 回转身来轻施一礼, 沉声道歉,
“方才确是我莽撞了, 唐突了小姐, 实在抱歉。”
“一句抱歉就完了么?”
郁晚晴轻蔑地从头到脚缓缓打量了他一遍, 冷哼一声,
“你是哪个小国来的使者,这样轻浮随便,难道不懂得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么,你这样拉扯我,损了我的清誉怎么算?”
耶律念齐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那你想怎样呢?总不能因为拉了你一下,就得迎娶你罢?我早已有了意中人,恕难从命。”
“你!”
郁晚晴登时涨红了脸,恼怒极了,
“你还想娶我?就你这蛮夷子,还敢妄想这些?你可知道你在同谁说话么?”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耶律念齐淡淡瞥了她一眼,
“我尚赶时间,恕不奉陪。”
说罢不再理会郁晚晴,转身就走。
郁晚晴自认祖归宗后心气儿极高,何曾受过这般轻视,一时间羞愤难当,只觉心下升起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她咬了咬唇瓣儿,顾不得那许多了,竟提起裙摆几步追了上去,灵巧一闪身拦在他身前,伸手抵住他厉声质问。
“你,报上名来!”
耶律念齐垂眸看着她,沉声回道:
“璃邱国百胜将军,耶律念齐。”
“百胜……将军……”
郁晚晴也是入宫来赴宴的,岂会不知道宴会主宾的身份,登时失了嚣张气焰,有些茫然地呐呐重复着。
“可以走了么?”
耶律念齐淡淡拂开她的手,有些不屑,
“如今倒不怕男女授受不亲了?”
说罢径自头也不回地阔步离去。
“……”
郁晚晴银牙咬碎,望着他从容离去的模样,心下气恼难受的紧,却又无可奈何。
那百胜将军乃是近来令各国都闻风丧胆的不败战神,他的铁蹄所到之处无不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如今竟渐渐到了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骇人地步。
眼下连顾衍都主动休战与璃邱国交好了,哪里是她能惹得起的人物。
好在方才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身份,想必像他那样铁骨铮铮的汉子,心眼儿大约也不会小到同个小女子一般见识罢。
不然若是因着她的莽撞而毁了两国交好,她可是万万承担不起的。
郁晚晴暗自在心中计较着,却也一时想不出什么能够补救的好法子,只得硬着头皮提起裙摆先往重华宫去了。
好在宫宴之中,男席与女席相隔甚远,她的座次也排在一众妃嫔之后,离着主宾席数丈之远,这才免去了许多尴尬。
郁晚晴随着小宫女儿的指引于自己的席位上落了坐,还未待坐稳便听见了略带嘲讽的问候声。
“哎,郁小姐,您怎的坐在这里呀?”
郁晚晴临席的一位婕妤摇着宫扇笑睨着她,恭维似地,
“您如今可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儿呢,又是太后的表侄女儿,多金贵呀,如今这宫里没了贵妃,您大可以坐到陛下身侧去呀。”
“就你话多,吃糕都塞不住你的嘴是么?”
郁晚晴心下不痛快的紧,凌厉地撇了她一眼,不欲与她多言。
那婕妤是惇郡王的外甥女儿,丝毫不虚她,仍摇着宫扇调侃着:
“哟,这还没当上皇后呢,就这么大的官威了,若是当上皇后了还得了啊?”
“我若是想当皇后,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儿么。”
郁晚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伸手拈了个果子吃了,斜睨着她,
“待我当上皇后了,才需得好好教教你什么叫作……尊卑。”
“嘁,吓唬我呢?当我和那倒台贵妃一样没娘家是么?等你真当上皇后了,再来说这话儿罢。”
郁晚晴恼了,正要回嘴,却听得丝竹之声大作,一列舞姬翩然挥舞着水袖鱼贯入内,轻旋曼舞,打断了她的话头儿。
她闷闷地撇过头去,不耐烦地拂开了身侧伺候的小宫女,自斟自饮了一杯,心下郁闷极了。
自前儿被沙琳娜陷害以来,顾衍一直没传过她,她在丞相府里成日坐立难安等来的却是贵妃沙琳娜骤然滑胎的消息。
她心下恼怒极了,
那个贱人,多半是早有了滑胎之相却欺瞒着顾衍,以此固宠,如今藉由她既解决了这事儿,又打击了她的名声,实在是一石二鸟的毒计。
自己从前倒轻敌了。
她自斟自饮了两杯,心思百转千回,忽地起了一丝疑虑。
‘你怎么在这儿?’
方才那位百胜将军的话反复回响在脑海里,她细细想来,觉得有些蹊跷。
他那般焦急的情态,定是将自己误认成某个极其要紧的人了。
但若是极其要紧的人,又怎会轻易认错呢?
除非……
这个人同自己长得极其相似?
百胜将军……
璃邱国……西域……
莫非……
“百胜将军。”
顾衍忽地开口,打断了郁晚晴的思绪,她抬眸望去,却见顾衍挥手屏退歌舞,伸手举起杯盏,望向主宾席,
“朕敬你一杯。”
“谢陛下。”
耶律念齐从容起身,举起杯盏,两人遥敬了一下,皆一饮而尽。
顾衍搁下酒盏,唇畔漾起些许笑意看着耶律念齐,
“久闻将军威名,朕神交已久,今日一见更是投缘,不知将军可曾婚配?”
“未曾。”
耶律念齐如实回答。
“是么,那正好。”
顾衍微微侧眸,
“传麟曦。”
“是。”
管事太监立刻一甩拂尘,直起身来高声唱喝道:
“传——麟曦公主上殿!”
随着嘹亮悠长的唱喝声,一名身着华服的妙龄少女提着裙摆婀娜多姿地缓步走进大殿,规行矩步地一路行至大殿中央,盈盈施礼,声音婉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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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麟曦参见皇兄。”
“平身。”
顾衍站起身来,离了皇位走到麟曦公主身畔,抬手一指耶律念齐,
“那位便是赫赫有名的百胜将军耶律念齐,朕有意将你许配给他,缔结两国友好姻缘,你意下如何?”
麟曦公主徐徐抬起头来,眸光流转,略带羞怯地望向耶律念齐,却见他年轻俊美,身姿挺拔,尤其是那一双深邃的眸子,似一潭幽深的寒潭一般望不见底,迷人极了。
麟曦公主不禁心头一震,微微红了面颊,咬着殷红的唇瓣儿缓缓垂下头去,
“麟曦身为公主,享公主之尊,自当为国分忧,婚姻大事,但凭皇兄做主。”
那意思显然是满意应允了,顾衍笑笑,转身看向耶律念齐,
“百胜将军呢,意下如何?”
耶律念齐神色肃穆,抿了抿唇,深施一礼,
“请陛下见谅,恕难从命。”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继而鸦雀无声,寂静的似乎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
顾衍的脸色沉郁了下来,声线里染上了些许不悦,
“朕泱泱大国的公主,竟都配不上你么?”
“并非如此,陛下误会了。”
耶律念齐直视着顾衍,声如洪钟,
“公主乃是天之娇女,身份尊贵,而我只是一介武将,不敢高攀,若是陛下有意缔结姻亲,我自当回去禀明吾王,由皇室派出身份相当的皇子前来求娶才是,如此才不会辱没了公主殿下。”
“可朕独独欣赏你一人,私心想要同你攀一门亲戚。”
顾衍沉着脸,继续施压。
“多谢陛下美意。”
耶律念齐面不改色,
“但实不相瞒,我早已有了心上人,放在心尖儿上默默喜欢了许多年,此生早已认定非她不娶,恐怕只能辜负陛下的一番美意了。”
顾衍的神情彻底阴郁了下来,缓缓垂眸,舔了舔后槽牙,
“你……”
“皇兄。”
麟曦公主忽然拉住他的袖摆轻轻唤着。
顾衍回眸,却见麟曦公主湿润了眼眶,澄澈的眸子里泛着些许晶莹欲坠的泪花儿,她低低柔声劝着:
“百胜将军深情如许,实在令人动容,麟曦敬佩至极,还请皇兄看在麟曦几分薄面之上,就此作罢。”
“他如此辱你,你却替他说话?”
顾衍有些意外,蹙起眉头。
麟曦公主噙着泪花儿抿唇一笑,温柔至极,
“麟曦并不觉屈辱,感情之事,须得心之所向,两情相悦才能美满幸福,但若是为了麟曦一己私心,却要强行拆散一对爱侣,麟曦才会内疚的寝食难安,还望皇兄成全。”
“……”
心之所向……
顾衍心下忽地微微触动了一瞬,垂眸望了她良久,终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允。”
“多谢皇兄成全,麟曦告退。”
麟曦公主再也忍将不住,泪珠儿滑落雪样腮边,垂首转身匆匆退出了大殿。
顾衍望着匆匆退去的麟曦远去,回首看向耶律念齐,
“不知能令百胜将军心之所向的,究竟是怎样出众的女子,竟能令你冒着两国开战的风险,当众拒了朕的赐婚?”
“她么?也不是什么多惊为天人了不得的女子,她有时很迷糊,有时很捣蛋,气人的时候刻薄的能将人活活儿气死。”
耶律念齐似乎想起了些什么,深若寒潭的眸中渐渐温柔成一池春水,他笑了笑,
“但她善恶分明,从不欺软怕硬,身上总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坚韧劲儿,在我心里,她是戈壁最美丽的玫瑰花儿,是天上最温柔明亮的月亮。”
“呵。”
顾衍轻笑,摇了摇头,
“想不到你一副神勇猛将的模样,说起这些酸词儿倒一套又一套的。”
“令陛下见笑了。”
耶律念齐回过神来,蜜色的面颊上竟泛起了些许淡淡的红晕。
“罢了,看你也是个性情中人,朕便不强人所难了,便祝你早日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罢。”
“多谢陛下。”
顾衍不再多说什么,缓缓走回皇位落了坐,一挥手,
“接着奏乐,接着舞。”
寂静无声的大殿里登时又歌舞升平了起来,身段儿婀娜的舞姬们裙裾翻飞,随着鼓点儿婆娑起舞,曼妙极了,噤若寒蝉的众人们似瞬间解除了封印一般,又互相推杯换盏,热络说笑了起来。
唯余顾衍独自斜靠在软垫上,冷淡地睨着底下的热闹场面,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月上柳梢,照拂着人间,那重华宫夜宴的喧嚣丝竹,却丝毫未传进偏僻的流云轩内。
沙琳娜倒也安得清净,她本就不喜那些应酬场面,如今这样在暗香浮动的小院儿里赏着月色,吃着烤羊排,不知有多惬意。
“娘娘,奶茶来了,您快尝尝。”
檀儿笑盈盈地捧了碗热腾腾的奶茶殷勤递与她唇畔。
沙琳娜手中拈着油香四溢的烤羊排,一时不得空儿,便就着她的手轻轻嘬了一口,登时睁大了眼睛,
“咸的?”
檀儿面上的笑意顿时凝住了,略带忐忑地望着她,
“怎么了?很难喝么?”
“太好喝了呀。”
沙琳娜爽朗一笑,惊喜的很,
“怎的今儿送来的是咸奶茶?还搁了酥油罢,真真儿香的很,简直和我阿娘熬的一个味儿呢。”
“啊,好喝便好。”
檀儿暗自长舒了一口气儿,复又挂起了笑容轻声解释着:
“是我方才另加了些咸盐和酥油进去,听说这样会更好喝一些呢。”
“哎?你听谁说的?”
沙琳娜搁下羊排拈起一块帕子擦了擦手,自个儿端过奶茶碗小口喝着,
“这是我们那儿的喝法儿,这边的奶茶里都是搁糖,甜腻的令人头疼。”
檀儿闻言,抬起头来诧异地望向沙琳娜,
“我今儿路过御花园听一个异国使臣说的法子,他也说喝甜奶茶头疼的很,竟同您说的一模一样儿呢,太巧了罢。”
沙琳娜不以为意地笑笑,
“只有中原人才在奶茶里搁糖,西域各国都是搁盐的,并不稀奇。”
“噢,原来如此。”
檀儿点点头,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先前在御花园里见到的那个男子。
沙琳娜拿起一块儿馕饼掰碎了泡在奶茶里,泡软乎吸饱了汁水拿汤匙捞着吃了好几块儿,随口闲聊似地,
“不过另搁些酥油倒是我们家乡附近的习俗,所以你今儿遇到的那个使臣,或许多半儿也来自我的故乡附近呢。”
“哦。”
檀儿心不在焉地应着,有些怅然若失地远远望着重华宫的方向。
估莫着时辰差不多了,估计宫宴也快散场了,檀儿赶紧将食盒和茶壶收拾了,对沙琳娜福了福身,
“娘娘,奴婢须得快些去御膳房还物什了。”
沙琳娜尚未吃尽兴,但想着檀儿或许约定了还食盒的时辰,便搁下汤匙,轻声允了。
檀儿抿了抿唇,抬手拢好鬓边的发丝,迅速收了碗碟用食盒装好,又福了福身,这才拎着食盒和茶壶匆匆转身小跑着出去了。
沙琳娜见她跑的那样匆忙,心下有些不忍,想着往后还是不要再让她如此来回折腾了。
她起身去闩好院门,回屋里去漱了口,另寻了烛台添了两盏灯烛搁在院内的石桌上,拿灯罩拢了不让晚风扑着火苗,又取来白日里绣了一半儿的绣绷子,坐在石桌旁对着灯烛穿针引线,埋首继续绣了起来。
原本打算绣着花儿等檀儿回来的,可才堪堪绣了几针便听见院门被轻轻扣响了。
她心下疑惑,搁下手里的活计起身走到院儿门边,抽出门闩轻轻拉开院儿门问着:
“怎的这样快便回来了?”
“你不去找我,我只得来寻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宝贝们支持,爱你哟,么么哒(*^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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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想你
顾衍没有带仪仗, 孤身立在门缝儿外,逆着光影,温柔月光拢在他身后, 似为他的轮廓渡上了淡淡的光华。
他垂着眸,仿若这世间所有在月上柳梢时来私会佳人的年轻书生似地,漾着些许笑意, 深深地望着沙琳娜,
“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不方便。”
沙琳娜“砰——”地一声阖上了院儿门。
“哎~你瞧你, 真是小气极了, 我往日待你的那些好全然都忘了么?”
顾衍伸手抵住门扇,不让她阖拢,透过门缝儿好声好气儿地,
“一日夫妻百日恩, 床头吵架床尾和,更何况……”
顾衍笑睨着她,
“咱们也不止一日……”
“谁同你是夫妻。”
沙琳娜推不过他,索性撇过脸去, 转身走回了院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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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顾衍打蛇随棍上,轻轻推开院儿门走了进去。
他四下环视了一番, 口里啧啧有声,
“怪不得乐不思蜀了, 这小院儿让你拾掇的, 早知道打发你去荒地里, 看你来不来求我。”
沙琳娜只作充耳不闻, 坐回石桌旁拈起绣绷子和针线继续绣花儿。
顾衍瞟见了, 蹙起眉头几步走过来轻声斥责着:
“晚上绣哪门子花儿, 黑灯瞎火的眼睛还要不要了?”
说着伸手夺了她手中的绣绷子, 执起来垂眸对着烛火瞧了瞧,有些疑惑,
“这绣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
沙琳娜登时窘红了脸,起身要去夺,
“快还我,左右不是绣给你的,你管它是什么玩意儿。”
一句话令顾衍眉头一挑,随手拆了那绣绷子扯断了针线。
“你做什么呀,它又哪里招惹你了,拿它撒气干嘛。”
沙琳娜气恼不过,白了他一眼撇过头去坐回石凳上不想再理会他。
顾衍笑笑,逗弄似地伸出手臂将那块缎子在她眼前儿撩了撩,沙琳娜伸手去捉,却又被他一把抽了回去,
“哎,这宫里就我一个男人,你不绣给我,打算绣给谁啊?”
说着笑嘻嘻地将那绣了一半儿的缎子随手塞进了衣襟,装进心口处的内袋里,俯身贴近她耳畔,撩拨似地,
“既是小美人儿一番心意,那我便收下了,我很喜欢。”
这突如其来的调情令沙琳娜恶狠狠地打了个冷噤,伸手想要去推开他,
“你真油腻!”
顾衍哈哈大笑,收了那浪荡模样,顺势在她身畔坐了,伸手揽过她的腰际将她圈在怀里,俯首埋在她肩窝里,轻轻叹息似地,
“我想你了。”
说着他手臂弯曲,渐渐收紧,仿佛想要将她彻底揉进怀里似地,贪婪嗅着她柔软发丝间淡淡的玫瑰气息。
沙琳娜哪里会不明白,他是来哄自己的,纡尊降贵做的那些个夸张模样也不过是想要博她一笑罢了。
“回去么?”
“不要。”
“复你贵妃位份。”
“不要。”
“那你想要什么?封你做皇贵妃?”
“我不要,你快走罢,我尚在禁足呢。”
“呵,小东西,这么大气性么……”
“你做什么呀……快撒开……”
“床尾和啊……”
“你……唔……”
月拢轻纱,半掩在云层之后,羞答答地不肯倾泻出半丝光亮,好在灯烛尚在,暖黄光线照的花影摇曳,旖旎极了。
只可怜了那白日里园丁们新打理的花圃,倾倒了大半片,碾落了一地馥郁芬芳的碎红。
顾衍随手拈落她发间的花瓣儿,忍不住又吻了吻她的脸颊,低低笑着:
“喜欢么?消气儿了没有?”
沙琳娜羞怯极了,闭上眼睛背过身儿去,
“没得尽糟蹋东西,好好的园子都教你弄坏了。”
“啧,朕是皇帝,坐拥天下,这点儿东西算得了什么,你就说罢你喜不喜欢,嗯?”
顾衍不依不饶地捉着她的一缕发稍撩拨她的脸颊,非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沙琳娜不堪其扰,伸手去拂他却被他捉了腕子又亲了一口,恼的要去锤他,顾衍玩儿似地陪她你来我往,笑闹成一团。
“陛下……”
院儿门外忽地不合时宜地响起了管事太监略带焦急的轻唤。
顾衍本不欲理他,但管事太监却直接提高音量禀报道:
“有宫人来报,郁晚晴小姐落水了。”
笑声戛然而止,顾衍骤然沉了脸色坐起身来,随手拢好衣襟匆匆往外走去,转瞬间便拉开院儿门几步走到管事太监跟前厉声质问。
“她在哪儿”
“在御花园东侧的莲花池,似乎是郁小姐方才在宫宴上多饮了几杯……”
不待管事太监解释完,顾衍已然抬腿阔步往御花园去了,管事太监急急躬身小跑着跟了上去。
待顾衍赶到御花园时,莲花池畔已然围了乌泱泱一众人,见御驾来了,尽皆跪伏在地。
“参见陛下。”
顾衍没有理会,四下环顾了一番才瞧见已然被捞救上来,逶迤歪靠在一棵垂柳下的郁晚晴。
郁晚晴银红散花儿的掐腰宫装已然湿透了,湿哒哒地贴在身上,鬓发散乱垂下几缕黏腻在脖颈间,惨白着一张小脸儿,阖眸低低抽泣着,看上去可怜极了。
不知怎的,当顾衍看见郁晚晴这副模样的时候,脑海里竟蹦出了一瞬闪念。
若落水的是沙琳娜……
他心下骤然狠狠抽痛了一瞬,令他再也无法想象下去,他薄唇紧抿,几步走到郁晚晴身前。
“顾……衍……”
郁晚晴似有所感,睁开眼睛盈盈抬头望向他,澄澈如海的眸中泛起泪花儿,如泣似诉地反复唤着他的名字,
“顾衍……我好怕……”
顾衍俯身,揽过她的肩头抄起她的膝弯,将她横抱起来,郁晚晴顺势猫儿似地蜷缩在他怀里,伸出藕臂圈住他的脖颈,梨花带雨般地抽泣着:
“我冷……”
顾衍将她揽的更紧了些,转身往最近的殿宇去了。
“传太医。”
顾衍吩咐着,垂眸看了一眼郁晚晴,
“你不善饮酒,喝这么多做什么。”
“你不理我,我心里难受。”
郁晚晴红着眼眶,泪盈盈地望着他,委屈极了,
“我真的没有推她,顾衍,你信我好不好?”
顾衍眸中似墨色流淌,半晌没说话,只是阔步往前走着。
郁晚晴见他如此,难过地垂下头去,将脸颊埋进他怀里低低哭着,
“你若是不信我,我便再也不敢见你了,明儿我就走了,再也不回来,我……”
“我信。”
顾衍骤然收紧手臂,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别走。”
“……”
郁晚晴听了这话,才渐渐安静下来,乖巧地伏在他的臂弯里。
顾衍抱着她一路来到最近的一处偏殿,将她搁于榻上,拉过锦被替她拢上,命人为她更换了干爽的衣衫。
太医也匆匆赶至,替郁晚晴诊断施针,另开了两副驱寒的方子。
顾衍心情极差,一连发落了许多人,今夜御花园当值的宫人和侍卫统统遭到了贬斥。
郁晚晴经过施针,却仍旧难受的紧,阖眸躺在榻上,只是捉着他的衣袖,一味低低呢喃唤着顾衍的名字。
顾衍见状,亲自执了药碗预备喂她,却听得殿外太监高声唱喝道:
“太后娘娘驾到!”
朱琳儿一行人进了内间看见这一幕,顿时垮了脸色,
“皇帝国事繁忙,这些微末小事,便交给宫人去做罢。”
说着微微侧目,身侧的嬷嬷立刻乖觉地近上前去,面上堆起笑容福了福身,
“陛下,让老身来罢。”
顾衍没说什么,随手将药碗给了她,嬷嬷接过药碗,走到榻边扶起郁晚晴,舀起一匙轻轻吹温了,递到她唇畔,
“郁小姐,请。”
也不知怎的,许是太后驾到,方才还柔弱不能自理的郁晚晴此刻却好多了,竟顺从地慢慢饮了。
朱琳儿心下冷哼一声,走到顾衍身侧,劝慰似地,
“皇帝且回去歇息罢,女孩子家脸皮薄,你在这里反倒多有不便,晚晴是哀家的表侄女,待她好些了,哀家便带她去慈宁宫休养。”
顾衍抬眸看了一眼仅着寝衣的郁晚晴,点了点头,
“太后说的是,那便有劳你了,明儿朕再去慈宁宫瞧她。”
“好。”
朱琳儿应了,目送着顾衍离去。
待顾衍彻底走远了,朱琳儿转身走到榻前施施然落了坐,伸手拂开了喂药的嬷嬷,凤眸微撇,睨着虚弱倚靠在软垫上的郁晚晴,
“得了,人都走远了,甭装了。”
郁晚晴抿了抿唇,睁开眸子,低低唤着:
“表姨。”
“哼。”
朱琳儿冷哼一声,语气不善,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表姨么。”
郁晚晴笑笑,随手执起小几上的一块帕子,拭去了唇角残余的药汁。
“瞧您说的,自然是有的。”
“那你还花样儿百出,整这么些幺蛾子,究竟想做什么?”
“做什么?”
郁晚晴抿唇一笑,眸光流转望向朱琳儿,
“自然是向您学习,效仿您为母族光耀门楣呀。”
“什么”
朱琳儿蹙起眉头。
“您身为太后,母族因您有了靠山,壮大了不少,若是我也成为皇后,岂不是一门双杰?”
郁晚晴拉过朱琳儿的手,好声好气儿地,
“您想想呀,这顾衍总不会永远都后位玄虚罢,若是咱们不争取,这后位不就落入别的家族碗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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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朱琳儿闻言,不屑地抽出手来,略带嘲讽地瞧着她,
“就你?你在堇国的那些烂事儿都忘了么?若不是需着用你来除去沙琳娜腹中的孩子,父亲才不会接你回来,如今孩子没了,你也滚远些罢。”
郁晚晴顿时变了脸色,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变幻了许久,但终是忍耐了下去,不以为意地笑笑,
“都是些过去的事儿了,您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
她望向朱琳儿,丝毫不怯场,眸中划过一抹凌厉,
“您是长辈,我本不该说的,但您的目光未免也太过短浅了些。”
“你说什么?”
朱琳儿恼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敢这样同我说话?”
“嗐,晚辈不敢,只不过好心给您提个醒儿罢了。”
郁晚晴撇了一眼外头,
“那沙琳娜今儿确实是滑胎了,那明儿呢?那后儿呢?她又不是彻底不能生了,您如今要是撵走了我,她再怀上皇嗣又怎么办呢?”
“……”
朱琳儿变了脸色。
郁晚晴见状,气焰更胜,
“即便是那沙琳娜不在了,那后宫里多得是妃嫔,今儿这个怀上了,明儿那个怀上了,你们防范的过来么?”
“那你又有什么办法?”
“我自然有了。”
郁晚晴得意笑笑,往软垫上一靠,慵懒地睨着朱琳儿,
“您没瞧见顾衍多紧张我么?您瞧这后宫里的女人,一个个儿地都是按着我的模子刻的,可见他对我有多痴情了,若是我牢牢捉着他的心,他爱我都来不及,哪儿还有精力上别处去呢。”
朱琳儿一时语塞,倒也找不出反驳她的话来,只得损她两句,
“如今你又来扒他了,从前他那样爱你,怎的不见你答应。”
“谁知道他真能当上皇帝呢,那时候他什么都不是,夺嫡失败大多是死路一条,我凭什么瞧上他呀。”
郁晚晴眨了眨眼睛,眸中晶亮了起来,
“不过嘛,如今可就大不相同了,这现成儿的皇后之位,不跟白捡似的么。”
“你在利用他的感情,为了皇后之位才接近他。”
“嘁,有感情能利用为什么不利用?感情是什么?看得见摸得着么?只有握在自己手中的权力,才是真的。”
郁晚晴坐起身来靠近朱琳儿,碧蓝的眸子深深望着她的眼睛,幽幽地,
“难道您……是为了爱情成为先帝皇贵妃的么?”
“放肆!”
朱琳儿骤然起身,胸腔微微起伏着,转身拂袖而去。
嬷嬷赶紧跟了出去,快步追上朱琳儿,挥手屏远了仪仗,凑近朱琳儿耳畔低低劝慰着:
“小姐息怒,怒伤肝,可得保重身子啊。”
“那贱蹄子实在是太气人了,真不知道父亲千里迢迢把那破烂货接回来做什么。”
朱琳儿气恼极了,口不择言地骂着。
嬷嬷四下环顾了一番,确认无人这才轻声劝着:
“小姐息怒,老爷自然是有他的用意的,依老身之见,这表小姐今日说的,也不无道理。”
“你竟然替她说话?!”
朱琳儿更为气恼了,停下来转过身瞪着老嬷嬷。
“小姐,老身以为,既然陛下确实对她有心,何不利就用她牵制住陛下呢,老爷和叶大人那边近日已经开始动作了,待到一朝功成,那顾衍哪里还有命在,至于这郁晚晴嘛,届时一并除去便是了。”
一番话儿说的朱琳儿心情舒畅极了,不禁笑道:
“真有你的,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是不是就叫作那个什么……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啊,娘娘。”
嬷嬷殷勤捧着。
“是了是了,哎,今儿天儿不错,一会儿回去给我端盏血燕来,没得说了半晌话儿,我这嗓子眼儿都快冒烟儿了。”
“哎,是是是,给您多多的掺上蜂蜜,保准儿甜丝丝儿的。”
主仆二人说笑着往前走去,渐渐隐匿在无边的月色里。
不同于那些欢声笑语,檀儿郁闷地踩在青砖铺就的宫道上,绞着手中的帕子,缓缓往流云轩走去。
她原想趁着重华宫夜宴散场的时候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再遇见先前救她的那个异族男子。
她还特意揣了个从前绣的荷包出来,想要亲手送给他,再问一问他的名讳。
虽然她心里明白那使臣多半儿是瞧不上她这个小宫女儿的,但她仍想要谢一谢他,想要知道他的名字。
那样,她便可以在往后每一个长夜孤寂的时候,念着他的名字,回想这偶然得来的些许温情了。
然而直到整个重华宫里的宾客全都散尽了,她都没有等到她想要等的人。
或许,他提前离席了也说不准呢。
她心下失落,又不甘心地望了半晌才怅然地提起食盒和茶壶去御膳房归还了。
还了食盒和茶壶,她再也没有在外逗留的理由了,只得抱着遗憾,垂首闷闷地往回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垂首跨过最后一个拐角的时候,却隐约听见远处有浑厚的男音在低低说着些什么。
檀儿抬头望去,却赫然发现几个高大的异族男子从流云轩门口经过,正朝着自己这边的甬道走来。
为首的那人赫然正是先前救过她的那个男子,他正侧首低低地同身边的同伴儿说着些什么,耳畔的红宝石耳坠轻轻摇曳着,反射着淡淡的月光。
檀儿心头狂跳,眼里仿佛再也看不见旁的了,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迎了上去。
第31章 寡人
檀儿绞着手里的帕子怯生生地走到一行人跟前儿, 抬眸望着为首的异族男子,一双眸子含羞带怯地似含着万语千言。
正低低交谈着地几人仿若并未留意到她似地,径直路过她身畔。
檀儿见状, 怕与他就此错过,顾不得许多,回首急急轻唤了一声,
“恩公留步。”
几人回首, 面面相觑。
“您今儿救过我的, 在御花园。”
檀儿怕他不记得自己, 忙向他解释着,又低低请求道:
“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耶律念齐略想了想,认出了眼前的小宫女。
“你们先走罢。”
他嘱咐了同伴儿一句, 转过身来看着檀儿,
“何事?”
“我……”
檀儿咬紧了唇瓣儿,只觉得面颊上烧热的慌。
她深吸一口气,从袖兜里捧出一枚精致小巧的荷包来。
那荷包由湖蓝缎子悉心缝就,上头还精工刺绣着一头威风凛凛的瑞兽麒麟, 小小一只,躺在少女柔嫩的掌心里, 漂亮极了。
“今日幸得恩公营救, 奴婢实在身无长物, 便以这小小荷包为谢, 还望您不要嫌弃粗陋才是。”
檀儿赧然垂下头, 将手心儿捧至了耶律念齐面前。
然而他却并未伸手去取, 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举手之劳罢了, 本不图什么回报, 不必挂怀了。”
说罢转身往甬道走去。
“您…您可是嫌弃……”
檀儿面上瞬间血色尽失,泪水模糊了双眼,哽咽了起来。
耶律念齐闻言,回首无奈笑了笑,
“并无此意,只是在我们的习俗里,赠荷包有定情之意,我不便收下罢了。”
檀儿闻言,顿时窘红了脸,急急收回了荷包,赧然极了,
“是我孤陋寡闻唐突了恩公,恩公切勿怪罪,我真的只是想要感谢您而已,绝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无妨,不知者无罪,你的心意我领了,天色不早了,且回罢。”
耶律念齐随口嘱咐了几句,再次转身离去。
檀儿红着脸,目送着耶律念齐远去,直至他挺拔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处她才赫然想起,自己忘记问询他的姓名了。
但是能够如此巧合地在这偌大的皇城里一再遇见他,岂非有缘?若是下次再碰见他,便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届时一定要问一问他的名讳才是。
檀儿回想着他方才那温和的笑意,心里一时间似被什么充盈的满满地,既充实甜蜜却又说不出地怅然。
她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过身去,几步走到流云轩院门前,伸手轻轻推开了院门。
院门虚掩着,一推便开,檀儿知道这是沙琳娜给她留门儿了。
一思及沙琳娜,她立刻收了收心神,自己还个食盒去了这样久,还需得想个名目解释才是。
庭院里空无一人,漆黑一片,仅余石桌上两盏早已蜡尽灯灭的灯烛。
檀儿四下环顾,却见花圃被碾压倾倒了大片,心下一惊,急急往房里跑去,口中焦急唤着:
“娘娘?”
然而当她推开房门才发现沙琳娜已然自行洗漱,安然睡去了。
檀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略略放下心来,悄然为她阖上门扇,忍着心中的疑惑,自去洗漱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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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这一夜似乎格外地漫长,直到月色西垂,顾衍才处理完政务回到了寝宫。
方才数位大人为匪患突起漏夜进宫急奏。
这次的匪患与以往不同,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在其背后运作,各地都有揭竿而起的势头,令当地的官员和百姓们苦不堪言。
顾衍同大臣们商议良久才拟定了镇压的策略和人选,如今回到寝宫,已然是头痛欲裂。
他随手屏退了宫人,扯松领口,独自疲惫地歪靠在榻上阖上眸子略歇了歇。
他实在累极了,
一连数日他都无法安睡,神思倦怠,又兼政务繁忙,边陲动荡,水患频发,反贼四起……
无一不令他精疲力尽。
“呵。”
他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忽然发觉自己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
那感觉,孤寂极了。
寡人寡人,孤家寡人么。
他叹息一声,伸手扯开衣襟,欲脱下龙袍。
拉扯间一抹碧蓝的柔软事物跌落在榻上,他随手拾来一瞧,却是一块光滑的天水蓝缎子。
他往枕上一躺,借着些许透窗而来的皎洁月光,细细打量着那块料子。
那碧如晴空的颜色,仿佛是她清澈的眸子,那光滑柔软的绸缎质感,仿佛她娇嫩的肌肤。
他指尖轻捻,琢磨着那白乎乎的一坨究竟绣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料子上泛着淡淡的玫瑰馨香,是她身上的味道。
他捻了那料子良久,忽地坐起身来,朝外头唤道:
“来人。”
“奴才在。”
候在外头的管事太监立刻轻轻推开门扇,垂首躬身地来到内间,恭谨问着:
“陛下有何吩咐?”
“传朕旨意,复沙琳娜贵妃位分,解禁足,赐居长春宫。”
“是。”
次日清晨,还未待沙琳娜起身,管事太监便亲自带着旨意来到了流云轩。
檀儿见了,忙将管事太监迎进了庭院里,赶紧去屋内唤醒了沙琳娜。
沙琳娜起身洗漱梳妆之后,这才于庭院内听旨。
可直到管事太监宣读完圣旨离去,沙琳娜面上都未曾露过一丝笑意。
“娘娘,这长春宫可是有着春恩长在的寓意,可见陛下待您的心意,您怎的还闷闷不乐的呢?”
檀儿不解地问着。
沙琳娜将圣旨随手丢在石桌上,神色郁郁,
“什么春恩长在,不过是哄他自己罢了。”
昨儿她已然彻底看清了他的嘴脸,高兴了,便逗猫儿似的来逗弄狎戏取乐一番,不高兴了,立刻便垮脸走人,将她弃如敝履。
今儿高兴了,复她贵妃位分,赐居长春宫,明儿恼了呢,又将她赶去荒地里么?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这话着实不假。
这样喜怒无常,乖戾反复的人,她已然倦透了。
“参见贵妃娘娘,长春宫上下俱已收拾妥当,奴才引您过去罢?”
一个传事太监躬身近上前来,殷勤问着。
沙琳娜抬眸看向他,淡淡地,
“你去回陛下,本宫很喜欢这里,不欲迁居长春宫。”
“这……”
小太监有些为难。
“去罢。”
沙琳娜撇过头去,不容置喙。
小太监只得轻声应下,转身匆匆离去。
檀儿望着沙琳娜的背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隐约觉得,昨夜定是发生了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
原先沙琳娜被贬斥来流云轩的时候,尚乐观的很,似乎并未多么生顾衍的气。
怎的这一夜之间却似变了个人似的,竟如此气恼他了。
但她也不敢多问,只得默默地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伺候好沙琳娜的生活起居。
午间刚用完午膳,檀儿正预备伺候沙琳娜歇午觉的时候,皇帝的御驾来了。
檀儿见了顾衍,赶紧跪伏在地,恭谨施礼,
“奴婢参见陛下。”
见顾衍径直往榻边去了,檀儿识相地起身悄悄退出屋外,轻轻阖上了门扇。
沙琳娜正浅眠,迷蒙间只觉鼻息间充斥着淡淡的龙涎香。
她蹙起眉头,嘤咛一声辗转醒来,艰难睁开眸子,却见顾衍不知何时已然自身后紧紧地拥住了她。
她心下酸涩了起来,似被刺痛了一般,扭身儿就要去推开他。
“别动……”
顾衍气声似地,仿佛疲倦极了,拥紧了她,
“我就躺一会儿。”
沙琳娜仍是不肯,扭股儿糖似地非要转过身去,伸手去抵他,却在望见他的那一瞬,心下狠狠地抽痛了一瞬。
顾衍憔悴极了。
狭长的丹凤眼微微阖着,眼睑下泛着淡淡的乌青,原本丰润的双颊凹陷了些许,唇畔生出了细密的青须,似乎很久没有安睡了似地。
沙琳娜怔了一瞬。
仅这一瞬间,顾衍便均匀了呼吸,沉沉睡去,可见他已然疲累至极。
昨儿不还好好的么,怎的一夜之间,竟成了这副模样儿了。
沙琳娜心下计较着,木着身子任他箍着,打算待他醒了再赶他走。
她撇过头去,略调整了一个姿势,瞧着那窗棂上的明纱,竟渐渐地也生了困意。
正当她意识昏沉,将将要睡去时,却迷蒙听见顾衍呢喃唤了一声:
“卿卿。”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宝贝们,作者君今天在值班,实在写不了五千字了,短了些,明天回家休息了双更补偿好吗?鞠躬!!!
.
第32章 衣裳
低低一声梦呓, 却似惊雷一般轰然炸响在沙琳娜的心里。
一颗心瞬间似被人狠狠拧捏了一把似地,疼痛不已。
怒意自心底滋生,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浑身竟微微颤抖了起来。
她回首,看向顾衍。
他睡的不甚安稳,紧紧挨着她, 眉头微蹙, 似被梦魇住了一般, 额际泌出些许细密的汗珠儿, 仍低低唤着:
“卿卿……别走……”
“嗵——”
沙琳娜一脚将他踹下了床榻。
顾衍骤然惊醒,翻起身来,惊诧地四下望着。
迷蒙散去, 他的眸色渐渐清明起来, 回首望向沙琳娜,
“你做什么?”
沙琳娜神色不愉,转过身去背对他,
“你去卿卿那里睡罢, 我这榻太窄,容不下你。”
顾衍闻言, 深吸了一口气, 伸手捏了捏胀痛不已的眉心, 既疲惫又无奈似地,
“你又闹什么?”
“我闹?”
沙琳娜转过脸儿来, 碧蓝的眸中蕴着屈辱怒意, 抿唇望了他良久,
“顾衍, 我想问一问你, 于你来说,我究竟算是什么?”
“没得问这些无聊的事情做什么,我真乏得很。”
顾衍站起身来,复又躺回榻上阖眸伸手揽过沙琳娜,
“且容我歇会罢,就一会儿。”
“不行,你今日不说个明白,就不要再来消遣我。”
沙琳娜也不知怎的,一股倔强劲儿上来了,挣扎着非要坐起身来推他,顾衍皱起眉头,收紧手臂,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你放开我,放手……”
沙琳娜挣扎着,顾衍却更加用力,直箍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沙琳娜气极,实在没法子了,竟一口咬在了顾衍的手臂上。
“嘶……”
顾衍倒抽一口凉气,松开她坐起身来,拉开袖子一瞧,却见两排秀巧的牙印儿深深地印在手臂上。
“你疯了么?”
顾衍眉头紧皱,起身下榻,整理衣襟转身欲走。
“我是疯了,我快被你折磨疯了。”
沙琳娜眸中滚落的泪珠儿断线儿似地落在榻上,湮进了锦被里。
她仰头望着顾衍,倔强的像头不肯服输的小牛犊,冲他喊着:
“既然你的卿卿已经回来了,还要我这个替身做什么,若是你根本就不爱我,便放我走罢!”
正阔步往外走去的顾衍闻言,脚步一滞,缓缓转过身来,面色阴沉至极,
“你说什么?”
“我说你若是不爱我便放……呃……”
顾衍豁然倾身下来一把擭住了沙琳娜的脖颈将她摁在榻上,血丝遍布的眸子阴郁地望着她,
“是朕纵你太甚,令你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么?”
沙琳娜被扼的喘不过气起来,惊恐地望着他,伸手去扒他的指尖,却怎么都扒不开。
顾衍垂眸睨着她,眸中翻涌着怒意,
“想问你究竟算什么是么?”
“呵。”
顾衍嗤笑一声,
“玩物罢了,朕捧着你,你便是万人之上的贵妃,不捧你,你便什么都不是。”
“唔……”
沙琳娜碧蓝的眸中泪水横流,顺着眼角划过雪白腮边,滴落在顾衍的手背上。
顾衍眸光流转,看了一眼手背上的泪痕,又看回沙琳娜的眼睛,告诫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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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以后别再问这些蠢话。”
说罢松开她,缓缓站起身来,转身往外走去。
沙琳娜羞愤交加,一得自由,剧烈咳嗽着随手抄起枕头就扔了出去。
那绣花儿枕头直直砸在了顾衍的背脊上,顾衍骤然回首,
“放肆!”
“来人!”
顾衍喝道。
“奴才在!”
天子发怒,乌泱泱一群宫人忙不迭地在外头跪伏了一地,唯余管事公公躬身推开门扇走进屋里,恭谨地躬身施礼,
“陛下。”
“沙琳娜恃宠而骄,御前失仪,着贬为庶人,不,贬为粗使宫女,终身劳作。”
“是。”
管事太监许久未曾见到顾衍如此勃然大怒,当即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恭谨应了。
顾衍瞥了一眼蜷在榻上咳嗽连连的沙琳娜,抿紧薄唇,转身拂袖而去。
“您这……唉……”
管事公公看着沙琳娜,叹了口气,转身小跑着跟了出去。
乌泱泱一众人顷刻间便散了个干净,檀儿赶紧跑进屋里,扑至榻边搀扶起沙琳娜,轻轻替她拍着背脊顺气儿,也红了眼圈儿。
“您这是何苦来呢,陛下原本那样宠爱您,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典,您怎的还一再去惹恼陛下呢。”
“那样的恩典,不要也罢。”
沙琳娜别过头去,望着窗棱落泪。
“您……”
檀儿愁的顿了顿,叹息了一声,
“那您图什么呢?您在这宫里,本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助主子杀了他么,如今被贬为宫女,再无近身之可能,还如何杀他呢?”
“……”
沙琳娜答不上来,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还未待檀儿再开口,两个小太监推门而入,大喇喇地径直走进了内间。
檀儿赶紧拾起一旁搭在椅背上的外裳拢在沙琳娜肩上,回首斥责,
“怎的这样没规矩,进来也不通报一声。”
“还拿什么娘娘架子啊?赶紧的收拾了同我们走罢,一堆活儿等着她干呢。”
“要带我们去哪里?”
檀儿皱起眉头,担忧问着。
“什么你们,你回内务府重新分配,她去浣衣局洗衣裳。”
小太监不耐烦地瞥了两人一眼,
“快些罢。”
“怎会这样?我一直是伺候她的,便同她一起去浣衣局罢。”
檀儿忧心如焚,那浣衣局是最劳苦的地方,那里的宫女多是犯错被贬斥去做苦力的,地位也是所有宫女里最卑微的,几乎人人都能踩上几下,沙琳娜如何能受得了。
“你以为你是管事啊想去哪儿就去哪?”
小太监烦了,上手去拉扯沙琳娜,
“甭扯这些没用的,快走。”
“你别碰她!”
还未待沙琳娜反应,檀儿一把拂开了他的手,以身挡在沙琳娜身前。
“嘿,我这暴脾气。”
小太监反手便扯了檀儿,拿帕子塞了她的嘴,将她手臂拧在身后往外押去,嘴里骂着:
“我看你是想进慎刑司了罢,敢动你爷爷我?”
“檀儿!”
沙琳娜见状,急的匆忙起身焦急唤着。
“哎,你去做什么?赶紧跟我走。”
另一个小太监登时拦在了沙琳娜跟前儿,不由分说地拽着她就往外扯。
“我自己走。”
沙琳娜哭着,奋力挣开他,拢紧衣衫缓缓往外走去。
“快点儿!”
小太监不耐烦地推搡着她。
沙琳娜被他一路推搡着来到了浣衣局,一路上引得众人侧目。
那浣衣局是处不大的院落,不过几间瓦房,庭院里尽是大木盆,蹲着十数个埋首浆洗的粗使宫女,正苦着脸搓洗着手中华贵的衣料。
偌大的一片空地作为晒场,搭着许多长长的竹篙,晾晒着各宫送来浣洗的衣物。
瓦房里摆着几张巨大的实木桌子,几个小丫头围拢在那里,执着烫斗熨烫着衣料上的皱褶。
小太监带着她进了最东头的那间瓦房,冲里头歪在椅上嗑瓜子儿的一个老妇喊了一声,
“陈嬷嬷,这是新发配来的粗使宫女,你看着招呼罢。”
那老妇本不耐烦,一回眸见了小太监,忙起身堆起笑脸儿,殷勤迎了上来,
“唷,小张公公您怎么亲自来了,您还有什么要浆洗的尽管送来,包管呀给您洗的干干净净烫的平平整整的送回去。”
“你倒乖觉,人送到了,你且收拾罢,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哎,好好,待我问您师父好。”
“得嘞。”
小太监随口应着,推开门扇儿径自去了。
陈嬷嬷殷勤送至门口儿这才回转身来,敛了笑容打量着面前的沙琳娜。
陈嬷嬷穿着一身褐色的细布宫装,有些发福的面上一双透着精明的吊梢眼,从头到脚扫视了沙琳娜一遍,目光终是停留在她姣好的面上。
“长得倒挺漂亮。”
陈嬷嬷不屑地轻嗤一声,转身坐回椅上,从桌上又抓起一小把瓜子儿嗑了起来。
“不过嘛……”
她“呸——”地一声将瓜子皮儿吐在地上,斜睨着沙琳娜,
“来了我这儿,漂亮可不顶用。”
“也不知你是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不过既然进来了,就甭想着还能再出去了,收收那些不切实际的花花肠子。”
沙琳娜听了,知道她是要给自己来个下马威,她不欲与她争辩,便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
陈嬷嬷见她老实听训,有些得意,
“从今儿起,每日寅时起身扫洒,浆洗晾晒,未时熨烫,酉时去各宫送衣裳,收取需要浆洗的衣裳回来按材质分类整理,扫洒收拾内务,亥时才可洗漱歇息,听明白了么?”
“是。”
沙琳娜轻声应了。
“去罢,先去帮着浆洗,待会儿再给你安排铺位。”
陈嬷嬷撇撇嘴,睨了一眼她那双白皙纤柔的双手,
“去把那红指甲绞了,瞅着就不像个干活的样子。”
沙琳娜点了点头,转身走出瓦房,从庭院内的工具台上寻了把剪子,把那养的水葱儿一般晶莹润泽的指甲尽数绞落。
绞完指甲,她四下环顾了一番,见角落里还有几只空木盆,便自去取了一只,拖到那群浣洗衣物的宫女旁边,又去提来两桶水倒进木盆里,拉过一筐待洗的衣物开始搓洗了起来。
“新来的?那你替我把这两件儿洗了罢,我腰疼。”
一个小宫女忽地将自己盆里的两件大裳捞起来丢进沙琳娜盆里。
小宫女说着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扭头瞥了她一眼,忽地惊呼了一声,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沙琳娜也被她骇了一瞬,抬眸望向她。
“这眼珠子,怎么是蓝色的啊?”
那小宫骇然扭头问身畔的宫女们,
“我听说,咱们皇宫里,好像只有贵妃娘娘是蓝眼珠子啊。”
“就是啊,难道她是贵妃娘娘?”
“怎么可能啊,贵妃娘娘怎么会在这儿洗衣裳啊。”
“……”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打量起沙琳娜来,却见她衣着样式虽简洁清爽,但质料却是极上乘的软烟罗,只有后妃娘娘们才能使得。
众人的神色渐渐变得怪异了起来,沙琳娜垂下头去,只作不知,专注搓洗着手中那件衣衫的领口。
“嗐,要我说啊,即便真的是贵妃又如何,来了这儿,不也是和咱们一样儿么。”
一个小宫女嘲讽着,将手里的衣物丢进沙琳娜盆里,
“那你也替我洗了罢,咱们这儿也有咱们这儿的规矩,新来的多做些也是应当的。”
“哎呀,你怎么能这样欺负她呢,人家可是贵妃娘娘呐。”
“嘁,什么贵妃不贵妃的,你没听说过掉毛儿的凤凰它不如鸡么?再说了,当年我那是自荐失败了,若是我成了,我今儿就是贵妃了。”
“呸,头一次听人把爬龙床说的这样冠冕堂皇的,你真不要脸。”
“你要脸,你要脸你能偷东西贬到这里来?”
“你!我撕了你的嘴!”
两个小宫女儿互揭老底儿吵了起来,吵得急了扯着头发扑作一团,互相扑打了起来。
而其他的小宫女儿们则见怪不怪似地,或笑闹叫好,或冷眼旁观,竟没有一个上去拉架的。
沙琳娜见状,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将自己的木盆往旁边挪了挪,免得殃及自己。
那两人越闹越凶,终是引得陈嬷嬷出得门来,陈嬷嬷甫一见了这场面,啐了一口,抄起廊下的竹条就冲了过来,照着扭打的两人就是一顿狠抽。
“贱蹄子不好好干活儿竟给老娘惹事儿!看我不抽死你!”
那竹条似浸过盐水的,韧的很,抽在皮肉上登时便红痕毕现,两个小宫女儿当即便惨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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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嬷嬷,我错了,我洗衣服,我洗去……”
“错了……错了……啊!”
任那两个小宫女儿如何哭喊求饶,陈嬷嬷都不肯收手,一鞭狠过一鞭,直将两人抽打的皮开肉绽才气喘吁吁地插着腰靠着一棵矮树喘气儿。
“看什么看!都想挨抽么?滚去干活儿!”
陈嬷嬷一声咆哮,看热闹的众人立刻作鸟兽散,战战兢兢地去忙活着各自手中的活计。
陈嬷嬷稍微平复了呼吸,撇了一眼垂首搓洗衣裳的沙琳娜,没好气儿地骂着:
“你个丧门星,这儿好久不犯事儿了,你一来就给我出乱子。”
说着撑着树干站起身来,执着竹条向沙琳娜走来。
沙琳娜心下一紧,既委屈又忐忑,抬眸望向陈嬷嬷,想要同她解释。
“你去送衣裳罢,别在我跟前儿碍眼。”
陈嬷嬷一指右手边儿大桌上一个盛着衣衫的托盘,
“那是慈宁宫的衣裳,已经熨烫好了,你去送。”
“是。”
沙琳娜轻声应了,起身擦干了双手,走到桌前端起托盘转身往外走去。
出了浣衣局,她沿着狭长的甬道快步往慈宁宫走去,她虽心知那慈宁宫太后对自己颇为不喜,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送过去了。
她虽然走的很快,但一路上遇到的宫人们见了她无不侧目,更有甚者还窃窃私语地对着她指指点点。
沙琳娜心知,这皇城里根本没有秘密,她被贬斥的事情,多半是早已天下皆知了。
她不欲再从人来人往的宫道上招人白眼了,便转身穿行于略僻静些的御花园,虽绕的远些,人流却相对少多了。
可怎知她才进了御花园还没走几步,便被一人伸出笤帚故意绊了一个踉跄。
沙琳娜急急稳住身形,抬眸望去,却见那扫洒的小宫女儿十分眼熟,竟是从前在念卿殿伺候过她的小宫女。
她还曾派这个小宫女去照顾过檀儿的伤势,故而认得她。
“贵妃娘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小宫女儿笑盈盈地看着沙琳娜,走上来拨了拨她托盘里的衣裳。
沙琳娜连忙将托盘端开了些许,那小宫女似乎刚侍弄过花泥,指尖沾染着许多花泥,若是污损了衣裳可就坏了。
这一闪避,令那小宫女儿登时便不痛快了,睨着沙琳娜,
“这是给太后宫里送去的罢?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我被派来扫洒尘土落叶,你却能去太后跟前儿献媚,凭什么?”
说罢她转了转眼珠子,忽地拍落手上的花泥,伸手夺过沙琳娜的托盘。
“你做什么?”
沙琳娜焦急要去拿过托盘,却被她回身一把推倒在地。
小宫女笑笑,睨着摔倒在花泥里的沙琳娜,
“还是我替您去送罢,万一太后瞧我伶俐,留我在慈宁宫侍奉,就只当是您疼我了。”
说罢捧着托盘转身往前走去,走了两步忽地回过头来,
“对了,我既替你去送衣裳了,那你就替我把地扫了罢,一片落叶都不能留哦。”
那花泥刚浇过水,湿漉泥泞,沙琳娜身上顿时污了半边儿,一阵委屈涌了上来,不禁模糊了双眼。
她的小腿磕在碎石子儿上,似乎还扭着了脚踝,脚踝处瞬间红肿了起来,痛的钻心。
她再也忍将不住,泪珠儿滚落了下来,砸在那泥泞的花泥里,溅起一颗颗黑色的泥点儿。
抽泣良久才渐渐平息下来,她垂首抹去眼泪,以手撑在地上,艰难撑起身来。
她俯首检查着自己的裙摆,想要拂去那些脏污,却怎么都拂不去,只能回去浆洗了。
她叹息一声,将脏污的裙摆略提起来些,跛着脚转身往浣衣局走去,却在转身抬眸的那一刻,看见了从远处花墙后转出来的耶律念齐。
耶律念齐从花墙后转出来,视线流转间望了过来,怔忪一瞬,喃喃自语似地,
“娜娜……”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马上来写二更,啊啊啊啊啊!
第33章 暗涌
沙琳娜惊愕一瞬, 如遭雷击一般,顿时转身强忍着痛楚拼力往远处跑去。
“娜娜!”
耶律念齐焦急唤着,匆匆往前追了几步, 却见少女逃也似地跑走了,渐渐消失在他的眼前。
耶律念齐心下骤然生疼,恍惚了片刻, 忽地自嘲笑笑, 心知自己又把上回那个女子认作沙琳娜了。
他已然托人打探过了, 那个女子确实不是沙琳娜, 而是丞相之女郁晚晴。
虽然两者容貌相似极了,但那郁晚晴的性子他早已见识过了,实在令他厌烦, 却不曾想今日竟又一次将她错认成娜娜。
或许是自己一直寻不到娜娜的消息, 才会如此乱了心神罢。
耶律念齐叹息一声,想着需得赶紧了结了这里的事情,早些回去寻找沙琳娜才是。
他怅然若失地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默默半晌才抬腿继续往前走去。
待耶律念齐跨过灌木丛前的小路走远了沙琳娜才敢喘气儿, 她蜷缩在灌木从里,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膝头, 把脸埋在双膝之间, 低低呜咽哭泣着。
她做梦也没想到, 天意如此弄人, 竟会在此时此刻她最不堪狼狈的时候, 撞见她的阿念哥。
她怯懦极了, 她根本无法去面对他, 她不想让阿念哥知道她所经历的这一切。
她不想在阿念哥心中变成一个不堪的人, 她想让阿念哥永远都只记得她纯善活泼的一面。
如今的她,
不应该再去打扰阿念哥了。
她如此想着,低低痛哭了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隐约听见一阵脚步声走了过来,她才赶紧拿袖子抹了眼泪,艰难撑着地面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随手拂落身上的花叶,才堪堪走出御花园的沙琳娜便被迎面而来的两个小太监拦住了去路。
“太后娘娘传你,跟我们走一趟罢。”
“我……”
不待沙琳娜询问,两个小太监便用布巾塞了她的嘴,直接架着她匆匆往慈宁宫去了。
两个小太监走的飞快,沙琳娜脚踝肿胀根本跟不上,几乎是被连拖带拽地拖进了慈宁宫。
甫一进了正殿,沙琳娜便被扔在了地上,剧烈的疼痛令她闷哼一声,歪倒在地。
“太后娘娘,就是她,就是她让奴婢把这衣裳送来的,真不关奴婢的事儿啊,真不是奴婢将那衣裳给烫坏的,太后娘娘饶命啊。”
嘈杂的哭诉声引得沙琳娜侧目望去,却见先前抢夺她托盘的小宫女正跪伏在前头,面前的地上扔着那个托盘和托盘里的那件儿衣裳。
沙琳娜继续抬眸望去,只见朱琳儿正歪倚在主位的靠垫上闲闲地睨着自己,见自己望向她,扯起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怎么,不做贵妃了,连规矩都忘光了?见了本宫也不见礼?”
沙琳娜撑起身子,深施一礼,
“参见太后娘娘。”
“什么?”
朱琳儿似没听清似地,
“谁参见呢?”
沙琳娜知她有意为难,只得垂下头去,复又深施一礼,恭谨道:
“奴婢沙琳娜,参见太后娘娘。”
“呵。”
朱琳儿这才得意地笑了笑,摇着团扇,瞥了一眼身侧的嬷嬷。
老嬷嬷会意,拾阶而下,拎起逶迤在地上的那件衣裳走到沙琳娜身前,
“太后娘娘的这件天蚕锦寝衣,原是由你送来的?”
“是。”
沙琳娜如实应了。
嬷嬷闻言,冷哼一声,厉声质问,
“那这袖口处的破洞,也是你烫坏的?”
沙琳娜心下骤然一惊,抬起头来,
“并不是。”
“是不是你且看清楚了再说!”
嬷嬷呵斥着,将那件衣裳丢在沙琳娜面前。
沙琳娜捧起那件衣裳,执起袖口细细看来,却见左袖袖口处有一处针尖儿大小,几乎微不可查的破口。
她拿近了些,对着亮处仔细检查,发现那破口的边缘呈现一圈儿黑色的炙烧痕迹,显然是在熨烫的时候疏忽大意迸上了火星儿所致。
她顿时了然于胸,苦笑了一瞬,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陈嬷嬷会派她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来送这件儿衣裳。
不过是拿她来背锅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朱琳儿,
“启禀太后娘娘,这衣裳的确不是我烫坏的,我只是奉陈嬷嬷之命把它送来慈宁宫而已。”
“是么,那怎得又成了她送来呢?”
沙琳娜正要解释,那小宫女却忽地扑到朱琳儿脚下,连连叩首,
“太后娘娘明鉴,是她,是她烫坏了衣裳想要诬赖给我,便称作怕您会针对为难她,以故主子的身份来逼迫我替她将衣裳送来,心思歹毒极了,还请娘娘为奴婢做主啊。”
“你放心。”
朱琳儿和煦笑笑,伸手虚虚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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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哀家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清白之人。”
说着抬眸看向沙琳娜,
“当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狡诈作恶之徒。”
沙琳娜只觉可笑极了,这几个人,一唱一和的仿佛在演双簧似地,直教她心灰意冷,不愿再解释些什么。
“来人。”
朱琳儿轻唤,门外立刻进来了两个小太监。
“把她拖下去,杖责三十大板,再……”
朱琳儿的话尚未说完,一道月白的身影未经通报径直走进了殿内,打断了朱琳儿的话头儿。
叶青抬眸瞧见这阵仗,不由笑笑,
“来的不是时候。”
“怎么会。”
朱琳儿神色立即柔和了下来,欣喜站起身来,
“你且略坐坐,打发了她们便带你去取东西。”
“嗯。”
叶青点点头,随意在殿内的椅上落了坐,接过嬷嬷亲自捧上来的茶盏抿了一口,搁在小几上,这才转过头来睨着地上的两人,随口问着:
“怎么了这是。”
“嗐,这沙琳娜烫坏了太后娘娘的衣裳,还嫁祸给那个小宫女儿,娘娘正欲惩罚她呢。”
老嬷嬷知道叶青的身份,如今老爷都倚仗着他,她也少不得殷勤几分。
“是么?”
叶青闻言,轻笑出声,瞥向沙琳娜,眸光却落在她因跪姿微微露出的红肿脚踝和泥泞的裙衫上,不禁眉头微蹙。
“她嫁祸你?”
叶青挑眉,看向那个小宫女儿。
那灿若星辰的眸子里似漾着如水温柔,令小宫女儿心头一颤,微微红了脸颊,立刻娇声哭诉着:
“是,奴婢冤枉,请大人明鉴。”
那忽然间娇软起来的声音令朱琳儿微微侧目,看见那小宫女儿含羞带怯地望着叶青,唇畔渐渐失了笑意。
这细微的一幕自然落在了叶青的眼里,他心下轻嗤,越发温柔地望着那小宫女儿,柔声问着:
“你原是做什么的?”
“奴婢在御花园当值,扫洒落叶。”
“可惜了。”
叶青忽地轻轻叹息了一声,引得小宫女儿疑惑地抬头望向他,却见他含着笑意望着自己,柔声细语,
“这么漂亮的人儿,却去扫落叶,实在是委屈了,改明儿我向内务府要了你回去,你可愿意?”
“愿意!”
小宫女儿欣喜极了,连忙一口答应了下来。
朱琳儿的脸色当即便垮了下来,握紧了椅子的把手。
叶青垂眸一笑,点点头。
“来人!”
朱琳儿低喝,
“将沙琳娜拖出去杖责五十大板。”
似乎急于找个发泄似地,朱琳儿命人将沙琳娜拖出去,叶青闻言抬眸看向朱琳儿,不紧不慢地,
“太后三思,她今儿晌午还是贵妃呢。”
“可她现在只是个贱婢。”
朱琳儿咬牙切齿。
叶青笑笑,
“圣心难测,万一她晚上又是贵妃了呢?”
“……”
朱琳儿一时语塞,想起顾衍对于沙琳娜,确实是一再破例,甚至不顾皇帝的金口玉言,为了她而朝令夕改。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若是陛下夜里想起这个贵妃,却被您打残了,恐怕……”
叶青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了个话头儿,
“不过一件衣裳而已,不至于。”
朱琳儿面色难看极了,沉默半晌,终是瞥向沙琳娜,
“你走罢。”
沙琳娜抿了抿唇,垂首依足规矩,深施一礼,这才撑起身子,拖着肿胀的脚踝艰难往外走去。
叶青端起茶盏,揭开盅盖撇去浮沫,轻抿了一口,搁回小几上,随手弹去袖口的些许浮尘,站起身来,
“我还有些事,改天再来取东西罢。”
说罢轻施一礼,从容转身离去。
那小宫女儿见偌大的殿内只余她一个人还跪在地上了,登时害怕了起来,微微颤抖着抬头望向朱琳儿,
“太后娘娘……”
朱琳儿站起身来,睨着那小宫女儿,缓缓拾阶而下,走到她身前,俯首冷冷地睨着她。
“娘娘……”
小宫女儿害怕极了,低低颤声唤着。
朱琳儿殷红的唇畔牵出一丝笑意,抬手自发髻上缓缓抽出一支金簪,眸中划过一丝狠戾,狠狠向她脸上划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令将将走出慈宁宫的沙琳娜骇地打了个冷噤,赶紧加快了脚步。
夜幕已然降临,宫灯还未点亮,四处都黑黢黢的,只剩一弯细细的月牙儿钩子似地挂在天边,丝毫起不了作用。
她脚踝疼的不行,根本走不快,只得抄近道慢慢往浣衣局走去。
摸黑经过一片偏僻的灌木丛时,一双手臂忽然自暗处伸了出来,掐着她纤细的腰肢猛地将她提溜了起来,她骇的惊呼一声,还未及呼救,一阵天旋地转间已然被人摁坐在灌木旁的一张石凳上捂住了嘴巴。
“唔!!!”
她扑打挣扎着,却听那人俯首下来在她耳畔轻轻告诫着:
“是我,不想被人撞见就别喊了。”
淡淡雨后青苔的清新气息扑鼻而来,她认出了那个人,是叶青。
叶青松开手,俯下身去,沙琳娜忽觉足上一凉,竟被他摘掉了绣鞋。
“你做什么!”
她惊慌不已,小声低喝着,伸手去推他,却觉得脚踝上微微一凉,痛楚顿时消减了不少。
她垂下头极目望去,却见叶青俯身捉着她的小腿,将她的足尖儿捧在怀里,正往她红肿的脚踝上涂抹着某种清凉的药膏。
他微微敛着目,鸦黑的羽睫密的像小扇子似地,半遮着那星辰般的眸子,华贵的衣料垂在地上他也毫不在意似地,只是专心地为她涂抹着每一处红肿的地方,仿佛这是全天下当前最最要紧的一件事儿似地。
沙琳娜心下一紧,轻轻挣了挣,
“我不疼了。”
“别动。”
叶青手上用力,捉紧了她不安分想要逃走的小腿,仍按揉至药膏完全吸收了才拾起那只绣鞋轻轻替她穿上,这才放下她的小腿,替她拉好裙摆。
“……”
沙琳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叶青没有站起身来,只是抬眸望向她,
“怎么弄得这样狼狈?他对你不好么?”
沙琳娜没有说话,撇过脸去。
叶青望了她良久,叹息一声,
“别倔了,跟我回去罢?”
“还没到六个月。”
沙琳娜咬着唇瓣儿,拿出约定来拒绝他。
叶青无奈笑笑,摇了摇头,复又望向她,
“他都将你贬去浣衣局了,即便给你六百年,你也杀不了他,何必浪费时间?”
“你不是也说了,或许他晚上想起我来,我又是贵妃了。”
“你!”
叶青噎了一瞬,
“你故意气我是么?”
沙琳娜今日已然遭逢太多变故,实在是惹不起眼前的这一位了,不敢再出言怼他,只得默默垂着头,一言不发。
良久,终是叶青先开了口,
“一定要六个月才肯死心么?”
“嗯。”
沙琳娜闷闷地应了。
叶青叹息了一声,
“罢了,依你罢。”
他抬眸四下环顾了一番,回首望着她,
“皇宫里我走动不便,你自己回的去么?”
“回的去。”
叶青将一只小瓷瓶塞进她手里,轻声嘱咐着:
“去罢,回去把药抹上。”
“嗯。”
沙琳娜应了,撑起身子独自往前走去。
渐渐地甬道里的宫灯被逐一点亮,沙琳娜一路扶着墙壁慢慢地挪回了浣衣局。
甫一进了浣衣局,还在忙活的众人皆纷纷抬起头望向她,躺在庭院里躺椅上纳凉的陈嬷嬷见了她,脸色微微一变,坐起身来,
“怎的送个衣裳送到夜里才回来,怕不是去哪里懒怠去了罢,你这么晚回来,可别指望还有饭食留给你。”
沙琳娜没说什么,扶着门框缓缓跨过门槛儿。
“西头那屋里第三个铺位给你,你且去收拾罢,收拾好了出来帮忙干活儿,饭可以不吃,活儿可不能少干。”
陈嬷嬷随口吩咐着,瞧见她那一瘸一拐的模样儿,嗤笑出声,
“怎么地,这么弱不禁风么,让你送个衣裳还能把脚给送跛了?废物似地,你还能干点儿什么?”
沙琳娜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回首望向她,
“那衣裳怎么回事,你心里难道没数儿么?”
【作者有话要说】
手指头麻了,我爱我的宝贝们,么么哒。
.
第34章 倦了
偌大的庭院内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众人纷纷望了过来。
在这浣衣局内,关起门来,陈嬷嬷就是天, 还从未有人敢如此同她说话,大家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等着瞧沙琳娜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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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那陈嬷嬷愣了愣, 哂笑了一声, 拍拍摇椅的扶手站起身来, 抄起手边的竹条, 走向沙琳娜,
“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百遍也是如此,太后寝衣上的破洞, 分明是你的疏忽。”
“啪——”
一鞭狠狠抽在了沙琳娜的胳膊上,
“你要反了你!”
陈嬷嬷咆哮着高高扬起手臂,又要狠狠抽下一鞭却被沙琳娜一把攥住了手腕。
沙琳娜迫视着她,碧蓝的眸中翻涌着怒意,
“不过一个掌事嬷嬷, 谁给你的权利恣意殴打宫人!”
强烈的压迫感令陈嬷嬷下意识地颤了一瞬,立刻强撑出气势来,
“唷, 还拿着贵妃架子吓唬谁呢?如今你就是个粗使宫女, 我掌事官儿再小, 也压过你一头!你当你还是贵妃娘娘呢?”
沙琳娜嗤笑一声,
“是不是贵妃, 不过我一念之间, 我只是不屑利用感情罢了。”
“那你说什么大话, 既落在我手里, 就得受我的管教!”
陈嬷嬷忽地挣开她的手,狠狠又一鞭子抽向沙琳娜。
沙琳娜一把拂开她执鞭的手,利落一个清脆的巴掌甩在她脸上。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你!”
陈嬷嬷踉跄两步,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指着沙琳娜,
“你敢打我?!”
“奉还你那一鞭罢了。”
陈嬷嬷气的浑身发颤,大喝一声,
“快来人!把她给我往死里打!”
“……”
众人皆泥胎木偶一般,没有丝毫动静。
陈嬷嬷惊疑地四下环顾,大吼着:
“你们都愣什么呢?快把她给我绑了!”
仍然没有人动弹,小宫女儿们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陈嬷嬷彻底恼了,
“唤不动你们了是吧?信不信老娘抽死你们?!”
“哎哟,瞧您这话儿说的,咱们哪儿敢不听您使唤呐,只是这傍晚才挨了您的鞭子长了记性,咱们可不敢再打架闹事儿了呐。”
下午挨了鞭子的小宫女儿撇了撇嘴,那语气说不出的幸灾乐祸。
“贱蹄子,我抽死你!”
陈嬷嬷气的握紧了鞭子朝她抽去。
“哎,您可不能光拣软柿子捏啊,瞧咱们不还手儿就可劲儿抽咱们这些老实人呐?”
那小宫女儿似被鼓舞了似地,竟然也一把攥住了陈嬷嬷的手。
“就是,你凭什么打人?”
“是啊,你太欺负人了,我们虽然是犯错被贬来劳作的,却也是正儿八经的宫女编制,你凭什么打我们?”
众人渐渐围拢上来,她们日常被这陈嬷嬷欺凌折辱,百般克扣,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地默默忍受着,今儿却似出现了一个溃口一般,那些屈辱不忿,顷刻间便喷薄而出。
陈嬷嬷见情势不对,渐渐失了嚣张气焰,但仍嘴硬着,
“那当然是你们懒怠犯错,我才会……略施小惩啊。”
“宫女若犯错,自有慎刑司惩戒,你凭什么滥用私刑?”
“是啊,凭什么!我们劳作,都是有月例银子的,这几年来你一分也没发给我们,是不是你都贪去了?”
“还有月例银子的么?”
一个小宫女诧异望向说话的小宫女。
“咱们都是宫女,自然是有的,我听内务府做账的小陆子说了,从来都不少浣衣局一钱的。”
“巴子的!你真是要死了你!”
那小宫女登时便红了眼睛,挤开众人一把夺了陈嬷嬷手中的竹条,狠狠抽打了下去,哭吼着:
“你个贱婆子!不给吃饱穿暖,逼我卖命也就罢了,我家里发了灾问你支银子,你不是说我们都是戴罪之身根本没有月例银子么!”
她疯魔了似地,甩了竹条扑上去扯住陈嬷嬷的头发连抽了十几个大耳刮子,咆哮着:
“我全家都没了,你知道吗!我父兄和母亲,全都没了!”
“我还你,我还钱给你……都还你……”
陈嬷嬷的脸瞬间肿了起来,哭喊求饶着,想要往外跑去,却被傍边的几个小宫女死死架住胳膊,根本动惮不得,只能口齿不清地呜咽求着。
“还我?你拿什么还我!”
那小宫女越发凄厉,竟转身去抄起一把剪刀,就要狠狠扎进她的心窝里。
沙琳娜见势,忍痛扑过去一把捉住了那小宫女的手。
“你放开我!别管闲事!”
小宫女奋力拂开沙琳娜,就要往下扎去。
沙琳娜仍是不肯放弃,转身再一次捉住她的手,
“快放下,如此杀了她,岂不搭上了你自己的一条命?”
“我家人都没了,我还活着做什么!我跟她拼了!”
沙琳娜心念瞬转,立刻换了个法子劝她,
“你这样杀了她,岂不给了她一个痛快,倒便宜她了,还是将她检举到慎刑司发落罢。”
“可他们利益勾结,官官相互,若是将她无罪释放了怎么办?”
“不会的。”
沙琳娜真诚地看着她,湛蓝的眸中淌着细碎的光,
“我们联名上书,将她的罪状逐一罗列,我相信世间自有公允在,绝不会轻饶了有罪之人的。”
那小宫女犹豫一瞬,沙琳娜趁机摘了她手中的剪子,柔声安慰着:
“你尚年轻,还有大好年华,过几年到了年纪放出宫去,成家生子,安度此生,才是你家人最期盼见到的啊,别轻易将一生葬送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小宫女闻言,不禁潸然泪下,撇过头去。
接下来的事情也进展的很顺利,小宫女儿们自发地找来纸笔,将陈嬷嬷的罪状一共罗列了四十多条,浣衣局上下所有宫女全部摁上了手印,将陈嬷嬷连夜扭送进了慎刑司。
慎刑司甚为震动,如此大规模的宫人检举还是头一次,连夜便审理了此案,因着认证物证俱全,案情清晰明了,当夜便下了决断。
陈嬷嬷被杖责五十棍,赔偿所有贪污银两,充去辛者库为奴。
得了结果,大家都欣喜的很,还从陈嬷嬷赔偿的银两中拿回了各自多年的月例银子,实在是意外之喜。
众人对沙琳娜的态度也和善了起来,回到浣衣局后,好几个小宫女儿翻出了自己私藏的馒头塞给她,有些赧然,
“咱们也没什么好东西,你还饿着肚子呢罢,先垫巴垫巴,明儿早饭时你多吃点儿。”
“嗯,多谢。”
沙琳娜轻声谢过,自去倒了一碗凉水就着吃了一个。
“吃不习惯罢?”
一个小宫女儿挨着她在庭院里的凳子上坐了,闲聊似地,
“看你的衣着,从前都是锦衣玉食的罢,这冷硬馒头,肯定是难以下咽的。”
“不算什么。”
沙琳娜和气笑笑,
“肚子饿了什么都好吃。”
“那倒是。”
小宫女儿也笑了起来,忽地腹中一阵微响,赶紧赧然地撇过脸站起身来,
“我先去睡了。”
沙琳娜见状,伸手拉住她的袖子,递了个馒头过去,
“一起罢,我也吃不完这些。”
“哦。”
小宫女低低应了,接过馒头,复又坐下来感激地冲她笑了笑,
“你真好。”
沙琳娜回以一笑,继续垂首小口吃着手中的冷馒头。
“我叫小玉。”
小宫女轻声问她,
“你呢?”
“沙琳娜。”
“你真的是贵妃娘娘啊?”
小玉惊诧地望着她。
那小模样着实逗趣儿,惹的沙琳娜不禁轻笑,
“怎么了,不像么?”
“不不,不是的。”
小玉连连摆手,急急解释着:
“只是同我想象中的贵妃娘娘很不一样,我还以为……”
小玉忽地声音渐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似地。
“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贵妃娘娘是个超级美艳的祸国妖姬呢,没想到……”
“啊?”
沙琳娜忍俊不禁,
“怎么,难道我本人不漂亮么?”
“啊,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玉急了,手足无措地捧着馒头,憋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解释着:
“我,我嘴巴笨,不会说,我的意思是,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太多了,我,我……”
沙琳娜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替她解围,
“吃罢。”
“哦,好。”
小玉尴尬地垂下头去,啃起了手中的馒头。
两人吃完馒头,小玉主动搀着沙琳娜去洗漱安歇。
夜凉如水,些许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扇照进大通铺里,沙琳娜听着小宫女们微弱的鼾声,默想着自己的出路。
如今的她,似乎再也无法忍受以替身的姿态留在顾衍身边了。
即便回到他身边,自己还能狠得下心杀了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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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她问了问自己。
似乎不能。
不知从何时起,她竟对顾衍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
那种情愫同别人都不一样。
对于叶青,
她似乎更多的是感激他曾经救自己出虎口,更多的是想要报答于他。
若是那时同叶青来中原后没有被他送入宫中,而是一直留在叶府,说不定此时,她也会深深爱上那样温柔清隽的叶青。
可是时光终难倒流,
叶青亲手捏碎了她的倾慕,如今又来寻她,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于他,再无丝毫情意了。
而耶律念齐。
沙琳娜心下一紧,想起白日里撞见他时的感觉。
她未曾料到竟会在这里遇见他,也猜到了他没有追上来寻找自己,多半是因为在宫宴上见过郁晚晴了罢。
这样也好。
沙琳娜凄然笑笑,拉过粗布薄被捂住自己的脸面,任泪珠儿盈落。
认错了也好。
她闷闷地想着。
阿念哥能出现在宫里,多半是以使臣的身份来的,若是他知道了她的处境,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若是当真闹起来,或许不止她小命难保,还会牵连阿念哥的性命和前途。
她已然这样可悲了,可不能再害了阿念哥。
顾衍……
她又想起了他,心里顿时酸涩了起来。
原本她完全可以将今日那声梦呓装作不知,乖巧在他身边扮演好一个宠妃的角色,慢慢用玫瑰珠花去侵蚀他的神志。
可不知怎的,
也不知从何时起,
她再也不愿意从他嘴里听见卿卿那两个字儿。
再也不愿意他将自己当做卿卿了。
虽然她分明知道今日只是顾衍梦魇了,定是梦见过去的那些纠葛了才无意识地喊着梦话,但她心中的刺痛却是那般的真实。
她害怕这种感觉。
她害怕自己对顾衍有感觉。
她察觉自己似乎对他生出了些许占有欲,竟会因他的举动而心绪起伏。
从昨夜顾衍抛下她奔向卿卿的那一刻。
她就隐约知道了。
自己对顾衍似乎有着特殊的感觉。
她害怕极了。
她分明根本就不喜欢他啊。
可是无论她再怎么想要否认,今日的那声“卿卿。”仍令她崩溃了。
那一句句残忍的话语,一点一点地,将她的尊严打入了无间地狱。
‘玩物罢了。’
‘别再问这种蠢话了。’
‘恃宠而骄,御前失仪。’
‘贬为粗使宫女,终身劳作。’
“唉……”
沙琳娜深深叹息了一声。
倦了……
好想回家啊……
长夜孤清,难以入眠的又何止沙琳娜一人,流云轩内,顾衍躺在沙琳娜的榻上,摩挲着手中的玫瑰珠花,静静听完了管事太监的禀报。
“她受伤了?”
顾衍蹙起眉头,瞥向管事太监。
管事太监连忙恭谨应着:
“是,据慎刑司汇报,娘娘似乎崴了脚踝,难以行走。”
“你明儿寻个由头,去替她诊治。”
顾衍顿了顿,
“遮掩一些。”
“是。”
管事太监想了想,
“那奴才便安排太医院派太医去为浣衣局所有宫女验伤,顺便诊治。”
“嗯。”
顾衍不置可否。
“那……何时接娘娘回来?”
管事太监试探问着。
顾衍“啧。”了一声,
“她倔的像头驴似的,今儿都敢拿枕头砸朕了,明儿岂不要上天?且晾她几日,挫挫她的傲气。”
“是,那奴才安排下去,不许任何人再对娘娘不敬。”
管事太监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儿,歉然的很。
“今儿是奴才的疏忽,不想这些个拜高踩低的东西们,竟如此作恶,若不是慎刑司来报,奴才还被蒙在鼓里呢。”
一句话将自己摘了干净,又试探问着:
“今儿那几个欺辱娘娘的奴才,如何处置?”
顾衍捻着玫瑰珠花儿,似是困意来袭,背过身去随口吩咐着:
“全部杖杀。”
“是。”
管事太监低低应了,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屋外,轻轻地阖上了门扇。
这冗长的一夜终是过去了,弦月西斜,天际泛起了鱼肚白。
浣衣局里的小宫女儿们也纷纷起身,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
虽然管事嬷嬷没了,新管事还未分来,但大家还是有条不紊地做起了各种活儿。
沙琳娜腿脚不好,大家照顾她,便分配她去做些不需走动的活儿。
她坐在庭院的矮树下,分拣着各种质料的衣裳,倒也不算很辛苦。
快到晌午的时候,由小太监引着来了两个太医,说是要替陈嬷嬷打过的小宫女们验伤。
沙琳娜也在其中之列,太医仔细验完伤势之后,还开了张满满登登的补药方子给她。
她接过来一瞧,暗暗咂舌,心想这些个太医也真是不知柴米油盐贵了,这方子上尽是些鹿筋虎骨之流的名贵药材,如何是她这般小宫女能掏的起的。
她无奈笑笑,礼貌称了谢后便搁在了一旁,打算仍是用叶青给的那瓶药膏。
谁成想那太医验伤回去之后,竟巴巴儿地还派了个小太监送了按那方子制成的药膏来。
这下子沙琳娜更诧异了,暗道是自己草率狭隘了,不是太医不知柴米油盐贵,而是这太医出手太阔绰了,竟慷慨赠药,实在是医德高尚。
还未待沙琳娜感叹完,便听见小玉在唤她,她抬眸望去,却见小玉在院儿门冲她招手,
“娜娜姐,有人找。”
说着小玉往旁边儿让了让,露出了身边的那个人。
沙琳娜细细望去,竟是檀儿,她且惊且喜,顾不得疼痛,站起身来往外走去,一把捉了檀儿的手,焦急问着:
“你怎么样?可还好么?有没有受欺负?”
檀儿一把搀住了她,瞧她跛着脚走过来的模样儿登时红了眼圈儿,
“好,我没事,被分去了御膳房。”
两人相携避到了门口的墙根儿下,小玉识相地进去干活去了,檀儿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包袱塞给沙琳娜,
“都是您爱吃的,还热乎着,想着给您送来。”
“没得巴巴儿地送这些做什么,这儿有吃食。”
话虽如此,闻见那温热包袱里散发出来的烤羊肉味儿,沙琳娜仍是忍不住酸了眼眶。
“这皇宫里,不许私相授受,你们难道不知道么?”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再坚持一下下,马上到谷底要触底反弹了,三章内必开火葬场,我保证。
第35章 杖杀
偎在墙根儿下的沙琳娜闻言, 心下一惊,抬眸望去,却见叶青立在不远处的甬道上, 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和暖的光线散落在他肩上,令他看上去明媚极了,冷白修长的手指执着一把泼墨山水的折扇, 轻轻摇曳在身前, 缓缓向她们走来。
叶青走到沙琳娜身畔, 垂眸看向她的脚踝, 柔声问着:
“如何?可好些了么?”
“嗯。”
沙琳娜点点头,“好多了。”
叶青和煦一笑,抬眸看向她, 眸色在光线的映衬下, 浅淡极了,散发着琥珀般的光泽,带着些许关切的意味。
“若是还疼的紧,我让太医来替你瞧瞧。”
“不必劳烦了。”
沙琳娜抱着怀里的小包袱, 轻轻拒了,见叶青眸中的温柔凝了一瞬似地, 又赶紧找补解释着:
“晌午太医院派了两个太医来瞧过了, 说是没有伤及筋骨, 并无什么大碍, 还给了药的。”
叶青挑眉,
“太医, 来浣衣局替粗使宫女瞧伤?”
“也不是特意来瞧我的, 不过是昨夜发生了些事情, 是慎刑司请来替大家验伤的。”
叶青闻言, 心念微动。
昨夜浣衣局的风波,他也略有耳闻,但即便是验伤,派小医侍来即可。
如此劳师动众地派太医来为粗使宫女验伤诊治,多半是经人授意的。
而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不知怎的,他垂眸瞧着眼前垂首抱着小包袱可怜兮兮的小姑娘,忽然有些不想让她再待在皇宫里了。
或者说,
不想让她再重新回到顾衍身边了。
他自嘲笑笑,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从前究竟有多傻,才会将这块无暇美玉拱手奉与他人。
如今,他悔了。
希望不会太迟。
微风拂过,扬起浣衣局院儿内墙根儿下的琼花,琼花纷扬,花瓣儿飞舞散落了下来,翩然落在了沙琳娜柔软的发丝间。
花瓣儿轻旋,晃了叶青的眼,他的视线落在沙琳娜发顶,收拢折扇,轻轻用折扇替她拂去发间的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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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沙琳娜惊诧抬头,却见叶青温柔地望着自己,好看的眉眼似水墨染就,天生的一双含情美目,蕴着缱绻柔情,令她心头一紧,不敢再望下去,急急撇过头去。
叶青轻晒,
他自知生的俊美容貌,也善于利用这个优势游走于各种能为他所用的女子之间,如今对于沙琳娜,他也有着绝对的信心,可以轻易唤回她对自己的倾慕之意。
“叶青。”
忽地一声娇唤,惹得几人抬眸望去,却见郁晚晴正从甬道的另一头往这边走来。
她惯常的一袭天青色掐腰宫装,衣襟袖摆绣满了缠绵的缠枝纹,一头乌发梳成油光水滑的灵蛇髻,簪着几支清新的茶花,淡扫峨眉轻施脂粉,整个人掐的出水儿似地,水灵极了。
相较之下,沙琳娜只是穿着粗使宫女淡粉色的窄袖制服,梳着简单的双垂髻,素面朝天的毫无装饰。
但那未施脂粉的柔白肌肤,却薄嫩的几乎能看见上头细微的绒毛儿,在光线下一照,活似个让人想咬上一口的甜桃儿似地。
叶青望在眼里,忽地想要去尝上一尝,看看那水嫩的桃儿,是不是如自己想象中那般甘甜。
“叶青,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郁晚晴婀娜近上前来,瞥都没瞥其他人一眼,满眼里就只望着叶青,娇声抱怨着:
“我回来这几日,都没能好好同你说上话儿呢。”
叶青笑笑,看向郁晚晴,淡淡地。
“本也没什么可说的。”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郁晚晴急了,正欲说些什么,撇了一眼沙琳娜和檀儿,终是没有说出口。
“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叶青点了个头,转身往前走去。
“叶青……”
郁晚晴欲追赶上去,甬道里又转出来几个宫人,她见引来侧目,只得作罢,停下了脚步。
直到叶青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郁晚晴才回转身来,喊住同檀儿分别,正往浣衣局里走去的沙琳娜。
“喂!你站住。”
沙琳娜丝毫不理会她,径自迈过了门槛儿。
郁晚晴气急,撩起裙摆几步追了上去,一把扯住了沙琳娜的手臂,将她拉了个踉跄。
“我叫你站住你没听见吗?”
沙琳娜被她拽的脚下一滑,脚踝又扭了一下,瞬间痛的皱起了眉头,不耐地拂开她的手。
“你几时唤我了?我又不叫喂。”
郁晚晴噎了一瞬,点点头,嗤笑一声。
“好,沙琳娜。”
“你有事么?”
沙琳娜站直身子,看着眼前因恼怒而面目扭曲的女子。
“叶青都跟你说什么了?”
郁晚晴架起胳膊环抱在胸前,不屑地质问着。
“没说什么。”
沙琳娜撇过脸去,继续往浣衣局里走去。
“你说不说!”
郁晚晴狠狠将她扯了回来,扯的沙琳娜的痛脚一歪,险些栽倒下去。
“哗——”
忽地一盆水泼了过来,溅了郁晚晴一身,她惊呼着松开了沙琳娜仓皇往边上退了几步才站稳身形。
“谁?!”
郁晚晴恼怒呵斥着抬头望去,却见一群小宫女儿手中执着棒槌和笤帚,围拢了上来。
“你们做什么?我可是丞相的女儿,你们竟敢污了我的衣裙,待我回了太后,统统发落了你们。”
“哎哟哟,贵人您误会了,咱们正在扫洒冲刷地砖,万没想到溅湿了您的衣裳,实在是奴婢们该死。”
昨儿执剪子要刺陈嬷嬷的那个小宫女儿搁下盆子,忙不迭地跑上来,伸手在郁晚晴身上胡乱拍打着,力道之大,直教郁晚晴几乎站将不住。
“奴婢给您拍拍,贵人千万别怪罪。”
“贱婢!你别碰我!”
郁晚晴一把推开她,气恼的盈出泪花儿来,胡乱拨着脏水泼来身上的枯枝烂叶,四下环视了一遍。
“你们给我等着!”
哭喝一声,又狠狠瞪了沙琳娜一眼,扭身儿抹着泪花儿跑远了。
那小宫女儿见她跑了,冲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儿,“呸。”了一声,转过身来搀住沙琳娜,关切问着:
“还能走得吗?要不要我背你?”
“不必了,还能走得。”
沙琳娜撑着她的手臂,缓缓往浣衣局内走去,仍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何苦惹恼她,她如今是陛下的心尖儿肉,如此得罪了她,恐怕要给你们招来祸事了。”
“嗐,怕什么呀,我最见不得那些仗势欺人的所谓贵人了,若是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
小宫女凄然笑笑,
“都沦落到这儿来了,还能更难到哪里去呢,左右不过挨板子做苦力罢了,早就惯了。”
沙琳娜闻言,心下酸楚的很,掏出怀里的小包袱递给她,冲她笑了笑,
“是了,还能更难到哪里去呢,还是且看当下罢,这里有些吃食,大家分了罢。”
小宫女儿们围拢上来,一起分食了那些西域美食。
平日的伙食里难见荤腥儿,小宫女儿们毕竟年纪都尚小,吃了西域美食觉得新奇的很,很快将这些小插曲儿抛之脑后,又快活嬉笑了起来。
那郁晚晴一路跑回了慈宁宫,径直奔进了太后的寝殿里,扑跪在榻前,哽咽哭诉着:
“表姨,您可要替我做主呀,那浣衣局里的宫女儿都骑到我头上来了,都敢冲我泼脏水了,您赶紧下懿旨,把她们全都杖杀了。”
阖眸假寐的朱琳儿蹙起眉头,不胜其扰,翻过身来瞥着她,
“凭白去浣衣局做什么,还同粗使宫女儿一般见识,没得失了身份。”
“还不是那沙琳娜在浣衣局门口拉扯我,我瞧见她同叶青在一起,问她同叶青说了些什么,她死活都不肯告诉我。”
“什么?”
朱琳儿坐起身来,拉过郁晚晴的襟口。
“沙琳娜同叶青在一起?”
“是啊。”
郁晚晴点点头,
“我方才预备去找顾衍的,途径浣衣局,瞧见沙琳娜和叶青在浣衣局门外的墙根儿下窃窃私语,亲密的很。”
朱琳儿略思索了一瞬,渐渐松开郁晚晴的衣襟,靠在软垫上。
“那沙琳娜是叶青献进宫来的,两人认得说上几句话儿,也不算什么。”
“可我瞧他看沙琳娜的那眼神儿,分明就柔情的很。”
朱琳儿轻笑,瞥了郁晚晴一眼,调侃似地。
“就他那双眸子,你又不是不晓得,即便是教他对着块儿石头,他都是爱意绵绵的。”
“嘻……这倒是。”
郁晚晴忍俊不禁,忽而摸到濡湿的裙摆,复又皱起眉头纠缠起来。
“可那些个贱婢实在是太可恶了,您非得替我好好惩治她们一番才是,最好连那个沙琳娜一齐杖毙了,我看见她就讨厌。”
“啧,你能不能消停些,叶青说的不无道理,顾衍或许哪天就突然复了沙琳娜的位份,你如今后位连个影儿都没有,还是消停些罢。”
“那泼我的那个宫女呢?您总得罚罢?不然我这一身儿泥泞,岂不白挨了。”
朱琳儿厌烦地揉了揉太阳穴。
“就会窝里横,你待如何?”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以下犯上,杖杀。”
“我看你是怕顾衍不知道你恶毒。”
朱琳儿白了她一眼,冲外头唤道:
“来人。”
“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老嬷嬷推开门扇,躬身近上前来。
“传哀家懿旨,将浣衣局泼湿晚晴衣裳的宫女杖责三十大板,撵出宫去。”
“是。”
嬷嬷得令,恭谨转身而去。
“就这么打发了啊,也太便宜她了。”
郁晚晴撇撇嘴,不甚满意。
“你还要怎样?少造些杀孽罢。”
朱琳儿背过身儿去,复又阖上眸子,淡淡地。
“你也退下罢,我歇午觉了。”
郁晚晴抿了抿唇,心思流转,忽地凑近朱琳儿耳畔,低低耳语着:
“表姨,其实还有一桩事儿。”
“你没完了是么?退下。”
朱琳儿轻斥。
郁晚晴非但没退下,反倒更贴近了一些,气声似地。
“我怀疑那个百胜将军,同沙琳娜有私情。”
朱琳儿骤然转身。
“你说什么?”
郁晚晴见朱琳儿反应如此之大,不敢怠慢,便将御花园偶遇耶律念齐一事悉数道来,还添油加醋地描绘了许多细枝末节。
“你说的可是真的?”
朱琳儿沉下脸色,
“这话可不能瞎说,百胜将军关乎着两国的交好和安危,若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哎呀,我知道,所以我琢磨了好几天才来告诉您呀,此事千真万确。”
郁晚晴顾不得衣裙濡湿,起身挨着朱琳儿坐了,悄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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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他那日极用力地攥着我的手,看上去紧张极了,您说若不是他心里极要紧的人,他能这么紧张嘛,但那样要紧的人,又怎会认错呢,多半是因为我同那个人长得极其相似啊。”
“可这后宫之中,肖似你的后妃多了去了,这也不能说明,就是沙琳娜啊。”
朱琳儿犹疑的很。
“嗐。”
郁晚晴转了转眼珠儿,出谋划策。
“这还不好办么,是不是沙琳娜,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怎么试?”
“想个法子,让百胜将军同时看见我和沙琳娜两人,看他作何反应。”
郁晚晴顿了顿,似想起什么来。
“最好顾衍也在场,彻底断了沙琳娜的路。”
“……”
慈宁宫内窃窃私语,浣衣局内却哀嚎震天。
浣衣局的庭院内摆着一张长凳,泼水的那个小宫女被牢牢地捆在长凳上。
两个小太监分站长凳两边,手里执着巴掌宽的长木板,你来我往的狠狠抽打在小宫女儿的腰背上,其力道之大,才十余板下去,那小宫女儿已然昏死过去,一滩烂肉一般再无反应。
其他的小宫女儿们被迫围拢在旁边观看,以起到震慑之意,小宫女儿们全都被吓坏了,纷纷垂着头微微颤栗着小声抽泣不已。
“看见了没!如有再敢以下犯上的,犹如此例!”
掌罚太监待三十板打尽,轻蔑扫视众人,大声呵斥着。
呵罢回转身去,一挥手,
“丢出宫去,任其生灭。”
沙琳娜心下一惊,不想那郁晚晴竟会如此赶尽杀绝。
那小宫女儿背脊以下已然鲜血淋漓,浸湿了衣裳,底下还不知是怎样的血肉模糊,如今这样昏死过去,若再抛出宫去,只有死路一条。
她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太监将她连人带板凳拖了出去,心下惊痛极了。
她头一次恨极了自己失了贵妃之位,如今她也只是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粗使宫女,如何才能救得了她呢。
她咬紧了唇瓣儿,指尖渐握成拳,莹润的甲尖深深嵌入了柔嫩的掌心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似地。
忽地,她似想起了什么来,急匆匆地从一众低低哭泣的小宫女儿中跑出了浣衣局。
她腿脚不便,却仍强撑着一瘸一拐地往前跑着,穿过重重甬道,往议政殿跑去。
转过最后一道转角,她遥望着宏伟的议政殿,明黄的琉璃瓦在光线的照耀下格外耀眼,迫的她不敢直视。
她心如擂鼓,再也不敢靠近一步,只得背过身儿去,靠在墙根儿下等待着。
她紧抿着唇,微微颤栗着,心中默默祈求,祈求还能够来得及。
终于,上天似听见了她的祈求似地,入宫议事的臣子们终于散了,陆续从议政殿走了出来。
沙琳娜探出脑袋,焦急在那些人影中搜寻着,毫不费劲地便一眼望见了清隽出尘的叶青。
似有所感般地,叶青也抬头瞥了过来,眸光流转间,撞见了小姑娘泪盈盈的湛蓝眸子。
他心中被狠狠撞了一下似地,加快了脚步,向她走去。
沙琳娜见他来了,忙转身往旁边僻静些的转角走去,叶青会意,从容与同僚道别,来到了沙琳娜所处的角落。
“怎么了?”
叶青将她往角落深处拉了些,隐匿住两人的身形,柔声问着。
“叶青,我有事想求求你,可以吗?”
沙琳娜仰脸望着他,泪花儿止不住地盈落腮边。
叶青抿了抿唇,从怀中掏出一方洁净的方巾,抬手替她拭去泪痕。
“别急,有我在,你慢慢说。”
“你能不能快些去救救刚从浣衣局抛出宫去的那个小宫女,若是迟了,她只怕就要没命了。”
沙琳娜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同叶青诉说了一遍。
叶青安静地听着她的倾诉,望着她那充满了祈求的眸子,心中渐渐柔软一片。
“我知道了。”
他轻声应了,将帕子放进她手里,作出了承诺。
“你放心罢,交给我。”
“交给你什么?”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顾衍:你是不是要搞事情?
作者君:我要搞你!
.
第36章 决心
惊雷似地, 轰响在沙琳娜耳中,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侧眸望去。
顾衍孤身一人, 立在不远处的宫墙下,朱红的墙漆衬的那一抹明黄的龙袍火焰一般耀眼。
他抬腿,缓缓向沙琳娜走来, 行动间衣摆摇曳, 赤金绣线织绣而成的狰狞金龙在光线的映照下华光闪烁, 威严毕现,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直教人不敢直视,心生臣服。
他停在沙琳娜身畔, 狭长的丹凤眼微微垂敛着, 令人看不清眸中的情绪,但那紧抿的薄唇,却多少透露出了他此刻翻涌的怒意。
沙琳娜不敢再看,强自忍住了抽泣, 垂下头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衍垂眸望着沙琳娜,沉声问着。
“我, 不, 奴婢有些事, 向叶青大人求助。”
沙琳娜轻声答了。
顾衍面色更加阴郁了起来, 微微俯身, 视线与沙琳娜齐平, 望着她的眸子,
“有什么事, 是朕不能替你摆平……”
他直起身来, 望向叶青,视线在他面上扫视了一圈,
“……却要去求旁人的?”
“……”
沙琳娜微微颤栗了一瞬,紧张地抬眸看向叶青,却见他从容一笑,看向顾衍,淡淡地,
“些许微末小事,岂敢惊扰陛下。”
叶青说罢,竟望向沙琳娜,柔声安慰着:
“你且安心,万事有我。”
继而转向顾衍,轻施一礼,
“事态紧急,请容微臣先行告退。”
顾衍眸中黯了一瞬,俨然就要发作,沙琳娜骇极,生怕因自己牵连了叶青,急急跪伏在地,向顾衍解释着:
“陛下,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私自向叶大人求助的,叶大人也是救人心切,您千万别怪罪他,他……”
“你维护他?”
顾衍垂眸,望向沙琳娜。
“奴婢……”
沙琳娜话音未落,就被顾衍猛然捉起手臂一把拽起身来,往议政殿拽去。
“陛下……陛下您……”
沙琳娜急的泪如雨下,被拉的踉跄前行,脚踝痛的钻心,几欲昏厥,只得去拨他的手。
她的反抗令顾衍更为恼怒,回眸望来,却见她手中还捉着男子的方巾,登时红了眼尾,一把扯过那方巾抛在地上,俯身抄起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阔步往议政殿走去。
叶青神色亦难看了起来,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渐渐握紧了扇柄。
他缓缓走上前去,俯身拾起那块被沙琳娜揪的皱巴巴的方巾,抿了抿唇,眸中划过一抹杀意。
良久,他才将那块方巾放回了衣襟里,转身离去。
而顾衍则一脚蹬开了议政殿的大门,抱着沙琳娜跨进了殿内。
“都滚出去!”
他低喝,将沙琳娜抛在坐榻上。
宫人们见状,都忙不迭地匆匆躬身退去,乖顺地阖上了殿门。
偌大的坐榻上堆叠着锦绣软垫,沙琳娜委身其中,泪花儿止不住地滚落腮边。
她强撑着想要坐起身来,脚踝却痛到麻痹,几乎整条小腿都失了知觉,根本动弹不得。
还未待她撑坐起来,顾衍便已扯松了领扣,俯过来紧紧拥住了她。
“陛下……唔……”
沙琳娜骇然推拒着他,却被他用力擭住下巴掰过脸来,狠狠吻了下去。
那样强势的侵略她根本抵挡不了,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别这样……”
沙琳娜哭着,
“我害怕。”
“怕什么?你不就想要这个么?”
顾衍怒极,扣住了她的手腕,
“一天都闲不住是么?一眼不看着你,就去找别人么?嗯?”
“我没有……”
沙琳娜徒劳哭泣着,却被折成了更屈辱的姿势。
“他有什么?嗯?他有什么是我给不了你的?”
顾衍质问着,迫使她转过脸来看着自己,
“为什么不来求我?”
“陛下……”
她想求饶,但这个称呼似乎惹恼了他,攻势更甚。
沙琳娜几欲昏厥过去,只得示弱,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支离破碎地哭着:
“顾衍……我疼……我脚踝疼……”
顾衍滞了一瞬,眸中渐生一丝清明,垂眸看向她的脚踝,果见红肿可怜。
他抿紧了薄唇,阖眸拥紧了她,尽快放过了彼此。
良久,顾衍起身,瞥了一眼蜷缩在那里的沙琳娜,淡淡丢下一句,
“即便是贬为宫女,你也休要有到了年纪放出宫去的念头,你既是我的女人,便永远都是我的女人,哪儿也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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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他俯身,望着沙琳娜的眼睛,一字一句,
“更诳论接触别的男人。”
说罢丢下沙琳娜,转身拂袖而去。
偌大的议政殿内,霎时便只剩下沙琳娜一人。
她伏在软垫上,呜咽哭泣着,只觉得痛极了,也不知是脚踝痛的,还是心中痛的。
天色一点一滴地暗了下来,并没有宫人进来点亮灯烛,也没有人理会她,只有那桌案前对立的两盏紫金仙鹤的香炉里袅袅香烟在空气里飘散着。
沙琳娜面上的泪痕早已干涸,睁眼茫然地望着宝顶,只觉得一颗心拧着生疼,似乎在一点一点地凉下来,渐渐心如死灰。
原来……
在他心里,
她真的就只是个玩物啊。
她阖眸,流尽了最后一滴热泪。
沙琳娜强撑着坐起身来,摸黑拉过衣裳胡乱穿了,汲上绣鞋,沿途撑着物件儿挪出议政殿。
殿外仍候着宫人,但都同泥胎木偶一般,见了她也没有丝毫反应。
她垂下头,继续撑着白玉栏杆拾阶而下,缓缓走远。
她并没有回浣衣局,而是沿着冗长的甬道,撑着墙壁艰难往御膳房挪去。
御膳房灯火通明,正忙活着各宫的晚膳,沙琳娜挪到的时候,正碰上提着食盒往外走的檀儿一行人。
檀儿远远瞧见了沙琳娜,骇地低呼了一声,赶紧将手中的食盒托给了相熟的小宫女,急急跑过来搀住沙琳娜,
“这是怎么了?怎的弄成了这般模样,可是那郁晚晴欺负你了?”
檀儿红了眼圈儿,急急上下检视着,
“可伤着哪里了没有?”
沙琳娜摇摇头,哑着嗓子,
“没有。”
檀儿忙搀着她往旁边僻静的柴房去了,寻了个板凳儿扶她坐下,关切问着:
“可吃饭了没有?我去给你端些吃食来。”
“不吃了。”
沙琳娜伸手拉住转身要走的檀儿,手上却没什么劲儿了,险些将自己拉了个踉跄。
檀儿赶忙回身扶稳了她,蹲下身来望着她,
“究竟怎么了?”
沙琳娜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儿自额际滴落在地,砸出一朵朵晶莹的小水花儿来,她抿了抿唇,似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终是开了口。
“檀儿。”
她伸手握住檀儿的手,
“我知道你待我好,我在这宫里,也就认得你一个人了,我只能来求求你了。”
“究竟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檀儿也急的红了眼眶,握紧了她的手。
“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沙琳娜低低说着,湛蓝的眸子盈满了泪水,
“我知道你是叶青的人,可你能不能别告诉他。”
“……”
檀儿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沙琳娜见状,眸中细碎的光渐渐泯灭,慢慢死寂一片。
她垂下头去自嘲笑笑,拍了拍檀儿的手,
“罢了,只当我没说过罢。”
她撑着板凳站起身来,扯出一根木柴,撑着身子往外挪去。
“我帮你。”
檀儿忽地唤住她。
沙琳娜回首,却见檀儿也落下泪来,檀儿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儿,深吸一口气,上来搀住沙琳娜,
“如今咱们也不在一处,若主子问起,我只作不知便是了。”
“檀儿……”
沙琳娜泪水汹涌而出,伏在了檀儿肩上。
“没事的。”
檀儿拍了拍她的背脊,轻声安慰了半晌,才将她扶坐在板凳上,
“但咱们得从长计议,起码得等你的脚踝好了能自如走动才行。”
“嗯。”
沙琳娜点点头。
“那我去给你端些东西来吃,然后你先回浣衣局蛰伏一段时日,其他的我去替你操办。”
“好。”
沙琳娜乖顺点头,她知道檀儿久在宫中,法子自然是比她要多的,既然信了她,便全然相信她好了。
檀儿也不再多说,转身去后厨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来,捧到沙琳娜手里,
“快吃罢,吃了我搀你回去。”
“嗯。”
沙琳娜轻声应了,执起筷子夹起煎的两面金黄的荷包蛋,轻轻咬了一口。
檀儿则解了她蓬乱的发髻,掏出一只小木梳轻柔替她梳顺发丝,细细挽成了双垂髻,又替她整理好了衣衫,这才于一旁的板凳上坐了,
“你打算去哪儿呢,家里还有没有人,有地方去么?”
沙琳娜摇摇头,抬眸望向檀儿,
“父母俱亡了,也没有旁的亲戚。”
“那你一个姑娘家,能去哪里呢?”
檀儿蹙起眉头,很是担忧,又试探问着:
“其实我觉得主子似乎愈发在意你了,不若你就留在叶府,好歹有处栖身之所。”
沙琳娜执筷的手顿了顿,垂下眸去,淡淡地,
“叶府同皇宫,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换个牢笼罢了,叶青同顾衍,也没有什么分别,我于他们,都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玩意儿罢了。”
檀儿岂会不懂她的感受,从小到大,她也是这么孤苦伶仃地过来的,从未有人正眼儿瞧过她,就连主子也不过将她当做一个物件儿罢了。
只有沙琳娜,在这吃人的深宫之中,给过她一丝温暖,在危急的时候伸手拉过她一把,将她平等地当做一个人来看待。
这样内心温暖如光一样的人,她怎能任她泯灭。
檀儿抿了抿唇,安慰似地,
“不着急,你想好了去哪里,咱们再想法子出去。”
沙琳娜有些伤感地搁下面碗,环抱住自己的膝盖,红了眼眶,
“其实,我挺想回西域的,那儿有我所有美好的回忆,那里才是我的家啊。”
“要出关么?恐怕有些难。”
檀儿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望向沙琳娜,
“过几日会有胡商来京城贸易,若是能加入商队,或许可以带你回西域去呢?”
“当真么?”
沙琳娜且惊且喜,但转瞬又颓然伏回了膝上,
“可他们怎么肯带上我呢。”
“商人图利,我且去找他们商谈,多给些钱便是了,我从前是掌事大宫女,这些年也很攒了些体己。”
“那怎么行,那是你的体己钱,万不能……”
“嗐,我哪儿有地方花钱呢,我也没有家人,无处可寄。”
檀儿说着拉过沙琳娜的手,诚心诚意地望着她,
“咱们都孤苦伶仃的,只当你是我妹子罢,替我飞去那广阔的天地恣意生活罢。”
“檀儿……”
沙琳娜很是动容。
“没事儿,钱没了再攒嘛,再说了,成不成还两说呢,且等我消息罢。”
“要不你也同我一齐走罢,咱们一起去西域,好不好?”
沙琳娜拉着檀儿的手,诚心问着。
檀儿摇摇头,撇过脸去,
“咱们一齐走动静儿太大,只怕到时候一个都走不脱了。”
“……”
沙琳娜知道她说的有理,也只得垂下头去。
默默半晌,终是檀儿先开了口,
“快回去罢,晚了怕人起疑,这几日你便好生养伤,韬光养晦,切勿出什么岔子惹人瞩目。”
“好。”
沙琳娜轻声应了,由檀儿搀扶着缓缓往外走去。
夜凉如水,月牙儿弯钩似地挂在天际,两人相携着踏过了每一块地砖,缓缓穿过数条甬道才回到了浣衣局。
“且歇着罢,这几日咱们便别联系了,避避嫌,回头有消息了我来寻你。”
檀儿将她送到门口,低低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匆匆往御膳房去了。
沙琳娜心绪翻涌,在门口枯立了好大一会儿,才扶着墙面往浣衣局里挪去。
院儿里收拾木盆的小玉远远瞧见了,赶紧搁下手里的活计在围裙上擦干了双手迎了上来,伸手搀住沙琳娜,关切问着:
“娜娜姐你怎么才回来呀?吃了没有?我给你留馒头了。”
小玉搀着她,只觉得她步伐教白日里更艰难了,不禁往她脚踝望去,
“怎的伤势更坏些了?”
沙琳娜安慰似地冲她牵起些许笑容,
“没事,许是路走多了些。”
“你肯定是求情去了罢,你心真好。”
小玉忽然称赞着,惹得沙琳娜心下一惊,抬眸看向她。
小玉见她如此惊诧,抿唇笑笑,
“先前看你那么着急的跑出去,便猜到你是去替她求情了,方才出宫采办的小太监回来告诉我们,她已经被人救走了,便知是你的功劳了。”
沙琳娜闻言,也不欲多解释,只是垂下头去看着脚下的路,
“人没事就好。”
“嗯。”
小玉点点头,忽地想起什么来,有些犯难地望着沙琳娜,
“先前你不在,太后宫里的掌事公公来过呢,说是命你明儿去御花园伺候,可是你腿脚坏成这样,可怎么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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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沙琳娜闻言,很是疑惑,
“命我去御花园伺候?伺候什么?”
“说是太后娘娘精心培育的几盆兰花儿开了,明儿要邀众人去赏花呢。”
小玉说着皱起眉头,
“说来也怪,慈宁宫那么多宫人,做什么巴巴儿地单要了你去伺候呢?即便真的是人手不够,也大可让内务府派人去呐。”
说着小玉担忧地看了看沙琳娜的脚踝,叹息一声,很是无奈,
“我们都禀明掌事公公说你腿脚不便了,可他还是命你明儿非去不可呢,不然就是违抗太后娘娘的懿旨了。”
沙琳娜心下冰凉一片,自知或许又是那郁晚晴不肯放过她,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但她如今也别无他法,若是抗旨不尊,又不知要惹出多少风波来。
还是去罢,大不了逆来顺受,任她出出气便是了,无论如何也得捱过这几天才是。
如此想着,沙琳娜便心下坦然多了,随着小玉进屋洗漱安歇。
次日清晨,天才刚蒙蒙亮,便有小太监来浣衣局催促沙琳娜。
沙琳娜无法,只得起身梳洗,换上宫女的制服,强忍着脚踝的疼痛,随着小太监一齐去了御花园。
扫洒归置了许久,直到晌午,太后一行人才缓缓转进了御花园。
乌泱泱地一群人,远远地簇拥着太后往沙琳娜这边摆着各色兰花的展台走来。
郁晚晴殷勤托扶着太后的手臂,娇声同旁边的人讲解着沿途的各色繁花,众人时不时的驻足观赏,啧啧称奇。
渐渐地,一行人走近了兰花展台,宫人们皆恭顺地躬身而立,垂下头去。
“百胜将军,您瞧,那株便是太后娘娘最得意的天香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衍:你没完了是么?
作者君:略略略~~~
.
第37章 宫女
耶律念齐闻言, 不以为意地随着郁晚晴所指的方向望去,却见明媚阳光下,盛开着十数盆各色兰花, 馥郁芬芳。
他眸光流转,忽地定在一处,凝望良久, 终是撇过脸来, 随口赞着:
“确实令人耳目一新。”
目光紧盯着耶律念齐一举一动的郁晚晴见状, 心思微动, 笑了笑,
“这兰花娇贵,乃是中原独有的名贵品种, 还请将军细细欣赏。”
说罢回眸一指沙琳娜, 命令道:
“你,将那盆兰花端过来,教将军好生看一看。”
“是。”
沙琳娜胸如擂鼓,却也别无他法, 只得将身前那盆阔叶兰花连盆一齐捧了起来,艰难挪动着步伐, 走到耶律念齐身前, 捧起兰花, 自己则低低地垂下头去。
耶律念齐蹙起眉头, 望着眼前的兰花, 一言不发。
“如何?”
郁晚晴娇声问着。
“兰叶葳蕤, 确是佳品。”
耶律念齐淡淡应着, 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
郁晚晴犹不甘心, 看了太后一眼, 放下手臂走到沙琳娜身畔,抿唇一笑,抬眸望向耶律念齐,
“将军尽顾着看花儿了,难道没有看见旁的什么么?”
耶律念齐坦然望着她。
“你想让我看什么?”
“您难道不觉得,这个小宫女……”
“长得同你很像是么?”
耶律念齐轻笑出声,
“你们中原真有意思,竟有这么多容貌相似之人,这几日在皇宫里,我已然见到过七八个同你模样相似的女子,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
郁晚晴一时语塞,也只得笑了笑,挥手屏退了沙琳娜。
一行人赏完兰花,又沿着花道往西去了,直到正午时分才彻底离了御花园。
沙琳娜心下忐忑极了,也不知今儿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阿念哥竟当真不认得她了么。
她心下一阵酸楚怅然,收拾了手里的活计,沿着花道出了御花园,缓缓往浣衣局走去。
她实在想不通今日的事情,沿着冗长的甬道心不在焉地想着心事。
“沙琳娜。”
“嗯?”
忽闻一声轻唤,她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声,
不想却瞬地被人狠狠扯进了一处角落里,抵在了墙壁上。
她低低惊呼一声,还未及呼救,便被眼前的一抹红光晃了眼睛。
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死死抵在角落里。
“你是娜娜罢?”
耶律念齐逆着光影,深邃的眸子深深地望着她湛蓝的眼睛,似乎用尽了全力想要望进她心里去。
“你是娜娜吗?”
他执着问着,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忽地将她摁进怀里俯首略掀开她的衣领,却见那柔长雪白的脖颈后边,生着一颗极细小的小痣。
“娜娜……”
耶律念齐哑声唤着,将她拥的更紧了些,仿佛拥着失而复得的至宝,非要将她融进自己身体里才肯罢休似地。
良久,耶律念齐闻见低微的抽泣声,只觉肩头濡湿一片,轻轻松开些许才看见她早已泣不成声。
“哭什么?”
耶律念齐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大手抚上她的面庞,笨拙地胡乱抹着,焦急问着:
“究竟怎么回事?”
“阿念哥……”
沙琳娜泪眼婆娑,捉着他的衣袖,低低唤了一声,仿佛见到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别哭,阿念哥在这里,没事了,都没事了啊。”
耶律念齐低低哄着,将她揽进了怀里,
“虽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若是不想说便先不说了,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哭得伤心的沙琳娜一听这话,顿时骇地清醒了过来,急急推开耶律念齐,往旁边退开了几步。
耶律念齐眸中惊痛,伸手去捉她的手臂,沙琳娜却跛着脚又退开了些许,堪堪躲过了他的手。
“你怎么了?”
耶律念齐不敢置信地望着沙琳娜,“娜娜?”
沙琳娜狠了狠心,撇过脸去,冷下声音,
“你走罢,我不跟你走。”
“为什么?”
耶律念齐心下刀割一般,一把捉住了沙琳娜的手臂,不让她再往后退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别管我了。”
沙琳娜奋力挣开他的手,转身往外跑去,耶律念齐抿紧了唇仍是追了出去,攥住她的手臂,
“娜娜,我分明套住你了的,不是么?”
“那不算!”
沙琳娜没有回头,声音里的冷意近乎残忍,
“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娜娜……”
耶律念齐怔在当场。
沙琳娜趁机甩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奔逃而去,徒留耶律念齐怔忪枯立在初秋微凉的萧瑟风中。
沙琳娜不停地用袖口抹着汹涌而出的泪水,忍着脚踝的剧痛一路奔至一处僻静的墙根儿下,再也支撑不住,滑坐在地,捂着脸痛哭起来。
她又何尝不想同阿念哥一齐离开这个鬼地方,但那样做必定会引来极其可怕的后果。
顾衍昨天那些震慑的话语反复翻涌在她的脑海里。
‘即便是贬为宫女,你也休要有到了年纪放出宫去的念头,你既是我的女人,便永远都是我的女人,哪儿也去不了。’
‘更诳论接触别的男人。’
顾衍的狠戾她早已见识过了,若是她同阿念哥走,只怕非但走不脱,还会累的阿念哥丢了前程性命。
她已然一无所有了,绝不能因着自己这条薄命,去累及他。
她若是跑不成,大不了一死,绝不牵连任何人。
如此下定了决心,她垂首抹去了眼泪,缓缓撑起身子往浣衣局走去。
她拖着疼痛的脚踝,艰难挪到浣衣局附近时,却见檀儿守候在浣衣局附近,见她来了,匆匆赶上来将她搀到一旁,压低了声音。
“怎的气色这样差?满头大汗的,腿脚很痛吗?”
“还好。”
沙琳娜不忍令她担心,只得尽力不露出痛楚之色。
檀儿掏出帕子替她拭了额上的汗珠儿,低低说着好消息。
“我昨儿才递了消息出去问了,原来那商队这次提前进京了,如今正要走呢,恰好赶上时候儿,待会便要出发了,你这……”
沙琳娜见她担忧地看向自己的脚踝,忙拉过裙摆遮了,急急应着:
“我不疼了,真的,立时便可以走了。”
檀儿犹自不放心,很是犹豫,
“可是此去路途遥远,你若伤着腿脚出发,多有不便,左右他们一年要来几趟的,过几个月……”
“不,我今日就走。”
沙琳娜急急拉过檀儿的衣袖,祈求似地望着她。
“这……好罢。”
檀儿无法,只得答应了,便附于她耳边细细交代了各种事宜,沙琳娜一一点头应了。
“那你且去准备罢,我去打点,务必要准时,若是过了时候儿,可没法子转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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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檀儿再三交代着。
“好。”
沙琳娜郑重应下,对着檀儿深施一礼。
“哎,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别教人瞧见了。”
檀儿红了眼眶,急急伸手搀起她,
“快去罢。”
“嗯。”
大恩不言谢,沙琳娜感激地深深望了檀儿一眼,转身离去。
回到浣衣局,她迅速收拾了包袱,编了个理由同小玉交代了自己晚些回来,便马不停蹄地往约定的地点去了。
而此刻的顾衍,却因管事太监的通报,吵醒了本就睡不安稳的午觉。
管事太监战战兢兢地躬身立在窗外,又通传了一遍,
“陛下,百胜将军求见。”
“什么急事非得这会子见?”
顾衍不耐地翻了个身,伸手捏了捏胀痛不已的眉心,他已然心绪燥郁的彻夜未眠,神思怠倦极了。
左右睡不着了,他深吸一口气,冲窗外低斥,
“传罢。”
“是。”
管事太监得令,立刻转身迎了出去,走到庭院外恭谨对耶律念齐轻施一礼,
“百胜将军,请罢。”
“嗯。”
耶律念齐点了个头,由管事太监亲自引着,踏进了顾衍的寝殿。
顾衍正斜坐在榻沿上,宫人躬身为他穿上龙袍,系好系带,他这才施施然起身转出外间来,随意于坐榻上坐了,接过一盏热茶,垂眸揭开盅盖撇着浮沫,随口问着:
“百胜将军这样急着见朕,所谓何事啊?”
耶律念齐深施一礼,
“恳请陛下,将您皇宫内的一名小宫女恩赐给我。”
“嗯?”
顾衍轻笑出声,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将茶盏搁到小几上,抬眸看向耶律念齐,
“怎么,朕为你牵线的金枝玉叶你不肯要,竟瞧上个小宫女了?”
耶律念齐也不推脱,坦然望着顾衍,
“恳请陛下成全。”
顾衍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
“倒也不算什么难事,不过你不是曾说过早已有了心上人么?怎么,如今又英雄难过美人关了?”
“是。”
耶律念齐的坦荡着实令顾衍有些意外,但他也并不在意这些微末小事,随意一挥手,
“喜欢哪个一会儿让李德海领你去传旨,你带走罢。”
“多谢陛下成全。”
耶律念齐很是欣喜,不禁露出爽朗笑容,对着顾衍深施一礼,就要转身离去。
顾衍见了,也露出一抹笑意,随口问着:
“将军如此高兴,看来当真是喜欢的紧啊,那宫女儿叫什么名字?竟能博得你这般垂怜?”
耶律念齐缱绻一笑,
“她叫沙琳娜。”
“……”
顾衍唇畔的笑容凝滞了一瞬,渐渐敛去,眸色阴郁了起来,喃喃地,
“沙琳娜?”
“是。”
耶律念齐见他神色顷刻间便换了颜色,恐迟则生变,一拱手,
“我先告退了。”
说罢转身往外走去,还未及走出寝殿便听得顾衍低低唤了一声,
“将军留步。”
耶律念齐脚步一滞,回转身来,看向顾衍。
顾衍垂着头,坐在那里不知在想着些什么,良久抬起眸来望着耶律念齐,低低地,
“将军恐怕……不能将她带走了。”
“为何?”
耶律念齐背起双手,渐握成拳,
“您方才已然金口玉言答应了,君无戏言。”
“是。”
顾衍牵出一丝笑容,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耶律念齐身前,平视着他的眼睛。
两人对峙而立,皆散发出迫人的气势,互不相让。
“朕是答应将一个小宫女送给你。”
顾衍顿了顿,望着耶律念齐的眸子幽暗一片,似墨色流淌,
“可是……沙琳娜她,是朕的贵妃啊。”
耶律念齐瞳孔一震,失了面上的镇定沉稳,连对皇帝的尊称都忘了,
“你说什么?”
“朕方才说,沙琳娜,是朕的贵妃。”
顾衍望着他,又一字一句地复述了一遍,
“百胜将军这回可听清楚了?”
耶律念齐双拳紧握,仍不肯相信,
“可她分明是宫女打扮。”
顾衍轻晒,
“朕的爱妃顽皮,喜欢时不时扮作小宫女。”
他狭长的丹凤眼上下扫视了耶律念齐一遍,笑意更甚,
“百胜将军没有妻室可能无法体会,这个在中原,是一种情.趣。”
“……”
耶律念齐呼吸急促了起来,紧抿着唇,面色已然难看到极点。
顾衍视线落回他面上,犹自问着:
“百胜将军曾经所说的心爱之人,难道便是朕的爱妃么?”
耶律念齐心中钝痛到难以呼吸,但仍用尽力气强撑着一丝理智。
自己苦苦追寻无果的娜娜,难道真的嫁给这个中原皇帝了么?
‘你走罢,我不跟你走。’
‘你别管我了。’
‘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呵,
原来是真的。
原来她竟真的丝毫都不喜欢他。
耶律念齐垂下头,鼻腔抑制不住地酸涩了起来,几欲失态。
他撇过头去,
“不是。”
既是他的一厢情愿,便不要给她带去任何困扰罢。
这是他能够留给沙琳娜的,最后的温柔了。
他再也撑不下去了,也顾不得什么两国邦交和礼仪了,转身阔步往外走去,大步跨出了顾衍的寝殿。
待到耶律念齐高大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外,顾衍唇畔的笑意消失殆尽,汹涌怒意几乎将他噬灭,他暴喝一声,
“来人!”
“陛下!”
管事太监扑跪了进来,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不知顾衍为何如此盛怒。
“沙琳娜呢,即刻将她带过来!”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
管事太监连滚带爬地踉跄去了。
顾衍转身于坐榻上坐了,心绪翻涌,捉起小几上的茶盏狠狠摔落在地。
莹白幼薄的瓷盏跌落在长绒地毯上,却仍因力道之大,碎裂成了几瓣儿,氤氲茶水洒了一地,清亮的茶汤湮进了华丽的地毯里,污了颜色,狼狈极了。
顾衍以肘撑着小几,垂首捏着胀痛的眉心,他万没想到那个被他抛之脑后的沙琳娜竟如此不安分,仗着美貌,引来这许多狂蜂浪蝶。
他后悔了,他不该放任她去做什么粗使宫女,他就应该建上一座牢笼将她关在里边。
将她关在那不见天日的暗处,让她这辈子只能看见他一个人,只能对着他说话,只能对着他笑,只能对着他卖弄。
只有他,才能独占她的千般娇柔,万种风情!
他阖眸撑在小几上,将所有占有她的法子在脑海中都过了一遍,管事太监仍没有将她带过来。
他不耐地睁开眸子,正欲发作,却见管事太监忙不迭地扑进了寝殿内。
顾衍见他独自一人,皱起眉头,很是不耐,
“沙琳娜呢?”
管事太监哭丧着脸,显然是骇极了,趴在地上爬到顾衍脚下,忐忑禀报着:
“陛下,娘娘她,不见啦!”
顾衍心下骤然一紧,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擭住了他的心脏拼命拧掐似地,痛到他闷哼了一声。
“陛下?”
管事太监见状,急急想要去搀扶他,却被他猛然一脚踹翻在地。
“什么叫作,不见了?”
顾衍咬牙,黯着眸子俯身望着蜷缩在地上的管事太监。
“启禀陛下,奴才亲自去浣衣局寻找无果,便派人四处去寻,可宫人们翻遍了整座皇城,都没有找到贵妃娘娘的踪迹啊陛下。”
管事太监老泪纵横,哭诉禀报着。
顾衍望着管事太监,仿佛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似地,又问了一遍,
“整座皇城都找不到?”
“是。”
“你是说,她跑了?”
“是……”
顾衍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来,望向殿门外已然暗下来的天色,抿紧了薄唇。
竟然敢跑是么?
竟然敢抛弃他是么?
顾衍转身,骤然从架上抽出佩剑,阔步往殿门外走去。
银光闪烁的锋利宝剑在地上拖行着,吹毛断发的剑刃划过名贵的长绒地毯,瞬间将其深深划裂,看上去骇人极了。
“传朕口谕,即刻捉拿沙琳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作者有话要说】
顾衍:你还能给我整出更多的情敌来么?
作者君:当然,如果你有需要的话。
.
第38章 你敢
直至漏夜时分, 传回宫来的仍旧都是坏消息。
“启禀陛下,皇城内彻查完毕,不见贵妃娘娘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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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启禀陛下, 京城内彻查完毕,不见贵妃娘娘踪迹。”
“启禀陛下,所有水井河流湖泊打捞完毕, 不见贵妃娘娘踪迹。”
顾衍枯坐在龙椅上, 阖着眸子, 神色阴郁极了。
一众宫人们皆垂着头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上, 连气儿都不敢喘。
忽地,又一个侍卫急急跨过殿门奔了进来,扑跪在地, 颤声禀报道:
“启禀陛下, 所有出城车马皆已彻查,均无贵妃娘娘踪迹。”
顾衍睁眸,居高临下地望向侍卫,骤然发作,
“她只是个柔弱女子,竟能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凭空蒸发么?!”
“末将无能!”
侍卫一头磕在地上。
顾衍轻晒, 缓缓站起身来,
“不是你无能, 而是有人在帮她。”
他深吸一口气, 垂眸思索了良久, 终是作出了决定,
“彻查叶青。”
“陛下……”
李德海闻言, 终是忍不住近上前来, 压低了声音,
“陛下,恐打草惊蛇啊,眼下……还不到收网的时候啊……”
顾衍抿了抿唇,眸色幽暗极了,仍侧首看向那侍卫,
“去,将他所有的宅子都搜查一遍。”
“是,末将领旨。”
侍卫不敢怠慢,忙恭谨应了,转身而去。
然而两个时辰后,这名侍卫再次回到大殿时,带回来的依旧是坏消息。
顾衍彻底被激怒了,即刻召了兵部调了禁军,下令于全国范围内设卡,搜捕沙琳娜。
天际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又一夜彻夜未眠的顾衍喝退众人,颓然靠于椅上,有些茫然地摩挲着手中的一枚精致小巧的玫瑰珠花儿。
那枚珠花儿冷硬的很,泛着些许暗红的光华,散发着淡淡的玫瑰味道。
殿内没有点灯烛,幽暗一片,寒凉的夜风轻拂过层层纱幔,惹得轻纱摇曳,影影倬倬间有一道曼妙的身影轻轻近上前来。
顾衍神思怠倦,头疼的钻心,感受到异动蹙眉抬眸望去,却见一双澄澈碧蓝的眸子正隔着轻纱望着自己。
“娜娜……”
他心下一紧,酸涩不已,似被什么瞬间填满了一般,盈胀生疼。
他喃喃唤着,情不自禁地起身匆匆走向那抹倩影,急急伸手撩开纱幔,一把将其紧紧拥入怀中,气声似地质问着:
“你去哪儿了?”
蓦地,一股清甜的茉莉气息萦绕而来,充斥在他鼻息之间,他眉头一皱,略松开那人,有些疑惑地垂眸望去。
只见那绝美的面容上,一双含羞带怯的眸子,正饱含深情地凝望着他,娇声唤着:
“顾衍……”
“卿卿?”
顾衍诧异看着她,松开了手臂,转身欲走。
“顾衍!”
郁晚晴忽地伸手从背后抱住他,紧紧贴着他,将脸颊挨在他背脊上,柔声低低诉说着:
“听闻你盛怒,将整个皇宫里翻了个底朝天,我很担心你。”
“无事,你回罢。”
顾衍轻轻捉开她的手,转身于坐榻上靠了,斜躺在软垫上,疲倦地阖上了眸子。
郁晚晴僵立在原地,咬紧了唇瓣儿,终是抬腿跟了上去。
她也于坐榻上坐了,倾身偎了过去,大着胆子伸手轻柔抚在了顾衍的面颊上,情真意切地,
“你这样憔悴,我怎么能忍心走?”
顾衍睁开狭长的丹凤眼,血丝遍布的眸子望向她。
“顾衍,我知错了,我从前不该那般待你。”
郁晚晴说着,就要落下泪来,湛蓝的眸子里波光粼粼,深深地望着顾衍,
“我知你将她替作我,如今我既回来了,还寻她作甚,往后余生,我伴着你罢,好不好?”
顾衍望着她,眸中翻涌着郁晚晴看不懂的情绪,她知道他对自己有着多年的感情和执念,也知道仅凭沙琳娜那几个月以色侍人的皮囊,根本无法与自己抗衡,她有着绝对的自信。
拿下顾衍,于她来说,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
她望着顾衍良久,顾衍却始终都没有回答她,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她心下却越来越忐忑。
她再也等不下去了,趁着天际泛出第一道晨光,她倾身献上了自己的吻。
蛊惑似地,柔情呢喃着他的名字,
“顾衍……”
殷红饱满的唇瓣儿堪堪要贴上他凉薄的唇,顾衍却瞬地伸手推开了她。
滚落在一边的郁晚晴惊诧回眸,
“顾衍?”
顾衍神情冷淡,闭了闭眼,站起身来,
“回去罢。”
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顾衍!”
郁晚晴登时泛出了泪花儿,屈辱地捉紧了软垫,恨声唤着。
顾衍脚步一滞,但终是继续阔步跨出了殿门。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大概是疯了罢。
分明投怀送抱的是他肖想了许多年的卿卿,可当那一吻落下来的时候,他却满脑子都是沙琳娜。
是那个时而千娇百媚勾着他脖子撒娇邀宠,时而吃醋耍小性子,甚至恼怒起来会拿枕头砸他的刁蛮女子。
原来,
自己竟已经这般在意她了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想到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她,或想到她有可能被其他男人揽在怀里,对着其他男人撒娇邀宠,他就心下一阵拧痛,几乎将他吞噬。
他绝不能容许这种情形发生。
即便是死,她也只能死在他的怀里!
“陛下,有消息了。”
管事太监忽地匆匆追了上来,恭谨禀报着:
“在京郊往关外去的路上截获了一支胡商的车队,据交代本来还带着一个美貌女子,见各处设卡在捉拿她,这些胡商一害怕,便将她抛于半路上了。”
顾衍骤然转身,
“抛于路上?”
“是。”
管事太监忐忑应了,
“虽不确定是不是贵妃娘娘,但一个女子夜间被抛在林道上,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奴才已派人去……”
管事太监还没说完,顾衍已然转身匆匆往宫门外走去,大喝一声:
“备马!”
御驾出行,即刻惹得宫中一阵骚动,宫人们忙不迭地为其准备着各种事宜,顾衍却直接翻身上马,双腿狠狠一夹马肚,痛抽一鞭,
“驾!”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登时狂奔了起来,顾衍奋力一扯缰绳,控着马匹往城外飞驰而去。
管事太监大急,急匆匆地大喝着:
“快跟上!锦衣卫!锦衣卫!暗卫!快快快!”
一时间宫门处奔走纷纷,直惹得预备回西域的耶律念齐一行人侧目。
“这是做什么呢?”
一个使臣瞧着热闹,随口问着。
“似乎是丢了什么紧要的东西?昨儿不是还来咱们这里翻查了么。”
“嗐,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丢东西,分明是丢了人。”
“丢了人?什么人这样紧要?闹出这么大动静儿来?”
耶律念齐形容憔悴,并没有心思听这些八卦,只是沉声吩咐着:
“不言是非,走罢。”
“是。”
几人纷纷应了,办好手续牵了车马,踏上了回西域的路程。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旭日东升,光线散落在密匝匝的林间。
沙琳娜惶恐伏在枝头,惊惧交加,直到渐渐看清了身边空无一物,才缓缓安下心来。
昨夜她被那群商人抛弃在这条漆黑的林道上,为首的商贩将钱袋子丢给她,连声道歉,
“实在没法子了小姐,咱们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来路,四处都在搜捕你,可别连累了咱们,咱们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钱还你,你走罢。”
无论沙琳娜如何苦苦哀求,那群商贩都不肯再带上她,催快了车马扬长而去。
沙琳娜茫然无助地流落在寂静的林间,实在不知该往哪里去。
她只得凭着些许记忆,沿着林道往最近的一个村落走去,可她腿脚不便,即便摸黑走了许久,也走不了多远,却被那些蛰伏在暗处的野兽低低的吼叫吓的不知所措。
暗夜的密林里,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一双双眼睛似地,也不知是什么野兽还是旁的什么,那低吼声一声一声,越来越近。
她骇极了,匆匆往远处的山林上跑去,那些声音却如影随行,似乎随时都会扑出来咬断她的喉咙似地。
她骇地泪如雨下,别无他法,在那低吼声骤然靠近的时候伸手捉住了就近的一棵大树,拼命攀爬了上去。
好在小时候常同小伙伴儿们翻高扒低的玩耍,伸手敏捷,即便伤着腿脚,也终是艰难地爬上了树梢。
她强忍着疼痛,紧紧抱住枝杈,静静蛰伏在树梢上。
底下传来低低的呜咽声,似有什么在树底下来回游走,天色实在是太暗了,唯一的如勾弦月也隐没在厚厚的云层里,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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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好在天亮前,那些东西终是散去了,再无一点声息,沙琳娜扒了一夜的手臂早已麻木,她睁眸望去,却见底下什么都没有,唯余一些凌乱的爪印。
她咬紧了唇瓣儿,默默擦干了眼泪,试着缓缓往树下挪去,她需得趁着天亮赶紧去到有人烟的地方再作打算。
可是才堪堪一落地,便远远瞧见一群人策马奔向这里,沿途搜索着什么。
那衣裳她认得,分明就是锦衣卫,莫非顾衍这么快便知道她逃了?正骇的六神无主间猛然听见一声高呼,
“陛下!好像在上边!”
沙琳娜骇极,当即转身拼命地往山上逃去。
顾衍闻言,抬眸望去,却见那密林之中晃过一抹姝色,眸中一黯,紧抿薄唇扯过缰绳调转马头,抽出佩剑催动马匹往山上跑去。
于此同时,耶律念齐的马车也被拦在了山下的林道间,他蹙起眉头颇为不耐,随手掀了车帘,
“做什么设卡?”
设卡的锦衣卫认得他,见是百胜将军,忙客气作揖,恭谨解释着:
“贵妃娘娘走失,陛下正封山搜索,所以设了卡,应当很快便会撤卡,您看您是稍等片刻,还是改走另一条官道?”
“贵妃?哪位贵妃?”
耶律念齐皱起眉头。
“咱们宫里,只有一位贵妃娘娘。”
‘朕是答应将一个小宫女送给你,可是……沙琳娜她,是朕的贵妃啊。’
顾衍的话忽地轰然炸响在耶律念齐的脑海里,他骤然推开车门,下车拉下一名随从,翻身骑上随从的马匹,一夹马肚朝山上飞奔而去。
他心下拧痛生疼,不禁狠抽了两鞭,跑上了山坡。
直到林木密集之处,实在骑不了马了,他才弃了马匹匆匆阔步往上走去。
“沙琳娜,你下来!”
忽闻一声怒喝,耶律念齐心下一紧,立刻朝前奔去。
却见沙琳娜狼狈伏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上,泪眼婆娑,憔悴极了,露在外头的指尖和手腕都受了擦伤,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她只顾哭泣着,树下站着同样憔悴不堪的顾衍,正执着宝剑指着沙琳娜大喝着:
“即刻给朕滚下来!”
耶律念齐怒极,几步冲了上去,仰望着伏在树上瑟瑟发抖的沙琳娜,
“娜娜别怕,我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顾衍愣了一瞬,缓缓转过脸来,眼尾泛红,眯起了狭长的丹凤眼,
“你来做什么?”
耶律念齐并不理会他,只望着树上的沙琳娜,张开双臂,
“娜娜别怕,我接着你。”
“呵。”
顾衍怒极反笑,
“百胜将军莫不是搞错了,她是朕的贵妃,要你接什么?”
“来。”
耶律念齐柔声安慰着,眸光坚毅,充满了安全感。
沙琳娜略往耶律念齐的方向转了转,顾衍登时红了眼睛,指着沙琳娜,
“你敢!”
他丢了宝剑,朝沙琳娜张开双臂,黯着眸子定定地望着她,胁迫似地,
“沙琳娜,往这儿跳。”
沙琳娜泣不成声,呜咽良久,终是闭上了红肿不堪的眼睛,下定了决心似地,咬紧唇瓣儿纵身一跃,纸鸢般飞扑进了耶律念齐的怀抱里。
“沙琳娜……”
顾衍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被耶律念齐壮硕手臂箍在怀里的沙琳娜。
沙琳娜猫儿似地蜷缩在耶律念齐怀里,撇头将脸面埋在他坚实的胸膛里,低低抽泣着。
“你放开她。”
顾衍的眸子彻底黯了下去,气声似地,
“她是我的女人。”
“可她似乎……”
耶律念齐毫不示弱地望着他,
“并不愿意同你在一起。”
顾衍怒极,
“来人,将其拿下!”
锦衣卫瞬间围拢了上来,拔刀冲向了耶律念齐,然而耶律念齐久经沙场,武艺了得,即便怀中护着沙琳娜,也能够勉强脱身。
顾衍望着紧紧攀附在耶律念齐身上的沙琳娜,执起佩剑,向耶律念齐缓缓走去。
耶律念齐所带的侍卫随从也赶了过来,见状立刻拔出刀剑冲了上去,同那些锦衣卫缠斗到一处。
那些随从毕竟不如耶律念齐武艺高强,能够以一敌十,耶律念齐思虑再三,将沙琳娜塞于一个随从,
“先带她走,去接头处。”
随从即刻会意了他的用意,只有耶律念齐亲自留下断后,才有些许可能全身而退,便立刻拉了沙琳娜往旁边僻静的小道抄去。
顾衍看在眼里,执剑追了上去,却被耶律念齐迎面拦了上来。
耶律念齐拔出佩刀,望着顾衍,
“若陛下执意损毁两国邦交,我愿意奉陪。”
“扯什么邦交,就此打过。”
顾衍握紧剑柄,利落挽了个剑花儿,当先一剑狠戾刺了过去。
耶律念齐挥刀格挡,两人瞬间拆了十数招,一招狠过一招,皆为杀招。
激烈的械斗声不绝于耳,沙琳娜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只能被那随从拉着,踉跄往前跑去。
她心下骇极,根本不知道事态怎会演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还会面对何等骇人的事情。
可是她根本来不及去想,也顾不得什么疲惫疼痛,现下满脑子里只有着一个念头。
那就是跑快一些,再快一些。
忽地,一样什么事物骤然从密林中飞出来狠狠砸在了随从的脑袋上,那随从还来不及闷哼一声,便颓然逶迤在地,只余下沙琳娜惊骇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还未及作出反应来,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密林中跨了出来,旋开披风,兜头盖脸地将沙琳娜遮了进去。
沙琳娜还来不及反抗惊呼,便被那人一把横抱了起来,阔步往下走去,她低呼哭闹挣扎着,却在一阵天旋地转间,被抛上了马背。
那人似乎也翻身上马了,一手屈臂揽紧了沙琳娜,狠狠一夹马肚,调转马头,
“驾!”
【作者有话要说】
郁晚晴:你会不会写文啊?顾衍明明应该爱我才对啊!
作者君:这……不是所有人都会一直在原地等你啊。
.
第39章 疼么
剧烈的颠簸令沙琳娜难受的几欲作呕, 连夜以来的惊惧交加齐齐涌了上来,她实在支撑不住,终于眼前一黑, 彻底失去了意识。
待她再醒转来时,却恍然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似地。
她艰难睁开眼睛,却看见一片熟悉的帐子, 淡淡的鹅黄色, 上边绣着些许散碎的夕颜花, 微风拂过, 轻轻摇曳着。
她只觉头痛欲裂,浑身酸痛难当,又阖上眸子略歇息了片刻, 这才彻底醒过神来, 打量着四下的环境。
那熟悉的桌椅摆设,回忆涌上心头,她恍然记起,这是她随叶青来到叶府后所居住过的厢房。
这里的每一样事物她都记得很清楚。
她曾以为, 这里会是她往后安身立命之所,故而格外珍惜, 还养了一盆水仙花儿点缀在那垂花窗上。
可怎知还未住多久, 便被一朝送入了皇宫, 再也没有回来过。
自己怎会忽然回到这里呢?
莫非……
带走她的人是叶青?
思及此处, 她心下一惊, 急急坐起身来, 拢紧衣衫就要下床去。
还未及穿上绣鞋, 仿佛听见了她的动静儿似地, 门扇被轻轻推开, 进来了两个端着盥洗用物的小丫鬟。
小丫鬟悄然近上前来,堆着亲和的笑容,
“姑娘醒啦,可好些了?咱们伺候您洗漱罢。”
沙琳娜一时间闹不清原由,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顺从地任她们为自己梳洗更衣。
她垂眸望去,却见受伤的手腕和指尖都被纱布细细包扎了起来,泛着些许清凉之意,消解了伤口的痛楚。
小丫鬟们既麻利又轻柔地为她盥洗梳妆,又为她换下了脏污的衣裳,取了件芽绿的家常裙衫与她穿上。
沙琳娜肤色白皙,换上那芽绿的颜色,整个人同春日里的嫩柳儿一般清新,直惹的两个小丫鬟夸赞了半晌。
沙琳娜只当她们是客气话儿,便也没说什么,只是垂着头任她们说去。
小丫鬟刚替她簪上一朵娇嫩的秋海棠,门扇儿又被轻轻推开了。
沙琳娜抬眸望去,却见叶青正推门进来,他一袭淡紫长衫,衣襟袖口滚着金边绣着些许飘逸云纹,整个人看上去贵气极了,活脱脱便是那世家豪门里的矜贵公子。
他也正望过来,视线撞上沙琳娜,眸中漾起些许笑意,星辰般的眸子里淌过细碎如海上浮冰般清凌凌的光。
“睡得还好么?”
他随口问着,极家常的模样,仿佛是同她成婚了许多年的丈夫回来问他的小娇妻午觉歇的好不好似地。
沙琳娜有些恍惚,但怔忪了一瞬后,手上紧紧包裹着的纱布提醒着她,她昨夜还在树上伏了一夜,险些便被野兽要了性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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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她茫然望着叶青,一开口,却沙哑了声音,
“是你……”
叶青唇畔勾起些许笑意,随意于她身畔坐了,望着她,
“是我,怎么,很意外么?”
沙琳娜抿了抿唇,忍住不让泪花儿盈落下来,纤长的睫毛微微颤着,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叶青面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侧眸看向小丫鬟,
“退下。”
“是。”
小丫鬟齐齐福身,垂首转身匆匆退了出去,还轻轻地阖上了门扇。
偌大的房间里,霎时便只剩下沙琳娜和叶青了,沙琳娜心下忐忑了起来,不禁微微往旁边挪了挪。
“怎么,还是很怕我啊?”
叶青侧首睨着她,眸中尽是宠溺,调侃似地,
“前几日是怎么求我来着?”
“……”
沙琳娜垂下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
叶青望了她良久,终是开口问她,
“你要去哪儿?”
沙琳娜心下一惊,但也知道根本瞒不过叶青,若是随便搪塞于他惹怒了他,后果不敢设想。
她只得避重就轻地呐呐答了,
“我……想回西域去。”
叶青轻晒,
“若不是顾衍搜查了我的府邸,我竟也被蒙在鼓里。”
他伸手,擭住沙琳娜的下巴,掰过她的脸望着她的眼睛,
“你是逃他,还是逃我?”
“……”
泪水忍不住盈落,划过雪白腮边,沙琳娜紧张地微微喘息着,
“我只是想回去了。”
“那我们的约定呢?你当做儿戏么?”
叶青眸色深深,染上了些许怒意,指尖轻移,缓缓下滑至她柔长的颈项,忽地骤然扼住她纤细的脖颈,咬紧牙关,
“耍我是么?”
沙琳娜登时骇地泪水横流,捉住他的手腕哑着嗓子哭着:
“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想回西域去。”
“没想那么多啊?”
叶青气声似地,温热鼻息拂在沙琳娜脖颈间,痒痒地,
“那从现在开始想罢,往后……都只许想着我。”
他幽深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告诫似地,
“明白了么?”
沙琳娜被他扼的发不出声音来,只得呜咽勉强点了点头。
见她顺从了,叶青的神色这才缓缓柔和了下来,渐渐恢复成刚进屋时的那般温柔模样。
他松了手,指腹轻抚着那被自己扼红的狰狞痕迹,爱怜地柔声问着:
“疼么?”
沙琳娜点点头。
“呵。”
叶青轻笑,
“疼就对了,疼了,才能记得住。”
“……”
沙琳娜只觉得他变态极了,活像条蜿蜒缠绕住自己的冰冷毒蛇,“嘶嘶——”在耳畔吐着信子,仿佛自己稍不顺他的心意,便会被他的毒牙毫不留情地咬断脖子。
除了顺从,她暂时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来。
且先稳住了他,再图脱身罢。
她如此想着,乖巧垂下头去,半句也不同他辩驳。
叶青见她这般模样,心情甚好,浑身的压迫感渐渐消散,气氛也松泛了下来。
他执起她的手,轻柔替她拆开了纱布,悉心替她重新上药包扎。
看见那娇嫩肌肤上的斑驳伤痕,叶青皱起眉头,执起小银匙刮了些许药膏涂抹上去,缓缓绕圈将其抹匀。
叶青一边替她上药,一边闲聊似地,
“我竟不知,你还会爬树?”
他笑了笑,抬眸望了她一眼,复又垂下头去,专注于那些伤口,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沙琳娜原本木然地枯坐在那里任他上药,听了这话,却忽地似想起什么来,急急拉过叶青的衣袖,焦急问着:
“你这样带我走了,那他们怎么样了?”
叶青手中的动作滞了一瞬,没有抬头,但语气已然冷然了许多,
“你担心他?”
“不……”
沙琳娜急急否认,犹豫半晌,终是开了口,
“我想问,那个百胜将军……如何了?”
叶青抬起头来,
“你管他做什么?”
“……”
“你认得他?”
“嗯。”
叶青静静望着她,眸中看不出情绪,淡淡地,
“顾衍带了禁军,即便那百胜将军再怎么勇猛,也敌不过禁军铁骑,已经押入天牢了。”
“天牢……”
沙琳娜大急,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慌乱捉住叶青的衣袖,
“会怎样?会死么?”
叶青不置可否,
“看顾衍心情了。”
沙琳娜咬紧了唇瓣儿,红了眼眶,良久,终是鼓起勇气,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我同他小时候便认得了,是我累及了他,你能不能……能不能想法子救救他?”
叶青垂眸,替她系上最后一个结,
“你喜欢他?”
“不,我不喜欢他。”
沙琳娜生怕他误会,反倒更加为阿念哥招来祸患,忙急急撇清关系,
“只是从小便认得的邻家哥哥罢了,求你了,叶青,我知道你一定会有法子的,求你救救他,好不好?”
“你是不是……拿我当开善堂的了?”
叶青睨着她,淡淡地,
“先前你要我救宫女儿,我救了,如今又要我救你的好哥哥?明儿呢?还要我救你的情郎么?”
“我……”
沙琳娜哑口无言,一想到阿念哥如今在天牢里不知生死,便心急如焚,几欲落泪。
见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叶青不忍再逗她,噙着一丝笑意,
“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
沙琳娜见有转圜,急急问着。
但她那焦急模样似乎又引得叶青心下不快似地,他一挑眉,为难她,
“替我生个孩子。”
“……”
沙琳娜顿时惊慌地手足无措,往旁边挪去,几欲跌下凳子。
叶青好笑地轻笑出声,长臂一揽,轻巧将她拉了回来,凑近她耳畔,低低地,
“太难了么?那换一个,你亲我一口。”
“……”
沙琳娜涨红了小脸儿,窘迫极了,僵了半边身子,动弹不得。
“还难啊?”
叶青笑着,
“那我亲你一口?”
说罢在她急急伸手推拒的一瞬间,捉了她的腕子,轻柔在她裹满了纱布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沙琳娜睁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他,那愣愣的小模样,着实逗乐了叶青。
他似个恶作剧得逞了的孩子一般,笑的乐不可支,良久才平复下来,灿若星辰的眸子里尽是笑意,
“愣什么呢?怕我用强啊?”
他温柔笑着,捉着她的手,承诺似地,
“不会对你用强的,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会等你心甘情愿地爱上我。”
那你恐怕要等下辈子了。
沙琳娜心中暗自吐槽着,撇过脸去。
那模样看在叶青眼里,只当她是娇羞,正欲逗她,却听闻外头小厮大声通传道:
“主子,朱太师来了。”
叶青敛了嬉笑神色,随口吩咐着:
“引去前厅看茶罢。”
“是。”
小厮应了,转身离去。
叶青随手整理了衣衫,站起身来柔声嘱咐着:
“你且好生休养,我晚些再来陪你。”
“那百胜将军……”
沙琳娜犹自不放心,抬眸追问着,却见他沉了脸色,只得咽了回去。
叶青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纤弱的肩膀,替她将鬓边的碎发拂至耳后,指腹眷恋地滑过她的耳垂,柔声承诺着:
“且放心罢,我去处理。”
“嗯。”
沙琳娜低低应了,垂下头去,不再说什么。
叶青又望了她一会儿,这才转身匆匆去了。
她枯坐了一会儿,只觉心乱如麻,也不知那叶青究竟能不能将阿念哥救出去,而自己又得被困在这里多久。
她心乱如麻,终是决定自救。
她起身走向门边,想要出去探探情形,先踩踩地形再作打算。
路过垂花窗边的时候,沙琳娜赫然发现自己曾种在那里的那盆水仙花儿仍活在盆里,甚至还开出了几朵鲜艳的花朵儿来。
她心下称奇,感叹这水仙花儿的顽强生命力,但转念一想,又觉奇怪的很。
水仙娇嫩,失了水便枯萎,自己离开的这些日子,是谁替它换的水呢。
她心下烦乱,也无暇去细想这些微末小事,只当是整理房间的小丫鬟顺手换的水罢。
她推开门扇,本以为会遭到阻拦,但那叶青似乎并未对她设防似地,竟任她畅通无阻地走出了庭院。
叶府甚大,数重院落,她的小院儿离叶青的院儿远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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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从前在这里住的时候,成日里被各种嬷嬷教习规矩,叶青也不常来瞧她,以至于她几乎没有迈出过这座小院儿,根本不知道叶府的全貌。
如今故地重游,倒教她恍然生出了重活一世的错觉来,她叹息一声,沿着小道儿专往僻静处走去。
她缓缓往前走着,状似无意地四下张望着,在心中默默地记下地形布局。
沿途遇见的仆从们待她都很是尊敬,恭谨福身避让,倒教她有些赧然。
她漫无目地的走了半晌也只将叶府逛了小半,腿脚却酸痛的很,无奈只得先返程再做打算。
正回转身时,眸光流转间却瞥见远处两个小厮捆了一个女子匆匆丢进了一间屋子。
沙琳娜一望之下,险些惊呼出声,连忙捂了自己的嘴巴,转身将身形隐匿在墙角里。
她紧张极了,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发出任何声响来,直至那两个小厮关上门扇匆匆离去,她才探出身子,悄悄走近那间屋子。
她不敢贸然进去,四下环顾了一番,确认无人才悄悄走到窗扇边,透过些许缝隙往里望去。
只见那地上歪着一个身形纤弱的女子,梳着双垂髻,穿着宫女模样的窄袖制服,被塞了嘴巴,正背对着她低低呜咽着。
那女子被捆的极其结实,但沙琳娜仍是一眼便认了出来,她心下惊痛,低低试探唤着:
“檀儿?”
那女子听见这声轻唤,挣扎的更厉害了,奋力扭过脖颈露出些许脸面来,不是檀儿又是谁?
“檀儿!”
沙琳娜颤声唤着,忍不住泪如雨下,心里明白定是自己牵连了檀儿,心急如焚,转身往门扇那里跑去,想要推门进去。
可是一推之下才发觉,那门扇已然落了锁,她立刻回转到方才那扇窗子跟前,推开窗扇,撑着窗框翻了进去。
“檀儿!”
沙琳娜顾不得脚踝的疼痛,急急跳落窗台,跌跌撞撞地扑向歪在地上的檀儿,伸手揽起她,摘了塞在她嘴里的布巾。
“怎么会这样?”
她急急问着。
却见檀儿亦是泪流满面,脸颊红肿不堪,身上亦是伤痕累累。
檀儿撇过头去,低低呜咽着:
“你快别管了,快把布巾塞回来,你快走。”
“究竟怎么了?”
沙琳娜匆匆检视着她身上的伤痕,焦急问着:
“这些伤,是谁打的,是因为我么?”
檀儿凄然笑笑,
“你别理这些了,原打算帮你逃脱,便早已想到会有这一遭了。”
她抬眸望向沙琳娜,
“只是没想到竟连你也没跑脱。”
沙琳娜心下难受极了,哭着去扯檀儿身上的绳结,可是手上缠满了纱布笨拙的很,泪水又模糊了视线,怎么都解不开。
洁白的纱布上渐渐浸出殷红血迹,檀儿哭着,用头去顶她,
“你别管我了,主子眼下喜欢你,你暂时不会有事的,别理我了,找个机会自己跑罢。”
“是叶青打的么?”
沙琳娜声线都颤抖了起来,拼命扯着那绳结。
“你别问了!你走罢。”
檀儿哭喊着,背过身去,将绳结压在身下,不肯让她再扒,
“别惹恼了主子,到时候连你也保不住了啊。”
沙琳娜泣不成声,忽地强撑着站起身来,
“我去找他。”
说着拖着疼痛的脚踝一瘸一拐地奋力往窗边走去。
“沙琳娜!”
檀儿急的不行,焦急唤着:
“别惹恼了主子,消磨了他对你那点子兴趣,你的命也没了啊。”
沙琳娜抹去腮边的泪水,咬紧了唇瓣儿翻出了窗框,拼尽力气往前厅走去。
她走的快极了,只想要快一些见到叶青,恳求他放过檀儿。
她甫一转出前院儿,便远远看见了从前厅走出来的叶青,她加快了脚步向他跑去,焦急唤着:
“叶青!”
叶青愣了一瞬,抬眸望了过来。
同时望过来的,还有堪堪踏出前厅的朱太师和太后朱琳儿。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您可真是p.u.a大师啊。
叶青:承让。
.
第40章 心意
骤然同朱琳儿打了个照面, 沙琳娜心下骇然,急急向后转过身去,却被朱琳儿一声娇喝唤在了原地。
“站住!”
朱琳儿神色极难看, 沉下脸来,略提起裙摆,缓缓拾阶而下, 抬眸望向叶青,
“她怎么在这儿?”
叶青没有说话, 抿了抿唇, 走到沙琳娜身畔,安抚似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以自己高大的身形将她护在身后, 望向朱琳儿。
“从今往后, 她都在这儿。”
“叶青……”
朱琳儿变了脸色,一张芙蓉粉面涨的通红,胸腔起伏微微喘息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青和煦笑笑,惯常地云淡风轻的模样,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知不知道外头因着她已经全乱套了?”
朱琳儿银牙咬碎,几步近上前来, 迫视着叶青,
“顾衍寻她寻的快疯魔了, 你难道不知道么?”
“那又如何?”
叶青笑睨着她, 眸中尽是淡淡的疏离。
“你……”
朱琳儿气结, 忽地伸手捉向沙琳娜,
“你给我出来!”
叶青微微侧身, 随手拂开了朱琳儿的手, 唇畔的笑意逐渐敛去, 一字一句,告诫似地,
“别碰她。”
“……”
朱琳儿面上划过一丝错愕,仰起头来望向他,却见他那双含情带笑的眸子里已然失了温度,幽暗极了,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
她微微颤栗了一瞬,指尖僵悬在半空中,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咬紧了唇瓣儿回眸望向了朱太师。
朱太师见状,尴尬笑笑,捋了捋下巴上的长须,上前来拉过朱琳儿,歉然望着叶青,
“琳儿眼神不好,认错人了,贤侄勿怪。”
“爹……”
朱琳儿急急扯了扯他的衣袖,却被朱太师回首狠狠瞪了一眼。
朱太师再望向叶青时,又是一副亲和模样,
“咱们的事儿既商谈妥了,那我便先同琳儿回去了,且等着你的好消息。”
“嗯。”
叶青应了,抬眸看着朱太师,继而又望向朱琳儿。
朱太师会意,忙打着包票,
“贤侄放心,琳儿知道轻重,必不会胡言乱语的。”
叶青也客气勾起一抹笑意,神情缓和了下来,
“好。”
“那你忙罢,我们先回了。”
朱太师笑笑,见气氛松快了起来,不禁凑近叶青身边插科打诨道:
“贤侄,最难消受美人恩呐,大业在即,还需悠着些啊。”
“嗯。”
叶青也不否认,随口应了。
沙琳娜听见了,一时间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只得缩在叶青身后,低低垂下头去。
朱太师回首望向朱琳儿,
“走罢。”
朱琳儿咬着殷红的唇瓣儿,神情满是不忿,但碍于父亲在场,实在发作不得,只得忍了下去,深深望了叶青一眼,随着朱太师向外走去。
她堪堪走过叶青身畔的时候,狠狠剜了沙琳娜一眼。
那一眼被沙琳娜瞥见,不禁暗自打了个冷噤,心知被朱琳儿记恨的紧了,若是朱琳儿将她身在叶府的事情抖搂出去,只怕她和叶青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但叶青却似毫不在意似地,待朱太师和朱琳儿一走出庭院,便转过身来,扶着她的肩头俯首望着她,眸光温柔极了,
“找我么?”
沙琳娜回过神来,却早已失了先前怒气冲冲奔过来的气势,只是呐呐应了一声,
“嗯。”
“想我啊?”
叶青笑着,修长指尖自她肩头滑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牵着她往她院儿里走去,噙着些许戏谑似地调侃着:
“不是说了晚些去陪你么,这便等不及了?”
那些调戏的话儿在沙琳娜听来,着实令她有些窘迫,但人命关天,檀儿因着她的缘故被折磨至此,她岂能装作无事发生。
她咬了咬唇瓣儿,不敢抬头看他,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尖儿,呐呐地,
“我看见檀儿了。”
叶青脚步微微滞了一瞬,但转瞬便同没听见一般,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沙琳娜见他不说话,忍不住悄悄抬眸去瞧他,却见他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俊美的面上神色淡漠,似乎并不关心这些与他无干的小事儿一般。
沙琳娜忍将不住,转身挡在他身前,拦停了他的脚步,仰头望着他。
叶青轻晒,一手仍牵着她,另一手揽住她腰际,垂眸睨着她焦急的湛蓝眸子,
“投怀送抱啊?这么急的么?”
说着微一俯身,忽地掐住她纤细的腰肢往肩上一扛,竟拦腰将她轻巧扛在了肩上,阔步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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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他的肩膀宽极了,扛着她毫不费力似地走的飞快,力气之大同他那斯文儒雅的外貌毫不相称。
沙琳娜骤然被迫伏在他肩上,且惊且惧,低呼一声就要推拒他,可他却轻巧摁住了她,轻声斥责着:
“别乱动,小心跌下去。”
“我自己走。”
她徒劳挣着,想要落下地来,却被叶青轻轻一颠,稳稳箍在了肩头。
“跛成这样,还逞什么能。”
叶青轻哂,全然无视她的推拒,扛着她阔步回到了她所居住的院落里。
候在庭院里的小丫鬟远远瞧见了这阵仗,忙不迭地赶紧先一步去推开了门扇。
叶青大步跨了进去,直接扛着沙琳娜进了内间,护着她的腰将她轻轻安置在榻上。
“叶青……”
她低低唤着。
叶青却并不看她,随意在榻沿儿坐了,伸手替她摘了绣鞋,拉过锦被拢在她身上,替她掖好被角。
“睡罢,你需要多休息,伤才好得快。”
叶青垂首望着她,柔声嘱咐了两句,方才起身往外走去。
“叶青!”
沙琳娜见他要走,焦急唤住他,
“檀儿她……”
“她咎由自取。”
叶青没有回头,冷然丢下一句,
“背叛主上,死不足惜。”
说罢继续往外走去,徒留一抹冷傲背影,沙琳娜骇极,生怕檀儿会殒命,顾不得许多,匆匆起身掀了锦被,绣鞋都来不及穿,赤足踏在冰凉的地砖上往外追去,焦急唤着:
“叶青!”
叶青回首,瞥见她红肿不堪的脚踝和微微泛红的小巧足尖,眸色暗了一瞬。
他抿紧了唇,望着她翩然奔向自己的模样,渐渐冷了神色。
沙琳娜也看出了他神色的变化,但别无他法,只能大着胆子去拉住了他的衣袖,低低请求着:
“是我去求檀儿帮我的,一切过错都在我,你别怪她好么?”
叶青垂眸,阴郁地看向她裙摆下的白嫩足尖。
“饶过她好么?我替她……”
沙琳娜苦苦劝说着,叶青却冷冷地打断了她,
“你是要把我的耐心消磨殆尽……”
他抬眸,
“还是觉着……我不会杀了你?”
“我……”
沙琳娜颤了一瞬,骇地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
叶青伸手揽住她的腰肢,令她退无可退,俯身抄起她的膝弯将她横抱起来,再次把她抱进了屋内,搁到了榻上。
他神色冷然,眸中全然不似先前那般柔情,伸手执起她的脚腕,从怀中取出一方洁净的方巾,轻轻擦拭着那娇嫩足尖上沾染的浮尘。
沙琳娜深觉此举不妥,往回缩了缩,他却加大了力道握紧了她的脚踝,直令她动弹不得,隐隐生疼。
他缓缓擦拭着,那样轻柔专注,仿佛在擦拭他最珍贵的珍宝藏品似地。
良久,他才将那双嫩足搁回了榻上,拉过锦被将其盖好,这才回首俯视着惊慌望着自己的沙琳娜。
“别再试探我的耐心。”
他沉声告诫着,指尖轻拂过她雪白腮边,将因泪水黏腻在面颊上的柔软发丝掠至她耳后,
“也别再践踏我试着放在心上的东西。”
“……”
沙琳娜虽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却也能察觉出他心中不快,不敢再轻易说出什么话来触怒他。
许是她安静柔顺的模样取悦了叶青,他眸中冰冷的寒意逐渐消融,复又泛起了些许温情地望了她良久,终是轻轻叹息了一声,揉了揉她的发顶,
“就这样乖乖留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好么?”
沙琳娜望着他,抿着唇瓣儿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惶恐,思索着要如何劝说他放过自己。
然而还未待她想出些许头绪来,外头忽地响起了一阵慌乱仓促的脚步声,惹的两人侧目望去。
“主子,陛下驾到!”
小厮急急通报着,还未及叶青作出反应,外头的庭院里已然乌泱泱地涌进了一群人,似乎正往厢房这边走来。
沙琳娜骇极,慌乱捉住叶青的衣袖,急急问着:
“是顾衍来了么?怎么办?”
叶青面不改色,仍是镇定自若的模样,他按下沙琳娜,拉过锦被将她拢好,轻声安慰着:
“没事,你且睡罢,一切有我。”
“可是……”
沙琳娜惶恐不已,怎么可能会没事呢,若是教顾衍撞见,岂不要横尸当场。
叶青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背脊,起身略整理了衣衫,转身迎了出去。
沙琳娜哪里还睡得了,心下擂鼓一般,疯狂跳动着,紧张到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似地。
她咬紧唇瓣儿,自觉不能坐以待毙,赶紧起身掀了锦被,穿好绣鞋,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榻,悄然往窗扇边去了,透过些许缝隙偷偷往外瞧去。
却见叶青随手阖上门扇,从容迎向了一众严阵以待的锦衣卫。
忽地,一抹明黄的身影自分立两边的飞鱼服中转了出来,顾衍执着锋利宝剑几步近上前来,骤然旋腕一挥,架在了叶青的脖颈上。
锋利的剑刃堪堪贴合在叶青冷白的肌肤上,随着喉结的滚动,仿佛稍一动弹,便会人头落地一般。
沙琳娜骇地倒抽一口凉气,急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让自己发出丝毫一点儿动静来。
“陛下这是做什么。”
叶青轻笑,
“如此,便请恕微臣无法施礼了。”
“她在哪?”
顾衍望着他,哑声质问着。
“微臣不知陛下所问何人,还请陛下明示。”
“装什么?”
顾衍手腕轻旋,贴合在他喉间的剑刃微微竖了起来,随着叶青呼吸时的微微起伏,划破了些许皮肤,泌出了一丝殷红的血珠儿。
叶青却似丝毫感觉不到痛意似地,垂眸看着那锋利的剑刃,淡淡地,
“若杀了我,陛下便能找回想要找的人,微臣死不足惜。”
“你以为朕不敢么?”
顾衍手上微动,那剑刃立刻割进几分,血珠儿登时汇聚成流,蜿蜒沿着叶青修长的脖颈浸进那滚着金边的淡紫色立领里。
那画面触目惊心,虽然叶青仍是淡定立在那里,管事太监却已然骇地几欲魂飞魄散,急急上前在顾衍耳畔低低劝阻着:
“陛下,万万使不得,他可是郢国亲王,如今郢国壮大勾结我朝意图谋反的势力,正愁找不到由头发兵,若是杀了他,岂不正中他们下怀?”
顾衍薄唇紧抿,又岂会不知管事太监的忧虑。
他早已察觉叶青是潜伏在这里的郢国奸细,虽明面上与郢国国君不睦,甘愿在这里任一个文官闲职,但暗里却与郢国来往甚密,甚至作为桥梁勾结了朝中许多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的势力。
他知道他们在打什么算盘,他们想要推翻他的统治,将他彻底拉下深渊,郢国助谋反势力谋朝篡位,而篡位成功之后,再臣服于郢国,成为郢国的附属臣国,连年上贡。
真是打的一副极好的算盘,如此一来,郢国不需耗费一兵一卒,便可以兵不血刃地吞并他的国家。
顾衍刚登基不久,九龙夺嫡历经千难万险,踏着万千尸骨才登上的这帝位,可他身后却再无一个至亲之人,也再无一个真心待他之人。
但他也毫不畏惧,以铁血手腕扼杀了一切试图谋害他的人,稳固自己的皇权。
可杀伐多了,他也渐渐变得狠戾冷血了起来。
他能够轻易看出那些接近他的人怀着如何卑劣恶心的心思在曲意逢迎。
这令他恶心透了,所以他从未碰过那些或主动接近,或臣子献进宫来的女子们。
那如花笑靥之下,皆是丑陋可怖的灵魂。
可是唯独有两个人于他来说是有别于众生的。
一个是卿卿。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卿卿将玉佩放进他手心里的模样。
她就仿佛是一束光直直穿透暗无天日的穹顶,照亮了他至暗的生命。
而另一个,
则是沙琳娜。
起初,他只是被那双肖似卿卿的湛蓝眸子所吸引,但是当他第一次俯身抱起她时,却在她眸中看到了一种不同于所有人的情绪。
她并不像旁人那样曲意逢迎于自己,而是真切地对他展露着真实的自己。
她的羞怯,她的喜悦,她的忐忑,她的恼怒与悲伤,一切的一切,都是真切的。
那是他身畔,唯一的一抹真。
直到昨天,他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早已深深地被她吸引了。
当卿卿吻下来的那一瞬间,他才真正地察觉到,自己这许多年来的执念,原来都是对于那一日的卿卿,对于当年她那一瞬的善意,而不是主动吻下来的这具婀娜身躯。
直到亲眼看到沙琳娜扑进耶律念齐怀中的那一刹那,他才骤然惊觉,那种感觉同卿卿当年消失时的感觉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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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对于卿卿的消失,他更多的是不甘心,更多的是愤怒。
而沙琳娜的举动,却令他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锥心之痛,那感觉酸涩极了,简直能够将他彻底撕裂。
那是他的娜娜啊,曾在他怀里百般撒娇的娜娜啊,怎么能伏在他人怀里。
她只能是他的,旁人连看上一眼都不行!
顾衍杀心毕现,本欲痛斩耶律念齐,却惊闻沙琳娜被人掳走,登时乱了心神,命人围剿收押了耶律念齐,赶回京城彻查她的去向。
终于,在一刻钟之前,暗卫查出了叶青曾在京郊出现过,他立刻执剑杀来了叶府。
“她在哪?”
顾衍眸中杀意翻涌,沉声又问了一遍。
“微臣不知。”
叶青傲然而立,淡然回应。
沙琳娜望着僵持的两人,心中害怕极了,不敢再看,四下环顾了一番,预备去那大立柜里躲一躲。
她垂下头,强撑起身,悄然往立柜那边挪去。
脚踝疼的钻心,她只得沿途搀扶着物什缓缓挪动,正挪动间,忽闻外头管事太监一声高呼:
“陛下!使不得啊!”
那尖锐的呼声骇地沙琳娜腿脚一软,几欲跌坐在地,急忙捉住身畔的高几才堪堪稳住身形。
可是那高几上搁着一只精美的骨瓷花瓶,那高几骤然颠簸摇晃,晃得那花瓶歪了歪,直直跌落下来。
沙琳娜骇极,什么都顾不得了,急急伸手去接那花瓶,堪堪将那花瓶稳稳抱入怀中的时候,那高几却晃了晃,轰然倒地。
【作者有话要说】
花瓶:哎嘿,没想到罢?
作者君:你是真的皮。
第41章 酸涩
一声脆响, 令顾衍动作一滞,缓缓抬眸,望向叶青身后的厢房。
叶青淡定的眸中终于划过一丝慌乱, 微微向前走了一步,试图吸引顾衍的注意力,
“要杀要剐, 便请陛下给微臣一个痛快罢。”
然而顾衍却并未理会他的激将, 阴郁的眸子凝视着那间厢房, 凝望良久, 终是垂下了宝剑,抬腿往厢房走去。
“陛下!”
叶青抿了抿唇,转身挡在他身前,
顾衍面无表情地伸手推开了他, 阔步走到廊下,伸手去推门扇。
叶青几步追了上来,正欲伸手去拦,顾衍却一把推开了门扇。
门扇洞开, 屋内的陈设一眼望尽,空无一人。
顾衍的眸光缓缓扫视过每一处, 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但他仍然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些许清甜的玫瑰气息, 他阖眸, 深吸了一口气, 气息更甚。
顾衍睁开狭长的丹凤眼, 缓缓转头看向叶青, 眸中寒意逼人,
“她来过这。”
叶青也正望着屋内, 神色淡淡地, 回眸坦然望着顾衍,
“入宫前曾暂居过这里。”
“她人呢?”
“微臣不知。”
顾衍望着叶青,眸中杀意翻涌,但叶青仍是坦然模样,眸子清澈明亮,并不似作伪。
“陛下,启禀陛下,禁军来报,京郊密林间寻到一具女尸,似乎与贵妃娘娘形容相似……”
管事太监忽然上前低低禀报着,打断了两人的僵持。
顾衍闻言,眸中划过一抹惊痛,再也无暇顾及叶青,转身匆匆往外走去,管事太监急急跟了上去。
一众锦衣卫也匆匆追了出去,顷刻之间,乌泱泱地一众人散了个干净,庭院里霎时便寂静了下来。
叶青望着众人远去,抬眸屏退了欲上来检视他伤口的小厮,随手掏出方巾摁在脖颈上,踏进了厢房。
反手阖上门扇,他环顾过屋内的每一处角落,终是在床帏底下发现了一片细微颤动的轻纱。
他缓步走了过去,俯下身来轻轻撩起帷帐,却见一双泪盈盈的碧蓝眸子怯生生地望着自己。
带着些许惊慌失措似地,他的小姑娘缩在榻脚下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像只可怜兮兮同族群走散的无助小兽似地。
他心下蓦地柔软一片,盈胀又酸涩,忍不住倾身将她拥进怀里,低低安慰着:
“乖,没事了。”
“你在流血……”
沙琳娜被他拥进怀里,面颊只觉挨上一片温热濡湿,微微抬起头望过去,却惊见叶青修长的脖颈间赫然一道狰狞伤痕,正淳淳往外流着殷红的鲜血。
她吓坏了,赶紧拿手去摁住他的伤口,试图不让鲜血再流出来了,泪花儿盈落雪白腮边,有些慌了神。
那焦急担忧的模样望在叶青眼里,却受用极了,他甚至开始后悔方才没有任顾衍的剑刃将自己的伤口割的更深一些。
若是割得更深一些,她一定会更加心疼自己一些罢。
他牵起唇角,温柔笑着,反倒执起方巾来替她擦拭着面颊上的血迹,轻声安慰着:
“些许皮外伤罢了,不打紧。”
“怎会不打紧,一定很疼,快些请大夫来罢。”
“好。”
叶青低低应了,却并不起身,仍深深望着她的眸子,
“你……为什么躲起来不见他?”
“……”
沙琳娜怔怔地望着他,还未及回答,叶青却忽地拥紧了她,俯首埋在她肩窝里,叹息似地,
“选择留在我身边是么?”
沙琳娜一时间有口难言,她只是害怕被顾衍发现捉回去碎尸万段才骇地躲起来罢了,并不代表着她愿意留在叶青身边啊。
可眼下叶青这般情态,她又岂敢同他直说,若是直言不讳,只怕下场同碎尸万段也差不多了。
况且檀儿还在他手里,若是激怒了他,只怕她同檀儿都会遭殃。
计较良久,沙琳娜终是鹌鹑一般,一言不发。
久久得不到回应,叶青略松开她,垂眸看过来,瞧见她那惶恐可怜的模样,终是不忍再苛责逼问,伸手将她横抱起来,安放在榻上,低低安慰着:
“睡罢,方才那般情形必不会再有了,放心。”
见他有意放过自己,沙琳娜借坡下驴,背过身去阖上眸子,乖顺地只作睡了。
叶青替他轻轻掖好被角,忍不住微微咳嗽了两声,赶紧站起身来,转身往外走去。
“叶青……”
沙琳娜终是忍将不住,回首唤了他。
叶青回转身来,已然是面如金纸,额际泌着细密的汗珠儿,可见是强忍着不适。
他只当她是听见自己咳嗽,欲关心他几句才唤住他的,不禁心下生出一丝期待,想听听她这张刻薄的小嘴儿里能说出什么关怀的话来。
他眸光柔情地望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你能不能……让檀儿来伺候我,旁的丫鬟,我用不惯。”
叶青怔了一瞬,眸中细碎的光渐渐泯灭。
“可以吗?”
沙琳娜怯怯地望着他,却见他的神色越来越难看,心下害怕的紧,终是不敢再问,抿了抿唇,瑟缩背过身去。
叶青望着她的背影,枯立了一会儿,终是什么都没有说,颓然转身离去。
随着门扇被轻轻阖上的声音,沙琳娜这才敢缓缓睁开眸子,怅然望着帐顶,心下难受极了,既担心阿念哥的安危,又担心檀儿的性命。
一念及两人都是因自己受的难,便更加自责不已,暗自垂泪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才疲累交加地昏沉睡去。
再醒转时,已然是晌午十分了,天光大亮,明晃晃的光线透过窗棂散落在屋里。
她眼睛酸痛的紧,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强撑着起身去穿绣鞋,想要再去求一求叶青,求他饶过檀儿一命。
才堪堪穿上一只绣鞋,外头便似听见了她的动静儿,门扇被轻轻推开,一个小丫鬟端着托盘急急走了进来。
沙琳娜原本并未在意,一心只想着快些去找叶青,但那小丫鬟将托盘搁在桌上后却匆匆近上前来,跪伏在地捉起另一只绣鞋要替她穿。
她错愕地闪避了一瞬,抬眸望去,却见那哪里是什么小丫鬟,分明就是穿着丫鬟服制的檀儿啊。
她且惊且喜,忍不住又盈出泪花儿来,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檀儿,你怎么来了?”
檀儿抬起头来,亦是热泪盈眶,她望着沙琳娜,抬手匆匆抹去泪水,挤出了些许笑容,
“托您的福,主子命我来伺候您。”
沙琳娜歉疚极了,指尖抚了抚她伤痕累累的面颊,
“疼么?”
檀儿摇了摇头,俯首为沙琳娜穿好绣鞋,扶她起身,
“奴婢替您梳洗罢。”
檀儿待她的态度恭谨顺从,却不知怎的,沙琳娜却觉得她待自己仿佛疏离了许多。
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一时也不知该同檀儿说些什么,眼下见她能够保住性命,已然是极好的了,往后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护着她便是了。
她如此想着,便没有多问,起身由檀儿搀扶着去洗漱。
梳好妆发檀儿又端来了丰盛的膳食,一一摆在了圆桌上,沙琳娜拉她同桌而食,可檀儿却说什么都不肯坐下,惊弓之鸟一般,只是垂首立在她身侧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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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沙琳娜心下难受极了,却怎么都劝不动她,只得默默垂下头去,独自食之无味地用了膳。
膳毕,她想去问一问叶青打算何时去救耶律念齐,可问了檀儿才得知,叶青一大早便进宫去了,这会子并不在府里。
檀儿收拾完碗碟,便泥胎木偶似地垂首立在她身侧,她有心想要同她说说体己话儿,檀儿也只是她问一句便恭谨答一句,半个字都不肯多说,似乎恭谨疏离地紧。
沙琳娜茫然望了她半晌,不知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对她的态度变化的如此之大。
她无处可去,也无事可做,甚至连檀儿都同她无话可说,她枯坐在窗边,只觉着这间小小的厢房瞬间化作了一间牢笼似地,直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靠在软枕上,百无聊赖地望着那盆开的正盛的水仙花儿,思索着接下来要怎么办。
还未待她想出个所以然来,窗畔光影明暗一瞬,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窗外。
叶青逆着光线,垂眸望着她,
“发什么呆呢。”
沙琳娜似被抓包了一般,有些赧然窘迫地撇过头去。
叶青抬手,指尖轻抚水仙花儿娇嫩的花瓣儿,淡淡地,
“耶律念齐已经出天牢了。”
“真的?!”
沙琳娜登时回过头来,惊喜地仰望着叶青,不由自主地捉了他的衣袖,
“当真放出去了么?”
“这么担心他?”
叶青望着她,眸中泛起淡淡地凉意。
“……”
沙琳娜怔了怔,纤长羽睫微颤,试图收敛外露的情绪,
“打小认得的哥哥,自然是有些担心的。”
叶青轻哂,没说什么,抬眸瞥向了沙琳娜身侧的檀儿。
檀儿感受到叶青的目光,连忙识相地福了福身,躬身退了出去。
叶青随手撑在窗框上,略俯下身来,睨着沙琳娜,
“我既替你救了他,你如何谢我?”
“我……”
沙垂琳娜一时语塞,垂首看了看自己身上,有些赧然,
“我如今身无长物,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谢你。”
“怎么没有好东西。”
叶青笑笑,隔窗贴近她耳畔,
“我瞧着……你就很好。”
“……”
沙琳娜骤然往后靠去,拉远了同他的身距,下意识地揪紧了自己的衣襟。
叶青轻笑出声,长臂一揽,宠溺将她揽回窗前才使她不至于跌下坐榻。
“这么怕啊?”
叶青调侃似地,忍不住逗她,
“在怕些什么呢?”
沙琳娜窘的面色通红撇过脸去,甚至连柔长的脖颈上都泛起了些许淡粉红晕,看上去诱人极了,叶青眸色黯了黯,指尖渐握成拳,才忍住了一口咬上去的冲动。
叶青一手揽着她,一手捉住她的下巴掰过她的脸,迫使她望着自己。
他的拇指眷恋地抚过她殷红柔软的唇瓣儿,喉结微滚,叹息似地,
“且等你没那么害怕了再说罢。”
他望着那近在咫尺的诱人唇瓣儿良久,终是轻轻放开了她,但仍告诫似地,
“不过我没什么耐心,你最好尽快学着接受我,否则……”
他似想起些什么来,垂眸笑笑,
“否则我也不知会发生些什么。”
沙琳娜不敢反驳,只是垂下头去,不再看他。
叶青也不恼,直起身子随意倚着窗框,闲聊似地起了话头儿,
“如今你也不用再担心那百胜将军了,昨儿我连夜发了密函通知了璃邱国,璃邱国国君勃然大怒。”
沙琳娜闻言,很是担心,忍不住抬起头来望向叶青,
“那会怎样?”
“即便是两国交战都不斩来使,更何况这使臣是为了和平而来。”
叶青不以为意地笑笑,
“所以璃邱国国君当即派兵围了我们几座边陲城池,并且遣了使臣来交涉,若是顾衍不放了耶律念齐,璃邱国便会一举攻下这几座城池。”
沙琳娜焦急万分,
“那岂不是要打仗?”
“不止。”
叶青眸光流转,幽暗眸中划过一丝精明,
“一旦璃邱国开战,成功攻下城池,那么关外诸国都会想要分上一杯羹,若是关外诸国组成联军,只怕那顾衍即便是生了三头六臂,也难以应对这内忧外患。”
“什么内忧外患?难道朝中也有想害他的人么?”
沙琳娜不明所以,好奇问着。
叶青恍然自觉失言,怔了一瞬,垂下眸子,半晌才开口,
“你不需问这么多,只需知道你那哥哥,已然被顾衍下令遣送回国便是了。”
沙琳娜闻言,也只得点点头,
“多谢你。”
叶青轻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你开心就好,好生休养,早些拿出行动来谢我。”
“……”
沙琳娜正待要背过身去,却见他脖颈间缠绕的洁白纱布上湮出殷红血迹来,渐渐将那雪白纱布染红了大半。
她心下惊慌,连忙起身要去触碰那伤口,急急唤着:
“你又流血了。”
叶青随手捉了她的腕子,
“别脏了你的手,且歇着罢,我晚些再来陪你。”
说罢安抚似地笑了笑,松开她的手,转身走出了庭院。
沙琳娜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唇,终是没有再唤住他。
檀儿复又回到屋内,捧过一盏热茶奉与沙琳娜,恭谨问着:
“您午膳想吃些什么?奴婢去膳房嘱咐。”
沙琳娜接过茶盏,搁在小几上,伸手拉过檀儿的衣袖将她拉到身前,伏在她耳畔低低说道:
“檀儿,咱们逃罢。”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我能上位么?
作者君:emmmm……我看悬,好像没有宝贝支持你上位吖。
第42章 好么
檀儿的面色陡然变了一瞬, 继而迅速恢复如常。
她抬眸望了望外边的天色,答非所问地请示着:
“奴婢伺候您歇午觉罢。”
“檀儿,我们……”
沙琳娜见她回避自己的话, 还要再说,却被檀儿伸手去关窗扇给打断了。
檀儿轻柔关上窗扇,回转身来, 扶起沙琳娜往榻前走去, 忽地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垂首悄声说道:
“有监视。”
沙琳娜心下一凛, 登时明白了檀儿为何举止怪异, 待自己这般疏离了,定是那叶青对她助自己逃脱心有余悸,派人监视着她。
明了了这一点, 沙琳娜心下才稍稍安慰了些, 便也不再言语,由檀儿搀扶着去歇午觉。
檀儿替她铺好被褥,安置她躺了下来,为她掖好被角, 又去取来一对儿精致的小玉锤,跪在榻沿儿边轻柔替她捶着双腿为她助眠。
沙琳娜躺了一会儿, 终是毫无睡意, 忍不住转过身来面向檀儿, 想要问一问她究竟怎么回事, 却被檀儿用眼神示意外头有人。
沙琳娜顺着她的视线朝窗外望去, 果见一抹身影一闪而过, 也只得罢休, 阖眸沉沉睡去。
许是有檀儿陪伴, 这一觉睡得极安稳酣沉, 待她再醒转时,觉得神清气爽多了,脚踝也消肿了许多,没有那么红肿疼痛了。
“檀儿。”
她轻声唤着,门扇立刻便被轻轻推开,一个小丫鬟和檀儿一同近上前来,伺候沙琳娜更衣。
沙琳娜刻意留心观察了许久,果见那个小丫鬟一直留意着她和檀儿之间的一举一动。
她心思流转,待更衣罢,又饮了盏热茶闲坐了片刻,便百无聊赖地伏在垂花窗前。
伏了良久,那小丫鬟便一直站在她身侧,既不说话,也不退下。
沙琳娜转过头来,望向檀儿,
“天气甚好,陪我出去走走罢。”
小丫鬟闻言,立刻上前来欲搀起沙琳娜,沙琳娜任她搀了,刚一站起身来,却似想起什么来似地,垂眸看向小丫鬟,
“我晚上想吃烤羊排,劳烦你替我去膳房嘱咐一声罢。”
小丫鬟闻言,有些犹豫,但见沙琳娜看着自己,似乎也无法拒绝,只得低低应了,
“是。”
“你来搀我,咱们去散散步。”
沙琳娜向檀儿伸出手,檀儿恭谨应了,近上前来搀住沙琳娜,一齐往外走去。
沙琳娜原以为将那小丫鬟支开了便能够同檀儿说些体己话儿了,谁知那小丫鬟出了屋,随手便唤来两个小丫鬟跟在沙琳娜和檀儿身后,左右护法似地,亦步亦趋。
沙琳娜自然知道这都是谁授意的,懒得说破,便任她们跟在后头。
檀儿搀着她往庭院外走去,去了叶府里的一处花园,虽已是初秋,那花园里仍是繁花似锦,暗香浮动,漂亮极了。
斜阳西坠,暖黄光线散落一地,沙琳娜行走其间,也忍不住驻足观望了许久。
逛了一阵子,她回首吩咐那两个小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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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我有些乏了,劳烦你们替我去搬张躺椅来罢,我想在这花园里歇一歇。”
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似乎有些犹疑。
沙琳娜轻笑,睨着她们,
“去罢,这青天白日的,我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似被戳中了心思一般,小丫鬟有些赧然,急急福身应了,转身去为她搬躺椅。
沙琳娜立在花丛间,远远望着她们的背影,没有看向檀儿,只是低低问着:
“还有其他人么?”
“还有几个暗卫在远处,不过他们不会近身,除非您私自出府。”
檀儿垂首躬身,一副恭谨模样轻声应着。
“究竟怎么回事,昨儿似乎并没有这样盯着我呀。”
檀儿轻轻叹息了一声,有些哽咽,
“是您向主子要了我,才保了我一命,可是一日不忠,终生不用,主子心里,再也不会信任我了,即便答应了让我来伺候您,也命我不许再有丝毫逾越,否则……”
“否则什么?”
“不说了,左右不过一死罢了。”
檀儿凄然笑笑,抬眸望向沙琳娜,眸光坚定,
“且先蛰伏静待时机罢,一有机会,咱们就走。”
“檀儿……”
沙琳娜望着她,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檀儿用眼神示意噤声。
她才刚撇过头去假意赏花,叶青便从一众金丝菊后头转了出来,他脖颈上的纱布已然换过了,一袭月白长衫,行走在金灿灿的繁花之间,像极了一轮皎洁明月,既儒雅,又温润。
他抬眸望过来,眸中浮起温情,加快了脚步,走到沙琳娜面前。
檀儿立刻识相地福了福身,恭谨退出十数步之远,候在远处。
“怎么出来了,仔细脚踝疼。”
叶青随口问着,俯首去看她的伤势,沙琳娜微微转身拉过裙摆遮住了他的视线,随口应着:
“好多了,已经不怎么疼了。”
叶青点点头,瞥向沙琳娜正在观赏的一众秋海棠,
“喜欢海棠?”
“嗯。”
沙琳娜随口应着,似乎并没有要接着他的话头儿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叶青也不以为意,顺手折了一支开的最娇艳的花朵儿,轻柔替她簪到了鬓边,满意地欣赏了良久,
“很衬你。”
沙琳娜没有说话,垂首往回走去,叶青见状,也转身跟了上来,与她并肩走着。
沙琳娜腿脚不便,虽好转了许多,但仍有些吃力,叶青伸手去搀她,却被她微微侧身避过了。
“怎么了?”
叶青神色一黯,
“不开心么?”
“成日里在这里拘着,实在有些无聊。”
沙琳娜小声抱怨着。
叶青闻言,无奈笑笑,
“如今外头都在寻你,实在风头紧的很,待风头过了,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沙琳娜垂首看着自己的鞋尖儿,一言不发,默默往前走着。
叶青望着她闷闷不乐的模样,心下涩的很,试图哄她,
“明儿我请最好的戏班子来搭台子,给你唱……”
“不要了,我又听不懂。”
沙琳娜断然拒绝,从前宫里也有戏台子,那咿咿呀呀的唱词儿,她根本听不懂,只能看个热闹。
叶青吃了瘪,眸光流转,想起从前接触的女子们大都喜欢小动物,不禁又试探问道:
“要不,我寻只狸奴来陪你解闷儿?”
“不要,我都被箍的难受极了,何苦再害它。”
“……”
叶青被噎了一瞬,面色变了变,终是耐着性子忍下了,还变着法儿地逗她,
“那只能让你生个孩子了,生上几个孩子,自然就闹腾了。”
果不其然,沙琳娜顿时变了脸色,慌乱地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叶青只觉又好气又好笑,笑着伸手揽过她,安慰似地俯首看着她,
“好了,不逗你了,既闷的无聊,我带你出去看花儿好么?”
出去……
沙琳娜心念微动。
若是一直在叶府里,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寻到机会逃脱,出去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她欣喜抬眸望向叶青,
“去哪里?”
近来她总是泪盈盈的,如此偶然绽出一抹笑容来,恍若春风一绽,拂过叶青微微悸动的心尖儿。
叶青心里瞬间充盈了起来,忍不住宠溺抚了抚她的纤弱的肩头,柔声解释着:
“你不是喜欢海棠么?蓉城郊外有一处海棠谷,眼下正是盛放的季节,明日便带你去瞧。”
“蓉城?”
沙琳娜有些错愕,又很是惊喜,那蓉城是京城附近的城池,虽离京城不甚远,但却可以藉由此行出得京城的城门。
叶青只当她是错愕于蓉城遥远,微微叹息了一声,轻声解释着:
“虽路途遥远了些,但京城附近如今戒备森严,你不便露面。”
沙琳娜极力按捺住心中的欣喜雀跃,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叶青见她答应了,心情甚好,陪着她一路走回了她院儿里,又细细嘱咐了几句才径自离去。
晚间沙琳娜抽空支开了小丫鬟,对檀儿说了出行的事,檀儿会意,答应会留心寻找机会,沙琳娜这才逐渐安下心来。
次日晌午,叶青料理了手头的事物,便亲自来沙琳娜院儿里接她。
沙琳娜也早早地便起了身,轻装上阵,仅着了日常的窄袖裙衫,娇嫩的水红色衬的她活脱脱儿就是一株带着露珠儿的海棠花儿似地。
叶青远远望见她在廊下张望着,那姣好面容上带着些许期盼的模样,令他很是受用,不禁加快了脚步,几步迎了上去。
“在等我么?”
他轻声问着,今日的他书生打扮,天水蓝的素雅长衫,倒衬的他多了几分书卷气息,看上去活似那些话本里的俊美书生。
沙琳娜心情极好,难得对他露出些许笑容,带着些许埋怨似地,
“等你好久了,你怎的才来。”
“手里许多事物,需得安排下去。”
叶青耐心解释着,伸手牵住她,带着她往外走去。
沙琳娜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抽出来,却被他握的更紧了些,叶青回眸望了她一眼,牵着她从府内便上了马车,檀儿跟着乘上后头那一辆,打开能过马车的那扇府门,直接驶了出去。
也不知叶青是如何打点的,原本设卡森严的城门处,侍卫只是稍作检查,甚至都没有细看躲在叶青身后的沙琳娜,便将其放行了。
出了城门,沙琳娜便一直靠在窗下,只作晕车,阖眸昏沉欲睡,并不同叶青多说什么。
叶青也不计较,取了毯子替她拢上,一路静静地陪在她身侧,并无什么逾矩的举动。
如此一路倒也很是顺利,到达蓉城后稍作休整,叶青便带着沙琳娜去了那片海棠花海。
那是蓉城外的一处山谷,地势险峻,但景色却极美,如今正值海棠盛放,殷红的海棠花火焰一般恣意盛放,连延成无边花海。
叶青牵着沙琳娜的手,搀着她下了马车,缓缓往花海中走去。
和暖光线散落在那望不到边际的花海间,花影摇曳如海浪一般,着实美的令人心醉。
“喜欢么?”
叶青柔声问着。
沙琳娜哪里有什么心思赏花,好容易出了京城,她一心只想着能不能寻到空子趁机逃脱。
但叶青虽待她温柔宠溺,却一步都不曾离开她的视线,实在是教她叫苦不迭。
叶青看出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停下脚步,
“怎么了?”
沙琳娜撇了撇嘴,回眸望向那些远远跟着的侍从,
“太扫兴了。”
叶青轻笑,抬手微微一挥,侍从便恭谨退去。
漫天花海里,便只余下叶青和沙琳娜两人,叶青握紧了她的手,
“好些了么?”
“嗯。”
沙琳娜低低应了,继续往前走去。
山谷陡峭,叶青牵着沙琳娜来到了海棠花开的最繁盛的溪边,清澈的溪流自花间潺潺流淌,清幽极了。
沙琳娜见了,轻轻挣开叶青的手,想要去溪水边掬一捧清冽的溪水来洗洗手,却不想那溪边卵石众多,一个踩不稳便歪了身形险些要跌坐在地,不禁惊呼出声。
叶青身手敏捷,长臂一揽轻巧将她揽进了怀里。
沙琳娜心有余悸,抬眸望向叶青,却见他眸色深深地凝望着自己。
她心下登时慌乱了起来,忙伸手去推拒他,可叶青却不知怎的,却忽地屈臂用力将她箍在了怀里。
“你放开我。”
沙琳娜挣扎着。
如此美景之中,软玉温香盈满怀,叶青如何肯放开她,他漆黑的眸中倒映着殷红海棠,渐渐泛起了欲.色。
“娜娜……”
他深深望着她,暗哑地呢喃了一声,情不自禁地俯首吻向那微微张开的诱人唇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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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沙琳娜骇极,在他堪堪要覆上来的一刹那,沙琳娜急急撇过脸去,叶青凉薄的唇带着些许温凉轻轻擦过她白嫩的腮边。
叶青埋首在她肩窝里,阖眸微微喘息着,低低表白着:
“我真的……很喜欢你,别拒绝我,好么?”
沙琳娜哪里肯听,她使劲全身力气,骤然推开叶青,提起裙摆就往上跑去。
可是那山谷陡峭,下山容易上山难,她脚伤还未痊愈,根本跑不快,叶青无奈唤她,她却骇地手脚并用,更用力地往上跑去。
“沙琳娜!”
叶青眸中的欲.念烟消云散,全然只剩下担忧,抬腿迅速追了过来,
“仔细摔着。”
沙琳娜全然不理他,只是闷头往上跑,叶青几步追上来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臂,
“娜娜,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
沙琳娜奋力想要挣开他的手,叶青却丝毫不肯放手,两人僵持之下,叶青伸手要去揽她,沙琳娜骇极,抬腿就是一脚踹在叶青腿上。
但她另一只脚踝还不能受力根本站不稳,如此一踹登时便歪了身形摔了下去,叶青见状,不假思索地伸手紧紧拥住了她,却被她的惯性带的身子一偏,滑下陡峭斜坡。
叶青立刻拥紧了她,奋力旋转身形,以身挡在她身下重重摔滑了下去。
也不知一连滑了多远才停下,沙琳娜骇极,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却见自己毫发无伤。
她垂眸望去,却见叶青因死死护住自己,已然阖着眸子,失去了意识。
那海棠花虽美艳,但那花叶之下全是乱石,如此滑落下来,叶青身上早已是伤痕累累。
“叶青?”
沙琳娜试探唤着,伸手去碰他时才看清他后脑撞上了一块尖锐硬石,正淳淳流着鲜血。
叶青缓缓睁开眼睛,望向沙琳娜,焦急问着:
“你伤着没有?”
他强撑着想要起身,却晕眩似地,复又重重摔回了地上。
沙琳娜站起身来,缓缓向后退去。
“娜娜?”
叶青见状,蹙起眉头,忽然意识到什么似地,眸中划过些许慌乱,急急唤着:
“别走……”
沙琳娜深深看了他一会儿,终是决绝转身,奋力往上跑去。
“沙琳娜!”
叶青咆哮着,却气若游丝一般,并没有多大声音。
他极力想要转向沙琳娜那边,眸中满是惊痛,绝望似地,
“别走!”
沙琳娜脚步一滞,却终是没有回头,坚定地加快脚步,往上跑去。
她用尽全力跑向马车停驻的地方,对着一众侍从喊道:
“叶青遇险,在山谷下边,快去救他!”
侍从们闻言,登时一窝蜂地往山谷下奔去。
“檀儿!快出来!”
沙琳娜急急喊着,跑向马车,迅速解下车套,想要卸下一匹马来。
“怎么回事?”
檀儿匆匆从马车上下来,见到这般景象,也慌了神,急急跑过来同她一起卸马。
“先别问了,快走。”
沙琳娜解下马匹,托着檀儿将她扶上马背,自己一个利落翻身,捉紧了檀儿,拽紧缰绳狠狠一夹马肚,
“驾!”
第43章 公子
沙琳娜携着檀儿策马飞奔, 风一样驰骋在山涧里。
她反其道而行之,并未沿原路返回蓉城,而是朝着蓉城附近的城池飞驰而去。
蓉城虽不大, 但却是枢纽城池,四通八达,沙琳娜便朝着关外的方向一路飞奔。
快马加鞭之下, 两人终于在日落之前到达了一座城池, 快到城门附近, 沙琳娜翻身下马, 扶下檀儿,转身狠狠抽了马儿一鞭子。
骏马吃痛,嘶鸣一声, 扬起马蹄朝前狂奔而去, 她看着马儿跑远了,又快步走到不远处的一处池塘,拾了块石头将马鞭绑上扔了进去。
檀儿不解,赶紧过来搀住她, 眼看着那马鞭渐渐沉入池底,不禁有些纳闷,
“怎的把马弃了, 咱们没了马匹, 怎么跑的快呢?”
直到那马鞭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池塘水面的涟漪也渐渐归于平静, 沙琳娜这才回过头来, 望向檀儿,
“你有钱吗?”
檀儿愣了愣, 俯首从怀里掏出鼓囊囊一只钱袋来,
“有一些。”
“那就好,咱们且去换身衣裳,把身上的衣裳烧了,再另买匹马,咱们连夜出发。”
说罢不待檀儿反应,沙琳娜便拉着她往城中走去。
她五官美艳,有别于中原女子,一双湛蓝的眸子极为惹人瞩目,只得微微垂首,随着檀儿混入了人流。
好在已是日落黄昏,城中华灯未上,昏暗间人流熙攘,倒也没有什么人刻意往她身上瞧。
她同檀儿寻到一间成衣铺子,便由檀儿出面进去购买,沙琳娜则在外头等候。
檀儿堪堪要进去的时候,沙琳娜忽地拉住她的手臂,引得她回首望来,
“怎么了?”
“要男装。”
沙琳娜低低嘱咐着。
檀儿会意,匆匆点了点头,进去买了两身极素常的长衫出来,两人寻了一处无人问津的角落匆匆换了衣裳,束了头发,摇身一变,变成了两个清秀的小公子。
即便是最素净无饰的细布长衫,穿在高挑的沙琳娜身上,也没能令她泯然众人。
倒是那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五官,为男装的她增添了几分英气,湖蓝的颜色衬得她肌肤胜雪,活脱脱的成了个俊美书生,更加引得路上的女子侧目纷纷。
沙琳娜加快了脚步,同檀儿在马贩子手中买了匹马,在城门堪堪关闭之前离开了这座城池。
出了城池,她却不朝着关口的方向走,反而一反常态地往蓉城方向一路飞奔,停驻在一处偏僻的村落里,檀儿给了一户农家些许银钱,借宿在农户家里。
农户朴实,家里只有一个带着孙子的老妇,不但收留了二人,还煮了热气腾腾的面条捧给她们吃。
老妇捧着面条递进沙琳娜手里,殷切劝着:
“快些趁热吃罢,一会儿该坨了。”
“多谢。”
沙琳娜确实疲饿交加,也不顾得那么多了,垂首轻抿了口热乎乎的面汤,执筷小口吃了起来。
“公子生的真好看,若是个女子,那真真儿是个天仙般的人物呢。”
老妇在一旁矮凳上坐了,闲聊似地,
“不过您要是个女子,老身还不敢收留您了呐。”
“为何?”
沙琳娜心念微动,并未抬眸看向老妇,而是不以为意地继续吃着碗中的面条。
“今儿下午乌泱泱来了一群人,说是问见没见着一个蓝眼睛的女子,嗐,您说我们这穷山恶水的,我还从没见过蓝眼睛的人呐。”
老妇说着,笑吟吟地望向沙琳娜,
“谁知道晚上就见着一个,您说巧不巧?”
沙琳娜笑笑,
“确实很巧,您不会觉得,我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女子罢?”
“嗐。”
老妇一挥手,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些个道理我还是懂的,再说了,那些人找谁,与我何干,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不想管闲事招祸患。”
沙琳娜心如明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抬眸同檀儿对视了一眼,檀儿会意,掏出一小块儿碎银子来,塞给那老妇身边玩耍的小孩子,
“来,乖孩子,拿去买糖吃。”
“哎呀呀,这怎么好意思,都已经收了你们投宿的钱了,怎的还能收这些。”
老妇赶紧去抠孩子的手,假意斥责着:
“可不能要,快还给人家。”
檀儿又掏出一块儿,塞进老妇手里,
“快别推了,您老人家带个孩子也不容易,还好心收留我们,这都是应当的。”
“嗐,两位公子忒客气了。”
老妇笑着,收了银子,殷勤端了沙琳娜和檀儿吃完的碗,
“那咱们便不叨扰您二位歇息,您二位且歇着罢。”
说罢端着碗唤着孩子转身往外走去,跨出门口儿的时候忽地回过头来,
“那些人往前头舒城方向搜查去了,想来明儿不会再往那边去了。”
老妇说着讪笑了一下,
“嗐,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说罢转身出去,替二人掩好了门扇。
檀儿起身上前去闩了门,回眸看向沙琳娜,
“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沙琳娜垂眸,
“不过是提点咱们两句罢了,那老妇精明的很,多半是怕咱们被寻着,回头连累了她。”
“原来如此。”
檀儿深以为然,替沙琳娜铺好了被褥,
“您先前为什么弃马呢?”
沙琳娜合衣躺在榻上,疲倦地阖上眸子,轻声解释着:
“那马儿身上有叶府的记号,用不得。”
“哦。”
檀儿低低应了,也掀了被子准备躺下,却见那粗布被褥上补丁摞补订,油污甚重,不禁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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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咱们干嘛要往回走呢,就在那城里住客栈不好么,这里实在是腌臜的很。”
沙琳娜回眸看了那被褥一眼,叹息一声,
“且将就下罢,若是停留在那城里,只怕现下咱们都已经被捉住了,反其道而行之,去他们查探过的地方,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檀儿闻言,不禁对沙琳娜刮目相看,咂舌道:
“从前倒真没看出来,您竟还有这般玲珑心思。”
沙琳娜苦笑,阖上眸子,
“兵不厌诈罢了,快些睡罢,明儿一早咱们就出发。”
“好。”
檀儿轻声应了,也学着沙琳娜的模样,合衣睡下。
次日一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村里还静谧一片,并无什么人烟的时候,沙琳娜便携着檀儿牵了马,一路往舒城奔去。
舒城甚大,是座繁华富庶的城池,因着靠近边陲,是通往关外的必经之路,与关外诸国都有贸易往来,所以城中胡商很多,肤色发色各异,沙琳娜行走期间,倒也显得并没有那么怪异了。
距离关外尚有几座城池,沙琳娜决定今日就在舒城休整,进行补给。
她同檀儿购置了一些物资,于一家客栈内要了间厢房,简单洗漱过后,沙琳娜疲惫的只想倒头就睡。
檀儿清点收拾好物资,也过来挨着沙琳娜躺下,忽地轻轻叹了口气。
沙琳娜听见了,转过身来望向檀儿,轻声问着:
“怎么了?”
“好像在做梦一样。”
檀儿笑笑,看向沙琳娜,
“不,就连做梦都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沙琳娜心下黯然,伸手轻轻握住檀儿的手臂,
“抱歉,是我连累你了,害你跟我奔波逃亡。”
“不。”
檀儿摇摇头,
“虽是在逃亡,但这一刻我只觉得是自由的,从前我都在为别人而活,过着傀儡般的生活,如今我却是真真切切地为自己而活,无论结局如何,我无憾了。”
“说什么呢,怎么说的这样悲情。”
沙琳娜笑笑,拍了拍她的手臂,
“等咱们一同出了关,那才叫为自己而活呢,那顾衍和叶青手再长,也伸不出关外去,我带你去草原,去戈壁,去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自由恣意。”
“嗯。”
檀儿点点头,不禁也心生向往,不知怎的,她脑海里忽然浮现起曾经救过自己的那个异族男子的身影来。
她心中暗暗浮起些许期盼来,若是出了关,去到那广阔的天地里,不知道……会不会还能有机会能够再遇见他呢。
她自嘲笑笑,觉得自己怎会冒出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来,天下之大,怎么可能会有那样巧的事情。
还是先想想怎么脱离危机,顺利逃出关去罢。
两个小姑娘紧紧挨着,阖上眸子,渐渐生了困意,又闲聊了几句,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甚安稳,隐约间只听见什么嘈杂之声,沙琳娜皱着眉头幽幽醒转,却只听见外头脚步纷乱,推门声和斥责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都起来都起来!开门!”
剧烈的拍门声惊醒了檀儿,懵懂翻过身来,睡眼惺忪地望向沙琳娜,
“怎的这样吵闹?”
“给我搜!蓝眼睛的一个都不能放过,仔细搜查!”
“是!”
檀儿登时睁大了眼睛,坐起身来,急急捉着沙琳娜的手臂,
“仿佛是来捉你的,这舒城不是查过了么?”
“快走。”
沙琳娜翻身下榻,迅速拢了衣衫。
檀儿也急急穿了衣裳,跑去抱那些物资,沙琳娜见了,赶紧上去拉住她,
“先别管这些了,快些走。”
沙琳娜拉着她跑到门边,可刚一拉开门扇,便听见那群人呼喝着来了二楼,沙琳娜急急关上门扇闩了门,四下环顾了一番,又拉着檀儿往窗边跑去。
她推开窗扇往下望去,底下是一条堆满杂物的小巷子,咬了咬唇瓣儿,一条腿便架上了窗框。
“使不得,仔细摔着,你腿脚还未痊愈呢。”
檀儿见她要翻窗,急急拉住她。
沙琳娜抬眸看向檀儿,眸光坚毅,
“若是不翻,失去的可就不止腿脚了,快跟上来,我先探路。”
说罢双臂一撑,翻出窗框踏在一楼雨檐上,扒着雨檐轻盈跳到了墙角堆满的杂物上,甫一站稳身形,便仰头喊檀儿,
“可以的,快下来。”
檀儿犹豫不决,但身后已然响起了激烈的拍门声,只得心一横,翻了出去。
檀儿颤巍巍地踏在雨檐儿上,却迟迟不敢往杂物上跳,那杂物与雨檐之间约莫一人多高,沙琳娜伸出手臂,焦急唤着:
“快下来,我接着你。”
檀儿抚了抚胸口,终是闭上双眸,纵身一跃,直直扑倒在沙琳娜身上。
沙琳娜被她猛然砸的往后一仰,和檀儿一齐直直滚落下去,好在那堆杂物并不甚高,多是客栈用烂的被褥和后厨备用的蔬菜罢了,她们才仅受了些擦伤。
可是当檀儿搀扶沙琳娜起身时才发现沙琳娜跌落的时候患侧脚踝先落的地,又狠狠崴了一下,这会子无论如何都走不得了。
檀儿心急如焚,拼尽全力想要将她拉起来,可是沙琳娜强忍着疼痛站起来也只堪堪走了几步便大汗淋漓,几欲昏厥,根本走不快。
楼上的窗扇微响,一个劲装男子探出头来张望着,忽地望到两人,大喝一声,
“站住!鬼鬼祟祟的跑什么?!”
沙琳娜和檀儿骇极,拼命往前跑去,好在窄巷九曲,弯弯绕绕的四通八达,她们迅速往岔口里钻去。
可是沙琳娜腿脚不便,怎么也跑不快,只听得后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沙琳娜心急如焚,忽地瞥见一隅堆放柴草的草垛,心念一动,急急嘱咐着:
“你先跑,回头再来寻我。”
说着就要往那草垛里钻去,檀儿大急,惊慌失措地拉住她,
“这如何能藏人,肯定会被发现的啊!”
“能跑一个是一个,你不是蓝眼睛,定是能跑掉的,快走!”
沙琳娜狠狠推了她一把,钻进了草垛子里,
“快走!”
檀儿无法,只听得那些脚步声飞奔而来,越来越近,只得咬紧了唇瓣儿,转身往巷外跑去。
她心下狂跳着,拼尽全力往街市上跑去,街市上人流熙攘,混入了人流里,便会多一分安全。
她跑进人流里,泯然众人,顺着人流往前走去,却止不住地盈落泪水,心下难受极了。
那些劲装男子,也不知是顾衍还是叶青的人,或许多半是暗卫乔装而成,沙琳娜怎么可能躲过那些人的眼睛呢。
她停住了脚步,指尖渐握成拳,伫立在汹涌人流之中。
终于,她回转身来,抹着眼泪往巷子里跑去。
忽地,一行人从街边的房屋里走了出来,险些挡住了檀儿的去路。
檀儿抬眸望去,却怔在了当场,登时热泪盈眶,情不自禁地扑上去捉住了那人的衣袖,
“恩公!”
同行走出驿馆的侍从见状,立刻近上前来拦下檀儿,将她推搡到一边,
“放肆!你是何人?”
“我……”
檀儿且惊且惧,泪盈盈地望向耶律念齐,
“您曾救过我的,奶茶壶,奶茶里要加盐,您还记得么?”
耶律念齐看上去很是憔悴,蹙起眉头,睨着檀儿,
“记得,有事么?”
檀儿听见他说记得自己,喜极而泣,顾不得许多,急急哭诉请求着:
“恩公,求您救救我们小姐,求求您,我知道您心地仁善,求求您了!”
耶律念齐神色淡淡地,转过身去,翻身上马,一拽缰绳驱动马匹往前走去,丝毫没有搭理檀儿的意思。
“恩公!”
檀儿心急如焚,急急要追上去,却被旁边的侍从一把捉住手臂,推搡在地。
侍从骂骂咧咧地撇了她一眼,也翻身上马,追上了耶律念齐的脚步。
檀儿强撑着站起身来,心下难受极了,不知他怎的变得这样凉薄冷漠,但沙琳娜如今深陷险境,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这唯一的机会。
她撑着地面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直直扑跪在耶律念齐马蹄之下。
耶律念齐见状当即手臂一屈,勒停了马匹才堪堪错身不至让马蹄践踏在檀儿身上。
“恩公,求您了,求求您救救我们小姐罢,求求您了。”
檀儿实在没法子了,只知哭泣,一张小脸儿沾着灰尘被泪水一冲,泥泞成一道道发黑的泪痕,着实可怜。
耶律念齐沉默了片刻,终是叹息了一声,
“在哪儿?”
“就在前头的巷子里!”
檀儿见他问了,心知他答应了,急急爬起身来往前跑去,替他引路。
耶律念齐双腿一夹马肚,催动马匹往前走去,堪堪走到巷口遥望进去,却见几个劲装男子,押解着一个清秀公子往巷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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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那公子腿脚似乎伤着,被推搡着踉跄而行,低低垂着头,看不清模样。
耶律念齐皱起眉头,只觉那身影看上去熟悉极了。
他翻身下马,右手握紧腰间佩刀,缓缓朝巷内走去。
“小姐!”
檀儿转进巷内看见这般情形,惊慌失措地朝前跑去。
那清秀公子听见呼唤,急急抬起头来,赫然便是沙琳娜。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男主很快要出现了哟。
第44章 心绪
光线都透不进的杂乱小巷里, 耶律念齐眸中却瞬间燃起了细碎的光。
他怔了一瞬,待看清那清秀公子确是沙琳娜时,心下骤然一紧, 立刻大步跨了上去。
“别挡路!让开!”
押解着沙琳娜的劲装男子见他气势汹汹而来,立刻捉紧了沙琳娜,高声呵斥着。
耶律念齐的视线微微下移, 落在他捉在沙琳娜纤细胳膊的手上, 登时红了眼尾, 狠狠抬脚蹬了过去, 力道之大,瞬时将那人踹开了十数步之远。
随行几人见状,立刻捉紧了沙琳娜, 抽出佩剑, 挥舞了过来。
耶律念齐抿紧了唇,眸中杀意毕现,握紧刀柄抽出佩刀,看向沙琳娜, 低喝一声,
“闭上眼睛!”
沙琳娜心下骇然, 只见耶律念齐恍若杀神一般高举屠刀挥劈下来, 骇得急急闭上眼睛撇过头去。
忽闻耳畔打杀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血腥味瞬间弥漫了出来, 充斥在她鼻息之间, 她忍不住缩紧双臂环抱着自己, 将头埋在膝盖里, 瑟瑟发抖。
少倾, 那些打杀之声终于归于平静, 一双强有力的坚实手臂揽住了她的肩头。
她试探着睁开眸子,却见耶律念齐蹲下来抄了她的膝弯,轻巧将她横抱了起来,她激动万分,情不自禁地扑进他怀里,低低呜咽着:
“阿念哥……”
“没事了,别怕。”
耶律念齐低低安慰着,抱着她往巷外走去。
沙琳娜心下恐惧稍减,忍不住回头去看那些人如何了,却被耶律念齐微微侧身阻了她的视线,
“别看。”
沙琳娜只得垂下头去,安静伏在他怀里,耶律念齐抱着她,踏着稳健的步伐离开了这条惊魂的小巷子。
檀儿站在巷口,怔忪地望着耶律念齐抱着沙琳娜走出去的身影。
他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的爱怜,他对她说话的语气是那样的柔情缱绻,他待她的态度是那样的呵护备至。
与对自己,
截然不同……
原来……
他并不是草木一般无情冷淡,只是那份温柔,自己无缘得见罢了。
不知怎的,檀儿心下忽地有些酸涩了起来。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她既欣喜沙琳娜获救,又有些……不是滋味。
耶律念齐将沙琳娜抱上马匹,自己也利落的翻身上马,伸手揽紧了她,
“坐稳了。”
“嗯。”
沙琳娜轻声应了,抬眸看向巷口的檀儿,
“檀儿快来。”
檀儿闻言,抿了抿唇,捏着衣角,缓缓向沙琳娜走来。
耶律念齐瞥了一眼檀儿,回首看向侍从,随口吩咐着:
“你带着她。”
说罢揽紧了沙琳娜,一夹马肚,扬长而去。
“是。”
侍从应了,翻身下马,等着檀儿。
檀儿酸了眼眶,却也别无他法,只得走到侍从身畔,由侍从搀扶着颤巍巍坐上了马背,侍从翻身上马,拽紧缰绳催动马匹,朝前追了上去。
一行人风驰电掣一般驶出了城门,沙琳娜惊惧交加,伏在耶律念齐怀里阖着眸子休息。
她也没有开口询问耶律念齐要往哪里去,她只觉得,靠在他的胸膛上很有安全感,令她很是安心。
连日来的奔逃似乎终于到头了,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放下了心中的恐惧焦虑。
耶律念齐的马很快,一路飞驰来到了临近边陲的一座城池,那里离关口已然不甚远了,再走个两三日,便能够顺利出关。
一行人入了城,持着信物入住了璃邱国在这里设置的驿馆。
驿馆并不对外开放,只接待在此贸易或办事的璃邱国人,因此里头清幽的很,一个中原人都没有,沙琳娜顿觉心里踏实多了。
耶律念齐将沙琳娜抱下马来,深深地望了她一会儿,伸手捉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驿馆里的厢房走去。
沙琳娜垂着头任他牵着自己,随着他的脚步一同走了进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沙琳娜隐隐能感觉出耶律念齐似有千言万语要问自己一般,但他终是没有开口。
将她送到厢房门口,耶律念齐转身望着她,低低嘱咐着:
“累了罢,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一起用膳。”
“嗯,多谢阿念哥。”
沙琳娜抬眸望着他,真心实意地道着谢。
耶律念齐笑笑,抬手拈去她发丝间的杂草,
“同我说什么谢,傻姑娘。”
他看了她一会儿,终是恋恋不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去罢。”
“嗯。”
沙琳娜轻声应了,回首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檀儿,转身推门进了厢房。
檀儿见状,也走了过来,望向站在门口的耶律念齐,福了福身,
“多谢恩公。”
耶律念齐轻笑,回眸看向檀儿,
“不,是我要多谢你。”
说罢不待檀儿会意,自顾自地转身往隔壁的厢房走去。
檀儿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思索半晌也没明白他的意思,只得怅然地垂首走进沙琳娜的厢房里。
那厢房甚大,干净整洁,陈设装饰一应俱全,沙琳娜和檀儿才刚进屋,便有丫鬟送来了一应盥洗用物和崭新的换洗衣物。
丫鬟们又烧了热水送来,檀儿便伺候着沙琳娜沐浴。
偌大的浴桶里洒了些许娇嫩的玫瑰花瓣儿,教氤氲的热气儿一烘,整个屋内都散发着馨甜的玫瑰味道。
沙琳娜惬意泡在温水里,阖眸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檀儿挽了衣袖,立在木桶旁边执着布巾轻轻擦拭着她的肌肤。
檀儿垂着头,怅然想着心事,想的入神了,不禁失了手上的力道,渐渐用力起来。
沙琳娜白皙娇嫩的肌肤上登时红了一片,她微微蹙眉,睁开眸子望向檀儿,却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禁坐起身来,关切问她,
“檀儿,你怎么了?”
檀儿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垂眸望去,却见沙琳娜的肌肤被自己搓红了一大片,自责不已,忙撩了水去抹,
“都是我不好,红了这样一大片,可疼不疼?”
沙琳娜摇摇头,伸手捉了她的手腕,接过布巾搭在一旁,仰脸望着檀儿,湛蓝的眸子里尽是担忧,
“你怎么了?可是累着了?”
她抿唇笑笑,安慰似地,
“我自己来罢,你且去歇息。”
“没事,就是有些恍神了。”
檀儿轻声解释着,复又执起布巾,悉心替沙琳娜擦洗着后背。
沙琳娜见她不愿多说,便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抬起手臂伏在木桶边沿上,任檀儿为自己擦洗。
良久,檀儿终是支支吾吾地问了一句,
“您……和方才救您那人,认得吗?”
沙琳娜闻言,才恍然想起自己并未同檀儿介绍过耶律念齐,只当檀儿是担忧自己轻信了他去,不禁笑笑,耐心解释道:
“我只当你在宫里什么都晓得呢,他便是那百胜将军,叫作耶律念齐,也是我从小便认得的邻家哥哥。”
“啊?”
檀儿愕然了一瞬,手中的布巾跌落在木桶里,溅起些许水花儿。
沙琳娜回首,有些好笑地望着她怔忪的模样,
“怎么了?很意外么?”
“确实挺意外的。”
檀儿呐呐地,垂下头去,
“竟还有这样巧合的事儿。”
“是啊,真真儿是造化弄人。”
沙琳娜叹息一声,往水里缩了缩,
“早知终究是要被阿念哥救下的,我何不一早儿便答应了跟他走呢,白白费了这许多事儿。”
“您……”
檀儿望着木桶里的水花儿,呐呐问着:
“喜欢他么?”
沙琳娜闻言,想了想,
“喜欢。”
檀儿抬眸,错愕地望向沙琳娜。
沙琳娜灿然一笑,
“这样望着我做什么?”
她站起身来,拧了布巾擦拭身上的水珠儿,
“不过是兄妹间的那种喜欢罢了,相处了这许多年,早已处成兄妹了,我只把他当亲哥哥一样,并没有男女之情。”
“是么。”
檀儿心下似松了一口气似地,心情顿时好转了起来,抿了抿唇,主动接下沙琳娜手中的布巾,替她擦拭水珠儿,
“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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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沙琳娜不以为意,并未注意到檀儿的那些小心思,擦干了身上的水珠儿便更衣梳妆了起来。
那丫鬟送来的是西域服饰,殷红烫金的散花阔摆裙,贴身掐腰镶着亮片的小坎肩。
穿在沙琳娜身上,尽显婀娜身段,再梳顺了一头海藻般的柔软长发,簪上两支娇艳的天竺葵,真真儿是耀眼的不可方物。
沙琳娜梳妆罢,对镜自照,很是满意,不禁笑望着檀儿,玩笑似地,
“这才该是我本来的样子呢,那中原裹人的宫装,我是真真儿穿的难受。”
说着她将托盘里那套孔雀蓝的长裙拿起来比在檀儿身上,鼓励她,
“你也试试,你皮肤白皙,孔雀蓝最衬肤色了。”
檀儿拗不过她,只得任她替自己换上了西域服饰。
檀儿生的清秀,一头青丝黑亮如瀑,沙琳娜细细替她打成了许多细辨儿,簪上头饰,行走间摇曳生姿,别有一番风味。
沙琳娜拉着檀儿去照镜子,不禁欣喜夸赞道:
“你瞧,你生的多么漂亮,从前总穿着朴素服制,真真儿埋没了你的美貌,如今打扮起来,才是美极了呢。”
檀儿羞赧地扭过身儿去,捂住脸庞,
“您别笑话我了。”
“哪里笑话你了,长得美还不让说了?”
沙琳娜笑着,拉着她坐下,又替她薄施脂粉,淡点绛唇,稍一装点,檀儿登时更加娇媚了几分。
沙琳娜左右看着,很是喜欢自己的作品,连连夸赞,直夸得檀儿羞的不行,执起布巾就要擦去唇上的殷红。
“哎,别擦,多好看啊。”
沙琳娜伸手去阻她,两人正笑闹拉扯着,门扇被轻轻敲响了。
“请二位小姐去膳厅用膳罢,膳食都准备好了。”
小丫鬟在外头殷勤禀报着。
“我不是……”
檀儿正要解释,却被沙琳娜拉起身来往外走去,沙琳娜笑望着她,
“什么不是,你不是曾说过把我当妹子的么?如今既出来的,咱们就是姐妹了。”
“那怎么成,使不得……”
檀儿还要推拒,却被沙琳娜阻了话头儿,
“什么使不得,好姐姐,快别再争这些了,我都快饿死了,咱们快去瞧瞧都有些什么好吃的罢。”
沙琳娜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走去,檀儿心下盈胀一片,酸了眼眶,也只得抿了抿唇,随着她的脚步往外走去。
小丫鬟引着两人来到膳厅,耶律念齐已然落座了,见沙琳娜来了,起身迎了出来。
“阿念哥。”
沙琳娜心情极好,松了檀儿的手向耶律念齐跑去,
“有什么好吃的?有没有烤羊排?”
殷红的裙摆翻飞,烫金的花纹似火焰一般灼了耶律念齐的眼,那耀眼的一抹红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令他再也挪不开眼睛。
“有,都是你爱吃的。”
耶律念齐宠溺笑着,伸手拉过沙琳娜坐在自己身畔,执起前边餐盘里的一整架烤羊排放在她餐盘里。
“你……”
沙琳娜哭笑不得。
“我替你切。”
耶律念齐也被自己的举动给逗笑了,笑着摇摇头,随手抽出小匕首,耐心替她分割好羊排,执起一根拿餐巾包好骨柄,递进她手里,
“给。”
沙琳娜这才接过来,垂首轻轻咬了一小口,似忽地想起什么来似地,抬头望向立在门口的檀儿,招呼着:
“檀儿快来用膳呀,还站着做什么?你不饿么?”
檀儿涨红了脸,垂下头去,捏着裙角,
“您……您先吃罢。”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强忍住了眼眶里打转儿的泪花儿。
她原本觉得,自己换上了漂亮的衣裳,用心打扮了一番,或许也能够令耶律念齐对自己高看一眼。
可是,在沙琳娜身畔,即便她再怎么打扮,也不及她万分之一,自打她出现,耶律念齐的视线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她一瞬。
她心下凄然,泛起些许酸涩自卑来。
“一起过来吃罢。”
耶律念齐忽地转头看向她。
檀儿心下一惊,生出狂喜,抬眸望去,却见耶律念齐疏离地淡淡望着她,
“你若不一同坐下用膳,只怕娜娜也吃的不香了。”
“……”
檀儿的泪水一下子绷不住了,盈落下来,滴在了孔雀蓝的缎面裙摆上,渐渐湮成点点淡黑色的湿痕。
“檀儿?”
沙琳娜见状,搁下手里的羊排,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臂,关切问着:
“你怎么了?”
檀儿赶紧撇过头去,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抹去面上的泪水,强行挤出些许笑意来,
“我,我没事,就是太感动了。”
“嗐,我还当你怎么了呢。”
沙琳娜松下一口气,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的位置上,亲自执碗舀了一碗热腾腾的羊汤搁在她面前,
“快吃罢,咱们都好好的,就当是谢他了。”
“嗯。”
檀儿垂着头,不敢去看耶律念齐,端起小碗缓缓喝起羊汤来。
耶律念齐又重新替沙琳娜包了一块羊排递给她,轻声问着:
“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沙琳娜闻言,忽地惆怅了起来,搁下手中的羊排,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
“那……先随我回西域再做打算好么?”
耶律念齐试探问着。
沙琳娜抬眸望去,看见耶律念齐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忽地生出些许心疼来。
她心里明白,耶律念齐这样小意试探自己,是害怕将自己逼得太甚会拒绝他。
她心下有些动容,点点头,
“好。”
得了她的应允,耶律念齐终于露出笑容来,整个人也爽朗多了,露出了久违的小虎牙,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唠叨嘱咐着:
“多吃些,我记得从前你可能吃了,一顿能吃一头牛。”
“你!”
沙琳娜气结,瞥了一眼檀儿,回身抄起拳头捶在耶律念齐身上,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才一顿吃一头牛呢。”
“呵呵……”
这顿膳食在两人说笑间渐渐用完,膳毕耶律念齐便将两人送回厢房休息,自己则去打点往后的行程和路线。
沙琳娜酒足饭饱,困意袭来,回了房稍作洗漱便先行睡去了,反倒是檀儿躺在那里,心绪翻涌,久久不能入睡。
良久,约莫月上中天的时候,她才恍惚听见门口踏过了稳健有力的脚步声。
檀儿咬紧了唇瓣儿,揪着锦被隐忍了许久,终是忍将不住,坐起身来掀开锦被下榻汲上绣鞋。
她伸手拢紧了衣裳,回眸望了一眼熟睡的沙琳娜,心下一横,起身悄然往外走去。
她匆匆走到门边,伸手豁然拉开了门扇。
突如其来的变故惹得耶律念齐脚步一滞,回首望了过来。
檀儿捏紧衣角,跨出了门扇,
“耶律念齐……”
【作者有话要说】
近期疫情反弹,请宝贝们做好个人防护,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安全,祝福宝贝们都能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哟,么么哒。
第45章 戏谑
清幽的夜里寒凉如水, 廊道里的风灯微微晃着,灯影摇曳,暖黄光线拢在耶律念齐身上, 为他渡上了朦胧的光晕,如梦似幻一般,令他看上去既魁梧, 又温柔。
檀儿心下悸动, 咬紧了唇瓣儿, 终是踏了出去, 反手轻轻阖上了门扇。
“有事?”
耶律念齐转过身来,望着她。
檀儿垂首,捏紧了自己的衣角, 终是缓缓走上前去, 在他身前站定,徐徐抬起头来。
檀儿生的清秀,温润如江南初夏的新荷,白净的小脸儿上一双怯生生的眸子缓缓望去, 含羞带怯,恍若小荷才露尖尖角时伸出小触角试探的蜻蜓似地, 欲语还休。
耶律念齐垂眸望着她, 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厢房, 蹙起眉头,
“可是娜娜有什么事么?”
说着就要往那厢房走去, 檀儿闻言, 急急身形一晃, 略阻了他的去路, 呐呐解释着:
“并不是, 她无事。”
耶律念齐松下一口气来,站住脚步,再次回眸望向檀儿,
“那你有什么事?”
檀儿咬着殷红的唇瓣儿,犹豫良久,终是仰头望向耶律念齐,
“我……就是想要好生向您致谢,您一再救了我,我……”
耶律念齐轻笑,不以为意,
“不算什么,不必放在心上,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罢。”
他随口阻了檀儿的话头儿,转身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等等……”
檀儿见他要走,有些慌乱地小步追了上去,引得耶律念齐回转身来,蹙起眉头望向她。
“我……”
檀儿深吸一口气,心下一横,捉紧衣角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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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恩公大恩大德,檀儿没齿难忘,今生无以为报,愿以微贱之身侍奉恩公左右,不求名分。”
耶律念齐眸中划过一抹错愕,继而笑着摇摇头,
“早听闻你们中原人动不动便喜欢以身相许,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叹息一声,有些怅然地望向檀儿身后的厢房,自言自语似地调侃着:
“要是娜娜能够多学习学习这样的中原文化就好了。”
檀儿见他压根儿没有正面回答自己,不禁涨红了脸面,有些难以为情。
耶律念齐看在眼里,轻轻叹息了一声,看向檀儿,
“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救你不过举手之劳,于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你大可不必如此。”
“不。”
檀儿急急否认,望着他的眸子里泛起了晶莹的泪花儿,
“我是自愿的,我愿意……”
“我不愿意。”
“……”
檀儿眸中的泪花儿盈落,砸在廊道的木地板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儿。
“因为……她么?”
檀儿撇过脸去,不想被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但仍不甘心似地,终究是问出了口。
“是。”
耶律念齐坦然应了。
“可是她……”
檀儿顿了顿,
“并不喜欢你。”
“我知道。”
耶律念齐自嘲笑笑,
“那也没关系,我喜欢她就行了。”
檀儿闻言抬眸,有些愕然地望向耶律念齐,心如刀绞,不知怎的,一冲动脱口而出,
“可她跟过顾衍,她……”
“那又怎样?”
耶律念齐神色冷了下来,眸中泛起薄薄的怒意,
“那她就不是她了么?”
“……”
檀儿面色惨白,哑口无言。
“无论她经历过什么,只要她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必倾尽所有去爱护她。”
耶律念齐望着檀儿,口气冷硬,告诫似地,
“你既跟着她,就收起那些没用的心思,别伤了她的心。”
说罢不再看她,转身拂袖而去。
随着门扇闭合的一声脆响,檀儿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廊下风灯里的烛火燃烧殆尽,扑闪了几下,渐渐熄灭,唯余些许清冷的月光照拂在她身上,凄清极了。
夜风拂过她泪水滂沱的面颊,寒凉极了,她颓然蹲下身来,埋首抱着膝头默默哭了半晌。
良久,她才站起身来,往沙琳娜的厢房走去,可是当双手碰上门扇时,她却怎么也迈不出那一步来。
她垂着头枯立在那里,指尖渐握成拳,终是一转身往外走去。
夜里漆黑一片,她浑浑噩噩地往外走着,刚一出驿馆,便看见街市上还有零星几个夜宵摊子。
她随意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了,老板热情迎上来招呼着:
“小姐,这么晚了宵夜啊,吃点儿什么?有馄饨包子面条……”
“来两壶酒。”
檀儿怔怔望着眼前的筷子筒,有些魂不守舍。
“哎,好嘞,来点儿什么下酒菜?”
“不要。”
“好嘞,小姐稍等。”
这舒城里商队甚多,时常有漏夜赶路贸易之人,夜宵摊子十分盛行,老板也早已见怪不怪了,转身便烫了两壶薄酒,送到了檀儿桌上。
檀儿意兴阑珊地斟了一杯,自嘲笑笑,仰头一口饮尽。
一股烧喉的辛辣冲上来,激的她呛咳不已,涨红了脸撇过头去咳嗽连连。
她并不擅酒,从前只听人说,酒是个好东西,伤心失落的时候喝它最好,可以一醉解千愁。
真的么?
她想试试。
她叹了口气,丢开杯子,直接执起酒壶贴上殷红的唇瓣儿,痛饮了两口,辛辣之气冲的她泌出泪花儿来也不肯放弃,竟一口气将那壶温酒豪饮了下去。
“好酒量!”
隔壁忽地传来一声叫好声,檀儿只当没听见,丢开酒壶,感受着那瞬间冲上头脑的眩晕感。
呵。
还真是个好东西啊。
她顿时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如坠云端,心中也没那么抑郁难受了。
她丢开酒壶,伸手去拿另一只,却被一只大手摁了下来。
她蹙起眉头,抬眸望去,却见一个年轻男子不知何时近上前来,正笑睨着她。
“小姐一人独酌,有什么意思,不如我陪你喝一杯啊?”
那年轻男子笑笑,不请自来地在檀儿身畔落了坐。
“滚,我不认得你。”
檀儿轻啐,双手捉住壶身把酒壶夺了过来。
那男子也不恼,轻笑出声,看着檀儿揭开壶盖,仰头又要豪饮,伸手覆在壶盖上阻了她的动作,
“小姐生的这样漂亮,怎的说话却这般粗鲁,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不妨同我说说,或许我能够为你开解一二呢?”
“漂亮?”
檀儿冷哼一声,搁下酒壶,眸光流转,娇媚望向那男子,冲他盈盈一笑,
“你真的觉得,我漂亮么?”
“那是自然。”
男子望着她,很是一本正经地模样,
“我在这里这么多年,像小姐这样漂亮的女子,我还是头一次遇见。”
“呵……”
檀儿自嘲笑笑,摇了摇头,
“那你真是没见识。”
她举起酒壶,又一次一饮而尽,晶莹酒液自她殷红唇角蜿蜒滑落白皙脖颈,惹的那男子眸色黯了黯,又坐近了几分,谄媚套着近乎,
“在我眼里,你就是天下最美的女子,哪怕是宫里的妃子娘娘,都不及你一个脚趾头。”
“哈哈哈哈哈……”
檀儿头昏脑胀,晕眩不已,听了这话,放肆大笑起来,媚眼如丝地望向他,
“宫里的娘娘,你见过宫里的娘娘么?”
“即便没见过,想来也不如你。”
“我见过。”
檀儿嗤笑一声,醉意朦胧,言行无状起来,
“那才叫真正的美人儿呢。”
“是么。”
那男子笑笑,打量着她玲珑的曲线,凑近她耳畔,气声似地,撩拨她,
“那是怎样的美人儿呢?”
“她啊……”
檀儿想了想,
“她很美,很美很美……男人见了她,都为她倾倒……”
“我不信,我只想为你倾倒啊。”
男子伸手覆上她的肩头。
檀儿挣了挣,拂开他的手,非要同他争论似地,
“不,你要是见着了她,也会为她倾倒的,她那么漂亮,长着一双海一样的眼睛,那眼睛里好像养着星星似地,总是亮晶晶的,她还很善良,有情有义,让人打心眼儿里喜欢,顾衍喜欢她,叶青也喜欢她,就连……”
檀儿似想起什么来似地,忽地泪眼朦胧起来,怅然若失,
“就连耶律念齐也喜欢她,是了,她那么好,又有谁不喜欢她呢,原是我痴心妄想了……”
那年轻男子面色一凛,顿时消散了风月心思,
“你说……蓝眼睛?”
檀儿一惊,酒意登时清醒了几分。
她自知失言,望向那男子,笑了笑,故作轻松,
“蓝眼睛怎么了,我也是蓝眼睛啊。”
说着她媚态横生地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戳了戳他的眼皮子,
“你不也是蓝眼睛么,大家都是蓝眼睛。”
男子轻笑,神色松泛了下来,伸手去揽檀儿,
“你醉了,我带你去休息好么?”
“不要,我没醉。”
檀儿拂开他的手,掏出一锭碎银子丢在桌上,撑着桌子艰难起身,踉跄往驿馆走去。
那男子竟也没有追上去,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檀儿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进了驿馆。
“军爷,您还吃点儿什么不?”
老板见檀儿走了,抄起抹布过来收拾桌子,热情招呼着。
男子垂眸,伸手拿了檀儿丢在桌上的碎银子,另取了一锭银子丢给老板,
“不吃了,我还有事,从前赊的账一起结了。”
“哎,好嘞好嘞,谢谢军爷。”
老板千恩万谢,很会来事儿,立即转身又去取了壶酒送上来,
“您可是有什么喜庆事儿了?赠您壶酒给您贺贺喜。”
男子也不推拒,接了酒壶抿了一口,看向驿馆笑了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爷爷我可能要升官发财了。”
“哎哟,那可真是恭喜您啦!”
“呵呵,好说。”
嬉笑声消散在寂静的夜色里,渐渐隐匿,月色西斜,天际也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沙琳娜幽幽醒转,一夜好眠,只觉神清气爽的很。
她翻了个身,却惊觉身畔空荡荡的,不禁蹙起眉头睁眸望去,却见枕畔的檀儿早已不知去向。
她伸手摸了摸檀儿的位置,冰凉一片,可见是早已起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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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她皱起眉头,看了一眼窗扇,却见那明纱之外光线朦胧,并不甚亮堂,怎的檀儿这么早便起身了呢。
她起身下榻,拢好衣裳略作洗漱,准备出去寻她,才刚一拉开门扇便看见外头廊下逶迤着一个身影。
她心下一紧,赶紧走上前去检视,才发觉那人正是檀儿,她赶紧俯身揽过她的肩头,焦急唤着:
“檀儿?你怎么了?快醒醒。”
檀儿阖着眸子,睡得酣沉,呼吸之间泛着浓重的酒气,直惹的沙琳娜心下疑窦丛生。
她拉过檀儿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用尽全力才将她搀扶回自己的榻上躺下。
“怎的饮的这样醉?”
沙琳娜轻声问着,却得不到丝毫回应,只得起身去拧了个热布巾来替她略作擦洗,让她好生安睡。
直到日上三竿,檀儿才幽幽转醒,低低呢喃着:
“水……”
靠在旁边的沙琳娜闻言,赶紧睁开眸子起身去斟了杯茶水,过来揽起檀儿,捧到她唇畔,一点一点地喂给她喝下。
檀儿头痛欲裂,睁开眸子,看见沙琳娜如此照顾自己,登时醒了酒意,忙接了茶盏,
“我自己来。”
“无妨。”
沙琳娜低低安慰着,关切问着:
“怎么忽然饮的这样醉?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檀儿闻言,垂下头去,抿紧了唇瓣儿,终是摇了摇头,抬眸冲沙琳娜笑了笑,
“没事,不过是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情,有些伤感便饮了几杯而已。”
“可是想家了?”
檀儿苦笑,
“我哪里有家,不过身如浮萍,随波逐流罢了。”
沙琳娜闻言,伸手挽住了她的手臂,
“会好起来的,等出了关,我叫阿念哥替你介绍我们西域汉子,早日成个家,再生上一双儿女,那样便有家了,不用再漂泊,好不好?”
檀儿闻言,心下苦涩极了,却不忍拂她,只得点点头,
“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体己话儿,这才起身梳洗收拾,整理好行装去同耶律念齐汇合。
耶律念齐早已起身了,陪着沙琳娜和檀儿用了膳,便准备出发向关外行进了。
檀儿见到耶律念齐,一直都将头垂的低低地,不敢再去看他,也不同他有任何的视线接触,只是闷头吃着自己碗里的食物。
倒是耶律念齐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仍对沙琳娜嘘寒问暖,呵护备至。
原本耶律念齐为了让沙琳娜更舒适一些,套了马车,可沙琳娜却执意想要骑马,拗不过她,耶律念齐只得另牵了匹快马,装上马鞍由她骑乘。
马车仍是留了,檀儿独自一人坐在马车里,跟随着耶律念齐一众人往关口驶去。
一行人说说笑笑很是轻松,轻车快马地离了驿馆往城门去了,一路都顺畅的很,可是快到了城门口,却见那原本通畅无阻的城门处,今日竟陡然增设了卡障。
沙琳娜心下有些惊慌,望向耶律念齐,耶律念齐神色也沉了下来,抿了抿唇,望向沙琳娜,轻声安慰着:
“或许只是普通盘查,我们有文书,应该能够畅行无阻。”
“嗯。”
沙琳娜点点头,心下稍安,但仍有些疑虑,望了一眼城门处,
“要不我还是避一避罢,我去坐马车。”
“也好。”
耶律念齐低声应了,翻身下马扶着沙琳娜下马坐进马车里,亲手替她关上车门,这才重新向城门口驶去。
一行人来到城门口,立刻便有一队侍卫近上前来,执刀阻了耶律念齐的去路,
“出城干什么去?”
耶律念齐身边的侍从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文书展开递到他们眼前,
“这是我们璃邱国百胜将军耶律念齐,要出关回璃邱国去。”
“要出关的一律不准出城。”
那侍卫忽地严肃起来,回首一挥手,城门两侧的侍卫立刻用力推动巨大的门扇,将城门合拢了起来。
“为什么?”
侍从皱起眉头,指着文书上的印记,
“这是你们皇帝亲印的通关文牒,难道你们看不见么?!”
“看见了。”
那侍卫轻笑,却丝毫不怯,
“只是今儿个,印记也不管用了。”
那略带戏谑的声音落在车内的檀儿耳中,令她不禁浑身一颤,沙琳娜见状,抚了抚她的肩头,
“怎么了?”
檀儿摇摇头,微微揭开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瞥去,登时大惊失色。
那个侍卫……
竟是昨晚试图调戏于她的登徒子。
莫非今日的设卡……
她心如擂鼓,不敢再往下深想下去。
正待她惶恐不安的时候,一句轻飘飘的问候,彻底将她拖入了恐惧的深渊里。
“百胜将军,好久不见啊。”
【作者有话要说】
檀儿:怎么办,我好慌。
作者君:司机一滴酒,亲人两行泪啊。
第46章 醋了
虽是正午时分艳阳高照, 沙琳娜却似被一盆冰水兜头盖脸地泼下来一般,顿时如坠冰窟。
那凉薄的声线,她再熟悉不过了, 曾在多少个辗转梦回的清幽深夜里萦绕在她的耳畔。
她登时失了面上的淡淡笑意,抬眸顺着檀儿掀起的些许帘角朝外望去。
巍峨城楼之上,侍卫密布, 皆穿着乌黑的轻甲。
在那肃穆的黑色人潮里, 一抹明黄赫然伫立其中, 狰狞五爪龙纹在光线的照射下耀眼的令人不敢直视, 彰显着那人的至尊权威。
沙琳娜心下似被死死擭住了一般,继续往上看去,视线顺着那禁欲的领口缓缓上移, 瞥过那修长的玉色脖颈, 锋利的下颚,紧抿的薄唇,高挺的鼻梁和微微眯起的丹凤眼。
那不是顾衍又是谁?
她的视线骇然对上顾衍微微眯起的双眸,顾衍立在城头, 正俯视着她,眸中尽是她看不懂的翻涌情绪。
视线交汇的那一瞬, 沙琳娜心头猛然漏跳了一拍。
她害怕极了, 急忙伸手拂落帘子, 转身背靠在马车上, 垂眸抱紧了自己的膝头。
耶律念齐抬头望向城头的顾衍, 声如洪钟,
“陛下亲临, 莫非是来送我们的么?”
顾衍收回望着马车的视线, 转而望向耶律念齐, 似笑非笑,
“本来并没有这个打算,不过既然将军这么喜欢夹带私货,朕倒不介意亲自送你一程。”
耶律念齐面不改色,
“陛下莫不是忘了,您已经答应我们国君,放我们安然归去。”
“你可以走。”
顾衍轻笑,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缓缓拾阶而下,
“但她不行。”
耶律念齐看见他朝马车走去,立刻翻身下马,走到马车跟前,以身挡在车前,
“车里是我的家眷,自然得同我一齐走。”
“嗯?”
顾衍饶有兴致地看向耶律念齐,轻笑出声,
“怎的几日不见,百胜将军竟学会说笑了。”
他望着耶律念齐的眸子里,渐渐失了温度,泛起淡淡杀意,
“朕的女人,何时成了你的家眷?”
顾衍抿唇,望向马车,
“朕的女人,即便是死,也只能死在朕的国土上。”
说罢伸手去推车门,耶律念齐见状,一个箭步冲上来要阻止,顾衍狠戾转头望向他,眸中杀意毕现,登时围上来数十个侍卫扑向耶律念齐和他的侍从,死死钳制住了他们的行动。
顾衍回眸,狠狠推开了车门。
“出来。”
顾衍冷冷地睨着蜷缩在角落里的沙琳娜。
沙琳娜抱着自己的膝盖,似充耳不闻一般,既不动作,也不应他。
顾衍抿紧了薄唇,狭长丹凤眼眯了眯,几乎快要压抑不住翻涌怒意似地,直接跨进去俯身捉住了沙琳娜的手臂。
“不要,你放开我!”
沙琳娜奋力挣扎着,想要甩脱他的钳制。
顾衍怒极,直接折了她挣扎的双手,俯身拦腰将她横抱了起来,紧紧箍在怀里,转身踏出了马车。
檀儿吓傻了一般,愣了半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急急扑上去想拉住顾衍的衣角,却被守在车外的侍卫狠狠一脚从车上踹翻在地,捂着腰际爬不起身来。
耶律念齐看见顾衍掳了沙琳娜要走,登时红了眼尾,拔出佩刀一连斩退数人,往前追去。
“快护驾!”
管事太监跟在后头,看见这般情形,立刻大呼一声。
一声令下,涌上更多的侍卫抽出佩刀,与耶律念齐搏杀了起来,耶律念齐不屈,亦拼死相争,但寡不敌众,终是挂了彩见了血。
沙琳娜见状,心急如焚,拼命挣扎扑打着顾衍,
“你放开我!放开!”
顾衍神情阴骘,一言不发,只是将她箍的更紧,阔步往前走去。
“你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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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沙琳娜哭着,情急之下,俯首一口咬在顾衍修长的脖颈上。
似绝望的小兽一般,她咬的极用力,几乎都能感受到口中瞬间弥漫出腥甜的血腥味来。
顾衍松了手,任她跌落在地。
沙琳娜狠狠摔在地上,泪眼朦胧地抬头望向顾衍,却见他随手捂着脖颈上的伤口,深深地望着自己。
顾衍眸中划过一抹痛意,
“你为了他,这样待朕?”
沙琳娜倔强地望着他,试图撑起身来,往耶律念齐那边跑去。
忽地,顾衍骤然伸手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拖回了自己的怀抱里。
他从身后紧紧地拥着她,伸手扼住她的喉咙,贴在她耳后,气声似地质问,
“就这么想跟他么?”
沙琳娜怒极,一股无名之火直烧肺腑,她实在是受够了,她挣了挣,却怎么都挣不脱他的钳制,不禁怒喊,
“我就是要跟他,我不但要跟他,我还要嫁给他,替他生儿育女,与他白首不离,我……”
“为什么!”
顾衍暴喝一声,红了眼眶。
“为什么?”
沙琳娜见气着他了,心中爽快极了,不禁更加口不择言起来,
“当然是因为,我爱他。”
“呵……”
顾衍怒极反笑,钳着她转向耶律念齐那边,扼在她脖颈上的手缓缓上移,狠狠掐住她的双颊,迫使她看向疲于缠斗中的耶律念齐,语气森然,
“既如此,那你就亲眼看着心爱之人死在眼前罢。”
“你要做什么?!”
沙琳娜顿时慌了神。
顾衍却并不理会她,抬眸望向城楼,城楼上立刻出现了一众手持弓箭的弓箭手,伏满了整个城楼,搭弓引箭,箭头全部直直指向城楼下的耶律念齐。
“你要做什么?!”
沙琳娜慌了,泪花儿止不住地盈落腮边,顿时失了先前的气势,
“你别这样,别这样,顾衍,你……”
“放箭!”
顾衍一声厉喝之下,数箭齐发,密匝匝的箭雨铺天盖地而来,齐齐射向了耶律念齐。
侍卫穿着特殊的轻甲毫发无损,耶律念齐的侍从瞬间身中数箭倒地毙命。
而耶律念齐也没有好到哪儿去,腹背受敌,又突遭箭雨,不得不奋力挥舞佩刀,将佩刀舞得水泼不进才堪堪挡去了大半。
可即便是挡去大半,也仍有几支利箭射中了他身上,令他身形一歪,几欲倒地。
“阿念哥!”
沙琳娜哭喊着,拼命挣扎着要往耶律念齐那边去。
顾衍见状,眸色更加黯了几分,又喊了一声:
“再放!”
“顾衍!”
沙琳娜几欲虚脱,回转身来拉住他的衣角苦苦哀求着:
“别放箭了,求你了,别放了……”
“再放!”
顾衍怒喝。
箭雨瞬间又扑落了下来,耶律念齐精疲力尽,只得拼命挥动着佩刀,却挥不去多少箭矢,身中数箭,鲜血淳淳而流,终是颓然倒地,眼见着就要被万箭穿心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纤弱的身影扑了过来,以娇小身躯伏在耶律念齐要害之上,为他挡去了致命的箭矢。
“呃!”
两只箭矢力逾千斤,直接洞穿了檀儿纤薄的肩胛,她只来得急闷哼一声,便痛的失去了意识,颓然伏倒在耶律念齐的肩头。
“檀儿!”
沙琳娜哭喊着,拼命挣扎徒劳扑打着顾衍,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顾衍死死钳住她,神情冷漠,眸中杀意翻涌,薄唇轻启,
“再放!”
“顾衍!”
沙琳娜彻底崩溃了,紧紧拥住他,将头埋在他怀里,苦苦哀求着: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爱他,真的,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他,求你,求求你了,放过他们,求你……”
顾衍垂眸,眸中漆黑一片,望着泪眼婆娑的沙琳娜。
他唇角轻弯,勾起了些许残忍的弧度,声音凉薄的令人胆寒,
“错了啊?”
“嗯。”
沙琳娜用力点点头。
顾衍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她,
“你现在主动吻我,我就放过他。”
“……”
沙琳娜愕然,环视了众目睽睽和倒在地上定定望着自己的耶律念齐,耶律念齐已然说不出话来了,唇角流着鲜血,眼看着便要命不久矣。
“怎么,做不到啊?”
顾衍嗤笑一声,抬眸欲示意弓箭手,却被沙琳娜骤然回身,垫脚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贴上了他温凉的薄唇。
有些咸涩腥甜的味道弥漫开来,顾衍错愕了一瞬,立刻紧紧拥住了沙琳娜,托住她的后脑,渴求地不断加深着这个吻。
泪水自沙琳娜眸中盈落,沿着雪白腮边,沾在顾衍的面颊上。
耶律念齐痛楚地阖眸撇过头去,握紧了拳头。
良久,顾衍才放过了几欲昏厥的沙琳娜,爱怜地吮去了她腮边的泪珠儿,随口吩咐着:
“把他们押送出关。”
说罢,揽紧了沙琳娜,伸手抄了她的膝弯,轻巧将她横抱起来,转身朝御辇走去。
车辇的门扇徐徐阖拢,掩去无边风月,在那小小一方天地里,顾衍继续了那个吻,将这些天疯魔般的思念化作行动事无巨细地倾诉于她。
直到月上中天,御辇回到了皇宫,顾衍才一脸餍足地将早已不省人事的沙琳娜用披风裹了,抱回了装饰一新的长春宫。
顾衍屏退宫人,亲自将她抱进内间轻柔放在榻上,拉过锦被拢在她身上,细细替她掖好被角。
他靠在榻边,借着些许皎洁月色,凝望着她熟睡的模样。
沙琳娜似乎睡得很不安稳,即便是累极昏睡着,也紧紧蹙着眉头,似乎陷入了梦魇。
顾衍轻轻叹息了一声,修长指尖爱怜地落在她眉心上,轻抚着那微微蹙起的眉心。
些许细微的动作似乎扰了她的清梦,沙琳娜呢喃一声,悠悠醒转。
她皱起眉头,艰难睁开眼睛,可甫一睁眼,便看见身畔望着自己的顾衍,不禁骇地低呼了一声,急急坐起身来抱住自己往角落缩去。
顾衍眸色一黯,划过一抹痛意。
他伸手去捉她的手臂,却被她闪身躲过,顾衍抿了抿唇,坐近她身畔,伸手去揽她。
“我不要……”
沙琳娜哭着,骇然推拒着他伸过来的手。
顾衍指尖顿了顿,终是坚定地伸过去揽过她,双臂环拥住她,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低低哄骗似地安慰着:
“好……不要了,不欺负你了。”
沙琳娜垂着头,似乎并不相信他的允诺,仍是警惕地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试图背过身去。
顾衍却不肯让她背对着自己,拥着她掰过她的脸颊,迫使她看着自己,
“以后不许再乱跑了。”
说着紧紧抱住她,把头埋在她肩窝里,感受着柔软发丝间的淡淡馨甜气息,叹息似地,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陛下后宫三千佳丽,想我做什么。”
沙琳娜冷冷地,虽任他抱着,却没有任何迎合姿态,冷漠的活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本以为顾衍会恼怒,没想到他却丝毫不生气,甚至还抬起头来,略带笑意地望向沙琳娜,
“怎么,醋了?”
“我没有。”
沙琳娜撇过头。
顾衍笑笑,忽地朝外唤道:
“来人。”
管事太监登时便推开了殿门近上前来,一甩拂尘恭谨施礼,
“陛下有何吩咐?”
顾衍略思索了一瞬,淡淡地,
“传朕旨意,将后宫妃嫔全部遣送回府,可另行婚嫁,不予追究。”
“什……什么?”
管事太监愣在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沙琳娜也睁大了眼睛,望向了顾衍,有些不知所措。
顾衍瞥向管事太监,嗤笑一声,
“你是越老越不中用了,还需得朕复述一遍么?”
“不不不,奴才听明白了。”
管事太监急急解释着,满面愁容,握紧了手中的拂尘,大着胆子规劝着:
“可是这……后宫妃嫔牵扯着前朝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此将全部妃嫔遣送回府,只怕……只怕会引得社稷动荡啊陛下。”
顾衍垂眸,冷笑了一瞬,
“李德海,你是愈发会当差了,如今朕的旨意,你也敢置喙了?”
“奴才不敢!”
管事太监骇然,扑跪在地磕头连连,
“奴才这便去办。”
说着又一连磕了好几个头,跪着后退了几步才爬起身来,躬身小跑着退出了殿门。
“满意了么?”
顾衍回眸,笑睨着沙琳娜,
“往后后宫里便只有你一个佳丽,朕独宠你一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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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你疯了么?”
沙琳娜骇然,欲睁开他的手臂。
顾衍轻笑,轻易便将她摁回了怀里,俯首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故作为难,
“怎么?还不满意啊?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笑着,抬起她的下巴,望着她湛蓝的眸子,
“说说罢,你究竟想要什么?究竟要给你什么,你才能死心塌地的留在我身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沙琳娜挣开他的手,撇过脸去。
顾衍叹息一声,从背后拥紧了她,捉着她柔弱无骨的白腻小手,轻轻捏着她柔软的手心,在她耳畔轻声许诺着:
“封你做皇后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比较早哈,因为作者君是医务工作者,武汉启动全员核酸检测,作者君五点要出发去给居民们采集核酸样本,这几天更新可能会不稳定,还请宝贝们多多原谅,作者君会努力不断更的哈,多谢多谢,么么哒。
第47章 淑妃
晚风透过窗棂轻轻拂过层层纱幔, 伴着这呢喃似地低语,仿佛是这世间最浪漫的情话似地。
“好不好?”
顾衍低低问询着。
沙琳娜冷若冰霜,
“不好。”
顾衍怔了一瞬, 似乎是没有料到她会拒绝,脸上的缱绻柔情渐渐散去,
“为何?”
沙琳娜垂首, 也没什么表情, 淡淡地,
“奴婢身份低微, 难堪大任。”
顾衍哑然失笑,伸手轻抚她白皙的面颊,随手将那些散落鬓边的碎发替她掠至耳后, 安慰似地,
“朕是皇帝,朕抬举你,朕说你做得,你便做得。”
“不必了, 奴婢并不想做皇后。”
沙琳娜略有些不耐地拂开他的手。
修长的指尖就那样凝滞在半空中,悬了一会儿, 才缓缓垂落下去。
顾衍垂眸, 抿了抿唇, 语气冷了下来,
“是不想做皇后, 还是不想做我的皇后?”
沙琳娜垂首, 既不言语, 也不看他。
顾衍深深地望着她, 心下一点点寒凉了起来。
他这样的人, 还从未如此刻意迁就过谁。
怎的偏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却一再地令他破例呢。
他心下很是不舒服,失而复得的喜悦感渐渐淡去,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翻涌了上来。
深吸了一口气,顾衍站起身来,不再理会沙琳娜,径自朝外走去。
李德海办事利落,仅仅一日之间,遣散后宫的旨意已然下达了各宫。
后妃们无不震惊,遣散后宫这种事,自开国以来,还从未发生过。
如今不仅是后宫,连前朝都震动不已,众人人心惶惶,直恐要变天了。
被遣送回府的嫔妃们更是哭哭啼啼,伤心的很,那哭声,终是惊动了太后宫里。
朱琳儿正同郁晚晴歪在坐榻前玩花牌打发时间,老嬷嬷站在一旁,小声禀报着:
“是陛下的旨意,这会子,妃嫔们只怕是都走的差不多了。”
朱琳儿冷笑一声,不以为意,
“哼,散了也好,没得养着一群闲人,成日里无所事事只知道拈酸吃醋,在我眼前儿碍眼,都走了才清净。”
郁晚晴却不这样想,心事重重的搁下手中的花牌,望向老嬷嬷,
“怎的这样突然,陛下虽不甚宠爱这些人,也不至于全打发了罢,说是准允另行婚嫁,可这被退回府去的女子,还怎么再嫁呢?”
老嬷嬷陪着笑,
“表小姐说的是,我听陛下身边儿伺候的人说,陛下将沙琳娜那个贱婢寻回来了,就是为了她才散了后宫,还说……”
老嬷嬷欲言又止。
“还说什么?怎的吞吞吐吐的吊人胃口。”
郁晚晴有些不耐,瞥了老嬷嬷一眼。
老嬷嬷尴尬笑笑,声音更低了,
“听说,陛下还要封那贱婢,做皇后呢。”
“什么?”
未待郁晚晴作出反应,倒是朱琳儿先坐不住了,皱起眉头,将手中的花牌掷在小几上,
“她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做皇后?”
“这……”
老嬷嬷忙躬了身子,
“再怎么身份卑微,若是陛下执意抬举她,也难说……”
朱琳儿这下子是彻底不高兴了,她素来眼高于顶,以自己的出身为傲。
若是沙琳娜一介卑贱商贩之女舞姬出身,以后却要名正言顺地站在自己身侧,实在令她光是想象都难受的紧。
她眼波流转,瞥向郁晚晴,语气不善,
“你的皇后之位就要泡汤了,你还坐得稳呢?”
虽然她也瞧不上郁晚晴这个庶女出身的私生女,但好歹也是自家的亲戚,总比沙琳娜那个异族贱婢强多了。
郁晚晴也是眉头紧蹙,愁眉不展的苦恼模样,抿了抿唇,
“还请姨母赐教。”
朱琳儿不屑地嗤笑一声,
“看着一副机灵相,没想到也是个榆木疙瘩。”
她一招手,示意郁晚晴近身,郁晚晴忙不迭地提着裙摆站起身来,凑近朱琳儿耳畔,静静聆听她的教诲。
朱琳儿想了想,轻声道:
“如今后妃都没了,岂不是你上位的好机会?若是你也成了后妃,论家世,她无论如何,也越不过你去的。”
“可是……”
郁晚晴垂下头,颇为为难,
“陛下似乎,并不喜我亲近呢。”
郁晚晴瞟了一眼老嬷嬷,低声将上次投怀送抱被拒的事情一一说了。
朱琳儿听了,顿时黑了脸面。
这狐媚子,果然是个不省心的。
她板起脸,毫不留情地数落着:
“说你蠢,你还当真蠢得可笑,那会子顾衍一门心思扑在那贱婢身上,哪里还有你的好儿?”
老嬷嬷听了半晌,终是笑笑,
“小姐这话儿说的是了,老身听闻,那贱婢并未答应陛下立后的提议,陛下很是气恼呢,依老身瞧着,若是表小姐想上位,此刻便是最好的时机了。”
一句话令朱琳儿和郁晚晴齐齐回首,
“没答应?为何?”
老嬷嬷笑的谦逊,
“嗐,多半是她自知卑贱,害怕当了皇后也难以服众罢。”
“哼,还算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朱琳儿翻了个白眼儿,瞧向郁晚晴,
“你且去预备罢,如今到真是个天赐良机,边陲接连捷报,重华宫今晚要大宴群臣,陛下势必得多饮几杯,晚些时候……你便去近身伺候罢。”
郁晚晴心里明镜儿似地,自然懂得朱琳儿的意思,心下狂喜,不禁起身对朱琳儿深施一礼,
“多谢表姨成全。”
“去罢,打扮的颜色一些,明儿我自会替你做主。”
朱琳儿垂眸掩饰住眼波里淡淡地厌恶,执起茶盏撇去浮沫,轻轻地抿了一口。
“是,臣女告退。”
郁晚晴喜不自胜,又福了福身,这才转身离去。
晚间,重华宫夜宴甚为隆重,顾衍似乎心情不佳,举杯敬了几位将帅之后,便斜倚在龙椅上,淡淡睥睨着下边儿的歌舞。
因着白日里遣散后宫的风波,臣子们心中惶恐不安,皆举起杯盏,说着吉祥讨好的话儿,恭谨地向顾衍敬酒。
顾衍今儿来者不拒,杯杯都饮了,这才算令臣子们安下了一颗悬了一整日的心。
倒是如此推杯换盏了许久,饶是顾衍海量,在散场时,也有些多了。
他心下郁闷,即便是臣子们没有劝酒时,自己了闷闷饮了几杯,眼下显然是有些上头了。
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去,脚步略显虚浮,李德海见状,忙不迭地跟上去搀扶住他的手臂,搀着他走出了重华宫大殿。
夜风寒凉,无情地吹拂在顾衍身上,他本就头昏脑胀如今教夜风一吹,更是头痛欲裂。
“陛下,可要摆驾长春宫?”
李德海揣测着圣意,悄声问着。
其实他也用不着猜测,如今这满后宫里,也就剩长春宫里的那一位了。
即便是从前,有着那一位以后,陛下也从未再去过旁的妃嫔那里,他这也不过是巴巴儿地白问一句罢了。
可谁知顾衍以手撑在廊下的白玉栏杆上,蹙起眉头,想起了沙琳娜那冷若冰霜的面孔,只觉得心下闷的紧,摇摇头,
“回寝殿。”
“是。”
李德海有些意外,但也不敢多说什么,搀着顾衍上了御辇,由太监们抬了,往寝殿去了。
顾衍乏得很,歪靠在御辇上昏昏欲睡,待回到寝殿的时候,已然瞌睡的紧,推开李德海,径自踏进了内间。
李德海替顾衍阖上殿门,转身欲去廊下唤个小徒弟来值夜时,却迎面儿撞上一个端着茶盘的女子。
他蹙起眉头,一甩拂尘拦住了她的去路,
“陛下跟前儿不用宫女儿,你不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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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郁晚晴缓缓抬头,客气一笑,柔柔地,
“李公公好,是我。”
李德海猛然瞧见是她,神色一变,少不得客气了几分,但仍不肯让路,
“陛下醉了,已经歇下了,郁小姐不若明日再来罢。”
郁晚晴也不恼,和煦笑笑,
“原是应当明日再来的,可是太后娘娘吩咐,陛下跟前儿,没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儿,着实令她担心,所以……这才派我前来伺候。”
“……”
李德海闻言,心下百转千回。
郁晚晴抿唇一笑,微微点了个头,径自往寝殿走去。
李德海怔了一瞬,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也弃了去唤小徒弟的心思,亲自站到廊下候着去了。
郁晚晴端着茶盘,轻轻推开门扇跨了进去,反手阖上门扇儿,悄无声息地往内间走去。
殿里没有点灯烛,幽暗一片,借着些许清幽的月光,她看见了歪靠在榻上的顾衍。
顾衍龙袍未退,合衣靠在枕上,阖着眸子,呼吸均匀,显然是睡着了。
郁晚晴眸光流转,抿了抿唇,将茶盘搁在桌上,缓缓走近了榻边。
她俯身伸手去扶顾衍,放柔了声音,
“陛下,臣女伺候您洗漱罢?”
顾衍被扰了清梦,不耐的很,半梦半醒间随手拂开了她,
“不洗。”
郁晚晴也不恼,垂眸静静望着他的睡颜,心思百转千回。
她伸出指尖,轻轻抚上他鸦黑的羽睫,心想自己从前是怎么了,竟没有发现,他生的这样好看,竟平白错失了这样一个良机。
她心下一横,说什么今日也不能失去这个机会了。
她这样想着,伸手轻轻去解他的衣扣。
劲瘦的身躯渐渐呈现在眼前,郁晚晴呼吸深重了起来,迅速剥了自己,挨了上去。
“娜娜……”
顾衍梦魇的厉害,皱着眉头低低唤着。
郁晚晴心下顿时拧巴了起来,咬紧了牙关,但她想了想,却挨过去勾住顾衍的脖颈,轻柔应着:
“我在。”
顾衍昏沉间得了回应,下意识地揽住了身侧的人,但那陌生的茉莉香味顷刻间涌向了鼻息之间,令他眉头紧皱,随即推开了那人。
顾衍翻过身去,复又沉沉地陷入昏睡之中。
郁晚晴眸中泛起了泪花儿,只觉得屈辱极了。
自己都纡尊降贵地装作是沙琳娜那个贱婢了,这顾衍竟然在如此神志不清的时候,都不肯接受她。
她银牙咬碎,一股子倔强劲儿涌了上来,再也忍将不住,倾身过去从背后拥住了他。
顾衍醒来时,天色大亮,他余醉未散,只觉口干舌燥的很,也不睁眼,随口唤着:
“李德海!”
“奴才在。”
李德海忙不迭地推开门扇儿近上前来,却见那些衣衫凌乱扔了一地,也只得垂下头只作不见,恭谨走到榻边,隔着床帐低低问询着:
“陛下有何吩咐。”
“倒水来。”
“是。”
李德海应了,转身去斟了茶水,复又近到榻边。
顾衍睁开眼睛起身欲接,却恍然惊觉身畔熟睡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乌发披散了半个床榻,蜿蜒掩映着雪白肌肤,美丽极了。
莫不是自己昨夜醉了,又召了沙琳娜过来?
顾衍实在记不起昨夜的事了,但看着沙琳娜安静伏在自己身畔,心下终是柔软一片,那些郁结也消散了大半,伸手去撩开她小脸儿上的青丝。
才堪堪撩开些许,顾衍便皱起眉头,立刻拨开了她面上的所有发丝。
郁晚晴被他的动作惊醒,徐徐睁开眸子,碧盈盈的似一汪春水一般,含羞带怯地望着他,柔柔唤了一声,
“顾衍……”
“你怎么在这?”
顾衍面色沉了下来,
“下去。”
郁晚晴见他面色不愉,甚至蕴着恼怒,不敢多言将锦被拢在身上,噙着泪花儿,躬身退出了帐外。
顾衍的视线落在榻上的一抹殷红之上,顿时抿紧了薄唇,狭长的丹凤眼里泛起了怒意。
他掀了帷帐下榻,李德海看见他的面色,忙不迭地搁下茶盏,去取了衣衫来与他更衣。
顾衍看都没看一眼拢着锦被跪伏在地的郁晚晴,穿好衣裳,径自往外走去。
郁晚晴再也压抑不住,低低哭出声来。
李德海忐忑跟在顾衍身后,垂着头不敢轻易发出些许动静来。
倒是顾衍匆匆走了一段儿之后,骤然回身,质问李德海,
“你可知罪?”
李德海立刻扑跪在地,
“奴才知罪,奴才罪该万死。”
“你好大的胆子。”
顾衍咬牙切齿。
他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对郁晚晴并非爱意,并无意再将她纳入后宫,所以上回才会推开她,拒了她的投怀送抱。
而这个狗奴才,却趁自己醉了,任由她爬床?
“陛下恕罪,实在是,实在是太后娘娘派郁姑娘来的,况且……”
李德海呐呐地,
“况且奴才见您从前那样喜欢她,便以为……”
“以为什么,你何时这么听太后的话了?朕瞧你这差事,是越发当的好了。”
“奴才不敢!奴才知罪!”
“自去领五十板子,打死算完。”
顾衍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李德海凄哀应了,却不敢当真离去,仍是爬起身来,忙不迭地跟在顾衍身后。
顾衍阔步走着,走的很急,径直来到了太后宫里,也不待通报,直接走进了大殿。
朱琳儿刚梳妆穿戴完毕,正坐在软塌上喝茶,见顾衍气冲冲的进来了,也不意外,着人上了茶水,才悠悠问道:
“皇帝这么早就来看哀家,可是有什么事么?”
顾衍冷冷睨着她,
“你动郁晚晴做什么?”
太后闻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抬眸看向顾衍,眸中尽是慈爱,
“哀家本是看在你遣退了后宫众人,觉着你身畔没有个可心人儿,又看见你那么喜欢晚晴,这才派她去伺候你,怎么,她伺候的不好?”
“她本可以嫁得如意郎君,顺遂一生。”
太后笑着搁下茶盏,
“可惜那丫头心实,满心里只有一个你,你既幸了她,便成全了她罢。”
顾衍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太后沉了脸色,语气也冷了下来,
“晚晴再怎么说,也是世家之女,若是陛下不给她个名分,教她以后如何面对天下人,只怕,也会伤了郁丞相和臣子们的心呐。”
顾衍沉默半晌,终是松了口,转头望向李德海,
“传朕旨意,册封丞相之女郁晚晴为淑妃,赐居未央宫。”
“是。”
李德海低眉顺眼的应下了。
顾衍不再说话,深深望了一眼太后,转身往外走去。
出了太后的殿宇,顾衍心下烦乱,抬头遥望了一眼长春宫方向,只觉头痛欲裂。
昨儿才信誓旦旦地遣散了后宫,当夜便幸了郁晚晴封了淑妃。
那小姑娘那里,若是得知了这事儿,还不知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他抿了抿唇,终是抬腿往长春宫走去,想着无论如何,也需得同她解释一番才是。
可是他却万万没想到。
沙琳娜只是平静地听完了他的辩解,便无所谓地笑了笑,淡淡地,
“那不是正好么,皇后的人选有着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宝贝们的等待,作者君平安归来,会好好完结哒,感恩,么么哒。
ps:顾狗和郁晚晴啥都没做哦,后边会揭秘哈。
第48章 皇后
淡淡的一句话, 却似数九寒天兜头浇下来一盆和着细碎冰碴子的水似地,瞬间刺痛了顾衍的心。
他望着沙琳娜,良久, 终是挤出一抹笑意,伸手欲揽她,低低叹息似地,
“别说气话。”
沙琳娜微微侧身, 终是避过了他的手, 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儿,
“并非什么气话,确是我心中的想法。”
她忽地笑笑,
“陛下同淑妃娘娘, 羁绊颇深, 前缘早定,那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贤伉俪呢。”
顾衍莫名地听出这话里话外的些许醋意,心下反倒舒坦了一些似地,抿唇笑笑, 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沙琳娜接下来的一句话气的不轻。
沙琳娜忽地跪伏在地, 抬起水波粼粼的眸子望向顾衍, 恳切请求着:
“既然陛下与淑妃娘娘修好, 那我这替身也该当功成身退了, 求陛下开恩, 放我走罢。”
顾衍怔了一瞬, 一股邪火自肺腑烧出来, 一把拽起沙琳娜摁在了身畔的桌面上, 俯身迫视着她。
“你休想。”
顾衍咬牙切齿,
“你故意拿这话来激我是么?你分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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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我不知道。”
沙琳娜撇过头去,手臂死死撑在身前。
顾衍轻易捉了她的腕子摁在她头顶,
“不知道啊……”
他贴近她耳畔,“那我现在就让你知道知道……”说罢一口咬住了她的耳珠儿,惹的她低哼一声。
沙琳娜待要抗拒,可顾衍今次却似非要证明些什么似地,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尽数奉献给她,直教她无力抗拒,只能随着他的起伏沉沦。
直到沙琳娜自昏睡中醒来,才发觉顾衍不知何时已然放过了丢盔弃甲的她。
顾衍仍在熟睡,但即便在熟睡中,那双坚实的手臂依然紧紧箍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几乎令她动惮不得。
外头的天色已然暗下去了,可见两人不知胡闹了多久。
沙琳娜回眸,望向顾衍。
他面容很是疲倦,但神情却安稳餍足的很,狭长的丹凤眼轻轻阖着,鸦黑羽睫在眼睑下投映出两片淡淡的乌青,那颗极细小的胭脂小痣浅浅覆在薄薄的眼皮上,为他英气的面容增添了一分淡淡的柔和。
沙琳娜心下微动,鬼使神差般地伸出白皙指尖去触摸那一点殷红,可却在指尖堪堪要碰上那小痣时,心下忽地涌出一阵酸涩来。
他……
也是这样搂着郁晚晴的罢……
似被人狠狠拧掐了一下心房似地,钝痛了一瞬,沙琳娜收回了手,挣了挣,试图背过身去。
细微的动作惊动了顾衍,他没有睁眼,只是手臂微屈,将沙琳娜拥进了自己怀里,把头埋在她柔软的发丝里,感受着那令他魂牵梦萦的玫瑰味道。
“醒了?”
他轻笑,掐了掐她的腰,
“现在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了么?”
“……”
“我还可以……更喜欢一些……”
他嗓音愈发低哑,带着些刚醒来的慵懒,开始不老实起来。
沙琳娜赶紧捉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顾衍轻笑,也就罢了。
顾衍拥着她,低低问着:
“饿不饿?”
“不饿。”
“我饿了。”
他玩笑似地,向她诉苦,
“一清早就来同你解释,又卖了这么些力气,一整日都没用膳呢。”
沙琳娜听了这话,不知怎的,心下更加难受,嘴上也刻薄起来,
“那还真是难为你了,如此连轴转的卖力气,你快些去用膳罢,否则饿着肚子待会怎么去耕地?”
顾衍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言外之音,登时气的够呛,一个翻身就要教训她,咬牙切齿,
“我先耕了你这块地。”
又是一阵腥风血雨,沙琳娜哪里是他的对手,这一战下来真是哪哪儿都动弹不得了,只能闭着眼睛喘气儿。
顾衍却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传人抬了热水来,亲自抱着沙琳娜去了净室。
沙琳娜虚脱似地阖眸歪靠在浴桶壁上,只得任顾衍替她擦洗。
顾衍悉心照顾着每一处领地,对那点点殷红痕迹很是满意。
良久,顾衍才将洗漱好的沙琳娜抱出来搁在桌前坐了,桌上已经摆好了膳食,顾衍亲自执碗替她舀了碗热气腾腾的当归乳鸽汤,搁在她跟前。
“爱妃辛苦,喝碗汤补补。”
沙琳娜本想怼他两句,但一想到方才怼他的下场,识相地闭上了嘴,垂首执起汤匙安静地喝着面前的汤汁。
顾衍见她这般温顺模样,心下柔软一片,静静望了她半晌,许诺似地,
“明日我便拟旨,昭告天下,册封你为皇后。”
沙琳娜手中的动作滞了一瞬,缓缓搁下汤匙,没有抬头,但语气坚定的很,
“我不要做什么皇后。”
“为何?”
顾衍以为她不懂得皇后的重要性,耐着性子同她解释着:
“只有皇后,才是皇帝的正妻,其余的,哪怕是贵妃,皇贵妃,都只是皇帝的妾室,而且……”
“我不要做你的妻。”
沙琳娜抬起脸来,眸若寒潭,没有丝毫温度。
“……”
顾衍望着她,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你说什么?”
“我说。”
沙琳娜一字一句,
“我不要,做你的妻。”
顾衍深吸了一口气,薄唇紧抿,眸中翻涌起怒意,
“那你说说,你要做谁的妻啊?”
“没有谁。”
“那个披头散发的野蛮男人?”
顾衍嗤笑一声,
“还是叶青?”
“都不是。”
“那是谁?!”
他低喝。
“反正不是你。”
沙琳娜撇过头去,不再理会他。
顾衍看着她,胸中火烧一般,忽地大喝一声:
“李德海!”
“奴才在!”
李德海如离弦的箭矢一般,推开门扇直直扑跪了进来,颤声唤着:
“陛下……”
“即刻拟旨。”
顾衍没有回头,仍望着沙琳娜,吩咐着李德海,
“长春宫沙琳娜,秉性柔嘉,娴雅端庄,着册封为皇后,为天下之母仪。内驭后宫诸嫔,以兴宗室,外辅朕躬,以明法度,以近贤臣。使四海同遵王化,万方共仰皇朝。”
“奴才遵旨!这便去拟旨。”
李德海吃了白日里的苦头,这会子很是拎得清,办起事来那叫一个雷厉风行,转瞬就看不见人影了。
沙琳娜愕然,扭头望向顾衍,
“陛下这是做什么?我说了,我不要做什么皇后!”
顾衍冷笑,拂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沙琳娜,
“由不得你。”
说罢就要转身离去,沙琳娜心急如焚,那皇后的宝座,虽是天下女子最最期盼的尊荣,但那于沙琳娜来说,无异于一把无法挣脱的枷锁,她丝毫不想要做什么皇后。
她急的拉住他的衣袖,
“陛下,我……”
“你什么?”
顾衍回身,甩开她的手,有些气急败坏,
“你还想逃是么?我告诉你,你休想!”
他伸手擭住沙琳娜的下巴,极力忽视她眸中的恳求,
“我就是要昭告天下,让全天下的男子都知晓,你沙琳娜,是我顾衍的妻,让他们都断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妄念!”
“我不要……”
沙琳娜见他果然是想用这把无形的枷锁将她锁死,极力否决。
顾衍笑笑,松了手,
“你且等着罢,圣旨稍后就到。”
说罢不再看她,转身阔步离开了长春宫大殿。
册封皇后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地,不消片刻便晓喻六宫,甚至连宫外都收到了消息。
叶青正歪靠在软塌上,把玩着手中的山水折扇,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暗桩低低地禀报着宫里要册封皇后的消息。
他垂眸,有些百无聊赖地睨着手中的折扇,淡淡地,
“那郁晚晴便如此受宠么,清早刚封了淑妃,晚上便成了皇后了?”
暗桩一愣,有些忐忑,又低低解释着:
“主子恐是听岔了,并不是淑妃娘娘封皇后,而是那位长春宫的娘娘册封为皇后。”
“长春宫……”
“是。”
暗卫更加小心翼翼,
“就是那个……您曾经献进宫里的舞姬,沙琳娜,她被陛下从舒城寻回来了,如今在长春宫……”
啪——
叶青手中的折扇骤然合拢。
他仍垂着眸,纤长浓密的羽睫掩去了眸中大半情绪。
良久才吩咐,
“去,把朱太师找来。”
“是。”
暗桩得令,匆匆转身去了,不消多时,朱太师便顶着寒凉晚风,漏夜赶来了叶府。
“贤侄,可是也听闻了宫中的变故?”
朱太师问询着,由小厮摘了披风,抖搂了身上的露水,走近叶青,在他身畔的位置坐了,
“贤侄这么晚找老夫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急……”
叶青顿了顿,幽暗的眸子里情绪翻涌,
“确实是很急。”
叶青抬眸望向朱太师,伸手拉过他的衣襟,在他耳畔细细低语了好一阵子,直教朱太师面上神情变换,露出了些许惊恐。
“贤侄,如此,会不会太过于仓促了啊?”
朱太师抚了抚胡须,有些忐忑不安。
“成大事者,岂可畏首畏尾。”
叶青冷笑,在明灭摇晃的烛光掩映之中,宛若一条阴暗的毒蛇,他望着朱太师,
“我一刻……也等不得了。”
“那好罢。”
朱太师被他的眼神望的背脊发凉,只得答应了下来,试探问着:
“那我这便回去调集兵力,咱们何时发动逼宫?”
“今夜。”
叶青薄唇轻启,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
“这样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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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朱太师目瞪口呆,
“这……马上就快要天亮了,我这恐怕来不及啊。”
“黎明前的黑暗,才是最至暗的时刻。”
叶青笑笑,安抚似地拍了拍朱太师的肩旁,
“您说是么?陛下……”
“陛下……”
朱太师似魔怔了一般,反复念叨着这个词儿,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叶青。
叶青蛊惑似地,
“别害怕,我必会举全国之力助你,你立刻逼宫,我唤醒所有暗棋去驰援你,成败在此一举,恭祝陛下,一统江山……”
“一统江山……”
朱太师顿时豪情万丈,似打了鸡血一般,生出万般勇气,
“是了,我蛰伏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朝。”
他握住叶青的手,
“贤侄,若是你助我胜了,我必不会亏待于你,万望你鼎力相助啊!”
叶青唇畔弯起弧度,
“放心。”
朱太师深深看了他一眼,重重地握了握他的手,终是一咬牙,转身离去。
朱太师一回府,即刻换了甲胄,召集了所有党羽,调集兵力,里应外合,瞬间攻破了皇城的守卫,冲进了皇宫。
一时间厮杀哀嚎之声四起,朱太师亲自领兵杀了进去,势如破竹,所有挡路之人尽皆屠杀。
宫内的守卫没有防备,去通传禁军的侍卫和太监也被尽皆斩杀,一时间竟任那朱太师如入无人之境,大杀四方。
混乱的嘈杂声传进了太后宫里,朱琳儿蹙起眉头,被扰了清梦十分烦躁,不耐喝道:
“何事喧哗!”
“小姐!”
老嬷嬷忽地推开门扇跑了进来,扑到榻前,捞起朱琳儿的外裳替她披上,
“小姐快起身罢,老爷反啦!如今正逼宫呢!”
“什么?!”
朱琳儿大惊失色,捉过老嬷嬷的手,
“怎的这样突然,不是还需得等几年么?”
“哎呀,谁知道呢,快起身罢!”
老嬷嬷催着,胡乱将衣衫替朱琳儿套上。
还只来得及穿上一只袖子,一个壮汉忽地推门而入,吓得朱琳儿惊呼一声,抬眸望去才发现那壮汉是父亲的心腹之一,不禁喝道:
“你做什么!”
“冒犯了。”
那壮汉一拱手,急急解释着:
“太师命我前来护送小姐出宫。”
朱琳儿瞪了他一眼,
“转过身去!”
“是。”
壮汉呐呐背过身去。
朱琳儿迅速整理好衣衫,问那壮汉,
“父亲怎的这样突然发难,竟也没有提前知会我一声?”
壮汉憨厚,照实解释着:
“是叶青大人提议。”
“叶青?”
朱琳儿更加疑惑,
“他那样老谋深算的谨慎人,怎会忽然这般冲动?”
“听说,是得知封后的消息后决定的。”
朱琳儿手中的动作一滞,心下瞬间拧巴了起来,一时间心下百转千回,半晌才想通这其中的关节。
她冷笑一声,
“为了个贱人,便赌上我这一大家子……”
朱琳儿银牙咬碎,心中怨愤及了。
自打叶青那回在朱府前厅里温柔替她包扎手上的伤势起,她便开始倾慕于他了,甚至渐渐将对顾衍的那份情感转嫁到了他身上。
自打那日起,她便格外关注叶青,叶青也待她温柔体贴的很,她甚至还想过,等到父亲夺位登基后,能够将自己赐婚给叶青,让他能够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
可那个贱人却出现在叶青的府邸里,叶青还那样护着她,着实令她气恼极了。
如今,竟还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要逼宫从皇帝手里抢人么?
朱琳儿越想越生气,渐渐地竟红了眼眶,抬眸望向壮汉,
“你带了多少人?”
“属下带了一支分队,三十余人,护送您出宫绝无问题,您若是收拾好了,咱们就快些出发罢。”
“是么,很好。”
朱琳儿冷笑,
“宫肯定是要出的,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解决。”
朱琳儿眸中划过一抹厉色,系好火红绣满金丝凤凰的披风,率先踏出了房门,低喝道:
“摆驾长春宫。”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你冷静一些,别乱来啊!
叶青:是你先乱来的。
.
第49章 抱歉
沙琳娜被惊醒的时候, 外头已然慌乱一片,哀嚎四起了。
她唤了声值夜的小宫女儿,却并无人应答, 心下一紧,坐起身来拉过衣裳拢在身上,预备自己出去看看。
她整理了衣衫, 汲上绣鞋走出内间, 推开门扇朝外望去, 却见本该在外头守候的太监宫女儿们全都不知去向。
长春宫的宫门大敞着, 显然是她们慌张逃走时顾不得关上了。
沙琳娜抿了抿唇,拢紧身上的衣裳往外宫外走去,心下惊疑不已, 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才会令那些奴才们甚至都不唤她一声便径自逃窜了。
她拾阶而下,借着廊下摇曳琉璃宫灯散发出的些许暖黄光线走到宫门外,朝外望去。
只见甬道里尽是太监宫女们,或抱着包袱, 或背着行李,奔走纷纷, 仓皇极了, 甚至都无人看的见她这个已经接了圣旨的准皇后娘娘。
她心下紧张起来, 心知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她匆匆走出去几步, 试图拦下一个宫人问问情况。
可才堪堪捉住一个小太监的衣袖, 那小太监便登时挣脱了她的手指, 挣扎着朝前疯跑而去, 甚至连包袱里的金银珠宝散落一地都不曾回头来拣, 只是口里反复喊叫着:
“饶命……饶命……”
沙琳娜心下有些骇然,正欲再拉住一个小宫女儿,却被迎面而来的一乘凤辇给吸引了注意力。
几十名身着甲胄士兵模样的男子簇拥着一乘凤辇迅速近上前来,稳稳落在了沙琳娜跟前。
沙琳娜抬眸望去,却见太后朱琳儿好似整暇地歪靠在凤辇上,有些不屑地睨着自己。
虽然周遭已然是火光四起,哀嚎不绝,但见她如此镇定自若,沙琳娜便也依规矩向她见了礼。
“参见太后娘娘。”
沙琳娜温婉福身。
朱琳儿唇畔漾起一抹笑意,眸中却没有丝毫温度似地,淡淡地,
“果然是块皇后的料子,都这般光景了,还如此临危不乱呢?”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还望太后明示。”
朱琳儿笑笑,站起身来,缓缓走近沙琳娜,
“没什么,不过是有人逼宫罢了。”
“逼宫?!”
沙琳娜大惊失色,四下环顾了一番,却见朱琳儿和那一众军人都淡定的很,心下渐渐升起不安来,不自觉地慢慢向后退去。
“哎,躲什么?”
朱琳儿立即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她睨着沙琳娜,缓缓打量着她面上的每一处,
“也不过如此。”
朱琳儿轻嗤,
“是有几分姿色,不过太过冶艳,终究失了大气,也不知是哪一点儿入了叶青的眼,令他如此神魂颠倒。”
“太后……”
沙琳娜万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辩解。
朱琳儿却似乎并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打算,微微侧眸,冷声吩咐道:
“捉紧她。”
“是。”
老嬷嬷和太后宫里的掌事太监立刻近上前来,一左一右箍住了沙琳娜的手臂,令她动惮不得。
“你做什么?!”
沙琳娜惊慌失措,眼见着朱琳儿眸中泛起薄薄的杀意,纤纤玉指轻捻乌黑发髻上的凤头金簪,缓缓拔下了一支尖利的簪子来。
沙琳娜隐隐察觉到她要做什么,心下骇然,使劲挣扎想要挣脱身上的钳制,却被那两人狠狠掐住了胳膊,根本动惮不得。
朱琳儿冷笑,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不屑,有嫉妒,还有着些许不甘似地,一把捉住了沙琳娜的下巴。
“这样美艳的一张脸蛋儿上,若是不落下几个疤,还真是可惜了呢。”
朱琳儿咬牙,眸中寒光大盛,扬手将簪尖狠狠划了下来。
沙琳娜瞳孔微缩,顾不得许多,胳臂动弹不得,便抬起腿来使尽全力向她踹去。
朱琳儿毫无防备,又素来娇生惯养,哪里料到会有这一遭,登时被踹的仰面摔倒在地,跌落了金簪。
“贱人!你敢踢我?!”
朱琳儿怒不可遏,还未待老嬷嬷过来扶起她,躺在地上大喊,
“来人!给我剁了她!碎尸万段!”
“是!”
壮汉声如洪钟,应声拔出佩刀,走向被太后宫里管事太监钳在地上的沙琳娜。
“你敢动我?!”
沙琳娜怒视着他,厉喝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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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我是皇后!”
那壮汉眸中划过一丝迟疑,朱琳儿却破口大骂起来,
“你愣什么呢!她算哪门子皇后!册封典礼尚未举行,做不得数,再说了,皇帝都要倒台了,还虚什么皇后!”
沙琳娜不可置信地望着朱琳儿,
“你怎的这样说,你可是太后,若是皇帝倒台了,你能落着什么好么?!”
朱琳儿闻言冷笑一声,施施然站起身来,整理好微微散乱的发丝,居高临下地看着沙琳娜,得意极了,
“忘了告诉你了,这逼宫的,正是我父亲,一朝他老人家登基了,也能保我万全。”
说罢不再看惊诧的沙琳娜,回眸瞪向壮汉,
“还不动手?!”
壮汉立刻如同吃了定心丸似地,杀气毕露,高举屠刀,大喝一声,就举刀劈了下来。
沙琳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可是一阵劲风拂过她的面颊后,想象中的剧痛却并未袭来。
叮——
一声响彻云霄的金属碰撞之声振聋发聩一般,震的她耳膜嗡嗡作响。
她睁开眼睛,却见那壮汉手中失了弯刀,她顺着壮汉的视线望去,只见那壮汉的弯刀被一柄银光粼粼的龙头剑截成了两截,跌落在青砖地上。
那柄龙头宝剑一看便是由精钢锻造,削铁如泥,如今竟生生嵌入青砖数寸,银麟剑柄上明黄的穗子随风摇曳,彰显着剑主人的身份。
“娜娜!”
一声轻唤,钳制住沙琳娜的管事太监被人一脚踹开,惊魂未定的沙琳娜跌入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她有些茫然的回眸望去,直撞上一双担忧的狭长凤眼。
“顾衍?”
“我来了,别害怕。”
顾衍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把她的头埋进自己的胸膛,低低轻声安慰着。
十数个黑衣人如影随形,瞬间拦在了顾衍和沙琳娜身前,手持长剑,与壮汉一行人对峙着。
沙琳娜晓得那些人,那些是顾衍身边的暗卫,可那些人全都挂了彩,就连顾衍身上,都泛着浓重的血腥味道,可见是才刚刚经历了数轮鏖战。
“你受伤了吗?”
沙琳娜酸了眼眶,伸手想要去检视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但顾衍却随手阻了她的动作,艰难笑笑,安慰她,
“没事,一些小伤罢了,我带你走。”
说罢抄起她的膝弯,将她横抱了起来。
“想走?恐怕没这么容易罢。”
朱琳儿看着这两人你侬我侬的模样,眼睛里直要滴出血来了,握紧了拳头,朝身后的士兵们喊道:
“他们都负了伤,敌不过你们,取其首级重重有赏,取皇帝首级,封侯拜将!”
“是!”
士兵们得了承诺,登时兴奋了起来,他们谋反,不就是为了搏个前程么,如今这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岂有不牢牢抓住的道理?
于是原本站在后头的士兵们皆摩拳擦掌,拔出配剑一拥而上,嘶吼着冲向了顾衍。
顾衍抱起沙琳娜,往后退了几步,不让任何一丝剑气伤到她,十数名暗卫冲上去奋起搏杀,显然已然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拿命去拼了。
看见沙琳娜骇地睁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那血肉横飞的景象,顾衍心下钝痛一瞬,伸手将她的脸面掰回自己怀里,
“别怕,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
沙琳娜连一个锦衣卫都没看见,显然是全部战死了,这些个暗卫,恐怕是顾衍近身最后的防卫了。
她心里明白,若是顾衍不来寻她,这些暗卫仅仅护送他一人出宫并非难事。
可他却偏偏来了长春宫,偏偏来寻了她。
她心下难过极了,将脸面埋在他胸膛里,心知今日多半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但她心下也渐渐清明一片,有一个念头渐渐浮出了水面,越来越清晰。
顾衍……
她在心底无声唤着。
若是今日你因我折在这里,我绝不独活。
想到此处,她忽地生出了许多勇气来,似乎再也不畏惧生死了一般,挣了挣。
顾衍垂眸,却见沙琳娜碧蓝的眸子正望着他,分明害怕极了,却硬是装作坚强的样子,低低对他说:
“你放我下来罢,我没受伤,我自己能走。”
说罢怕他不信似地,还急急保证着:
“我不乱跑,真的。”
顾衍看了她一会儿,终是将她放了下来。
沙琳娜堪堪一落地,身后便劈来了一柄利剑,顾衍迅速拉开她的身位,随手拾起地上的一柄剑,扑上去斩杀了那人。
沙琳娜慌乱站稳身子抬眸望去,却见是那些追赶顾衍的追兵追了上来,如此一来,顾衍一行人真真儿是腹背受敌,疲于缠斗。
沙琳娜紧张极了,一瞬不瞬地望着顾衍,看着他与追上来的那些追兵们搏杀,一颗心简直要蹦出嗓子眼儿来。
朱琳儿瞅准时机,拾起地上的金簪,奋力扑向沙琳娜,
“贱人,我划烂你的脸,看你还如何勾引男人!”
沙琳娜骤然回过神来,急忙抬起手臂去阻挡,却只听闻一声尖叫,朱琳儿身子一歪,顿时逶迤在地。
一只大手捉住她的手臂将她护在身后,惊魂未定的沙琳娜这才看清顾衍的剑身自朱琳儿胸腔里拔了出来。
望着那自剑尖儿淳淳滴落在地的殷红鲜血,沙琳娜骇地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顾衍蹙眉,将她拥进怀里,歉然低喃着:
“抱歉,让你看到这些。”
“不。”
沙琳娜摇摇头,
“我不害怕。”
顾衍轻笑,抬手抚了抚她的背脊,
“你不擅长说谎。”
“琳儿!!”
一声悲喝,引得沙琳娜与顾衍齐齐抬头望去,却见身着甲胄的朱太师满身鲜血的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踉踉跄跄地奔至朱琳儿身前,老泪纵横,
“琳儿啊!”
朱太师似瞬间苍老了许多,沟壑纵横的一张老脸扭曲极了,抬眸怒视壮汉,暴喝道:
“我不是命你护送琳儿出宫吗?!”
“属下……”
壮汉刚要解释,朱太师已然抽出佩剑起身冲过去狠狠扎进了壮汉的心窝子里。
壮汉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口中的音节还未落下,已然断了气儿,歪倒在地。
朱太师疯魔了一般,拔出佩剑,转身跨过昏厥在地的老嬷嬷,走到顾衍身前。
“是你,杀了琳儿。”
“是啊。”
顾衍嗤笑一声,毫不畏惧,仿佛闲话家常一般。
“我杀了你!”
朱太师咆哮着,执剑劈了过来,顾衍灵巧转身躲过,谁料那朱太师鬼精的很,剑锋一偏,直直刺向沙琳娜的心窝。
顾衍瞳孔缩了一瞬,抿紧薄唇,瞬间旋转身位,堪堪将沙琳娜推开些许,但那锋利的剑尖却瞬间划裂了明黄的龙袍和玉色的肌肤,顿时涌出殷红的鲜血来。
“顾衍!”
沙琳娜泛起泪花儿,焦急伸手去捂他背脊上的伤痕,那剑锋薄且利,顾衍又劲瘦,使得那伤口深可见骨,看上去骇人的很。
顾衍仍是艰难笑笑,都到了这时候了,仍极力安慰着她,
“没事,皮外伤罢了。”
沙琳娜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他,只知道自己这会子若是哭哭啼啼,只会更加扰乱他的心智,赶紧撇过头去,用袖子抹去了面上的泪水。
顾衍的暗卫们已然尽数殉了,如今这狭长的甬道里所有的士兵们,都涌上来将顾衍和沙琳娜团团围住。
沙琳娜咬紧了唇瓣儿,伸手圈住了顾衍的劲腰,将头柔顺地埋在他怀里,用行动告诉他,自己愿意同他一起面对。
顾衍亦是动容的很,伸手揽紧了沙琳娜,俯首吻了吻她的发顶。
“狗男女,既如此难舍难分,那就一起下地府去罢!”
朱太师怒不可遏,举起长剑,狠狠刺向两人。
“住手!”
第50章 屠刀
清冷的声线里蕴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一人白衣胜雪,宛若明月清辉一般, 从这血腥杀戮的背景中徐徐走过来。
叶青手中仍执着那把玉竹扇骨的山水折扇,看上去一副清风明月般的淡然模样。
但那微微泛白的指关节却出卖了他。
他也很惊慌。
他望着眼前的情景,心下暗暗心惊, 若是自己稍晚来一步, 他的娜娜便要被那老匹夫给刺穿了。
朱太师青筋暴起, 本欲不管不顾地斩落下去, 但转念一想,琳儿已然逝世,若是不顾叶青的阻拦斩下去, 恐怕连江山都不保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素来心狠手辣,亦知道越是紧要关头越不能够意气用事。
待他夺了皇位,坐稳江山再替琳儿报仇不迟。
转瞬间朱太师心中已然百转千回,回眸望向叶青, 深吸了一口气,终是艰难地垂下了手中的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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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叶青却并不看他, 径自走向顾衍和沙琳娜, 周遭的士兵们纷纷恭谨退让至两侧, 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待到士兵们让开视线, 叶青这才真切地看见令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沙琳娜。
可那令他思之如狂的沙琳娜此刻却乖顺地伏在顾衍怀里, 低低垂着小脸儿, 阖着眸子, 白皙的小手紧紧揪着顾衍胸前的衣襟, 似乎对他依恋极了。
叶青心下似被蜜蜂狠狠蛰了一下似地, 顿时刺痛了起来。
那股子痛意愈演愈烈,竟渐渐痛彻心扉。
他紧抿着唇,缓缓收起手中的折扇,笑了一下。
缓缓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和语气,无视顾衍投来的视线,望着沙琳娜,轻柔唤了一句,
“娜娜,过来。”
顾衍眸中登时划过一抹厉色,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然而下一瞬,却怔在了原地。
圈在他腰上的纤细手臂收了收,紧紧地拥住了他。
他垂眸望去,却见沙琳娜只作不闻,甚至还撇过脸去,拿后脑勺对着叶青。
顾衍心下软的不行,似化作了潋滟春水一般,令他煞气尽消,唇畔勾起一抹宠溺笑意。
那笑意望在叶青眼中,无异于割肉钢刀一般,叶青呼吸一滞,低喝一声:
“过来!”
沙琳娜被吓得浑身一颤,直往顾衍怀里钻。
顾衍揽紧了她,睨着面色极难看的叶青,老神在在,
“朕的皇后,也是你能唤的?”
叶青闻言,嗤笑一声,视线转回到顾衍面上,
“你的皇后……”
“是啊。”
顾衍宣誓主权似地,
“朕的皇后,我顾衍的妻。”
“呵……”
叶青似乎被气得不轻,怒极反笑,笑完嘲讽似地望着顾衍,
“古有认贼作父,没想到你却娶贼为妻啊。”
沙琳娜顿时僵了半边身子,不知道叶青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惶恐自心头涌出,她圈着顾衍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抖了起来。
顾衍感受到细微的异样,垂眸看了一眼沙琳娜,只见她低低的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顾衍抬起头来看向叶青,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叶青笑笑,眸中漾起些许计谋得逞的快意,
“我只是想让你死个明白。”
叶青垂眸,摩挲着手中的扇骨,淡淡地,
“你以为她为什么接近你?”
顾衍抿了抿唇,不以为意地笑笑,
“即便她一开始不是自愿来到我身边,也不算什么。”
他揽紧了沙琳娜,语气越发温柔,
“如今她心里有我。”
叶青嗤笑出声,
“别往脸上贴金了,她从接近你开始,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
叶青顿了顿,抬眸看向顾衍,
“杀了你。”
顾衍的神色冷峻了下来。
沙琳娜顿时涌出了泪花儿,再无颜面伏在顾衍怀中,握紧了拳头,终是咬紧了唇瓣儿,松开了手,缓缓往旁边退了两步。
“娜娜?”
顾衍见状,心口窒痛一瞬,伸手去拉她。
沙琳娜红着眼眶,略侧身避过他的手。
顾衍红了眼尾,眸中尽是不可置信,薄唇紧抿,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拽了回来。
挣扎间一枚事物自顾衍袖中甩落,滑落一抹红光,磕碰在青砖地上发出了清脆的轻响。
顾衍顾不得那许多,只是将沙琳娜拉回怀里,想要问一问她,可叶青却瞥见了地上的那枚玫瑰珠花。
叶青笑意更甚,缓缓走过去俯身拾起那枚珠花,小巧的红宝石珠花在他修长的指尖上光华流转,美不胜收。
“还留着呢。”
叶青把玩着那枚珠花,随口问着:
“喜欢这上边的玫瑰味道么?和娜娜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顾衍回眸,看着叶青,眸光阴骘极了,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
叶青很是玩味似地,
“这枚珠花里是我亲自掺的毒药,亲手簪在娜娜发间的啊。”
“我问你,怎么知道她身上的味道。”
顾衍语气森然,周身杀意毕现。
叶青却似浑然不见,更加挑衅似地,
“那是因为……我闻过啊。”
他唇畔的笑意愈发残忍,回忆似地,如数家珍,
“你恐怕不知道罢,娜娜自妓馆头一次见到我,便倾心于我,甘愿随我来到中原,甚至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包括入宫承宠,寻机刺杀你。”
顾衍怔在那里,回眸望向沙琳娜,却见她面上惨白一片,眸中已然空洞的像两个黑洞一般,了无生气地枯立在那里。
他心下拧痛极了,他心里明白,沙琳娜这般反应,说明叶青所言非虚。
“而且……”
叶青杀人诛心,继续加码,
“多少个你看不见的日夜里,她都在我身边啊,在围场里你哄着郁晚晴的时候,娜娜她,在我房里啊。”
顾衍气息紊乱了起来,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你寻去我府里拿剑抵着我脖颈的时候……娜娜她……”
叶青舔了舔唇,
“就在我的榻上啊。”
顾衍胸膛剧烈起伏着,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毕现。
“娜娜她……”
叶青幽暗的眸子盯着顾衍,宛若吐信的毒蛇,扔下最后一根稻草,
“爱的从来我都是我啊。”
“我没有!”
木偶般的沙琳娜忽地大喝一声,阻了挥剑要劈上去的顾衍,朝着叶青大吼着:
“你说的一切我都认了,那些我确实都做过,可是你错了,我如今心里,只有顾衍一人!”
顾衍身形一滞,回首望着沙琳娜。
沙琳娜泪眼滂沱,但眼神却坚毅的很,忽地扑向顾衍,紧紧拥住他,
“顾衍,我确实沦落过妓馆,确实喜欢过叶青,也确实对你起过杀心,但我早就悔了,从我下不了手杀你那天起,我就明白,我爱上你了。”
顾衍眸中震动,望着沙琳娜泪盈盈的眸子,艰难问着:
“那你为什么离开我?”
“我以为……你爱的是郁晚晴。”
沙琳娜心下酸楚,泪水划过雪白腮边,
“我心里难过,又下不了手杀你,身心俱疲,便只一心想要回西域去罢了。”
“那你就狠心这样抛下我吗?”
顾衍低喝,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与郁晚晴那样好,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若是你知道我要刺杀你,我岂有命在?”
顾衍自嘲笑笑,伸手揽紧了沙琳娜,将她的头摁进自己的怀里,
“我早知你要杀我。”
沙琳娜震惊地望向顾衍。
“自你拿金簪试图扎我的那一夜,我便知道了。”
俯首望着沙琳娜,
“或许,我早就爱上你了,在你身上,我一再破例。”
“我本该拒了叶青献来的人,我防他不是一两年了,我也本该在那一夜就赐死你,可我却只是嘱咐你别再戴簪了。”
顾衍说着,自嘲笑笑,
“沙琳娜,我明知你目的不纯,却仍然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你,若是我这条命合该丧在你手里……我认了。”
“顾衍……”
沙琳娜再也忍将不住,哭着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吻上了他温凉的薄唇,
“我只爱你。”
顾衍动容,热烈回应了她。
这一幕狠狠灼了叶青的眼,叶青怔忪望着两人,胸腔闷痛的几乎要了他的命。
他怒不可遏,骤然转身夺过朱太师手中的宝剑,狠狠扎向了顾衍。
顾衍余光瞥见,立刻护着沙琳娜转身避过,握紧剑柄,搏杀上去。
叶青文雅,并不甚擅长武艺,仅凭一腔怒意穷追猛打,顾衍虽受伤,但武艺高强,仍将他压制了几分。
众人见叶青吃亏,欲上来帮手,叶青却暴喝:
“滚!我要亲手杀了他!”
两人缠斗许久,一个士兵立功心切,暗里掷出一枚暗器,狠狠扎入了顾衍的膝上。
顾衍闷哼一声,身形一歪,被叶青捉住破绽,长剑一撇,抵在他脖颈上。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叶青似要逼迫沙琳娜死心似地,迫视着顾衍,
“放弃沙琳娜,我饶你一命,还你江山。”
“叶青!”
朱太师大喝。
“如何?!”
叶青丝毫不理会朱太师,死死望着顾衍,
“女人换江山,多划算啊。”
“你休想!”
顾衍狠狠一口血沫啐在叶青面上,嗤笑着:
“没有娜娜,我要江山作甚。”
叶青冷白俊美的面皮上尽是血沫,登时怒到了极点,双手握紧剑柄,扬起来狠狠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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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呃……”
一声闷哼唤醒了叶青的神志,这才看清不知何时一抹纤细的身影已然扑在了顾衍身上,那纤薄的背脊上,狠狠插着他手中的利剑。
他用尽全力扎的这一剑,整个剑身几乎都没进了那身躯里,仅余寸许剑身和剑柄在外,可见已然将那人整个洞穿。
“娜娜!”
叶青瞬间钝痛到失声,万没想到沙琳娜会拼死去替顾衍挡剑。
有什么事物瞬间模糊了他的双眸,他说不出话来,松了剑柄急急去掰她的身子,可指尖还未触及到她的肩膀,脖颈上便狠狠锐痛了起来。
有什么温热的事物正从他腔子里喷涌而出,他发不出声音来,意识顿时模糊了起来,心中只有一个执念,想要看一看他的娜娜。
他拼着最后一丝神智,伸手覆上了沙琳娜的肩膀,可终是没有力气再将她翻过身来了,就那么睁着眸子,伏倒在沙琳娜背脊上,散了视焦。
众人皆怔忪了一瞬,才会意过来这刹那之间发生的变故。
顾衍在叶青失神的那一秒,果断地执剑抹了他的脖子。
“给我杀了他!”
朱太师暴喝。
众士兵一拥而上,举起屠刀,劈向顾衍。
瞬地,似万箭齐发一般,漫天箭雨铺天盖地而来,嘶吼的士兵们顿时一茬茬地哀嚎着逶迤在地。
甬道两头亮起无数火把,刹那间涌进无数禁军。
“属下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禁军统领扑跪在顾衍身畔,
“属下见到宫中狼烟便即刻调兵赶来,已将叛军尽数剿灭。”
禁军是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一入场便大开大合的奋勇屠杀,顷刻间便将那些士兵屠杀殆尽。
一个禁军扭押着面如死灰的朱太师,跪伏在顾衍脚下,
“叛军首领已擒,请陛下发落。”
顾衍神情恍惚,推开叶青任他歪倒在地上,捧起沙琳娜面如金纸的脸,哽咽喝道:
“传太医,快传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领盒饭了?
叶青:你够狠。
第51章 消散
皇宫里硝烟四起, 血污遍地,顾衍扔了剑,小心翼翼地抱起沙琳娜, 就近进了长春宫大殿。
太医来的很快,显然这场风波只在皇宫内院中肆虐,并未波及外围的太医院。
沙琳娜被安置在内间的榻上, 面上惨白一片, 毫无血色, 已然是奄奄一息的模样了。
一众太医围绕着她, 会诊商议着对策,半晌太医院院判才抹去额际的汗珠儿,起身向守在一旁的顾衍复命。
“如何?”
顾衍见他转过身来, 焦急问着。
“启禀陛下, 娘娘无碍。”
院判一本正经地向顾衍汇报。
顾衍登时恼了,
“你管这模样叫无碍?!”
他抿唇,转身抽出身边侍卫腰际的佩剑,
“是不是非要朕让你感同身受你才会医治?”
“微臣不敢!”
院判见他误会了, 连忙跪伏在地,
“陛下息怒, 实在是这机缘过于巧合, 娘娘她确实无碍。”
院判见顾衍没有继续动作, 诚恳解释道:
“这柄剑极薄, 虽穿透娘娘身体看上去很是骇人, 但角度刁钻, 堪堪从肋骨间隙刺过去, 且并未伤及心脏要害, 又兼并未将剑身拔出, 堵住了伤口,失血也不多,实在是万幸啊。”
顾衍怔了一瞬,一丝狂喜自心底涌出,
“你说的,可是真的?”
“微臣行医多年,以太医院院判之名,有万全把握,治愈娘娘。”
院判神情肃穆,恭谨请愿。
顾衍这才松下一口气来,回身看向面如金纸的沙琳娜,心中犹自担心,
“那她怎的还这样昏迷不醒?”
“娘娘的伤虽未伤及心脏,但已然伤及肺腑,昏迷也是有的,微臣这便为娘娘处理伤口,约莫三五日便可苏醒。”
顾衍点点头,没说什么。
“术中血腥,还请陛下暂为回避。”
顾衍本不欲回避,想要伴在她身旁,但转念一想,眼下还有更紧要的事情待他去做,只有处理好那些事情,沙琳娜才能安全的在这里治伤。
思及此处,他看了看沙琳娜,嘱咐太医们:
“若治不好她,你们提头来见。”
“是。”
众太医神色一凛,纷纷应了。
顾衍瞥了他们一眼,转身走出内间,也不走远,就在外间的坐榻上坐了。
伤痕累累的李德海不知何时回来了,捧着一盏热茶近上前来,恭谨捧到顾衍跟前,
“陛下,且用盏茶罢。”
“嗯。”
顾衍接过茶盏,撇了浮沫抿了一口,搁到身畔的小几上,看向李德海,
“你辛苦了。”
“可不敢当。”
李德海都快哭出来了,一抹面上那快要盈落的泪花儿,一边表着忠心,
“奴才心里只认着一个死理儿,有陛下,才有奴才的好儿,若是没有了陛下,奴才只有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算你乖觉。”
顾衍轻嗤,压低了声音,
“如何?”
“果真如陛下所料。”
李德海也压低了声音,凑到顾衍耳畔低低禀报着:
“原本那禁军应当时刻守着皇宫的安危,可今儿却不知怎的,陛下遇险,禁军却迟迟没有反应,虽说是负责传递信息的侍卫都被定点屠了,但也及时放出了狼烟和信号烟火,可是那禁军仍是没有回应。”
顾衍的神色冷峻了起来,眸中泛起杀意。
李德海见状,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陛下杀出重围来寻娘娘的时候,奴才便依照您的旨意混进人流亲自去寻了禁军统领,可他却百般借口拖延迟迟不发兵,还是副统领和几位军机大臣及在京述职的镇远将军匆匆赶来干涉,这才成行。”
“好,好的很。”
顾衍咬牙,
“朕的心腹肱骨,竟然变节了。”
“嗐,实在是他隐藏的太深了,统领他是三朝老臣,一直都忠心耿耿,陛下这才将如此重要的职务交给他,可他却……唉……”
顾衍怒火中烧,低喝道:
“即刻捉拿禁军统领及其党羽,严刑拷打,务必要问出他为何变节。”
“是,奴才这便去办。”
李德海恭谨拱手,躬身缓缓后退了三四步,这才转身离去。
堪堪要跨出殿门的时候,却迎面撞上一个女子,李德海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郁晚晴。
李德海人精一样的人物,此刻陛下对她态度不明,如何处置也不清楚,于是他还是按照礼节躬身施礼,唤了一声:
“淑妃娘娘。”
郁晚晴似乎哭过,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见李德海这样唤她,抿着唇瓣儿又要掉下泪来,可是李德海身上有要务,耽搁不得,便也只点头示意便匆匆走了。
如今外头秩序还未完全恢复,长春宫里也没有宫人,没有人通传。
郁晚晴犹豫了一会儿,终是鼓起勇气,略撩起裙摆,跨进了大殿里。
顾衍正眉头紧锁,一边担心着沙琳娜的伤势,一边思索着固权善后的事情,忽地余光瞥见一抹天青色的纤细身影,眉头皱的更紧了。
“陛下……”
郁晚晴缓缓近上前来,跪伏在顾衍脚下。
“你来做什么。”
顾衍淡淡地,没什么表情。
郁晚晴闻言,再也忍将不住,泪水盈落雪白腮边,抬起碧蓝的眸子,有些不敢置信地仰起脸望着他,
“遭逢如此大难,你拼死也要来长春宫,那我呢?顾衍,你可曾想过未央宫里还有我郁晚晴?”
顾衍垂眸,语气愈发寒凉,
“你如今能毫发无损的跪在这,可见他们并不打算伤害你。”
那副淡漠的模样,只差直接告诉她,他知道她同叛军是一伙儿的。
郁晚晴心思回转,心知是自己同太后朱琳儿走的近的缘故,忙跪行几步,伸手抱住了顾衍的小腿,声泪俱下,
“顾衍,你知道的,如今我心中只有你,我又岂会背叛你呢,太后她们的所作所为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啊,否则我又怎会在她们逼宫之前,同你……在一起呢?”
“顾衍……”
郁晚晴凄哀唤着,捉着溅了血污的袍角,苦苦哀求着:
“我真的一心只有你,我的父亲也忠心于你,绝无二心啊。”
顾衍抬眸,看向郁晚晴。
眼前这个声泪俱下的郁晚晴,渐渐同镌刻在记忆中的卿卿重叠在一起。
那样美好的卿卿,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淡去,渐渐消散殆尽,只余下眼前这个名唤郁晚晴的女子。
顾衍心里有些难受,隐约觉得心中深藏了这许多年的一缕美好,竟也这样磨灭殆尽了。
“顾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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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郁晚晴哭的伤心,苦苦求着:
“我真的不知道,我父亲也没有参与,若是株连九族的话,我们……”
“朕知道你们没有参与。”
顾衍打断了她,伸手托着她的手臂让她站起身来,
“朕不会发落无辜之人。”
他看着郁晚晴红肿不堪的碧蓝眼睛,想起不省人事的沙琳娜,心下拧疼,连带生出些许怜惜来,轻轻叹了口气,
“去罢,好生做你的淑妃,朕予你此生荣华。”
此生荣华……
郁晚晴心下凄凉,她能从他那里得到的,便只有荣华了么?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被纱幔掩映的内间,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郁晚晴心中泣血,剜痛不已。
她不明白,曾几何时,她才是顾衍心尖儿上的朱砂痣,是他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可自从这个女人出现后,却生生夺走了顾衍的心。
郁晚晴心下升起一股恨意,恨不得沙琳娜立刻死在那床榻之上。
可她眼下却不能口出恶言,来日方长,她就不信,她斗不过一个异域的乡野女子。
她回眸望向顾衍,却见他已然并没有再同自己说话的意思了,心下冰冷一片,知道顾衍与自己,离心了。
“顾……陛下保重龙体,臣妾告退。”
郁晚晴忍住心中的愤恨,低眉顺眼地婉转施礼。
“嗯。”
顾衍应了一声,没有看她。
郁晚晴抿紧了唇瓣儿,缓缓站起身来,转身退去。
才堪堪一转过身来,郁晚晴面上便再也绷不住了,眸中划过一抹狠戾,袖中纤柔的指尖渐握成拳,吩咐身边的小宫女,
“去,把丞相府中的丫鬟连翘带来。”
第52章 凤袍
一众太医彻夜未眠, 直忙活到天际泛白,沙琳娜身上的剑才被安稳取了出来。
细细为沙琳娜止血上药裹好伤口,太医们才被准允退出大殿, 于偏殿歇息守候,以备随时传唤。
内务府也安排了新的宫人来长春宫里伺候,悉心伺候料理着内务。
甬道里的尸首被拖走, 血污连夜被洗刷一空, 在天边泛起第一缕晨光的时候, 整座皇宫又恢复了从前庄严肃穆的样子, 仿佛那惊魂的一夜,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噩梦罢了。
唯独奇怪的是,叶青的尸首不见了。
李德海忐忑禀报这一点的时候, 心里紧张极了。
顾衍倒没什么反应, 只是淡淡地,
“禁军统领那时候第一个冲上来,是来救驾还是救他的并不好说,既然他都变节了, 禁军里是否还有人变节尚未可知。”
“您的意思是……禁军里有人悄悄将他的尸首带走了?要不要,奴才去彻查一番?”
李德海心知叶青的重要性, 试探问着。
“罢了, 如今叛军的水有多深并不明晰, 首要之务是将叛党连根拔起, 借此机会将异己全部摘除, 至于叶青……”
顾衍眸色深沉,
“多半是被郢国国君的人救走了, 朕那一剑, 他即便不死, 也多半不中用了。”
李德海明白他的意思。
若是叶青被郢国国君救走,他们国君多半会息事宁人,装作若无其事。
若是顾衍执意要彻查,非要置叶青于死地,恐怕立刻便会招来战争。
如今内乱未除,外战又起,那整个国家,便当真会落入风雨飘摇的境地了,或许被人一举吞并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通此节,李德海再望向顾衍时,心中便多了一分酸楚。
原来贵为皇帝,也不能够随心所欲,须得考虑所有利弊。
但他从顾衍的眸中的杀意里瞧明白了,他绝不会就此放过叶青。
诛杀叶青,是迟早的事情。
李德海顿了顿,又开始禀报起另一件事情来,
“启禀陛下,禁军统领已经审问完毕,他确实有问题。”
“说。”
“原来那禁军统领的母亲是郢国女子,是郢国埋下多年的奸细,而统领也是郢国的暗棋,这次逼宫才被唤醒。”
“潜伏了数十年么?”
顾衍嗤笑,
“藏得够深的。”
“奴才已经顺藤摸瓜,缴获了暗棋名单,请陛下发落。”
李德海从怀里掏出一本名册,双手捧到顾衍跟前。
顾衍接过翻看,越看神色越凝重。
那本名册里的人物,涉猎范围极广,既有朝廷肱骨重臣,也有贩夫走卒,绿林好汉,可见之前的匪患,也是这些人的阴谋。
顾衍看的薄唇紧抿,狠狠将名册掷于地上,
“给朕彻查,确有反心者,杀无赦。”
“是。”
李德海应了,忙不迭地躬身捡起名册,匆匆去了。
顾衍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撑在小几上,捏了捏酸胀的眉心。
缓和了一阵子,感觉自己身上的杀气渐渐散了,顾衍才站起身来,朝内间走去。
掀开层层纱幔,青纱帐后露出了一张白皙的小脸儿来。
沙琳娜阖眸安静地躺在那里,纤长羽睫轻轻覆在几乎白到近乎透明的小脸儿上,唇色浅淡的没有什么血色,看上去可怜极了。
顾衍心下骤痛一瞬,竟急急伸出修长指尖,去探她的鼻息。
轻轻柔柔,若有似无的温热鼻息拂在他指尖,像小蚂蚁爬过一般,有些微微发痒。
他心下这才松了下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个多么愚蠢的举动。
他想要倾身去拥她,可刚一俯首便看见身上的斑斑血迹,他抿了抿唇,伸手解了龙袍,任其跌落在地,这才轻轻撩开锦被,缓缓挨了过去。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想要揽她入怀,但些许动作便使得她痛楚地嘤咛了一声,令他顿时僵在了那里,不敢轻易再动弹。
僵持良久,待沙琳娜轻蹙的眉心渐渐舒缓,复又昏睡过去之后,顾衍这才缓缓放下悬在半空中的手臂。
也不敢再去动她,只是侧身躺在她身畔,轻轻将头埋在她发间,感受着她的气息。
淡淡的玫瑰味道掺杂着血腥气味和浓重的药味一齐涌动在他的鼻息之间,不知怎的,却令他心里绞痛的很。
他万没想到,沙琳娜竟会挺身而出,为自己挡下那致命一剑。
从小到大,从来都是他独自刀口舔血,艰难求生,他从未奢望过会有人舍命来救自己,他更没有想到,这个人竟会是这样一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
她原本那样害怕,该是下了怎样的决心,才会扑过来啊。
顾衍心下动容,忍不住仍是将她拥进了怀中,小心避开她的伤口,紧紧拥在怀里,阖眸贴在她耳畔低喃着:
“以后,换我来替你挡吧。”
秋日的清晨寒凉的很,肃杀的一夜之后,外头四处挂着凉浸浸的露水,寒意毕现。
唯独这一方锦被里,暖意融融,美好如春。
接下来的三日里,顾衍忙碌非常,剿灭叛党,肃清朝堂,铲除异己,大刀阔斧的巩固着自己的皇权。
封后大典的各项事宜也在紧锣密鼓的同步进行着,织造局里的绣娘不休不眠的赶制着最高规格的凤袍礼服,栩栩如生的金凤翩然飞舞在华贵的衣料之上,美丽极了。
凤冠也在加紧赶制着,嵌满了库里送来的最好的东珠,硕大饱满,圆润光泽,象征着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的独有尊荣。
连翘皱着眉头发着牢骚,
“皇后娘娘的礼服是要紧,可我们娘娘的秋装也要紧啊,如今都秋日里了,寒气重的很,难道叫我们娘娘还穿着单衣么?”
“哎呀姑娘恕罪,实在是没有人手,您前日送过来制衣的料子已经剪裁好了,只是眼下能用的绣娘全都调去绣凤袍了,恐怕还需得您宽限些日子。”
绣娘管事认得连翘,知道这是淑妃娘娘从前的贴身丫鬟,如今是未央宫里的掌事宫女,得罪不起,少不得好言好语的回话。
连翘可不买账,一甩脸子,
“别拿凤袍来压我,我们淑妃娘娘可也是正经的主子娘娘,待我去回了她,看她怎么发落你。”
“哎,姑娘您别……姑娘……”
还未待绣娘管事找补,连翘便已然气呼呼地拂袖而去,根本不理会她的呼唤。
直到回到未央宫,连翘才略收敛了跋扈气质,躬身进了大殿,走到斜倚在贵妃榻上小憩的郁晚晴身畔。
“如何?”
郁晚晴睁开眼睛,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把新做的衣裳拿来我挑一挑。”
“没拿到呢。”
连翘撇撇嘴,一副吃瘪了的模样。
“没拿到?”
郁晚晴皱眉,
“什么时候织造局的手脚竟也这样懒怠了,好几日了还没做好么?”
“哪里是没做好。”
连翘很是气恼,
“压根儿就没做。”
郁晚晴的面色当即沉了下来,
“为什么?”
“还不都是因为那个沙琳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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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连翘轻嗤,似乎有些愤愤不平,
“陛下的意思,似乎是只要那沙琳娜一醒来,便要立刻举行封后大典,如今那织造局里,所有的绣娘都抽去绣凤袍了,根本就没人替您做秋装。”
郁晚晴闻言,登时一口气涌上来,不爽极了。
她平生最恨有人这样轻待自己,从前是个私生女,流落在异域,受尽白眼欺凌,她就立下誓言,势必要不择手段地成为人上人,吃最好的东西,穿最好的衣裳,过最好的日子。
为了这个信念,她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择手段也无所谓。
于是她才苦苦寻到了生父,认祖归宗,成为了世家小姐,虽然只是庶女,但这又有什么所谓呢,女子的命运,本就不在这嫡庶之分上,只要她努力,她自然也能嫁得贵婿。
于是她瞄准了京城名媛都心仪不已的质子叶青。
他生的俊美,身份尊贵,虽然只是质子,但自己身为庶女,嫁给正经皇子只能为侧妃,若嫁给叶青为正妃,日后再跟着他回郢国,岂不是正儿八经的皇妃了么。
奈何她使出万般手段,叶青都只待她淡淡的,反倒是那个落魄皇子顾衍对她极为上心。
可她才瞧不上那个顾衍,虽说有个皇子的名头,但这皇子与皇子之间,差距可是天差地别。
顾衍既无后台母族又无圣宠,夺嫡无望,甚至多半会在新帝登基后被忌惮除去。
她才不要做一个没有前途的侧妃呢,随时会被除去不说,以后她生出的子嗣,仍旧是庶出。
她已经受够庶出的苦了,无论如何,她都要为她的孩子,争一个嫡出的身份。
思及此处,她想起自己如今的淑妃头衔,虽贵为妃位,但说白了,依旧是个妾室。
况且那日顾衍表现的已经很明白了,不过施舍她一个名分,给她一辈子吃穿而已,圣宠是万万不会再有了的。
那样的话,她还哪里会有子嗣呢。
郁晚晴越想越气,殷红指甲嵌进掌心,眼神愈发狠戾。
一醒来就封皇后是么……
那也得她能醒过来才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久等了,马上来回覆宝贝们的评论,爱你们,么么哒。
第53章 纸鸢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 阳光散落在翩然而落的纷纷落叶之上,影影绰绰。
郁晚晴一袭惯常的天青色宫装,由连翘搀扶着, 后边儿跟着两个提着食盒的小宫女,不紧不慢地穿过冗长的宫道,缓缓朝长春宫走去。
一路上的宫人们见了她, 都恭谨福身施礼, 殷勤唤上一声:“见过淑妃娘娘。”
郁晚晴却拿着架子, 目不斜视地婀娜往前走着, 丝毫不瞥那些奴才们一眼。
不过是些卑贱的奴才,哪里能入得了她的法眼呢。
如今她心心念念想见的,唯有长春宫里躺着的那一个罢了。
一行人来到长春宫前, 长春宫门口值守的小太监立刻近上前来施礼,
“奴才参见淑妃娘娘,给淑妃娘娘问安。”
“起来罢。”
郁晚晴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略提裙摆,就要跨进宫门。
“哎, 娘娘且慢。”
小太监见状,忙不迭地追了上来, 巧妙地挡在了郁晚晴身前, 赔笑着:
“娘娘恕罪, 陛下吩咐了, 皇后娘娘尚未苏醒, 所有人不得探视。”
郁晚晴皱起眉头, 脸色垮了下来,
“本宫也不行么?”
“娘娘恕罪。”
小太监不卑不亢, 越发恭谨,
“陛下吩咐的是……所有人。”
郁晚晴虽站在阳光里,眸中却渐渐地寒凉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
“罢了,那就把这些补品送进去罢,算是本宫的一些心意。”
郁晚晴说着,微微侧目,连翘会意,立刻松了手,转身从身后的两个小宫女手中接过食盒,走到小太监跟前儿,递给他。
“这……”
小太监并未伸手去接,反倒是一副为难极了的模样。
“又怎么了?”
连翘提着两个食盒,有些不耐,
“这里头都是我们娘娘亲手炖制的滋补汤品,难道也不能进么?”
“是……”
小太监唯唯诺诺地应了,眼见连翘正要发作了,小太监连忙解释着:
“还是陛下吩咐了,皇后娘娘的膳食药物,一律由太医院原判亲自处理,其余的……一律……”
“你!”
连翘恼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娘娘好心来探望皇后娘娘,你这意思,倒像是我们娘娘要害皇后娘娘似的?!”
“奴才不敢!”
小太监骇的登时跪伏在地,
“奴才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淑妃娘娘恕罪……”
“我看你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故意为难我们娘娘,你……”
“连翘!”
郁晚晴低喝,
“愈发没规矩了。”
“娘娘……”
连翘登时蔫了下去,失了嚣张气焰,垂下头去。
郁晚晴抬头,望了一会儿长春宫宫门上的巨大匾额,淡淡地,
“既陛下不许探视,咱们便回去罢。”
“娘娘……”
连翘有些着急,试图劝阻郁晚晴,却被她凌厉扫过来的眼波给震慑住了,不敢再言语,只得乖乖应了。
郁晚晴沉着面色,转身往回走去。
连翘见状,赶紧把食盒塞进两个小宫女手中,忙不迭地追上去伸手搀住郁晚晴,一齐往未央宫方向走去。
稍稍走远了一阵子,连翘回首吩咐两个小宫女,
“你们先回去,把汤全都倒掉,把汤盅洗了送回御膳房去。”
“是。”
小宫女们福了福身,提着手中的食盒径自去了。
连翘左右环顾了一番,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郁晚晴,
“小姐,这可怎么办呀,这些汤没送进去,等那沙琳娜醒过来,举行了封后大典,可就成了货真价实的皇后娘娘啦。”
“罢了,原本也没打算能够这么轻易地送进去,再说了,即便是送进去了,也不一定能喝进她肚子里。”
郁晚晴倒还算镇定,与连翘若无其事地漫步在御花园深处,闲聊似地。
倒是连翘绷不住了,焦急望向郁晚晴,
“小姐,您难道就这么放弃了?”
“怎么可能。”
郁晚晴眸中划过一抹阴狠,转头看向连翘。
“听说……太医院此次派来替沙琳娜煎药的小药童,是你同乡……”
“小姐的意思是……”
连翘一时没有转过弯儿来。
郁晚晴唇畔勾起一丝笑意,轻轻地,
“既是旧相识,也该去叙叙旧,这深宫冷寂,别生分了才好。”
“是……”
连翘面上神色变换,终于坚定了下来,
“奴婢这便去办。”
“嗯。”
郁晚晴点点头,又嘱咐了一句,
“不必叫他知晓。”
“奴婢明白。”
连翘恭谨应了,不再陪郁晚晴逛花园儿,转身匆匆往外头去了。
郁晚晴独自立在池边,看着些许被风拂落的枯叶飘零在池水中,心情渐渐好转了起来。
她觉得这枯叶啊,像极了那沙琳娜,不消几日,她就同这些枯败的黄叶一般,都不消风吹,自己便凋零了。
果不其然,事情如同她所料的一样。
原本日渐好转,眼看着即将苏醒的沙琳娜,病情忽然冗重了一起来。
那本该渐渐红润的脸色,竟越来越灰败,脉息也越来越弱,才不过区区三日,便已经到了几乎微不可查的地步了。
“废物!”
顾衍一脚将跪伏在地的太医院院判踹倒在地,怒不可遏地咆哮着:
“你是如何信誓旦旦承诺朕的?你不是说一定能痊愈的么?!”
“微臣万死!”
太医院院判跪伏在地叩首连连,老泪纵横,
“微臣诊断绝无差池,实在是不知娘娘怎的会忽然危重起来啊。”
“不知?!”
顾衍怒极,
“你身为太医院院判,朕将皇后性命托付于你,你竟同朕说不知?”
顾衍骤然转身抽出佩剑,架在了院判脖颈上,
“那你就以死谢罪罢!”
“陛下息怒啊~”
长春宫大殿内乌泱泱一众太医尽皆跪伏在地,苦苦哀求着顾衍。
锋利剑刃已然划破院判脖颈间的皮肤,眼见着就要割进气道了,院判忽地闭着眼睛大喊着:
“娘娘乃是中了奇毒所致!”
顾衍手中的动作一滞,极力压抑下心中翻涌的杀意,俯视着地上的太医院院判,
“你若再胡言乱语,朕便诛你九族。”
“微臣不敢!”
顾衍深吸一口气,缓缓挪开手中的利剑。
院判脖颈上的伤口淳淳往外流着鲜血,但他却丝毫不敢掏出帕子来捂,立刻爬起身来,恭谨跪伏在地,急急解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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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娘娘近日的饮食药物,皆经过微臣细细查探绝无错漏后才给娘娘服下,但娘娘这几日以来的症状,却像极了中毒的症状。”
“什么毒?”
顾衍焦急问着:
“快配解药来!”
院判神色凝重起来,很是为难,
“启禀陛下,若想要逃过微臣的查探实属不易,微臣研究药理数十载,能令微臣都察觉不出的,恐怕只有那味无色无味的琉璃散了。”
“那是什么药?”
“那是如今世上最神秘的一味毒药,微臣也只在古籍上看过记载,并未见过实物,所以……”
“所以什么?”
顾衍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所以若是手中没有琉璃散实物来分析成分,微臣……实在是配不出解药来啊。”
“要你何用!”
顾衍握紧了剑柄,心中锐痛极了,心知若是太医院院判都没有法子,只怕底下的那群太医更是束手无策。
“陛下饶命,微臣可以倾尽毕生医术将娘娘的性命吊着,延缓衰竭,微臣已然确定这毒物是琉璃散,天下之大必有奇人异士,陛下何不广张皇榜,寻求解药呢?”
顾衍心知即便是张贴了皇榜,也难以寻到解药,但无论是什么法子,哪怕要割他的肉做药引子,他也必须一试。
“李德海。”
“奴才在。”
李德海忙不迭地近上前来,垂首恭立。
“即刻张贴皇榜,寻求琉璃散的解药,若有应者,赏十万金。”
顾衍想了想,继续嘱咐道:
“将消息散去各国,若有献出解药者,亦赏。”
“是,奴才这便去办。”
李德海应了,转身匆匆往殿外去了。
顾衍这几日都不休不眠地守候在长春宫里,眼见着沙琳娜的身子每况愈下,心中害怕极了。
他丢了剑,脚步有些虚浮地转进了内间,撩起轻纱帐幔,却见沙琳娜面如死灰一般,消瘦极了,本就纤细的身子骨儿,已然只覆着薄薄一层皮肉,早不见了原来的白皙丰润。
顾衍眼尾赤红,颓然坐在榻沿上,伸手捉了沙琳娜冰凉的小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搓着,试图将它搓的暖和一些。
只可惜徒劳了许久,那灰白冰冷的指尖仍然寒凉一片,没有丝毫好转。
“娜娜……”
顾衍难受极了,丝毫不想去处理那堆积如山的政务,一心只想着,若是沙琳娜真的就此陨了,他该怎么办。
这个忽如其来的念头似一把烧红了的利刃一般狠狠扎进了他的心窝,令他顿时痛的蜷下身去,紧紧拥住了那纸鸢般仿佛随时会飘远的人儿。
他越拥越紧,越用越紧,好像只有用尽全部的力气将她捉在怀里,她才不会就此离去似地。
直到李德海回来复命,顾衍才缓缓松开了她。
顾衍怔怔望着榻上的沙琳娜,嘶哑着声音问李德海,
“近日,有谁来过长春宫?”
第54章 秘药
静谧的大殿里静的仿佛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似地。
“回陛下的话, 自娘娘昏迷以来,奴才便遵照您的旨意,牢牢把守住了长春宫, 闲杂人等,便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不过……”
李德海略思索一瞬, 如实说道:
“倒是大前儿淑妃娘娘来了一趟。”
“她来做什么?”
顾衍蹙起眉头。
“据说是带了些滋补的汤品来探望皇后娘娘, 不过守宫门的是奴才特意嘱咐过的小徒弟, 愣是没让淑妃娘娘进来, 故而淑妃娘娘并未进入长春宫便带着汤品回去了。”
顾衍薄唇紧抿,没说什么,垂眸看向李德海,
“去将所有进入过长春宫的人重新再查一遍, 近日来都同谁说过话,有过交集,全部彻查一遍。”
“是,奴才这便去安排。”
李德海应了, 转身悄然离去。
偌大的殿堂里霎时间又恢复了清冷寂静,唯余沙琳娜那些许微不可闻的清浅呼吸。
顾衍抿了抿唇, 回眸望向沙琳娜, 慢慢挨到她身畔拥紧了她, 用自己灼热的体温去暖她。
一连几日, 张贴出去的皇榜都无人敢接。
并非顾衍给的赏金不够, 那十万金简直是一般百姓人家想都不敢想象的财富, 谁会不想要呢。
实在是那琉璃散太过神秘, 即便是精通药理的江湖游医术士, 也只听闻过它的名字, 甚少有人真正见过。
世人都知道这是为皇后娘娘寻药,陛下极爱重这位来自异域的皇后娘娘,若是没有真本事想去讹两个银子,必会落得个诛灭九族的下场。
于是乎,即便是寥寥几个曾经见过琉璃散的游医,也为了保命放弃了这个富贵险中求的机会。
正当顾衍一筹莫展,即将屠尽那群太医为沙琳娜陪葬的时候,一封来自关外的书信,带来了新的契机。
当李德海将这封八百里加急的书信捧到顾衍跟前的时候,心中着实是忐忑极了,生怕顾衍一个不痛快,就赐死了自己。
因为,这封信,来自百胜将军耶律念齐之手。
和暖阳光透过窗棂散落在长春宫垂花儿窗畔的坐榻上,顾衍从软垫上坐起身来,伸手接过了那轻薄的信筏。
顾衍紧抿着薄唇,修长指尖徐徐展开信纸,扫视了过去。
信的内容并不长,甚至只有寥寥几句,但在顾衍看来,却如同救命的稻草一般。
原来耶律念齐攻打晟国的时候,身边心腹曾接二连三的奇异逝世,直到将尸首带回国查验后才得知,中的便是琉璃散奇毒。
前几日耶律念齐的探子禀报了沙琳娜身中琉璃散一事,他便立刻赶赴晟国,以手中数座从晟国打下的城池百姓为筹码,终于从晟国国君口中得知,那琉璃散,乃是晟国皇族不外传的秘药。
耶律念齐已请命释放那些城池的百姓回到晟国,以换取解药。
晟国国君虽不肯拿出琉璃散实物,但终究是为了百姓,答应拿出了一颗琉璃散的解药,派出使臣,同耶律念齐一同前来为沙琳娜解毒。
顾衍面色沉郁极了,望着手中的信筏良久,终是自嘲地嗤笑了一声,指尖微松,任那轻薄的信纸翩然跌落在地。
李德海看了一眼那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信纸,忐忑揣测着圣意,犹豫着要不要去捡起来。
“陛下……”
见顾衍面色不好,李德海轻轻唤了一声。
顾衍阖眸,伸手捏住胀痛不已的眉心。
他的女人,
竟须得他耶律念齐来救。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心下拧痛极了,抬眸望向榻上昏迷不醒的沙琳娜,第一次不确定起来。
强留她在他身边,对她来说,真的是最好的选择么?
他怔忪凝望了沙琳娜半晌,终是垂下头去,
“派人迎接百胜将军及晟国使臣,以国宾礼礼待。”
“是。”
李德海轻声应了,他头一次看见顾衍这般颓然模样,仿佛失了自信一般。
在他印象里,顾衍自小便是宁死不屈的倔强孩子,自从踏上了夺嫡之路,更是从不肯认输放弃。
只要是他顾衍想要的东西,想办的事情,那便是拼尽了全力,也非要得到不可,正是这份永不言败的自信狂傲,才令他所向披靡,踏着万千尸骨夺得了帝位。
可是眼前的顾衍,却仿佛失意极了,李德海隐约知道是因为沙琳娜的缘故,可究竟具体是什么缘故,他却摸不太准了。
只是在他看来,这位陛下的心,如今已然全扑在皇后娘娘身上了。
第二日傍晚的时候,顾衍终于等来了耶律念齐进京的消息。
耶律念齐丝毫未做停留,风尘仆仆地直接赶至了皇宫。
从关外赶来竟然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可见其是星夜兼程的一路狂奔而来。
当耶律念齐出现在顾衍眼前时,已然是疲惫不堪的模样了。
连耶律念齐这般久经沙场的壮汉都憔悴疲惫的很,更别提那向来养尊处优的晟国使臣了,那使臣一副脚步虚浮摇摇欲坠的模样,显然是被耶律念齐一路挟持狂奔而来的。
“娜娜呢?”
耶律念齐也不见礼,只是焦急问着。
倒是那晟国使臣还算乖觉,规规矩矩施了礼。
顾衍没说什么,面色凝重地转身亲自带他去了长春宫。
甫一踏进长春宫大殿,耶律念齐便匆匆往内间走去,李德海焦急上前阻拦,顾衍瞥了他一眼,他这才恭谨躬身退至一旁,任由耶律念齐进入内间。
“娜娜!”
耶律念齐心急如焚,几步抢上去拂开了一众围在沙琳娜身畔为她吊命的太医,捉住了那锦被上纤细的小手。
“怎的成了这般模样?”
耶律念齐怒不可遏,回首怒视顾衍,
“你就是这样待她的么!”
他竟然敢如此呵斥皇帝,一众太医宫人骇地扑跪在地,大气儿都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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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众人本以为顾衍会发怒,将这人拖出去砍了,可顾衍却只是抿紧了唇,始终沉默着。
顾衍深吸了一口气,
“先救人罢。”
说罢回首看向晟国使臣,
“去罢。”
“是。”
晟国使臣得了允许,这才恭谨近上前去。
使臣走到榻边俯首望去,却怔在了当场,一时间忘了动作。
“怎么了?快拿解药啊。”
耶律念齐皱起眉头催促着。
“呃,是……”
使臣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非常的锦盒,轻轻揭开盖子,立刻散发出满室异香。
太医院院判不敢怠慢,立刻起身上前,接过锦盒,仔细端详嗅看那枚安静躺在锦盒中的药丸。
验看良久,终是转身向顾衍禀报:
“启禀陛下,并无异样。”
“嗯。”
顾衍点点头。
院判这才拈起药丸,轻轻喂服给躺在榻上的沙琳娜。
也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这解药当真奇效,竟立竿见影一般,沙琳娜紧蹙的眉头渐渐舒缓开来,灰败的面颊上也微微泛红起来。
院判似乎长舒了一口气,转身深施一礼,
“恭喜陛下,药到病除,只需再好生调养一番,娘娘很快便会苏醒过来。”
“好。”
顾衍点头,
“你们在这里守着,直到皇后醒来。”
“微臣遵旨。”
太医院院判恭谨应了,退守至一侧。
顾衍想要过去看一看沙琳娜,可是耶律念齐宽厚的肩膀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他心下说不出的滋味,很酸涩,很疼,也很……
顾衍薄唇紧抿,思虑良久,终是没有走上前去,只是望向晟国使臣,
“你出来,朕有话问你。”
说罢顾衍又望了一眼床榻,眸中黯了一瞬,转身往外走去。
使臣跟着顾衍的脚步走出长春宫大殿,由宫人提着数盏琉璃风灯引路,与顾衍一前一后地缓缓走在冗长幽暗的甬道上。
“琉璃散既是你晟国皇族秘药,怎会流到这里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单位值班,写不长,明天争取写长些哈。
.
第55章 毒药
清冷的月光散落在冗长甬道里, 令晟国使臣觉得有些冷,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他略思索了片刻,犹豫着该如何回答顾衍的问题。
毕竟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这皇后娘娘的毒虽不是晟国下的,但这位娘娘所中之毒却的确是晟国所独有的琉璃散。
琉璃散乃是晟国皇室的不传秘药,自古以来便只在晟国皇室内部流转, 绝不可能泄露外界才是啊。
若是他不想出个万全的说辞来, 教顾衍该如何看待晟国呢。
说是秘药泄露吧, 晟国皇室颜面尽失, 若说秘药绝无泄露的可能性吧,万一顾衍认为是晟国投毒引发纠纷可如何是好呢。
使臣的小心思转的飞快,转瞬间心下便百转千回, 可即便如此, 他还是未能想出一个完美的解释来。
正待使臣踌躇间,李德海忽地近上前来,悄然凑到顾衍耳畔低低禀报着:
“启禀陛下,有眉目了。”
“说。”
“陛下, 奴才排查了近日近身伺候娘娘的所有人,将这些人的所有关系都查探了一遍, 均无异样, 唯独……”
李德海顿了顿, 欲言又止, 似乎有些忌惮。
顾衍垂眸, 看向李德海,
“说。”
“是。”
李德海得令, 低声一五一十地禀报着:
“唯独这两日替娘娘煎药的小药童, 有些蹊跷, 他是由内务府选拔上来分配去太医院的小药童,底子干净,本没有什么嫌疑,可是……”
李德海说着,抬眸望了顾衍一眼,继而又低下头去,心一横,
“可是这几日以来,他忽然与淑妃娘娘近身宫女连翘走的非常近。”
顾衍的面色果然更差了些,神色凝重了起来,低低问着:
“淑妃?”
“是。”
李德海赶紧应了,
“奴才已经探查清楚了,原来那小药童与那连翘本是同乡。”
“原本在宫里遇到同乡,走的近些也不算什么,可是据奴才所知,那连翘原先在家乡时,最是眼高于顶,从来都不理会那小药童,可不知怎的,这几日却殷勤的很,竟每日都会去探那小药童。”
顾衍抿着薄唇,沉吟不语,片刻才问道:
“只是探视么?”
“是,只是探视,说上几句闲话儿也就走了。”
李德海想了想,又接了一句,
“若非说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就是前几日那连翘想要帮那小药童煎药,但那小药童知道轻重,牢牢守着那药盅不肯给她,推拒间跌碎了盅盖。”
李德海说着,忽地放慢了语速,
“那连翘过意不去,担心小药童被责罚,便赔了他一个盅盖。”
顾衍抬眸,
“你想说什么?”
李德海久侍君侧,自然明白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装傻。
这节骨眼儿上,他岂敢隐瞒,只好大着胆子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奴才怀疑……那盅盖有古怪。”
“你查了那盖子没有?”
“奴才不敢。”
李德海恭谨垂下头去,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事关淑妃娘娘清誉,奴才不敢擅自做主,还请陛下定夺。”
顾衍冷冷睨着他恭谨的模样,冷哼一声,心里清楚的很,这狡猾的老狐狸是怕打草惊蛇,被人销毁证据,又怕万一盖子无恙,会令淑妃记恨于他。
虽然顾衍心中也并不想去怀疑郁晚晴,但事关沙琳娜的安危,他丝毫不容半分欺瞒,无论对方是谁。
“陛下?”
李德海久久得不到回应,心下忐忑极了,生怕顾衍一怒治他个造谣生事的罪。
然而顾衍却只是冷了神色,眸中没有丝毫情绪,淡淡吩咐着:
“去把那盖子取来,既晟国使臣在这里,便让他认一认。”
“是,奴才这便去取。”
李德海说着,躬身施礼转身欲走,顾衍却又唤住他,
“把太医院院判也传来。”
“是。”
李德海应了,匆匆去了。
顾衍瞥了晟国使臣一眼,继续往前走去。
晟国使臣见状,知道方才那个话茬子已经暂时揭过去了,心下稍安,便也迈开脚步,跟随着顾衍的步伐,同他一起来到了御书房。
偌大的御书房里被宫人们点亮了十数盏宫灯,恍若白昼一般,顾衍坐在桌案后边,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晟国使臣也被赐了坐,坐在不远处的方凳上,他四下环顾了一番,视线终是定在了垂眸沉思的顾衍身上。
这位中原皇帝看上去很清瘦俊美,微微有些憔悴的模样,或许是因为担忧皇后的病情所致,他看上去非常年轻,但浑身上下却散发着远超这个年龄段的沉稳。
这样的少年郎,若是民间的倜傥公子,该会是多少名媛淑女的春闺梦中人啊。
可他身为帝王,却那样痴情,据说还为今日所见的那位皇后娘娘散尽了后宫,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
说起今日所见的那位皇后娘娘,怎会……
“陛下。”
忽地一声轻唤打断了晟国使臣的思绪,使臣这才惊觉自己竟然一直这样直失神地望着那位中原皇帝。
使臣收回视线,定了定心神,这才望向出声的李德海。
李德海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盛着一个药盅,身后跟着一脸惶恐的小药童和神情凝重的太医院院判。
那情状,显然是李德海突然袭击,直接在小药童煎药时直接将那药盅整个连汤带盖的一齐端了过来。
“奴才,奴才参见陛下。”
小药童没见过这么大阵仗,有些惶恐,跪下就开始磕头求饶,
“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陛下明鉴,陛下饶命,陛下……”
李德海将药盅轻轻搁在顾衍面前的桌案上,转身抽出拂尘拂了一下小药童,低声斥责着:
“陛下跟前儿,不许喧哗。”
小药童立刻噤声,缩成一团伏在地上,不敢再发出丝毫的动静儿来。
顾衍心里有事,并没有怪罪他,只是抬眸看向晟国使臣,
“你来看看,可有琉璃散没有。”
“是。”
晟国使臣连忙应了,起身走上前来,揭开盅盖,一股浓重的药味儿扑面而来,令晟国使臣不禁眯了眯眼睛。
他细细端详了药汁,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于是转身对顾衍恭谨施礼,请示着:
“陛下,这琉璃散的奇异之处便在于无色无味,让人根本无法察觉。”
“但是……”
不待顾衍发问,使臣便从袖中取出一样事物,
“我今日从晟国带来的这样儿宝贝,却偏偏能够识别此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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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使臣解释着:
“原本是预备用于鉴别皇后娘娘所中的毒药究竟是不是琉璃散,可方才见到皇后娘娘的面容恰是中琉璃散后的典型症状,便没有派上用场,如今既需验毒,还请陛下准允一用。”
“准。”
顾衍答应了。
只见那使臣得了准允,便揭开了手中的小盒子,取了些许白色粉末撒入了那药罐之中。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被吸引了过来,望向那只药盅,可等了片刻,也只是石沉大海般的毫无波澜。
使臣见状,回转身来,恭谨禀报,
“启禀陛下,我可以确认,这药盅里的药汁,并没有琉璃散。”
顾衍仍蹙着眉头,沉吟良久,看了一眼那个盅盖,吩咐使臣,
“你再看看那盖子。”
“盖子?”
使臣有些诧异,但见顾衍并不似说笑的模样,只得应了,依言拿起搁在一旁的盅盖,伸出指尖沾了些许白色粉末,涂抹在盅盖内面。
令众人意想不到的场面出现了,那盅盖上的粉末瞬间变成了黑色,似具有强烈的腐蚀性一般,产生了剧烈的反应,顿时化作一滩黑水,噼里啪啦的冒着泡沫。
使臣骇然,登时丢开盅盖,掏出了怀中的方巾,将手上沾染的些许粉末拭去。
太医院院判抢上前来,拾起盅盖细细端详,越看越怕,惶恐扑跪在地,
“微臣万死,微臣竟未曾察觉这盅盖上染有琉璃散。”
顾衍的眸色幽深一片,已然杀意翻涌,看向晟国使臣,
“你说。”
使臣陡然一颤,忐忑说了,
“启禀陛下,这盅盖上,确实染有琉璃散,可不知怎的,那汤药里却确实没有琉璃散啊。”
顾衍神色越发冷峻,站起身来,走到太医院院判身前,伸手拿了他手中的盅盖,仔细翻看。
看罢又瞥向桌上的那盅药汁,伸手覆上药盅,摸得温凉一片。
“这药还没沸腾过么?”
顾衍问了一句。
可是小药童不知何时已然骇得昏厥了过去,自然无法回答顾衍的提问。
还是李德海机灵,忙赶过来急急答道:
“是,奴才赶到他煎药的地方儿时,他才刚开始煎药,便被奴才连盅端走了,这盅里的药汁,确实还没烧开。”
“那便是了。”
顾衍丢开盅盖,转身坐回了桌案后头,
“这盅盖放在含有琉璃散的水里煮透过,浸透了毒水,盖在那药盅上,待药汁沸腾翻滚便会碰到盅盖,将盖上的毒煮进药汁里。”
“竟这样费尽心思?”
李德海回过味儿来,啧啧有声,
“若是直接将整个罐盅换掉,便会引得小药童警惕,小药童定不会用太医院以外的罐盅煎药,但若是只换个盖子,倒没有那么显眼了,这连翘……还真是玲珑心思啊。”
连翘不过一个丫鬟,哪里会有这样玲珑的心思。
顾衍薄唇紧抿,冷然吩咐道:
“传淑妃。”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去码第二更,错别字还没校对,待会一起校,二更可能凌晨才写得完,宝贝们别等,早些睡了起来再看哈,别熬夜,爱你们,么么哒。
.
第56章 曾经
郁晚晴踏进御书房的时候, 已然是后半夜了。
方才在来的路上,她心下已经推算过十数种看到顾衍时的情景。
可她唯独偏偏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番景象。
当她垂首婀娜走近顾衍身畔盈盈施礼后抬起眸来, 撞见的,却是晟国使臣错愕至极的目光。
“是你……”
郁晚晴眸中顿时划过一抹慌乱,情绪有些失控, 赶紧又垂下头去, 试图避开那使臣的目光。
但这些细枝末节却仍旧落入了顾衍眼里, 他神色愈发难看, 看向晟国使臣,
“怎么,你认得她?”
“这……”
这下子忽地轮到晟国使臣慌乱了起来, 一时间竟手足无措的很, 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
顾衍皱眉,已然不耐烦起来,低喝了一声。
晟国使臣被强烈的压迫感震的脚下一软,脱口而出,
“她叫卿卿,是我们端王爷的侍妾!”
“……”
偌大御书房内顿时鸦雀无声, 寂静的可怕。
“你胡说!”
郁晚晴率先反应过来, 站起身来吼道:
“你是何人?竟敢污蔑本宫!”
晟国使臣愣在了当场,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
他心下懊悔不已, 眼前的女子早已不是那个奴颜媚骨拼命使出各种伎俩讨好端王爷的侍妾了, 而是中原皇帝高高在上的淑妃娘娘啊。
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一般, 覆水难收, 这说出去的话也同样收不回来了。
若是自己不做些什么, 必定会被那淑妃娘娘坐实了污蔑之罪, 受到中原皇帝的惩罚。
他受罚是小,若是因为他毁坏了两国关系,那他可万万承担不起啊。
思及此处,使臣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决定立刻将淑妃的过去抖搂出来。
毕竟他得自保啊,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于是那晟国使臣酝酿好情绪,不理郁晚晴的骤然发难,直接一头扑跪在顾衍脚下,那叫一个真情实感,
“陛下!万请听我一言!”
“陛下!”
郁晚晴大急,匆匆捉住顾衍的袖摆,
“他污蔑臣妾,他……”
郁晚晴话还没说完,便被顾衍眸中的凌厉骇得松开了指尖。
顾衍转头冷厉看向晟国使臣,语气森然,
“你说,若有半句虚言,朕要你人头落地。”
“不敢。”
使臣应承了一句,站起身来深施一礼,这才徐徐开口:
“这个卿卿,乃是当年我们端王爷还是七皇子的时候来贵国恭贺先皇帝万寿节时期,在皇室邀请的围猎活动中遇见的。”
晟国七皇子恭贺万寿节…
顾衍心下一沉,推算时间正是他酒后失态,向郁晚晴表白的那年。
使臣继续说道:
“这个卿卿当时也在围猎之列,看见我们七皇子人品风流,骑射俱佳,便一见倾心,借机向我们七皇子示好表白了。”
顾衍薄唇紧密,眸色幽暗,渐渐握紧了拳头。
郁晚晴神色变幻,几次想要开口,都被顾衍那骇人的脸色给震慑了。
那使臣却似打开了话匣子一般,越说越起劲,
“我们七皇子没瞧上她,不过一个庶女,便以自己已有正妃为由,婉拒了她的表白。”
“你休要胡说!”
郁晚晴脸上挂不住了,恼怒起来,
“竟敢如此污蔑编排本宫,你好大的胆子!”
“嘿…”
晟国使臣这会儿反倒没那么害怕了,因为他瞧见那中原皇帝似乎并没有要阻止他说下去的意思,不禁挑衅一笑,说的更大声了,
“我可没有您那么大的胆子,您多大胆呀,我们七皇子有正妃也没劝退你。”
使臣轻蔑地瞥了郁晚晴一眼,转身望向顾衍,
“这个卿卿趁我们七皇子寿宴醉酒,买通喂马的小厮,提前爬上了我们回程的马车藏在座榻之下,等到七皇子宴毕回程,趁七皇子迷蒙间成就了好事。”
顾衍深吸一口气,显然是怒极,使臣见状,以为他要怪罪,连忙帮七皇子开脱,
“我们七皇子醒来见木已成舟,这卿卿虽是庶女,却也是中原重臣之女,七皇子担忧影响两国关系,便只得留下了她。”
顾衍拳头紧握,关节泛白,推算时间,万寿节后不久,郁晚晴便消失了。
顾衍开口:
“她去了晟国?”
“是的。”
使臣不敢怠慢,连忙应了,
“七皇子本不欲带她走,亦不打算上门求娶,可此女却信誓旦旦地发誓不求名分,只是爱慕七皇子人才出众,甘为侍妾,只求侍奉左右,七皇子这才答应秘密带她一齐回了晟国。”
顾衍冷笑,心下彻底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当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根本就是她有意为之。
而丞相必定是知道其中曲折的,但多半是认为郁晚晴这般做派,已然是无法入宫为妃光耀门楣了,堂堂丞相之女甘为侍妾,丞相颜面尽失,索性对外宣称,郁晚晴失踪了。
晟国使臣并不知道中原皇帝垂眸在想些什么,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可自女却并非像她所说的那样安分,而且还毒辣的很,早就存了取代主母的心,去到晟国看见七皇妃体弱多病便愈发狠辣,最后竟用七皇子身上的琉璃散毒杀了七皇妃,不,那时候已经是端王妃了。”
“信口雌黄!你有证据吗?!”
郁晚晴咆哮着,心知大势已去,因为只要顾衍想,轻易便可去晟国查证,她曾为端王侍妾一事,根本就纸包不住火,索性撕破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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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怎么没有证据?”
使臣也上火了,语气恶劣了起来,
“只是那时候恰逢端王爷谋逆事发,被抄入天牢斩首了,原本端王府上下全部连坐,皆要流放,偏生被你逃掉了,没想到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了淑妃娘娘,我方才险些将皇后娘娘认作了你,差点儿酿成大祸?可你这样的妖女,即便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清!”
“你!我杀了你!”
郁晚晴怒极,拔出头上的金簪就要扑过去,却被顾衍一把捉住了手腕。
郁晚晴愣了一瞬,回首望向顾衍,只见顾衍面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仿佛无喜无悲的神佛一般没有了情绪,只是俯视着蝼蚁一般。
“朕醉酒那日,那落红是怎么回事?”
顾衍冷冷地问着。
郁晚晴怔忪望着顾衍,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禁茫然了起来,继而疯魔一般,竟吃吃笑了起来。
顾衍皱眉,还要再问,李德海却赶紧近上前来,凑近顾衍身畔,压低了声音,
“陛下,这个奴才有话要说。”
顾衍不耐烦地望向李德海,可是李德海不知怎么了,竟顶着压力也要说。
“启禀陛下,那夜奴才虽没能拦住她,却也实在放心不下,一整夜都没敢阖眼,一直守候在廊下。”
“你究竟想说什么?”
顾衍心头一跳。
李德海恭谨说道:
“奴才想说的是,那一整夜风平浪静,并无丝毫动静,可见……”
李德海顿了顿,抬眸望向顾衍,目光坚定的很,
“可见,并未云雨。”
不知怎的,顾衍一瞬间竟似自心头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松快了起来,他忍不住狠狠踢了李德海一脚,怒斥:
“你当时怎么不说!”
“这…”
李德海被踢了个踉跄,欲哭无泪,
“奴才那时候挨板子呢,哪儿敢说呐,奴才还懵着呢,您就下旨意封了淑妃了。”
李德海委屈巴巴儿地站稳身形,复又恢复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奴才,奴才这也是方才听见了这番原委,才惊觉其中有蹊跷呐。”
顾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回首看向痴了一般的郁晚晴。
他拾起桌上的盅盖,
“这是你做的么?”
“是啊。”
郁晚晴笑的妖媚,仿佛虱子多了不怕咬的无赖似的,非但不推脱,反倒邀功似地,
“我聪明吧?我知道院判那老不死的每天都要查验药材,根本做不了手脚,这才想出了这条妙计,药汁煮沸前就是查破了天都查不出什么来,实在是太妙了,哈哈哈哈……”
顾衍看着仰天大笑放浪形骸的郁晚晴,
“朕已允你安度此生,你为什么要下毒?”
“为什么?”
郁晚晴笑的太用力,甚至嘶哑了喉咙,
“这很难理解么?同那该死的端王妃一样啊,挡路者死。”
郁晚晴似乎有些站累了,施施然落坐在椅上,媚态横生的睨着顾衍,
“你这后宫了统共就我们俩人,若是她死了,我不就是皇后了么。”
“妄想。”
顾衍薄唇轻启,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儿。
“什么妄想!”
郁晚晴怒了,
“你爱的分明就是我!”
“你不配。”
顾衍眸中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郁晚晴慌了,她彻底慌了,她故作姿态,不过是想要激怒顾衍罢了,因为她知道,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冷漠。
所以她用尽全力想要激怒顾衍,只要他对自己还有情绪的波澜,那就还有救,只要有哪怕一点点,一点点就好,她都能够逆风翻盘。
可是,眼前的顾衍,却连一个眼神都吝于再给她了,只是垂下眸去,淡淡吩咐道:
“杖毙。”
【作者有话要说】
快三点了我的妈呀,我这龟速没救了。眼花缭乱实在校不动错别字了,明天再校对吧。
祝我的宝贝们今晚都拥有一个甜蜜的梦,爱你们(*^o^*)
第57章 囚鸟
轻飘飘的两个字, 却恍若惊雷一般,炸响在所有人的耳朵里。
郁晚晴似乎没有听清楚似地,不敢置信地望着顾衍, 喃喃地,
“你说……什么?”
顾衍羽睫微动,略抬眸俯视着眼前泪眼朦胧, 楚楚可怜的郁晚晴, 眸中却并未浮起半丝涟漪。
他就那样淡淡地看着她, 仿佛并没有再重复一遍的意思。
晟国使臣和太医院院判早已垂下头去不敢窥视, 望了一眼李德海,在他的示意下识相地悄然退了出去。
而李德海则踌躇不前,犹豫着不敢动弹, 心下百转千回, 揣测着顾衍的心意。
因为他并不确定,顾衍是否当真要赐死这位特殊的淑妃娘娘。
然而顾衍那冷漠的神情却充分说明了,他心意已决。
李德海吃下了定心丸,拿定了主意, 回首朝外一扬脸,立刻进来了两个太监, 伸手去捉郁晚晴。
“别碰我!”
郁晚晴吼着, 推开太监的手, 扑跪在顾衍脚下, 伸手拽住了他绣着狰狞龙纹的龙袍。
金丝织就的龙纹闪耀着耀眼的华光, 仿佛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郁晚晴死死捉住那一丝希望, 哭泣哀求着:
“顾衍……不, 陛下, 我从前年纪小,不懂事,爱慕虚荣一心想要当皇妃才做下那么多糊涂事,我只是因为出身凄惨,被人欺凌怕了,才会执意想要争做人上人,陛下,这种感觉,您最了解不过了不是吗?”
郁晚晴咬着殷红唇瓣儿,泪水涌落腮边,哭得伤心,
“您也曾如我那般境地,咱们是同病相怜之人,您是男子,可以奋勇向上,一朝成皇,可是我呢,我不过一个区区弱女子,我又能怎么办呢?”
郁晚晴见顾衍不为所动,继续加码,
“女子身如浮萍飘絮,不过随波逐流,四处飘零罢了,我想要改变命运只有高嫁这一条路啊!”
“顾衍……”
郁晚晴见顾衍并未拂开自己,大着胆子攀上去,想要去捉他的手,
“我是喜欢你的,我从小便喜欢你,否则我也不会挺身而出去救你,我本并不必理会那些闲事的,不是么?”
顾衍面上终有了些表情,他薄唇紧抿,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郁晚晴见状,开始乘胜追击,哭得更厉害了,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抱住了顾衍的手臂,整个人伏进他怀里,凄哀唤着:
“顾衍……”
可还未触碰到他的衣襟,便被他断然推开,踉跄几步,跌坐在地。
郁晚晴猝不及防,狼狈稳住身形,抬头望向顾衍。
却见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已然是忍无可忍了。
他俯视着跌坐在地的郁晚晴,语气冷然,
“你还要……骗朕到几时?”
顾衍俯下身来,望着郁晚晴惊骇不已的眼睛,
“如今想来,你那时救朕,不过是看见了备受欺凌的自己罢了,你是因为喜欢朕才救朕的么?”
顾衍冷笑了一声,
“你不是,你只是在救曾经的自己罢了,或者说,是你成为所谓的人上人之后,在同样受欺凌的人跟前,秀优越感罢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
郁晚晴激动极了,连尊称都不顾了,质问着顾衍。
顾衍自嘲笑笑,摇了摇头,
“因为你,就是这样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利用感情的人啊。”
他望着郁晚晴,看着那双湛蓝的眸子,有些不是滋味,
“你瞧不上朕当时是落魄皇子,示好于叶青,见到更有权势的端王,甚至不惜自荐私奔,如今又说当时便喜欢朕。”
“你的喜欢……”
顾衍望着她,
“这么廉价么?”
“顾衍,我……”
郁晚晴慌了,正要开口补救,却被阻了。
顾衍深吸一口气,
“郁晚晴,你即便从未喜欢过朕,即便私奔去了晟国,朕都可以不在意,即便你与朕之间没有缘分,朕也可以给予你荣华一生,以报你当年之恩,无论你究竟是为什么救了朕。”
“顾衍……”
“可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朕对你的感情!”
顾衍叹息似地,
“感情应该是纯粹的。”
郁晚晴彻底怒了,
“那个沙琳娜对你又有多纯粹呢?我可是听说,她原是要杀你的!”
“那又如何?”
顾衍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笑意,
“她从不会利用感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爱恨情仇都发自于心,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同她在一起,朕很舒心。”
“呵……”
郁晚晴笑了,很是凄然,
“说的这样冠冕堂皇做什么,不过是新人胜旧人罢了,你喜欢她,自然看她什么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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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是。”
顾衍大方承认了,
“你险些令朕痛失所爱,恶毒如斯,罪无可赦。”
郁晚晴听罢,自知无力回天,也不再假惺惺地哭泣卖惨了,直起身来恭谨施了个大礼,
“请陛下不要累及我父亲,他并不知晓这些事情,全是我一人所为。”
顾衍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应了,随后又附加了一句,
“赏你全尸。”
“谢陛下。”
郁晚晴面如死灰,心知这是顾衍对她最后的恩情,跪地叩首,不再挣扎,任由小太监上前来押了她下去。
顾衍抬眸,望向郁晚晴踏出御书房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终是,亲手葬送了心中曾经的那一丝美好。
他对于卿卿的那份执念,也随之烟消云散。
李德海近上前来,打断了顾衍的思绪,恭谨问着:
“陛下,那个连翘及小药童,如何处置?”
顾衍回过神来,似乎疲倦极了,转身走向坐榻,随口吩咐着:
“斩首示众。”
“是。”
“太医院院判革职查办,彻查下去,所有涉事者,一律斩首,以儆效尤。”
“是!”
李德海心下惊骇,连忙应了,转身正欲往外走去,却撞见一个小徒弟匆匆忙忙的赶了进来,不禁神色一凛,一甩拂尘低声呵斥着: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陛下近前,稳重些。”
“娘娘……皇后娘娘她,醒啦!”
小太监喘着粗气,连话儿都说不完整,显然是一路狂奔来报信儿的。
李德海大喜过望,急忙回转身去欲报顾衍,可顾衍却早已站起身来匆匆阔步往外赶去,显然是已经听见了小太监的话。
李德海见状,忙不迭地跟了上去,却猝不及防的鼻尖一痛,竟狠狠撞上了顾衍的背脊。
“奴才该死!”
李德海惶恐喊着,捂着脸面抬头望去,这才看见顾衍不知怎的,竟伫立在御书房外,没有继续往长春宫走去。
“陛下……您怎么了?”
李德海试探问着。
顾衍却只是回过头来,问那小太监,
“是皇后派你来的么?”
“这……”
小太监很是忐忑,不知道顾衍究竟想问什么,看了一眼李德海,只得照实答了:
“并不是,是奴才自己看见娘娘醒来了,便赶紧来禀报陛下了。”
顾衍的神情瞬地低落了下来,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耶律念齐呢?还在她身边?”
“是,百胜将军一直守候在娘娘榻前。”
看见顾衍的脸色顿时阴郁了起来,小太监顿觉不妥,赶紧说道:
“殿门一直开着,宫人们都在榻前伺候,百胜将军他……并无逾矩之举……”
原本想要找补来着,可他却看见陛下的面色愈发难看了,骇的赶紧闭了嘴,垂下头去。
顾衍抿紧了唇,自嘲笑笑。
醒来却没有第一个唤他是么。
或许,醒来看见耶律念齐在身畔,她会更开心一些。
毕竟,她曾想要同他一齐离开他,不是么。
顾衍心下钝痛一瞬,酸涩的令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有些迷茫,不知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自沙琳娜舍命挡在他身前的那一刻起,一切仿佛都产生了变化,他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随心所欲地对待她了。
他开始变得不像自己,开始患得患失。
在寂寥的孤清寒夜里,他紧紧拥着手脚冰冷,生命力逐渐消退的沙琳娜时,他忽然害怕极了。
那种害怕甚至渐渐衍生成了恐惧。
他好害怕她真的会就此逝去,就这样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那一刻他彻底想明白了,他要她活着,他要她开心快乐的活着。
哪怕,这份开心里,并没有他的参与。
他深知自己伤害沙琳娜太多太多了,早已无法弥补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
即便沙琳娜那夜在生死关头的时候示爱于自己,他也清楚的明白,那或许只是在那种极端环境下所催生的冲动表白罢了。
比起他顾衍,她应该更想要自由罢。
不然她也不会抛下他逃往西域不是么?
罢了……
如果她向往的是自由翱翔于蓝天,他便不会再折了她的羽翼,强行将她囚在自己身边,囚在这座偌大的囚笼里。
这座华丽的囚笼,有他这一个囚犯就够了。
他心爱的小鸟儿,值得外头广阔的天地。
至于他……
没关系的……
他早已习惯了孤身一人,毕竟那么多年都是他独自艰难求生的不是么。
那么多年都熬过来。
这段短暂的幸福,就当作是一场梦罢,已经足够令他余生回味了。
顾衍枯立良久,直至天际泛起了鱼肚白,身上被寒露湮湿,都没等来沙琳娜的召唤。
当天际散落第一缕晨光的时候,他终是踏进了长春宫,看到了那双令他魂牵梦萦的湛蓝眸子。
还未待沙琳娜反应,顾衍便已开口问道:
“若我准允你回到西域,你回去么?”
第58章 落叶
秋日里的清晨, 寒浸浸的。
沙琳娜久睡初醒,整个人昏沉的很,像只虚弱的小猫儿一般, 瑟缩在锦被里小小一团。
她眼睛虽睁开了,但神思仍怠倦的很,听不甚清楚, 只是隐约间仿佛听见了顾衍在问自己, 想不想回西域。
她自然是想的。
这冗长一梦, 她都在梦里追寻故里。
“我想回去。”
她如实轻声答了一句。
顾衍走向榻前的脚步一滞, 就那样停在了五六步开外。
沙琳娜艰难转过身来,想要去看一看顾衍,却只见他垂着头, 看不清神情。
“顾衍?”
见他既不上前来, 也不做声,沙琳娜有些疑惑,唤了他一声。
顾衍似这才回过神来一般。
但他仍然没有抬头,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知道了,你好生养着。”
说罢竟随即转身往外走去, 越走越快, 越走越快, 最后几步竟似仓皇败逃一般, 踉跄跨出了长春宫大殿。
“顾衍……”
沙琳娜不明白他究竟怎么了, 但自己才堪堪醒转, 他却连近上前来看一眼都不看, 实在教她心下难过极了。
沙琳娜眼眶一酸, 忍不住泛起泪花儿来, 又恐教人瞧见,只得拉过锦被将小脑袋埋进去,暗自垂泪。
忽地手上一紧,揪在手里的锦被被人轻轻扯开了,沙琳娜抬眸望去,只见耶律念齐正担忧地望着自己。
他也憔悴了很多,风尘仆仆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功夫好好打理自己似地,颌下已然生出了许多短绒青须来,令他看上去少了几分意气风发的模样,多了许多沉稳。
他正望着她,眸中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良久,他终是牵强笑了笑,故作轻松地问她:
“很在意他啊?”
沙琳娜心里明白,阿念哥喜欢她,也能够感觉出他在试探自己的心意。
她抿了抿唇,决定就此向他点明自己的心意,
“嗯,很在意。”
“……”
耶律念齐眸中黯了一瞬,显然是有些难受了,他撇过头去,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狼狈的神情。
略调整好情绪,耶律念齐这才转过头来,伸手扶着沙琳娜半坐起来,随手拿了个软垫与她背后垫靠着,拉过锦被替她捂严实了,再细细掖好被角。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转身端起小几上的清粥,执起汤匙舀了一勺,轻轻吹温了,递到她唇畔,
“来。”
“我自己来罢。”
沙琳娜伸手去接那汤匙,却被耶律念齐阻了,执意要喂她吃。
沙琳娜拗不过他,只得就着他的手,缓缓咽了那勺温粥。
两人都很默契似地,再也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地吃完了那碗清粥。
沙琳娜一直处在昏迷状态,仅靠太医们用药汁和参片吊着,早已饥肠辘辘,如今一碗粥食下肚,顿时暖和了起来,人也觉得精神多了。
她执起帕子,轻轻拭了拭唇角,这才得空想要问一问来龙去脉。
“阿念哥……”
她才刚一开口,管事太监李德海便进了内间,快步近上前来。
“奴才参见娘娘,请娘娘接旨。”
“接旨?”
沙琳娜疑惑看向李德海,这才看见他手中捧着一只托盘,托盘里安放着一卷明黄的圣旨。
沙琳娜虽不知道是什么圣旨,但多半是些封赏之类的罢。
她心下仍是有些难过,顾衍都来到长春宫了,却不肯近上前来看一看她,转身又巴巴儿地送赏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她这般为他,并不是想要讨这些封赏的啊。
她本不欲接这封赏,但也不忍拂他的好意,只得强撑着要掀开锦被,骇的李德海赶紧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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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哎呀娘娘您别动弹,仔细伤口,陛下特许您躺着接旨即可。”
“……”
沙琳娜没说什么,将锦被又盖了回去,斜靠在软垫上,看着李德海。
李德海这才将托盘搁了下来,伸手取出圣旨,徐徐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春宫沙琳娜,秉性纯良,深蒙圣恩,贵为皇后,然思乡之情甚切,朕心不忍,今革除其一切封号,贬为庶人,遣送出宫。钦此!”
李德海话音未落,沙琳娜已然泪眼滂沱,她不敢置信地望着李德海,
“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
李德海很是为难,抬眸看了一眼耶律念齐,叹息一声,
“陛下的意思是,您自由了,从即刻起,您便可以出宫,去您想去的任何地方了。”
“为什么忽然要撵我走?”
沙琳娜心里难过极了,大声质问着,伸手想要去捉那圣旨,动作太大狠狠牵扯了伤口一下,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似又崩裂了一般,令她痛楚的闷哼一声,蜷缩起来。
“娜娜!”
耶律念齐焦急搀扶住她,可沙琳娜却仍固执问着:
“为什么?”
泪珠儿似断了线儿似地,啪嗒啪嗒往下掉,湛蓝的眸子望着李德海,似忽地想起了什么似地,凄然问了一句,
“难道是……要我给郁晚晴腾位置么?”
“您……”
李德海没想到她会这样想。
李德海叹了口气,知道沙琳娜多半是以为在她昏迷期间,顾衍和郁晚晴在一起了。
他知道她误会了,但是转念一想,既然陛下已经决定放了她,便让她误会也好。
或许这样,她才会离开的没有牵挂。
李德海这样想着,垂下头去,没有做声。
沙琳娜见状,泪水顿时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抱腿屈膝将脸埋进膝头呜咽哭了起来。
“奴才告退。”
李德海躬身深施一礼,转身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嘱咐了一句,
“您随时可以离开,宫门,城门,关口,皆为您敞开。”
说罢,李德海深深看了耶律念齐一眼,终是垂下头去,转身离开了长春宫。
耶律念齐抿着唇,心下有些不是滋味。
他既狂喜,又难过。
她狂喜的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带沙琳娜出关回西域去了,可令他难过的是,沙琳娜,似乎真的爱上那个人了。
他忍住心中的酸涩疼痛,深吸一口气,仍是关怀的语气,递上了自己的帕子,
“你……走么?”
“走!”
沙琳娜抬起头来,眼睛红肿的烂桃子一般,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但神情却倔强极了,赌气似地,
“现在就走!”
什么思乡情切,什么朕心不忍。
不都是要撵她走的托词么。
她都这样为他了,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可终究还是敌不过他的白月光啊。
呵……
罢了……
她怎么忘了,她本来……就只是个替身啊……
奢望什么呢……
沙琳娜推开耶律念齐的手帕,径自用袖子拭去了眼泪,掀开被子强撑着坐起身来。
你若无情,我便休。
她咬着唇瓣儿,艰难想要汲上绣鞋。
耶律念齐叹息一声,弯下腰去替她穿上绣鞋。
沙琳娜穿戴好便立刻站起身来,许是躺久了猛然站起身来的缘故,她顿觉一阵头晕目眩,身形踉跄着摇摇欲坠。
耶律念齐心下一惊,眼疾手快地伸手抢住了她,顺势直接将她横抱了起来。
沙琳娜下意识地想要挣开他,无奈大病初醒实在太过虚弱,方才又经悲怒,已然有些丢了意识,阖上眸子浅浅晕了过去。
耶律念齐心疼的很,转身将她放到榻上想唤太医来看看,可才放了一半,那双坚实的手臂便凝滞在半空中。
他心里忽地生出一个念头来。
快走。
他想起上次便是迟则生变,如今沙琳娜正在气头上,才吵着要立刻走,她已然爱上顾衍了,难保她醒来不会改变主意。
况且……
顾衍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竟然肯放手让沙琳娜离开。
但他方才来长春宫的模样耶律念齐看的一清二楚,以他对沙琳娜的眷恋,绝对不可能放手。
如论如何,他都不能再错过这个机会了。
耶律念齐抿紧了唇,眸色黯了一瞬,手臂弯曲,复又将沙琳娜抱进了怀里,果断转身大步跨出了长春宫。
“备马,出关!”
耶律念齐匆匆出了长春宫,吩咐守候在长春宫外的侍从,自己则抱紧了昏迷中的沙琳娜,走过冗长的甬道,朝宫门外走去。
“陛下,沙琳娜她……走了。”
李德海得了消息,垂着头进了御书房,低低禀报了。
啪嗒——
一滴殷红的朱砂滴落在泥金奏折上,像一抹猩红鲜血似地,令人生疼。
顾衍有些失神,片刻才转过头来,看着李德海,
“便这样着急么?那样重的伤势,也不肯多养几天么?”
李德海自然无法答他,只得垂着头,默不作声。
顾衍怔忪了一会儿,忽地丢下笔,起身匆匆往外跑去。
他跑的那样快,像一阵想要挽留飘零落叶的秋风似地。
可是落叶,怎能被风挽留住呢。
他失魂落魄地枯立在城楼之上,眼睁睁地看着宫门外沙琳娜娇小的身子蜷缩在耶律念齐坚实的怀抱里。
他望不见她的面容,因为她整个脸面都埋在他胸膛上,显得那样依恋。
似有什么无声地碎裂了一般。
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缩成一个细小的点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连日不休不眠的顾衍,终是眼前一黑,轰然倒地。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顾衍:???
第59章 正事
沙琳娜醒转来的时候, 耶律念齐已然拥着她出了皇城,飞驰在熙攘的街市上。
她艰难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耶律念齐刀削一般锋利的下颌, 不禁茫然了一瞬,恍然还在梦境里一般,不知身在何处。
她微微挣了挣, 耶律念齐却下意识的将她拥的更紧了些, 一手握紧缰绳, 一手扯过自己的披风, 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沙琳娜被裹得动弹不得,却又挣不开他的手臂,只得低低唤了一声:
“阿念哥。”
“醒了?”
耶律念齐这才发现她已经醒转, 垂首看了她一眼, 很是担忧,
“可好些了么?”
“嗯。”
沙琳娜点点头,四下环顾了一番,猎猎作响的秋风吹过她面上, 令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咱们这是去哪儿?”
她心下虽猜到了七八分,但仍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问。
轻柔软糯的声音似小猫儿挠在心尖儿上似地, 耶律念齐心下柔软一片, 也放轻了声音, 语气坚定,
“带你回家。”
沙琳娜没有再问, 心知他能够如此畅行无阻的将自己带离皇宫, 可见顾衍……
她心下难过的很, 想起其中种种, 忍不住又要掉下泪来。
可她却并不想在耶律念齐面前哭泣, 惹他担心,也不想再如此紧紧贴在他怀里,便找了个由头小声问他:
“可以换乘马车吗?我有些难受。”
耶律念齐闻言,立刻勒停了马匹,有些歉然,
“是我的不是,你大病初醒还伤着,确实受不起策马颠簸。”
他没有告诉她自己方才是多么急迫地离开了皇宫,也没有告诉她自己的那些心思。
他四下看了看,正位于闹市之中,既然已经出了皇宫,顾衍也未曾派人追赶上来,那便换乘马车罢。
他小心护着沙琳娜,一齐去寻店铺,准备直接买一辆新马车出行。
正值午时,街市口不知怎的,聚拢了密密麻麻的人群,都涌在一处,都挤在一起似乎在看什么热闹似地。
沙琳娜并无心去瞧那些热闹,便只是安静地随着耶律念齐一起,试图穿行过人流。
忽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许多妇孺惊慌失措地往人群外跑去,一边跑还一边拍着胸口,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似地。
耶律念齐拽着缰绳轻巧避开行人,终于穿行过人流,找到了一家专卖马车的店铺。
侍从前去与老板购买马车,耶律念齐陪着沙琳娜在树荫下等待。
“身子如何,能撑得住么?”
耶律念齐关切问着,却见沙琳娜望着远处出神,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见远处的人流中有个扛着竹篙的卖货郎。
那货郎扛着的竹篙上插满了红彤彤的冰糖葫芦,殷红饱满的山楂果子裹着晶莹剔透的糖壳,看上去诱人极了。
“想吃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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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沙琳娜见被他瞧见了,有些不好意思,赧然笑了笑。
“我去买。”
耶律念齐唇畔漾起宠溺笑意,解下自己的披风,轻柔拢在她肩头,
“等我。”
“嗯。”
沙琳娜点点头,耶律念齐这才转过身去,阔步去追那个沿街叫卖的货郎。
他长腿阔步,匆匆小跑过去追上了那个货郎,掏出银子买了两串。
接过糖葫芦,他小心捏着那看上去脆弱极了的细竹签,用手护着不让它被路人的衣衫碰上,急急往树荫下跑去。
“娜娜,糖葫芦来了。”
他笑着,远远就开始喊了起来。
可当他越过最后一个挡在他身前的行人,他才看清,那树荫之下,竟然空无一人。
“娜娜?”
耶律念齐心下猛然一跳,朝树荫下奔了过去,可是那树荫下只余下一件逶迤在地的殷红披风,而沙琳娜却不知所踪。
耶律念齐心急如焚,手中甜蜜的冰糖葫芦跌落手心,可怜兮兮地滚落进尘埃里。
“娜娜!”
他焦慌乱唤着,涌入人流里四下寻着,可那茫茫人海里,却并无人应他。
而此刻躺在寝宫里的顾衍,终是在太医的诊治施针后,幽幽转醒了。
他屏退众人,独自躺在偌大的榻上,怔忪望着宝顶。
算算时辰,他的娜娜,此刻只怕是已经出了京城了罢。
约莫再过两日,她便会出关,回到她出生的地方了。
一旦出关……
他便再也见不到她了。
再也……
见不到了么……
这个认知忽地狠狠刺痛了他的心房,令他顿时喘不过气来,只能转过身去,闭上眼见想要甩开这个念头。
可他越是想要甩开这个念头,脑海里边越是涌入了许许多多的各种念头。
似心魔一般,在他耳畔低语似地。
岂止见不到了啊,她很快就会忘记你了。
她再也不会想起你了。
这下子可好了耶律念齐了,他终于抱得美人归了。
你的娜娜啊,她很快就会嫁给耶律念齐,敬他爱他,与他柔情蜜意,为他生儿育女。
她还会为他生许多许多孩子,她那么漂亮,生出的女孩子都像她一样,拥有着美丽的蓝眼睛,而她的儿子,都像耶律念齐似地,长着一头浓密的卷发,可爱极……
“不!!”
顾衍大吼一声,从那纷扰的念头里坐起身来,红了眼尾。
他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他的娜娜,
只能是他的啊。
他似幡然醒悟了一般,忙不迭地掀了锦被,就要起身往外跑去。
“陛下!陛下!陛……”
李德海忽地推开殿门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张嘴要禀报着什么,却被顾衍一把推开。
“快备马!”
顾衍吼着,随手扣着外裳,伸手拉开了门扇,却登时怔在了当场。
一双泪盈盈的碧蓝眸子,正怯怯地望着他。
顾衍呼吸滞了一瞬,不敢置信似地,怔忪望着眼前仰着小脸儿,泪眼朦胧望着自己的沙琳娜。
李德海见状,晓得没有禀报的必要了,识趣儿地悄然退了出去,并带走了一众宫人。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沙琳娜哭着质问他,
“若不是街市口的斩首示众,我竟不知……”
“娜娜……”
顾衍眸色一黯,俯首紧紧拥住了她。
“所以,你是当真想要我回西域去,才撵我走的吗?”
“不。”
顾衍抬头望着她,有些语无伦次,
“我怎么可能会撵你走,我以为……以为你想走。”
“我是想走,我是想回西域。”
顾衍神色黯然了下来,眸中光彩渐失。
“可是你可以同我一起走啊,你可以陪我一起去西域看一看啊,为什么你非要撵我一个人走呢?”
“你说……什么?”
顾衍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我说,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啊!”
顾衍眸中生出狂喜,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俯首狠狠吻上了沙琳娜的唇。
沙琳娜给与了他热烈的回应,热烈的如同她整个人一般,像是一朵绽放在烈焰中的殷红玫瑰。
良久良久,才稍稍间隙一刻,顾衍紧紧拥着沙琳娜,眷恋吻着她的额头,
“在中原,表白的话应该由男子来说。”
他抬起沙琳娜的下巴,真挚望着她湛蓝的眸子,带着十二分诚意,
“沙琳娜,我们重新开始好么?给我一个重新爱你的机会。”
“嗯。”
沙琳娜面色陀红,羞赧垂下头去。
那娇羞的小模样看在顾衍眼里,只觉可爱极了,忍不住猛然抄起她的膝弯将她横抱起来,转身往内间走去。
沙琳娜面色更红了,羞赧埋进他怀里,捂着脸,
“你做什么呀。”
“先给我生个孩子。”
顾衍想起先前的那些傻念头,不禁咬牙切齿,
“长的一定要像我!”
说着便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去了,若不是怜惜沙琳娜大病初醒,那干劲儿只怕是非要当场生出一支蹴鞠队来才肯罢休。
轻纱浮动,掩去旖旎无边。
如此没羞没臊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十数天才消停,还是沙琳娜以后悔了要回西域去作为威胁,顾衍才勉强放弃了立即三刻便要让沙琳娜怀上孩子的念头。
待沙琳娜同顾衍来到驿馆,再次见到耶律念齐的时候,耶律念齐憔悴了许多。
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看见沙琳娜同顾衍之间的甜蜜模样,耶律念齐终于明白了,他的娜娜,或许当真同自己,有缘无分罢。
看着沙琳娜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耶律念齐悄然整理好自己的感情,终是选择了祝福。
顾衍此次亲自来见耶律念齐,竟是向他提亲,希望由他作为哥哥,担任沙琳娜的娘家人,让沙琳娜由他这里,名正言顺地通过皇宫大门,正式举行大婚。
“哥哥?”
耶律念齐抿了抿唇,神色难看极了。
“阿念哥。”
沙琳娜走到他身畔,伸手想要拉他的袖子。
“咳咳……”
顾衍不知怎的,轻轻咳嗽了两声,走过来不着痕迹地挡在耶律念齐和沙琳娜之间,看着耶律念齐,
“娜娜没有亲人了,她说只有你这么一个哥哥,希望你能够成全她。”
耶律念齐看向沙琳娜,却见她一脸期盼地望着自己,怯怯的湛蓝眸子里带着些许祈求,心下一软,根本无法拒绝。
哥哥么……
罢了。
哥哥就哥哥罢……
于他来说,沙琳娜的幸福,远高于他自身的愿望。
耶律念齐终是应了,沙琳娜很是欣喜。
于是,在钦天监则好的吉日当天,沙琳娜由耶律念齐亲自护着,由驿馆出发,登御辇由正中宫门进入皇宫。
顾衍早已等候在那里了,红光满面意气风发,好一副新郎官儿的模样。
耶律念齐伸手从御辇中扶下沙琳娜,伸出小臂,沙琳娜涂着殷红丹蔻的纤纤玉指轻柔搭在他小臂之上,由他护送着,缓缓行至顾衍身前。
耶律念齐面色不善,压低了嗓音,警告顾衍,
“若是你待她不好,我随时会带她走。”
“阿念哥。”
沙琳娜揪了揪他的袖子。
顾衍却灿然一笑,笑睨着耶律念齐,
“你没有这个机会。”
说罢从容牵过沙琳娜的手,冲她宠溺一笑,牵着她转身踏上层层阶梯,宣读封后圣旨,授金册金宝,祭祀太庙昭告天下,与她并肩而立,受百官朝拜。
百官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繁琐仪式完结后,喜宴才拉开序幕,顾衍为此大宴三天,大赦天下,一时间举国欢腾,无论宫内宫外,都是张灯结彩,欢声笑语的。
长春宫内亦是红烛高照,喜气洋洋。
饮过合卺酒后,宫人们尽皆退去。
沙琳娜累的快散架了,伸手摘了沉重的凤冠,顾衍随手接过来丢在一旁就倾身覆了过去。
“你干嘛?”
沙琳娜忙不迭地推他。
“干正事儿。”
“什么正事儿?”
“生个像我的孩子。”
“你还没忘了这茬儿啊!”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宝贝们一路走来的陪伴,真的很感动。
沙琳娜和顾衍的故事告一段落了,后续海量甜蜜番外,休息两天就开更。
番外会有西域生活,叶青也会再度上线哟。
宝贝们请戳作者专栏,高抬贵手点一点收藏作者哈,给我一个长久陪伴你的机会吖,啾咪。
下本开《重生成摄政王的黑月光》,很快就会开了,求收藏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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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希望能和宝贝们相互陪伴着一直走下去,走过每一个有你的春夏秋冬吖。
再次感谢,谢谢你们。^_^
第60章 番外一
秋风乍起, 呼啸吹过庭院中的银杏树,金灿灿的叶片随风飞舞,纷扬而落。
天际泛起鱼肚白, 昭示着新一天的开启。
沙琳娜迷蒙醒转,却被人紧紧箍在怀抱里动弹不得,不禁挣了挣, 却被那人拥的更紧了些。
温热气息拂面而来, 缱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些慵懒,
“醒了?”
“嗯。”
她抬头去看,却见顾衍还并未睁眼,只是动了动身子, 调整了个更舒适的睡姿, 唇畔漾起些许笑意,
“再睡一会。”
“该上朝了。”
沙琳娜柔嫩的小手推了推他的胸膛,却被他随意捉在手里,摁向了某处,
“这样怎么上朝,且缓缓。”
沙琳娜顿时窘红了脸, 触电般地抽出手来, 想要背过身去。
顾衍睁开眸子, 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调侃似地,
“现在才害羞, 会不会迟了些。”
“不理你了。”
沙琳娜撇嘴, 白了他一眼。
“嗯?”
顾衍笑容更甚, 也转过身追上来箍住她,
“难道是我不够卖力么?还有精神同我闹脾气呢?”
说着就要身体力行的卖一把子力气,骇的沙琳娜连连求饶这才作罢。
两人笑闹了一阵子,眼看着天色越来越亮,李德海忐忑极了,在窗外试探唤着:
“陛下,是时候了。”
顾衍皱眉,正要呵斥,却被沙琳娜阻了,她搂着他坚实的手臂,撒娇似地,
“你快去罢,若是耽误了政务就不好了。”
看着眼前娇滴滴的小娇妻,顾衍哪里还有怒气,心下顿时软成了一滩春水。
他揽过沙琳娜,叹息似地,
“我如今才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帝王成了昏君。”
他伸手刮了一下沙琳娜挺翘的小鼻头,
“如此软玉温香抱满怀,谁还能离开这暖和软乎的床榻,去应付那群巧舌如簧的糟老头子呢?不若干脆就做个昏君罢。”
沙琳娜美眸流转,白了他一眼,伸手欲撩开锦被,
“你愿意做昏君,我还不愿意当妖妃呢,自古多少王朝衰败,都怪罪在女子身上,你快去上朝,可别连累我的名声。”
“哎……”
顾衍苦着脸,长臂一揽,复又将那要走的无情人儿捞了回来,翻手拉回自己怀里,将锦被拉回来将两人罩了个严严实实。
“你干嘛呀。”
“都说了且缓缓,你既不给我时间缓缓,那只好劳你帮帮忙了。”
“唔……”
李德海看看日头,又看看窗扇,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陛下……”
“滚!”
“哎,好嘞。”
李德海圆润的滚了,去通知百官,今日龙体违和,暂罢朝一日。
待沙琳娜再醒转时,已然是天色大亮了,她稍一动弹,顾衍便跟着醒了。
顾衍看了看天色,关切问着:
“饿了没?”
“嗯。”
沙琳娜撅起小嘴儿,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
顾衍笑笑,坐起身来,伸手捉了衣裳拢住她,抱起她下榻往净室走去。
早有守候的宫人听见动静抬来了热水,捧来了换洗衣物。
顾衍亲自伸手拭了水温,这才将沙琳娜轻柔搁了进去。
掺了玫瑰花汁子的温水氤氲间泛着淡淡的玫瑰气息,香甜极了。
热水浸在她莹润的肌肤上,令雪色肌肤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迷人极了。
顾衍眸色黯了一瞬,但却强自忍耐了下去,只是执起一旁托盘里的犀角梳,伸手撩起一缕青丝,耐心轻柔地替她梳洗着柔软的长发。
沙琳娜阖眸躺靠在浴桶壁上,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顾衍从未伺候过人,做起这些事情来自然是粗手笨脚的,但这些微末小事由他修长指尖慢条斯理的慢慢做来,倒别有一番情.趣似地。
良久两人沐浴更衣完毕,双双回到内间,顾衍屏退了一众宫人,大喇喇毫不客气的往妆台前一坐,
“你来替我束发。”
沙琳娜抿唇一笑,没说什么,只是顺从地走上前去,执起一把犀角梳,将他如瀑青丝缓缓梳顺。
他穿着明黄单衣,躺靠在黄花梨大椅上,微微仰着脸,很是惬意地阖着眸子,任她手中的梳齿轻柔梳过自己的发丝。
他的睫毛很长,很浓密,轻轻覆在薄薄的眼睑上,微微颤着,像两只栖息在那里的墨蝶一般,振翅欲飞。
高挺的鼻梁下边,是两片凉薄的唇,沙琳娜的视线落在这上头的时候,心下无法抑制的颤了颤,不禁又白了他一眼。
谁能料到,那样凉薄的唇,也会有撩拨点火的时候呢。
许是心里夹着气,手上的动作便无意识地重了些许,惹的顾衍轻哼一声,微微睁眸睨着她,窘的她垂下头去赶紧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沙琳娜手巧,纤长指尖翻飞,轻巧将他一头墨发编成辫子,盘于发顶,又执起金冠与他簪好,这才去取了龙袍为他换上。
顾衍对镜自照,很是满意,随口说着:
“比那些粗手笨脚的太监强多了,以后都由你替我束发。”
沙琳娜撇撇嘴,
“惯会使唤人。”
顾衍挑眉,随手捉了她伸过来替他系领扣的指尖,宠溺笑着:
“不白使唤,赏你。”
“赏我什么?”
沙琳娜难得心情还不错,顺着他的话接了一句。
“赏你三千宠爱于一身,夜夜独承雨露。”
“你!”
沙琳娜气结,抄起粉拳朝他胸膛上胡乱砸了几拳,恼羞成怒地背过身去。
顾衍哈哈大笑,抚了抚被猫儿挠了般的衣襟,贴过去从背后拥住她,好声好气儿地哄着:
“开个玩笑嘛,你说说,你想要什么?我都赏你。”
沙琳娜沉吟良久才开了口,
“阿念哥是明天走么?”
顾衍拥着她的手臂一僵,声音也冷硬了几分,手臂收紧,将她拥的更紧了些,告诫似地,
“我须得提醒你,你如今是我的皇后,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知道。”
沙琳娜只觉好笑极了,抬手搭在他手臂上,回过头来仰望着他,
“我只是想问问,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顾衍断然拒绝。
“我都还没问呢。”
沙琳娜抱怨着,湛蓝的眸子里浮起了不满。
顾衍望着她,心下柔软一片,吻了吻她的眼睛,叹息似地,
“跟他有关的,统统不可以。”
“……”
沙琳娜无奈极了,却也明白他在担心些什么,只好转过身来,安抚似地伸出手臂圈在他劲瘦的腰身上,小脸儿贴在他胸膛上,许诺似地,
“我只把他当哥哥,亲哥哥似地。”
“可他未必把你当亲妹妹。”
顾衍酸溜溜地,拥紧了她宣誓主权,
“你只能是我的。”
“相信我,好么?”
沙琳娜抬眸,湛蓝如海的眸子盈盈望着顾衍。
顾衍也深深地望着她,良久,才妥协似地叹息了一声,
“你说罢。”
“我想同他一起回西域去。”
“你……”
顾衍刚要发作,沙琳娜忙拥紧了他,解释着:
“我想回去看一看,重新安葬父母。”
顾衍怔了一瞬,沙琳娜接着解释道:
“当初出事后父母只是被草草葬了,我流落至此,一直自身难保,如今……我想回去寻找父母的尸骨,带回故土安葬。”
沙琳娜说着,想起从前种种,不禁眼眶一酸,落下泪来。
顾衍看在眼里,心下钝痛一瞬,揽紧了她,很是自责,
“是我的疏忽,本该早些为你想到这些。”
他沉吟了一瞬,许诺似地,
“我陪你去。”
“嗯?”
沙琳娜诧异地抬起头来,
“你是皇帝,怎么能够轻易出关?”
“脱了龙袍,谁能认得我是皇帝?”
顾衍笑笑,忽地掐住她的下巴,
“怎么,你那天说的,可以带我一起去西域的,难道是哄骗我的么?”
“……”
沙琳娜一时语塞,尴尬地转了转水灵灵的大眼睛。
顾衍笑容更甚,
“你可知,欺君之罪,该怎么罚?”
沙琳娜闭上眼睛一把推开他,耍赖似地往边上跑去,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我可没说过,我才不要带你去咧。”
“嗯?”
顾衍轻哼一声,捉住她就要体罚,骇的沙琳娜连连求饶,直嚷肚子饿了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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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顾衍本来还想再教训教训她的,可沙琳娜的肚子却十分争气的叫唤了两声,顿时令他消了气儿,只想着立刻带她吃尽天下佳肴。
顾衍传了膳,宫人们提着食盒鱼贯而入,满满当当铺了几桌子,煎炒烹炸,炖煮煲焖样样俱全。
顾衍亲自执了碗舀了碗羹汤搁在沙琳娜跟前儿,催促着:
“快先喝碗汤暖暖胃。”
沙琳娜充耳不闻,执起筷子去夹了块香酥藕夹就要咬,却被顾衍一把捉了手腕,一口叼走了她手中的藕夹。
“先喝汤。”
顾衍无视她抗议的表情,指了指她面前的汤碗,固执的像个关心女儿的老父亲。
沙琳娜无法,只得依言捧起汤碗,小口小口的饮了。
顾衍执筷夹了一块藕夹搁在她碗碟里,随口问着:
“你想什么时候出发,明日好么?我手头还有些事务须得料理交代下去。”
“你真的要同我一起回西域去呀?”
“那是。”
顾衍抬眸,笑的灿烂,
“我得亲自去教岳父母瞧瞧,你嫁了个多么好的丈夫,好令二老安心呐。”
沙琳娜闻言,心里酸酸的,满胀的很,点点头,
“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启西域生活,甜宠日常向。
.
第61章 番外二
秋日里的林间小道是什么样子的呢, 沙琳娜撩开车窗上的帘幔,朝外望去。
落叶缤纷,点点细碎如金沙一般的阳光透过枝叶, 和暖散落在林中,漂亮极了。
她没想到,顾衍竟当真抛下繁忙政务, 交由几位亲信肱骨重臣打理, 陪她前往西域。
他换了便衣, 脱了那威严龙袍, 穿了件湖水蓝的长衫。
那光滑的缎面衣料上掺了银丝疏朗绣着些许云纹,雅致极了,看上去丝毫没有了帝王的霸气, 倒多了几分淡淡的书卷气息。
他本就生的极好看, 只是日日穿那明黄颜色,看上去颇为不近人情的模样,如今这样家常样子,倒惹得沙琳娜格外多看了几眼。
斜倚在坐榻上看闲书的顾衍似觉察到了她的视线似地, 也不抬眸,只是唇畔漾起些许笑意, 淡淡问她,
“好看么?”
“……”
沙琳娜似被抓包了一般, 有些赧然地撇过头去, 只作看风景。
顾衍却不肯饶过她, 丢了手中的闲书, 凑过来挨着她坐了, 贴近她耳畔, 顺着她的视线往外望去,
“外头有什么好看的。”
他笑笑,有些不坏好意思地,
“我这儿有更好看的,要不要来看看?”
“无聊。”
沙琳娜撇了他一眼,不理会他。
“看看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顾衍呢喃似地,薄唇吻上了她圆润可爱的耳珠儿。
“啊……”
沙琳娜轻哼一声,瑟缩了一瞬。
“好不好……呃……”
顾衍还要再缠她,却被她两坨子捶的没了旖旎心思,只得敛了心神,只是揽着她,陪她欣赏沿途的风景。
才赏了没多大一会儿,一道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窗外,顾衍登时蹙起了眉头,正要开口,却听见沙琳娜率先唤了一声:
“阿念哥,还有多远呀?”
耶律念齐笑笑,直接忽视了顾衍的表情,只看着沙琳娜,
“前头还有最后一座城池楔城,过了楔城便可出关。”
“噢。”
沙琳娜点点头,抬眸看了看天色,
“可天快黑了,咱们今天要趁夜出关么?”
“随你。”
耶律念齐应了,想了想,又添了一句,
“我自然是希望越早出关越好的。”
顾衍一听这话,嗤笑一声,伸手揽住沙琳娜纤细的腰肢,
“不必那么着急,难得出来,也该带你沿途游览才是,那楔城夜市最好,今晚带你玩儿去。”
“真的么?”
沙琳娜惊喜回眸,湛蓝眸中盈满了期待。
顾衍很是得意,
“自然是真的,楔城接壤多国,四通八达,贸易最盛,新鲜玩意儿最多,你想去么?”
“想去!”
沙琳娜很是雀跃,捉住顾衍的袖摆,
“那我们快去罢。”
“那你……”
“想快一些的话,不如骑马去罢,入夜之前便能赶到,或许还能赶上花灯游街。”
不待顾衍接话,耶律念齐直接提议,惹的沙琳娜看向窗外,更加来劲了。
“还有花灯游街的吗?那咱们赶紧去罢。”
说着就急急挣出了顾衍的怀抱,推开车门朝外头喊着:
“牵我的马来。”
“哎,是是是。”
李德海得令,回首一挥手,立刻便有便装的侍卫牵着一匹神骏宝驹来,通体雪白,毛色油亮,漂亮极了。
沙琳娜接过那侍卫抛过来的缰绳,足下发力纵身一跃,直接从飞驰的马车上翻身跃上了并驾齐驱的马背上,双手拽紧缰绳,奋力一夹马肚,
“驾!”
白马嘶鸣一声,四蹄飞扬,瞬间朝前飞奔而去。
沙琳娜一袭鲜艳红衣,随风飞扬在漫天金黄中,真真儿是鲜衣怒马,逼的人不敢直视。
顾衍一时看的出神,直到沙琳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这才回过神来。
他顿时敛了面上柔情的神情,面色不善地瞥向外头的耶律念齐,淡淡地,
“她只把你当哥哥,如今,她是我的妻子。”
耶律念齐轻笑,不以为意,亦回首看向他,
“难保她这一辈子,都是你的妻子。”
顾衍正要发作,耶律念齐却笑容更甚,双腿狠狠一夹马肚,朝前飞驰而去,追赶上那抹倩影。
“巴子的。”
顾衍咒骂了一句,瞪向李德海。
李德海登时骇的抖如筛糠,但侍奉在顾衍身畔多年,自然是知晓他的意思的,赶紧亲自去牵了顾衍的汗血宝马来。
顾衍亦弃车换了马匹,一拽缰绳,纵马追了上去。
就这样三人你追我赶,互不相让地驰骋在大道上,竟隐隐有了赛马之势。
不过最后两个男人还是很有风度的将头筹让给了沙琳娜,让她欢欢喜喜地策马飞驰进了楔城。
来到楔城最繁华的街市上,恰是华灯初上的时候。
夜幕将将降临,沿街点亮了一盏盏摇曳风灯,在微风轻拂之下,暖黄光线影影绰绰,美不胜收。
摊贩们沿街开始出摊子,叫卖着各国的货物,多是些女孩子喜欢的玩意儿,脂粉钗环,扇面花朵儿之类的,沙琳娜瞧的新鲜,一家家逛过去,倒颇有些流连忘返的意思。
顾衍和耶律念齐则一左一右的跟在她身侧,两人还为了谁付钱而争论了一番,最终还是沙琳娜裁定,今晚的消费,统统由李德海掏腰包,这才按下了这两人突如其来的幼稚斗志。
李德海苦着脸,只想呵呵。
三人一路逛着,忽闻前头有人叫卖着冰糖葫芦儿。
耶律念齐本正同沙琳娜闲聊着些什么,听见这叫卖声,唇畔的笑意忽地僵在了唇畔。
他垂眸,抿了抿唇,转身阔步走向那个叫卖的货郎,掏钱买了一串儿冰糖葫芦,走回沙琳娜面前,递给她,
“说好买给你的。”
沙琳娜怔了一瞬,咬紧了唇瓣儿,想起了那日树荫下的约定,心里瞬间酸涩了起来。
那时候,原本说好要等他的,可自己却一走了之。
如今想来,那时候的阿念哥,该有多么着急啊。
那时候她在树荫等待的间隙,身畔走过几个看完热闹的路人,其中几个路人绘声绘色的描绘了那被斩首的连翘和小药童是如何勾结,如何密谋毒害她的。
她也在那群人八卦闲聊般的口吻里,得知了顾衍亲口赐死郁晚晴的消息,令她顿时震惊到无以复加。
原来……
那句朕心不忍,竟是真的。
顾衍竟如此之傻么?世上怎会有如此傻瓜的人物。
他分明爱惨了自己,否则怎会在逼宫生死存亡之际,那般不顾一切地来长春宫寻了自己呢。
他怎么那么傻啊,竟连问她一句都不肯,就这样将她推远了么?
他简直是这世上最自以为是的大傻瓜!
她热泪盈眶,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只想冲到他面前,亲口问一问他。
但如今想来,她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伤了耶律念齐的心呢。
虽然她从始至终都未曾喜欢过耶律念齐,也不可能同他在一起,但无可辩驳的是,自己确实无意中伤了他的心。
她垂眸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心下很不是滋味,良久抬起头来,望向耶律念齐琥珀般浅淡的眸子,由衷说了一句,
“阿念哥,对不起。”
耶律念齐怔了一瞬,继而心下百转千回。
他心思聪颖,又何尝不懂得她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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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她的这句对不起,既包含着对自己的歉然,也彻底拒绝了自己对她的心意。
耶律念齐心下难过极了,但难过之后,便是淡淡的释怀。
自己从小便立誓想要守护的这个小妹妹,终究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选择。
耶律念齐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
“嗯,知道了。”
他看向沙琳娜手中的冰糖葫芦,催促似地,
“快尝尝看,是不是同你想的一样甜。”
“嗯。”
响鼓不用重锤,沙琳娜晓得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下松快多了,执起冰糖葫芦小小咬了一口,惊喜地抬眸笑着:
“好甜。”
耶律念齐也笑了,宠溺里带着些许怅然若失。
沙琳娜正想再说些什么夸一夸这冰糖葫芦,却见顾衍直接将那货郎手中的整支竹篙都扛来了,醋意甚浓的往沙琳娜面前一搁,
“买一串儿算什么,从今儿起,全国的冰糖葫芦都是你的。”
沙琳娜愣了一瞬,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起来。
不为别的,只因着想起从前,她同顾衍第一次游街的时候,顾衍也是如此,将整支插满了冰糖葫芦的竹篙扛到了她的面前。
此情此景,恍若隔世一般。
冰糖葫芦还是那个冰糖葫芦,可顾衍和沙琳娜的心境,却大为不同了。
耶律念齐睨着顾衍,也不恼,毫不客气的随手摘下一支冰糖葫芦咬了一颗,冲沙琳娜笑着,
“嗯,是甜,走罢,咱们前头逛逛去。”
“嗯。”
沙琳娜笑着,点点头吃着冰糖葫芦同耶律念齐并肩往前走去。
顾衍见自己辛苦扛回来的冰糖葫芦未能博得沙琳娜的青睐,反倒便宜了耶律念齐,不禁气的嗤笑一声。
李德海见状,忙乖觉近上前来,赔笑着摘下一支冰糖葫芦捧到顾衍跟前儿,
“主子,您也尝一支罢?”
顾衍瞅着这个没眼力劲儿的狗奴才就来气,抬腿踹了他一脚,把手中的竹篙丢进他怀里,没好气儿地,
“你自己吃个够罢。”
“哎……是……”
李德海哭丧着脸,不敢悖逆,只得应了。
顾衍转身朝沙琳娜追去,走了两步还不解气,回眸加了一句,
“都吃完,不许剩。”
“是。”
李德海瘪着嘴,望了一眼十头牛都吃不完的冰糖葫芦儿,心里哇凉哇凉的。
第62章 番外特别篇
作者君(鞠躬):“宝贝们大家好, 我是作者君吖。”
作者君:“按照惯例呢,每本书完结了,作者君都会采访该书的男女主角吖, 今天我们请到的嘉宾呢,就是《暴君的替身宠妃》的两位主角啦,大家欢迎。”
啪啪啪——
作者君:“掌声, 这是掌声好吧。”
作者君:“灯光, 麦克风, 场控, 整好了没有?”
场务:“ojbk!”
作者君(立刻换上职业笑容):“好嘞,让我们有请女主角沙琳娜小姐和男主角顾衍先生!”
叮铃哐啷一阵开场音乐,伴随着音乐声, 高大挺拔的顾衍牵着小娇妻沙琳娜徐徐登场, 双双落座,坐下时还相视一笑,糊了作者君一脸的狗粮。
人在场中坐,狗粮天上来。
作者君(本着职业素养, 挤出笑容):“两位好,是第一次接受这种访谈吗?”
顾衍:“嗯, 我们尚在赶路去西域, 却被你截胡来这里做无聊的访谈。”
作者君(有些尴尬):“额, 也不会很无聊的啦。”
顾衍(斜睨着作者君):“你写了那么多无聊的情节, 让我被骂惨了, 直接写甜文不好吗?”
作者君(瀑布汗, 小声bb):“你懂啥, 追妻火葬场跌宕起伏多带感啊, 再bb就改结局, 让男二上位。”
顾衍:“嗯?”
作者君:“呵呵,没什么没什么,哎呀,好事多磨嘛,两位经历了这么多磨难,认清了彼此的心意,突破重重阻碍终成眷属,方显真爱嘛。”
顾衍:“我还是想从第一章就相亲相爱到结局。”
作者君:“额……”(那我怎么编三十万字,开局就over嘛。)
沙琳娜白了顾衍一眼,朝作者君笑笑:“别理他,咱们开始采访吧,都有些什么问题呀?”
作者君(见台阶就下):“哎,好好好,还是女主通情达理,咱们开始吧。”
作者君:“真实身高是多少?”
顾衍:“186”
沙琳娜:“169”
作者君:“有几个前任?”
顾衍:“郁晚晴不算吧?”
沙琳娜:“那阿念哥自然也不算了。”
作者君:“有什么不良嗜好吗?”
顾衍:“喜欢看她睡觉的模样。”
沙琳娜(红着脸瞪了顾衍一眼):“那有什么好看的?”
顾衍:“呵呵,说梦话打呼噜磨牙一样不落下,呃……轻点儿,有人呢。”
作者君:“喜欢小孩子吗?”
顾衍:“喜欢,但是要像我。”
沙琳娜(翻了个白眼):“像我更好一些吧。”
作者君:“喜欢宠物吗?”
顾衍:“不喜欢,养她已经够花精力了,剩下的精力得养崽子。”
沙琳娜:“我喜欢。”
作者君:“兴趣爱好是什么?”
顾衍:“粘着她。”
沙琳娜:“吃羊排。”
作者君:“有私房钱吗?”
顾衍:“呵呵……”
沙琳娜:“嗯哼。”
作者君:“现金存款有多少呢?”
顾衍:“数不过来,每一瞬都在增加啊。”
沙琳娜:“呵呵。”
作者君:“你能接受兄妹恋吗?”
顾衍:“你故意的么?”
沙琳娜:“我是姐姐呀,哈哈。”
作者君:“那姐弟恋呢?”
顾衍:“……”
沙琳娜:“挺好的呀。”
顾衍:“呵呵。”
作者君:“最喜欢对方的哪个部位?”
顾衍:“胸……呃……头脑头脑,聪明的头脑。”
沙琳娜:“眼睛吧,丹凤眼还蛮特别的。”
作者君:“犯过的最大的错误是什么?”
顾衍:“被她知道郁晚晴的存在。”
沙琳娜(揪着顾衍的耳朵):“你还真敢说啊你。”
顾衍(求饶):“错了错了……”
作者君咳嗽了两声。
作者君:“心中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顾衍:“没能一开始就认清自己的心意,走了很多弯路。”
沙琳娜:“来中原。”
顾衍(有些紧张):“你后悔了?”
沙琳娜:“这个我们回去再讨论。”
作者君:“未来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顾衍:“女孩子,都像她那样的。”
沙琳娜:“女儿长大会嫁人的时候你不要哭哭哦。”
顾衍(暴走):“她敢!”
作者君:“曾经最感动的事情是什么?”
顾衍:“她为我挡剑那一瞬,我真的懵了。”
沙琳娜:“好像没有吧。”
顾衍(吃惊):“你认真的么?”
作者君:“做过最疯狂的事情是什么?”
顾衍:“追她。”
沙琳娜:“爱他。”
作者君:“最害怕的事情或东西是什么?”
顾衍(握紧了沙琳娜的手):“失去她。”
沙琳娜:“变老。”
顾衍:“……”
作者君:“第一次见到对方是什么感觉?”
顾衍:“很惊艳。”
沙琳娜:“很害怕。”
作者君:“第一次牵手是什么感觉?”
顾衍:“好喜欢。”
沙琳娜:“紧张。”
作者君:“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感觉?”
顾衍:“不告诉你。”
沙琳娜:“有被吓到。”
作者君:“无法忍受对方什么行为?”
顾衍:“对耶律念齐太好了。”
沙琳娜:“老吃些无谓的飞醋。”
作者君:“在感情中你是属于主动还是被动?”
顾衍:“当然是主动的。”
沙琳娜:“我也蛮主动的,真的爱上了,会真心对待。”
作者君:“你属于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的类型?”
顾衍:“一见钟情。”
沙琳娜:“日久生情。”
作者君:“你所认为自己的优点。”
顾衍:“用你们的话来形容的话,高富帅?”
沙琳娜:“挺能吃的算优点吗?”
作者君:“你觉得你们彼此合适吗?”
顾衍:“挺合适的。”
沙琳娜:“凑合过吧,还能离咋地。”
顾衍(微笑,唇语):“回去收拾你。”
作者君:“我给你的印象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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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顾衍:“虐男为乐。”
沙琳娜:“女主亲妈。”
作者君:“和对方在一起会有压力吗?”
顾衍:“从前不会,现在会,会担心哪里做的不好令她不开心。”
沙琳娜:“不会了,现在过的很好,没有什么压力。”
作者君:“可以接受用对方的筷子,吃对方吃过的东西吗?”
顾衍:“可以啊,她现在臭毛病可多了,逛街买一堆吃的,全都只吃几口,剩下的全塞给我,你说我堂堂……”
沙琳娜:“你吃不吃?”
顾衍:“吃。”
作者君:“睡觉的时候会不会打呼噜呢?”
顾衍:“……”
沙琳娜:“他会。”
顾衍:“……”
作者君:“好啦,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吧,不耽误二位赶路啦,感谢二位的倾力配合,让大家能够更加了解你们,也祝二位在今后的日子里,甜甜蜜蜜,白头偕老哟。”
顾衍:“好嘞,那得看你了,多给我们写些甜蜜的番外啊。”
作者君:“哈哈哈,那是自然。”
顾衍:“也谢谢一直关注我们的读者朋友们,我和娜娜会好好在一起的。”
沙琳娜:“是啊,谢谢你们的喜欢和关注,你们的祝福我们都有收到呢,真的很感谢。”
作者君带着顾衍和沙琳娜起身一齐朝宝贝们深鞠一躬:
“谢谢宝贝们的支持,爱你们哟。”
第63章 番外三
大漠孤烟直, 长河落日圆。
一行人分别于戈壁滩前,耶律念齐因着前线吃紧,被璃邱国国君一连数道密旨召了回去, 不得不同沙琳娜道别。
他解下自己的披风,轻柔拢在沙琳娜肩头,缓缓为她系上系带, 深深望了她良久, 终是深吸一口气, 故作轻松似地,
“好了,阿念哥走了,以后没有阿念哥在身边, 你要学着照顾好自己。”
“嗯, 你也是,千万保重。”
沙琳娜心知此一别,便是千山万水,一时间也有些难过了起来, 却不愿令他担心,便也强忍着心中的担忧, 只是说些保重的话儿。
“快走罢, 她有我陪着, 用不着你操心。”
顾衍忍了好几天, 终于要甩脱这个碍眼的家伙了, 心情好的很。
可他话音刚落, 便收到了沙琳娜的白眼警告, 连忙改口,
“刀剑无情, 可要小心一些,若是打不过,可修书来求援,看在娜娜的面上,我自会派兵增援你。”
“不必。”
耶律念齐轻笑,瞥了顾衍一眼,告诫似地,
“你还是想着怎么照顾好她罢,别忘了我同你说过的话。”
顾衍顿时吞了只苍蝇一般膈应,强硬回怼,
“你死心罢,必不会有那么一日。”
“你们在说什么呀?”
沙琳娜听的云山雾罩的,忍不住出声询问。
可是这两个男人却没有一个人肯回答她,只是互相用眼神对峙着,都不肯先退让似地。
良久,耶律念齐的随从再三催促之下,耶律念齐才率先结束了这突如其来的幼稚较量,转头看向沙琳娜,又细细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翻身上马,拽紧缰绳飞驰而去。
耶律念齐才刚一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顾衍便立刻扯落了沙琳娜身上的披风,随手丢给李德海,李德海识趣儿地立刻抱着披风退开了。
沙琳娜刚要开口,便被顾衍的披风劈头盖脸地兜了下来,顾衍解了自己的披风,拢在沙琳娜身上,赌气似地,将系带打了个死结。
沙琳娜抬眸瞧着他,只觉那眼角眉梢之间,溢出了浓浓的醋意,酸溜溜的,惹的她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笑什么。”
顾衍睨着她,撇了撇薄唇,
“以后只许披我的披风。”
沙琳娜笑容更甚,伸手挽住顾衍的手臂,撒娇似地,
“知道啦。”
甜甜的笑容和弯弯的眼睛令顾衍心中的些许不爽瞬间烟消云散,被感染了似地,唇畔也漾出些许笑意,掐住沙琳娜的腰肢,手臂发力,将她抱上汗血宝马。
他自己也随即翻身上马,将她揽在怀里,拽动缰绳,信马由缰似地驱使着马匹往前走去。
“想先去哪里?”
顾衍温柔问着,那柔情缱绻的语气,仿佛是天底下最好说话的情郎,任沙琳娜此刻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他多半都会答应。
可当沙琳娜提出想去看一看檀儿的时候,他却断然拒绝了。
无他,只是因着那檀儿自那回同耶律念齐一同出关之后,一直住在耶律念齐的将军府里。
如今伤势也养好了,日子过得舒坦的很,原本陪沙琳娜去见一见也没什么,可是他就是不想让沙琳娜去耶律念齐的将军府,省的那耶律念齐又能借故见到他的娜娜了。
“我派人去接她来见你便是了。”
顾衍冷淡的很,极力掩饰着自己那一点点小心思。
单纯的沙琳娜却并未会意过来其中的小九九,只当他是懒得动弹,便也没说什么。
于是两人便改道与耶律念齐背道而驰,先去寻了沙琳娜父母的尸骨,带回了沙琳娜的家乡。
顾衍派李德海操办,将沙琳娜的父母好生厚葬,并且亲自同沙琳娜一起,祭拜了二老。
顾衍一捋衣摆,就要跪伏下去,沙琳娜骇的立刻俯下身去托住他的双膝,
“使不得,这如何受得起。”
顾衍笑笑,拉过沙琳娜一齐跪在了自己身侧,
“有什么使不得的,在这里我并不以皇帝的身份在祭拜,而是以你的夫君,二老女婿的身份来祭拜,跪天跪地跪父母,应当的。”
“……”
沙琳娜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酸了眼眶,被他捉在手里的指尖轻旋,动容与他十指相扣,一齐拜了三拜。
直到回程的路上,沙琳娜都久久沉浸在这种震惊之中,时不时地偷瞄顾衍。
她从未曾想到,顾衍竟当真能够做到这般地步。
如今细细想来,他待自己,真的是很用心了。
不知怎的,一股甜丝丝的感觉自心底充盈上来,渐渐盈满了她的整个心房。
“主子。”
李德海忽地策马来到车窗外,隔着窗扇儿禀报道:
“那窝沙匪已经尽数剿灭,一个不留。”
“嗯。”
顾衍随口应了,抬眸看向李德海,
“旁的呢?”
李德海不敢怠慢,继续禀报道:
“那座妓馆也焚了,确有许多被捉的女孩,已经尽数放回,涉案人员扭送当地官府,奴才特地打点过了,必不会轻饶了去的。”
“嗯,做得好。”
顾衍难得破天荒地夸了他一句,李德海立刻来了精神,喜笑颜开千恩万谢地去了。
沙琳娜靠在软垫上,睁大了眼睛望向顾衍,努力从方才那段对话里提取有效信息。
半晌,她终是意识到顾衍都做了些什么,一个忍将不住,不争气地湿润了眼眶,眼见着就要落下泪珠儿来了。
顾衍偶然瞥见,愣了一瞬,温柔了眼神,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任她伏在自己肩头,轻抚着她单薄的背脊,
“傻姑娘,哭什么?”
沙琳娜把小脸儿埋在他肩窝里,声音闷闷地,
“你怎么不同我说?”
“说什么?”
“你为我做了这许多,怎的都不提前同我说一声。”
顾衍轻笑,
“些许微末小事,不算什么,我早该替你料理了。”
顾衍抿了抿唇,有些心疼地搂紧了沙琳娜,吻了吻她的发顶,许诺似地,
“往后,我护着你,再不容任何人欺辱了你去。”
沙琳娜听了这话,仰起小脸儿,露出红彤彤小兔子似地眸子,玩笑似地,
“可别了,我才受不起呢,如何谢你才成呢?”
顾衍闻言,笑的开怀,骤然翻身制住了她,
“好说,生个像我的孩子……”
“唔……”
轻纱浮动,车檐角上的风铃随风摇曳,散发出阵阵清脆的铃声,传响在落日余晖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你很喜欢孩子吗?
顾衍:我喜欢像我的孩子。
第64章 番外四
一望无际的原野上, 策马飞奔着一抹鲜红的倩影,风一样飞驰在碧草如茵的天地里,飒爽极了。
只可惜这样的美景, 却并未吸引顾衍的视线。
他正懒洋洋的躺在躺椅上,同两个小包子大眼瞪小眼儿。
他不开心。
他很不开心。
这是他陪沙琳娜回西域小住的第五个年头了,自大婚以后, 每年春夏, 他都会陪沙琳娜回到西域小住, 拜祭她的父母。
从前一直是甜蜜的二人世界, 渐渐地,从第二年开始,便多出了两个小拖油瓶儿。
原本他是很喜欢小孩子的。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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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他瞪着眼前揪草玩儿泥巴玩的两小只, 百思不得其解。
真是奇了怪了。
这两小只, 竟全都是蓝眼睛的小卷毛……
嗯……
难道是他不够强么?
怎么没有一个像他的?
不行。
他非得再努努力,生出一个长得像他的小包子来不可。
正盘算着如何能够哄得沙琳娜再替他生一个小包子的时候,沙琳娜策马而来,远远喊着:
“吃完了没有?”
顾衍猛然回过神来, 赶紧把手中的蜜枣糕掰碎塞进两小只的嘴巴里,背过身背着沙琳娜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低低威胁着:
“快吃!你们母后来了, 吃不完要挨揍了。”
两小只纷纷仰起小圆脸儿来, 四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着, 大一些的哥哥一噘小嘴儿:
“母后才不会揍我们呐, 母后只会揍你, 哼!”
“就是就是, 哼!”
小一些的妹妹也不甘示弱, 奶声奶气地抱着圆滚滚的手臂哼了一声。
顾衍顿时噎了一口气, 伸手揪住两小只的小脸儿,
“反了,还敢同父皇顶嘴了,看我不……呃……啧啧啧……”
顾衍苦着脸捉住沙琳娜揪住他脸颊的皓腕,赔笑着求饶似地,小声凑近沙琳娜耳畔,
“在孩子面前,你也给我两分薄面嘛,不然我怎么管教他们呐?”
沙琳娜垂眸,看见两小只捂着小嘴儿偷笑的模样,嫣然一笑,松开了指尖,顺势揉了揉他的面颊,好声哄着:
“好好好,都依你。”
“哎。”
顾衍笑着,伸手揽过沙琳娜就往大帐里走,
“你跟我来,我有事儿同你商量。”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两小只凑上来,一边一个抱着顾衍的大腿,非要跟着一起去大帐。
顾衍为难极了,回眸瞪了一眼李德海,李德海立即奔上前来,
但他也拿这两个小祖宗没法子,这两个小祖宗,可是顾衍捧在心尖尖儿上的小宝贝儿啊。
只能来软的。
李德海如此想着,躬身笑嘻嘻地望着两个小包子,用尽了最谄媚的声音,
“小主子,咱们去骑马马好不好?奴才给你们准备了好多小马马,可好玩儿了。”
“不要。”
两小只不理他,树袋熊一般挂在顾衍的大腿上,活像是两个圆滚滚的小挂件儿。
“我们要和父皇母后一起玩儿。”
李德海是何样人也,对付任何人都不曾虚过,唯独对着这两个小宝贝儿是一点招儿都没有。
谁叫这俩宝贝儿是沙琳娜最宝贝的小家伙儿呢。
他俩要是不高兴了,沙琳娜就不高兴了,沙琳娜不高兴了,顾衍就不高兴了,而顾衍不高兴了,头一个倒霉的就是他李德海。
嗐!
感情这一家子,他谁也得罪不起啊。
李德海又劝说了一番,无奈那两小只意志坚定的很,丝毫不为所动。
无奈之下,李德海只好对顾衍双手一摊,爱莫能助。
顾衍咬了咬牙,铁了心的要实行心中大计,对李德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务必拿下。
李德海一脑门子的汗,凑近顾衍耳畔,
“陛下……”
“开枝散叶为重。”
顾衍喉咙里挤出几个微弱的音儿来。
李德海面色一凛。
嗯。
说得对。
陛下大婚多年,膝下只有一子一女,确实需要再努努力。
他看向顾衍,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点了点头,随即将手中的拂尘别进腰间,深吸一口气,俯身一手抄一个,将两小只从顾衍的大腿上拔下来,扛在肩上就往马场跑去。
“哎……”
两小只的惊呼笑闹之声惹得沙琳娜侧目,正要开口过问,顾衍也顿时俯身一把抄起沙琳娜的膝弯,将她横抱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几步抢进了大帐内。
“都退下。”
顾衍随口屏退了帐内的宫人,抱着沙琳娜一齐滚进了柔软堆叠在软塌的长绒毯内。
厚实的皮毛柔软极了,绒绒熨帖在沙琳娜的肌肤上,酥酥痒痒的,撩人极了。
“干嘛呀?”
沙琳娜还没意识到危险的来临,将将稳住身形就询问顾衍,怎知一回眸,顾衍已然做好了准备,一个饿虎扑食,扑上来就是一场恶战。
沙琳娜哪里是他的对手,挣扎不了几下便被吃干抹净了。
良久良久,沙琳娜才捡回了支离破碎的意识,窝在顾衍的怀抱里。
顾衍的墨发散落在枕榻上,蜿蜒同她柔软的发丝缠绕在一起,缱绻极了。
沙琳娜伸出纤长指尖,绕着那缕缕青丝,抬眸望向顾衍,
“都多少年了,怎的还这样急吼吼的?没得教人笑话。”
顾衍轻晒,手臂微屈,拥紧了沙琳娜,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谁敢笑话?赐他孤寡一辈子。”
“你!”
沙琳娜怔了一瞬,好笑地摇了摇头。
忽地,外头传来了李德海的通报声,
“陛下,百胜将军到了。”
“阿念哥来了。”
沙琳娜惊喜地推开顾衍的手臂,就要坐起身来,却被顾衍捉住手臂一把拽了回去。
顾衍箍住她纤细的腰肢,惩罚似地一口咬住了她的耳垂,惹得她瑟缩了一下,求饶似地推搡着他。
“来就来了,你这样高兴做什么?”
浓浓的醋意毫不掩饰地弥漫了出来。
沙琳娜无奈极了,只好转过身来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脖子,主动凑上去吻了吻他的薄唇,安抚似地哄他,
“阿念哥是来看孩子们的,每年咱们回西域来他都会来看的嘛。”
“谁知道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顾衍享受着美人献吻,嘴上却仍不肯饶过她,酸的不行了。
沙琳娜好笑地捏了捏他的面颊,
“好啦,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没谱儿的话,你可是越来越幼稚了啊。”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是我的,任谁也不能觊觎了去。”
说着顾衍俯首凑近沙琳娜脖颈间在最显眼的地方盖章似地吮出了一抹殷红。
如雪中红梅一般,轻柔落在雪色肌肤之上。
顾衍垂眸瞧着,满意的很,这才拉过衣裳拢在她肩头,
“好了,出去罢。”
“……”
顾三岁,不能再多了。
沙琳娜心中默默腹诽着,与顾衍互相穿好衣衫,又替他仔细束了发,这才同他一齐往帐外去了。
远远地便瞧见耶律念齐高大的身影,一手抱着一个小包子,策马笑闹在旷野里。
沙琳娜见状,笑的明媚极了,高喊了一声“阿念哥!”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顾衍远远瞧着,并不打算上前去凑热闹,目光只是追逐着他最在意的那一大两小。
心中渐渐盈满,他眺望着远方。
“嘿,那一家四口儿,多美满呐。”
“是啊,你瞧那俩小卷毛儿,像极了那汉子的卷发,那汉子真俊啊,那姑娘也鲜亮极了……”
顾衍蹙起眉头,侧眸望去,却见是两个来送奶的农妇。
他同沙琳娜是微服出行,是以周遭人皆不知他的身份。
顾衍恼极了,顾不得有失身份,指着那俩农妇大声喝道:
“眼睛不好就去治治!那是我的孩子!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哇哦,你怎么沦落到同农妇骂街啊?
顾衍:我不管,我的孩子就是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第65章 番外叶青篇
秋风萧瑟, 呼啸在偌大的庭院里,卷拂落叶纷纷,一派枯败气象。
华丽的正屋内间里, 被透窗而来的风一拂,层层叠叠的纱幔摇曳不已,影影绰绰, 恍若梦境一般。
叶青惨白着一张俊美的面庞, 修长锋利的眉微微蹙着, 似乎痛楚极了, 没什么血色的薄唇抿的紧紧的,似乎被魇住了一般,轻轻挣扎着。
“娜娜!”
他呼唤了一声, 豁然惊醒。
落入眼帘的确是一方湖蓝色的宝顶, 镶金嵌玉,奢华至极。
他怔忪半晌,转头想要四下环顾一番,脖颈转动间却骤然漫出剧痛, 令他痛苦闷哼了一声。
“青弟,你醒了。”
一声浑厚的轻唤声传入他耳间, 他忍着剧痛扭过头去, 这才看见坐在榻边俯视着自己的中年男子。
记忆一点一滴的回笼。
那是大郢国的国君啊。
这里……是大郢国。
头痛欲裂, 一股难以言喻的锐痛涌上心头, 令他痛的捂紧了心口。
“青弟, 很痛么?”
郢国国君皱起眉头, 伸手搀住他, 回首唤道:
“传太医。”
“是。”
宫人恭谨应了, 太医转瞬间便涌了进来, 为他施针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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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脖颈上的伤口立刻便痛意消散,没了知觉。
可是那割心般的心尖锐痛,确是怎么都挥散不去的。
太医忐忑,直叹自己无能。
郢国国君看在眼里,心中明镜一般,他怎会不知这个他最看重的弟弟心中在痛些什么呢。
他最看重珍爱的弟弟,自幼便被送去顾国做了质子,为了郢国收集情报,忍辱负重。
甚至为了让郢国不费一兵一卒便扩张国土,拿下顾国,还受伤至此,他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这般受痛。
郢国国君捉住叶青的手,笃定地轻声许诺着:
“青弟放心,你这心痛的顽疾,皇兄定为你治愈。”
叶青闻言,唇畔勾起一抹苦笑,阖眸抽出自己的指尖,背过身去。
郢国国君张口还要说些什么,一个宫人忽地近上前来,深施一礼,伏近郢国国君耳畔,窃窃私语了一番。
“果真?”
郢国国君大喜过望,哈哈大笑,大手覆上叶青消瘦的肩头,将他掰过身来,
“青弟,皇兄知道,你这心痛的顽疾是因那女人的缘故,如今可好了,孤把那女人给你弄来了,你……”
“你说什么?”
叶青猛然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郢国国君,声音嘶哑极了,仿佛垂死之人所能发出的最后嘶吼。
郢国国君愣了一瞬,笑了,
“怎么,这样惊喜么?本来想着不费兵卒拿下顾国也可,但他们竟敢如此伤你,孤已在你昏迷的这几个月里直接派重兵攻陷了顾国,那……”
“她在哪?”
叶青坐起身来,许是牵扯到伤口,瞬间痛的蜷缩了一瞬,脖颈间洁白的纱布上,霎时湮出了点点殷红。
郢国国君皱起眉头,伸手去摁那血迹,略带些责备似地,
“不过区区一个女子,做什么这样焦急,你这伤痕极深,好容易从鬼门关闯回来,可不许胡闹。”
“我问你,她在哪?!”
叶青捉着他的手臂,眸中划过狠戾。
纸老虎一般。
自己都虚弱的不行了,却强撑最后一丝魄力,质问着他。
郢国国君看在眼里,心痛极了,无奈垂眸,抬手一指外头,
“在你后院儿的花园里。”
话音刚落,那抹清瘦的身影便一闪而过,仓皇消失在门扇前。
叶青跌跌撞撞地往外跑着,赤足奔跑在漆黑的乌木游廊上,回廊九曲,通往重叠花障。
宫人们似乎已经被屏退了,花园里幽静的很,虽是秋风萧瑟的时节,却也开着些耐寒的花卉,暗香浮动,撩动着叶青不安的心弦。
一路分花拂柳,跨过最后一个转角,他才看见那花园中央的石桌前,坐着一抹纤细的红色身影。
“娜娜……”
那熟悉的身影令他的心顿时酸涩了起来。
她。
为他挡了自己的剑啊。
这个认知令他难过极了,一时间不知该以何种面目,去接近她。
正待他犹豫的时候,那红衣女子似是听见了他的轻唤,缓缓回过头来。
四目相接,情绪涌动。
叶青的一颗心几乎要从嘴巴里蹦出来了,复杂的心绪汹涌翻覆着,可沙琳娜湛蓝清澈的眸子里,却只有着茫然。
“你……”
沙琳娜抬眸,看向那个赤足只穿着单薄白色单衣,半掩在灿若黄金的金丝菊花海间的俊美男子,殷红的唇瓣儿轻启,吐出了疑问,
“你是谁?”
叶青愣了一瞬,继而自嘲似地嗤笑了一声,艰难问她,
“你竟这样不愿意认我么?”
“不。”
沙琳娜茫然望着他,有些许歉然似地,垂下头去,呐呐解释着:
“听他们说,我似乎是坠马了,伤着后脑损了记忆,从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坠马了?”
叶青惊诧,顾不得许多,急急走上前去,细细看向沙琳娜,一把捉过了她的手臂。
细看之下才发现,沙琳娜身上,确实多处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痕,点点红痕掩映在雪白肌肤之上,可怜极了。
“你做什么呀?”
沙琳娜骇然,用力挣出手臂推开了叶青,将双手背在身后质问着。
叶青被她推了个踉跄,几欲摔倒在地,他本就虚弱极了,被她这一推更是头晕目眩,支撑不住,只得伸手撑在石桌上,阖眸强自忍压下眩晕之感。
缓和些许之后,他才睁眸往向沙琳娜,只见她活似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瑟缩在一旁,警惕地望着自己。
叶青心下痛极了,不知道沙琳娜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顾国被攻陷,想来她定是受尽了恐惧苦楚的。
叶青望着她,轻声问着:
“真的,丝毫不记得我了么?”
沙琳娜摇摇头。
叶青一时语塞,心潮翻涌。
沙琳娜缓缓抬起头来,看见他深深的望着自己,却并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便小声问着:
“你究竟是谁啊?这是哪里?”
叶青深吸了一口气,温柔笑了,用这世上最轻柔的声音坚定地告诉她,
“我是你的夫君,这里,是你的家。”
“夫君?”
沙琳娜震惊到无以复加,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我……成亲了?”
“嗯。”
叶青缓缓坐到她身侧,
“你叫沙琳娜。”
“嗯……你怎么知道?”
沙琳娜有些诧异,这些日子以来,她从未同任何人透露过姓名。
叶青温柔一笑,
“我还知道,你喜欢玫瑰的味道,喜欢红色,喜欢吃羊排……”
沙琳娜睁大了眼睛。
叶青伸手,修长指尖握住她纤细的手指,缓缓收拢,
“我还知道,你脖颈后边,有颗极小的小痣。”
沙琳娜震惊之余,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脖颈后的小痣。
那小痣隐秘的很,生在后颈与背脊之间,需得揭开衣领才能看见,是极为私密的地方,只有最最亲近的人,才可能知晓。
沙琳娜渐渐地相信了,她抬眸望向叶青,叶青虽憔悴,但生的极好,一双桃花眼灿若星辰,鼻梁修直,唇若菱角,真真儿是她所见过最好的看的男子了,确实是她会喜欢的那一款。
难道,他当真是自己的夫君么?
沙琳娜心下纠结的很,见他回望了回来,视线相触,她立马垂下了头去,呐呐地,
“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记得你……”
叶青温柔握了握她的手,
“没关系,我们重头再来,好么?”
“重头……再来?”
沙琳娜望着他,湛蓝的眸子里碧波粼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嗯。”
叶青握着她的手,似乎握住了这世上最珍贵的至宝一般,再也不肯放开。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迟疑了。
是夜,整座凉王府中皆挂红一片,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摆满了双喜。
由郢国国君亲自主持,叶青强撑着孱弱的身子,同沙琳娜拜了天地。
凉王抱恙,未应酬宾客,礼成直接入了洞房。
红烛高照,蜿蜒落下缠绵的红泪,叶青屏退了一众仆从,独自立在门扇前深吸了一口气。
他强自忍下狂跳的心脏,缓缓阖上门扇,轻轻走到榻前。
他朝思暮想的人儿,此刻正凤冠霞帔地静坐在榻上,等待着他替她揭开大红盖头。
叶青伸手,执起盖头的一角,没有犹豫地轻轻揭了开来。
一张大妆的俏脸儿露了出来,眉目如画,殷红的唇瓣儿莹润欲滴,美极了。
沙琳娜羞赧垂着头,只是微微抬起眸来,害羞带怯地望了他一眼。
叶青亦怔怔地望着她,良久才回过神来,将盖头搁到一旁,执起托盘里的两杯酒,递了一杯到沙琳娜跟前儿。
“饮了这杯合卺酒,便礼成了。”
叶青温柔浅笑,将酒杯送进她指尖。
沙琳娜接了,望着眼前酒杯里微微荡漾的酒液,有些出神。
“来。”
叶青轻声催促着,伸过手臂,与她手臂相交,手腕轻旋,缓缓饮下了那杯酒。
沙琳娜见状,也学着他的模样,一口饮尽了那杯酒液。
酒液辛辣,入喉刺激的她咳嗽连连。
叶青忙接过酒杯搁在一旁,伸手揽过她,轻柔爱怜地替她轻抚着背脊,低低安慰,
“好些了么?”
“嗯。”
沙琳娜点点头,有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微微挣了挣,却被叶青揽的更紧了些。
她忍不住抬起头来,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咱们既已经成婚了,为什么今日又要大婚一次呢?”
叶青闻言,眸中黯了一瞬,但转瞬间便消散殆尽,仍轻柔抚着她纤弱的背脊,淡淡解释着:
“你不是不记得了么,便再补你一场大婚,好令你记住,我是你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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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噢。”
沙琳娜低低应着,想要告诉他,其实他不这样做也行的。
不知怎的,她今日一见到他,就觉得熟悉的很,她从前定是认得他的,甚至,她应当是喜欢过他的,他身上淡淡的雨后青苔的清新味道,她似乎在哪里闻见过的。
可见,他多半没有骗她。
他待她这样珍而重之,小心翼翼地为她着想,对她爱重极了,若他并不是她的夫君,又何必为她做这许多呢。
沙琳娜心下有些动容,便也没有再继续挣扎,默默接受了他所说的这些话。
毕竟近日来在战火中颠沛流离的她,早已不堪重负,极度渴望着一份安定。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顾国,她看着自己的容貌,分明就不是中原人的模样啊。
那日她自一片密林中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身边四处都是鲜血,却空无一人,到处都是烽火硝烟,战火纷飞。
而她却惊骇地发现自己不知怎的,竟丝毫记不起从前的事情来了,只是隐约记得自己的名字,似乎是叫作沙琳娜。
她只记得这一个名字,其他的,任她无论如何回想,都再也想不起来了。
她只能随着四散逃离的人群,颠沛流离地往关外逃去,如此一连跑了好多天,可终究还是被郢国的士兵给捉住了。
她本以为自己会命丧当场,可不知怎的,那些郢国的士兵竟待她十分客气敬重,虽不同她说什么话,也不回答她的问题,但却会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还请了大夫为她疗伤。
她被郢国士兵秘密快马送回了郢国,直直送进了凉王府的花园。
然后……
她回过神来,望着眼前俊美的男子。
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成为凉王妃了。
她实在有些接受不了这天降的妃位。
这对她来说,实在是过于离奇了。
她心中的疑问太多太多了,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
“你说你是我夫君,那我们怎么会分开呢?我又怎么会在顾国呢?”
叶青抬手,爱怜替她将垂落腮边的碎发拢至耳后,揽过她肩头,将她拥进自己怀里,温柔解释着:
“因为我出征顾国的时候,你非要随我同去,我们遇上伏击,我被割了脖颈,性命垂危,致使我们失散了许久。”
沙琳娜骇然,视线落在他脖颈之上,确见那修长的脖颈上缠绕着层层洁白的纱布。
许是他今日动作的多了,那殷红纱布早已被鲜血浸湿,渗出的血滴蜿蜒顺着脖颈的曲线缓缓流下去,消失在滚着金边的喜服衣襟里。
“你流血了!”
沙琳娜心头一惊,轻呼着,转身去桌前拿了仆从们留下的药箱,匆匆走回来,伸手去揭他脖颈上的纱布。
“别看。”
叶青捉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传下人来做吧,伤口狰狞,别吓着你。”
“说什么呢。”
沙琳娜挣开他的手,解了纱布上的结,一圈一圈地揭开来,
“你既是我的夫君,我便是你的妻子,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会害怕的。”
叶青怔忪地望着她,只见她满心满眼的只关注着他的伤势,那紧张的模样儿,直叫他心中一软,充盈了起来。
沙琳娜揭开最后一层纱布,见到了那血肉模糊的狰狞伤口,顿时盈下泪花儿来。
叶青见状,抬手以指腹轻柔抹去她眼角的泪痕,
“别哭,我不疼的。”
“怎么可能不疼。”
沙琳娜微微有些哽咽。
那伤势之重,可见对方是下了死手的,整个脖颈当初估计都伤了,如今长了几个月渐渐长拢了,却仍留着这样大一个狰狞口子,实在是骇人极了。
沙琳娜强忍住泪水,将鲜血染红的纱布放到一旁,拿出金创药厚厚严严实实地替他敷上一层。
可是那药粉刚敷上便被血液冲了下去,顺着脖颈往下流去,根本留不住。
沙琳娜有些着急,忙去推他,
“你快躺下,伤口朝上,这样好敷药一些。”
叶青依言躺了下去,微微侧首,将最脆弱柔嫩的脖颈暴露了出来。
沙琳娜俯身,挨近了叶青,白皙纤长的指尖执着药瓶,轻轻抖了抖,抖落一层药粉,覆在他伤口之上。
她的忽然靠近惹得叶青心头一跳,渴望已久的玫瑰气息铺面而来,萦绕在他鼻息之间,令他微微有些气息不稳。
沙琳娜却毫无知觉似地,一心只扑在他的伤势上,敷好药粉,又另取了干净洁白的纱布来,细细轻柔地替他裹好,仔仔细细地打上了一个蝴蝶结。
她看了看,那洁白的蝴蝶结俏皮地停留在叶青修长的脖颈上,衬在他俊美的面庞之下却显出了些许调情的意味,她顿时有些赧然,急急伸手去解,
“打错了,习惯打蝴蝶结了,我给你换一个……”
“就这样。”
叶青捉住她的手,声线微微有些暗哑。
沙琳娜赧然抽出指尖,
“你身上污了,我替你擦洗擦洗罢。”
说着起身去把换下来的污物处理了,又去打了一盆热水来。
将铜盆搁在榻沿的小几上,伸手拧湿了巾子,她微微红着面颊转过身来,有些忐忑地伸手去解他的领扣。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羞怯,那双看上去灵巧极了的小手儿此刻却笨拙的可怕,解了半晌也没能解开一颗红宝石领扣。
叶青再也忍将不住了,深吸了一口气,随手扯脱了衣襟。
殷红精致的红宝石领扣应声而落,咕噜噜地滚落在地,华光流转间悄无声息的没入了华丽的长绒地毯里。
大片玉色肌肤乍然出现在眼前,冷白如雪,晃眼的很,羞的沙琳娜立刻撇过了头去,不敢再看。
倒是叶青坦然多了,望着她,
“不是要替我擦洗么?”
“嗯。”
沙琳娜声若蚊呐,抿了抿唇,伸手揭开了他的衣襟。
不敢细看那些风景,沙琳娜拧好布巾,覆了上去,缓缓沿着他的脖颈蜿蜒而下,替他擦拭那些血污。
隔着薄薄的布巾,沙琳娜的指尖悉心地抚过每一处,感受那些起伏,令她不禁双颊陀红,羞怯极了。
可这般模样,看在叶青眸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他心心念念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儿,如此撩拨着自己。
只怕是柳下惠,都忍不住啊。
更何况……
他又不是柳下惠。
他骤然捉住沙琳娜的手腕,用力往怀中一扯,瞬间便将沙琳娜拉进了怀里。
沙琳娜刚要挣扎,便被他的大掌摁住了脑后,深深吻上了她的唇。
比他想象中还要美好甘甜。
似火上浇油一般,火焰在脑海里炸裂,叶青阖眸,摁着她翻身而起。
“别……”
沙琳娜骇地双手抵在他胸膛上。
叶青眸中黯了一瞬,嗓音清朗了些许,呢喃问着:
“你害怕么?”
“不。”
沙琳娜陀红着双颊,水盈盈的湛蓝眸子望着他,
“我怕你伤口裂开……”
“让它裂……”
叶青抛开最后一丝清明,紧紧拥抱住她。
“唔……”
红烛高照,烛火随风摇曳,直燃烧到后半夜,才渐渐熄灭。
屋内归于一片平静,幽暗一片,只听得见些许微微的喘息。
叶青从拥着沙琳娜,眷恋地埋首在她柔软的发丝间。
沙琳娜安静任他拥着,早已支撑不住,疲惫的沉沉睡了过去。
借着些许微弱的月光,叶青以手撑腮,半靠起来,俯首看着熟睡中的沙琳娜。
清丽白皙的小脸儿伏在枕上,阖着眸子,呼吸轻柔均匀地起伏着,美丽极了。
她似乎梦见了什么担忧害怕的事情,微微蹙着眉头,似乎睡得不甚安稳。
叶青心下触动一瞬,既充盈又酸涩,伸出修长指尖,轻轻替她抚平轻蹙的眉间,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吻着她的耳珠儿,低低安慰着:
“没事了,不怕了。”
仿佛真的听见了似地,沙琳娜果真舒缓了紧蹙的眉头。
夜里寒凉了起来,沙琳娜娇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下意识地往身边的热源缩去,往他温暖的怀里挤去。
叶青轻笑,宠溺地更加贴紧了她,紧紧拥住了她,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嗅着馨甜馥郁的玫瑰气息,心中柔软一片,陪着她一起,渐渐安睡过去。
再醒来时,沙琳娜怔忪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那里。
她被箍的紧紧的,丝毫动弹不得,回首望去,却见一张极俊美的面庞近在眼前,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然是凉王妃了。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她的夫君,大郢国的凉王爷,叶青。
她近距离的细细望着这张过分好看的脸。
他的皮肤很白,冷白的玉石一般,微微有些透明似地,墨发浓密乌黑,瀑布一般散落在枕榻之上,散发着莹润的光泽,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雨后青苔般的气息,清新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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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即便是已经坦诚相见过了,但她仍不敢往下望去,收回视线,她缓缓挪开他的手臂,就要坐起身来,却被他骤然收紧的手臂拖回了坚实的怀抱里。
“娜娜!”
他乍然睁开灿若星辰的眸子,眸中尽是恐惧慌乱,紧紧箍着她,惊慌问着:
“你要去哪里?你要离开我么?!”
沙琳娜怔了一瞬,被他忽如其来的惊慌失措给吓着了。
她不知他为什么会忽然这样激动,但从他慌乱的神情里,充分感受到了他的恐惧。
他该是有多害怕她会离开啊。
可她怎么会离开他呢?
他可是她的夫君啊。
沙琳娜心下不知怎的,有些触动似地,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颈,将他的头拥进自己怀里,安抚似地轻抚着他的发丝,笑了笑,
“不过是起来梳洗罢了,你怎的这样紧张?”
叶青阖上眸子埋首在她怀里,默默掩去了眸中的慌乱,渐渐调整气息,良久才缓和下来。
他紧紧箍着她的腰肢,箍的那样紧,仿佛只要稍一松手,她便会瞬间消失一般。
“我差点儿失去你。”
叶青呢喃着,声线微颤,
“我再也不能失去你了。”
沙琳娜闻言,心下有些难过,只当他是害怕又像之前那般,同她失散在密林里,不禁揽紧了他,轻柔安慰着:
“不会的,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不会……离开我么……”
叶青抬起脸来,竟微微红了眼尾,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般,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似乎想要得到更加准确的确认似地。
沙琳娜笑了笑,点点头,承诺似地,
“嗯,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娜娜……”
叶青喜极而泣,眼角竟微微湿润了起来,抬起头来吻住了她的唇瓣儿,渴求似地,持续加深着这个吻。
原本早已苏醒的两人,直拖延至午间才缓缓起身。
仆从们进来伺候的时候,都羞红了脸,不敢四下乱瞟,倒是沙琳娜自己羞的不行,也全程垂着头,不肯再多看叶青一眼。
这可令叶青难受极了,立刻屏退了所有的仆从,可不能让他的羞怯小娇妻因为这些微末小事儿而晾着他啊。
果然仆从们退去之后,沙琳娜才大方了些许,又肯多看他两眼了。
既然仆从都被屏退了,屋里也就没人伺候了,沙琳娜只得自己伺候叶青梳洗。
就着仆从们打来的热水,两人都洗了半晌澡,硬是把那桶热水给洗凉了才罢休。
沙琳娜顾及着他脖颈上的伤势,死活不肯再任他胡闹了,替他换了衣裳,将他摁坐在妆台前的大椅上,执起一柄雕花檀香木梳替他束发。
那头墨发散落的一瞬间,沙琳娜恍然了一瞬,似乎这个场景她已然看过了许多次似地,竟觉得熟悉极了,仿佛从前时常如此,从背后替他束发。
她伸手撩起一缕墨发,轻柔梳顺之后,驾轻就熟的打成了辫子,盘于他发顶,再悉心簪上了金冠。
“如何?”
沙琳娜笑着,看向镜中的叶青,却见他面色难看极了,亦看着自己的发髻。
“怎么了?不喜欢么?”
沙琳娜心下咯噔一下,有些紧张了起来。
叶青从镜中看见她紧张的模样,微微叹息了一声,温柔笑了笑,
“很喜欢。”
“哦。”
沙琳娜抿了抿唇,这才安下心来,冲他甜甜一笑,正欲说些什么,却听见外头的仆从通传道:
“王爷,国君召见您。”
叶青闻言,颇有些为难的望向沙琳娜,沙琳娜赶紧连连摆手,
“你去罢,我也该梳洗了。”
“嗯。”
叶青点点头,起身俯首眷恋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我很快回来。”
“好。”
沙琳娜乖巧点头,目送着叶青拉开门扇,跨了出去。
“王爷,您……”
门外等候的仆从乍然看见叶青,顿时骇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您怎的梳着顾国皇室的发式?这……您这是要去面君啊,您……”
“无妨。”
叶青冷冷应了一句,冷冽眼神扫了他一眼,仆从顿时噤了声,伸手将披风拢上他肩头,垂首跟随在他身后往外走去。
叶青心中何尝不知道这是顾国皇室的发式。
她梳的那样驾轻就熟,可见平日里时常为他梳头束发。
他不得不承认。
他嫉妒的快疯了。
但那又如何?
如今这发髻,束在他叶青的头上。
思及此处,叶青唇畔牵起些许笑意,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面君完毕之后,叶青拒了国君的留宴,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凉王府,匆匆往院儿里赶去。
他脚步匆匆,却坚定稳健的很,仿佛目标明确的很,有他极紧要的至宝就在前方似地,只要他快一些,再快一些,便可以早一些将她拥入怀中。
他一分一毫,都等不及了。
他加快了脚步,忍住脖颈间隐隐作痛的伤痕,朝院儿内跑去。
“娜娜!”
还未跨进院儿门,他便急切地呼唤着,四下慌乱环视了一番,视线终于定在了不远处一颗梨树下纤细的身影上。
秋风乍起,沙琳娜一袭软黄单薄裙装,正仰着小脸儿,仰望着那棵落叶纷纷的梨树。
“怎么站在外头,仔细落了风寒。”
叶青略带着些责备的语气,顺手解着自己的披风,大步流星地走到沙琳娜身畔,摘了自己的披风拢上她的肩头,轻柔替她系好系带。
“哪里便那样娇弱了。”
沙琳娜轻笑,微微抬首,露出柔白的颈项,方便他系结。
叶青喉结微动,忍不住俯首轻轻啄吻了一口,蜻蜓点水一般,却根本不解渴,反而令他更加难受,下意识地张开唇齿,轻轻咬了她一口。
“嗯……”
沙琳娜愕然,笑着缩了缩脖颈,轻轻推拒着他,
“痒痒……”
叶青轻笑,却也不忍为难她,只得强忍了下来,抬首在她娇嫩的面颊上落下一吻,算是放过了她。
他伸手揽她进怀,抬头看向她刚才驻足观望的地方,轻声问着:
“你在看什么?”
沙琳娜也仰起头来,微微侧首,看了看梨树,又看了看叶青,
“我觉着这梨树不太好,梨通离,有离别之意,意头不好,再说这秋日里的梨树,叶子都掉光了,看上去光秃秃的,着实令人心酸。”
“你不喜欢,那我拔了它。”
说着叶青回眸唤道:
“来人,砍了这梨树。”
“哎!别。”
沙琳娜急急拦住他,仰头望着他,碧波粼粼的眸子里蕴着些许笑意,
“你怎的这样武断,梨树也是生命啊,怎能随意砍伐。”
“那你说怎么办?”
叶青怔了一瞬,没想到自己竟有朝一日,还需得顾惜一棵树的生命。
沙琳娜撅起小嘴儿,撒娇似地,
“嗯……它在这里虽不好,但挪到别处却是好的,挪去花园里头罢,那样春天它又繁茂了起来,开起花儿来,星星点点的,多漂亮呀,花园里可以种植四季花卉,那样一样来,无论春夏秋冬都有花儿看,好不好?”
“好。”
叶青宠溺笑着,
“都依你。”
“那这里怎么办呢?”
沙琳娜苦恼地皱起小脸儿,似乎在为挪走了梨树,留下一个大坑来操心。
叶青正要开口,沙琳娜却忽地似想起什么来,欣喜抬头望着他,
“咱们种几棵桂树好不好?秋天桂花儿开的最好了,又漂亮又香甜,我还能摘了给你腌桂花儿糖呢。”
“咱……们……”
叶青怔怔地望着她。
“嗯,好不好?”
沙琳娜期盼地望着他,活像个向自己夫君讨要小礼物的小娇妻。
叶青哪里会拒绝她,满心满眼里只有一个好字儿罢了。
他回首吩咐侍从,
“听见了没有?照王妃的话办。”
“是。”
侍从应声而去。
凉王府的园丁花匠们个顶个儿的拔尖儿,不消半日,便将那棵光秃秃的梨树移栽去了后院儿的花园里,采买了好几棵上等的硕大桂花树栽了进来。
那桂花树繁茂极了,桂花儿开的盛极,金灿灿的碎金子一般,闪烁在秋日的阳光里,整座庭院都弥漫着桂花儿的香甜味道,仿若上等的桂花儿糖一般,甜进了心坎儿里。
“你看,好不好看?”
沙琳娜立在廊下,远远眺望着远处的桂花儿树,邀功似地,圈着叶青劲瘦的腰线,撒娇问着。
叶青压根儿没有看向那些桂树,眼神一瞬不瞬地驻在沙琳娜身上,望着她湛蓝的眸子,喃喃地回应着: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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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真的么?”
沙琳娜喜不自胜,有些小得意的回眸,却见叶青哪里看了什么桂树,只是深深地望着自己,一时间又羞又恼,不肯依了,粉嫩小拳头砸在他衣襟上,
“你都没看!”
“看了看了。”
叶青笑着,
“你最好看。”
说着一把揽过娇俏可爱的沙琳娜,反手推开房门,将她往里拽去,
“走,进去仔细看看,究竟哪里最好看。”
“你……你讨厌似了……”
沙琳娜小小的抱怨淹没在叶青爽朗的笑声中,秋日的庭院里馨香缭绕,繁花似锦,着实是秋日盛景,温馨无限。
次日清晨,叶青醒的很早。
他伸手想要揽过不知何时挣脱他怀抱的沙琳娜,不想却捞了个空。
他骤然睁开眸子,却见身畔空荡荡一片,伸手一探,冰凉的很,显然没人很久了。
去哪儿了。
他心下嘀咕着,半撑起身来,往妆台前看去,却登时惊诧的睡意全消。
妆台呢?
原本他的卧房里并没有妆台,但大婚那日他特地为沙琳娜重新置办过家具摆设,替她设置了一个极华美的妆台才对啊。
叶青头痛欲裂,环顾四下,天际刚泛白,屋内还有些昏暗,但却能够彻底看清,空无一人。
“娜娜?”
他轻声唤着。
却并无一人回应他。
“来人。”
他朝窗外喝了一声,仆从立刻推开门扇近上前来。
“王妃呢?”
叶青起身,拢紧衣襟。
“王妃?”
仆从一连茫然,抬起头来,
“哪位王妃?”
叶青皱起眉头,几欲发作,
“还有哪位王妃,本王的凉王妃啊,她在哪儿?”
“王爷?”
仆从不敢置信地望着叶青,忐忑极了,半晌不敢言语。
“说啊,王妃去哪儿了?!”
叶青的耐心渐失,停了手中的动作,质问着跪伏在脚下的仆从。
仆从无法,只得抬起头来,哭丧着脸,
“王爷您怎么了?你并未大婚过,并无王妃啊。”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呢?”
叶青眸中划过狠戾,
“沙琳娜呢?”
“谁是沙琳娜?”
仆从几乎快哭了出来,抖如筛糠。
叶青心下一惊,一个令他恐惧的念头升腾起来,他瞬间害怕了起来,伸手猛然拂开跪在他身前的仆从,仓皇往外跑去。
他狠狠推开了门扇。
怔在了哪里。
没有……
没有啊……
他的桂花树呢?
叶青瞬间红了眼睛,怔忪望着远处那棵朽败不堪的梨树,大吼着:
“庭院里的桂花树呢?!”
仆从骇然极了,连连叩首,
“王爷明鉴,咱们王府里,从来就没有栽种过桂花树啊。”
没有么……
从来都没有种过桂花树么……
叶青眸中失了光彩,顿时死寂一片,怔忪良久,颓然逶迤在地。
“王爷!王爷您怎么了?!”
仆从骇然极了,扑上来搀住叶青,焦急唤着。
可叶青只是木然睁着双眸,像个行将就木的将死之人一般,彻底失了生气。
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灵魂似地,丧失了求生的意志。
原来……
竟只是他的黄粱一梦么……
是了。
他的娜娜恨极了他,又怎么可能那样柔情蜜意的陪伴着他呢?
叶青痛苦地阖上双眸,不再感知这世间的一切。
郢国国君赶来的时候,太医刚刚替叶青施完针。
他又一次被迫苏醒过来。
他睁开眸子,茫然看着眼前湖蓝色的宝顶,心里空荡荡的,死寂一片。
“青弟,你醒了。”
郢国国君见状,关切唤着。
可叶青却并不理会他,只是漠然盯着宝顶,虽像是望着宝顶,但显然散了视焦,并未真正看在眼里。
郢国国君叹息一声,正欲开口,外头却忽地走进来一个侍从,近上前来深施一礼,悄然凑近国君耳畔,低低禀报着些什么。
“果真?”
郢国国君大喜过望,哈哈大笑,大手覆上叶青消瘦的肩头,将他掰过身来,
“青弟,皇兄知道,你这心痛的顽疾是因那女人的缘故,如今可好了,孤把那女人给你弄来了,你……”
“你说什么?”
叶青眸子动了动,有了些许生气,一时间竟觉得这话他似乎在哪里听见过。
“她在哪?”
叶青坐起身来,许是牵扯到伤口,瞬间痛的蜷缩了一瞬,脖颈间洁白的纱布上,霎时湮出了点点殷红。
郢国国君皱起眉头,伸手去摁那血迹,略带些责备似地,
“不过区区一个女子,做什么这样焦急,你这伤痕极深,好容易从鬼门关闯回来,可不许胡闹。”
“我问你,她在哪?!”
叶青捉着他的手臂,眸中划过狠戾。
郢国国君看在眼里,心痛极了,无奈垂眸,抬手一指外头,
“在你后院儿的花园里。”
话音刚落,那抹清瘦的身影便一闪而过,仓皇消失在门扇前。
叶青跌跌撞撞地往外跑着,赤足奔跑在漆黑的乌木游廊上,回廊九曲,通往重叠花障。
如同梦境里那般,宫人们似乎也已经被屏退了。
花园里幽静的很,叶青的一颗心却狂跳如雷。
他一路分花拂柳,疯狂往前奔跑着,直到跨过最后一个转角,他终于看见那花园中央的石桌前,坐着一抹纤细的红色身影。
“娜娜……”
第66章 番外阿念篇
耶律念齐心中, 一直有着一个小小的秘密。
这个秘密,他从不敢教任何人发现。
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那个奶香奶香, 像娃娃一般娇软可爱的小姑娘。
她有着一头浓密柔软的褐色卷发,摸上去毛茸茸的,像是初生的小羊羔似地, 让人心生怜惜。
可曾几何时。
那个印象里总是跟在他身后嚷着阿念哥哥的小姑娘, 竟渐渐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青春少女了。
那柔软的羊羔卷发泛成了海藻般的瀑布长卷发, 浪漫散落在她纤细的肩头。
一双圆溜溜的杏仁眼, 也化成了一汪碧水般波光粼粼的美丽眸子,顾盼生辉。
而那甜甜的奶香味也随着少女的成长,渐渐变幻成了馨香的玫瑰味道, 若有似无地萦绕在他的鼻息之间, 引燃了少年身躯里彭拜沸腾的热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他的邻家小妹妹,竟渐渐占据了他的整个心房。
她的一颦一笑,都左右着他的情绪。
他愿意踏过万水千山,走尽世间最坎坷的道路, 摘来最娇艳的花朵儿献给她,只为博得她嫣然一笑。
他也愿意纵马执刀, 淤血奋战, 为她搏杀出一个幸福的未来。
于是在那年抓壮丁时, 他甚至主动报了名。
因为他知道, 以他的体魄武艺, 绝不会埋没在普通士兵里。
在分别的最后时刻, 他终于鼓起勇气, 真正面对自己内心的感受, 用他们名族特有的方式, 抛出爱的绳索,牢牢套住了他的幸福。
软语温香抱满怀的滋味,原来比他想象中更加美好,他甚至都有些沉醉其中,不想去往前线了。
可是集合的号角仍是不解风情地响彻云霄,无论他多么的不舍,也只能收起了无限眷恋,再三叮嘱着她:
“娜娜,等我。”
少女娇笑着,嘴里说着不饶人的赌气话儿,像小奶猫儿粉嫩的小爪子似地,轻轻挠在了他的心尖儿上,令整个心房都柔软一片。
耶律念齐最终还是转身踏上了征程,前往了未知的战场。
战场上的残酷杀戮,耶律念齐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过,每个难熬的日子里,心底总有一丝温情在支撑着他,伴着他熬过了许多个冷寂的夜晚。
那一抹纤细的红色身影,仿佛成为他心底最最炽热的一团火焰,温暖着他因杀戮而渐渐冷硬的心。
终于,在取得最终胜利后,他带着赫赫战功,受封为百胜将军,高官厚禄,功成名就。
百胜百胜,百战百胜,他仿若凭空出现的战神一般,凭借着一腔孤勇,踏着万千尸骨,取得了一个武将的最高成就。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送走了最后一批前来祝贺的朝臣,耶律念齐当即抬腿跨出了刚刚分封的将军府,接过侍从捧上来的马鞭,翻身上马,狠狠一夹马肚,朝着心之所向飞奔而去。
然而当他到达曾经的故土时,那原本丰沃的土地却变得满目疮痍。
似乎是遭到了敌国的报复,整座城池都被付之一炬。
他疯了似地奔向了沙琳娜的家。
可是那里,也早已焦褐一片,并无任何生命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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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娜娜!”
他嘶吼着,颤抖着双手,眼尾赤红,心中升起了无限恐惧。
那种恐惧,像是最毒的毒蛇紧紧缠绕住他的脖颈,狠狠一口咬住了他的静脉似地,令他毫无反抗之力。
即便是在战场上濒死都没有像这般恐惧,他疯了似地推开挡在他面前的所有一切,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企图找到一丝痕迹。
或许是他的动静闹的太大,外头陆续有人围近了过来,探望着废墟中的动静。
“阿念啊!”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看清了他的脸,认得他,颤巍巍地挤进了人群,几步抢上去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还活着!”
耶律念齐回眸,眸中已然赤红一片,骇人极了。
他连声音都发颤着,捉住那婆子的手,
“娜娜呢?娜娜在哪儿?!”
老婆子抹了一把老泪纵横的眸子,颤巍巍地,
“那日你们走后,就打仗了,城里能跑的都跑了,娜娜也同她爹爹阿娘带着货物去戈壁出货去了,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去戈壁了?”
耶律念齐呐呐重复着。
“是啊。”
老婆子苦口婆心的劝着:
“或许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留在城里的人好多都被屠杀了,娜娜一家子没回来,才能躲过一劫呐,你……”
老婆子话还没说完,耶律念齐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径直拉过马匹纵身上马,狠狠抽下一鞭,
“驾!”
骏马吃痛,四蹄飞扬嘶鸣不已,撒开四蹄朝前飞奔而去,扬起沙尘漫天。
戈壁么……
他心急如焚。
如今战乱四起,到处都没有人维持治安,沙匪四起,这时候还带着货物进戈壁,岂非无异于羊入虎口?
若是娜娜……落入那些沙匪之手……
他心下骤然抽痛一瞬,几欲令他昏厥过去,他不得不紧握双拳,死死拽住缰绳,快马加鞭,朝前飞驰而去。
他一刻也没有耽搁,迈出关卡的那一瞬亮出自己的令牌大喝一声:
“跟上来!”
守卫驻军见令如面君,登时骇的跪伏在地欲行大礼,但耶律念齐显然并没有留给他们行礼的时间,直接纵马跃出了城门。
他手中的令牌代表着最高兵权,由君主亲赐,形同尚方宝剑,上可谏君,下令兵士,在突发事件的时候可以越过君主,直接征调全国任何一处的兵力,乃是武将的至高权利。
这是保障皇权不受威胁的最后一道防线,从来都是由君主最心腹信任之人担任。
耶律念齐这样短的时间便取得了这样的地位,实在是不知他背后历经了多少险难磨砺。
而此刻他却毫不犹豫地使用了这项特权,在他的心里,远有着比君主更加重要的人。
守城驻军不敢懈怠,立刻整备了部队,骑上战马飞奔出城,追上了耶律念齐的脚步。
他们虽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被征召,也不知道要去执行什么任务,但服从是军人的天职,他们必须要完成将军的指令。
于是在耶律念齐的带领下,这支铁蹄踏灭了戈壁滩的数窝沙匪,斩获头目数个,捣毁窝点,救赎了许多被囚禁的无辜百姓。
那些百姓里有许多年轻女子,都沦为了沙匪的玩物,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耶律念齐心下难受极了,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一一检视着每一个年轻女子。
没有,没有,都没有。
直到捣毁最后一窝沙匪,都没有寻觅到沙琳娜的踪迹。
耶律念齐颓然歪坐在椅上,有些茫然地垂下头。
“将军,这些人如何处置?”
士兵捆了那些沙匪,上前抱拳请示。
耶律念齐没有抬头,似乎疲惫极了,伸手捏了捏眉心,
“杀无赦。”
“是!”
士兵得令,当场举起屠刀,劈向了那些无恶不作的沙匪。
惨叫声不绝于耳,响彻云霄,耶律念齐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木然地垂首坐在那里,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忽地,一抹亮色一闪而过,恍了他的眼睛。
他皱起眉头,抬眸向那光点望去,瞳孔骤然缩紧,俯身伸手从一个沙匪脖颈上夺了那项链坠子。
那是一枚赤金打造的玫瑰花儿,成色并不甚好,工也不很精巧,但他却认得,那是沙琳娜少时过生辰,央着她阿爹在集市上给她买的。
这枚坠子她很是喜欢,一直戴了许多年都不曾摘过,如今沙琳娜不见踪迹,这枚坠子却出现在这个沙匪的脖颈上,着实令耶律念齐大为光火。
他一把扼住那干瘦的沙匪,暴喝道:
“这坠子哪儿得来的?!”
他是行武之人,手上力气奇大无比,登时将那人掐的三魂丢了七魄。
那人涨红着脸,口中泛起白沫,眼睛翻白,眼见着就要断了气儿,耶律念齐这才稍稍松手,威吓他,
“说!”
那人登时咳嗽连连,只知道张着嘴大口喘息着,见手上的那只大手俨然又有要收紧的趋势,登时骇地竹筒倒豆子一般,
“我说我说!好汉饶命呐!”
那人哭嚎着,连连叩首,
“好汉饶命,我不是这里的沙匪,我只是个人伢子,点子背今儿正好来看看有没有好货罢了,我真不是沙匪啊!”
耶律念齐狠狠扼住他的脖颈,
“一样可恶!我问你的是这坠子从何而来!坠子的主人何在?!”
那人伢子怔了一瞬,拼命回想着这枚坠子的来历,眼见着耶律念齐的手指又要收紧,顿时哭嚎道:
“好汉饶命啊!我说我说!”
他哭喊着:
“我记得那是个小姑娘的,她们一家子貌似是卖货的胡商,被这窝沙匪给捉了,老的杀了,小的年轻貌美,被我买下了。”
“杀了?”
耶律念齐的神色当即阴骘了起来,喉咙深处发出了些许低哑的声音。
“是。”
人伢子不敢隐瞒,
“那姑娘我买去妓馆了,我……”
“你说什么?!”
耶律念齐抽出佩刀。
“爷!爷饶命啊!我也就是做个倒手买卖,我真的没有伤害她啊!”
投诚似地,人伢子主动说起了沙琳娜的近况,
“我昨儿还去了那妓馆上货,听说那姑娘抵死不从,不肯接客,不过因着貌美,老鸨不忍折损,只是挨了些皮肉之苦,只是也捱不了多久,听说今儿有贵客从中原来,估计多半是……”
耶律念齐再也忍将不住,指尖收拢,活活扼死了那人伢子,抛至一旁,转身阔步往外走去。
“牵马来!”
他大喝一声,士兵立刻牵了他的马来,耶律念齐翻身上马,狠狠一夹马肚,朝着那人伢子说的妓馆飞奔而去。
远远便看见那妓馆张灯结彩扫洒一新,似乎是在为迎接某位不得了的人物做准备。
耶律念齐薄唇紧抿,蜜色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些许晶莹的汗珠儿。
他心念微动,将马匹远远拴在了一颗枣树下,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那座妓馆的后门。
方才是去剿匪,师出有名,名正言顺地调用了守备军力,任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但如今去妓馆营救沙琳娜,却不可兴师动众,以免打草惊蛇令沙琳娜有所损伤。
而且他有万全的自信,以他的身手,区区妓馆,他完全如入无人之境,必定可以毫不费吹灰之力的将沙琳娜安全带出来。
他放轻了脚步,悄然贴近了妓馆,朝内望去。
“你是谁?!”
后门的守卫和龟公恰巧出来巡视,一眼便瞧见了身形高大的耶律念齐。
耶律念齐一身沙尘血迹,且一脸正气,看上去根本不似来寻花问柳的恩客模样,顿时引起了守卫和龟公的警觉。
耶律念齐也不废话,手起刀落,瞬间便结果了几人。
结果了那几人,后门便失了防守,耶律念齐便轻而易举地摸进了妓馆。
这妓馆甚大,楼阁甚多,他本以为需得费些功夫才能够寻找到沙琳娜的踪迹,不想却毫不费力地撇见了一行人扭押着一个盛装的少女,朝正厅舞台旁走去。
他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少女,不是沙琳娜又是谁?
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忽然出现在眼前,耶律念齐的心猛然漏跳了一盘,再也挪不开视线。
她依旧美丽的无与伦比,但却较之之前清瘦了许多,甚至连腰肢都清减了许多,盈盈不堪一握,看上去可纤弱极了。
“好好跳!不然立刻押你去破身!”
老鸨恶狠狠地威胁着,使劲掐了她一把,沙琳娜顿时痛楚地皱起眉头,盈出了泪花儿。
老鸨回首,瞥向众人,
“各就各位,检查有无错漏,正式彩排一遍!”
“是。”
众人齐声应了,四下散去,老鸨瞪了一眼沙琳娜,冷哼一声,扭身走到舞台正前方的主坐上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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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开始罢。”
瞬间屋内拉上了厚厚的帘幔,漆黑一片。
黑暗中响起一声声微弱铃声,前奏似地,渐渐有了旋律。
伴着暗号般的铃声,有歌者缓缓吟唱起了缠绵悱恻的曲调,隐隐有打火石的声音,接着,数盏灯火齐明,光线散落在华美的舞台上,聚焦在一处。
可是原本应当和着鼓点儿出场亮相的主角却并未如约出现,华丽的舞台上空荡荡的,看上去既落寞又可笑。
“人呢?!”
老鸨勃然大怒,站起身来,几步匆匆冲向舞台后边,可那儿哪里还有沙琳娜的身影。
老鸨气急,伸手拉开周遭的帘幔,却已然不见踪迹,不禁大喝一声:
“那妮子又整什么幺蛾子!给我搜!”
说罢气急败坏地喊着:
“春子!去把秋彤给我扮上,让她献舞!”
名叫春子的龟公闻言,诧异地皱起眉头,
“可是秋彤哪里有那妮子漂亮啊,秋彤那舞跳的,跟螃蟹似的,张牙舞爪的。”
“可那妮子没收拾好,要是上场了给我整幺蛾子,得罪了贵客算谁的?”
老鸨是个聪明人,懂得先保本,既然出不了彩,也不能砸了台子,当即便拍板由花魁秋彤上场献舞。
妓馆的守卫很快便发现了后门的尸体,前来汇报老鸨,可同一时刻,前门的龟公也来通报,贵客已然临门。
沙琳娜的踪迹始终未曾找到,偌大的一个妓馆,那沙琳娜便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似地,蒸发了。
老鸨焦头烂额,心下一合计,
“多半是跟人跑了,罢了,且先顾着眼前的事情,你们几个带人去追,而你们几个则加强安保,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说着赶紧跑到妆台前,执起粉扑蘸了细白的粉子往面上扑了扑,补了口脂,这才提起裙摆,扭着身子往外跑去。
老鸨笑的花儿一样,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远远地就喊着她的老相好,
“哎呀陈大人,您可算来了,奴都等您好久拉。”
“哎。”
陈大人讪讪地笑了笑,示意她不要太过亲热,转身恭谨对身旁长身鹤立的男子说:
“叶大人,就是这里了,您请。”
那男子甚为年轻俊美,气质卓然,看上去矜贵极了,并不言语,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也不看老鸨,径直往内走去。
陈大人回首问老鸨:
“叶大人平日里从不染足这些脂粉之地,今日是特地想要看看西域风情的歌舞,你可别瞎给人推荐女人,好生准备歌舞。”
“是是是,您的话儿奴哪回不放在心尖儿上呐,早半个月就训练好了,就等着今日上场呐,您瞧好儿罢。”
老鸨娇怯一笑,眼波流转间倒很有些徐娘半老的妩媚风情,看的陈大人心神荡漾,忍不住伸手掐了她一下。
但碍于今日是来办正经事儿的,他也不敢过于放肆,赶紧敛了神色,转身匆匆跟了进去。
老鸨一挥手,示意众人跟上,一行人便乌泱泱地涌进了妓馆。
待叶青于主坐落了坐,酒过三巡,便到了最热闹的时候。
叶青是今日场上最尊贵的客人,众人皆向他祝酒,祝酒完毕后,老鸨便望向舞台边上候命的龟公,微微使了个眼色。
龟公会意,轻轻击掌,众人得了暗号,各司其职,拉动帘幔,馆内立刻便暗了下来。
黑暗中又是响起一声声微弱铃声,前奏似地,渐渐有了旋律。
伴着暗号般的铃声,有歌者缓缓吟唱起了缠绵悱恻的曲调,隐隐有打火石的声音,接着,数盏灯火齐明,光线散落在华美的舞台上,聚焦在一处。
华美暖黄的灯光落在一个曼妙的红衣女子身上,那女子身段儿婀娜,纤细的腰肢水蛇一般扭动,轻摇款摆,柔美极了。
缓缓地,她开始旋转舞动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铃铛,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然而当老鸨悄然抬眸望向叶青的时候,却只看见他兴致缺缺似地,漠然望着台上卖力舞动的女子。
她心下一坠,自然知道自己这差事多半是办砸了。
嗐,都怪那个贱蹄子!
若台上舞动的是那个贱蹄子,必不会是这样差强人意的效果。
果不其然,当台上的秋彤缓缓揭开面纱,美眸流转,朝主坐上暗送秋波的时候,叶青只是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众人皆怔在当场,秋彤更是惊骇羞愤极了。
她知道,她是没有那个整天哭闹的贱皮子漂亮,但她可也是这座妓馆的花魁,芳名远播了许多年啊,多少达官贵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怎的今天一露面,却遭到如此冷待呢。
她银牙咬碎,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来,忍不住走下舞台朝叶青走去,声若黄莺婉转,盈盈一拜,
“可是秋彤粗陋,入不得贵人的法眼?”
叶青闻言,轻晒一声:
“庸脂俗粉。”
眼皮子都没抬地跨出了妓馆的大门。
秋彤眸中的泪水淳淳滴落,忍不住呜咽了起来,老鸨见状,赶紧上前拉过她,斥责着:
“做什么呢,众人跟前儿,快上去,继续跳!”
秋彤无法,她虽不愿再登台遭人嘲笑,但却晓得老鸨的厉害,不得不从,只得垂首转身回到舞台上,忍着泪花儿,继续舞动起来。
陈大人见叶青并无兴致,也不敢多留,赶紧同老鸨打了个招呼,追了出去。
叶青登上车辇,淡淡吩咐着:
“回驿馆。”
“是。”
侍从轻声应了,驾驶着马车调转车头往回驶去。
一路上风很大,吹得车帘沙沙作响,叶青只是闭目养神,可不知怎的,却鬼使神差般地睁开眸子朝窗外瞥了一眼。
他看见一个精壮的西域汉子,正拥着一抹殷红纤细的身影,策马飞驰在林道上。
从他们身边掠过的时候,他甚至能够看见那女子微微露出来的些许额头,看上去白腻光洁,多半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他轻晒,自嘲自己竟会想这些有的没的,伸手扣上了窗扇,将外边的一切都隔绝在窗扇外边,继续阖上眸子,想着自己的事情。、
而沙琳娜却惊魂未定的蜷缩在耶律念齐的怀抱里,微微有些发颤。
她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近日的一切对她来说,都似噩梦一般,以至于如今逃出生天都显得是那样的不真实,仿若梦境一般。
方才她独自站在一片漆黑之内,正准备依照老鸨的指示登上舞台,却在踏上第一阶台阶的时候被一双健壮的手臂狠狠从背后拥进了怀抱里。
她顿时尖叫出声,可一只温暖的大手却瞬间覆上了她的唇,堵住了她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柔软温凉的唇瓣儿贴在他掌心里,因着害怕微微颤着,痒痒的,令耶律念齐浑身一颤。
但他瞬间便摒弃了那些旖旎心思,当机立断地一手捂住她的唇瓣儿一手箍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整个人箍抱起来,摸黑往后门奔去。
直到踏出了妓馆后门,借着天光大亮,魂飞天外的沙琳娜这才看清了绑匪的模样,竟是她做梦也没想到的人。
“阿念哥!”
沙琳娜泪眼婆娑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拥住他的脖颈,哽咽哭着。
耶律念齐的心都要碎了,却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才能够安慰到她,只能紧紧抱住她,低低安慰着:
“没事了,阿念哥来了,阿念哥护着你。”
说着他忽地俯下身去伸手抄了她的膝弯,将她横抱起来,大步跨至拴马的地方,抱着沙琳娜上了马,拽紧缰绳调转马头,飞速朝着将军府飞奔而去。
一路上都甚为顺利,并无一人胆敢阻拦百胜将军的去路,耶律念齐也是归心似箭,一路将马鞭抽的飞快,拼力在日落时分赶回了将军府。
“将军。”
侍从远远瞧见了耶律念齐的身影,赶紧跑上来迎接。
耶律念齐奔至府门前,抱着已然昏睡过去的沙琳娜下了马,将马鞭抛给侍从,只说了一句“快请大夫来。”便匆匆跨进了府门,直往后院儿去了。
侍从看着几欲昏厥过去口吐白沫的马匹,心知主子的焦急,丝毫不敢耽搁,立刻便去请来了大夫。
大夫随着侍从一齐走进耶律念齐的寝间时,只看见他衣不解带地守在榻边,大手包裹着榻上女子纤细的指尖,神情担忧极了。
大夫轻轻施礼,上前去检视了沙琳娜的情况,转身低低汇报着:
“这位姑娘没什么大碍,都是些皮肉伤,老夫回去取些金疮药送来,再则这位姑娘进来恐惧忧虑较多,伤了心神,需得好生静养一些时日才是,慢慢便会痊愈,还请将军放心。”
“嗯。”
耶律念齐点点头,没说什么。
大夫见状,这才随着侍从一齐走出寝间,还未关上房门,便听见将军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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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耶律念齐一直守候在沙琳娜身边,直到沙琳娜醒来的时候,已然是月上中天的时候了。
沙琳娜补足了觉,悠悠醒转,睁眼猛然看见榻边有人,下意识地便蜷缩成一团,抬手去挡脸面,啜泣了起来,
“别打我……”
耶律念齐心下狠狠抽痛了一瞬,伸手去揽她,她却骇地连连往后缩去,只是闭着眸子哭喊着:
“我不要!”
耶律念齐不知道她都经历了些什么,但想来也不会是些好的经历,多半是那些污糟龌龊的事情,心下酸痛极了,大喝一声:
“来人!”
“将军。”
侍从立刻推门而入,等待着他的命令。
“即刻传我的令,将那座妓馆焚尽!”
“是。”
侍从得令,立刻转身而去。
耶律念齐回眸,却见沙琳娜正怔怔的望着自己,不禁下意识地脸去了面上的杀气,伸手揽过她,将她纤瘦单薄的身子紧紧拥在怀里。
“别害怕,都结束了。”
他低低呢喃似地,反复说着:
“没事了。”
低沉磁性的嗓音和坚实有力的双臂,令沙琳娜陡然生出了许多安全感,竟渐渐的暗定了下来。
“阿念哥……”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湛蓝如水的眸子里蓄满了清澈的泪水,波光粼粼地惹人生怜。
“我阿爹阿娘……”
她才刚开了口,便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伤心欲绝。
耶律念齐将她拥的更紧了些,轻抚着她的背脊,
“我已派人去寻找,必会好生安葬,你放心。”
“阿念哥……”
沙琳娜泣不成声。
“往后我来照顾你,我就是你的亲人。”
耶律念齐动容极了,温凉的唇印在她发顶,坚定地许诺似地,
“从今往后,我来护你一世安稳,再不令任何人欺辱了你去。”
说罢他轻柔捧起沙琳娜的小脸儿,深深望着她湛蓝的眸子,小心翼翼地问着:
“让我来守护你罢,好不好?”
沙琳娜望着他,这样如天神下凡一般救她于水火的阿念哥,她怎么可能会拒绝呢。
更何况,她现在,只有阿念哥了啊。
她心下酸胀一片,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耶律念齐喜极,双臂收紧,将她箍入了自己的怀抱里,再也不肯放手。
那一夜,耶律念齐说尽了他能想到的一切情话儿,尽管很笨拙,但他仍然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一颗真心,彻底捧出来献给了沙琳娜。
而沙琳娜,亦是如此。
次日耶律念齐便带着沙琳娜一齐入宫,向君主求了赐婚。
君主大喜,笑称耶律念齐这是双喜临门,不但功成名就,还抱得了美人归,着实是可喜可贺。
耶律念齐笑了笑,难得露出了些许羞赧。
君主不但为耶律念齐和沙琳娜赐了婚,还给了沙琳娜许多封赏,着实是圣眷隆厚。
耶律念齐甚为着急似地,甚至拒了钦天监推荐的良辰吉日,即日便要同沙琳娜成婚。
君主自然是应允的,耶律念齐便当真当日便办了婚宴,大宴宾客,为沙琳娜举办了隆重的婚礼。
送走最后一个祝福的宾客,耶律念齐也有些微醺了。
他趁着夜色行走在偌大的将军府里,朝着那挂着大红囍缎的寝室走去。
越来越紧,越靠近那扇门的时候,他的一颗心便跳的越快,竟渐渐的不受控制似地,疯狂跳动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安耐住心中的激荡,伸手推开了门扇。
屋内候着的喜娘为新人完成最后的婚庆仪式步骤后,便识相地悄然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室内便只剩下一对新人。
耶律念齐心中紧张极了,活似个情窦初开的青涩小伙子一般,抬眸看向沙琳娜,心中只知欢喜,却不敢轻易唐突了佳人。
沙琳娜见状,垂眸羞怯一笑,登时令耶律念齐再也忍将不住,不再犹豫,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
“娜娜……我……我可以吻……吗……”
愣头青似地,一句话问的支离破碎,还是沙琳娜深吸了一口气,捂住心口,抬手轻轻贴上了他的唇。
柔软芬芳,馨甜的玫瑰气息扑面而来,瞬间点燃了青年身躯里的热血。
什么青涩羞怯,可去他的罢!
耶律念齐瞬间化作了草原上最生猛的汉子,势要征服旷阔的草原似地,亲身去探索着丰沃草原上的每一处景致。
沙琳娜轻哼了一声,却被立刻吞进了他的肚子里,他紧紧拥着她,低低在她耳畔呢喃着:
“说爱我……”
“我爱你……”
春风沉醉。
星河共梦。
第67章 番外前尘篇
好容易哄睡了两个小包子, 沙琳娜叹息了一声,回到自己的寝殿。
顾衍早已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见她来了, 立刻丢了手中的闲书,从榻上站起身来,迎上来伸手揽过沙琳娜, 紧紧拥入怀中。
沙琳娜微微推拒了一番, 却怎么也推拒不开, 只得做罢, 便也随他去了。
顾衍扭股儿糖似地,粘在她身上不肯撒开,沙琳娜无奈, 只得就这样任他拥着, 艰难挪动到妆台前卸妆。
他这番形状,自然是不好教宫人们瞧见的,于是沙琳娜也没有留人伺候,自己伸手卸了钗环, 散去发辫。
而顾衍却眷恋地埋首在她颈窝里,很是不满的抱怨着:
“你也忒偏心了, 尽宠着那俩小的, 倒把我这个正宫给晾着了。”
“哎哟。”
沙琳娜无奈极了, 翻了个白眼儿, 伸手去推他,
“孩子的醋你也吃?真是没脸没皮了。”
“要脸皮做什么?”
顾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要脸皮能讨着媳妇儿么?”
说着吧唧一口响亮地亲在了沙琳娜白嫩的面颊上, 十分得意,
“你是我的, 任谁也不能抢。”
“人老珠黄了,你把心安肚子里罢,没人同你抢。”
沙琳娜卸了头发,起身解衣带,顾衍见了,立刻抢了这巧宗儿,抽丝剥茧,瞬间三两下便将沙琳娜剥了大半。
沙琳娜骇然,赶紧去夺他手里的衣裳,
“哎,这个还要穿的。”
“穿什么穿,大夏天的,你也不嫌热么?”
顾衍幼稚地将那件衣裳远远抛到身后,俯身一把将沙琳娜横抱了起来,拖去降燥消暑。
可是这暑燥,倒是越消越热了,直到顾衍酣睡过去,沙琳娜仍是香汗淋漓,微微喘息着。
她起身自去擦洗了一番,才得以清爽凉快了许多,这才重新躺回榻上,阖眸安然入睡。
也不知酣睡了多久,她竟仿佛穿过一条满是光华的甬道。
那甬道极长,仿佛没有尽头似地,只是有一个念头在指引着她,令她一直往前走去。
走了许久许久,她却忽地之身于一处花园之中。
难道是梦境么?
怎的这样逼真呢?
她犹疑地四下环顾着,却猛然被人拉住了衣袖,
“哎呀表小姐,真是让咱家好找啊!”
沙琳娜惊骇抬眸,却看见令她更为惊骇的一幕,令她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睁大了眼睛瞧着眼前拉着自己的太监。
那太监的模样她记得,竟是从前太后朱琳儿身畔的管事大太监。
可那管事大太监早自当年宫变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有踪迹了,怎的今日会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唤自己为表小姐呢?
还没待她想出头绪来,那太监便拉着她往花园外走去,嘴里直嚷着:
“表小姐快随咱家走罢,皇贵妃娘娘还在等着您呐。”
皇贵妃?
沙琳娜一头雾水,皇贵妃是先帝在位时朱琳儿的位份,她早已是太后了,怎的还会称呼她为皇贵妃呢?
正当她欲拉住那太监问个究竟的时候,旁边有几个小太监抬着一面大铜镜,正不知往哪里送去,正巧路过沙琳娜身畔。
沙琳娜无意间瞥过铜镜中的人影,瞬间怔在了当场。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竟那般细嫩光洁,五官也较她平日里照镜子时更为圆润幼嫩一些。
心中忽地福至心灵一般,她抬眸四下环顾了一番,景致一一落入眸中,这里,是行宫啊。
行宫,管事太监,表小姐。
她已然确定自己可能是穿回了从前的时空。
而在这个时空里,管事太监将她错认成了郁晚晴。
至于她又为什么会穿成郁晚晴?那她就着实闹不明白了。
她心中默默寻思着,忽地想起来顾衍当年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了郁晚晴的啊。
她如此想着,不自觉地挪动脚步,回忆着当年檀儿同她诉说这段往事时的点点滴滴,往顾衍所在的位置跑去。
大太监不明就里,只当是表小姐又贪玩胡闹了,只得一甩拂尘,小跑着跟了上去,口中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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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表小姐,快别乱跑了,皇贵妃娘娘还在等着咱们呢,”
沙琳娜却完全置若惘闻,提着裙摆朝着前方跑去。
而此刻的顾衍刚和几个给他送馊饭的小太监打了一架。
原本这也不算个事儿,他们怠慢他也不是一两日了,送来的饭食鲜少有新鲜热乎的时候,他早已惯了。
可那天那个不长眼的小太监却见财起意,想要抢夺先帝随手赠与他母妃的一块玉佩。
那块玉佩,
已然是他缅怀母亲唯一的物什了,他如何肯让他夺去?
少不得争夺间动了手。
那小太监见了血,登时恶向胆边生,呼唤来好几个同伙儿,一齐将他围在房里,就要整死他。
他虽年少气盛,愤然应战,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怎能敌过七八个太监的拳打脚踢。
就在他轰然倒地,眼眶充血模糊了视线,意识昏沉即将要晕厥过去的时候,恍惚听得一声娇喝:
“住手!你们要打死他了!”
沙琳娜气喘吁吁地赶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顾衍浑身血污地躺在地上,意识模糊,奄奄一息的模样,令她忍不住大喝了一声。
小太监回眸,却见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知何时来到了窗畔,仅露出个小脑袋透过窗缝儿正往里头瞄。
那小姑娘模样漂亮极了,一双眸子更是奇特,竟是湛蓝色的,小太监被唬了一跳,回头啐了一口,
“去去去,哪里来的小宫女儿,少管闲事儿,滚一边儿去!”
说着伸手使劲儿掰开了顾衍死死握着的拳头,从他手心里抠出了那块儿冰透晶亮的翡翠玉佩。
“放肆!”
小姑娘板起脸来,丝毫不怯场。
毕竟沙琳娜已然当了多年的皇后娘娘,骨子里散发出的威仪震慑力极强。
她见小太监愣了一瞬,当即想起自己并不是郁晚晴,若是任性妄为,不知会不会改变既定的命运。
思前想后,她终是决定暂且扮演郁晚晴,照着她动前的词儿念。
她仔细回想了一般檀儿当年的话,抬起头来,尽力作出几分刁蛮的模样,看着那些小太监,
“你敢这样同我说话?我是当今丞相的女儿,今日随皇贵妃来行宫避暑,你信不信我奏明皇贵妃,立刻发落了你们!”
“哟,我好怕呀~”
小太监丢下顾衍,随手挥舞着玉佩的挂绳儿,起身吊儿郎当地往窗边走来,
“你说是丞相的女儿就是啊?哄你爷爷我呐?爷爷我在宫闱多年,从来就没听说过丞相爷膝下还有女儿的。”
“你要是丞相的女儿,你爷爷我就是当今圣……”
后半截儿话随着他猛然拉开的窗扇儿,生生断在了喉咙里。
方才窗扇只开了一条缝儿看不清,如今推开了才看见,那小姑娘身侧,正赫然站着皇贵妃宫里的掌事公公。
小太监如被点了穴道一般,顿时僵在了当场。
“哟,您是当今圣什么呀?”
管事太监笑笑,一甩拂尘,
“咱家是不是还得给您磕一个呐?”
小太监登时三魂丢了七魄,膝下一软,忙不迭地扑倒在地,
“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我,我这就是狗眼珠子,我瞎了我……”
“当着小姐的面儿,污言秽语什么呢,滚。”
“哎!哎哎!这就滚,这就滚……”
小太监见管事公公并不欲追究他们殴打顾衍的事儿,心下狂喜,踉跄爬起身来,连滚带爬地就要跑。
屋里的几个太监见了这形势,立刻也纷纷掩了脸面,匆匆往外跑去。
沙琳娜见状,猛然想起那小太监手中还捏着顾衍娘亲留给他的玉佩呢,赶紧出声喊他。
“等等。”
小姑娘喝道:
“玉佩拿来!”
“是,是是是,给您。”
小太监回转身来,双手托着玉佩,捧到了小姑娘面前,待小姑娘伸手拈了,这才又屁滚尿流地跑远了。
做戏需得做全套,沙琳娜拿了玉佩,回想着点点滴滴的细节,决定一一演绎到位。
“哼!”
小姑娘撇了撇嘴,睨向身畔的管事太监,
“他们这样打他,你就这么轻易放他们走了?”
“这……”
管事太监尴尬笑笑,俯首下来,
“表小姐还是别理他的闲事儿了,那些恶奴如此作为,背后都是有势力撑腰的。”
“表姨也管不了么?”
小姑娘有些意外地望着他。
管事太监笑笑,没有正面回答她,
“表小姐还是快随咱家继续往前走罢,娘娘还在等您呢。”
小姑娘看了一眼手里的玉佩,想了想,
“你先走罢,我一会儿自己过去。”
说罢她捏着玉佩,转到门前,跨进了房间里。
打发了管事大太监,沙琳娜知道接下来的时间属于她,她赶紧匆匆加快了脚步,朝躺在地上的顾衍走去。
眼前的顾衍还是个少年的模样,生的极好,一双丹凤眼已然蕴含着细碎的光辉,只是未免也过于清瘦了,看上去很是脆弱,仿佛轻轻一碰便会碎掉的琉璃一般。
她忍不住停在了他身前,心中酸痛难忍,怜悯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稚嫩的青涩少年。
顾衍只听见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恍然艰难睁开眼睛,只看见一双秀巧的粉色缎面绣鞋,那绣鞋上绣着星星点点的繁花,漂亮极了。
忽地,小姑娘蹲下身来,姣好的面容撞进了他的视线里,湛蓝如海的眸子里流淌着细碎的光,笑盈盈地朝他伸出了手,白皙柔嫩的掌心里躺着一枚碧盈盈的龙纹玉佩。
“这是你的罢?给你。”
她清浅笑着,宛若一股细细的涓流,淌过他早已枯竭的心田。
他挣了挣,却浑身痛的不行,根本抬不起手来。
沙琳娜见状,怔了怔,随即捉起了他的手,将那枚玉佩放进了他的手心里。
她柔嫩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指尖,使他修长的手指弯曲起来,彻底握住那枚玉佩,这才将他的手放回他身侧,笑睨着他,
“好啦,以后可别再弄丢了哦。”
顾衍有些动容,拼尽全身的力气握紧了那枚玉佩,仿佛握住了一丝希望。
那模样令沙琳娜心疼极了。
这样的顾衍,若是她先遇到就好了,那样,或许便不会生出那许多波折。
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她自心底生出了想要替他抚平的念头来。
小姑娘忽地伸出指尖,去抚平了他紧蹙的眉头,开解似地,
“别皱着眉头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怕他不信自己似地,她叹了口气,幽幽盯着自己的鞋尖儿。
沙琳娜想了想,虽然很想亲自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但毕竟从前,是郁晚晴的劝慰,才令他生出了无限斗志。
往事已矣,她也没那么介意了,说起了郁晚晴当年劝慰他的话,
“我也只是父亲出使西域一时兴起所留的私生女而已,在外头流落了好多年呢。”
她忽地抬眸朝他灿然一笑,很是开朗,真心实意地,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今不也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嘛,你也会的,别放弃呀。”
“你……你叫什么……名字?”
顾衍嘶哑着声音,拼力发出些许声音。
小姑娘回眸,湛蓝的眸子波光粼粼,
她虽然很想要告诉她,自己是沙琳娜,但于眼前的顾衍来说,或许郁晚晴的名字,才能令他真正强大起来。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开了口,
“我叫卿卿。”
“卿卿……”
顾衍喃喃重复了一遍,头一歪,轰然失去了意识。
沙琳娜心中钝痛,伸手拉了件散落在地的衣裳团成一个小包袱的形状垫在他脑后,安静地端详了他一会儿。
眼前的一切忽地恍惚了起来,似乎环境即将要破灭了似地。
沙琳娜见状,知道待不了多久了,赶紧俯身在少年额上蜻蜓点水般地落下一吻,然后贴在他耳畔,轻轻地说了一句:
“记住,我叫沙琳娜啊。”
话音刚落,天地间忽地昏暗一片,沙琳娜骇地伸手抓了出去,却抓了空。
悠悠睁开眼睛,却看见一方熟悉的宝顶,正是她寝宫里的宝顶。
她心知自己是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只是有些唏嘘,自己怎会梦见从前的事情。
难道自己当真是年纪大了么,总爱想些从前的事情。
正当她回想着这些琐碎的事情时,一双胳膊悄无声息地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沙琳娜回首看去,却见顾衍不知何时也依然醒转了过来,但却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手臂弯曲,眷恋地将她拥在怀里,埋首在她柔软的发丝里。
沙琳娜就那样任他抱着,看着垂花儿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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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我做了一个梦。”
顾衍忽地低低说了一句。
“什么梦?”
沙琳娜随口问着。
顾衍想了想,忽地轻嗤了一声,
“那我说了你可不许捶我。”
惹的沙琳娜也轻笑了起来,回首白了他一眼,
“哪里便那样爱锤人了,你且说罢。”
顾衍闻言,睁开眼睛望向沙琳娜,确定她是当真不会生气后才开了口,
“我梦见从前的事了。”
沙琳娜心中微动,隐隐有些预感,
“什么事?”
顾衍抿了抿唇,
“我梦见初见郁晚晴的那一天了。”
“是么。”
沙琳娜嘴上淡淡的,心下却忍不住还是酸涩了起来。
她既已答应了他不会生气,便也不好再反悔。
但不生气和不理他可是两码事儿啊,沙琳娜当即便撅起小嘴儿,背过身儿去,不肯再理会他。
“你瞧瞧,都多大的人了,还这样小家子气。”
顾衍轻笑,探起身来看她,伸手去揪那可爱的殷红小嘴儿,
“可不许再撅着了,再撅着我可要亲你了。”
恼的沙琳娜当即便捂住了嘴巴,拉过锦被兜头蒙住了自己。
“仔细闷着。”
顾衍伸手揭掉了锦被,长臂一揽,将她死死箍在自己怀里,不许她再胡闹。
良久,顾衍深深叹息了一声,悠悠地,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那日我遇见的,是你。”
沙琳娜心下猛然跳动了一瞬,不敢回头,只是背对着他,幽幽地,
“你又拿这些没谱儿的话来哄我。”
“不是哄你,我听见了。”
顾衍认真极了,吻了吻她的后颈,
“记住,我叫沙琳娜啊。”
沙琳娜的瞳孔骤然增大,回首望向顾衍,却正巧望见顾衍眸中泪水盈落的一瞬。
她怔了怔,顾衍却吻了过来。
心中似被什么填满了似地,盈胀酸涩极了,沙琳娜伸手圈住的他的脖颈,热烈地,回应了他。
或许,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第68章 番外大预告篇
夜半时分, 暴雨如注。
闪电划过的瞬间照亮了泥泞的山路,沙琳娜在其间仓皇地奔逃。
眼睛被雨水冲刷的看不清方向,如无头苍蝇般四处跌撞着, 惊恐间听见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几乎立刻就要赶超上来了。
她咬牙扑进了灌木丛里,根本顾不得灌木上的倒刺, 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丝毫动静来。
“给我搜!捉不回她统统死罪!”
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蒙面黑衣人手持钢鞭四下挥舞着, 抽倒了沿途的灌木。
“唔!”
一鞭子狠狠抽在了沙琳娜的背脊上, 瞬间撕裂般的疼痛几乎要带走她的意识, 她死死地咬着拳头,极力忍了下来。
好在滚滚雷声轰鸣掩饰她的闷哼,黑衣人未及细查, 着急忙慌地往前追去。
待黑衣人稍稍走远, 她赶紧连滚带爬地拖着身子往反向逃去。
沙琳娜腿脚直发软,头脑也越来越昏沉,背脊上的伤口许是在流血吧,痛的整个腰际仿佛都动惮不得了。
正当她眼前发黑, 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时候,她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处院落, 一位老者穿着蓑衣正开锁推门。
根本无暇顾及这荒野里为何会兀自立着一处院落, 沙琳娜犹如见了救命稻草一般, 提起浑身最后一股子劲头儿扑了上去, 死死地抱住了老人的大腿。
“救救我!”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老人, 一个踉跄几乎要跌倒在地, 好容易站稳了脚跟, 这才回过头来好好地打量着沙琳娜。
“你……”
“求您, 救救我!”
那老人须发皆白, 面目和善,似乎动了些许恻隐之心,但仍是面露难色。
他伸手欲搀扶起沙琳娜,还未来得及将她扶起来,一辆马车冒着风雨疾驰而来,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院落门前。
老人当即便顾不得沙琳娜了,急急恭谨地跪伏在地,大气儿也不敢出。
见老人如此,沙琳娜却仍瘫坐在泥水坑里,她实在是支撑不住了,无法起身离去。
这马车甚为奢华,奢华的与这泥泞不堪的山间雨夜格格不入,充满了奇异的不协调。
车夫利落下车,轻轻拉开了车门。
一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微微朝上虚托了一把。
老人匆匆起身,撑起手边的油纸伞,迎了上去:“主子。”
车门间晃过一抹深紫色的身影,是最难得的流光锦衣料,暗纹里掺了金线织绣而成,随着动作间光华流转,贵不可言。
男人从容下车,丝毫不在意地上的泥泞,而这些泥水似乎自个而长了眼似的,仿佛根本不敢沾染贵人,任他如何大步踏过,都未曾攀附上他分毫。
忽然,一道闪电伴着滚滚轰鸣的雷声劈中了林木,木屑骤然炸开,火光冲天而起,在暴雨中妖异非常。
颓然的沙琳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瑟缩了一下,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
这番动静终于引得贵人停驻了脚步,微微侧目,望向了那水火交融的一幕。
他静静驻足看了片刻,待要收回目光之时,无意地从瘫坐在地的泥人身上扫过。
老人恭谨殷勤地解释着:“主子,是位求助的姑娘,许是雨太大迷了路。”
男人没有丝毫动容,放佛根本未曾听见一般,抬脚继续往院内走去。
老人见状,略歉然地看了沙琳娜一眼,撑着伞赶紧跟了上去。
“求求您!救救我!”
沙琳娜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若是不抓紧这根救命稻草,只怕今夜是逃不过去了。
男人再次侧眸,狭长的丹凤眼似会勾魂摄魄一般,本该是多情的样子,配上那紧抿的薄唇,却显得那样的拒人千里,不近人情。
“求求您,我愿为奴婢,只求一个栖身之所。”
她极力为自己争取着,虽是寒冷雨夜,手心里却仍紧张地泌出了汗珠儿,她咬着唇,期盼地望着那位贵人。
许是沙琳娜的错觉,那男人的眼眸中忽然似闪过了一丝被刺痛的神色,怔忪良久,竟不顾漫天风雨,朝着沙琳娜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一颗心疯狂跳动起来,她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就如同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一般,定定地望着眼前人。
男人忽地俯下身来,近的几乎要贴上她的面庞,她甚至能清晰地瞧见他根根分明的纤长羽睫。
他盯着她的眼睛。
“您能,收留我么?”
虽不知他为何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但眼下也只能先求他试试了,沙琳娜仍不肯放弃,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男人唇畔勾起一抹弧度,笑意却并未直达眼底。
缓缓直起身子,又看了她片刻。
“留用。”
“主子,主子您三思啊,这姑娘突然出现,来历不明,怕是……”
“怕?”
男人饶有兴味地看了老人一眼。
本来追在后头劝说的老人即刻躬身:“奴才失言,奴才多虑了。”
男人不置可否,竟亲自俯身抄起沙琳娜的膝弯,将她横抱起来,转身进了宅院。
沙琳娜骇极,不知他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会骤然反转,可顾衍却完全没有理会她的这些小心思,只是径直将她抱进了自己的寝间。
他将她搁在柔软的榻上,轻轻叹息一声,微微拉开她的袖子,只见那白皙娇嫩的腕子上,累布着点点伤痕,还粘着些许倒刺。
顾衍的眸色黯了一瞬,
“有人在追你?”
“嗯。”
沙琳娜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追杀我。”
顾衍目光瞟见她背脊上狰狞的伤痕,顿时红了眼尾,朝外喝道:
“来人!”
侍从立刻推门而入。
“彻查下去,今夜谁来过附近,捉回去审问。”
“是。”
侍从应声而去。
“我替你上药。”
他低低说了一句,不由分说地将她揽进了怀里,撩开衣角,掏出怀中常备的特效金疮药,轻轻洒在了她的伤口上。
沙琳娜茫然经历着这一切,回眸望向他,忍不住问他,
“您为什么,待我这样好?”
“因为……”
顾衍笑了笑,忽然并不打算告诉他,自己已然拒了孟婆的孟婆汤,即便转生到这一世,也依旧记起了她。
就在方才那心头骤痛的那一瞬,无数前世记忆涌进心头,他瞬间记起了她来。
他爱怜地捉住了她的手,温柔笑着:
“因为你是我小奴婢,总不能伤着伺候我罢?”
(全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或许会写一个男主重生,宠爱女主一生的甜文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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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全文完结了,谢谢一直支持着我的宝贝们,爱你们,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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