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精在冰山边缘反复试探》 第1章 《作精在冰山边缘反复试探》作者：汉卷风【完结】 简介： 【持宠发癫貌美小作精x高冷禁欲白切黑冰山】 苏离是天之骄子——万尘熄的对照组。 万尘熄，修真界第一剑修天才，风光霁月，气质出尘如谪仙下凡。 而苏离被衬托成不学无术，空有一副好皮囊的纨绔。 苏离想，忍忍算了……个屁啊！ 于是，他不断变换马甲挑衅（勾引）对方，想亲手扯下虚伪淡漠的面具。 万尘熄闭关修炼，他衣衫不整去骚扰；万尘熄秘境探险，他到处点火拉仇恨；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最后追到问天宗…… 本以为万尘熄会一剑教乖，却不曾想愈发纵容？ 宗门长老扼腕叹息，饶是身负极品灵根，万尘熄怕是也练不成无情道了。 后来，苏离身着的凤冠霞帔，被骨节分明的双手解下，他耳边只剩潮热熟悉:“阿离，洞房花烛夜，怎么哭了呢？ 猛烈持久的颠簸中，苏离气得一口咬上始作俑者的肩。 你搞上瘾了是吧？！ —— 万尘熄天生剑骨，记事起就被教导，要刻苦修炼，要冷情克欲，要心系苍生。 他自嘲，修道本就如履薄冰，不是吗? 直到遇见会背地里骂他的苏离。 他看苏离炸药阁，离经叛道，对不公竖中指…… 看着看着，他移不开眼了。 万尘熄心想，怎会有人活得这般肆意? 此后，未有生死悲欢的眼里，有了一簇跃动的火苗。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相爱相杀 轻松 傲娇 冰山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苏离 万尘熄 其它：修真，强强，甜宠 一句话简介：冰山抓住了你试探的爪子 立意：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第1章 冰火不容1 “你这个不学无术的逆子！” 祠堂爆发出雷霆怒吼，一盏七彩琉璃灯袭来，苏离熟练地偏头躲开。 祠堂庄严肃穆，牌坊依次列开，供奉列位先祖，中央摆设紫金香炉，徐徐飘出缭绕香烟。 苏家少爷跪在软垫上，腰杆直挺挺面色不愉，强大的威压沉在身上，让他不得不低下头，老老实实喊了声“爹”。 内心暗骂：臭老头。 苏中显身穿暗紫色长袍，长眉入鬓面容坚毅，刀削的下巴留束胡须，举手投足间皆是华贵与威严。 他闻言冷哼一声：“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成日夜不归宿招猫逗狗，苏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斜了眼跪地上的逆子，翠绿色锦袍镶满宝石，不知从哪学来的穿衣作派，像个骚包又浮夸的绿孔雀。 “我哪有招猫逗狗，明明是去考察民……”苏离梗着脖子大声反驳。 苏离五官英气，头顶束发金冠，眉宇间带几分傲气与不羁，一副小爷是被冤枉的模样。 前提是忽略他周身浓郁的酒气…… “够了，休要狡辩。”苏中显长叹口气，面色暗淡沉痛道：“造孽啊！我对不起你娘，对不起诸位先祖，想我苏家乃八大家之首，竟出了你这么个混账。” “同岁的修士万尘熄，都下山行侠仗义了，你还在招猫逗狗，不学无术混日子……” 果然！ 他就知道！ 训斥的话左耳进右耳出，苏离满心重复着一句话。 万尘熄这个剑人！！！ 昔日痛苦的记忆碎片浮现—— 五岁时，苏离正在玩泥巴，万尘熄被收亲传的消息传来，他挨了一巴掌。 十岁时，苏离剑还握不稳，万尘熄修为筑基传遍修真界，他被罚跪一夜。 现在听闻万尘熄下山历练，一向放养的臭老头立马来逮他，小爷我招猫逗狗碍着谁的事了？！ 都怪万尘熄这个剑人！ 自己身负极品灵根，天生剑骨就罢了，偏偏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卷王，寒苦夏暑十年如一日修炼，境界提升之快简直要逆天了。 典型是“别人家的孩子”，导致整整一代的剑修，都要活在他的阴影下。 而苏离更是深受其害，他出身在第一剑修世家，父亲修为世间难寻敌手，母亲曾是丹修造化第一人，祖上出过的大能更不计其数。 于是，整个修真界就爱拿他俩对照。 说到万尘熄，就点头称赞，夸他是英雄出少年；说到苏离本人，就摇头叹息，说是含金勺子出生的纨绔。 可恶！既生熄何生离！ 苏离讨厌这个风光霁月的天之骄子，害自己莫名被扣上不学无术的污名。 地上的苏离眼神飘忽，明显神游天外的模样，苏父见状气得施加威压，扑天盖日的威压骤然倾下。 苏离当即捂住胸口倒地，白眼一翻开始哇哇吐血。从喷泉式到溪流式再到水滴式，吐出的血量都可以拿脸盆来装。 苏离躺在地上抽搐，手抖得像得帕金森，声音微弱断断续续：“爹，你好狠的心呐，娘，孩儿、来陪你了咳咳……” 苏父脑门的青筋直蹦，明知这逆子八成是装的，终究还是收回灵力，一把抓起软成一瘫的某人，扔给早已候在门边的仆人。 他满脸怒容吩咐：“从今日起，苏离一日不筑基，一日不能踏出苏家。” 说罢，甩出一柄紫金大剑，一跃而上，御剑离去。 眯眼偷看臭老头飞远了，苏离慢吞吞从地上爬起，他抹了一把嘴角血迹，暗暗庆幸自己早有准备。不着痕迹看了眼四周，他迟疑着问身旁仆人：“陈长老……他在家吗？” “陈长老前几日外出了。”仆人答。 妙啊！唯二能管他的人不在。 得到肯定的答复，苏离彻底放心了，他笑嘻嘻摆手道：“我没事了，你下去吧。” 刚走了几步就被人挡住，仆人毕恭毕敬弯腰劝说：“少爷，家主方才吩咐您需闭关修炼，筑基之前不得再踏出苏宅一步。” “你管我修不修炼，好狗不挡道，给小爷滚开！” 苏离用力推开对方，结果对方动也不动，他不信邪再推一把，对方依旧纹丝不动。 死脑筋的榆木脑袋，他不由得暗骂几声。 好汉不吃眼前亏，苏离冷脸绕开他，抬脚又撞上堵无形的墙，他气得揪起对方衣襟：“你非要和小爷作对是吧？” “少爷，请回吧。” “滚！” 两人僵持间，仆人低声道：“得罪了。” 随即口中快速念咒，苏离只觉得肩上一沉，双脚不受控制漂浮离地，身体像被束缚住，双手乖巧贴在大腿边，僵直成一具干尸状，眼睁睁看自己飞向练功房。 啊啊啊好恨，这个家怎么都是高手！ “有种放开小爷！信不信我剁了你！你叫什么名字，给我等着&%#……” 中气十足的骂声回荡上方，苏家上下无不摇头叹息，显然对这种闹剧，早已经是见怪不怪。 夕阳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昏暗的练功房，练功房正四方布局，正中间是圆形比武台，比武台可容纳多人比武，两侧摆放各式刀枪剑戟。 四个边角摆了灵石坐席，有助修士吸收天地灵气，苏离盘腿坐在灵石上，双手置于丹田，运功吸收灵气。 他卡在炼气九层半年，离筑基只有一步之遥，每每摸到那个门槛，就有股无形的力量把他弹开。 长老说他未得天道认可，缺个修道顿悟的机缘。 若不与那些修道天才对比，此处着重点名谴责万某人，苏离的天赋不算差，恰恰相反，他是木火双灵根，资质足以进入任何宗门，更何况他识海远超常人，常人的识海不过是滴水，而他识海生来就有一海碗。 按理来说，识海越宽广悟性越强，悟性越强突破就越快，可在苏家天财地宝喂养下，苏离十七岁依旧是区区炼气。 苏父把原因归结为：此逆子不学无术，山猪吃不了细糠。 对此，苏离当场反驳：“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说我是山猪，那你是什么？” “是头长胡子的老山猪吗？” 那日，苏家家主险些一掌把自己的独子给拍死。 周身灵气尽数吸入丹田，片刻后从体内往外渗漏，苏离缓缓睁开眼，眉头皱起神情困惑。 究竟是哪步出错…… “嘶嘶嘶……” 苏离正低头思索，头顶传来异声，他抬起头一看。 一条青绿色小蛇悬挂房梁，正朝着他吞吐猩红的蛇信子。 “裴觉。”苏离面色平静开口：“你在搞什么鬼？” 青绿小蛇“啪嗒”掉在石砖上，下一秒蛇身上的符文亮起，再出现在眼前就是个男子。 裴觉摇把黑白纸扇，一双桃花眼里带笑意，嗓音如沐春风调侃：“听说兄弟被罚禁足，我不得要来探视啊，我新学的化形术怎么样？”说罢显摆地转了一圈。 闻言苏离没应声，起身上下打量他，眼神晦涩不明。 第2章 “怎么、怎么了？”裴觉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裴觉与苏离竹马之交，幼时两人被仇家追杀，穿过同一条烂裤子，因不经事弄丢祖传经书，寒天腊月同挨一顿毒打…… 诸此种种事迹，一匹布那么长。 上一次苏离见裴觉还是两年前，彼时，裴觉被他爹压上问天宗拜师，他死死抱着苏离的腿鬼哭狼嚎。 他大声嚷嚷“不要去吃修炼的苦”，“要当一辈子的废物啃老”，“好兄弟就要一生一起走”，原本吃瓜看戏的苏父一听，差点把苏离也打包送去了。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苏离当机立断，朝裴觉脸上就是一脚，亲脚把好兄弟送上山。 时过境迁，现今重聚。 裴觉这小子已经筑基中期了？！ 凭什么自己还是个区区炼气！！！ “你小子何时筑基都不告诉我，看来进了大宗门修炼是不一样，准备和我这废物划清界限了？” 苏离怒发冲冠眼眸通红，嘴里发出嘎吱嘎吱声，举拳就要揍裴觉发泄。 裴觉被他形似入魔的样子吓得臀肉一紧，后退一步，连忙求饶：“别啊！冷静点！你听我说，我有难言之隐的……不对，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万尘熄下山历练了！” “呵呵，这我早知道了。”苏离双拳上的青筋乍起。 “等等、他要突破结丹了！” 千钧一发之际，拳头在裴觉脸前堪堪停住。 苏离疑惑重复道：“结丹？” 你说谁要结丹了？ “万尘熄。” 裴觉长舒一口气，哥俩好似勾肩搭背，倒豆子般说个不停：“万尘熄下山后遇到了妖兽，一番搏斗后境界似有松动，于是他就地打坐，打算尝试突破境界结丹。” “昨日传信回问天宗，宗主命各峰亲传弟子，下山寻找万尘熄，以防他突破时遇险。” 通常闭关结丹这样的大事，修士都会选在宗门突破，再不济也会找个隐秘洞府，自己孤身一人在民间结丹。 苏离闻言单手托腮沉思，他不信万尘熄会如此鲁莽。 那么，他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裴觉神情颇为得意：“你也觉得不对劲吧？” “得知消息我就马不停蹄下山，知道兄弟你苦万尘熄久矣，这次绝对是个绝佳机会！” “好兄弟。”苏离拍了拍裴觉的肩膀，脸上满是欣慰感动之色，然后朝他伸出一只手。 裴觉：？ “定位符。” “哦哦！” 裴觉从乾坤袋掏符箓，头也不抬地问他：“你不是被禁足了？我这还有遁地符……” “不顶用。”苏离打断他的话，环顾四周一圈：“练功房被下了禁制，我估摸着能用上的，就只有破界符了。” 破界符简而言之，能无视低级禁制，传人到千里之外。 “那如何是好？我可没有破界符。”裴觉顿时傻眼了。 “你有带画符的纸笔吗？” “有。” “给我。” 裴觉虽然满心疑惑，还是把自己灵器递上，他走的是符修之道，灵器是根通体碧绿的玉笔，名唤朝露。 苏离握了握手里的朝露，触觉如同温润微凉晨露，摊开一张空白符纸，他正欲提笔疾书。 裴觉赶紧伸手拦住：“等等!你这是做什么？你、你不会要现画个破界符吧？” “对啊，不然呢？” 苏离理所当然反问道。 裴觉舌尖顶了顶上颚，被这句反问给气笑了：“你把我们符修当什么了？以为画符箓只是画画吗？你知不知道光是神识入……” 愤愤不平的声音戛然而止，裴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第2章 冰火不容2 他眼看苏离神识入笔，繁复的符文跃然纸上，落笔动作行云流水，笔画交错一气呵成，随着最后一笔落下。 符纸上的纹路闪过金光，一张破界符绘制完毕。 苏离伸手拿起符文，一把塞到裴觉手里，下巴微扬问道：“你看看，能用吗？” 裴觉有些发愣，后知后觉抬手，死死盯着手里的符箓，翻来覆去盯了几秒钟，直到苏离不耐烦催他，他才从牙缝挤出两个字。 “能！用！” 符箓虽不够精细，些许处还渗墨，但无伤大雅，总归是能用。 裴觉抓起苏离手腕，用神识扫视他全身，的确是个剑修没错，修为没有到达筑基，也没有修符的痕迹。 这制符手法怎么回事？ 修真界的几种道修中，当属符修最为稀少，其他道修尚可用别处弥补，譬如剑修可靠剑法或勤奋，丹修靠嗅觉或记忆力，器修靠体质或眼识…… 而符修纯靠天吃饭。 天道若不给你开门，任凭你再怎么努力，下笔依旧废纸一张。 破界符不算稀有符箓，但画刻颇为耗费灵力，通常金丹修士才会绘制。 裴觉神情复杂开口：“苏离，你什么时候学的画符？” “没学过。” “那你怎么会画破界符？” “破界符我在书上看过，看多几遍就记下了，提笔照画很难吗？” "对了，你这笔黏手。"苏离掂了掂手中玉笔。 “呵呵。” 裴觉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去他大爷的笔粘手，高阶灵器都有灵识，朝露这胳膊肘往外拐的，见了苏离的画符手法，立马粘着谄媚示好。 那他起早贪黑为练笔迹手磨出的茧子，画符画到鼻血横流的几年究竟算什么？ 天赋狗都该死呢。 苏离没管裴觉满脸扭曲，一心想着要去干万尘熄，咬破手指划到符纸上，不会符修那套念咒，他就打算用血调动符文。 “每日午时会有人送饭，你替我应着，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就原地消失了，留下暴跳如雷大骂的裴觉。 夜风呼啸，冷月当空。 山谷沟壑纵横密林遍布，簌簌叶间虫鸣起伏不定，远处传来几声野兽嘶吼，令人毛骨悚然。 忽而，低矮的灌木丛疯狂摇晃，探出一个黑漆漆的脑袋。 苏离腰间的定位符早被刮掉了，先是这山谷地形复杂崎岖难行，再者万尘熄有意隐藏了气息，于是他走着走着发现自己—— 踏、爹、的、迷、路、了！ 无头苍蝇似找了几个时辰，早已积攒了一肚子怒火，他扒开灌木，咬牙切齿道：“万尘熄你等着，别让我找到你。” 话音刚落，他神情立马变严肃，停在原地侧耳倾听。 这地方不对劲。 鸟叫、虫鸣、风声全然消失，像被人用结界隔绝开了，苏离的直觉笃定，万某人肯定在这里,他环视四周一圈，然后屏住了呼吸。 月色如霜似雪倾泻而下，白衣男子端坐在山洞内，身姿清瘦挺拔，气质如芝兰玉树，一身普通白衣却衬得如谪仙下凡。 见状苏离硬了。 他的拳头硬了。 这天道未免太不公平了！ 这厮连长相都比自己好看，苏离双目泛红，嫉妒得要喷火。他掏出铜镜照了下模样，确认伪装没有丝毫破绽后，挺起胸膛朝万尘熄走过去。 早在苏离刚踏入结界，万尘熄就有所觉察了，他不动声色外放神识，盯着来人的一举一动。等苏离大摇大摆走过来，借着月色看清对方容貌。 然后，他沉默了。 苏离穿了身黑色紧身衣，勒出修长的四肢，匀称的身形，只是那张脸……着实不堪入目。 脸皮蜡黄干瘪皱巴，嘴巴歪歪斜斜扭着，下巴处几根稀疏胡须，更令人作呕的是，鼻尖一颗硕大黑痣，黑痣上还窝条蠕虫。 简而言之，半夜不睡觉出来溜达恶心人的长相。 苏离绕着万尘熄走了一圈，对方恍若未闻继续打坐，气息平缓周身灵气微弱，果然不像是要突破的模样。 苏离眼珠子一转，思索往日看过的话本，摸着下巴调笑道：“哪里来的美人儿呐，唉哟哟就你一个人啊？山里夜晚寒凉，想必都冻坏了，小爷给你暖暖。” 他的嗓音粗粝喑哑，像风烛残年的老人。 嘴上语气猥琐，手上也没闲着，故意在对方肩上抹了一把，顿时，雪白的衣衫有个乌黑爪印。 见万尘熄依旧没反应，他又在衣摆上踩了一脚，苏离走了一路的烂地，鞋底的泥渍又脏又臭。 这一脚下去，苏离脑海中出现道声音，如空谷幽涧。 “你是何人？” 苏离闻言猛然低头，万尘熄双目紧闭，像座雕塑姿势未动。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凑近耳边低声道：“我是你爷爷~话说荒山野岭的，你在这做什么？” 万尘熄探视对方毫无灵力，估摸只是一个无礼的凡人，他脑内传音命令道：“出去。” “你说让我走就走，岂不是很没面子？”苏离叉腰冷笑：“既然都到了我地盘，总得留下点东西吧？” 第3章 话音未落，他脚边丢出两颗灵石。 苏离气得瞪大眼睛：“可笑，打发叫花子啊，我缺你一点钱？！” “我行走江湖多年，辣手摧花无数，人称采花大盗，看你有几分姿色，不如今晚就陪我，桀桀桀……” 苏离想着既然来都来了，不能干扰到万尘熄修炼，能恶心一下他也不亏，他学着勾栏院舍里的嫖客，在万尘熄身上深吸一口气。 顿时，一股初雪清冽的气息涌入鼻尖。 苏离不禁暗自惊奇，不愧是极品冰灵根，大夏天都是雪味，他瞬间被勾起好奇，难道万尘熄身体也…… 鬼使神差间，他伸出不安分的手指，戳了戳万尘熄的脑门，指尖刚触及光洁的额头，一股冰冷寒意顺着指尖侵入身体，苏离感觉五脏六腑如坠冰窖，惊得他立马缩回试探的爪子。 两人的实力差距昭然若揭，苏离只是略微一触碰，都难以承受对方真气。 万尘熄灵气微滞，这次语气加重道：“滚！” “嘿嘿，滚这个字你爷爷我就不会写！”苏离死鸭子嘴硬，仍要占口头便宜：“哎呀美人你就从了我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小爷已经饥渴难耐了，快跟我快活吧桀桀桀~” 苏离手放到衣襟时，万尘熄睁开了眼。 气势如利剑出鞘，山洞都为之一亮。 两人对视瞬间，苏离皮肉一紧。 完了。 下一刻，一股强劲的真气把他轰飞出去，足足飞出几十步，才狠狠砸到地上，抠都抠不出来那种。 苏父每次打苏离都收着劲儿，雷声大雨点小，如今他受了万尘熄全力一掌，霎时双唇毫无血色，一口鲜血喷五米远，头一歪晕死过去。 万尘熄扶剑缓缓站起，前几日奉命下山历练，他遇到头受刺激的妖兽，失智狂躁且遇人就冲，他提剑搏斗时灵气翻涌，惊觉隐隐有突破之兆。 修士境界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等，修为再往上的境界，便是能窥探仙缘的存在。 结金丹是修士的生死槛，届时会有天道降下天雷，在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下，断然不敢直面天威。 万尘熄有意压制修为，等待机缘再闭关突破。于是，他找了个隐秘山洞打坐运气，没想到遇到装登徒子的苏离。 万尘熄运气被强行打断，体内经脉真气逆行翻涌，当机立断封了几个穴位，堪堪稳住了紊乱的气息。 他瞥了眼无生机的人，眼眸低垂神情淡漠，不像在看一个死人，像看个无足轻重的物件。 苏离传送来此地后，当即乔装打扮一番，掏出两颗丹丸吞了，一颗是屏灵丸，服下可隐藏修为，一颗是龟息丸，服下后可假死逃生。 他招惹归招惹，身份要是暴露，被那古板的老头知道，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天杀的万尘熄出手这么狠，说好的修道人心系苍生呢！幸好小爷未卜先知早有准备，等你转身我就诈尸捅你…… 正盘算着，强劲的掌风再次轰来。 苏离：“……” 不带还补刀的哈。 苏离两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地上瘫软的人死得不能再死，此地已经不宜久留，万尘熄口中捻诀，一道冰蓝剑光略过，乘风消失于天际了。 窝在苏离鼻尖黑痣上的蠕虫，在万尘熄离去后开始动了，它周身散发一层莹莹白光，极为缓慢爬到苏离的额头，蠕动几圈后，一头扎进脑门。 过了许久后，原本毫无生机的苏离，猛喘一口气。 “咯咯咯！” 如沉寂的潮水褪去，苏离听到了屋外鸡啼，他迷迷糊糊间嘟囔：“吵死了，小六，把那只鸡炖了。” “少爷？少爷醒了！”守在床边的小六大喊。 这句话仿佛是在油锅里倒水，炸了！ 满屋的仆人乱做一团，苏离神志还未清醒，他茫然撑着床起身，还没等开口问话，外面响起一连串鞭炮。 劈里啪啦、噼里啪啦…… 鞭炮还没烧完，又在敲锣打鼓，吵得他脑瓜子嗡嗡疼，在乱七八糟的声音里，他听到有人喊“恭喜少爷筑基了！” 什么？ 谁筑基了？ 苏离闻言瞬间清醒，闭目扫视自己体内，识海变大两倍，五感更加敏锐，肉|体也比之前强。 难道自己被万尘熄一掌打通了任督二脉？ 不！他决不能接受！ 第3章 冰火不容3 “所以说，是万尘熄助你筑基？”裴觉“啪”地收起纸扇，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坐直。 苏离闻言撇过头，不服气反驳道：“那是助我筑基吗？他那是想拍死我！” “抛开我是你兄弟这层身份，平心而论，你打扮成那副丑样子，自称是辣手摧花的采花大盗，在人家闭关时动手动脚的，是我也会拍死你为民除害。” 昨日夜里，裴觉帮苏离应付走仆人后，无聊地蹲在墙角数砖缝，“噗通”一声，背后传来异响，他估摸着破界符时限到了。 于是，他笑着起身转头问：“你回来了？万尘熄怎么样……”扭头就被苏离昏迷不醒的丑样惊到。幸亏彼此化成灰都认得出，反应过来后连忙喊人救治。 他直击要害反问：“虽经历了九死一生，但你就说有没有筑基吧？” 苏离的房间布置极其奢华，日光从雕花轩窗漏进来，落在铺地的烈炎狐毛织锦毛毯上，墙上挂满外头千金难求的奇珍异画，床架、茶几与坐具皆是千年檀木制成。 苏离懒懒地斜靠在床头，手指把玩缠绕床帐垂下流苏，五光十色的宝石碰撞叮当作响。 他沉默半响，才犹豫开口：“哼，小爷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这份人情大不了还给他。” 紧接着又补充句：“恩归恩，仇归仇。我去骚扰他，他给我一掌，这个我认了，后面再补的一掌，这个仇我也得算。” “先不说这些，你刚筑基，感受如何？”裴觉了解苏离脾性，索性也就不再劝说，他摸着下巴试探问道：“想好往后走什么修行道路吗？” 筑基是凡人与修士的分水岭，筑基以下一律称凡人，筑基以后才能被称为修士。 而筑基意味着正式踏上修道之路，修真界的修炼道路五花八门，最主流的派别的是剑修、丹修、符修、器修和兽修等，此外还有妖修、体修和佛修等少数修炼方式。 苏离诧异地看了眼裴觉，仿佛在说他多此一问：“我们家世代都是剑修，不当剑修我能选什么？” “我没开玩笑，兄弟你在画符设阵上，真的有天赋。”裴觉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神色认真问：“你祖上不是出过剑符双修的大能？” “百年前飞升的老祖，玄苍真人是剑符双修。”苏离皱着眉回忆。 裴觉感觉有戏，继续游说苏离：“你练气期未经教化，便能徒手画破界符，要是跟我回问天宗，我师尊必定收你为亲传弟子。” “得了吧，我要学符修，也是上归元宗拜师。” 问天宗向来以剑修闻名，被修真界尊称为“万剑归宗”，而说到了布阵画符，众人会摇指归元宗。 比起转为符修这件事，苏离现在纠结的是：“裴觉你说……我要怎么还万尘熄人情？” “这个倒也不难，你家天材地宝这么多，随手拿件出来，都足以偿还了。”裴觉像是想到什么，“啪”地一下展开纸扇：“要是想投其所好，可以送他一把剑。” 苏离面色古怪：“送剑？” 修真界广为流传的笑话：剑就是剑修的道侣。 笑话归笑话，对满脑子只知练剑的剑修来说，配剑的地位真不亚于道侣，让他送万尘熄一把佩剑，这不相当于给他送个老婆？ 出这种馊主意，裴觉脑子没坏吧？ “真的，我上次看他在宗内比武，用的还是练剑发的桃木剑，那种桃木剑我也有一把，入宗时给弟子练习统一配发的，后来当符修后我也懒得去换，可万尘熄主修剑道，却还用那把烂木剑。” 裴觉前段日子去比武台观赛，才知道万尘熄仍用那桃木剑，好在他剑法超群弥补了武器的短板，一柄桃木剑被他使得势如破竹，不自量力去单挑他的内门弟子，全被挑剑一脚踹到台下，无不都输得心服口服。 “你们问天宗好歹是五大仙门之一，怎么寒酸到掌门亲传都用破木剑？”苏离忍不住鄙夷，也不再过多纠结，挺了挺胸膛道：“我们苏家别的宝物不说，藏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他起身走到铜镜前，整理衣襟豪迈挥手：“嗯哼！待我去藏宝阁挑把送他，这账就一笔勾销了。” 苏家共有三处藏宝阁，苏离要去的是坐落在本家东南角，环峰临水的七重藏宝塔。藏宝塔其实共有八层，第八层的塔尖为禁区，故被称为七重藏宝塔。 苏离年幼时曾因好奇，独自爬上过第八层塔尖，还是小六不小心说漏嘴，他才知晓有这回事。至于怎么爬上去，看见什么东西，又怎么下来的，他却全然不记得。 第4章 藏宝塔高耸入云，塔身通体漆黑色，有半人高的砖石上，雕刻吞云吐雾的龙像，八角塔尖镶嵌聚灵宝珠。 苏离略微站在门外，便感受到塔内磅礴的灵气，他熟练地伸出手掌，用小刀划出道口子，贴在大门的青铜器上。 这里没有布阵设法，也没有安排高手镇守，开门方式简单粗暴——用苏家人的鲜血，喂养守塔的灵兽。 鲜血顺着兽头青铜的纹路，一点点渗进消失，片刻之后，随着“轰隆”声响，厚重的大门缓缓朝外打开。 苏离见状收回手，简单抹了点伤药，一层的宝物堆砌如山，他半点眼神都懒得施舍，沿着楼梯直奔四层，站在门前清了清嗓子。 中气十足大喊：“芝麻开门！” 念完这句咒语，大门应声打开，他轻车熟路进去，目光锁定角落的大箱子，走过去一把掀开盖子。 “咳咳咳……” 尘土飞扬逼出几声咳嗽，印入眼帘的是《演员的自我修养》、《西游记》、《一千零一夜》、《哈利波特》、《唐诗三百首》…… 全是百年前飞升老祖留下的手稿，据说那位老祖从小就爱自言自语，不似一般孩童循规蹈矩，喜欢穿无袖衣袍留短发，为此没少被大人责罚。 然而，他天赋异禀剑符双修，等修为突破到大乘期后，原先的诟病和谩骂声，又慢慢变成夸赞和仰望。 “切，修真界都是群欺软怕硬的怂包。” 年幼的苏离听完故事，由衷真心地竖起中指。 他很崇拜这位离经叛道的老祖，经常跑来看他留下的手稿，从这些书籍中受益匪浅，虽不懂演员是个什么人物，但老祖写的肯定有他的道理，始终牢记祖训“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放在哪呢？我记得在这啊……”苏离念叨着翻箱倒柜，他记得老祖有留下把宝剑，剑身似乎是用万年玄冰制成。 苏离手肘不小心碰到个密盒，瞬间一股寒意逼进丹田，“原来在这里。”他被冻得龇牙咧嘴，撕开封条打开密盒。 ——铮的一声爆发龙吟！！！ 瞬间剑气冲天，霸道而又凛冽，满室的珍宝仿佛活了，纷纷“嗡嗡”震动回应宝剑。 苏离一把握住剑柄，再抬眼望去，眼前景象不再是藏宝塔，而是千里冰封的极寒之地，他被困在冰川之下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沦溺死。 就在满心绝望之际，手掌伤口渗出鲜血，抹到锋芒毕露的剑身上，鲜血像决堤冰河的闸口，下一秒，肆虐蛮横的剑气消失，剑身回归黯淡无光。 苏离回过神，吞了吞口水，心有余悸低头，封条上龙飞凤舞几个大字。 【霜华剑】 “老实点！”苏离低声警告。 关上密盒抱起离开时，瞥见架子上月白色衣袍。想到万尘熄穿的那身粗布白衣，把那件月白色锦袍也一并带上了。 安河城位于归元宗的属地，人口几万傍河而建的小城，由于小秘境即将开启的缘故，这几日安河城的人流多了不少，随处可见散修和历练的宗门弟子。 “听闻此次小秘境有不少奇珍异宝！”路边摊上有人起了个头。 隔壁桌的人追问：“这位道友，此话怎讲？” “呵呵，我们散修消息不灵通，跟着大宗门总归没错，你瞧。”他挤眉弄眼笑道，摇指一旁的符修。 而正低头喝汤的“符修”，就是乔装打扮后的苏离，浓眉长须遮住大半的脸，身穿买来的归元宗道服。 他推断万尘熄此次下山，必定要来安河城秘境探索，于是，他收拾行李赶来守株待兔。 “死万尘熄，怎么拖拖拉拉还没来，秘境大后天就要开了。”一连几天苏离都在城门口蹲守，也喝了几天骚了吧唧的羊肉汤。 锦衣玉食惯了的苏少爷，对小城衣食住行都嫌弃，把这几日吃的“苦”，算到了万某人头上。 话音刚落，苏离眼睛瞬间亮了，他等的万某人出现了。 安河城门口一阵骚动，万尘熄没有御剑飞行，或亮出问天宗身份，依旧穿着粗布白衣，就算他行事这么低调，搭上那张帅绝人寰的脸，也足以让路人纷纷侧目。 安河城民风较为奔放热情，不断有女子朝他抛鲜花示爱，万尘熄冷着一张脸，用灵气把花朵全都隔开了。 苏离暗骂他真是死装，随即环顾一圈看准时机，不经意露出袖间一叠符箓。 四周散修的议论声渐渐低下去，苏离默不作声继续喝汤，假装不知袖间的微动。 由于符修数量稀少，符箓自然也不常见，高级符箓更是可遇不可求，修士通常得花大价钱购买，乍一下露出这么多符箓，有人动歪心思属实正常。 “哎哟。”穿灰色道袍的人大叫一声，苏离顺声抬头，看见万尘熄抓住他手腕。 万尘熄淡声问：“你认识此人？” 苏离老实摇头：“不认识。” 然后那人就被甩飞出去了。 对方爬起来恼羞成怒拔剑道：“岂有此理，你算什么东西，看我不教训你！”刚走一步就被身边人拉住，有人附在他耳边言语几句。 刚要拔剑的人眼神一转，看见万尘熄腰间别的腰牌，上面赫然刻着【问天宗】，他脸色难堪大声咋呼几句，就转身扒开看热闹的人群离去。 啧啧啧，这么快认怂了，苏离不由得摇头，他挺想看万尘熄打架的。 压下想看戏的表情，苏离笑着拱手道：“多谢道友相助。” 万尘熄站姿挺拔，气质如芝兰玉树，闻言头也没回，声音毫无起伏：“无妨。”说着抬脚就要走。 苏离赶忙拦住他，在乾坤袋里翻找：“在下不知如何感谢，请收下这件衣袍吧。”月白色衣袍浮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举手之劳。” 说着就要绕过苏离，苏离拿衣服挡住他，万尘熄低头看他，脸色立马就变了。 他盯着苏离的脸问：“你前几日去过青木谷？” “青木谷？什么地方。”苏离一脸不明所以。 万尘熄眉头微微蹙起，回忆那晚的采花大盗，长相丑陋不堪入目，话语孟浪行为猥琐，他眼睛却极其漂亮，似天上星、似林中湖，干净明亮得不谙世事。 万尘熄探测过那人毫无灵力，面前这位眼眸相似的符修，他探测不出修为深浅。 在修真界探不出修为，通常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对方涉法隐藏气息，要么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也许自己真认错人了，世间多的是巧合之事。 万尘熄冷着脸刚走两步，就听见背后转来一声惊呼，苏离的声音带着笑意。 “道友留步！你好像……踩了狗屎？” 万尘熄：“……” 他转身接过衣袍：“多谢。”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开癫！[墨镜] 第4章 冰火不容4 某个道行高深的修士说过，踩了狗屎后运气就会很背。 万尘熄接连问了几家客栈，都被店家告知有人包场了，而此时，苏离就不经意透露，自己住的那间客栈，有间天字号房空着。 万尘熄沉吟片刻：“不必。” 他记得下山前师尊叮嘱，出门在外要低调行事，天字号房过于高调了，他可以去城外将就一晚。 可苏离误以为他囊中羞涩，顿时，看他的眼神都带了点怜悯。 咦惹，堂堂大宗门的亲传弟子，居然连个好房都住不起。 苏离豪气道：“别废话了，我请你住。”大手一挥扔出两块上品灵石，掌柜连忙喜笑颜开收下。 万尘熄还想说些什么，苏离眼疾嘴快打断他。 “住野外你不怕野兽啊？不怕有人趁机偷袭你啊？” 万尘熄自然是不怕野兽，只是……他想到那晚的采花贼，拒绝的话又咽回去了。 不怕野兽但恶心野人。 作为苏家的大少爷，苏离朴素的价值观：人靠衣装马靠鞍，宁可裸奔游街，不穿烂裤一条。 所以他顺走藏宝塔衣服，想着一并给万尘熄好了。他斜靠在万尘熄的房前，百无聊赖等对方换衣服。 “嘎吱”一声门开了，一时间他没站稳，径直往身后倒去，快要当肉垫的万尘熄，条件反射闪身避开了。 于是，苏离摔了个狗吃屎。 “哎哟，你躲什么躲！就不能扶下我吗？”苏离疼嘚骂骂咧咧，坐在地上揉屁股。 万尘熄甚少与人接触，他闻言身体微僵，老老实实低声道：“抱歉。” 许久没听到动静，他疑惑地低下头，对上苏离泛红的眼睛，不由得心头一震。 莫非是疼哭了？ 苏离此时心情很复杂，他酸得眼睛都充血了，万尘熄本就清逸出尘，在浮光白袍衬托下，当真犹如谪仙天降。 可恶，早知道不给他了！ 他朝万尘熄伸出手，万尘熄毫无反应，他不耐烦催促：“你拉下我啊！” 万尘熄刚伸出手，就被苏离一把抓住，他借力起身的同时，暗暗掐下对方手心，万尘熄眉头微皱，却也缄默不语。 第5章 夜深人静，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万尘熄运气被打断，他缓缓睁开眼，看向门上的人影。 苏离扯着嗓子大喊：“万道友！万道友！你睡下了吗？我睡不着啊！” 万尘熄不打算理会，继续打坐运气修行，而苏离没得到回应，手使劲越敲越大力，甚至在门口开始唱歌了。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骑着……”他歌声高昂嘹亮，下一刻，声音又变得欢脱：“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只蓝精灵！” 见万尘熄还不出来，他清了清嗓子哀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他~送的那些花~还说过一些撕心裂肺的情话~” 苏离看过歌词，但没听过曲调，唱得就很难以言喻，硬要形容的话，就是琴上放雪梨——离谱。 在唱到第三首的时候，终于有人忍无可忍，推开房门破口大骂：“哪里来的疯子鬼叫！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苏离一颗灵石扔过去。 那人接住一看，气得骂骂咧咧：“你打发乞丐啊！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话都没讲完，又多了两颗。 苏离叉腰高贵冷哼，一副“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拽样，接连朝那边扔灵石，扔到对方微笑拱手关门。 他清了清嗓子，刚要继续嚎唱，万尘熄出来了。 苏离立马换了副面孔，装模作样捋了把胡须：“万道友，我新得了一坛好酒，为感谢今日之事，诚邀你举杯共饮。” 万尘熄直拒：“不必了。” 苏离劝道：“哎呀人生苦短，不妨及时行乐。” 万尘熄冷漠：“不必了。” 苏离咬牙说：“道友可是辟谷了？偶尔吃次五谷杂粮也无妨。” 万尘熄依旧：“不必了。” 这死冰雕真油盐不进啊！ 苏离一把按住要合上的门，他索性亮出最后的底牌：“我听闻秘境内有把宝剑，此剑名为——霜华”。他故意拖长音调，果然万尘熄灭闻言，波澜不惊的脸上，罕见露出一丝裂缝。 啧啧啧，瞧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苏离掂了掂手里的坛子，一脸笑得不怀好意：“道友欲知详情，得陪我喝一杯。” 客栈窗外树影绰绰，寂寥的街上看不到行人，几只野猫在月色下觅食。 苏离拉着万尘熄坐在大堂，把店小二喊起来添了烛火，又让切了些下酒的凉拌菜。 不多时，店小二把东西端上来，苏离推开白瓷小酒杯，嫌弃道：“去去去，拿大碗来。” 苏离装一海碗的酒后，迫不及待递给万尘熄，满脸期待之色看着对方，手指按耐不住轻敲桌面，这是他兴奋时常做的动作。 万尘熄薄唇紧抿，像个冰雕端坐在那。 “快尝尝啊，可好喝了。”苏离不断出言鼓动，眼见对方不为所动，他不禁内心嘀咕。 不会是知道自己在酒里下药了吧？ 先前苏离躺床上翻开覆去，睡不着就索性开乾坤袋数数，结果被他一通乱扒，掉出个蓝色小方瓶。 他捡起地上滚动的瓶子，看着上面标注的“一泻千里”，瞬间计上心头，发出阴恻恻笑，跑去敲隔壁门。 “哈哈哈，道友怎么不喝？”他端起自己面前的碗，张嘴就闷一大口，马上烈酒入喉，辣得他几欲飙泪。 yue！好苦好辣！ 没人告诉他原来酒这么难喝啊！ 苏离死死咬住牙关，压下食道翻涌的难受，半响才嗓音沙哑：“咳、万道友，真的不骗你，这酒香醇极了。” 万尘熄看了眼呈满的酒，再看眼面红耳赤的苏离，想起师尊讲的四条训诫。 第一，不可滥杀无辜；第二，不可参与赌博；第三，不可贪财好色；第四，不可饮酒作乐。 万尘熄沉默越久，苏离就越发心虚，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万尘熄打破寂静。 “师尊曾叮嘱不可饮酒。” 敢情因为这个缘故啊，苏离松了口气的同时，悄悄嘟囔声“呆木头”，一板一眼的那么听话。 他眼珠子一转问：“你喝过酒吗？” “未曾。” “那你怎么知道这是酒呢？” 万尘熄猛地抬头，苏离被吓了一跳，他摸了摸脸上的胡须，确认伪装没有露馅，才大胆继续说下去：“既然你没喝过酒，怎么知道这就是酒？坛子上面又没写是酒，唉等等你先别开口，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刚刚说邀你喝酒，这碗就一定是酒吗？就像渔夫告诉不识鱼的妇人，他卖的是黄鱼，一条得要十钱，那他卖的一定是黄鱼吗？” 苏离一本正经胡诌，完事儿总结为一句。 “由此，你面前的不是酒，快喝！” 常人看到如此处心积虑劝酒，都会犹豫酒是不是有问题，偏偏万尘熄涉世未深，不仅没考虑下药这一层，还觉得他的胡诌歪理—— 很可笑。 怎么会有人如此荒唐且有趣？ 万尘熄没有情绪起伏地问：“这不是酒？” 疑问的尾音很轻，要不是苏离耳朵灵，都认为他真相信了。 万尘熄，我今日和你同归于尽！ 苏离面色狰狞夺过酒碗，啄了一口后递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肯定答复：“对，这不是酒。” 末了威胁一句：“你不喝就别想知道霜华剑的下落了！” 万尘熄盯着碗边的水渍，在苏离忍不住想按头前，他接过酒碗浅浅抿了一口，然后一口接着一口，喝完了一坛子的酒。 苏离在一旁有些瞠目结舌，万尘熄的酒量出乎他的意料，除了面色微微泛红，看不出有半分醉意。 “万道友？” “嗯。” “夜色已深，我也乏了，不如各自回房休息，剑的事明天再谈？” “嗯。” 眼见目的已经达到，苏离赶紧溜之大吉，房间门刚一关上，他就迫不及待把耳朵贴墙面上，等待万尘熄的一泻千里。 等了半天隔壁没动静，自己肚子先有动静了。 “可恶啊……我就喝这么点……”他捂着肚子飞奔下楼，十万火急直冲向茅房，然后就看到了万尘熄。 他站在后院枯井边，月色如华笼罩在身上，亮眼得苏离想装看不见都难。 他捂着肚子挤出句：“好巧啊哈哈……” “嗯。” 万尘熄没回头，直直站在那，挡住了那扇门。 “今晚月色是真美啊，劳驾您挪个地方赏月，在下要上个茅房。”苏离憋得脸都白了。 “嗯。”嘴上应了声，万尘熄没动。 “你找茬是吧……”苏离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万尘熄恍若未觉，依旧冷脸目视前方，苏离顿时乐了，第一次见人醉酒不吵不闹，就像个呆木头似的站桩。 苏离一把拱开万尘熄，坐马桶上舒缓了不少后，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万尘熄不是喝得更多？想到此处他坏心思地喊：“万道友，你要方便吗？” “嗯。”同样不死不活的回应。 苏离故意说：“你稍等下，我就快咯。” 苏离暗自连连叫爽，不紧不慢哼着曲子，憋笑憋得腿肚子抽筋，许久才大发慈悲起身，让姓万的来泄泄洪，免得修真界的天之骄子，因某处憋得爆裂而亡。 “我在提裤子~” 下一刻，苏离裤子还没提上，就被人扔出了茅房。 夜风吹过，屁股发凉。 “万！尘！熄！” 旧账上又新添了一笔。 第5章 冰火不容5 安河城的秘境名为云霄洞，据某位术修掐指一算，入口在城西小巷。 这日天色未亮，朝露未干时分，就聚集了不少修士。 云霄洞是个百年一开的小秘境，即没有恐怖骇人的妖兽镇守，也没有大能修士布下禁锢阵法，来历练的多是小宗门的弟子，亦或是游离宗门外的散修。 聚集了五花八门的道服里，一道青色风景线格外清爽。 “骆羽师姐，我们人齐了。” 顺着灵动的声音看去，女子面容清丽，身穿青色道服，而她喊的师姐，同样一袭青衣，身背长弓，身姿挺拔，正掰个大白馒头往河里扔喂鱼，眼看鱼一窝蜂就吃干净了。 骆羽转过身扫了眼几人，心里把名单默念一遍，确认没落下一个人，她才板着脸开口呵斥：“都说了几次不要乱跑，谁再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立马用法阵送她回去。” 她们的声音不小，有人偷偷议论：“那道服……莫非是碧落宗的弟子？” 落碧宗也是名门大宗，修士主修炼丹制药。几人是碧落宗的弟子，而骆羽是掌门的亲传弟子，武力又在同龄丹修里拔尖，自然成了本次历练的领队。 可这群被关疯了的师妹，一下山就到处乱逛，比过年要杀的猪还难按。 见几人撅着嘴不吭声，她冷着声音再问：“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稀稀拉拉的回应。 其中胆子大点的师妹问：“诶~骆羽师姐，我们都不怎么会打架，要不要找几个修士结伴？” 第6章 丹修在修真界就是辅助，武力远不如同境界修士，符修还能布阵御符法攻，而丹修参与的打架……他们只会喊“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要打就去练武台打，不要踩到灵植啊喂！”，“哪个龟孙趁机抢了我的药瓶？！” 碧落宗收到飞鸽传书，听说云霄洞出现不少灵植，这才让弟子下山采集。 骆羽拍了拍她肩膀：“师妹你别怕，我带了千斤炉鼎，要有人敢来抢灵植，我就抡大鼎砸死他。” 师妹耳尖微红，眼神躲闪看向某处，她顺着目光看去，随即无语扶额：“你该不会看上那个人了吧？我们出来是找灵植的，不是出来找道侣的。” 骆羽痛心疾首道：“你清醒一点，男人只会影响我们炼丹啊！” 河道那边有两个人，一白一黄，一站一蹲，万尘熄白衣翩翩，旁边蹲着的那个，长相……不提也罢。 秘境外众人翘首以盼，而两人仿佛毫不在意，只顾着看地上的小狗？ “嘬嘬嘬。”苏离掌心放了点米粒，挑逗勾引肥糯的小奶狗，小奶狗一只白一只黄，躲在墙角石的石洞底下，嘤嘤嘤哼叫，小尾巴狂摇。 “来呀，嘬嘬嘬。” 等小奶狗放下戒备，慢吞吞一跳一缩过来，没舔两口就被苏离抓起来，一只手抓一只，左右轮流狂吸。小肥狗慌乱地乱蹬，可惜它们微弱的哼叫，没能唤来忙着埋头干饭的老母亲。 把脸从软软的肚子上移开，苏离一脸神清气爽地问：“你要来一只吗？” 万尘熄盯了小奶狗片刻，才冷着一张面瘫脸拒绝：“不必了。” 哼，装什么。 苏离放下小奶狗，拍了拍衣服起身，可能是万尘熄太扎眼了，不断有人过来搭讪：“两位道友，有意组队吗？” 苏离一律简洁明了回答：“滚。” 轮到骆羽带人走过来，她还没开口表明来意，苏离就拽着万尘熄走了。 骆羽：? 请问我们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你在做什么？”万尘熄皱着眉头问，体温透过布料传过来，他鲜少与人这么亲密。 苏离停下脚步回头张望，确定她们没跟上来后，立马一把甩开他袖子。 可恶的万尘熄，桃花运这么旺。 自己长这么大都没被女孩子搭讪过，我没有的你也别想有。 他粗声粗气胡编：“我在给你避开麻烦呗，她们身上的青色道服，一看就是碧落宗的人，丹修肯定揣了不少丹药，在秘境就是一块肥肉，容易被散修盯上抢劫。” “我们的目的是找霜华剑，没必要跟她们结伴同行，你带上她们只会徒增麻烦。” 万尘熄闻言，不置一词，整了整衣袖。 不多时，天上落下一道刺目闪电，不远处有人大声惊呼。 “云霄洞开了！” 万尘熄外放神识，探看那边的情况，原本幽深的小巷，凭空出现口枯井，众人争先恐后挤进去。 神识刚触及井口，就被无形的力量反弹回来，万尘熄开口道：“我们何时进去？” “不急，让他们先进去把陷阱踩干净。” 苏离眯了眯眼睛，像只狡猾的狐狸，他早就打听过了，云霄洞的千年藤蔓生出了灵智，不少修士因轻率，被困死在秘境中。 见万尘熄似在思索，他拍了拍胸膛保证：“你就放心吧，他们找不到霜华剑。” 万尘熄点了点头，以为其中有玄机。 苏离内心得意得不行，嗯哼料你肯定想不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霜华剑在我乾坤袋里。 等我在里面出够气了，再大发慈悲把剑给你。 结果，别说找机会捉弄出气，他们刚进秘境就走散了。 秘境入口的枯井布满青苔，等人都进去得差不多了，苏离和万尘熄上前，在井口探头的瞬间，苏离脚底一下踏空，再睁开眼面前是洞穴，云雾缭绕，遍地藤蔓。 “万尘熄？！”苏离试探着喊了声，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奇怪的是风那么大，四周云雾没有消散，眼前雾蒙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苏离顺着风的方向，手摸着岩壁往前走，进来云霄洞秘境后，他发现自己灵力消失了。 这个秘境绝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苏离摸索走到开阔地带，四周的迷雾消减许多，视野逐渐清晰起来，他听到有人大声呼救，不远处还有妖兽鸣叫。 一道惊慌的叫声：“啊啊啊！师姐救命！” 另一道女生沉稳有力：“别怕，都站我后面。” 苏离一惊连忙加快脚步，随即在洞穴的拐角处，看到一只鼠头鹰爪蛇尾，两翼展开五丈长的妖兽，此时它漆黑的眼珠子，正盯着碧落宗一行人。 骆羽手持长弓站最前面，身后是缩成一排的师妹，她全身紧绷面色凝重，眼角瞥见苏离后，立马松了口气呼救：“我们是碧落宗弟子，恳求道友能否相助！” 苏离从小就有个大侠梦，为此成日跑到街上去，找能行侠仗义的机会，苏父骂他是个街溜子，他嗤之以鼻依旧我行我素。 面对此等凶险的场景，眼里没有丝毫害怕，反而让他血液沸腾了，满是按耐不住的兴奋。 见状骆羽心下稍安，断定此人是个高手。 苏离在众目睽睽下，祭出把镶红宝石的佩剑，此剑出自器修大能之手，剑身用火晶岩锻造，上面雕刻繁复的火纹，外表妖艳高贵之极。 此剑名曰流火。 他迈着自信的步伐，口中念诀，手中长剑一挥，剑气如虹，径直朝妖兽袭去！ “铿！”剑刺中了妖兽的翅膀，那妖兽羽毛异常坚硬，流火竟未能刺穿羽毛。 他不信邪再举剑扎去，一下、两下、三下，从翅膀扎到胸前，胸前又扎到颈下，始终未能伤及分毫。 “不是吧这么硬，这什么妖兽啊？”苏离嘟囔着，忽然察觉不对劲，他回头看去，骆羽手指他身后，拼命地挤眉弄眼。 他吞了吞口水，扭头就看到放大的鼠头，黑亮的毛发，泛黄的獠牙，吊三角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像野兽盯着猎物。 苏离试图以理服兽：“有话我们好好说。” 妖兽一巴掌把他扇飞，只听见“轰隆”一声，整个人砸进石墙里，随后身影如鬼魅，从石坑里掏出苏离，再朝天上用力一扔。 苏离撞到上方的石壁，一口血狂喷出三米远，像张树叶悠悠然飘下。 “师姐，他、他没事吧?” 骆羽嘴里“啧”了一声，看苏离气势还以为是救星，结果打起架来这么菜。 妖兽解决掉苏离后，重新看向骆羽那边，鼻子仔细嗅了嗅气味。 没错，就是这些人，偷走了它的星罗草。 它发出愤怒嘹亮的鸣叫，摆出姿态就要俯身冲击，背后却传来微弱的呼声。 “且、且慢……” 苏离抽搐着从血泊爬起，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丹药，抖着手一股脑全塞嘴里，就着满嘴的血强咽下去。 吞下丹药后，他手不抖了，脚也不软了，连痛痛都飞走了……个屁！ 苏离痛得想在地上打滚，浑身的骨头仿佛被敲碎了，每处一都撕心裂肺的疼，他咬牙切齿骂骂咧咧：“长毛丑东西，小爷要和你拼了！” “道友，要不算了……”骆羽欲言又止。 然后，她看到苏离掏出一本符箓。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嗯对，不是一张符箓，是一本那么厚的符箓。 苏离出门前做足了准备，不仅丹药量大管饱，还不忘他爹书房的符箓，一并给塞兜打包顺走了。 云霄洞内使不了灵力，苏离就以血御符，抱着符纸蹲地上，拿起一张符箓，沾一下地上的血泊，对准那只妖兽扔去。 爆破符、烈火符、雷击符、平安福……他拿到什么扔什么，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嘴里还发出“桀桀桀”的笑声。 顿时，洞穴内回荡各种爆破声，还有妖兽愤怒的鸣叫。 “师姐。”有人颤抖着发问：“原来符修这么可怕吗？” 骆羽闻言扶额苦笑，她也没见过这阵仗。 第6章 冰火不容6 苏离跟不要钱似的扔符箓，接连的爆破未能重伤妖兽，反而把它给激怒了。 见定身符坚持不了多久，苏离掏出一件网状法器，随着他指尖快速掐诀，原本巴掌小的网慢慢变大，终于在妖兽动弹前甩出。 危机解除后骆羽上前道：“多谢道友相助，敢问道友可是归元宗弟子？” 苏离面不改色：“正是。” “多谢多谢！”年纪最小的碧落宗弟子笑嘻嘻：“幸好你是个符修，方才看你耍剑的姿势，我心想完了完了，剑法比我使的还差劲，怎么打得过星罗鹫呢？” 苏离隐隐感觉嗓子眼的血还没吐干净。 “哈哈，我符修的剑法是一般。” 被人无心戳到痛处，苏离转移话题道：“星罗鹫是怎么回事？” “我们采星罗草被发现了，它就一直撵着我们咬咯。”她解释到一半，“哎哟”一声，捂住手臂问：“你掐我干什么啊？”她眨巴眨巴眼睛，后知后觉捂住嘴了。 第7章 鶄 秘境的奇珍异宝通常都有守护兽，苏离猜测她们是采走了星罗草，才会被守护兽星罗鹫追杀，如果碧落宗遇到的是别人，凭刚刚拼死相救的举动，让她们把星罗草交出来，作为救命报答也无不可。 但苏离是谁啊？ 他真不屑开口讨要。 于是，他了然点点头，风轻云淡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办，我的法网暂时困住它了。” 苏离的态度让骆羽倍感意外，她只当对方不知星罗草价值，沉吟片刻后她开口：“星罗鹫羽毛坚如铜墙，刀枪不入，烈火不侵，唯一怕的就是水淹，只是在这洞穴，能上哪找水呢？” “找水？”苏离奇怪道：“你们不是丹修吗？” 几人面面相觑，想不通这和丹修有什么关系。 苏离耐着性子问：“炼丹不用放水控火吗？” “你是说？”这下她们懂了，颇为无语道：“让我们煮了它？我们是丹修，不是煮饭阿姨，先不说没有那么大的炼丹炉，把这活生生的妖兽塞进去，就一定肯定确定会炸炉！” “对啊，丹炉好贵的。” “我也不要。” 碧落宗弟子全都退避三尺，坚决不肯拿自己宝贝丹炉，事已至此那只能…… 苏离和骆羽对视一眼，彼此瞬间心领神会。 “英雄所见略同。” “知音难觅啊。” 仿佛等这一刻很久了，骆羽放出青铜色丹炉，用灵力操控到星罗鹫头上，然后用力对准鼠头砸下！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听得众人心惊肉跳。 炼丹炉都是用特殊矿石制成，单凭蛮力是不可能砸坏的，骆羽甩得毫无心理负担，苏离双手抱胸，欣赏暴力美学，扭头对目瞪口呆的几人道：“你们师姐应该忍你们很久了。” 落星鹫被砸晕厥后，苏离抬手收回法网，骆羽在他离开前拦住，递上一瓶丹药认真道：“要不是道友相助，我们难以全须离开，这瓶三品疗伤丹，还望你不要嫌弃。” 疗伤丹按功效分为一至七品，其中一品的疗伤功效最好，只要还剩一口气就能活，她们不过是筑基修为的弟子，能拿出一瓶的三品疗伤丹，足以表明她们诚意了。 苏离不缺疗伤丹，兜里的品级也更好，不过想了想还是收下了。骆羽见他收下才松口气，刚刚苏离把丹药当饭吃，想来是不稀罕这些丹药，但顶着碧落宗的名号在外，无论如何都要有所表示。 “日后有什么需要，可来碧落宗找我，我叫骆羽。” “我叫苏……苏道友。” 好险，差点掉马甲了。 苏离正想和她们道别，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 来人同样穿着归元宗道服，不过苏离的是浅黄色，那三人穿的灿金色，左边的人干瘦如猴，右边的人圆胖如猪。 中间那位长得倒是丰神俊朗，这么高调的灿金色道服，被他衣架子身材穿成了华贵风。 走在最前面的干瘦修士神情倨傲：“你是外门哪个峰的？” “关你屁事。”苏离不爽对方态度，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你！好大胆！”对方没想到苏离这么答：“我是信元峰弟子，你见到我应该行礼。” 归元宗不是宗派里实力最强的，却是规矩最多最森严的，宗內光弟子间行礼这项，就分为外门对内门，内门对亲传，外门对亲传等三种方式，不上名册的杂役弟子，甚至要行上跪拜大礼。 苏离平时最烦这些规矩，要不是怕闹大暴露身份，他管你什么内门弟子，直接飞身一脚踹脸了。 他压下怒气对骆羽低声道：“遇到傻子了，我先行一步。”说着就绕过三人要走。 “你什么意思，骂谁傻子呢？”圆胖的修士拦住他。 苏离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场都是五感敏锐的修士，刚才的话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苏离语气比他还拽：“谁应了我就骂谁。” “你个外门弟子怎么回事，刚入门不懂规矩的新人？呵，让师兄教教你什么叫规矩。”他们抡起袖子想教训苏离。 “够了。”李柏易抬手制止道：“别忘了我们此行目的。” 李柏易探测不出苏离的修为，要么对方吃了隐蔽丹隐藏修为，要么境界实力远在他之上，再看一眼苏离，他断定是前者。 靠隐蔽丹虚张声势，这种草包他见多了，未免得节外生枝，还是先拿到东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下归元宗李柏易，多有冒犯请勿归罪。”李柏易朝碧落宗那边拱手，眼睛半点也没看苏离道：“实不相瞒，我们此番进入秘境，为的就是星罗草。” 骆羽脸色有点难看，全身不由得紧绷。 但凡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都略知归元宗李柏易名号，归元宗掌门的关门爱徒，鼎鼎大名的符修天才，九岁便能画符入阵。 被誉为“御笔符书通天地”，与万尘熄并称修真四绝。 “所以呢？然后呢？”苏离突然出声。 李柏易依旧看向碧落宗：“还望碧落宗道友能让出星罗草，有什么交换条件，只要在下能满足，都可提出来商议。” 碧落宗一行下山说是历练，其实也是为了星罗草而来，星罗草是炼还魂丹的灵植，不久前魔道下山肆虐人间，碧落宗长老被魔道摄魂，就等着一颗还魂丹救命。 云霄洞内灵气被压制，符修简直是无人能敌，要是李柏易不讲道德，他们丹修肯定护不住。 除非，骆羽求助的眼神望向苏离，虽然他们同为归元宗弟子，但看苏离桀骜不驯的态度，或许可以一试。 骆羽试探道：“苏道友……” “明白。” 苏离比了个你放心的手势，扭头鼻孔朝着李柏易道：“她让你滚。” 骆羽：？ 你明白什么明白了？！ “碧落宗道友，条件可以谈，此事干系宗门间情谊，望你们以大局为重。”李柏易上前两步，搬出宗门施压。 苏离挡在她们面前：“谈什么谈，听不懂人话？她们不想换。而且别说得那么道貌岸然了，你要星罗草无非是为了尚梦隐。” 李柏易出身于修真世家中的李家，苏离认识李家旁支同辈的李冒，几人一起玩时他常说到这位堂哥，苏离听来听去拼凑出两个字——舔狗。 李柏易爱慕尚梦隐，爱到上刀山下火海，甘当绿叶鞍前马后，能让他着急的事情，恐怕也与尚梦隐有关。 终于，李柏易把目光移到苏离上，下巴线条如刀刻般生硬，面无表情的脸让人生畏：“这里何时轮到你说话。” 苏离捂着胸口掐着嗓子：“哎哟哟好威严，怎么办~我好怕怕哦~。” 下一刻话锋一转：“不好意思我是吓大的，你的气势远不如我爹，我再说一遍，她们不愿意换，识相点就快滚。” 李柏易的两个跟屁虫早按耐不住，气得吹鼻子瞪眼大叫：“岂有此理，你还是不是归元宗的弟子，报上名来，等回宗必定没有你好果子吃！” 苏离白眼一翻，刚想说什么时，骆羽拉住她衣袖，冲他摇了摇头。 “我懂。”苏离比了个你放心的手势，往前跨一大步朗声道：“这的确是个难题。” 归元宗弟子冷哼一声，接着听到苏离朗声道：“不如我干脆离开归元宗，转而拜入碧落宗吧。”话音刚落，他把身上道服撕了。 骆羽：？ 你又懂什么懂了?！ 苏离吧啦吧啦说了一通：“今日，归元宗同门欲强买强卖，我为人刚正不阿，实在难以苟同，故撕袍与归元宗断义，此后，我与归元宗再无干系” 李柏易冷声道：“既然如此，今日我就替师尊清理门户。” “来啊，说得我怕你似的。”苏离掏出厚厚一本符箓。 李柏易眉头微微皱起，对自己的判断有些动摇，莫非对方是深藏不露？ 正犹豫要不要出手时，苏离打消了他的疑虑，只见他捻起一张符箓，沾血点亮符箓后，朝归元宗等人使劲扔去。 李柏易只略微抬起手，爆破符在空中炸开，苏离一愣，再沾再扔，依旧是没挨着人，就在空中爆炸了。 呵，果然是个草包。 李柏易心下了然，他口中快速捻决，一张符箓腾空而起。 “看好了，符箓是这样用的。” 苏离只觉胸前猛地一痛，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被狠狠撞飞到石壁上，一时间动弹不得。 李柏易冷眼朝他缓步走来，千钧一发之际，苏离见到个熟悉的身影。 “万尘熄，救命！” 第7章 冰火不容7 一道冰寒的剑气劈来，隔绝开李柏易和苏离，万尘熄气场全开，吸引所有人眼光。 苏离连滚带爬躲到万尘熄后面，捂着脸凄凄惨惨兮兮地告状：“呜呜呜万道友救命，他们想要抢我们东西。” 万尘熄目光落在苏离身上，此刻苏离外衫被撕烂，露出里面白色内衣，稀稀拉拉的胡子沾了血，黑曜石般的眼眸仰望自己，可怜巴巴等着给他主持公道。 第8章 李柏易一脸凝重，摩梭袖中的符箓道：“问天宗万尘熄？此事有些误会，我们并无恶意。” 苏离先发制人打断他：“你看！这些血都是他们打的，我胸口好痛啊，我是不是要死了。”他捂住胸膛脸色煞白，倒在地上一副娇弱状。 万尘熄看了眼地上血泊，周身散发的气息更冷了。 “你胡说八道，明明是被星罗鹫打的！”酷似瘦猴的修士急忙争辩，但他低估了苏离脸皮的厚度。 苏离伸出手，一脸虚弱道：“万道友，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旁观者，碧落宗弟子皆是证人，你们说，是他们仗势欺人对吧？” 碧落宗以骆羽为首，全都重重点头肯定。 “对，他们打的。” 归元宗：…… 苏离的声音断断续续：“他们也想要、你想要的东西，我不愿意给、给他们，就想着给你守着，就把我打成这样，衣服都给撕了，是我不自量力……” 这句话含义颇为微妙，让归元宗等人以为万尘熄想要星罗草，而万尘熄听到的是苏离为他守霜华剑。 苏离直呼自己真是天才，三言两语就一箭三雕，一是解决李柏易这个麻烦，二是顺理成章还了人情，三是让他没那么容易得到剑。 呵呵，任凭你们的名号多响亮，还不是被我玩弄于股掌。 他眼角滑落一滴清泪：“万道友，保重。” 说罢两眼一闭，不省人事了。 李柏易气笑了：“万尘熄，你身为问天宗亲传，不会信这种把戏吧？” ——自然不信。 万尘熄知道苏离在撒谎。 “信与不信，并不重要。”万尘熄剑横身前，一瞬间剑气逼人：“让开。” “那不巧了，除非交出东西，否则都别想走。” 李柏易四符齐射，手中法印变化无穷，万尘熄腾空而起，剑法瞬息万变，剑势如有龙吟！ 两人修为境界相近，同境界下剑修的武力最强，可秘境压制下符修占优势，万尘熄与李柏易交锋几回合，打得有来有往，逐渐落了下风。 打斗间，李柏易瞥见苏离冲他做鬼脸，一张浓眉长须的马脸扮鬼脸，视觉冲击力极强，辣得他短暂分神，随即被一剑劈中。 劈得好啊！ 暗中观察的苏离叫好。 李柏易连连后退，口鼻溢出鲜血，他徒手凌空画阵，繁复的符文把万尘熄围起，不断释放肆虐骇人的雷电，万尘熄以剑格挡，不多时，木剑就被电得焦黑，剑身从中间断裂开。 局势逐渐凶险，苏离看得焦急，脑子灵光一闪，想起自己乾坤袋里，不就有把现成的剑？ 苏离诈尸而起：“万尘熄，接剑！” 万尘熄闻声接住，瞬间一阵寒气刺骨，霜华剑锋芒毕露，似乎已开了灵智，不断在手中挣扎，他屏息紧握剑柄，手腕翻飞挥出一剑，阵法被划出道剑痕。 万尘熄身负极品冰灵根，他屏息凝神运气到剑尖，霜华剑霎时寒光四溢，人与剑融为一体，剑尖所指之出，符文尽数湮灭。 “嘭！”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众人被余波逼退两步。 阵法被剑招破开后，李柏易面无人色，此阵虽然威力巨大，但关联施法者自身，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轻易祭出。 李柏易咬牙再要念诀，归元宗弟子赶紧拦住：“李师兄！我们要不算了吧，想想别的办法。” “闭嘴。”李柏易喉间滚动，嗓音嘶哑虚弱，语气坚定不移。 兄弟你拿生命在追爱啊，苏离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今天我必须要拿到星罗草。” 真相就这么水灵灵浮现了。 苏离一惊，暗叫不好。 他悄悄眯开一条眼缝偷看，正对上万尘熄淡漠的眼眸，赶紧闭紧眼睛安详装死状。 我晕倒了，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场面僵持不下间，万尘熄持剑上前，归元宗弟子满脸戒备，挡在李柏易的身前。 万尘熄开口：“尚长老已被送到紫山寺，由慈宁大师为他招魂，不多些时日便会醒来。” 李柏易本就强弩之末，闻言一下子就泄气了，强撑的身子摇摇欲坠，旁人连忙伸手扶住，他深深看了眼对方：“多谢告知。” 然后，他对慌张的两人道：“我们走吧。” 等归元宗的人传送走后，嗅到八卦气味的苏离，再也趟不住，爬起来问道：“尚长老是哪位啊？怎么听到他就走了。” 碧落宗扎马尾的弟子举手：“我知道，我知道！” 她平日最爱搜集大宗门间的爱恨情仇，奈何全宗上下的人都是修炼狂，不是在去采药的路上，就是闭关研究炼丹，她根本找不到人分享！ “咳咳，尚长老是御兽门的长老，现在处于元婴期，传闻他未有道侣，但有个女儿，喜欢喝绿茶，擅长操纵音律，手腕有胎记……”她叭叭叭念了一通。 “等等。”苏离现在最关心：“他和尚梦隐有什么关系？” “尚宁长老是妖修，原身是只食梦貘，故人称梦隐真人。”她凑近小声道：“前些日子魔道不是下山了嘛，我们的长老与他们交锋时被摄魂，听说尚宁长老也中招了……嗯哼这下你懂了吧。” 原来如此！ 苏离立马恍然大悟状，知道李柏易单恋谁了。 他还想问多点细节，忽然感觉背后一凉，这股熟悉的寒气…… 苏离强装镇定，轻咳两声问道：“万道友，感觉霜华剑怎么样？” “好。”万尘熄顿了顿：“极好。” 还算你小子识货。 霜华剑由万年玄冰锻造，剑气凌冽，属性冰寒，配万尘熄再合适不过。 苏离得意嗯了声，他腰杆也挺直了：“那你得有所表示吧？” 万尘熄默默行礼：“多谢。” 霜华剑是万人渴求的名剑，苏离寻得此宝后竟赠与自己，万尘熄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却也一时想不出同等的报答。 “剑不是白给你。”苏离负手而立，故作深沉道：“你过来一点，我再告诉你。” 闻言，万尘熄上前一步。 “再过来一点。” “哎呀，你怕我吃了你吗！” 直到两人近乎挨在一起，彼此能感受到对方呼吸，苏离眨巴眨巴眼睛，笑着再一次说：“你低下头。” 不顾吃瓜的碧落宗等人，万尘熄面若冰雕低下头，因常年修习冰系剑法，他的体温比普通人低得多。 苏离温热的呼吸吹在耳边，万尘熄闻到股淡淡的味道，莫名想起剥开的橘子皮。 万尘熄曾经喜欢吃橘子，他喜欢唇齿间的酸甜味，喜欢鼻尖萦绕的甘香。 那日，他满心欢喜跑去告诉母亲。 她与他隔着台阶，声音仍温柔如水：“你既选了此道，便不该有偏爱。” 后来，家里就再未出现橘子。 “你听好了。” 万尘熄收回游离的思绪，眼眸印着苏离抬起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无名指有个小月痕。 苏离低声道：“小爷要还你一巴掌。” 没等万尘熄反应过来，他全身蓄力拍出一掌，向来处事不惊的万尘熄，如挂画上仙鹤，举止优雅矜贵，而今被轰飞的样子，倒像只掉毛的鸟。 苏离爽得蹦起叫好，在万尘熄爬起来前，撕开一张传送符，丢下一句“后会无期~” 下一刻金光闪过，消失在众人眼前。 碧瓦朱檐，苏家庭院。 苏离一路直奔自己小院，刚见到裴觉就要搂上去。 “啊啊啊哪来的疯子！”裴觉大惊失色。 苏离上窜下跳：“哈哈哈哈是我！没想到吧，你好兄弟！” 裴觉对他的审美无奈：“你、你下次打扮能正常点吗？” 苏离扯掉下巴的胡子，兴奋得脸都涨红了：“先不管这些，我要和你讲，万尘熄他哈哈哈哈！”一想到万尘熄吃瘪的样子，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的那些晚点再说。”裴觉像想起什么，神色比苏离还急：“刚刚小六找你，被我应付走了，你老实交代，从藏宝阁拿走什么了？” “怎么了，我不就拿了把霜华剑。”苏离拍了拍脑门：“哦，还有一件白衣服。” “苏离，你知不知道霜华剑，”裴觉语气艰涩：“是排在名剑录前十啊！” “你爹已经回来了，兄弟，趁断腿前快跑吧。” 仿佛晴天霹雳，苏离呆在原地。 “什么，你说我把什么送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苏离：万尘熄，我们来玩个游戏，叫“你拍一我拍一” 第8章 冰火不容8 苏离沉默良久后，他有些心虚发问：“霜华剑真的在名剑录排前十？” 世上本没有名剑录，攀比的修道之人多了，修真界便有了名剑录。 苏离对名剑录略有耳闻，上面记载了修真界古今名剑，按实力和名气排高低名次，可就算自己再懒得关注，也不至于如此不识货啊？ 第9章 “不信你自己看。”裴觉从乾坤袋掏出一指厚的书，靛青蓝色的线装封面上，写了醒目的三个字《名剑录》。 苏离从头快速翻了一遍：“哪里有记载了？” “你要看这里。”裴觉直接打开了目录页，目录上的字又小又密。 他指着第一排的中间，“霜华剑”三个小字解释：“百年前霜华剑曾名动天下，仙魔大战中一剑断阴阳，别说是排在前十了，排前三也实至名归。” “只是，炼出霜华剑的器修堕魔，他当众宣布霜华剑已被毁，愤然撕去名剑录上的记载，现世的临摹本也无详情，徒留下目录上的只言片语。” 裴觉无奈扶额苦笑：“据我所知霜华已生剑灵，有成为仙兵的潜质，再怎么家大业大，你也不能拿它送礼吧？” “我能不能说剑借给你家了。” 闻言裴觉扭头要走，苏离眼疾手快拉住他。 “等等，如果我们两个联手，从万尘熄手里抢回剑，你觉得赢面大吗？” 闻言裴觉抬腿就走，苏离死死拽着不松手。 正当两人拉扯急眼了要打起来，小六在院外扯着嗓子通报，嘶哑的嗓音像报信的乌鸦。 “少爷！家主来了！” 苏离和裴觉对视一眼，两人多年早形成默契，待苏父背手走进小院，看到的就这般场面—— 苏离气运丹田扎马步，额间全是细密的汗珠，裴觉在一旁运笔画符，眉宇间愁思不展，两人都专心修炼，丝毫没注意来人。 看了好一会，苏中显轻嗽一声：“咳咳。” 如平静的湖面抛下颗石子，惊扰了两个沉浸修行的人。 “爹。”苏离像是刚看到人。 裴觉赶紧起身行礼：“苏伯父。” 苏中显对于儿子的刻苦甚是欣慰，他先是对裴觉点头示意，后对苏离沉声点评道：“下盘不稳，腰背太僵，运气急促，然对比前些日子，总归有所进步了。” “爹教训的是。”苏离乖巧回答。 苏父捋了捋胡子问：“筑基之后，所感如何？” 苏家父慈子孝的场面可不多见，候在一旁的小六忍不住偷瞄，苏离应付完问话后，满怀期待开口问：“爹，我筑基了有没有奖赏？我想要养只妖兽当坐骑。” 苏离一直想要只坐骑，能上天入海且最好带毛，奈何他爹对妖兽的态度太诡异，说什么修道之人不应收坐骑，明明御兽门的兽修人手一只。 苏中显语气马上变得严肃：“你忘了我是怎么教导你，妖兽不是没有灵智的牲畜，不可奴役驱使，更不可当玩物。” 意识自己过于严厉，他稍微缓和语气，转而对苏离道：“藏宝塔若有看上的，你尽管去挑选几件，对了，藏宝塔的灵兽上报，你拿走了一把剑？你喜欢拿走也无妨，只是剑现在何处？” 真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离汗流浃背，支支吾吾回答：“是有这么回事…哈哈，我、我拿去给器修朋友翻新了。” “胡闹，灵剑何须翻新。” “是是是，我过两日就取回来。” 苏中显对儿子的低眉顺眼大感意外，莫非这小子筑基连带性子也稳重了？往日苏离皮得让他头疼，自己的脾气也暴躁易怒，未免忍不住下手没轻没重，苏中显索性就眼不见为净，鲜少与苏离单独相处了。 苏牧山上的风湿润微凉，苏离只穿单薄里衣练功，瘦得锁骨都清晰可见，身子弯像个鹌鹑仔似的，都不敢抬头与自己对视。 罢了，这孩子从小就没了娘…… 苏中显眼中情绪复杂，恼怒作为父亲的失格，怜惜幼子成长的孤苦。 “我吩咐厨房熬些药膳，裴觉一并留下用膳吧。” “谢苏伯父，恭敬不如从命。”裴觉同样心惊肉跳，忙不迭答应。 送走苏中显后，苏离原形毕露，心有余悸嘟囔：“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幸好臭老头今天反常，没罗里吧嗦的问东问西。” 裴觉灌了一杯茶压惊：“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苏离拿起水壶也给自己倒了杯茶：“硬抢不行，那就偷呗，这事你得帮我。” “那就好办了。”裴觉挤眉弄眼：“你想啊，万尘熄修的是什么道？” 万尘熄修的是太上忘情道，俗称无情道，当年他被测出是天生剑骨，问天宗宗主亲自下山收徒，整个修真界无人不晓，苏离一脸不解地反问：“你在问什么蠢话？” “我觉得你可以那个……他。”裴觉有点难以启齿。 苏离不明所以：“什么？” “就是那个……那个啊……” “你打什么哑谜，说什么那个？！”苏离语气逐渐不耐烦。 “就是勾引他啊！”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 裴觉尴尬得挠了挠头，自觉此话说得有歧义：“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苏离忽然抬头，两眼放光道：“好主意。” “不仅能干扰他的道心，还能伺机把剑偷回来。” 裴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而后想到什么，最终讪笑应和：“是啊哈哈……” 【云霄洞】 四周烟雾弥漫，洞穴四通八达，路面凹凸难行，骆羽一行人手牵手，避免有人落单走丢，紧跟在万尘熄后面，而他白色衣襟上，点滴血迹刺目扎眼。 骆羽没想到两人有仇，苏离打完一巴掌就跑了，而她是亲眼见到万尘熄的反应——第一时间望向消失的法阵，万年寒冰风霜的眼眸，罕见裂开了一道缝隙。 只是震惊的情绪转瞬即逝，待他起身拂去衣摆的灰尘，神色已恢复波澜不惊。 她不知万尘熄心中所思，只觉他淡漠得让人生畏。但他们闹出的动静那么大，不知暗地里有多少人盯着，为了能守住这颗星罗草，她们硬着头皮请求他，离开秘境前能否同行。 幸好万尘熄也不计较，只是轻描淡写看一眼，转身在前方带路。 走到秘境的深处，隐隐有人在呼救，声音急促而哀切。 “救命，快来人，救命呐!” 另一个人的声音猥琐：“桀桀桀你叫啊~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 “合欢宗的畜生，我今天就算死，也不会如你愿！” 这对话是个人都能猜出发生什么事情。 骆羽一惊连忙循声跑去，万尘熄动作比她更加迅速，等她赶到现场，引入眼帘的是—— 歹徒退到一边捂着受伤的手臂，地上跪坐的男子正捂脸低泣，罩身粉色的轻纱，散乱的长发披肩，纤细的肩膀耸动，格外惹人怜惜。 裴觉的手臂被冻得没知觉了，本着送佛要送到西的理念，他咬牙念台词恐吓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坏我合欢宗的好事？” 合欢宗这个名号一出，碧落宗等人脸上皆是震惊、愤怒、愤怒，合欢宗竟然还有余孽？ 合欢宗曾是名门大宗，崇尚双修合欢之道，后发展成贪欢滥淫，更有甚者走邪门歪道，拘禁修士炼制炉鼎，供自己吸取精气神。 合欢宗鼎盛时期，修士皆人人自危，为铲除这股歪风邪气，问天宗联合几大仙宗围剿合欢宗，大战三年才彻底清除这些邪修。 万尘熄作为问天宗弟子，对合欢宗更是水火不容，当即提剑就朝裴觉刺去。 裴觉脚踩疾风符左闪右避，还是被捅出了几个血窟窿，苏离躲在碧落宗后面，看得一脸心惊肉跳，生怕裴觉被捅死了。 他找准机会扑到万尘熄脚边，双手扯着他裤子胡乱大叫：“呜呜呜大侠，你可要为我做主！以后还怎么见人，我不想活了啊！” 万尘熄追击脚步一顿，不握剑的手转而向下，按住岌岌可危的裤带。 裴觉趁机撕掉袖中符箓：“哎呀，好厉害的剑法，好汉不吃眼前亏。今日就放过你个小倌儿，来日别让我抓到你落单！”落单两个字加重了读音，丢下这句话一溜烟跑了。 苏离抹泪：好兄弟，我不会辜负你的！ “苍天呐，我好命苦啊！三岁丧母七岁被卖青楼，好不容易卖艺凑够赎身钱，谁曾想出门就遇到个淫贼，强行把我抓去深山当炉鼎，幸亏遇到这位大侠，不然如何是好呀？” 他掐着嗓的声音婉转哀切，回忆戏台上扮演孤儿的戏子，模仿演绎出了凄苦无助，碧落宗的丹修本就感情细腻，听到这番经历都忍不住伤感。 骆羽握住他的手，红着眼眶安慰道：“不如你跟我去碧落宗吧。” “啊哈哈不合适吧……毕竟男女有别。”苏离讪笑着抽回了手，他转头对万尘熄道:“这位大侠出手救了我，救命之恩不知如何报答？” 万尘熄冷声：“松手。” 苏离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爪子死死抓着裤子，不死心再开口暗示：“大恩无以为报，我愿意以身相许，大侠你带上我……” 话没说完他吓得滚到一边，刚才的位置插着霜华剑，要是他反应慢了一步……气得抬头瞪了眼万尘熄。 第10章 万尘熄微眯眼睛，而后盯着他的脸，缓慢吐出两个字。 “可以。” 苏离茫然，可以什么？ 随后他才后知后觉，他指可以带上自己？ 苏离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敢再与万尘熄对视，开始懊恼这个馊主意。 万尘熄不会真看上自己了吧？ 同时心中暗自得意，小爷长得人见人爱，管你修什么无情道，还不是被我给迷到了！ 第9章 冰火不容9 自认没伪装的脸迷到万尘熄后，苏离既怕他真来又怕他不来，接下来几日睡觉都不安稳，一行人为了多寻奇珍异宝，每日只休憩片刻，通常他刚合上眼，就要被喊起来了。 终于，秘境在第五日关闭。 云霄洞内的藤蔓忽然活了，原先它们安静攀附在石壁上，随着枯井不断传来冒泡的水声，开始发疯似的攻击所有活物。 苏离睡得迷迷糊糊，觉得身下地动山摇，他闭着眼不满嘟囔：“别吵，我再睡一会……”半梦半醒间，他的衣领向后一紧，像被捏住后颈的小猫，被万尘熄提溜出去了。 苏离这几日没休息好，和骆羽分别时都睁不开眼，他半闭着眼皮胡乱点头后，摇摇晃晃找了个阴凉处，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倒头呼呼大睡去了。 “啊嚏！”一片树叶落在苏离鼻尖。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觉手心一阵湿润麻痒，扭头看是只土黄小狗，正摇着尾巴舔自己手心。 “嘬嘬嘬~”他把狗抱起来一顿狂搓狗头，眼角瞥见墙角蹲只小白猫，它竖瞳死死盯着小狗，坐姿端正，臭着张脸，神似某人。 苏离瞬间乐了，贱兮兮喊它：“喂，万尘熄？” 白猫的耳朵动了动。 然后，苏离听到背后传来清冷的声音：“何事？” 许是万尘熄的气场太冷硬，他一出声就把白猫吓炸毛，苏离手里的狗挣扎起来，等放它下去，脚刚一着地，立马跟着白猫跑了。 苏离叹：“哎，都怪你。” 万尘熄站在一棵柳树下，身上是晃动的斑驳叶影，隔着一段距离，阳光甚是晃眼，看不清他的面容。 万尘熄问：“为何？” 苏离想说你冷冰冰的，所以把它们给吓走了，但转念一想，隔着这么远，怎么能赖到他头上，到底有点无理取闹。 想着还要跟他走，于是他含糊回答：“我说梦话呢。” “是#……％跑的？” 万尘熄声音很轻，顺着风声飘走了。 苏离耳背没听清楚，茫然抬头说“什么”，就看到他衣袂飘飘，丢下一句“跟上”，眨眼身影一晃走了。 他不由得暗骂几声，赶紧快走几步跟上。 两人绕进小巷子七拐八扭，为贴合“孤苦小倌儿”的身份，苏离穿的是双惹眼的单鞋，这种单鞋为了迎合恩客的喜好，鞋面是玫红色的缎面，鞋底是薄硬的木鞋底，走起路来又滑又硬。 苏离嘀咕这鞋哪为了好看，是为了小倌儿防止逃跑吧，半夜爬窗脚刚踩上窗框，就一脚滑飞原地去世了，省得还要大张旗鼓去追。 在苏离耐心告罄前，万尘熄停下了脚步，苏离低头顾着看鞋，没刹住撞上他的后背，苏离“嘶”一声捂住鼻子，感觉撞到了堵雪墙，又冷又硬。 平时没事后背绷那么紧干嘛！ 苏离捂着鼻子瞪了眼，按他睚眦必报的性格，当即用指甲尖的小拇指，脑袋蔫儿坏地给戳了回去。 “哎呀，别动，有蚊子。” “咦？”指尖再触及万尘熄的背，明显感觉没那么冷硬了，他不信邪再戳一下，衣服底下的肌肉绷紧，下一刻又缓缓放松了。 万尘熄顿了顿，不自在开口道：“到了。” 哦。 苏离悻悻收回了手。 这家店名为【人靠衣装】，顾名思义就是家成衣店，门口立了根黄花木柱，柱子上划痕深浅不一，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掌柜笑呵呵迎客：“两位有什么需要的？” 万尘熄冷声：“给他找套合适的衣服。” 又补充道：“要严实的。” 掌柜上下打量苏离：“得嘞 ，客官您稍等。”转头吩咐店小二去库房。 苏离知道自己穿得独领风骚，一路上都有人在指指点点，背后议论什么世风日下，他向来都我行我素惯了，懒得在乎别人什么看法，没想到万尘熄脸皮这么薄，立马带他来成衣店换行头。 他故意问：“大侠，为什么要带我买衣服呀~” 本以为会得到“不成体统”，“要低调行事”之类的回话，没想到万尘熄却对他说。 “山里夜凉。” 不是，哥们儿？ 你在关心我怕我晚上冷吗？！ 在苏离震惊的眼神中，万尘熄丢给他一双鞋，不着痕迹看了眼他脚，苏离条件反射缩了缩。 万尘熄：“试试。” “哦。” 苏离麻木地接过鞋和衣服，进去里间抱头无声咆哮：天呐！这冰雕真看上我了，刚单独相处就迫不及待讨好！ 虽然为了伺机偷剑，说了以身相许的屁话，但自己有魅力长得好，家境富庶又有爱心，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万尘熄他也配觊觎我？ 不行，赶紧偷剑溜了。 他们置办完行头，转身进了家当铺，这家店铺是个老字号，专门做修真界的生意。万尘熄轻车熟路拿出腰牌，证明自己问天宗身份，然后掏出一包上品灵石。 苏离：？ 敢情你之前扣扣嗖嗖是装穷啊？ 当铺掌柜胡子花白，瞅着已年逾六十，他嗓音苍老嘶哑：“要换什么？” 万尘熄直截了当：“剑鞘。” “配什么剑？” 万尘熄解开布条，露出一截剑身，掌柜眯起眼睛，难掩语气激动：“好剑，锋芒毕露，真是把好剑！只是，若是要配此宝剑，这灵石恐怕不够。” “加上这个。”万尘熄拿出个鳞片。 鳞片像是鱼类身上的，晶莹剔透而弧度圆润。 这下掌柜再也坐不住，接过的双手微微颤抖，翻来复去看了好几遍，他才和万尘熄叹息道：“今日能见得此物，老朽此生无憾了。奈何小店拿不出等值交换的物件，或许在兴昌国的总店才能拿出……” 万尘熄打断他：“就换剑鞘。” 掌柜忙不迭应承收下，他进去里间好一会儿，才端出一个乌木长盒。 “吱呀”一声打开。 里面的剑鞘贴满符文，通体色泽呈银白色。 掌柜摸了摸胡子介绍道：“客官如此爽快，老朽也不藏着掖着，此乃本店的镇店之宝。剑鞘是由天山的仓木雕刻，缠绕了层白鬼蚕的蚕丝，水火不侵，万年不朽。” 万尘熄拿出剑鞘，细细端详了一番，骨节分明的手指微曲，有节奏地轻敲几下。 薄薄的剑鞘竟发出鼓声，苏离不懂剑鞘质地，也能听出绝非是凡品。 “成交。”万尘熄把霜华剑插入剑鞘。 临走时，掌柜额外给了一箱极品灵石。苏离按耐不住好奇问道：“换了把剑鞘，还给补箱灵石，你刚刚给他的是什么鳞片？” 万尘熄道：“龙鳞。” “什么！龙鳞？！”苏离大叫出声：“你见过龙？它在哪？长什么样？厉不厉害？” 可不管他怎么问，万尘熄再没回答。 小气鬼！说下会怎样？ 苏离对他冷淡的态度不满，龙作为力量与吉祥的象征，信仰的人从东山能排到西海。可惜如今别说人间，龙在修真界都已绝迹，他能看到的只有画像，或者书籍上的只言片语，没想到万尘熄居然有龙鳞。 总有一天要问到，正琢磨该怎么套话，他们走到了城门口，出城前苏离出声问：“等等，我们要去哪里？有准备干粮了吗？” 看万尘熄这行事作风，估计他们要在野外过夜。 万尘熄：“我已辟谷，不需进食。” “……那我呢？” 苏离很想指着他鼻子骂，拜托你把我当个人行吗？你倒是辟谷饿不死装潇洒，跟着你我真是遭老罪了。 转念想自己现在的身份，磨着后槽牙又把话咽下去，他捂脸低声叹息：“大侠，是我唐突了。” “我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玩意儿，想当初被卖进那勾栏院舍，一天只吃一个窝窝头，那苦日子不也是熬过来了，怎么自己现在愈发矫情了。” 说着摸摸肚子，又看眼烤鸡摊，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我饿几顿也没关系的，反正习惯就不难受了。”苏离茶言茶语半天，见万尘熄毫无反应，忍不住疑惑偷瞄一眼，正好与对方目光撞上。 万尘熄站那动也不动，静静看苏离唱独角戏，如戏台下安静的看客。 苏离不知他心中所思，自己仿佛里外被看透了，瞬间就恼羞成怒，少爷脾气上来了。 明明就贪图我的美色，怎么吃个饭都要求他？ 他理直气壮叉腰问：“喂大侠，你到底给不给我买。” 第11章 内心诽谤：这么抠门小心讨不到道侣。 万尘熄比苏离高半个头，看着苏离头顶的发旋：“我不叫大侠。” 什么意思？ 叫大侠你还不乐意…… 等等，苏离福至心灵：“万尘熄？” “嗯。” 苏离再次讨饭：“万尘熄，给我买饭吧。” 万尘熄问：“买给谁？” 苏离这下彻底明白了，敢情你是在训狗吗？他本想再编个假名糊弄，张嘴时想到了刚才的眼神，脱口而出就是“苏离”本名。 这次万尘熄不再墨迹，点头后朝烧鸡摊走去，他气质如芝兰玉树，在人群熙攘中自带光环，周围的民众都被吸引了。 摊位上的烧鸡色泽诱人，苏离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味，在他流口水的期待下，万尘熄对老板说：“三个窝窝头。” 苏离：我&*￥#日你@！%抠门成这x样…… 他气得呼吸都不畅了，一顿酣畅淋漓嘴上输出。 片刻后，袖子被人扯了下，低头看，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头顶绑了个冲天辫。 小孩眯着眼睛对他笑，嘴巴露出缺了颗门牙，他奶声奶气说：“哥哥，给你糖吃。” “额，哥哥不吃，你留着自己吃吧。”苏离做不到和小孩抢糖吃。 小孩疑惑地歪着头：“唔……哥哥不开心，糖甜甜的，糖甜甜的！”见苏离无动于衷，他手舞足蹈比划，着急得满头大汗。 苏离内心颇为感动，这小孩太可爱了吧，他伸手接过方糖，剥开后丢进嘴里。 很快，奶甜味在嘴里漫延开。他蹲下抱了抱小孩，闭眼感受怀里的柔软，面色跟着缓和下来。 目送他和母亲离开后，苏离转头看见万尘熄，还有他手里的窝窝头，脸又被气成了河豚状。 连个小孩都知道给糖吃，你看上我就给吃窝窝头？ 他画圈诅咒：祝你百年孤寡。 只是他没想到竟一语成谶，当事人多年以后每每回想，都会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第10章 冰火不容10 因为烧鸡变窝窝头事件，苏离路上一声不吭，直到月上枝头，露宿荒郊野外，两人都没有交流。 万尘熄是个修炼狂魔，他找了个山洞引气打坐，夜里的山洞潮湿寒凉，加上冰灵根吞吐的气息，凹凸的石面很快结了层霜。 苏离前些日才筑基，还没□□气护体，缩在角落又冷又饿，他拿起捏扁的窝窝头，试着小咬了口嚼巴嚼巴，结果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喝了口水想给顺下去，结果被水呛得一激灵。 “冷死了。” 他忍无可忍拿起窝窝头，对着万尘熄的脸砸去，在接触到灵气瞬间，窝窝头被碾压成粉。 万尘熄缓缓睁开眼，无能狂怒的苏离怂了。 “额、太冷了，手抖了哈哈。” 看着苏离瑟缩的样子，万尘熄起身出去了。 “我在外面。” 他一走，洞内立刻暖和许多。 苏离抱紧了身上的被子，转身心安理得闭眼睡觉，睡了不知多久他被摇醒，睁开眼就是万尘熄的脸。 万尘熄快速交代：“安河城出事了，我要去一趟，你留在这里。” 苏离第一次从万尘熄脸上看到焦急，直觉告诉他安河城必定出大事了。 他一把抓住万尘熄袖子：“我也要去!” 万尘熄不再废话，他拔剑出鞘念诀，抓起苏离御剑升空，苏离紧张得腿软，飞行不过瞬息，就到安河城上方。 白天安居乐业的小城，此时已成了人间炼狱。 火光冲天遍地残骸，数百只妖兽在城镇肆虐，人们哭着尖叫逃窜，随后被妖兽扑倒撕咬。 “不要走出这个圈。”万尘熄把苏离放在屋顶，剑尖给他画了一个圈，转身朝妖兽最多的地方飞去。 “啊啊啊救命！” “不要过来、我不想死……” “救救我的孩子！” 在一片混乱的求救中，苏离呆呆看向那个妇人，她托举起襁褓中的婴儿，没等附近修士过去接住，就被一只青眼狮兽吞了。 青眼狮兽吃了婴孩，把血盆大口对准了她，苏离拼命挥手大喊：“快跑啊！” 妇人像被抽走了魂，满脸绝望跌坐在地，关键时刻，一道紫金色符光闪过，李柏易击退青眼狮兽，救下妇人。 他面色苍白如纸，站都快站不稳了，强撑口气继续画符。 旁人劝道：“李师兄，你旧伤未愈，不能再御符了！召英令已经发出，附近修士都赶来了。” 召英令乃五大仙门的集结令，始于千年前的修真界共识，“邪祟生，召英令”，凡收到此令的修士，无论属于何门何派，亦或是无派散修，都必须前往支援。 李柏易摇了摇头：“我还能再救一个。” 话音未落，刚救下妇人抬头，凄然一笑，径直朝妖兽冲去。血花飞溅再落下，融入地上的血海。 李柏易闭了闭眼，继续去救下一个。 苏离头脑一片空白，眼前全是苍茫血色，耳边全是哀嚎哭泣。 “救救我啊……”有人朝他伸出手求救。 你叫我吗？不不不，我救不了你，我只是个草包，没有法宝符箓，不会剑诀法阵，蜷缩在这画地为牢，当一只缩头的乌龟。 不要再、不要再叫我了！ 他近乎逃避捂住耳朵，忽然，听到了熟悉的童声。 “呜呜呜……娘亲……”小孩坐在地上大哭，头顶眼熟的冲天辫，而他身后百米远，是几十丈高的三头巨蛇，蛇信子发出嘶嘶嘶声，绿色的竖瞳正盯着他。 是白天给他递糖葫芦的小孩！ “我日你个死蛇！” 苏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冲过去一把小孩夹在腋下，在漆黑的小巷子里横冲直撞。 快点，再快点，跑快点啊！ 苏离喘着气拐过一处转角，迎面却是三双发光的眼睛，似鬼火、似幽灵、不寒而栗。 “嘶嘶嘶……” 一阵寒冰剑光在头顶闪过，他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抬头声嘶力竭大喊：“万尘熄！” 霜华剑一顿，在他燃起希望的眼中，朝别处飞去。 苏离绝望了。 他连连后退，直到被逼到墙角，再无处可逃。 “别怕。” 不知是安抚身后瑟缩的小孩，还是安慰浑身颤抖的自己。 三头巨蛇尾巴一扫，苏离被重重甩飞出去，等他挣扎着再爬起来，小孩已经消失不见，上方传来骨头压断的声音。 一只断手掉在苏离面前。 小小的，血淋淋。 苏离呆呆看着那只手，那只柔软的、温热的、给他递糖的手。 他张嘴只能发出个气音，血液在血管里疯狂涌动，时间仿佛静止，脑袋一片空白，眼前的血色褪去，耳边惨叫也消失了。 麻木的、呆滞的、逃避一切。 三头蛇的一个头在吞咽，另一个头张开血盆大口，对准了怔愣原地的苏离。 一阵婉转诡异的笛声响起。 三头蛇猛扑的动作一僵，然后如同一团麻绳，在地上痛苦翻腾乱扭，几十丈长的身躯，肉眼可见的缩小，直至变成了巴掌大，被来人收入囊中。 戴白面獠牙面具的人粗暴扯起苏离：“喂，吓傻了？” 戴红色伥鬼面具的人不耐烦地说：“别管他了，归元宗的人快到了，我们先撤。” “等等，其他妖兽呢？” “来不及收了，我们快走吧！” 苏离的眼神空洞虚无，呆呆望着眼前的两人，闻言后知后觉回过魂来。 他死死抓住对方手臂：“你们是谁！要把这蛇带去哪里？” “这与你何干？还不赶紧逃命！”白面獠牙面具人望了眼天上，脸色变得有些着急，而苏离仍不肯松手，他骂了句“不识好歹”，恶狠狠一脚踹翻苏离。 “不准走！” 苏离被踹得滚了两圈，滚完立马弹起来阻止，什么御风决招物术，把会的法术全使出来，拖延两名金丹修士，他无异于以卵击石。 李柏易发出召英令，越来越多修士赶到，离安河城最近的归元宗，理应很快也会赶到，他只要再拖一会儿…… 两人都被苏离纠缠烦了，白面人本来想留他一命，但苏离被打得满脸是血，仍死死咬住不松口。 红色伥鬼面具人“啧”了声，直接出手一拳打穿苏离胸膛，苏离瞪大双眼，不可置信低头，温热的鲜血涓涓流出，他伸出手想抓住什么。 对方猛的抽回手，嫌恶地甩了甩手，失去支撑的苏离，再也撑不住了，软软向后倒去。 苏离死死睁大眼睛，看着对方飞身离去，直至眼睛再无神采。 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何方宵小在此作乱。” 与妖兽搏斗修士纷纷抬头，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归元宗的人终于到了。 半空浮现名老者，他身穿一袭宗派黄衣，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归元宗弟子听令，结阵！” 第12章 “是！” 上百名符修齐心布阵，刹那间夜空亮如白昼，金色符光如雨点落下，先前狂躁肆虐的妖兽，见势纷纷嚎叫逃窜。 老者甩了甩手里拂尘，吩咐归元宗的弟子：“先救人，后收兽。” “是！” 有了归元宗的加入，局势很快稳定下来，肆虐发狂的数百妖兽，大半被就地斩杀，个别被收入囊中，等着带回去调查。 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曦落在安河城，驱散昨夜的噩梦。 昨日安居乐业的小城，如今一片残垣断壁，有人抱着尸体低声哭泣，有人跌跌撞撞到处寻人。 “你有看见我的……” 某处无人的巷尾，一袭白衣静默良久，抬手轻挥，白布浮起，落到某具尸体上。 “万师兄？”一名少年迟疑着喊，等看清万尘熄的脸，他顿时松了口气：“万师兄，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宗主让我们来寻你，听到安河城出事，我们都好担心。” “幸好你没事……”他说着突然大惊失色，像看见什么可怖之物：“万师兄，你、你的手！” 万尘熄左边的宽大衣袖，在清晨带湿雾的微风下，如湖边芦草随风摆动。 万尘熄淡淡答：“嗯。” 他目光略过众人，落在那块白布片刻，压下眼底的情绪。 转身道：“回问天宗。” 近期修真界热议话题不少，安河城妖兽发狂屠城事件，恰巧在秘境开启，修士聚集时发生，明眼人都知绝非偶然，但是背后是何人策划，与魔道是否有关系，众说纷纭，争论不休。 除了安河城妖兽事件，修真界还出件稀罕事。 问天宗五年收一次收徒，去年收徒选拔已经结束，按理说不该招收弟子了。 可就在前两日，有人破例入宗。那人年过十七，修为堪堪筑基，资质也平平。 居然成为常年闭关，不问世事的虚霞道长，名下唯一亲传弟子。 其余各大宗派自然是不信，资质平平的会被破格收徒？ 骗人也编个合理的说法吧。 于是，他们全都心照不宣认定，问天宗想私藏惊世天才，并派人去问天宗试探。 问天宗，清心堂。 “诶，你听说了吗？那人什么来头？” “我师兄去打探了，好像也是个剑修。” “还有呢？知道他是……”清心堂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纷纷猜测是个什么人物。 问天宗长老推门怒斥：“肃静！成何体统！” 看这群噤声的猴子，管事长老扶额摇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个“天才”的来历。 那日，他在百草园照料灵植，问天宗宗主突然亲临，身后还跟个锦衣少年。 宗主温和道：“陈老，以后他便是虚霞道长的弟子。” 陈长老不解问道：“宗主，这是何意？” 宗门去年刚招完弟子，徐霞道长还在闭关，莫非这少年是个奇才？ 宗主欲言又止，神色有些尴尬，苏离直接上前，吊儿郎当开口。 “因为我爹是苏中显。” …… 好一个纨绔世家子。 【作者有话说】 修文狂魔给读者大人们浅磕一个_(:3」∠)_ 第11章 火上弄冰1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陈长老站在讲台上，左手执卷，右手抚须，给弟子们讲修道之理。 谢子规专心在草纸上抄写，忽然右手臂被人戳了一下，他不想理会继续写，随即手又被人轻推了一把，墨水在写好的字上晕开。 谁的手那么欠儿？！ 谢子规“啧”了一声，不耐烦转过脸，然后就愣住了。 苏离五官英气，眼角眉梢带笑，透着一股不羁的少年气，脸色稍显苍白，似乎大病初愈，紫金色锦衣驱散几分病气。 苏离嘿嘿两声：“抱歉抱歉，我实在听困了，请问小道友，你有带醒脑丸吗？” 醒脑丸可以提神醒脑，而且价格相当亲民，一瓶只卖一颗灵石，自从碧落宗推出后，逐渐成早课学子必备品。 谢子规瞥了眼台上的滔滔不绝长老，偷偷从袖子里传了颗醒脑丸给苏离，苏离挤眉弄眼回应，又传了颗丹药回去。 “拿着，回礼。” 谢子归疑惑接过，看清是什么后，“哇你这！”话出口立马捂住嘴，见陈长老没有看过来，他假意低咳几声掩饰。 谢子规低声问苏离：“这出手过于大方了吧，敢问你是哪个峰的师兄？” 苏离给他的是颗三品疗伤丹，价值能换十几瓶的醒脑丸，出手如此阔绰，看起来也面生，不是去年同批进宗同门，谢子归猜测是哪个峰的师兄。 苏离老实道：“不知道。” 他今天才来问天宗报道，都不知道要去哪座峰。 问天宗群峰环绕，一共有七座主峰，呈众星拱月之势。划分为内门、外门和后山，除个别天赋异禀之人，被长老挑选为亲传，选拔后的弟子都先进外门，通过层层选拔才能进内门。 谢子规点点头，只当他有所隐瞒，他转了个话题：“你怎么不穿道服，小心陈长老罚你。” 陈长老是戒律司的管事长老，向来以刻板守法，不近人情而闻名。 他们两个坐在清心堂的角落，好歹在陈长老的眼皮子底下，一群白衣里冒个紫色，属实是过于嚣张了点。 这不是指着人家说“老眼昏花”吗？ 苏离好奇问道：“诶，会罚我什么？” “问天宗第17条，衣冠不符礼仪者，罚去扫后山一月，若有再犯，鞭挞十下。” 谢子规劝他：“你趁陈长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赶紧溜回去把衣服换了吧。” 苏离颇为无辜摊手道：“我是真没有宗门衣服可以换。” 谢子规不信：“又不是刚入宗，怎么会没有呢？除非你是刚入宗，还没去杂役堂领……”说着说着，他突然沉默了。 好像真有个刚入宗的。 苏离手撑着下巴，顺着他的话往下：“我是今天才入宗报道啊，长老让我先去杂役堂领牌子，结果问天宗实在太大了，我走着走着就迷路了，要不等下课劳烦你领路？” 旁边没有久久回应，苏离不由得转头看去，谢子规指着他道：“你就是那个破例入宗，虚霞道长的亲传弟子？！” 谢子规的声音不算小，不少人闻言看向苏离，或好奇、或仰慕、亦或困惑。 能通过选拔进入问天宗，无不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在场的修士都早已筑基，而苏离连气息都控不稳。 众人：这个人除了长得好看点，再怎么看都平平无奇啊？ 凭什么能破例成为长老亲传啊！ 苏离挺起胸膛，目光坦坦荡荡，一副老子就是配坐在这里，不服你就出来咬我的模样。 那些质疑的人反倒不敢轻举妄动了。 有人在背后冷嘲热讽：“呵，管你什么身份？既然进了问天宗，就应守问天宗戒律，穿统一发的弟子服。” 顿时，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 谢子规皱起眉头道：“李斯，这位同门今日刚入宗，没来得及去领道服，你不要挑起事端。” 李斯冷哼一声：“穿一身紫衣来招摇，怕不是想特立独行，故意做给大家看的。” 谢子规还想开口，被苏离伸手拦住，他看向出言嘲讽的人。 “你的耳朵怎么了？” 那人被问得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耳朵，有些狐疑地说：“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耳聋了吗？还是你脑子有问题，都听不懂人了啊？都说我没有领衣服，还在这叭叭叭个没完了。” 苏离一点都不惯着他，他经常跑出家门闲逛，听多了那些市井骂街，在耳濡目染之下，骂人直白且难听。 他眨巴眨眼眼睛，嘴巴淬了毒一样：“如此愤愤不平，是我这衣服够买你命了吗？” 对方当即被骂破防了，伸手要撕苏离衣服，两人拉拉扯扯间，不少人出声劝和，闹出不小的动静，吵得坐在前排弟子，都忍不住回头看。 “肃静！成何体统！” 陈长老手握戒尺缓步走过来，他早在苏离爬窗翻进来时，就看到这个紫色的显眼包。 奈何碍于苏离背后的势力，又看在宗主亲自带人的份上，他本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这厮竟得寸进尺，在他的课堂上聚众捣乱，真是老鼠屎毁了一锅粥。 被视为“老鼠屎”的苏离，“嗖”的一下站起身来，目光与陈长老对视。 陈长老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苏离大声告状道：“陈长老！他要脱我衣服！！！” 围脖-晴崽推书站 声如洪钟，气势吞河。 窗外树梢上的鸟儿都被惊得飞去。 他理直气壮得仿佛说自己大道修成，而不是脱衣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李斯气得也站起来，涨红了脸反驳道：“你、你胡说八道！我是、是让你换衣服！” 第13章 “啧啧啧，你心虚得结巴了吧，我穿什么衣服关你什么事？你是管戒律的长老不成？还是宗门口的戒律碑成精了？” 苏离歪着头凑近问他：“哦~我知道了，你是嫉妒我长得好，想趁机对我动手动脚。” “我没有！我就是不服，你凭什么穿、穿……”李斯嘴皮子没有苏离厉害，被气得不出完整一句话。 苏离抱胸看好戏似的，下巴还挑衅得抬了抬，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李斯的同桌忍不住出声：“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他不过不小心扯了下你衣服，至于这么不依不饶吗？得饶人处且饶人！” 苏离翻了个白眼：“哎哟喂，不是他先挑衅我吗？略略略~我得理凭什么住口。” “够了！” 陈长老喝止这场闹剧，沟壑纵横的脸板着，像极了发黄的苦瓜，本是修身研习的清心堂，苏离第一天来，就带歪了风气。 陈长老沉声：“李斯出言挑衅，扰乱课堂秩序，罚抄戒律十遍。” 李斯闻言脸也皱成苦瓜，问天宗戒律一千多条，抄完十遍手都要废了。 “苏离，你即刻前去杂役峰，找管事长老领齐物品，念在你初入宗门，未曾学过礼仪戒律，罚你服饰符合仪制前，不得进入宗內公共场合。” 苏离见好就收，从流如善应答。 “弟子领命。” 李斯：……这就完了？ 陈长老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行了，滚出去吧。” 苏离也不废话，当即一个侧空翻，从窗户窜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陈长老……” 陈长老长叹口气。 “把窗户都关上。” 日上三竿。 清心堂终于放学了，谢子规刚踏出门，就看到树底下的苏离，紫金色的衣服在阳光下，更加耀眼吸睛，别说是常年白衣的弟子，路过的狗都要多看一眼。 谢子规赶紧低下头，想假装没看到苏离。结果苏离眼尖看到他，边招手边大声喊他。 “那位腰间别黄色腰带，剑穗也是黄色的道友~对，就是低头看地面那个，诶，现在又扭头看天了。” 谢子规避无可避跑过去：“你想干什么！” 苏离丢下逗蚂蚁的木棍，拍拍靴子的泥土起身问道：“我不认识去杂役峰的路，能劳烦小道友带下路吗？” 终归是世家出来的，苏离不发癫的时候，气质脱俗，仪表堂堂，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谢子规心想左右是顺路，带苏离走一趟也不妨事，他往东走两步道：“杂役峰是这边，对了，不要叫我小道友，听起来有些怪，我名叫谢子规，去年大选进宗。” 苏离跟上问：“我叫苏离，那我该叫你师兄吗？” 谢子规摇头：“宗门拜师虽然分上下尊卑，但修真界向来以实力为尊，你现在贵为虚霞道长的亲传，就不必拘礼叫什么师兄了。” 谢子规和苏离并肩而行，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苏离问：“虚霞道长是什么样的人？听说他在后山闭关十年了，我说是他的亲传弟子，实际只是挂在他名下，估计他老人家都不知道这事。” “你怎么连虚霞道长都不知道？”谢子规是真觉得不可思议：“苏离，你平日都不看修真报吗？他可是咱们宗响当当的人物。” 听谢子规这口吻，苏离也来兴趣了。 “细说。” 谢子规清了清嗓子，正要给苏离讲解一二，前面有人拦住去路，几人都是集青峰弟子，为首的是集青峰主弟子，叫李柏泽。 李柏泽笑道：“好久不见，苏家大少。” 苏离正眼都不看他：“有何贵干，李家老二？” 狭路相逢，冤家路窄。 第12章 火上弄冰2 李柏泽握拳，眼神微眯，嘴角却扯起。 “呵，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总是这种居高临下的眼神。 好像在看路边杂草野狗，根本不配施舍一个正眼。 李柏泽是李柏易的弟弟，同样是李家嫡系子孙，李柏易天资超群，自小吸引所有人目光，在他哥的阴影下成长，李柏泽本都认命了。 那年他七岁，跟家里长辈去苏家拜访，见到了受尽宠爱的苏离，小苏离被人抱怀里哄着，哼哼唧唧吃着根糖葫芦。 笑死了，明明是个没用的废物。 逃跑都跑不快，连剑都握不稳，却坐树梢上摇头晃脑，大言不惭对自己说。 “李柏泽，别怕，我拉你上来。” 李柏泽望着那只白嫩的小手，缓缓伸出手握住，然后狠狠扯下来。 凭什么！ 凭什么只有他被忽视，他才不要一个人呆在泥潭里。 从那时起，李柏泽内心逐渐阴暗扭曲，没事就爱在苏离面前显摆，被苏离放狗咬了一顿才老实。 李柏泽嘲讽道：“听说你前些日子终于筑基了，我忙着修炼都没能登门道喜，如今看来，呵，一点没变。” 周围看热闹的人发出笑声：“哈哈哈哈……” “我还当是什么厉害人物呢。” “听说靠家里走关系进来的。” 修真界向来是以强为尊，走后门这种行为人人唾弃，加上清心堂的事被人添油加醋，传出去就成了苏离仗势欺人，不仅视问天宗的戒律为无物，一向公正的陈长老还偏袒他。 于是，苏离成了众矢之的。 苏离面不改色，戳李柏易痛处：“不必了，我家拴了几条恶犬，蠢猪连门都进不去，之前被咬的蠢猪……叫什么名字来着？” 你家那养的是普通的狗吗！ 你家养的那几只是烈岩朱武狮！ 李柏泽顿了顿，不死心继续道：“苏离你卡在炼气多年，得偿所愿的感觉如何？” 苏离竖起中指：“关你屁事。” 他拉着谢子规想绕过几人，李柏泽继续挡在他面前，他凑近苏离耳边低声道：“苏离，你凭什么这么横？不过是仗着家底的草包，你要是没有了苏家……” 就只能匍匐在我脚下。 “哦？你的意思是想抄我家？” 苏离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在李柏易脸上拍了拍：“我好怕怕呀，看看你这嫉妒的丑样子，实在不行找个爹认了，好歹相识一场，今天日子不错。”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朗声说：“要不你干脆跪下，磕头认我做爹算了，不用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像条发瘟的狗一样乱吠。” “铮！”拔剑的声音。 谢子规听得心惊肉跳，赶紧挡在两人中间，对已经拔剑的李柏泽喊：“李柏泽！宗内禁止私自斗殴，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你拔剑想要干什么。” 然后，他就听到背后传来苏离的叫嚷：“要打就打，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 三人对峙正僵持不下，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戒律司巡察。” 围观的看戏弟子闻声，十分自觉分出一条道。 来人面如冠玉，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衣衫一道褶皱都没有，从头到脚收拾得板板正正。 苏沪看见苏离，如死水般的眼眸，被丢进了颗小石子，泛起阵阵的涟漪。 他轻声唤道：“小离。” 一瞬间，苏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色比见到李柏易还难看：“小爷有没有警告过你，不准这么叫我，叫一次打你一次。” “嗯。” 苏慕直勾勾看着他，苏离恶心坏了，兜头就给他一拳。他下手的力度不轻，打得苏沪踉跄几下。 “喂！苏离你未免太嚣张了，苏沪同样是苏家一脉，你仗着自己出身主家，就可以任意欺辱他吗！” 说话那人和苏沪手臂都围了条方巾，白色方巾上绣了【戒律】两字。 谢子规悄声和苏离解释：“他们是戒律司的执法弟子，负责巡察维护宗门秩序，你最好是别招惹他们了，免得日后被抓小辫子。” 苏离和李柏泽宗内剑拔弩张，戒律司执法弟子还没说什么，苏离就率先给人一拳，简直是倒反天罡了。 苏沪摇头制止道：“没事，这是我们的私事，你别大做文章。” 给他出头的人：？ 苏沪深深看了眼苏离，转头对李柏泽沉声说：“李柏泽，你在宗内私自对同门拔剑，此事我会上报给戒律司长老，按问天宗戒律惩处。” “至于苏离，尚未学过戒律，不知避其锋芒，罚抄戒律一遍。” 李柏泽冷笑：“苏沪，你真是苏离的一条好狗。”说完就甩袖离去。 苏沪转头道：“其他余人都可以散了。” 看戏人群顿时发出长嘘声，苏沪摆明了要袒护苏离，但碍于他手臂上的方巾，怕得罪了戒律司的人，日后他们被穿小鞋，最终也如鸟兽状散去。 “苏离，你对问天宗路线不熟悉，我可以陪你去杂役峰。” “不需要。” 苏离一点都不领情，径直从苏沪身边略过，谢子归拱手示意后，赶紧快走几步跟上。 第14章 谢子归回头看了眼，苏沪还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他忍不住八卦问：“苏离，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看得出李柏泽和你有过节，而苏沪的态度总觉得莫名的……” 对此，苏离不愿细说，只含糊说道：“啧，一言难尽。” “都是些陈年烂事，你只需要知道，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傻x，一个是变态，往后见着他们，记得躲远一点。” 天朗气清，人头攒动。 杂役峰负责全宗日常杂务，这几日凑巧领月例的日子。 苏离和谢子规并肩走上山，下山的人一茬又接一茬，两人相见恨晚，一路相谈甚欢，恨不得立马拜把子，全然忘了之前闹剧。 “咳咳。” 苏离聊得嗓子都干哑了，掏出水壶喝了口润嗓子，他眯着眼看向不远处。 一栋四层楼高的方正楼宇，挂着【取物堂】的乌木牌匾，几个人凑热闹围在门口。 他嗅到了八卦的味道：“那边在干嘛，走，我们去看看。” 刚扒开门口的人便听到—— 有人蛮横质问：“凭什么我不能连下个月的灵石一并领了，你们杂役峰做事也忒死板了，莫不是想要故意刁难我们！” “对啊！” “就是，你说说理由！” 被揪住衣领的人唯唯诺诺：“师兄，不、不是我们故意刁难，按规定灵石只能领当月，我们只能按照规定办事。” “别给老子扯什么规定，你们就是怕我们会赖账，多发了一个月灵石。呸，见人下菜的东西！” 那个带头弟子身形高大，不断推搡杂役峰的弟子，谢子规满脸嫌恶道：“杂役峰的弟子地位较低，其他峰有些人不讲理的，就爱拿他们打骂出气。” 苏离皱着眉问：“长老不管？” “长老哪有空管这些闲事。”谢子规随口答道，转脸大惊失色：“诶诶诶！苏离你先别冲动，我看有人跑去报信了，戒律司的很快就到了。” 奈何苏离就如脱缰的野马，再多几个谢子规都按不住。 /热苏打贩卖机 只见苏离左手执剑，剑指带头闹事的人，路见不平一声吼：“禽兽！放开那个男孩！” …… 众人：哪来的二愣子？ 谢子规假装不认识，后退两步缩进人群。 闹事弟子松开杂役峰弟子衣襟，虎着一张脸走到苏离的面前，凶神恶煞的嘴脸低头盯着苏离。 闹事弟子：“你小子……” 苏离却将身一扭，从他腋下绕到后背，闹事人一愣，转身再欲言。 苏离一脚腾空，在他头顶翻了个跟头，又站在背后了。 闹事弟子：？ “你有完没完？隔这耍杂技呢！” 苏离正色道：“这位同门满嘴喷沫，我有些洁癖怕被殃及，所以不愿正面交谈。” “你！” 来问天宗的弟子大多出身世家，再不济在当地也是有点脸面，满嘴喷沫的举止的确有辱斯文，那人说话的嗓门自觉降下去了：“你小子是什么身份，在这里管什么闲事？” 苏离腰间没有别着腰牌，穿的也不是弟子的道服，他一时间摸不清对方身份，说话带点顾忌没有那么冲。 “你别管我什么身份，路见不平，谁都可以站出来。”苏离正气凌然，手上握的流火剑，在日光下光芒更胜。 “你要是不服宗规，可以去找宗主争论，犯不着在这欺软怕硬，抓杂役峰弟子出气。” 对方自知理亏，胸膛起伏几下，从牙缝憋出句：“我让你逞英雄！”说着拔出腰间配剑。 彼此同是筑基初期，实力估摸着差不多，苏离心下暗自盘算，自己的胜率更大些，当即也不怂了，提剑欺身而上。 电光火石间两剑就要交锋，忽然一道强劲的掌风袭来，扇得苏离差点剑都脱手。 “谁在闹事？” 苏离循声朝门口望去，来人异常高大，身形虎背熊腰，一身宽大飘逸的道袍下，隐隐可见精壮的肌肉。 “吴长老！！！您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杂役峰弟子像看到救命稻草，吴长老刚落地就扑上去大哭，一副饱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您不在杂役峰的日子，我们好想你啊呜呜呜，其他峰的人又来欺负我们。” “对，就是那个凶神恶煞的人，硬我们给他提前发月例，每个月拨的份额都是固定的，我们哪有多余灵石发给他们啊。” 几个人七嘴八舌告状，吴长老爆喝一声道：“够了！” “看看你们这没出息的样子，等下再来料理你们几个软包子，方才你们说……” 他的眼神如雄鹰般锐利，缓缓扫视在场的众人，眼神扫过之处，全都东张西望不敢对视。 “……是谁来杂役峰闹事？” 吴长老目光落在苏离身上，苏离挺起胸膛，目光坦荡迎上，手指不敢吱声的某人。 “报告吴长老！是这个人在闹事！” 被指的人：草！ 吴长老：…… 第13章 火上弄冰3 吴长老沉声道：“还不把剑收起来，真当这是练武场？” 门口看热闹的人群早就散去，那弟子也没了刚才嚣张气焰，扒在柜台死皮赖脸地哀求：“吴长老，我们真不是想闹事，就想着领了下个月的灵石。” 他看吴长老脸色越发阴沉，自知踩了雷区，立马识趣住口：“我保证下不为例！” 可惜为时已晚了，吴长老重重哼一声，一把厚实的戒尺扔过去，“砰”的一声闷响，就砸得那人当场晕厥了。 “把他给我拖下去，查下是哪个峰的人，记得上报给戒律司。” “此外，严查宗门有没有人设赌坊。” “是！”两个刚被欺负的弟子，此时腰杆挺得相当笔直，领命后一人抓一只脚，把地上晕倒的人翻个面，以脸朝下的姿势拖出去。 脸在门槛上还磕了一下。 苏离看得莫名幻痛，脸皮跟着抽了一下。 吴长老上下打量苏离，他一身锦袍穿金带玉，典型的纨绔子弟模样，正是他平日最为嫌恶的一类人，不过，看在苏离方才执剑相助的份上。 片刻后，他缓和语气开口：“你来这里做什么的？” 苏离乖巧回答：“报告吴长老，我来领新弟子物资的。” “你就是那个走后门的苏离？” 苏离不卑不亢：“正是在下。” 吴长老有些意外挑眉，不由得多看他几眼，他吩咐手下弟子：“去库房把他的物件拿来，至于你往后的住所……你的挂名师尊虚霞道人，成日不带徒弟也不睡觉，宗内觉得让他占座峰太浪费，去年就把云霞峰给收回去了。” “宗主交代说七峰仍你挑，你说说，想住哪？” 脑海里浮现一张脸，苏离抱胸歪头笑道：“吴长老，我来问天宗，除了拜师学道，还想来寻一个人。” “哦，寻来做什么？” “还债。” “欠你什么债？” 吴长老心想道，莫不是哪个风流的，下山招惹了桃花债，苦主都找上山来了，他再看一眼苏离的脸，心下更确定了。 随即，他听到苏离吐出两个字。 “血债。” 镜月峰。 镜月峰乃问天宗众峰之首，宗主玄月真人所在的主峰，被其余六座主峰环绕，呈众星拱月之势，常年雾气弥漫，飘渺犹如仙境。 玄月真人喜静，座下就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体剑双修的石希，一个是天生剑骨的万尘熄。 大徒弟石希是个实战派，时不时就跑去别的宗约架，亦或是下山除魔卫道，本人常年不待在问天宗。 现今宗主有事外出，镜月峰就剩下万尘熄。 “万师兄！我来给你送药了！” 吴恩站在洞府前大喊，万尘熄的住所冷如其人，日头还没完全下山，靠近就感到寒气逼人，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万尘熄淡声：“多谢，放下吧。” 吴恩入宗前就仰慕万尘熄，知道万尘熄下山受了重伤，打探到需要人按时上山送药，拿了不少灵石贿赂杂役峰弟子，才换到来之不易的送药机会。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接触，恨不得找话多聊上几句，于是，他主动提起今天的所见所闻。 “万师兄，咱们问天宗进了个新弟子，刚进宗就闹出不小动静，一大早在清心堂和人拉扯衣服，然后和集清峰的人差点打起来，幸好戒律司的人出现制止他们。” “而且，那人不知天高地厚，竟说要来镜月峰住。” 吴恩有些愤愤不平，自己入宗了一年多，和万师兄说话次数掰着手指头都数得清，那个叫苏离的凭什么一来就能同居。 万尘熄依旧没有什么反应：“既然师尊默许了，我也没有异议。” 吴恩有些急道：“纵使师兄你独居在洞府，可那个苏离这么能闹事，一定会打扰你！不如我去打发了他，省得他扰师兄清净。” 第15章 “他叫什么？” “啊？”吴恩被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挠了挠头回答：“他好像叫苏离。” “万师兄，怎么了吗？” 万尘熄缓缓睁开眼，断掌处隐隐作痛。 “让他来。” 双月当空，满地银霜。 地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竹叶，苏离脚蔡在上面感觉软软的，发出一阵“沙沙沙”的轻响，加上膝盖以下雾气缭绕。 他竟有种错觉，不知天上人间。 “苏离，前面就是你的住所。”带路的杂役峰弟子转身，指着前面几间竹屋道：“除了东边挨着的那两间，其余的屋子都可以挑选。” 那几间竹屋年久失修，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苏离叫住他：“等等，请问万尘熄，他住在哪里？” “万师兄不住在这，他住在单独的洞府。” 由于苏离替杂役峰出头，他对苏离心生好感，忍不住多说几句：“镜月峰就三个人住，宗主和大师姐外出了，现在就万师兄在，他素日闭关修炼不问宗内事，你刚来相必不认识什么人。” “这是问天宗地图，你如若有什么需要，可以照着地图去寻人。” 苏离正仰头望天上双月，闻言接过那卷草纸地图，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画了：云霞峰、镜月峰、集青峰、九源峰、杂役峰、广乐峰、义白峰等七座主峰。 此外，还备注戒律司、百草园、藏经阁、议事堂、练武场的所在地。 地图的标注简略，图画的样式简单，不像是宗门编撰的。 那弟子脸色尴尬地解释：“这是我们杂役峰自己画的，好方便日常往各处送物品，还望你不要嫌弃。” 苏离卷好地图，神色郑重道谢：“多谢。”默默记下这份恩情。 “嘿嘿，客气了。”对方挠了挠头：“那我就先回去了，夜深了你快休息吧。” 苏离目送杂役峰弟子离开，转头望向那几间伶仃竹屋，这竹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搭建的竹段虽然粗硬，但有些都开始长虫洞，苏离脚下都不敢使劲，生怕就把台阶给踏断了。 苏离记得东边的两间不能住，他就挨个推开剩下屋子的门，明知别说是活人，连鬼影都没一个。 他试着敲下门喊：“喂，有人吗？” 静默片刻确定是没声再进去，每次推开门就会激起一片灰尘，这样来回对比几间，选了一个相对干净的屋子。 他打开屋里的衣柜，瞬间窜出来几只蜘蛛，借着窗外月光往里看，里面爬满了蜘蛛网。 苏离嘀咕几句：“唉，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问天宗竟这么落魄吗？住得比城外破庙还差。”说完长叹一口气，认命地掏出布巾，沾湿后擦了擦床板。 他脱下外衣铺上，准备先将就一晚，明日再做打算了。 这竹床也是个人破烂，苏离翻个身咯吱咯吱响，在寂寥的夜里格外刺耳，他折腾了一天，此时却毫无睡意。 “算了，去撒个尿。” 苏离披上外衣，夜里山风寒凉，他被冻得直哆嗦，走了好远一段距离，才找到个避风的地方。 利落地解开裤腰带，苏离准备一泻千里。 一道清亮的水柱垂下，发出些许细微的水声，苏离的表情逐渐放松。 忽然，冷不丁出现个声音。 “苏离，你属狗的吗？” 声音熟悉，略带笑意。 “干啊！” 苏离被吓得差点射到鞋上，水闸已开，难以止泄，他只好咬牙质问背后那人。 “你是谁！” 话刚出口，他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那道熟悉的声音回答他。 “万尘熄。” 苏离的沉默震耳欲聋。 偏偏这泡尿积攒了很多，刚刚被吓了以后，尿得都不顺畅了，人在排泄的时候真脆弱。 苏离沉默片刻，略带犹豫问道；“你可以不看我吗？” 万尘熄看着微微发抖的苏离，嘴角微扬应道：“嗯，我没在看你。” 苏离说：“把耳朵也闭上吧。” 毕竟尿声也不好听。 万尘熄：“嗯。” ……你最好是真把耳朵闭上了。 苏离耳根都红透了，硬着头皮尿完，快速提上裤子，却迟迟不敢转身。 万尘熄主动打破尴尬：“夜里风大，不回去吗？” “我才不怕冷。”苏离冷哼一声。 然后，哼出一条清亮的鼻涕。 …… 苏离尴尬得脚趾抓地，之前想过再重逢的场景，比如是揪住对方衣襟，质问为什么不救他，又或是宛如王者归来，仗势把万尘熄打一顿。 而不是像现在，半夜三更撒尿，被对方当场看到。 苏离不着痕迹抹掉鼻涕：“哈哈，真巧啊。” “这是我住的洞府。” 苏离脑袋僵硬而迟缓地转动，果然在几步远的地方，看到个被树叶半遮的洞口。 呵呵。 怪不得万尘熄老爱住野外的山洞，敢情是思家心切，苏离恨不得把地上水渍给吸回去。 “镜月峰乌漆嘛黑的，看不见不能怪我吧，额其实尿能拿来施肥，哈哈我是说明天带把铲子，把这块土给你铲干净了。” 苏离羞得胡说一通，气得都想咬断舌头了，而舌头在断头前，终于挤出一句。 “抱歉。” “无妨。” 一时间两人背对无言。 万尘熄脚步声越来越近，苏离的心都提起来了，结果他直接略过苏离，径直走向洞府了。 苏离看着那白衣背影，鬼使神差间出声问：“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万尘熄顿了顿，转过身，神情依旧冷漠，却说道。 “不，我很庆幸。” 第14章 火上弄冰4 苏离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眼眸，一股无名的愤怒从心底冒起，他冲上去抓住万尘熄衣襟：“你现在假惺惺装什么好人！那时候你听到我求救了吧，为什么不过来救我们？” “那个小屁孩才几岁，他明明可以活下去……”苏离说着哽咽了，他努力睁大眼睛，眼角泛起一圈红晕，不让眼泪掉下来。 万尘熄喉咙有些发紧：“抱歉。” 他几次抬起手，停在半空许久，落在颤抖的背上。 下一刻，苏离甩开他的手。 万尘熄无法言喻这种感受。 他与苏离只是见过寥寥几面，加上最开始假扮的采花大盗，在安河城一同喝酒的符修，亦或是蓄意接近的孤苦小倌儿，关系算不上好，甚至还点糟糕。 然而苏离的难过，就在触碰他的瞬间，从指尖传了过来。 如冰层下的平静湖水开始涌动。 万尘熄自知天性冷漠，他永远像个局外人，看着旁人的悲喜，无法去感知万物，仿佛隔着层冰壁。 苏离是第一个打破冰壁的人。 忽然，万尘熄有了任性的冲动。 万尘熄扣住苏离的手腕，苏离一愣，立马挣扎，但万尘熄力气异常大，苏离手腕被抓出红印。 苏离气得破口大骂：“你发什么疯啊！” 夜黑风高的，万尘熄该不会想灭口吧！ “嗯？” 万尘熄把苏离的手按到袖子里，然后苏离摸到了触感奇怪的东西。 苏离皱着眉再摸几下，万尘熄的手臂好奇怪，顶端圆润摸着是肉感。 等等！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万尘熄，你的手掌呢！” 万尘熄左边的宽大衣袖，在夜晚带雾气的冷风下，如脚边野草随风摆动。 苏离再次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万尘熄淡淡道：“断了。”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断了，我是问你怎么断的。 不过万尘熄不说，他大概也猜到了，能让他重伤断掌的，也就安河城那件事。 自己被一拳穿心，差点见阎王了，万尘熄是个剑修，被折断一只手。 说不清是谁更惨。 他的声音不自觉软下来：“你、你那天有没有苦衷，现在给你机会解释。” 万尘熄回忆那日，遍地是虐杀的妖兽，到处是求饶的百姓，他挥剑的手一刻不曾停下。在大量鲜血浇灌下，霜华剑的剑灵忽然苏醒，冲出剑身幻化成了人形。 冰雕玉琢的小男孩漂浮在半空，血红色的眼眸盯着万尘熄嘲讽：“哼，一个金丹都不到的蝼蚁，也配来驱使本大爷？” 激烈争夺间，他听到了苏离呼救，一瞬间分神，剑灵占据了上风。 万尘熄闭了闭眼，脸偏一侧，薄唇紧抿，绝口不提那日。 “不说话是吧？” 苏离完全看不透万尘熄，他甚至觉得万尘熄不是人，呼吸和血肉都是冷的，他压下心底那丁点同情，愤怒的火苗重新燃起。 自己会同情他真是愚蠢至极！ “好！你以后不要后悔，全都是你自找的！”他气鼓鼓丢下狠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16章 留下万尘熄原地伫立许久。 嘎吱嘎吱……苏离不断翻来覆去，身下的竹床摇晃作响。 “该死的万尘熄！” 苏离烦躁得爬起来，从乾坤袋翻找一通，找出千里传声器，念了几句口诀后。 环形法器发出一阵抑扬顿挫的呼噜声。 苏离：…… “醒醒！别睡了！” “我草！什么动静！” 片刻后，传声器传来裴觉迟疑的回应：“苏离？兄弟？” 苏离半躺下来，有气无力回道：“是我。” “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我刚从禁闭室里放出来，你等着，我明天去找你，你住在哪个峰。” “镜月峰。” “……” “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明天给我带点纸张，普通的草纸就行，对了，笔墨也要带上。”苏离不管那边什么反应，他手指轻敲竹竿说下去：“你知不知道哪些人和万尘熄有仇？或者哪些弟子天赋一般的。” 裴觉疑惑问道：“你问这些干什么？”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苏离不直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次日。 问天宗，清心堂。 一拨人怒气冲冲闯进来：“谁是苏离！给我们滚出来！” 苏离高声应道：“诶！” 他站在讲课台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群人面面相觑，不知他这举动何意，“嘭”的一声闷响，大门被关上了。 裴觉风流倜傥的脸笑容僵硬，指了指快坐满了的坐席道：“几位那边请吧。” 同时内心抓狂哀嚎，真是交友不慎啊！ 他知道苏离有点跳脱，但不知道苏离这么癫，大清早写了几百张传单，内容诸如“我就是走后门，不服来清心堂。” 然后挨着几个主峰去散发，把今天的讲课长老给支走，集满了一堂想要打他的人。 裴觉生无可恋地扫视坐在场的人，不乏在宗内叫得上名号的，还有三两个金丹期的高手，他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盘算等下怎么跑比较快，过多久才来给苏离收尸。 苏离拍了拍手，笑容洋溢道：“差不多了，欢迎大家到来！” 他换上了问天宗的白色道服，特地束了个高发冠，显得更加有精气神。 “我知道在座各位都是看到传单，心生不满想来暴打我一顿的。”苏离的语气轻快，仿佛在讨论天气，而不是自己被揍。 众人都神色狐疑，看不懂他的意图。 “我听闻了一些谣言，诸如什么我走后门，今日，我就要澄清一下。” 苏离顿了顿,清了清嗓子。 郑重且大声：“那不是谣言，我确确实实，就是走后门进来的。” 台下众人：？ 理直气壮得让人语塞！ 有人听不下去了，起身对苏离骂道：“你这厮好不要脸啊！走后门还敢这么嚣张！”说着就按耐不住要拔剑。 忽然拔剑的手被按住，一股强劲的灵气袭来，压得他一时动弹不得，那人顿时背后一凉。 一道冷声警告：“听他说完。” “是是是。” 清心堂可容纳两百人，他们的位置在后面角落，苏离没注意到这边动静，继续在台上大放厥词。 “我知道你们很急，先别急听我说完。你们都看不起走后门，觉得修真界以强为尊，我是歪门邪道，可是走后门的人，岂止我一个？” “我走的不过是人脉，他们走的可是天脉啊！” “天脉？”前排有人举手提问：“何为天脉？” 苏离朗声道：“所谓天脉，就是天赋！” “你们仔细想想啊，有些人出生就天赋异禀，我们这些天赋平庸的人，起早贪黑修炼剑法，都不一定通过考核，他们天赋党倒好，看一眼剑谱就会了。” 他拿起桌边水杯，喝一口润下嗓子：“综上所述，你们该怨恨的不是我，我不过是个平平无奇修二代，顶多比你们多点法器和资源，你们该怨恨的是那些，譬如天生剑骨、身怀极品灵根、打小就进问天宗的人。” 站门口的裴觉：……图穷匕见。 在场的弟子都不是傻子，有人后知后觉迟疑道：“苏离，你这些话、说得怎么像……” 苏离立马满眼期待，点头鼓励他继续。 那人支支吾吾半天，后排的万尘熄补充：“这话说得是万尘熄吧？” 虽是一个问句，语气却很笃定。 符合这几个条件的，全宗可不就一个人。 此话一出，清心堂如油锅倒水，瞬间炸了。 “胡说！万师兄是绝世天才，才被宗主破例收徒。” “你都说他是天才了，那不就验证苏离的话？” “我之前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万尘熄走的是天道的后门！” 上百人你一句我一句，原本传道授业的清心堂，吵得像街口菜市场，没有哪个修士不想飞升，而大多数人再怎么刻苦修炼，都跨不过“天赋”这一道门槛。 人人表面都尊天道，谁知私下有无怨念？ 万尘熄端坐在那，他头戴纱帽，看不清面容，身姿清瘦挺拔。 苏离隐隐觉得他有些眼熟。 他眼看时机差不多，拿着戒尺敲敲桌子，阻止他们继续争吵：“好了！我已经表明意思了，今日带头反抗这种不公，有意留下的当然举双手欢迎，要是不想留下直接出门左拐。” 万尘熄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没记错的话出门左拐是茅房？ 万尘熄望向意气风发的苏离，眼底的情绪复杂难以言喻。 为什么苏离总能做出匪夷所思的言行？ 罢了，他也想留下。 苏离冲裴觉挤眉弄眼，示意他把东西拿上来，裴觉一脸苦瓜相，拖拖拉拉走过去。 苏离刷的一下展开横幅，上面三个龙飞凤舞大字。 【反尘会】 苏离正欲拿起手稿，念准备好的台词，忽然窗外一阵风起，桌上的手稿被吹飞。 手稿乘风飘忽悠荡，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才缓缓落到地面。 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捡起。 “同门师兄弟们！我们要团结起来，拒绝不公待遇，一起打倒万尘熄。” 戴着纱帽的人声音清冷好听，一字一句念出手稿内容。 念罢，他摘下纱帽。 于是，为烘托气氛而举拳振臂的苏离，与面若冰雕的万尘熄对视上。 苏离：用笑容掩饰尴尬。 裴觉一只脚已经踏出去，一副随时准备跑路的样子。 苏离用眼神谴责裴觉，扭头斟酌对万尘熄道：“你听我解释哈，这件事也不算复杂，就是我这个人吧…… ” 他偷瞄了一眼万尘熄，对方一副“我就看你狡辩”，索性破罐子破摔：“对，我确实看不惯你，怎么着吧？要打就打，别装模做样了。” “为什么？”万尘熄的语气比预期中温和。 苏离硬邦邦回答：“不为什么。” 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了，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都暗自佩服苏离胆量。 万尘熄是宗主的爱徒，平日和同门联系甚少，大家对他又敬又畏，纵然私底下对他不满，表面也是恭敬有礼的。 “万师兄，我们是收到传单，才过来一探究竟，绝对没有不敬的意思。” 众人赶紧附和：“是啊是啊，都怪苏离，是他带头的！” 万尘熄掀起眼皮子扫了眼同门，目光扫过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声音像从高山流淌下来的冰川，令人感到刺骨的寒凉之意：“你们私下聚众的事，我会等师尊回来后，详细禀报给他定夺。” “至于苏离。” 被点名的苏离乖乖站好，头低着看自己的脚尖。 “你跟我回镜月峰。” 【作者有话说】 ps： 不断发现不足之处，可能有一些修文，感谢大家多多包涵，360度后空翻鞠躬！ 第15章 火上弄冰5 吴恩一路跑上镜月峰，急得满头是汗大喊：“万师兄！不好了！” 万尘熄在竹林练剑，身姿翩若游龙，剑法超尘脱俗，看得吴恩呆在原地。 剑气劈到远处大石，两人高的坚硬岩石，瞬间被切成了两半。 “好厉害！” 吴恩激动得鼓掌，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盛满了崇拜之情。 万尘熄收剑起身问：“看懂了吗？” 一道散漫的声音答：“没有。” 吴恩才发现在场还有第三人，苏离抱膝坐在一根粗竹旁，手托着下巴，满脸无辜样，嘴里嚼吧嚼吧一根草杆。 万尘熄看向他：“哪里不会？” 苏离依旧懒洋洋道：“哪里都不会。” 闻言，吴恩皱起眉头。 这人是谁？这么无礼？ 察觉吴恩不满的目光，苏离转过脸，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吴恩一愣。 万尘熄淡声道：“何事如此惊慌？” 第17章 吴恩回过神来：“哦哦，万师兄，这是今天的药膏。” 他放下药膏，揪着衣袖，欲言又止。 万尘熄：“还有事吗？” 吴恩轻声问：“万师兄，这是谁啊？” 这句话虽是疑问，心下却猜个七八。 能住进镜月峰的还有谁呢？ 万尘熄仿若未闻，反而是苏离主动开口，笑嘻嘻招手道：“嗨，我叫苏离。” 吴恩气得指着他说：“你！你就是私下聚众损害师兄名声的苏离？！” 苏离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吴恩见状还想说些什么，万尘熄直接下逐客令：“你该下山了。” 吴恩满脸不可置信，忍不住上前几步，伸手想扯住万尘熄，手指还未触及衣袖，就感到一股寒意。 吴恩心下一惊，立马把手背到身后。 他再次提醒道：“万师兄，你真的不在意吗？这人行事嚣张品行低劣，谁知道他藏什么坏心思，绝不能让他留在镜月峰……” 万尘熄伫立在那，不置一词，眼眸幽冷。 吴恩声音逐渐低下去，最后他咬了咬牙道：“师兄，那我先下山了。” 人人道万尘熄冷血，淡漠得令人生畏。 吴恩是个直觉很强的人，从看到万师兄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对方心怀大道，冰冷的外表只是假象，所以从来不惧怕万师兄。 然而刚刚的一瞬间，他嗅到了万尘熄的怒意。 是因为那个叫苏离的人？ 吴恩忍不住回头，随即睁大了眼睛。 一向不喜他人触碰的师兄，竟然，向蹲坐地上的苏离伸出手…… 苏离冷哼一声，脚下发力蹦起来，拍掉万尘熄审过来的手。 他吐掉嘴里的草根：“好了，我看困了，现在要去睡觉。” 苏离搞不懂万尘熄的想法，当场抓包了自己聚众针对他，按理说该上报戒律司处罚，结果带回镜月峰，说要教自己剑法？ 他还以为万尘熄会把自己绑起来，关到某处阴暗地牢教训一顿呢！ 算了，他愿意当圣人，就让他当好了。 “你不想变强吗？”万尘熄在背后道。 苏离回过身：“你什么意思？” 他当然想变强，否则也不会耿耿于怀，什么不学无术，什么纨绔子弟，全都是赤裸裸的污蔑！ 两人对视许久，苏离抽出流火剑，小声嘀咕道：“我现在是虚霞真人名下弟子，他老人家闭关才跟你学剑法，嗯哼，你别想趁机让我喊你作师傅。” 回忆刚才万尘熄的身法，苏离有模有样跟着挥剑，上挑、左旋、下劈！然而前方岩石毫无动静，甚至一片落叶都没吹起。 苏离皱起眉头，思索问题出在哪。 忽觉手臂一酸，似被什么击中，手中的剑滑落。 万尘熄道：“你连剑都握不住。” 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苏离却听出嘲讽的意味，他当即炸毛反驳道：“是你拿石子砸我松手的！” “往后你面对的敌人都是死物吗？” 苏离冷哼一声，对此无法反驳。 一声极轻的叹息声，苏离有些诧异抬头，轻到他都以为是错觉。 万尘熄朝苏离走过去：“气沉丹田，扎马步，伸出手。” 苏离听话照做，随即，他的双手一沉。两只手分别握了个小水桶，万尘熄在一旁大石上打坐，轻描淡写说道：“五个时辰。” 苏离差点破口大骂。 五个时辰？五个时辰你直接给我收尸好了，转念又想，说不行岂不是让万剑人看扁了。 于是，他故作轻松道：“呵，区区五个时辰！” 事实证明光靠嘴硬是不够的，不多时苏离腿已经抖成筛子，抖得桶里的水一直往外洒。一张帅脸疼得龇牙咧嘴，手麻得像有蚂蚁在爬，只能转移注意力减轻痛苦。 啊，这竹叶可真绿呀！ 啊，那晚霞可真红呀！ 啊，……怎么还没到五个时辰！！！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转到了万尘熄的脸上，对方此时正闭目调息，身上的灵气宛若实质，如蓝色薄雾缥缈萦绕。 这种肉眼可见，浓厚质地的灵气，断不可能是筑基后期操控的，苏离暗自惊叹，万尘熄真会扮猪吃老虎，迟迟不结丹，莫不是想隐藏实力，好麻痹对手的警惕心，在试炼大会上一朝出名？ 然后视线落到对方脸上，好看的眉峰，高挺的鼻梁，淡色的薄唇，刀削的下巴，以及滚动的喉结…… 这张脸好看得真让人嫉妒！ “看够了吗？” 忽然，万尘熄出声。 苏离一顿，完全没有被抓到的窘迫，理直气壮：“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万尘熄轻笑一声，似乎早料到他的回答，他起身来到苏离背后：“你再抖水都要撒光了。” “那我不提了。”苏离撇了撇嘴，刚要起身，却发现动弹不得。 “喂！” 万尘熄这个剑人，居然用了定身术！ 苏离僵住着身体，气得吹鼻子瞪眼，万尘熄无视他的眼神，往他手握的水桶里，慢条斯理加满了水。 “还有四个时辰。” “放屁！小爷不练了。” 万尘熄却道：“半个月后便是新弟子考核，以你现在的实力，第二轮都进不了。” 问天宗的新弟子考核，苏离之前就略有耳闻，每批选拔入宗的弟子，第二年都要参加考核。 弟子考核的方式很简单，即弟子间一对一比试，胜者进入下一轮，直至决出最后胜者。比试前三十名可以进入内门，前十名甚至有机会被长老看上，成为长老的亲传弟子。 苏离入宗已经挂名长老亲传了，他才不要参加什么劳什子比试，更何况…… “凭什么我也要参加，我才刚进宗几天！” 万尘熄捻起他头顶的落叶，一句“不服你可以离开”，就噎得苏离无话可说。 夜深，竹屋。 苏离疼得龇牙咧嘴，一步一步往前挪步，待走到台阶前，更是生无可恋。 他哭丧着一张脸，用麻木酸胀的手托着大腿，让不听使唤的左脚抬上阶，接着用同样的方式，把不听使唤的右脚给搬上台阶。 意外在他第二次搬左腿时，脚底下一个没踩实，他直挺挺往后倒去，手脚实在是僵麻，来不及做反应了，苏离认命闭上眼。 然后，他倒在一个冷硬的胸膛里。 苏离下意识开口：“万尘熄，你好硬啊。” 万尘熄顿了顿，“嗯。” 微凉的鼻息吹在颈间，痒痒的，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 自己在讲什么？ 苏离后知后觉讲了什么虎狼之词，恨不得马上把自己舌头给咬断了。 然而转念一想，不对啊，他讲的是实话，有什么好虚的！ 只有思想龌龊的人才会想歪！ 做好心里建设后，他面色坦然地被打横抱起，面色坦然地被放置在床上，面色坦然被某人拉起手。 万尘熄同样面色坦然道：“帮帮我。” ……怎么回事？ 这个发展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x万剑人，你想趁人之危吗？！ 【作者有话说】 今日起，决心摒弃文字癖！！！ 球球自己不要再纠结符号隔开的字数是不是相等对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再为了对称美学词不达意了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再浪费时间那死扣几个字眼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对着镜子疯狂磕头） 第16章 火上弄冰6 “你、你要干嘛！” 苏离结结巴巴问，他心脏跳得很快，想起躲在被窝看的画本，那些不可言说的画面，全都一股脑涌进脑袋。 不对，修士似乎不必肉搏，可以靠神识交融…… 苏离的脸越来越红，看万尘熄把手伸过来，他吓得眼一闭，接着额头微凉。 他摸我额头干嘛？ 万尘熄牵起苏离的手，拉进自己宽大的袖子里，苏离顺手就捏了一把。 然后，摸了好几下。 ？？？ 这尺寸万剑人是属驴的吗！ 苏离的心跳如擂鼓，咚咚咚吵得脑子不清醒，他暗骂万尘熄是个假正经，又疑惑两个人究竟在干嘛？ 苏离不是不识风月的愣头青，相反，他听过不少好兄弟互帮互助的绯闻，只是如此亲密的事情吧…… 断不应该发生在他和万尘熄上啊！！！ 苏离猛地睁开眼：“兄弟，请住手。” 一脸宁折不弯.jpg 目光从万尘熄坦然的脸下移，移到自己被拉在袖子里的手，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视线，苏离看不清里面的动作。 苏离咽了咽口水：“我们发展是不是太快了。” “什么？” 万尘熄闻言看向苏离，窗外月色落在他眉间，苏离觉得此时此刻，他的眼神看条狗都深情。 手背被万尘熄微凉的手按着，手心是对方触感怪异的某处，提了一天水桶早就麻木透了的手，僵在中间动弹不得，麻疼有如蚂蚁噬咬。 第18章 忽然，万尘熄闷哼一声。 苏离吓得不知从哪爆发一股力气，一用力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回来。 “啊啊啊啊我不干净了！！！” 他另一只手抓着那只手狂嚎，嚎完还用对方的白衣使劲擦手，擦完就直挺挺翻过身面朝墙壁，双手抱胸打死不肯理万尘熄了。 “衣冠禽兽、混蛋冰雕、下流胚子……” 万尘熄也不吭声，任由苏离一直骂，等苏离几个词翻来覆去骂了几轮，他才开口轻声道：“苏离，你身上有样东西在吸引我。” 苏离心想：好老土的求偶方式。 然而面上发热，悄悄竖起耳朵。 他倒要听听这冰雕能说出什么情话。 下一刻，只见万尘熄说—— “我们再试一次。” 然后不顾苏离别扭的姿势，掰出他的一只手覆上那处。 苏离顿时“刷”的一下起身，指着他鼻尖准备大骂色胚，哪有人直接开门见山，情话都不说两句？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万尘熄微皱起眉解释说：“我受伤以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直到现在我才确认是怎么回事，果然你能让我的伤口快速复原。” 苏离张嘴大喊：“你个色……啊？什么伤口？”后知后觉低头，发觉握住的是万尘熄断了掌的小臂，而顶端狰狞的伤口已经长出了嫩肉，故而那处摸起来有些光滑圆润。 进而容易让全是上不得台面废料的脑袋想歪。 苏离绝不承认是自己思想龌龊，他只会怪万尘熄不说清楚，于是他粗声粗气恶狠狠问：“你什么意思，别给我打哑谜！” “我猜测，你体内有某个宝物，亦或体质比较特殊，上次和方才你接触的地方，现在已经长出新肉了。” 万尘熄伸出那截手臂说：“我希望你能帮我疗伤。” 苏离印象中从未吞服过什么宝物，难道自己真是那什么特殊体质？联想到上次被一掌穿心，在苏家醒来后问其余人，都说不曾见到胸膛的伤口。 他心下已经信了七八分，只是…… 万尘熄求人帮忙还是那副面瘫脸，苏离才不想那么轻易答应他，他眼珠子一转，故意拿腔作调道：“要我想帮你，也不是不行。” “你求我呀~” 万尘熄点点头：“求你。” …… 苏离：？ 你身为天才的傲骨呢！ 转念又想，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万尘熄成日臭脸摆谱，如今低声下气求他了，就勉为其难帮帮他吧。 苏离问：“怎么帮你。” 万尘熄回：“你把手放上面。” 苏离乖乖放上去：“哦，什么感觉。” 万尘熄应了声：“有点痒。” 过了一会儿，“有长肉吗？” 万尘熄闷声：“你再摸摸。” 万尘熄的声音没有往日那么生冷，苏离从中居然察觉到一丝熟悉，像是儿时被大人哄骗着去练功房，但其中的感觉并不完全相同…… 胡思乱想间，困意也袭上来，苏离一直保持握住对方手臂的姿势，“啊呼~”他打了个哈欠，眼皮逐渐变得沉重。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到万尘熄起身，朝自己说了句什么。 “什么？”他梦呓般问。 接着身上覆了条薄被，苏离迷迷糊糊睡去了。 风起，叶落。 镜月峰寂寥得让苏离想叹气，全峰上下就两个活人，还设置了结界，外人不能随意出入，他想找裴觉都不行。 唯二的活人吧，他瞅了眼万尘熄，不是很想搭理他。 说起来也奇怪，他们之间居然保持了白天你教我离练剑，晚上我给你治疗的互帮互助的微妙关系。 “你分神了。” 万尘熄声音在背后响起，苏离翻了个大白眼，然后老实地屏息凝神。 苏离讨厌万尘熄，但能明是非好坏，这几天基本功练下来，自己体质的确强健不少，五个时辰的马步扎下来，腰腿也没有那么酸疼。 更何况这几天，万尘熄时不时教他几招剑法，不是什么稀世的招式，对于他而言却实在好用。 于是乎，尝到甜头后他也愿意老实练功。 忽然，前方出现个人影，苏离眼前一亮。 他大声叫喊：“诶！又来给你万师兄送药啊？” 苏离逮着个人就要搭话，吴恩并不想搭理苏离，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对着万尘熄殷勤奉上药膏：“万师兄，这是今日份的药膏，药阁那新加了一味灵植，据说有生肌长骨的功效。” “嗯，放下吧。”万尘熄看了眼苏离，不咸不淡提醒道：“水洒一滴，加半个时辰。” 此话一出，苏离什么想搭话的心思全无了。 他冷哼一声，扭过头。 万尘熄对吴恩说：“还有事吗？” 吴恩愣在原地半天，如梦初醒般结巴道：“那、那个，额师兄，我们峰明日要下山历练，有什么需要捎回的吗？” 他面上说着下山历练之事，内心却翻起了惊涛骇浪，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眼里永远是寒霜的师兄，刚刚居然有了一丝笑意？ 如凛冬后的第一抹南风，轻微的、突兀的、柔和的。 吴恩不断说服自己，兴许是自己眼花了。 苏离耳尖听到了，他大声嚷嚷道：“要要要，你给我带点吃的，这段时间我都饿瘦了！” 万尘熄嘴角微扬说：“给他带几个窝窝头。” “去你的窝窝头！” 吴恩猛地深吸一口气，再从鼻孔缓缓呼出来。 ……啊啊啊他没法骗自己！ 苏离朝落荒而逃的吴恩，伸手发出渴望的挽留声：“你先别走啊……” 万尘熄指尖一弹，给他施了个定身术。 苏离嘀咕道：“你个辟谷的人怎么会懂我们干饭人的怨念。” 万尘熄问：“辟谷有什么不好？” “你要么是被那些懒得吃饭的修炼狂忽悠瘸了，要么是被卖辟谷丹的那些无良丹修给骗了，人在飞升之前就还是人，人哪有不吃五谷杂粮的？” 苏离转头问他：“你多久没吃过东西了？和你喝的那顿酒不算。” 多久没吃东西了？ 万尘熄薄唇紧闭，不发一言。 他不知道答案。 没有人问过他。 随着越来越久的沉默，苏离的眼神逐渐愧疚。 他心下暗道：不是吧？戳到万尘熄的痛楚了？ “唉，好烦。” 苏离烦躁得掀开被子坐起身，白天无意间的一句问话，导致他愧疚得睡不着。他托着脑袋看向窗外，镜月峰的月亮亮得晃人。 苏离的眉峰高高隆起，据说万尘熄五岁上山，难道那时就开始饿肚子？ 他想来想去，决定大发慈悲给万尘熄做顿饭，所谓一饭之恩，吃了他亲手的饭，以后凡事都得掂量，不准恩将仇报了。 第17章 火上弄冰7 半个时辰后，寒气逼人的洞口。 苏离朝里面东张西望，一只手放在嘴边小声喊：“万尘熄，你在睡觉吗？起床吃宵夜了~” 万尘熄盘腿坐在石床上，神识出窍与神秘人周旋。 他不动声色打量对方，那神秘人鹤发童颜慈眉善目，能神不知鬼不觉穿过镜月峰结界，境界实力不逊色于师尊，甚至可能在合体期之上。 未等万尘熄开口，对方就先笑着说：“不必紧张，老夫只是凑巧路过。” 万尘熄沉声道：“接连越过几个结界，前辈果真是很顺路。” 那老者闻言也不恼，摸了摸长须笑道：“看你的根骨清奇，老道这有份秘籍，修炼再适合不过了。” 说完也不管对方意愿，指尖一点，金光闪过，径直飞向万尘熄眉间。 随即，万尘熄的识海便多出点金光，连日躁动的灵气瞬间被安抚，如沸动的河水归于平静流淌。 此物绝非凡品。 万尘熄正欲开口询问，此时，隐约传来苏离的呼喊。 “万尘熄，起床吃宵夜了~~” 老者神色忽然激动，忍不住嘀咕抱怨：“哪来的野小子扰老夫的好事。” “本想再与你多聊一番，既然有人来打扰，今日便就此作罢了。”老者说完袖子一挥，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苏离见迟迟没人回声，掏出个硕大的夜明珠，壮着胆子往里走。 洞府入口和普通山洞入口并无区别，地面和两边的岩石稍微平滑，夜明珠柔和的光芒向四周洒开，只见洞府几乎空无一物，别说装饰品，就连日常桌椅镜柜都没有，最里面摆了个四四方方的石床。 万尘熄就在上面盘腿打坐，肉眼可见的灵气外溢，在四周结了层霜。 通常修士打坐时，要内收灵气，体内运化修炼，再外释灵气。故而灵气如此外溢，等同呼吸时只呼不吸，人已经凉了一半了。 苏离心下一惊，赶紧上前，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鼻下。 第19章 嗯，没死。 “你在干什么？”万尘熄冷不丁开口。 吓得苏离“我x”一声蹦开，他捂着胸口骂骂咧咧：“大半夜的你装死吓人啊！” 万尘熄扫了眼自身灵气，当下明白了苏离的意思，刚才他元神出窍，肉身正巧运气到一半。 万尘熄抬头看着苏离，他怀里抱着颗夜明珠，莹白微黄的光照在脸上，脸上气恼的表情生动，望着自己的眼眸气恼专注。 他忽然生出一股私心。 “我……”顿了顿，继续说：“方才修炼出了意外。” 遇到来历不明的老者，修炼的确是出了意外，这也不算是一个谎言。 只是……自己为何要这样子说？ “什么意外？”苏离拿根手指戳了戳他，指尖被冻得一激灵，就隔着衣服戳他手臂，确认万尘熄有没有事。 万尘熄盯着试探的手指，白皙修长、指尖圆润、透着股欠欠的味儿，就和苏离本人一样。 遇到苏离以后，他开始觉得冷了。 于是，万尘熄轻咳几声，声音变得虚弱无力：“没什么大碍，我休养段时间就好。” 苏离看不清万尘熄面容，听声音真以为对方运气不畅，他听过有修士练功急于求成，结果不慎反噬走火入魔。 当下语气变得焦急起来，“啧，这时候你就别死撑了。”苏离塞给他一壶东西，“我给你煮的宵夜，刚好能给你补补元气。” 壶盖一打开，空气中霎时弥漫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只见那青花瓷壶里，装了一坨黏糊物体，万尘熄在漆黑洞里依旧目能见物，黄黑色糊糊与壶内洁白的瓷壁，对比极其强烈，视觉冲击力极强。 他沉默半响，怀疑道：“这是……你给我做的？” 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万尘熄五岁上山后，就被师尊引导辟谷，已经多年没吃过凡间食物，但这一坨怎么看都不像…… 苏离双手抱胸解释：“镜月峰鸟都不见一只，我哪来的食材给你做饭，幸好竹屋后面有片灵植，我看它长得像能吃的，拔出来一看，果然有果子。” “样子长得像红薯，拿剑劈起来也像红薯，哼，然后小爷就无师自通，挖来给你做薯羹咯。”苏离微扬起头，神情相当得意：“我还给你放了几枚丹药，绝对大补，你快尝尝！” 万尘熄还是觉得这不是能入口的东西。 “你什么意思，别看它样子丑，我只是水放少了，看起来稠了点，味道肯定不差！” 万尘熄端着壶，看了眼壶内，再看了眼苏离，轻声问道：“苏离，你尝过了吗？” “尝、尝过了吧。” 苏离心虚摸了摸鼻子。 万尘熄嘴角微扬：“呵，想来也是。”随即一口气干了。 然后，神色怪异。 苏离第一次见万尘熄面上表情如此丰富。 起初是困惑、接着脸涨微红、最后无力闭上眼。 他有些紧张地问万尘熄：“你、你怎么了？” 万尘熄双眼紧闭，不发一言。 苏离心里直打鼓，暗想不至于吧，虽然难看了点，水放少煮得稠了点，除了丹药没放什么调料，也不至于把人吃失语吧？ 过了许久，久到苏离都想掰开对方嘴巴，万尘熄终于开口了：“没事了。” 他不过是等卡喉咙的糊糊顺下去，等意志强行压下上涌的反胃。 苏离犹豫：“好喝吗？” 万尘熄淡声答：“我还没丧失味觉。” “那、我还放了丹药，有没有感觉很补。” 苏离烹饪方式原始，食材却实打实的扎实，下进去的几颗丹药，甚至有一颗补阳丹。 万尘熄的眼神柔和下来：“嗯。” 抛开难吃，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做饭，抛开难吃，空虚的胃里弥漫久违的暖意…… 苏离眼睛一亮：“那我下次还给你做。” 万尘熄立刻：“我已习惯辟谷，不必再费心了。” 婉拒了，抛不开难吃。 第18章 火上弄冰8 烈日当空，苏离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脚底踩着两个小圆木桩，木桩面只有半只脚掌大，两只手臂平举的水桶，足足比昨日大了一倍。 于是，他四肢止不住颤抖，抖成路边摊的宽面条。 太阳炙烤下他低声嘀咕： 万尘熄是个恩将仇报的剑人。 本来早上他修炼得好好的，中途有个弟子跑上来传信，让万尘熄去议事堂。 回来后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就给自己上强度了。 苏离才不信“考核将近”这种屁话，他一不图胜负，二不图名次，要是打不过了，举手投降呗。 切磋嘛，点到为止。 偏偏万尘熄死脑筋，非要磋磨磋磨自己。 “水又洒了。” 背后传来苏离此时最讨厌的声音。 苏离不服气“啧”了一声，咬着牙把手再伸直一点，一张脸臭得不得了。 万尘熄面色也不是很好看，回想在议事堂看到的妖兽，不，那已经不能算是个妖兽了。 “哐哐哐……” 铁杆与头骨碰撞的哐当声，在寂静的议事堂十分刺耳。 被困在笼中的雪兔狂躁不安，不断用头撞击栏杆，即使头破血流了，仍在重复撞击的动作。 雪兔是后山的野生妖兽，无害、温顺、以草为生。 而这只雪兔模样怪异，原本纯白的毛发半数发灰，身形比原来大了两倍，黑亮的眼睛泛着怪异红光。 昨夜，戒律司弟子在后山巡逻，发现了这只变异的雪兔，它正撕咬一只碧雀，察觉到有人靠近后，它扭过血淋淋的脸，忽然跃起，扑到最前面的弟子脸上，发了狂似的抱住撕咬。 议事堂陈设古朴庄重，雕花大柱呈八字形排开，台阶上设置了八个主座，对应宗内各峰的峰主。 由于宗主有事外出，亦或几个长老闭关，在场只有四位长老，分别是管事长老、杂役峰峰主，集青峰峰主和九源峰峰主。 “诸位都看到了，这只雪兔行迹疯魔，我令本峰弟子前去清查，暂未发现同样症状的雪兔，问天宗向来灵气充沛，后山灵气更是质纯。” 集青峰峰主乌思长老以手撑额，身子歪斜坐在议事堂上方，她梳了个金钩发髻，垂下几缕碎发，身上的艳红色的道服，在清一色白中着实扎眼，美艳得不可方物。 乌思长老说：“被咬弟子伤口腐烂极快，寻常的伤药不起作用，陈长老和我都认为，雪兔之事绝非偶然。” 李柏泽问：“师尊，难道我们宗内有内奸？” 此话一出，底下弟子骚乱起来，全都交头接耳议论，在沸乱之中，万尘熄端坐着，神情波澜不惊。 陈长老轻咳一声：“好了，这次召唤你们过来，就是想查证此事，你们几人都是长老亲传，问天宗未来的继承人，实力品行我们都信得过。” “此次弟子考核，由你们负责监察，如发现有异常之人，一律先扣下，带到戒律司审问。” 苏沪眉头微皱：“各位长老，弟子有一事不解。往年的考核是在比武台举办，台上双方的表现一目了然，何须我们去监察具体动向，莫非……” 苏沪话说一半，望向九源峰峰主——自己的师尊棣心长老，棣心长老点点头，对大弟子的洞察力深感满意，嘴角露出微笑，开口给众人解释：“此次考核不设在比武台。” “而是设在后山。” 后山？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 万尘熄对此没什么反应，似乎早有预料，他直接了当道：“各位长老，需要弟子们做什么？” 乌思长老红唇轻启：“后山范围太大，地势错综复杂，丛林妖兽众多，如今多位长老闭关未出，故而人手远远不够。” “你们需镇守后山几个出口，务必不能让内奸逃出去，考核之前也多留意宗内情况。”她对最前方坐得笔直的人，眨了眨眼睛笑道：“小尘熄~你守东南的镜湖，宗主平时最器重你，你可要好好守住哦~” 镜湖是后山的出入口之一，湖底能联通外界，此事鲜少人知道，与此同时，镜湖设下的结界也最为薄弱。 接下来，陈长老交代一些注意事项，不出半个时辰就散会了，问天宗有个优良传统，就是不爱聚众开会，能动手的绝不动口，和归元宗那帮符修截然不同。 万尘熄从议事堂出来，正要御剑飞回镜月峰，就被李柏泽挡住了去路。 李柏泽皮笑肉不笑，双手负在身后，对万尘熄说道：“听闻苏离在镜月峰，哈哈，我说万师兄真是大度啊，对诋毁自己的人都能不计前嫌，还亲自教他剑招和功法。” 他在“亲自”两字加重读音，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万尘熄恍若未闻，念诀召出霜华剑。 李柏泽不死心：“留这么个祸害在身边，你就不怕他再咬一口吗？宗内那么多弟子不服气，倒不如把他给赶出来，由得他自生自灭好了。” 第20章 万尘熄脚步一顿，下一刻寒芒掠过，李柏泽大惊失色，立马退后几步，他还想再说什么，抬头却不见人影了。 一片竹叶飘落到鼻尖，苏离嘴巴鼓起向上吹气，斗鸡眼看着它飘起，打个卷儿，又缓缓落下。 万尘熄捻走那片竹叶，“苏离，听到了吗？” “知道了～～”苏离用懒洋洋的音调回话。 万尘熄从议事堂回来，原本练功的苏离不见踪影，他沉思片刻，径直走向那几间竹屋。 破败的竹屋已经被苏离翻新一轮，嘎吱作响的竹段全都换下，用新砍的竹片填上，潮湿易生虫的地板和角落，全抹上了防腐的木油。 空落落无人的屋子，逐渐放满了他的用品，镜柜床椅一应俱全。 他不知从哪来的一身力气，白天练功累得手都抬不起来，回去歇了一会后马上爬起来，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扫干净落灰的地方，没有丝毫世家公子哥的矫情。 万尘熄有时也会被叫来搭把手，苏离蹲在屋顶，叮咚叮咚敲钉子，填补漏雨的几片瓦，万尘熄就浮在旁边，给他递砍好的竹瓦片。 他头也不抬教训对方：“真想不通你们之前怎么过的，这屋子比村头的庙还破，你们都不想着修理修理，小万，日子不能过得这么将就啊！” 当然“小万”两个字苏离只敢在心里默念。 万尘轻扣三下门，没等到回应再扣三下。屋内几声若有若无的呢喃，他边喊“苏离”边推开门，与头发乱糟糟坐床上，揉着眼睛的苏离对视上。 苏离毫无防备，眼神懵懵懂懂。 当即，万尘熄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一下。 万尘熄敛了敛思绪，抬眼看了下苏离额头的汗珠，不动声色念了口诀，晶莹的汗珠立马结成小冰球，顺着光洁的额头滚下。 万尘熄说：“那你复述一遍。” 苏离顿觉通体一下子凉爽，汗水结冰滚走以后，皮肤没有黏着那么难受了，暴躁的脾气被安抚了不少。 “站桩半个时辰后，练十遍剑谱第五式，晚上检查你训练成果。”他瞥了眼树上的碧雀：“不要想着偷懒，那只绿鸟会监视我。” 万尘熄声音听不出息怒：“还有呢？” 苏离低眉顺眼：“还有，不要去后山。” 某人离开不到一刻钟，苏离眯起眼睛，仰天四处张望几下，确认真的没人了，对树上碧雀露出微笑。 苏离：(^v^) 碧雀歪头：？ 苏离忽然爆喝一声，提起双手的水桶，大力向后甩起，再朝碧雀砸去。 嗖、嗖！ 两只水桶快如流星，碧雀扇动翅膀连忙躲闪，鸟喙发出叽叽喳喳声，苏离可不管它骂得多难听，掏出一张网状法器就要罩过去！ 三两下解决完小监工，苏离拍了拍手，活动一下酸痛的四肢，感慨近期训练没白费。 “累死了，去哪里玩好呢？”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苏离下一句就是：“就去不让我去的后山吧！” 第19章 火上弄冰9 极西之地是一片蜿蜒的峡谷，悬崖峭壁间有数不清的洞窟，山间密林大多布满瘴气，荒山野地的生灵也稀少，久而久之就成了无人之地。 入了魔道被驱逐的修士，只能来此聚集休养生息。 魔道不是指某种具体的修道之法，而是修士叛离正统修道之路，以一己私欲为核心，用怨气、血肉、精气和亡魂等来修炼的统称。 在魔窟邪洞遍布的极西之地，讲人性是可悲的，守礼法是可笑的，尊道义是可叹的。 混乱、残酷、无序才是极西之地的常态。 过去千百年如是，直到某个入魔修士，如煞神般血洗极西之地，一统了魔窟邪洞。 他自封为魔教教主，设立多条规矩约束魔修，统领魔道七十二窟，与修真界形成对峙局面。 万魔窟，极乐宴。 “主人！有要事禀报！” 一道急促的声音打断靡靡之音。 金碧辉煌的洞天府地内，抚琴的美人拨断了琴弦，惊呼一声，顺势倒在身侧男人怀里。 那男人侧卧在玉石席上，玉面朱唇身若无骨，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竟比怀里的美人更勾魂。 美人动情轻抚男人的眉眼，眼里全是赤裸裸的爱意，男人端起一杯酒，漫不经心往下倒，美人引颈伸舌去接，粉嫩的舌尖沾染了水色，美人脸颊绯红神色情动，指尖忍不住慢慢往下划去…… 跪在地上的死侍单膝跪地，偷偷看了眼面前香艳的场景，一时间犯了难。 啊啊啊啊怎么办！谁来救救我！ 天杀的探子！什么时候来信不好，偏偏这时候来信了，这种事兴致上头了，谁还管发生了什么？！ 自己坏了主人的好事，明天不会暴尸荒野吧？ 在他内心忐忑哀嚎中，终于，晏青舟倒完一杯酒，用苏玉身上纱衣擦去手上酒水，才淡淡开口问道：“说，什么事？” 死侍顿时如蒙大赦，赶紧将卷轴举过头顶，双手奉上，晏青舟眼一抬，卷轴悬浮到空中，缓缓向两边展开。 一个英气的少年引入眼帘，眉眼带笑，恣意轻狂。 晏青舟猛地推开怀里的苏玉，坐直身子，眼睛死死盯着那幅画像。 “哎呀教主，人家摔得好痛，您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苏玉捂腿娇嗲了半天，都没等来往日的哄话，他忍不住扯了扯晏青舟衣袖，对方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眼里只有那个画中少年。 他嫉妒得牙根直泛酸水，恶狠狠瞪了眼死侍，哪里找来的黄毛小子，也配和他争教主？ 死侍看也不看他。 苏玉再次喊：“教主！你怎么了。” 晏青舟收起那副画像，起身理了理凌乱的衣襟，“玉儿，你先退下。”说罢就原地消失不见，留下气得捶地的苏玉。 在场众人喝得东倒西歪，看见晏青舟原地消失了，连忙俯身低下头齐呼。 “恭送教主！” 他们私底下偷偷用眼神交流—— 某魔修：教主已经很久没离开万魔窟，这次离开是发生了什么事？ 某某魔修：你问我，我问谁？ 接着奏乐，接着喝吧！ 后山镜湖。 苏离躺在湖边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杆，不着调儿轻哼着歌，旁边架了一条用竹竿自制的鱼竿，鱼线和鱼钩不知道是哪弄来的。 “嗯哼~偷得浮生半日闲~” 苏离小臂枕在脑后，草帽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形状好看的薄唇，一张一合继续哼道。 “别人练功我钓鱼~钓了半天一场空~哦哦，一场空嘞！” “扑哧。” 头顶响起一声轻笑。 苏离慢吞吞拉下草帽，眯着眼睛看这人是谁，阳光耀眼刺目，只见对方身形单薄，肤色白皙胜雪，正弯下腰看苏离，嘴角略含笑意。 苏离问：“嗨，你小子哪位？” 晏青舟答：“虚霞真人。” 苏离直言：“放你的春秋大屁。” 晏青舟耸肩：“既然不信，你还问什么。” “你识相就老实点回答。”苏离撑起身子：“是个问天宗的都知道那老道闭关多年，先不说有没有出关，也不可能是这副……” 他眼神上下一扫，把“妖孽长相”吞回去，继而说道：“还有，我知道自己是长得挺好看，你能不能别一直盯着我的脸。” 晏青舟嘴角保持恰到好处的弧度，目光毫不掩饰地盯着苏离的脸，苏离的直觉一向敏锐，这人就像蛰伏水潭的蛇，幽冷的竖瞳在观察自己。 晏青舟收回打量的视线，他朝苏离伸出手，手指纤细修长。 “晏青舟。” 苏离：“你是外门弟子？” 晏青舟：“你猜一下？” 苏离没接对方伸过来的手，直接小腿用力，“唰”一下站起身，拍了拍衣摆。 他站起来发现两人差不多高，晏青舟骨架偏小，长相阴柔，纯白的道服穿在他身上，竟然穿出了邪魅的气质。 晏青州收回手，笑问：“你在这做什么？” 苏离闻言撇了撇嘴，心想这不显而易见？ 心里诽谤苏离嘴上还是回：“钓鱼呗。”说着眯眼看了眼平静的湖面，一点没有鱼儿要上钩的意思。 他不由得嘟囔：“果然没有鱼饵就钓不到鱼啊。” “是吗？我看未必。” 晏青舟的眨了眨桃花眼，他食指勾起苏离一缕发丝，放到鼻尖轻嗅，略带诱哄的意味低声道：“鱼现在不就上钩了？” 苏离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刚刚就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现在完全可以肯定确定笃定的是…… 这小子想勾搭自己！ 苏离当即拉开了距离，摆了摆手，一脸宁折不弯的严肃。 “兄弟，婉拒了哈。” 晏青舟为难道：“但是怎么办呢？我好喜欢你，尤其是这张脸~”他神色眷恋，朝苏离伸出手。 第21章 然后，摸到苏离竖起的中指。 晏青舟：…… 苏离像见鬼了一样：“你别搞啊兄弟，我不玩这些的，要不你再去问问，看谁还缺个道侣。” 晏青舟“哦”了一声，指尖顺着苏离中指，一路滑到他的小臂，指尖不轻不重轻点。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苏离真被他的动作恶心到了，他不是装矫情端着架子，他是真不想和不知从哪冒出来，长得不错但动作轻浮，一看就是风月场高手的人调情啊！ 晏青舟:“怎么了，就那么讨厌我吗？” 苏离重重点了点头。 晏青舟也不恼，转脸看向平静的湖面，让人捉摸不透：“下次别来这里钓鱼了，不安全。”语气忽然变得正经。 苏离内心诽谤：是不安全，谁能想到有个变态。 苏离把想法都写在脸上，晏青舟微挑眉毛，还想说些什么，脸上挂的笑意忽然消失。 他眯起眼睛望了望天上，一把抓住苏离的后颈，猛地拉近，在他脸上嘬了一口。 “期待和你的下次见面。” 苏离被他举动惊得原地怔愣，反应过来后人早不消失见了。 摸了摸被亲的脸颊，上面残留柔软的触感，苏离一脸不可置信：“我x？” “x什么？” 万尘熄站在飞剑上，居高临下俯瞰苏离，面色冷如冰霜，分不清喜怒。 苏离：Σヾ(??Д??) “你先听我狡辩……” 万尘熄废话不多说，收剑落在他面前，静静等着他狡辩。 苏离斟酌：“这件事说来话长……” 万尘熄冷声：“那就长话短说。” 苏离被噎了一下：“我不知从哪里说起比较好……” “那就从你偷跑说起。”万尘熄盯着苏离的脸颊，眼眸愈发寒冷刺骨，声音低哑得近乎质问：“或者从你脸上的唇印说起。” 苏离的左脸上赫然有个唇印，殷红的，刺眼的。 万尘熄幼时就上山，对民间事情了解不多，风月之事更是盲区，但他不是傻子，眼睛也没有瞎。 是个人都能猜出苏离刚刚干了什么。 万尘熄闭了闭眼，练功不专心偷跑出来，就是为了找人偷/情？ 是谁？ 和苏离见面的是谁？ 他们在这做了什么? 苏离心虚抹了把脸颊，搓下一点红色的唇泥。 ……完了，这下跳进湖水都洗不干净了。 “万尘熄，你听我狡辩，我就是太无聊了，才跑出来透透气，我发誓，真的没干什么！” 苏离举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被人占了便宜这种事实在难以启齿，于是他睁着眼睛对万尘熄撒谎。 “这玩意儿是、是我闹着玩自己涂的。” 这句话说一半就想咬断自己舌头，但凡脑子正常点都不会信这说辞，苏离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心虚，甚至有种“被道侣抓到出轨”的错觉。 【哎呀，万剑人也算半个师傅，被师傅抓到逃课摸鱼，好学生心虚很正常啦，绝对不是怕被发现和人暧昧。】 嗯，更何况是那人凑过来的。 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吧？ 万尘熄目光沉沉：“呵，出来透透风，是吗？” 苏离含糊答：“嗯。” 苏离内心还在试图说服自己，万尘熄已经头也不回走了。 苏离跟上：“喂，你怎么了。” “不理我？好，你够拽！有种以后都不和我说话！” “你别走啊，我还没上剑呢！” 第20章 火上弄冰10 月上枝头，冷冷清清。 苏离直挺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又睁开，卷起被子盖过头，把自己裹得像个蚕蛹。 苏离下午回来镜月峰，发现万尘熄没有回来。 苏离觉得有些委屈。 明明他什么都没干，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癫公，啃了一下脸而已，凭什么万尘熄给他甩脸色，凭什么自己要去给他解释。 搞得自己真对不起了他一样！！！ 他一个打滚翻身起床，从乾坤袋里摸出传声筒，往里注入灵力，不一会就泛起了红光，传来裴觉带困意的声音。 裴觉迷迷糊糊：“苏离你是真夜猫子啊？大半夜的不睡觉，找你哥我干什么？” 苏离道：“没有什么事情，想叫你起来撒尿。” “……” 裴觉挂了传声器。 片刻后，传声筒再次响起裴觉的声音：“你灵石多得发慌吗？无聊拿传声筒来玩。” 传声筒是一种消耗灵器，器修在铸造之时埋入晶石，使用时除了需要使用者注入灵力，器具本身也会消耗里面的晶石。 因为晶石数量稀少，传声筒价格不低，晶石一旦耗完能力，就需要重新购买注入。 苏离扣着手指，半天不吭声，在裴觉再次挂断前，他才支支吾吾开口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个人看到另个人被亲了，其实也不算是看到，就看到个唇印而已，他直接生气扭头走了……” 没等他说完裴觉就大叫：“什么？！苏离你和谁亲嘴了？！” 天塌了，好兄弟要有对象了。 苏离反驳：“不是我和人亲嘴！” 裴觉马上：“那你看见谁和谁亲嘴了？！” 天塌了，没能亲眼目睹问天宗的地下恋情。 苏离无语道：“睡了。” “别别别，别挂啊，细说一下。” 裴觉听到八卦一下子精神了，苏离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凑近传声筒再次问道：“你是被亲的还是撞见的人？” 等了好半响，苏离的声音飘来，迷茫又不确定：“什么情况下，看见别人亲嘴会生气？是他觉得恶心了吗？” 裴觉道：“啧啧啧，你这就不懂了吧，看见别人亲嘴顶多尴尬，小动作特别多，假装自己很忙，如果表现得很生气，臭脸扭头就走的话，只有一种可能。” 苏离吞了吞口水，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心里隐约有个答案。 但他还是问道：“什么可能？” 裴觉斩钉截铁回答：“就是吃醋了！” “吃醋？” 苏离跟着重复了一遍，在心里咀嚼了反复几遍，吃醋意味着什么，三岁小孩都清楚。 苏离假扮卖身小馆儿的时候，是臭美胡说过万尘熄喜欢自己，可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他只觉得不真切，简直是不可思议。 修无情道的万尘熄可能喜欢自己？ 冷得像个冰雕的万尘熄可能喜欢自己？ 天之骄子的万尘熄可能喜欢自己？ 苏离忽然心跳得很快，莫名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嘴角不自觉咧开，掀起被子蒙住头，在床上打了几个滚。 “喂？喂喂？苏离你还在吗？ 裴觉忍不住催促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一遍，你这方面没阅历，免得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这话说得倒中肯，裴觉修的是浮生多情道，他出身修真世家，长得又玉树临风，身边的红颜知己没断过。 反观苏离嘴上说得多风流，实则感情经历就是一片空白，一般的歪瓜裂枣他看不上，条件好的也受不了他的臭脾气。 苏离怕被裴觉知道对方是万尘熄，毕竟不久之前他们还势不两立，现在关系说起来挺别扭的。 他思索着断断续续道：“就是有个男人去钓鱼，忽然湖面冒出个可疑的人，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说了以后突然啃了他一口，凑巧喜欢男人的女人出现了。” 苏离为了不被裴觉发现，故意把万尘熄说成是女人。 “女人看到以后脸色好吓人，让男人解释怎么回事，那男人不想解释，最后女人就跑了。” 裴觉满头雾水，眉头皱起来问：“什么？什么男人和女人的，苏离你讲的是人话吗？” 好歹是同穿过一条裤子，相处了十几年的兄弟，裴觉后知后觉反问道：“等等，那个男人是你吗？” 苏离如蚊子叫一样低“嗯”一声。 裴觉情场纵横多年，知道现在该关心的，不是路边冒出来啃苏离的人，而且吃醋生气跑掉的女人。 话说苏离认识问天宗的女修吗？ 苏离进宗日子不到半月，头几日在清心堂作死闹事，就被半软禁在镜月峰了啊？ 等等！ 镜月峰住着的不就那位…… 裴觉额头的青筋直突突，一股大胆的想法冒出来，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个女人莫非……是姓万的？” 沉默。 良久的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苏离。 裴觉大声质问：“苏离！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和他搞上了！” 苏离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就是这么回事啊！万尘熄铁暗恋我！” “放屁！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裴觉的语气斩钉截铁，这两个人怎么会搞在一起？ 先不说苏离了，先前还很讨厌对方，一副势不两立的架势，就说万尘熄吧，他不是修无情道的吗？ 第22章 与苏离结束通话后，裴觉已经睡意全无，一副凝眉苦思的模样。他眼眸望向窗外，正巧看到一只夜鹫捕食，月色下尖锐的利爪，死死钳住一只雪兔，血色在雪白的皮毛上染开。 折扇“啪”地一下合上，裴觉恍然大悟道：“我懂了，全懂了。” 修无情道的必经之路是什么？ 不是无欲无求无情。 而是最后一步，断情证道飞升！ 所谓断情，不是与道侣和离，是直接杀之啊！ 裴觉越想越后背发凉，赶紧召出法器朝露，摊开一张空白符纸，快速在上面勾勒画符，心里默念绝不能让他们成事！ 与此同时，苏离胡思乱想睡不着，干脆披上衣服出门散步，漫无目的走着走着，走到了那个冷窖般的洞府，苏离冷不丁被冻得一激灵。 今夜的洞府似乎比平时还要冷？ “万尘熄？你回来了吗？” 苏离在洞口轻声喊，许久见没人回应，他正要转身回去，背后传来一声闷哼。 “喂，你回来了？” 于是，苏离掏出夜明珠，壮着胆子走进去。 “咔嚓。” 苏离顿了顿，闻声抬起脚，底下是一块被踩碎的冰块，洞府的内壁都形成了冰霜，难以想象这是活人住的地方。 “万尘熄，你在干嘛呢？”苏离在角落的石床上，找到了缩成一团的人。 他走过去伸手，却被一把甩开：“你有病……”刚要发怒骂人，随即愣在原地。 这个是万尘熄？ 床上蹲着的人……不，不能说是个人了，他的半张脸覆满银色的鳞片，露出一双幽深的眼眸，肩膀的伤口正在流血，而他同样长满鳞片的尾巴，为降低存在感努力蜷缩起来。 是个半兽半人？ 但身形看起来很眼熟啊？ 苏离试探喊道：“万尘熄？” 半人半兽的万尘熄歪了歪头，眼睛戒备地盯着苏离，嘴里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苏离扭头就走。 再见了您嘞！ 本来纠结怎么处理这段孽缘，现在还处理个屁啊，退十万八千步来说，小爷也是不可能接受人兽恋的。 苏离走了没几步，就感到背后一重，被万尘熄扑倒了。 凉凉的呼吸喷在颈间，苏离头皮发麻大喊：“啊啊啊啊啊救命！” 可能是嫌苏离太吵了，万尘熄捂住了他嘴，利爪压在苏离的脸颊肉上，离眼睛就差一点点，他被吓得立马不敢吱声。 万尘熄低头去嗅苏离，从脖子嗅到头发丝，嗅得苏离脸都红透了，小声问他：“万尘熄，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变成这幅样子？” 依旧无人应答。 对方好像失去了理智，只剩下野兽的本能，苏离仔细回想看过的妖兽，实在想不出什么妖兽，有如鱼的鳞和蛇的尾巴。 “热。” 忽然，万尘熄冒出一个字。 苏离：“什么？” “热。” 苏离无语得“啧”了一声，心想他莫不是真傻了，周围冷得冰窖一样，哪里会感觉热呢。 苏离见他能说人话了，用手肘撞了撞他腰，语气不耐烦说道：“给我起来，压着重死了，你听到没有……” 下一刻，他瞪大了眼睛。 万尘熄竟然把他翻过身，恶狠狠亲了上来！ 力气大得都能听到牙齿的碰撞声，苏离心跳得贼快，脑子也乱七八糟，然后才反应过来，连忙手脚并用，在他身下挣扎起来。 被苏离连扇了八个巴掌，踹了七脚，万尘熄终于抬起头来了。 他面无表情，鼻尖粗喘着，咔嚓几声，干脆利落，把苏离手脚给卸了。 苏离：？！ 我日你先人啊！ “死剑人！你敢、你敢霸王硬上弓？！老子要捅死你啊啊啊！” 苏离眼角含泪，他现在动弹不得，满脸的屈辱愤恨，只能嘴上不停咒骂，试图吓退失了智的万尘熄。 万尘熄眼神似乎恢复片刻清明，他疑惑地轻喊了声“苏离”。 苏离急喘了一口气，咒骂的话还没出口，又被万尘熄堵上了。 …… 万尘熄的唇和人一样，冷冰冰的。可能没有这方面经验，吻技也烂，加上苏离死死咬紧牙关，他就在两片嘴唇上，反复流连辗转反侧。 苏离嘴唇快没知觉了，起初像是贴到块冻肉上，后来被冻肉片碾得生疼，他祈祷快点结束这酷刑。 他正祈祷着，肚子忽然冒出一股热意，直冲上喉间！ 唇间冰冷，喉间火热，苏离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不带这样子玩的吧！ 终于，他忍不住松口。 万尘熄长驱直入，贪婪吸吮他的舌，如将军巡视军队，一颗颗扫过牙齿，而涌上来的火热，也被他一并带走。 黏腻的水泽声萦绕耳间，苏离紧紧闭上眼睛，心跳快得如擂鼓，任由身上人索求。 直到失去意识。 第21章 爆炒冰块1 苏离眼睫时不时颤动，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梦境中灯红酒绿，两个人正在交谈。 站着的男子穿了条红色皮衣，金属配饰在灯光下闪得晃眼，他歪着头笑嘻嘻问：“诶~你睁开眼看看嘛，喜欢我穿成这样吗？” 说完腰肢故意扭动几下，腰身灵活，衣摆翻飞，如一抹跳动的火焰。 “这颜色是不是很衬我？” 穿白衬衫的男人端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冷声喝斥：“不知廉耻。” 红色皮衣男满不在乎：“嗯哼，我要廉耻干什么，比起廉耻……”他凑近对方耳边，“我更想要你的怜爱呢~” 突然他抓起那人的手，往自己的身上使劲按：“嘿嘿给你摸摸，我这皮料是特制的，摸起来可丝滑了~” “啧啧啧，就喜欢你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山不就我，我自就山~” 红衣男子掰了半天掰不动，干脆一屁股坐到对方身上。 然后继续故意扭动腰身，似乎勾引不到就绝不罢休。 白衬衫男人猛地睁开眼，杀气四溢，拔剑就刺，红衣男子侧身避开，抓起酒瓶砸过去，挡住凌冽的剑意。 红衣男子大叫：“你来真的啊！这么不经逗！” 白衬衫男子冷声：“你死。” 飞沙走石间，两人打得难舍难分，人群闹哄哄围上来。 苏离就站在他们旁边，离奇的是，他可以看清两人的招式，甚至服饰和武器的纹路，却始终看不清两人的脸。 仿佛设了禁区，不可直视真容。 而苏离偏要看。 苏离直言：“喂，两位能不能别打了，先把脸转过来一下。” 两个人恍若未闻，继续干他们的架。 苏离心下嘀咕，真是奇了怪了，这不是他的梦吗？为什么不能按他心意来？ 他被无视后直接上手，一只手掐住一个人，死死按在原地后，努力瞪大眼睛看。 “都叫你们先别打了。” ……依旧看不清。 而且手感有点不对劲。 苏离缓缓低下头，此时此刻，他正骑在万尘熄身上，双手掐住对方的脖子。而万尘熄双目紧闭，气若游丝，一动不动。 舌头快速舔过虎牙，牙尖割得舌尖微疼，很好，确认不是在梦境了。 下一刻，苏离果断加大了力度。 受死吧剑人！！！ 万尘熄：安详.jpg 过了一会儿，万尘熄平躺在石床上，双手乖巧放在腹部，身上被盖了件薄被。 掐死当然不能真的掐死，他只是出出气发泄一下。 苏离单手撑着脑袋，眼神放肆看着那张脸，如城主巡视他的领地。冷峭的眉峰，高挺的鼻梁，盯到淡色的薄唇时，脸上不禁有些发热。 平时不食人间烟火的万尘熄，发起春来还真是判若两人了。和饿了几天的野狼下山一样，什么礼法戒律，都被抛之脑后，只剩下掠食的原始本能。 话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兽化了？ 银鳞、蛇尾和鹰爪，苏离回忆见过的妖兽，逐一开始对比排除。 “鱼类没有爪子，鸟类没有鳞片，蛇类有爪子的话……” 然后猛地一扭头。 万尘熄……不会是龙人吧？ 在安河城的当铺，万尘熄不就典当过一片龙鳞？ 苏离越想越觉得接近真相，据说龙全身上下都是宝材，他直接掏出一把剪刀，就要用实践验证猜想。 锋利的剪刀刚挨到对方的手指，上方传来一道熟悉的询问：“你在干什么？” 苏离实话实话：“剪你的指甲试试能不能炼药。” …… 苏离讪讪收起剪刀：“醒了啊？哈哈、对了，你昨晚怎么了……” 本来苏离是被侵犯的一方，在道理上占了上风，只是恰巧干坏事被抓包，说话底气就弱了点，没想到话都没说完，他就听到—— 万尘熄无情道：“出去。” 第23章 苏离：？ 先不说从来都只有自己叫别人滚，而且这次他是理直气壮的那方，苏离掏了掏耳朵，不可置信反问道：“我刚刚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万尘熄：“出去，我不会说第三次。” 震惊、疑惑、愤怒，苏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万万没想到，“穿上裤子就不认人”这种事，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万尘熄眉头紧皱，他的状态不算好，头痛欲裂，五脏内焚，灵气沿经脉乱窜，视线隔了一层雾。 昨日，他见到苏离与人举止亲密，被发现后不惜撒谎来掩盖，霎那间，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底涌起，御剑飞至后山顶峰，才意识到思绪不稳，举止竟然乱了分寸。 思绪不稳则道心不稳，修无情道本就如履薄冰，不应有丝毫的差池例外。 山风拂过，青葱树影。 万尘熄伫立悬崖边，脚下是深不见底山谷。 他天生剑骨，记事起就被教导，要刻苦修炼，要冷情克欲，要心系苍生。 十多年来，也从未动摇分毫。 直到遇见会背地里骂他的苏离。 万尘熄心想，怎会有人活得这般肆意？ 越是夺目，越是危险。 万尘熄席地而坐，默念几遍清心诀，压下澎湃起伏的心潮。忽然，神秘老者留在识海中的秘籍金光乍起！ 秘籍内文字浮出，围着万尘熄投射环绕，上面记载无数心诀和功法，奥义无穷、精妙绝伦，简直像为他量身打造。 略微一眼，便有所顿悟。 顿悟之下，一直压制的兽态显现出来，然后兽性逐渐压制了理智，偏偏此时苏离找上门来。 现在回想，万尘熄都心惊自己的□□，要不是后来理智恢复清明……目光转向身下昏迷的苏离，衣襟凌乱，唇色嫣红，一副任君采撷的乖巧模样。 如果没及时恢复理智，那他们该如何收场？ 指尖在苏离的脸前停住，随即收回，他知道眼前的人是苏离。 正因为是苏离。 无论是为了偏正道心，还是克制兽态不伤害他，他们都不该有交集。 万尘熄微微偏过头，不看苏离气红的双眼，吐出冰冷的言语：“你既然拜入问天宗，就应该专心刻苦修行，不该知道的别问，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来的地方别来，以后就老实待在木屋，如若再有下次，我会把你移交戒律司。” “那你不该亲的嘴还亲了呢！” 苏离简直要气笑了，“啪啪啪”刺耳的掌声，在空旷的石洞回荡，“好、好、好！万尘熄，你真是顶好样儿的啊，穿上裤子就装冷淡了？” “嗯？昨晚不知道是和吃了十斤春药一样在我身上拱，早知道来之前我就在嘴唇上抹点砒霜好了。”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啊？真把我当癞蛤蟆了不成？眼巴巴凑上来给你糟践！” 苏离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不管他怎么尖酸刻薄，万尘熄始终波澜不惊，如同一拳打到棉花上。 “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说罢，苏离走了。 接下来的几日，苏离沉下性子，日出练剑，日落打坐。 而苏离练剑的时候，万尘熄会站在一旁，时不时指点几句，苏离冷着张脸不吭声，但挥剑动作会随之调节，只是两人都默契地——绝口不提那日之事。 如此下来，在问天宗弟子考核之前，苏离的剑技精进了不少。 清晨，问天宗后山。 人群熙熙攘攘，都挤台阶上闲聊。 “诶，往年弟子考核不都在比武台吗？今年的考核怎么设在后山了？” “今年的人数好多，我听说赛制改了？有人知道内幕的吗？” “嘘，那人来了。”有人使了使眼色，叽叽喳喳的几人，同时都静了一瞬，朝那个方向张望。 “这就是那个苏离吗？” “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人群不约而同让出一条道，苏离顶着周围的窃窃私语，昂首阔步走上最高的台阶。 蓝天白云下，红砖绿石上，苏离身着白衣，身形笔直修长，神色张扬不羁。 苏离转向嘀咕的方位朗声道：“对，是我，我就是苏离，哪个孙子叫我？有种站出来比划比划。” 喊了半天没人应答，苏离面露鄙夷之色：“切，我当是哪个有种的，原来是个缩头乌龟。” 下一刻，有只手搭上他肩膀。 裴觉忧心忡忡劝道：“好兄弟，你就先别树敌了，我被叫去当苦力了，考核帮不了一点。劝你赶紧说点好听的，拉一波人缘，找人组个队，别等下落单了。” “来来来。”苏离挑了挑眉，“你收到什么风声？” 裴觉闻言有些惊讶，“万尘熄没告诉你吗？”然后摇头不语，“等下你就知晓了。” 苏离“啧”了声，脸色变得难看。 “你别和我提他。” 裴觉惊讶：“啊？你们关系又变了？” 两人正在说话间，从天而降一阵威压，四名长老闪现到高台上。苏离眯着眼看去，认出陈长老和杂役峰的吴长老，而身着桃色道袍的女子和身着木色道袍的男子，他猜测大概是哪个主峰的峰主。 “肃静！” 吴长老往前一步，虎背熊腰，声如洪钟，极具压迫感。 “弟子拜见各位长老！” 众弟子规规矩矩行礼，苏离站在人群最前面，朝裴觉看了一眼，裴觉回了个眼色，苏离有样学样，跟着行了一礼。 吴长老：“经诸位长老商议，此次弟子考核大会，不再是往年的比武单挑，地点改在后山，比试人数不限，截止于明日午时，每人发放一个名牌。” “你们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名牌，抢夺他人的名牌，失去名牌的弟子出局，名牌越多者名次越高。” 此话一出，台下一片喧哗。 怎么往年的擂台单挑变成了名牌争夺战？ 吴长老继续宣布：“为确保考核公平性，剑修武器统一用木剑，符修可带七张空白符纸，如果不选择带武器，可以选择一个妖兽，陪同进去参与考核。” “奖罚同往年一样，今日出局的弟子，若是内门弟子，则逐去外门，外门弟子分去杂役峰，前三十名弟子……” “长老！弟子有一事不明白……”底下弟子按耐不住举起手，吴长老鹰眼冷冷扫了一眼，对方立马如鹌鹑不敢吱声了。 乌思长老笑道：“吴长老，你未免也太严肃了，吓着这些小孩了。”她示意举手的弟子，“你小子，对，就是你，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被点名的弟子偷偷瞥一眼吴长老，再看了看笑盈盈的乌思长老，继而结结巴巴道：“弟子、弟子没、没什么问的。” 乌思长老心下暗叹无趣，眼神一转，看到了站得笔直的苏离，在一群缩脖子的弟子中，他可谓是鹤立鸡群了。 于是，乌思长老指了指：“你，站裴觉旁边那个小孩，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吴长老宣布的规则又臭又长，苏离听着听着就神游天外，冷不丁被点名了，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 裴觉忍不住扯了扯他衣袖。 苏离回过神：“怎么了？” 高台上一阵悦耳的笑声，苏离闻声抬起头，对上乌思长老的眉眼，随即被对方美貌惊艳。 乌思长老毫不介意苏离的直视，再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离。” “哦~你就是那个孩子呀。”乌思长老捋了捋碎发，“苏离，对于本次的弟子考核，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苏离闻言沉默良久，久到裴觉都汗流浃背了，他才不紧不慢开口：“人数不限的意思是，可以一个打一个，一个打一群，一群打一群？” “聪明。”乌思长老点了点头，“但你们需要记住，问天宗禁止同门互相残杀，不可对同门下死手，后山每处都安排了监考，监视你们的一举一动。” “等下你们会领到一张传送符，遇到危险立马撕碎符纸，传送出来，不可恋战。” 乌思长老拍了拍手：“好了，都去领道具吧。” 下一刻，众弟子涌入后山，生怕领不到道具。 苏离和裴觉潇洒挥别后，慢悠悠朝入口走去，然后远远就看到了，那个气质出尘的背影。 带队的是万尘熄。 苏离：怒竖中指。 第22章 爆炒冰块2 “苏离，别选妖兽。” 与万尘熄插肩而过时，苏离脑海响起一道声音。 苏离诧异回过头，万尘熄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站在那处，仿佛是他的错觉。他不会脑内传音，只能回瞪了一眼。 【关你屁事。】 万尘熄抬手的动作一顿。 经过两人几天的肌肤贴贴，他的断掌重新长出来了，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下的青筋微微凸起，苏离看见就觉得牙痒痒的，很想把那几根手指给咬断。 第24章 按照本次考核规则，每人除了领取传送符外，还能拿个道具进去。苏离态度懒懒散散的，等轮到他选道具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没有人了。 扫了一眼石台上的物件，还剩几把普通木剑、一叠空白符纸，一个半人高的炉鼎，几个五颜六色的锦囊。 苏离好奇问道：“这些袋子是什么？” “喂养妖兽的粮袋。”站在他面前的人好心解释道：“后山投放了十个灵兽峰饲养的妖兽，妖兽的性情不定，为了没有学过御兽的弟子也能驱使，特地在前几日没有给这些妖兽喂食，只要手里有粮袋，它们就会乖乖听话。” “哦，有奶就是娘呗。”苏离总结道。 面前那人闻言轻笑了一声，然后近乎叹息般感慨道："小离，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苏离正专心辨别几个袋子的区别，乍地听到“小离”这个腻死人的叫法，一瞬间鸡皮疙瘩从胳膊爬到脖子。他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抬起头。 果不其然，是苏沪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日！” 发自内心的一个字。 苏离随手拿起个红袋子，苏沪不由得皱眉，伸出手挡了一下，“小离，你再考虑一下，你主修的剑道，这绝非最佳选择。” 苏离“啧”了一声，继续拿起那个袋子，他才不要拿把破木剑。 见苏沪的手还没收回去，他喉咙里发出一阵“咳呵咳呵”的动静，一口来自灵魂深处的浓痰蓄势待发！ 苏沪在收手和放手之间，毅然选择张开手掌要接。 “小离，不舒服就吐这里。” ……苏沪你是真变态啊。 苏离沉默了。 喉咙一滚动，又咽了回去。 “苏沪，我没心情和你在这掰扯。”苏离满脸厌恶，吐出难听的话：“说实话，看你一眼我都嫌晦气，你要是实在皮痒了，就自己去找个鞭子抽一顿，少过来恶心我好吗？” “现在，给我滚开。” 苏离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隔壁没走远的弟子听见了，全都回过头来看热闹。 苏离执意要拿走锦囊，苏沪死脑筋抓着不放，两人僵持不下间—— “发生什么事。” 万尘熄的声音传过来，他轻描淡写扫一眼，围观的人就如鸟兽状散了。 万尘熄站到苏沪面前，以绝对的姿态挡住苏离：“苏师弟，做好你分内事。” 问天宗的辈分是按入宗年限和师父地位排列的，苏沪年纪比万尘熄大，入宗却比万尘熄晚，按理是该叫声师弟。 苏沪气势不输万尘熄，神色不变道：“万师兄，我自然是在做分内事。”他看了眼站万尘熄身后的苏离，对方扭脸不看他，像看什么脏东西似的避之不及，不由得神色一暗。 万尘熄转而开口：“苏离，你要……” 苏离直接不耐烦打断：“警告你别叫我名字！我听着犯恶心，以后也少管我的事！” 他臭着脸绕开万尘熄，一巴掌扇开苏沪的手，拿起个红色锦囊，头也不回就走了，嘴里还愤懑嘟囔：“烦死了，一个两个都什么东西，对我指手画脚起来了……” 偷听的众人：好拽啊！ 后山指的是九源峰和集青峰之间的连绵山谷，草木丰美，鸟兽成群，故而就算上百人进去，半天遇不到人也正常。 更何况是有意隐藏的情况下。 后山某片茂密的树林，几名剑修弟子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个子最高的人问：“你确定他跑这来了？这里别说人影，鸟都不见一只。” “真是奇了怪了，我明明趁他在和苏沪吵架，往他衣服上撒了祖传的香粉。”低头嗅闻的人嘟囔道，他努了努鼻子，鼻翼一张一合，“错不了，我不会认错味道，他就在这里附近。” 弟子考核以名牌为考核信物，并且不限制组队的人数，这就导致弟子间纷纷抱团，想以人数优势保证名次。 qz 而苏离行事高调嚣张，不少人知道了他的名号，能拿下他的名牌无疑会收割一波名声，而且他初来乍到，认识的人都不参加考核，属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去争抢的名牌风险不高。 于是，众人都想第一个拿他开刀。 原本自由无序的群战，变成针对苏离的狙击。 “啧，这片林子都找了几遍，能藏人的地方也拿剑劈过了，难不成他还能上天入地？”高个子已经不耐烦，毕竟时间非常宝贵，每分每秒排名都在变动。 “我是很想拿到苏离那小子的名牌，但在这耗着也不是办法嘛，和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算了，你们要找就你们找，我们两个去抢别人的牌。” “唉，那我们也走了。” “喂喂喂！你们别走啊！真的快找到了，他就在这附近，味道越来越浓了。”见其他人都准备走了，趴在树干闻香味的人急了。 下一刻，他就被人一把勾住脖子往外拖。 “行了行了，别死心眼了，走吧。” “啊啊啊啊你们不信我……” 人声慢慢远去，密林重归宁静。 直到一棵两人宽的大树轰然倒塌，树干倒塌连带溅起一阵尘土飞扬，随后树干里钻出来一个人，等他抹掉脸上的灰，眉宇间英气逼人，不正是苏离本尊？ 苏离“呸呸呸”掉嘴里的木屑，转头对怀里的鸟儿夸赞道：“真是个乖乖宝宝，来吃吧。”说着拿出锦囊，掏出一把粮洒在地上。 那只鸟全身的羽毛呈棕灰色，尾部的羽毛灰白相间，两只眼睛乌黑发亮，体型和猫差不多大，最显眼的是它的鸟喙，足足有人小臂那么长。 这种鸟兽名叫稚除，几乎没有飞行能力，却有极为坚硬的鸟喙。木材、矿石、铁器等都能啄穿，是器修最钟爱的妖兽。方才苏离就是靠它钻空树干，躲进去才躲过几人的搜索。 鸟头本来搭在苏离肩上，见到粮食立马精神抖擞，从怀里扑腾跳下去，在地上忙着啄食了。 “怪不得总觉得不对劲，原来衣服被人动了手脚。”苏离抬起袖子仔细闻了闻，便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似香非香，刚捕捉到气味就会如丝绸滑走，难以形容。 为了保证考核公平，所有弟子进后山前，都会被收走乾坤袋，苏离眼下没有衣物可以更换。 “得找个有水的地方泡一下，香粉遇到水就散味了。”打定主意后，他抱起稚除，朝着镜湖的方向走去。 苏离的想法很咸鱼，他已经是长老亲传，奖励的那些东西也不稀罕，只要保证第一天不被淘汰，找个地方苟着就行了。 奈何偏偏没法顺利躺平。 一路上不是有人追他，就是遇到有人打架。比如现在，某处旮旯叶片间，露出了一只眼睛。 苏离眯着眼睛偷看，打群架应该有十人，双方各有五个人，实力都不相上下，一时间打得难舍难分。 “我早看你们峰不顺眼了，今天一个人都别想走！” “哼，正巧了，我们还想去找你们，废话少说，看剑！” 他们全都是剑修，剑刃交锋碰撞下，有人的剑不慎脱手，在空中转了个圈，再垂直插地里。 就是现在！ 苏离瞬间来精神了，顶着一块灌木丛，小碎步慢慢挪过去。 苏离之所以道具没有选剑，就是猜到肯定会有人丢剑，反正每把木剑都长一个样。他只需要趁乱捡走一把，就相当于剑和兽都有了。 眼看着就要得手了，当他美滋滋伸出手时，另一只手也按在剑上。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才愕然试探喊道：“苏离？” 这两个字如同风暴中的定风珠，双方混战的阵营立马停下动作，齐刷刷把头转过来。 “呵呵。”苏离讪讪收回手，从灌木丛中站起来。 “真巧啊，谢子规。”语气颇为咬牙切齿。 【作者有话说】 断更艰难复健中…… 给观众老爷们磕一个.jpg 第23章 爆炒冰块3 谢子规挠了挠头，神情有些尴尬道：“额，苏离，你在这……你做什么呢？” 谢子规和苏离算是相识，对方还给过他一枚疗伤丹，只是眼下苏离已经成了众矢之的，犹豫着是不是该划清界限为好？ “啊哈哈……”苏离笑得也不是很自在，他总不能说是想趁乱捡漏吧？ 于是，他随口胡诌道：“这不是天气挺好嘛，就找了个地方睡觉，真巧了啊我们……” 谢子规闻言抬头望了望天，再低头看了看那簇灌木丛，想不明白天气好和躲这睡觉有什么关系。 苏离招了招手：“看你们都挺忙的，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了哈，有缘再见！” 谢子规愣了愣：“哦好，回见。”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十个里面有八个不待见他，苏离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结果还没迈出第一步，就听到背后有人大喊：“唉唉唉，是苏离！别让这小子跑了！” 第25章 原本剑拔弩张的人群，瞬间把矛头对准了他。 苏离暗骂一声，止住脚步回头。 他捋了把怀里的稚除，一脸故作深沉的模样说道：“各位同门，我有一事想不明白，想要讨教，你们为什么非得抓我？” “首先，我和你们见都没见过，远日无仇近日无冤，犯不着大动干戈针对。其次，如果只是想要我的名牌，花那么多精力抓一个人，这买卖着实不划算啊。” 其他人见他如此淡定，不由得跟着停下动作，听到提问都面面相觑。 谢子规被推了一把，他回头瞪了眼队友，然后对苏离犹豫道：“苏离，你之前行事高调，惹了宗内不少人心生不满，所以那些人就私下打赌。” “看那座峰能先夺下你的名牌，原本只是两三座峰的赌约，传着传着就变成共识了，我们峰的人想着来都来了，不如跟着一起逮……” 可能“逮你”两个字太失礼，谢子归把那两个字吞回去了。 苏离：…… 敢情你们峰是本着凑热闹的心态啊？那事情就好办了。 下一刻，一柄木剑就直指苏离，对方鼻孔朝天嚷嚷：“废话少说，广乐峰的，我们先休战，把这厮逮了，之前他当众侮辱我们师兄，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你师兄又是谁啊？”苏离满脸无语问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那么多人。 “我师兄是李柏泽。” 苏离“哦”了一声：“原来是李家老二的人，怪不得各个都长得歪七扭八，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被骂长得歪七扭八的几人：？ 苏离的嘴巴是一如既往的淬了毒，修真界虽说是以实力为尊，对外表也是颇为看重的。 集青峰五人的容貌算不上出众，但用“歪七扭八”来形容长相，真就是恶意的容貌攻击。 “苏离你、你简直是胡说八道。”集青峰的人急了，本来想反驳苏离的话，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劲，难道要说自己不丑？ 张嘴想攻击苏离长相，可对方长得确实好看，涨红张脸嚅嗫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话：“你以为你长得像天仙啊！” 苏离叉腰发言：“啧啧啧，天仙倒谈不上，只是追求我的人吧，都从正门排到后山了。” “诶你们不信？不信就去问问李柏泽，他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是不是因为追不到我，因爱生恨才当跟尾狗？” “苏离，放你的狗屁！”对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转头对广乐峰弟子喊：“喂，你们看什么热闹，还不快抓住他啊！” 广乐峰的几人蹲在一旁，已经掏出瓜子磕起来了，冷不丁被喊到有点茫然。 你们峰骂不过苏离就拿我们出气？ 苏离舌尖顶了顶上颚，立刻心里就有了主意，开始忽悠谢子规一行人：“谢子规，你们还收人不？我想加入你们。” 谢子规惊疑不定：“什么意思？” “你们想想啊，他们有五个人，那就有五个牌子，我只有一个人，撑死也是一个牌，都不够你们分的，如果我加入你们，形势肯定就变了。” 苏离再接再厉：“最重要的一点，我对名次不感兴趣。明天我可以把这破名牌给你们，我只是想安全苟过今天而已，我们结盟绝对是互利双赢的。” 苏离说得有模有样，其余四人看向谢子归，他是几人里面修为最高的，又和苏离算是相识。 而谢子归闻言低下头，似乎在衡量两方利益。 “你们广乐峰怎么回事，不会真和外人联手吧？”集青峰的人本来胜券在握，看广乐峰的态度不对劲，不免犹疑地嚷嚷起来了。 “什么外人，别忘了苏离也是问天宗弟子，而且，我们忍你们集青峰很久了。” 说罢，谢子归提剑就上，众人跟着拔剑出鞘。 苏离没有剑，但他有只鸟。 苏离先是掰开鸟嘴，往里面塞了一把粮，接着抓紧两只爪子，凑近它低声哄道：“乖乖，等下使劲哈。” 随后，他拿起一只鸟加入了战斗。 稚除的鸟喙异常坚硬，伸头一啄就啄出一个木坑，这样胡乱打了没多久，别人的木剑就坑坑洼洼了。 和他对战的人进退两难，不知该劈剑，还是该收剑。 有人挨了一记鸟喙扎腚，痛得捂住屁股破口大骂。 “苏离，你不讲武德！” 苏离咧嘴笑了：“不讲武德？哪个规则说不能拿鸟打人的？说来听听！” 说罢把稚除使劲儿一扔，瞄准不远处要偷袭的人，他拿稚除当回旋镖用，投完扎中后还会飞回来，回手里了继续当剑来使，离谱得做到了一鸟二用。 苏离气势如虹，很快占据上风。 更何况他不讲武德，专挑痛处和□□打。 一时间无人能敌，形势很快一边倒。 谢子规与人交战，眼角瞥见苏离的动作，不由得神色大惊，差点就要被劈中了，他一个下腰挑飞对手，才得空看向那边。 这个鸟法、哦不剑法，看起来甚是眼熟啊？ 谢子规皱起眉仔细观察，这个挥剑、额挥鸟的招式…… 不就是万师兄自创的剑法吗?！ 谢子规对万尘熄有点个人崇拜，当年比武台以一挑百的战绩，仍旧是问天宗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对万尘熄的招式再熟悉不过。 难道、难道传闻是真的…… “啊！别打了，我们认输了！” 随着一声求饶惨叫，结束了这场战斗。 集青峰的人面目狰狞，额头上全都是汗珠，有的捂住屁股，有的捂胳肢窝，还有的捂嘴巴。 罪魁祸首的苏离发问：“兄弟，你捂嘴干什么，别想冤枉我啊。” 那人痛得龇牙咧嘴：“唔、你还好、好意思来问，那只破鸟把我蛀牙拔了！”说完拔下腰间的名牌，直接朝苏离砸过去。 “哪拔牙的诊金我就不客气收下咯。”苏离长臂一伸接住，然后又扔给谢子规。 谢子规：“苏离，你真不要名牌？” “不是已经说好了，我只想苟到明天。” 广乐峰五人里有一名丹修，论武力本应处于下风，如果不是有苏离出手，被夺走名牌的就是他们。 谢子规深吸一口气：“如此，多谢了。”不再故作扭捏，把名牌平分了。 “对了，你现在被盯上，和我们同行安全一些，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苏离摆了摆手：“我身上被下了追踪的香粉，想找个有水的地方洗洗，后山的湖离这里还有多远？” “我知道，镜湖就在前边！”广乐峰的丹修看起来年纪不大，长得虎头虎脑，像个邻家弟弟。 方才他几乎没参与战斗，抱着自己丹炉躲在一旁。除了谢子规时不时看一眼，没想到的是，苏离居然也关注他的安全。 刀光剑影间，集青峰人柿子想挑软的捏，剑尖直指他藏身的草丛，而苏离马上扔鸟过来，帮他把那人给啄走了。 苏离真是个大好人。 小丹修抓住谢子规的袖子提议：“我们和苏离一起先去镜湖吧？” 反正拿到了五个名牌，谢子规略微一思考，同意一起前往镜湖，而且，他还有事情想问苏离。 大风刮过，风吹树涌，茂密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 苏离抱着稚除，不紧不慢走着，谢子规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道：“苏离，你和万师兄……是什么关系？” “嗯？”苏离不明所以。 “你刚才使的剑法……”谢子规点到为止。 “哦，你说这个，他教我的。” 苏离就算是气头上，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段时日的艰苦训练，效果的确相当惊人。 不仅体魄被磨得上了一个台阶，万尘熄教的剑招甚是精诡，和以往学剑谱上的剑法不同，有种四两拨千斤的微妙感。 谢子规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自创的剑法是能随便教人吗？难不成那个谣言是真的…… 谢子规你清醒一点，万师兄修的是无情道！ 苏离受不了他的一脸拧巴，于是忍不住催促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就是，宗内忽然流传奇怪的谣言，说你和万师兄是那种关系，当然，只是某些嚼舌根的人私底下，我知道万师兄修的是无情道……” “等等。”苏离打断了他，眉头高高挑起。 “我要澄清下，这不是谣言。” “我和万尘熄就是那种关系。” 【作者有话说】 苏离：众所周知，我是万人迷 某个不透露姓名的万某路过点了个赞 第24章 爆炒冰块4 “嘶……好冷。” 苏离在水里打了个寒颤，湖面刚刚没过肩膀，镜湖的水比预料中寒凉，冷意从皮肤渗进骨髓。 他在水里泡一会儿，就有点受不住了，刚抬脚往回走几步。 忽然，脚边窜过一道黑影。 第26章 苏离顿住脚，皱起了眉头，那个东西快到肉眼难以捕捉，只能辨别是一道黑色的残影，长度和他脚掌差不多，估摸着是什么鱼吧？ 苏离不甚在意，继续再走几步，黑影再次出现。 同样的大小，同样的方向，朝湖中心方向奔去。 隐隐有股不详的预感，他盯着脚下心中默念：五、四、三、二、一…… 果不其然，倒数完毕，再次掠过那道黑影。 苏离转身面朝湖中心，胸膛平稳起伏了几下，于是看到了这一幕—— 水下漂浮着无数道黑影，四面八方朝湖心奔涌！ 规律的，秩序的，有生命的。 湖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存在？ “苏离！你怎么还泡在水里？” 谢子规声音从背后传来，猛地打断了他的思绪，苏离撩起一把水扑脸上，水珠顺着英气的眉眼滑下。 回到岸上后，他问其余人：“你们看见湖里的黑影吗？” “看见湖里的黑影？”谢子归疑惑重复道，他望了望湖面，接着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到，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镜湖之所以叫做镜湖，是因为湖面如同镜子一般，肉眼只能看见湖面映射之物。而湖面之上……不就是蓝天吗？哪里来的黑影？” 苏离跟着抬头，天空一望无垠，湖面与天空辉映，分不清湖与天。 “可能是我眼花了。” 修真世界无奇不有，兴许是自己多虑了，苏离不再过多纠结。 他随手把红色的发带解开，沾了水珠的发丝刹那落下，湿漉漉黏着白皙的脖颈，少年的英气多了几分妖冶。 谢子归被那抹墨色衬托的莹白吸引，不禁脑海中浮现了这样一副画面—— 镜月峰上，密竹林下。 下方传来一阵剑声，他寻声缓缓低下头，看到了正在练剑的苏离。 而自己变成了竹叶上的一只青虫。 苏离甩出一记反身上挑，忽然背后覆上一个人。素日不食人间烟火的万尘熄，此刻伸手包住苏离握剑的手，凑到苏离白皙的颈间轻，另一只手揽住劲瘦的腰肢。 他轻声温柔道：“这个姿势错了。” “再不专心练习，我可要罚你了。” 啊啊啊啊苍天呐！ 谢子归捂脸无声咆哮，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象！ 苏离运用内力烘干湿透的衣物，他的灵根是木火双灵根，几个呼吸间浑身就变得干爽了，他扭头问“喂，我身上还有没有气味。” 扭头就看到在地上阴暗扭曲爬行的谢子归。 苏离被吓一跳：“干！你吃错药了啊？” 谢子归幽幽问道“苏离，你和万师兄，你们两个什么时候……” 他本想问“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说到一半觉得有点冒昧，转口改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 苏离被他的问题弄得一愣，顺着回忆了一下，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山洞，但自己知道万尘熄这个名字，还是五岁时跪祠堂，从他爹口中听到的。 苏离理所当然道：“小时候从我爹那认识的。” 谢子归：？ 怎么还有长辈掺和进来？莫非是竹马与竹马的关系？ “你们在哪里……” “在祠堂。”苏离直接抢答。 竖起耳朵八卦的广乐峰弟子：！！！ 他们究竟是偷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瓜啊！ 谢子归看苏离的眼神变了，长辈、祠堂、再加上本人都承认的关系。 谢子归推敲出一个结论： 娃娃亲。 在长辈见证下，两人祠堂相见，除了定亲还能干什么！ 苏离向来养尊处优惯了，没有察言观色的习惯，所以话音刚落，在场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抽成泼墨画了，亦然没有发觉不对劲，他真当是寻常的闲聊。 苏离使的剑法是万尘熄教的，谢子归身为问天宗弟子，自然是能够一眼认出，所以当他问到谣言的时候。 苏离估摸着是吴恩那小子传的，毕竟就吴恩看过他们练剑，他对万尘熄又崇拜得不得了，要是添油加醋把教剑法的事往外说，而问天宗人多口杂的，就容易传成了师徒关系。 苏离向来是恩怨分明，他承认自己的确是受益，口头上被占个便宜罢了，索性就大大方方认下了。 问题就在于他们是鸡同鸭讲，能在大宗门私底下传播的谣言，通常来讲都是带有点桃色的。 单纯的苏离并不知自己认下的是什么关系。 所以当李柏泽因为同门出局，听说始作俑者还是苏离，借着监考的身份赶过来时。 谢子归想起了苏离那番“李家老二是舔狗”的言论，立马使了一个眼色给同行的丹修师弟。 对方心领神会，比了一个手势，转身就脚底抹油，跑去找万尘熄了。 ——万师兄！你要被撬墙角了！ 苏离老远就看到李柏泽，当即背过身擦头发，忽视这个来找事的脑瘫，料得他作为监考人，必然不敢当众乱来。 李柏泽的嘴角微扬，幸灾乐祸嘲讽道：“苏离，听说不少人要逮你，原来你跑这儿来了，镜湖这个位置选得不错，实在不行还能下湖躲躲。” 李柏泽迈着惬意的步伐走向苏离，在离对方几步的时候，谢子归闪现挡住了他。 李柏泽目不斜视绕过他，谢子归挺起胸膛再挡住。 李柏泽再绕，谢子归再挡。 李柏泽怒道：“谢子规，你吃错药了？给我滚远点！” 谢子归一脸正色道：“李师兄，请自重。” “身为问天宗的弟子，理应守望相助，而非趁虚而入。李师兄修的不是无情道，有七情六欲乃常情，然而选择错对象，只会是落得一场空。” “想要强取豪夺更是错上加错，就休怪他人对你不客气了！” 谢子归双手合十道：“趁万师兄没有到，劝你回头是岸吧。” 李柏泽：……？ 请说人话好吗？ 叨叨叨半天一句都没听懂。 第25章 爆炒冰块5 没等李柏泽说什么，不远处响起一声惨叫，紧接着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清脆而瘆人。 “啊啊啊啊！救命！救救我！” 谢子归最先反应过来：“不好，出事了！”广乐峰的人也听出来了，立马像离弦箭矢冲出去。 苏离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和李柏泽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快速跟上他们。 丹修师弟没走多远，整个人蜷缩倒在地上，手掌紧紧捂住脸，指缝间流出鲜红的血，顺着皮肤滴落到草地上。 乍地看去，像草地开出斑驳的小红花。 几只灰毛雪兔扑在他身上，黑亮的眼珠子泛着怪异红光，身形比原来壮硕不少。 它们胡乱撕咬裸露的皮肉，那名弟子自保的护体御气，在它面前居然形同虚设！ 李柏泽当下撕掉信号符，通知其他的监考人过来，随即拔剑对准雪兔刺去，完全不顾是否会伤到那名弟子。 “李柏泽，你！” 谢子归同样在运剑施法，不过他更多只是驱赶雪兔，见到李柏泽不管同门的死活，脸上不由得溢出怒意。 “吱！吱吱吱！” 雪兔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仍残留几分求生意识，当即被吓得四下逃窜。 李柏泽去追一只大的，对旁人丢下一句吩咐：“无论是死是活，一只都不能让它们跑了！” 乱糟糟的绒毛飞舞中，苏离眼疾手更快，卡住咬向颈动脉的两颗门牙，修长白皙的手背，生生被咬出两个血窟窿。 他吃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一巴掌拍在兔脑壳上，雪兔就软绵绵晕过去了。苏离提着兔耳朵环顾四周，其他人也三两下解决了。 谢子归嘴里骂骂咧咧：“真见了鬼了，这些雪兔怎么回事，平时胆子小得不行，声音喊大点，都吓得缩地里面了。” 苏离蹲下去查看丹修弟子的伤势，几道撕咬开的伤口深可见骨了，对方嘴唇都发白了，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苏离当机立断道：“别考了，保命要紧。”和谢子规交换一个眼神，谢子归点点头蹲下去，在丹修腰间摸索片刻，掏出那张传送符。 谢子规挺懂人情世故：“我来吧，毕竟同个峰的，日后也好解释。”说罢他就撕掉符箓，一阵轻烟飘过，躺地上的人消失了。 “那这几只雪兔怎么办？”谢子规看了眼地上的雪兔，这些妖兽平时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发起狂来真难制服，他提议“要不把它们绑起来，等下监考的师兄过来了，我们再交给他们处置算……” 突然谢子规声调变高：“诶？苏离你的手！你们有伤药吗？”等他走到苏离面前了，才注意到对方的手伤，连忙问有没有人带伤药。 比赛规则都定死了，为了防止有人作弊，除了自选的道具，其余一律都上交了。 几人面面相觑，别说是外伤药，纱布都掏不出来。 第27章 说来也是奇怪，苏离被咬的窟窿很深，几乎是被兔牙咬对穿了，出血的孔不小，可流出的血却少得很。 苏离刚刚就发觉了，伤口的血刚流到手腕处，自个儿就懂事止住了，他索性懒得继续捂着。 苏离大咧咧道：“没事，别看着吓人，其实不怎么疼，血都不流了。”为了让他们安心，还举起手来晃了晃，证明自己真的没事。 谢子规依旧不是很放心，仔细看了一会那只手，眉毛慢慢揪了起来：“你的伤这么……快好了？别了，伤口咬得那么深，你要不到此弃权，先出去治疗吧。” “那些兔子行迹癫狂，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万一你跟着中毒了。” 听人劝的就不是苏离了，他向来是别人让往东，他偏偏要扭头往西的人。 本来对这种考核不感兴趣，心里打鼓要不要顺势退出，听到谢子规这么一劝，反而不想顺着台阶走了，好像自己因为一点手伤就退了，会被那些通缉追击的人嗤笑。 于是，苏离脸上一副云淡风轻道：“你也太小看我苏离了，区区小伤，何足挂齿。” 谢子规将信将疑，然而下一秒，他就无心搭理了。 “天呐，这、这个是……什么东西啊？哈哈哈服了啊……”广乐峰弟子双腿打颤，满脸惊恐向后退几步，嘴角的笑比哭还难看。 他们手中紧握的木剑，和眼前庞然大物比起来，简直弱小稚嫩得可笑。 只见几十米开外，高几十丈的三头巨蛇，满身黑色鳞片如盔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蛇信子发出嘶嘶嘶声。 黄金竖瞳有人头那么大，四周一圈泛诡异红光，一动不动死死盯着猎物—— 苏离一行五人。 “我日!是你这条死蛇！” 苏离在看到三头蛇的瞬间，全身的血液嗖地往上涌，风轻云淡的神色变得愤恨，后槽牙咬得腮帮子都紧绷。 而看清这条蛇的眼睛是金色，不是安河城那条有仇的蛇后，起初愤恨的情绪退潮，被血液滚过的脑袋，却忽然眩晕起来了。 谢子规咽了咽口水：“苏离，你见过这三头怪物吗？” 苏离讪讪道：“认错蛇了，不是这条。” 有人问：“我们要跑吗？” “它体型这么庞大，跑也跑不过吧？” 谢子规沉吟片刻：“唔……这三头蛇体型虽庞大，看周身的灵力波动，也不过是等同于金丹期修士，我们几个人先御剑飞行，在空中伺机出剑，或许胜算大一些。” 苏离举起手：“等一下，我有疑问。” 他不耻下问：“不会御剑飞行怎么办？” 御剑飞行是剑修最基础的法术，别说是苏离已经筑基了，就算在刚入门的剑修中，想找出一个不会御剑飞行的，都难得像在沙里淘金。 偏偏年幼的苏离翘了这节课，事后他怕被老爹发现挨揍，就死鸭子嘴硬，说自己已经学会了。为此，还重金贿赂（撒泼打滚）了长老，在验收他修炼成果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众人闻言大吃一惊，一副祝你好运的模样，在三头蛇游过来前，脚踏木剑直冲云霄了。 苏离心虚摸了摸鼻子，脑子应景地蹦出两句：“招到用时方恨少”，“少时不修炼，老大徒伤悲”。 谢子规比较讲义气，他拍了拍苏离肩膀，“苏离，弃赛吧。” 下一刻，人也上天了。 苏离暗骂了一声，在怀里摸索符箓，“咦？”他歪了歪头，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苏离和稚楚对视一眼，稚楚歪了歪头卖萌，他直接伸手大力掰开鸟嘴，把头凑近后看到一点纸屑。 然后，谢子规几人就听到下方，爆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 “啊啊啊！我的祖宗嘞！你怎么把这个都吃了！” 比起想把这只贪吃鸟拔毛炖了，苏离先想怎么不被大蛇吞了。 大蛇是真的饿了。 血盆大口的腥臭味都冲到鼻尖了，苏离当即立断把稚楚放在头顶上，转身在灌木林间玩起了荡秋千，他用一只手抓住垂下的藤蔓，身子借力晃荡到另一棵树上，再抓住最近的藤蔓，用力荡到另一棵树…… 额，活脱脱一只自由的吗喽…… 谢子规看不懂苏离在干什么，难道是想用丛林干扰三头蛇，好为自己拖延逃跑的时间，或是想藏身在茂密灌木中？ 不对，不对啊！ 藤蔓根本缠不住庞大的身躯，大蛇就跟在后面穿行，在林间畅通无阻。 这种逃生方式不是最快的，也不是最隐蔽的，甚至不是最安全的。 “他到底在干嘛？” 背后有人嗤笑道：“貌似在溜蛇玩？” “他别太荒谬了啊，都快咬到屁股了，还搁那溜蛇玩呢！”谢子规无语嘟囔，后知后觉回过头。 李柏泽不知何时回来了，他脚踩着灵剑，负手盯着苏离，眼睛居然愉快地眯起来，饶有兴味似地咂了咂嘴。 谢子规有些恶寒：“李师兄身为监考人，总不会袖手旁观吧？”他不爱出风头惹事，却也不是个怕事的人。 谢子规心里犯嘀咕，李柏泽是怎么回事？就算他们两人有过节，如今都是问天宗弟子了，作为监察的职责都该出手。 更何况他已经突破金丹期，对付这条妖兽有几分胜算，难道就站着见死不救？ “别急，急什么。”李柏泽看都不看谢子规，他眼睛依旧跟随苏离，而后自言自语般笑了笑，“我怎么会舍得让苏离死掉呢。” 语气粘腻眷恋，像贴狗皮膏药，甩不掉的恶心。 谢子规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无比认同苏离毒舌的评价，“一个是傻x，一个是变态”。 等等，苏离说哪个是变态，应该是说李柏泽吧？很快，他无心纠结这个了，底下的情况相当惊险。 “嘶啊！” 大蛇咬掉了苏离的衣摆。 【作者有话说】 每日一问：苏离今天开癫了吗？ 第26章 爆炒冰块6 李柏泽终于收敛了神色，闭眼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青色剑光刺向大蛇，在整齐的黑色鳞片中，破开了一个小口子。 大蛇顿时吃痛“斯哈”，扭成一团麻花状。 “呵，果真是虚张声势，不堪一击的畜生，你们都愣着干嘛，还不把那废物捞起来。” 趁着李柏泽和大蛇缠斗，谢子规赶紧朝苏离飞去，“苏离你上来。”说来他甚是惭愧，御飞也是他弱项。 谢子规御剑能飞起来，不代表能带人飞起来，两人同乘一把剑，极为考验平衡感。而平衡感嘛，坦白说，他没有。 谢子规是骑四条腿的驴都能摔沟里的人。 只是眼下没别的办法，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喂，苏离你上来！”谢子规一边伸出手，一边分神躲避树枝。 “苏离！快上来啊！” 苏离仿佛耳聋了，任凭他怎么呼喊，仍不断荡来荡去，他越荡手脚越灵活，嘴里不时发出怪叫。 谢子规忍无可忍，顺手掰下根树枝，用力朝他砸过去，没砸中苏离，反倒砸中头顶的稚楚。稚楚平白无故遭了殃，把气撒回罪魁祸首上。 坚硬的鸟喙朝下猛扎，苏离抓藤蔓的手一顿，抓空了，整个人直直坠下去，砰一声，在平地上砸出一阵尘。 谢子规跳下来，气喘吁吁问他：“苏离，真被吓傻了？是我，你跑什么啊？” 见苏离低头呆楞在原地，谢子规掰起他的脑袋，沉默片刻吐出一句。 “真见鬼了”。 “哎哟！”有人从大腿上拧下只跳驹，碧绿色身子上多了红色的条纹，八条细长的节腿胡乱挣扎。 “谢子规！看来后山真出问题了，连跳驹都开始咬人了，这玩意儿我也去抓过，从来没见过会咬人的！” 跳驹是种只食露水的妖兽，因长相与碧绿灵植颇为相像，其肉有化丝驱味的功效，常被丹修用作炼丹的药引。 谢子规回道：“呵呵，何止是跳驹，人都开始中邪了。” 谢子规侧身让开，几人看到了苏离。 是个人都看出苏离不对劲，他英气的脸上面无表情，黑色的眼珠子染上了红晕，症状和那些雪兔一个样。 形状好看的唇瓣下，隐隐露出两颗虎牙。 幸好苏离不咬人。 他只是跳起来，继续荡树走了。 继续当一只山野间自由的吗喽。 “额，我们要追吗？” “你们先走，我去追吧。” 越来越多失常的妖兽出现，谢子规担心出了什么事，让其他人先传送出去，自己则留下去追苏离。 “对了，我们的师尊不在，你们去找陈长老，把后山异常告诉他，请他快快做定夺。” “是！” 与此同时，苏离已经荡出林子，他一跃而下，用手脚僵直的姿势，朝镜湖方向跑去。 镜湖边缘，陆续来了不少妖兽，神态和苏离如出一辙，全都跟梦游似的杵着。 第28章 而这些景象苏离看得到，他处于一种半游离状态，是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在冷眼看着自己身体。 脑里响起个声音，在不断诱哄他们。 “孩子，过来。” “快过来。” “回家吧。” 妖兽和下饺子一样，一个接着一个，扑通扑通跳进水里。 苏离也循着声音走过去，直到被湖水冻得一激灵，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原先湖中遇到的黑影，此刻没有再冲向湖心，全朝他游过来，围着他转圈圈，形成一个漩涡。 站在漩涡中的苏离—— “你们很想我？” “谁在那等我？” “家就在那里？” 似乎同黑影交谈，又似乎喃喃自语。 苏离抬脚，然后落下，却踩到了冰面。 “咦？”苏离转过身。 万尘熄站在他身后，霜华剑被插进水中，以霜华剑为圆心，冰层极速朝外蔓延，表面平静的湖面，顿时寒气四溢，宛若凌霜冬至。 万尘熄朝苏离伸出手：“苏离，过来。” 苏离摇了摇头：“我不要。” 万尘熄闻言点了点头，雪白的长靴踏上冰层，在脚底开出六边雪花。 在万尘熄眼里，此刻的苏离，可怜又可爱。 一只脚踏在湖水里面，裤腿湿漉漉贴着小腿，透过单薄的衣服，能看到凸起的肩胛骨，直直杵在那，耕着个脖子，在赌气似的。 湖水很冰冷吧？ 苏离怎么就长不大呢？ 万尘熄眼底的寒霜忽然软化了。 明明他的步伐从容，身上也没有带武器，苏离却从他赤裸的、直勾勾的眼神中，读出了危险的信号。 万尘熄走到一只脚浅一只脚深，一只脚在水里，一只脚在冰上，昂着头鼻孔朝天的苏某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提溜起来。 万尘熄摸了摸他的脸：“冷吗？” 不等苏离回话，万尘熄半蹲下去，握住湿了裤脚的那条腿，水珠瞬间变成冰霜，用手轻轻一拍，就簌簌簌往下掉了。 苏离忽然开口：“我要回家。” 万尘熄顺着他的话：“你家在哪里？” “在湖里面。” “你的家不在那里。” 苏离恼了：“就是回家，哎呀，和你说不清，快放开我。” 他想抽回自己的脚，可万尘熄没有松手，反而从袖间召出一条绳索，顺着纤细的小腿缠绕而上，把苏离给结结实实捆了！ 苏离：？ “为什么捆我？” “我带你回家。” 苏离想说他走错了，他的方向走反了，可万尘熄的步伐坚定，挺拔的肩背那么可靠，给了苏离一种错觉。 ——跟着他就能回到家。 万尘熄牵着绳子的一头，拉着苏离朝湖外走去，被捆住的苏离表现得异常乖巧，不吵不闹了，就跟着对方的脚步，一步一步走。 苏离歪头笑嘻嘻：“感觉我是一头牛噢。” 万尘熄勾起嘴角：“是头天不怕地不怕的牛犊子吗？” 湖里的东西见钓不到苏离，开始有些着急了，不断呼唤苏离。 “苏离。” 苏离顿住脚步。 “难道你不想回家了吗？” 苏离歪了歪头：“我不是在回家吗？” 那声音见有反应，继续再接再厉道：“不是哦，你仔细看看他是谁。” 面前的背影清瘦挺拔，白衣翩翩，苏离心想，他当然知道他是谁，他的眼睛又没有瞎掉，这不就是万尘熄嘛！ “告诉我，他是谁？” “他在骗你，他可是你的仇敌呀。” “苏离，你确定要跟他回家？” 湖里的东西高估了苏离的耐心。 苏离只觉得脑子嗡嗡嗡，有只苍蝇在乱叫一通，吵得他心烦，撇了撇嘴道：“关你屁事啊。” “闭嘴吧，死八婆。” “臭小子！” 被骂“死八婆”的湖底怪物气得不轻，平静如镜的湖面霎时翻涌起来，万尘熄瞥了一眼，加快牵绳的脚步。 “小离，快过来呀。”那道空灵的声音变了，变成一道温柔的女声，“娘亲在这里呀，你就不想娘亲吗？” “娘亲一直都很想念……” 苏离突然爆喝：“我想你头了个巴子！！！” 这下苏离彻底清醒了，他气得扭身破口大骂：“哪里来的妖魔也敢装我娘，小爷日你个仙人祖宗的，几条腿的蛤蟆啊你？舔着个臭皮真不要脸！喂你有种装神弄鬼，有种别躲在湖里啊！” 他呸了一口唾沫：“呸！死八婆，你也配！” 苏母是苏离的逆鳞，一碰就炸毛。 时间回溯到多年前，苏父想培养苏离心智，从苏离开始记事起，就告诉他残酷的事实—— 你娘死了。 年方两岁的苏离口齿不清回道：“你娘才死了。” 苏父点了点头：“嗯，我娘也死了。” 小苏离眼睛眨巴眨巴，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他举起肥嫩嫩的小短手，指着苏父咿咿呀呀半天，然后握成个小拳头，用力对着他挥了一下。 “呜呜……呜呜哇哇啊！” 惹哭了儿子的苏父毫无愧疚心，丢给奶娘后就去闭关修炼了。眼见自家少爷娘不在爹不疼的，苏家上下的仆人都宠得不得了。 小少爷不爱练功？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少爷闯大祸了？赶紧想办法擦屁股；小少爷问娘亲去哪了？ 额……几人顿时支支吾吾，东张西望忙得不行，连地板都看出花了，就是不敢看苏离圆溜溜的大眼睛，想半天就憋出几句。 “夫人闭关修炼了。” “夫人她回娘家了。” “夫人在南海采珠。” …… 他们都用拙劣的借口哄骗苏离，谎言说着说着吧，语气和神态练得坦然自然了，说得和真的一样。 可苏离不傻。 在诸此种种谎言中，他比谁都清楚知道。 他是个没娘的孩子了。 第27章 爆炒冰块7 “骂完了吗？先喝口水吧。”一个水囊递过来，苏离顺手接过去，不客气地猛灌了一口，他的确口干舌燥。 “不对！”苏离咂巴咂巴嘴，挣了挣身上的绳索，“你拿这破绳捆我干什么？等下我告你绑架啊，还不快点放开我。” “因为你不听话。”万尘熄嘴上说着，还是解开了绳索，“现在清醒了吗？” “我清醒个屁，你这绳子还能是灵丹妙药不成？绑一下人就好了？破绳子，痛死了！” 苏离活动活动肩胛骨，故意发出哎呀哎呀的声音，这种灵器是“活”的，与主人心意相通，方才捆得并不紧，苏离做出一副被绑疼了的样子，用一个词形容就是“做作矫情”。 偏偏万尘熄不反感这股子矫情，他长着一张不好相处的皮囊，再加上不善言辞气场清冷，问天宗上下除了他师尊师姐，和那个喜欢美人的乌思长老，几乎没有人主动搭理他，弟子更别说有胆子对他埋怨了。 对苏离故意的矫情，万尘熄是乐在其中。 万尘熄沉吟片刻：“是我的错，抱歉。” 苏离没想到对方会道歉，揉肩的手停住，半响后才继续，“你是说今天的事，还是说之前的事。”硬邦邦的语气缓和不少。 至于什么的事情，他们都心知肚明，不过万尘熄在意的是暴露兽化，苏离在意的是提起裤子不认账。 万尘熄没直接回答：“苏离，你看见了。” 看见自己真实的样子，狰狞可怖的非人非兽，违背天地常伦的异类。 “对，怎样？”苏离不明所以：“我又不是大嘴巴，知道你的秘密了，就上街到处乱讲。” 他说着扯起嗓子，模仿市井商贩喊：“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原来修真界响当当的天才，夜里就会变了副模样！诶嘿~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晓。” 万尘熄就站在那儿，静静看着苏离闹，如身后的那棵松柏，清风大咧咧吹过，树没有被丝毫撼动，只是眼尖的人发现，郁郁葱葱的枝叶，早已随风舞动了。 苏离被盯得皱起眉：“你老看着我干嘛？我脸上又没有金子。” 万尘熄的眼神并未挪开：“我很危险，你会后悔。” 苏离撇了撇嘴，不服气小声回道：“小爷怕个屁。” “嗯，你不怕，是我怕。” 怕？怕什么？ 苏离不懂万尘熄在说什么，忽然觉得自己离他很遥远。 苏离有种预感，他得说些什么。 只是，自己为什么要靠近他？ 接近万尘熄不就是为了毁掉他？他讨厌做万尘熄名声的垫脚石，他不要再被当做对方的对照。 对，就是这样。 靠近万尘熄，知道他秘密，然后伺机毁掉他！ 苏离心下暗自握拳，坚定自己的想法后，“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会后悔。”他的脸得意扬起，五官意气风发。 第29章 万尘熄全收入眼底，而后极慢极慢地笑了，他笑起来是真的好看，仿佛极寒之地终于迎来春天，冰雪微融后长出绿芽。饶是阅美无数的苏离，也不由得愣了一瞬。 万尘熄眉眼弯弯：“嗯，那我们试试吧。” 苏离僵硬低下头，看着两人十指相握的手，眉毛拧得翘上天了，内心不断哀嚎咆哮—— 万尘熄在干什么！ 不对劲啊，什么试试？我不是要他道歉吗？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我是谁，我在干嘛，我们什么关系？ 赶过来看到两人十指相握的谢子规：……？ 抱歉，貌似我来的不是时候？ “咳咳，万师兄。”谢子规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 万尘熄淡淡回应：“嗯。” 谢子规嘴角挂着尬笑，鞋里的脚指都快抠破了。 嗯？嗯什么！ 万师兄你倒是说话啊，不要装作若无其事啊！你们的手还搁那握着呢！ 谢子规只好把话转向苏离：“苏离，你还好吗？方才怎么喊你都没反应，和那些雪兔一样，我还以为你被操控了呢，看到你没事就好，真是吓到我们了。” “话说后山怎么回事，突然妖兽都失智了，难道是长老们设的考验？不对啊，太诡异了，要不我们也弃权……” 谢子规叭叭叭半天，苏离全都没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那句——“那我们试试吧。” 万尘熄说试什么试？ “苏离！”谢子规忍不住提高声调，“你真的没事吗？” 苏离眼皮都没抬一下：“嗯。” ……嗯个锤子。 谢子规闭眼：平等厌恶一切臭道侣。 掌心被捏了捏，苏离回过神来，“额，我没事，刚刚脑子一片空白，有个声音在蛊惑我，跟着声音就来这里了。” 随即瞪了眼万尘熄，眼神警告“不要乱捏。” “什么声音？”万尘熄选择视而不见，顺着苏离的话问下去，握着的手仍没放开。 苏离道：“那个声音忽远忽近，听不太出是男是女，不过冒充我娘的时候，用的倒是个女声。” 万尘熄道：“镜湖有灵，能窥人心，镜湖被侵染了。” “我当然知道都是假的，我娘死没死我不知道么，敢拿这个来诓骗小爷。”苏离使劲抽了抽手，“喂喂喂，少拿那眼神看小爷，小爷不需要你同情，快松手。” 一直被视作无物的谢子规忍不住了，他是真的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免得眼睁睁看两人手指打架。 “打断一下两位，可眼下不是调情的时候，劳烦转身看一眼镜湖，貌似不对劲吧？” “谢子规你瞎啊，谁说我和他调情！”苏离当即炸毛，随后反应过来：“嗯……你说什么？” 苏离闻言转过身，只见如镜湖面，霎时沸腾起来，湖心朝外推开一圈圈涟漪，滚起一个个咕噜噜气泡，湖底的生灵全冒出头来，一窝蜂地四处仓皇乱窜。 扑腾不过几下，竟又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苏离见过的黑影，密密麻麻窜上岸，四面八方阴暗爬行。 其中三条，就瞄准他们三人，快速游行。 苏离问道：“好恶心的东西，你们看见了吗？” 谢子规剑横身前：“看见了。” 万尘熄却道：“湖底的东西要上来了。”长臂一伸，插湖里的霜华剑被召回，流光闪过，半空浮现个双手抱胸的小孩。 霜华剑灵冷哼一声：“喂，识相点就快跑吧，那东西不是你们能应付的。”见苏离仰头望他，嘴巴微微张开，透露出惊讶之色，“哼，看什么看，没见识的蠢货。” 被骂蠢货的苏离也不恼，他感叹道原来这就是剑灵，能化形有意识，关键时刻能给主人报信，他简直要后悔得捶胸顿足了。 自己真是不识货啊，怎么就把传家宝送出去了？眼见这剑灵认主了，不管是偷是要，都拿不回去了。 万尘熄以为苏离在羡慕，对于大多数的剑修而言，拥有一把有剑灵的剑，是穷其一生的追求。 万尘熄安慰道：“日后给你寻把更好的。” 苏离表示：“呵呵。” “再打断一下，我先走为敬了。”谢子规求生意念很强，在剑灵说完的一瞬间，就召出佩剑跳上去，一溜烟飞出几十丈远了。 至于其余两人，他的个祖师爷诶，万尘熄的剑术，轮得到他担心吗？ 苏离刚想骂没义气，腰间一紧，被万尘熄带上剑了。 “万尘熄你……”一阵大风刮过，剑身摇晃不稳，苏离下意识抓住对方衣襟，待他站稳脚后，耳边传来清冽的嗓音：“怎么了？” 苏离对天发誓，他在这句话中听到了笑意。 “我没事！”他咬了咬后槽牙，把脏话都咽回去，眼神向下方瞟去。 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疯了，那是个什么怪物？ 第28章 爆炒冰块8 与其说是湖灵，不如更像邪祟。 那湖底冒出的邪祟高几十丈，远远看去是通体漆黑的一团，没有五官和四肢，分不清是圆是扁，粘腻恶心，阴森可怖。 苏离眯起眼睛细看，那层黑泥竟是流动的，全是乱窜的小黑影子！由于它们颜色都一个样，密密麻麻多到连成一片，无孔不入，见缝插针，才会乍看成是邪祟的肤色。 在密密麻麻的小黑影上，他居然品出了慌里慌张，那些没能钻进去的小黑，死死扒着皮，生怕被甩下了，在日光下显得怯怯的。 苏离想到了街上叫卖的黑芝麻，多、密、黑，而这堆“芝麻”还会钻孔，狗皮膏药似的黏在你全身上下。 顿时，苏离觉得眼珠子痒痒的，里面仿佛也爬满了黑影。 “你们问天宗在湖里养蛊啊？”苏离拽了下万尘熄的袖子，“哪个宗门的地灵长这个样子。” 地灵指的是集天地之灵气，山川河流为载孕育的灵体。 化形模样和器灵一类差不多，同样分为拟人态和非人态。通常来讲，器灵更爱化成人形，随自家主人的心性，好比霜华是个小孩子模样，不知道跟了哪代主人的习性。而地灵拟态各异，参照地貌的特征。 好歹是山川河流孕育的灵体，不说仙气飘飘璀璨夺目，丑成一团糊糊不能直视的，苏离亦是头一次亲眼看见，不免好奇多看了两眼。 万尘熄向下瞥了一眼，把苏离的脸按到胸口，用不自然的腔调道：“怕就别看了。” 随即，他就懊悔此举不妥。 他对剑道功法能倒背如流，亲密之事却是无知如白纸，隐约听过一些宗内八卦，某长老对待道侣呵护备至，众人又是如何如何艳羡的。 却忘了他们不是道侣，如今不是。 苏离的脸随胸膛起伏，鼻尖全是初雪的气息，坦白来说，苏离不讨厌，甚至有点享受。 万尘熄的胸口不会硬邦邦硌人，隔着布料他能感受到肌肉触感，不肥不瘦，软硬适中，恰到好处。 而美中不足的是，半搂住人的脊背僵硬得不行，除了刚开始按的那一下子，手掌虚空搭在苏离后脑勺，放也不是，按也不是。 苏离嫌弃嘀咕一声：“没意思，有色心没色胆。” 万尘熄愣了愣。 “你哪里学来的招式，要学就学全一点啊，不对，你把我当胆小鬼了？” 苏离无语得白眼翻上天了：“谁和你说我害怕了，你不觉得它……它丑得逆天吗？”然后在对方怀里挣了挣，“喂，你干嘛突然抱我？我答应你了吗，就开始耍流氓！” “苏离。”万尘熄轻喊一声，喉结滚动，松开了手，不敢直视苏离。 苏离宛如发现什么新鲜事，一向气淡神闲的万尘熄，居然被他问得有些局促？ 他的恶劣性子勾出来了，不由得继续追问逗弄：“嗯？你说啊，万尘熄，你说啊，为什么抱我？” 万尘熄耳尖微红，薄唇紧抿，不发一言，却脑内传音给他。 不知道说了什么，苏离立马炸毛了：“谁和你是道侣！无媒无聘无证，你想得倒美了。” 万尘熄道：“嗯，还不是。” “不止现在，以后也别……”苏离本想说以后也别想，话到嘴边刹住了，鬼使神差忽然想到，有些话不能说绝了。 于是，苏离哼了声：“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霸道？” 向来自由散漫惯了，他不喜欢被人拘着。 就算想护着他也不行！ 就算胸肌枕着舒服也不行！ 苏离心想真神志不清了，才会在万尘熄说试试时，傻愣愣的不反驳一句。 不过他向来敢做敢当，试试就试试呗，反正不会掉块肉，可八字都还没一撇，万尘熄就开始管他了？ 苏离不满道：“总之你少管我，我爱干嘛就干嘛，我是块嫩豆腐啊咋地，看几眼难不成就碎了？你别不把我当个剑修。” “嗯。”万尘熄颇为认可，“你不是嫩豆腐。” 第30章 万尘熄本想说苏离像酒，无形自由，辛辣呛人。 转念一想，这形容到底不够妥贴，在安河城喝的那坛子酒，香味醇厚悠长，而苏离给人的印象……万尘熄说不上来。 要是万尘熄饮食经验丰富一点，估计就能想到小辣椒、姜蒜一类的辛辣之物了。只可惜呐，万尘熄没吃过几顿正经饱饭。 不能指望生出来就饿肚子的万尘熄用食物来比喻，正如不能指望打小肚子就没饿过的苏离不思淫/欲。 古人云，饱暖思淫/欲。 说时迟那时快，苏离发出“桀桀桀”的笑声，嘴角不怀好意地勾起，双手苍蝇似的搓了搓，“没关系，我不是嫩豆腐，可这不是有两块现成的吗？”说罢指尖意有所指，点了点对方的胸膛。 万尘熄惊得后退两步，玉色的脸染了一层红晕，被苏离赤裸的目光吓得捂住胸口，嘴里结结巴巴说着“不可”“自重”之类的话。 而苏离那厮愈发得寸进尺，直接就伸出手按住万尘熄，光天化日之下，要行禽兽之事！ 苏离兴奋大喊：“桀桀桀~豆腐美人儿！你就从了我吧！” “苏离？快醒醒。” 下一刻，他就被冻得一哆嗦，艰难睁开眼，入目是万尘熄的脸，好看的眉眼微微皱起，如墨的眼眸盛满担忧。眼见苏离醒了，万尘熄松口气。 他手背轻拍苏离脸蛋：“醒了吗？” “嗯。”苏离呆呆应了声。 万尘熄解释道：“方才你突然陷入梦魇，神志不清抬脚往下跳，我只能暂时冰封住你。” 苏离含糊不清“哦”了一声，左看右看，就是不敢再看万尘熄。 万尘熄不是很放心：“你念叨豆腐是……” 苏离急忙大喊：“我想吃豆腐了！！！”声音响彻云霄，路过的鸟吓得拉下一坨稀的，滴到下方丑巴巴的地灵身上。 “呵，想吃豆腐~”霜华剑灵阴阳怪气重复，斜着眼看苏离，看破不说破道：“我警告你们，本大爷可有洁癖，別在我身上调情，不是你们洞府的床。” “哎哟哟，梦魇梦到吃豆腐？呵呵呵，你口水都快流出来。” 苏离下意识摸了摸下巴，旋即明白了什么，羞窘得恨不得拔剑自尽，好在他血洒青天前，万尘熄转移了话题。 万尘熄声音低沉：“霜华。” “啧。”霜华剑灵语气不耐烦，“我知道了。” 万尘熄再道：“霜华。”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剑尖掉头转了个方向。 剑灵和剑修结契之后，往往会共享部分感官，即所谓的“人剑合一”。 苏离听不懂他们讲什么，也没什么心思去追问，梦魇的画面打开了一扇门，在他脑海掀起了惊涛骇浪。 都说梦魇是反照人最深处的欲望，原来、原来他打心底把万尘熄当媳妇了！ 脑袋忽然变得很重，苏离浑浑噩噩想到，自己不想被万尘熄压一头，那他压回去不就好了吗！ 万尘熄主动解释道：“我们飞了那么久依旧在原地打转，我怀疑是进入地灵的幻境了，先让霜华剑去探查有没有突破口，你小心不要被那些东西爬到……” 话音戛然而止，万尘熄面无表情看着苏离。 苏离衣领脖子处露出块黑色，正是那黑不隆冬的玩意儿。 【作者有话说】 -恶趣味剧场 万尘熄：你是小辣椒【气泡音】 苏离：大胆！我让你瞧瞧火辣辣的滋味！ 然后，他们芜湖了～ 第29章 爆炒冰块9 苏离是被雷声吵醒的。 他缓缓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正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时，天上劈下一道亮瞎眼的闪电。 苏离的眼皮被刺激得一跳，隐约看清了自己身处哪里，两座山之间的沟壑，极深且细长。他双臂展开，摸到两壁凹凸不平的石面。 随即，那道闪电过后，四周回到寂黑。 等等，旁边头发糊了一脸，直挺挺躺着的白衣男，不是万尘熄还能是谁？ 苏离试探喊道：“万、万尘熄？” 万尘熄不应声，平躺的姿势安详乖巧。 “喂，你怎么了……嘶……”苏离感觉浑身都痛得不行，每处肌肤血肉都像被剥离，然后被人生硬按回去似的，稍稍一动弹就要撕裂了。 顾不得身上疼痛，苏离慢慢爬过去。刚挨近就闻到血腥味，脑门一阵青筋狂跳，双手在万尘熄身上摸索，从手臂顺着摸到脸，再摸到高挺的鼻梁。 顿了顿，伸出一根手指。 苏离闭住呼吸，随着时间流淌，心脏如坠冰窖。 万尘熄，死了。 苏离为了避免一时误判，趴下头靠在万尘熄胸口，接着又摸了摸颈间脉搏，确认对方死得不能再死了。 “我真的……无话可说了。”苏离嘴角牵强扯起，昔日视作的宿敌，情窦初开的意淫对象，一觉醒来尸体都快硬了。 他不知道该仰天大笑，趁热对尸体踩上两脚，还是该掩面低泣，祭奠稍纵即逝的感情。 “我给你挑个风水宝地安葬吧，你要去极寒之地沉尸，还是荒漠当化肥呢？要不咱们去荒漠吧，你身体冷冰冰的，去晒晒太阳也好。” “听说修道人的肉身都大补，你安心埋在沙里，我给你插秧苗，来年头顶就绿油油一片了。万尘熄啊，我都没吃上热豆腐，你说你怎么就……” 苏离忽然想到什么，咸猪手放到万尘熄衣襟，“刷”地一下用力撕开。 他紧张咽了咽口水，有色心且有色胆：“你泉下有知不要怪我，人之常情嘛人之常情，我总要收点安葬费吧。” 指尖刚摸到光滑的肌肤，他浑身就跟着电了似的，不受控制抖了一下。 苏离喃喃自语：“我对他的肉/体竟迷恋至此，只是稍微一触碰就受不……” “闭嘴！！！”霜华剑灵听不下去了，“啧，吵死了。” 方才大战消耗殆尽灵力，霜华浮在半空修养生息，而它在苏离爬起来就睁眼开了，冷眼看苏离睁个大眼在那摸瞎。 霜华剑灵嫌弃得不行，瞎就算了，叨叨叨个不停，吵就算了，手脚还不干净！早知道就不管他了，湖灵吞了一了百了！ 姓万的看起来精明，没想到也是个蠢人，要不是为了救这么个白痴，何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霜华剑灵怒骂：“蠢货，睁眼瞎就把眼睛抠了，人死了吗你就在那嚎？” 苏离没听进去：“怎么就摸一下，我反应那么大……” “你耳聋了吗？我说姓万的没死！” 苏离终于回过神来，半响才张嘴开口道：“劳烦借个光？” 当即，霜华剑周身蒙上一层莹莹白光，苏离低下头，借着光亮，才发现手指戳在鼻梁上，鼻孔是在另一个方向…… “哦哦。”苏离赶紧换了边探，屏息等了半响，抬头无语反问道，“还是没气啊。” 霜华剑直接气到钻回剑鞘。 苏离惋惜叹道：“万尘熄。” “嗯。” 一道清冷熟悉的嗓音。 “你年纪轻轻怎么……”下一刻，苏离瞪大眼睛，吓得一哆嗦。 “我日啊？！” 地上的人依旧平躺得安详。 “是我。” 苏离脑子里再次响起声音，他平复一下心绪回道：“你是人？还是鬼？” “活着。” 苏离气得踹了万尘熄一脚：“那你装什么死！”敢情他自言自语半天，都被当事人一字不落听到了？ 一阵叹息后，万尘熄传音：“我要渡劫结丹了。” 为应和万尘熄这句话，天空响起震天雷声，苏离耳朵被吵得嗡嗡响，“敢情外面动静是你引来的，那你不找个地方结阵准备，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干嘛？” “……你想装死躲雷劫？” 反应过来苏离沉默了，好不要脸的渡劫方法。 修道之人破境会引来雷劫，雷劫代表的是天道意志，是修士必经的生死劫，越是天资卓越的修士，降下的雷劫越是凶险。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天才折损在渡劫上，轻则道损，重则身死。 故此，修士多数压制修为，要么收集天财地宝，要么寻师结友护阵，再不济也找个风水宝地，在做好充足准备后，闭关一举突破。 也有些修士用旁门左道渡劫，苏离就曾听过有人用替身术，把前几道雷劫引到他人身上，最后两道再劈下就容易了。 只不过那人后来下场凄惨，也不知是有人替天行道，还是被自己小聪明反噬了。 万尘熄沉默片刻：“那个不是我。” 苏离“啊？”手指在衣服上擦了两下，满脸歉意又嫌弃道：“抱歉了兄弟，不小心摸错人了。” 两年前，有一名游历的术修来问天宗做客，那老道见着万尘熄就两眼放光，当场掏出法器就非要算上一卦，结果卦象出来捋着胡子半天不语，问了就说——“此子命不久矣。” 第31章 气得宗主拿起拂尘就扔：“死老道，你敢咒我小徒儿？”拂尘的柄足足三指粗，用劲儿砸过去，在人家额头上砸出一个包。 老道破口大骂：“天意不可违！我只是个算命的，你拿我撒什么气！要说破解之法嘛，也不是完全没有，就看你们的诚意……” 宗主当即拔剑以示诚意：“说。” 事实证明剑比钱好使，老道指了一条明路：“如果本道没有算错，他会死于结丹的雷劫，诶你先听我说完，这是他前世作的孽，前世债今世还，躲是躲不过了。” “推演的无数死局中，倒算出这么一局，可见些许的生路。”老道顿了顿：“依贫道的卦象，最佳破解之策，你先压制修为，等一个人出现。” 万尘熄波澜不惊：“谁？” “一个前世招惹之人。” 于是，万尘熄有意压制修为，几次突破都生生压下去，就为了等那人，不知是男是女，是敌是友，前世何种纠葛。 而所有的疑问，都在和苏离相处中，逐渐清晰明了了。万尘熄莫名笃定，他们认识了很久，久到彼此都忘却了。 苏离摸着石壁起身：“那你在哪？” 万尘熄：“苏离，待在那。” 苏离：“你少废话了，快说你在哪。” 随即万尘熄久久没回声，在苏离耐心告罄之前，忽然感觉被人牵住了。那只大手微凉、关节带有薄茧，是无边黑暗里的指明灯，牵着苏离一路往前走。 走着走着，走到了光亮处。 苏离看到了万尘熄。 身穿一袭白衣脱俗出尘，风吹得衣袖猎猎作响，他盘腿屈膝坐在空地上，背脊挺得和戒尺一样板正。 苏离觉得自己的眼神是真有点不好，怎么会错认了里头那具无名尸体呢？ 啧啧啧，不愧是他男人啊，远远看去都是盘顺条靓的。 正准备再往前走几步，一道晃花眼的惊雷响起，苏离被吓得一哆嗦，在山谷石缝里头没有发觉，出到了空旷的平地才惊觉，这雷劫似乎非同一般呐？ 乌云翻滚，雷动三千，哪像金丹会有的考验？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苏离见识过族里长辈渡劫，越看越发觉得不对劲，天道大有劈死人的架势。 苏离心直口快：“万尘熄，你犯了天条啊？” 有种不顾人死活的坦诚。 万尘熄闻言就笑了，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睁开眼看苏离 ，冷峭生硬的眉梢，此刻却饱含风情。 “苏离。” “帮我把剩下法阵补上吧。”语气轻松像谈论天气，把生死紧要的事，随口就托付给苏离了。 看着手里出现的符笔，通体白玉制成，修长如竹，骨节分明，苏离顿感头顶了座山。 谢邀，压力山大，婉拒了哈。 苏离转身道：“我去给你找人。” “苏离，别走。” 万尘熄难得透露出一丝脆弱，大半的法阵耗费了他全部灵气，没有精力去完成剩下的阵眼，他能感知几股力量在逼近，应是谢子规请来宗内长老——而苏离并不知情。 他不想要别人，他只想要苏离。 “别闹。”苏离加重了语气，内心暗爽被依赖，面上故意为难：“听话，别撒娇了好吗，搞不好你会死的。” 暗自补充句：再继续求我吧！说不能没有我！ 结果，万尘熄薄唇紧抿：“你走吧。” 苏离暗爽的笑容僵住。 “你再说一遍。” “如今我是累赘，你走开也好，免得殃及到你。” 万尘熄使出一招“以退为进”，激得苏离怒气噌噌往上涨，他大步流星走过去，双手背在自己身后，围着万尘熄绕圈圈。 万尘熄不语，只是一味的打坐。 你打坐我绕圈的场景，莫名让苏离觉得熟悉。 啊，想起来了。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自己装作流氓骚扰万尘熄，也是这个打量的样子。 苏离忽然弯下腰：“美人，给小爷香一个。” 说罢，嘴巴撅起用力怼了上去，却在唇齿接触瞬间，堪堪停住卸了力。 留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第30章 爆炒冰块10 随着镜子破碎的清脆声，乌思长老破开湖灵的幻境。 后山早乱成一锅沸腾的八宝粥，其余长老要么忙着熄火，要么安抚烫到嘴的徒弟。乌思长老美眸向下一扫，就看到了万尘熄和苏离。 “咦，小尘熄的气息如此紊乱？” 苏离正老实低头补画阵眼，符笔注入灵力后伸长变大，他现在姿势就像拿个拖把，在地上扫出条条弯曲的沟壑。 乌思长老站在苏离身后，默默看着他把那几笔补上，不由得意外挑眉。 整个避雷阵分为两层，内圆外方，对应天圆地方的法则。避雷阵万尘熄已经完成九成九了，看起来苏离只是把剩下几笔补上。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乌思长老是问天宗为数不多的符修，自然比谁都清楚符修多吃天赋，而苏离不过寥寥几笔，竟有了描龙画凤之姿，几条横竖弯折的线条，阵眼成了全阵的点睛之笔。 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乌思本来还有些狐疑，万尘熄平日稳重得很，怎么会让苏离补阵？ 如此看来，早就发现苏离天赋了吧？ “小苏离~”乌思长老冷不丁开口，手臂直接搭上苏离肩头，“我看你小子颇有天赋，要不要考虑拜我为师呀，我们集青峰俊男靓女很多哦~” 苏离此时心虚得不行，他们上一秒还在亲嘴，下一秒听到上方的动静，立马吓得像炸毛鼠一样，赶在幻境破开前分开了，口水都没来得及擦。 苏离看了眼搭在肩膀上的手，指尖都涂上了凤仙花染色，有些百无聊赖把玩他发尾。 退开一点距离，苏离讪笑着道：“长老，你知道的，我拜师了，就不劳烦您老人家了。” “切，少拿这种借口来搪塞我，虚霞老道都闭关多少年了，是死是活都是未知数呢。”乌思长老凑近苏离耳边问道：“难道你要傻傻等他不成？跟着我岂不是更有奔头？” “跟着我混，我保证你两年内就结丹，二十年内冲元婴，百年后打遍修真界无敌手！” 苏离忍无可忍，从她腋下窜走，如一只灵活的猹。 苏离一脸正气凌然道：“长老，你有话好好说，不要凑那么近，男女授受不亲。” 乌思长老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好歹身为修真界十大美人之一，从来没有男人拒绝她释放的魅力。 除非，真相只有一个。 乌思长老摸了摸下巴问：“莫非你好男风，民间貌似叫龙阳之好？” 性癖冷不丁被说中，苏离瞬间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反驳道：“什、什么龙阳之好，我读书少听不懂，你、不要血口喷人。”说着欲盖弥彰偏过头，偷偷看了眼万尘熄。 苏离自以为小动作很隐晦，乌思长老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看了眼万尘熄微红的耳尖，再看眼东张西望装很忙的苏离，久经情场的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霜雪逢春，铁树开花。 乌思长老不是循规蹈矩的老顽固，向来信奉人生得意须尽欢，管他什么宗门什么戒律的，于是没有戳穿他们的关系，只是意味深长发出一个音节。 “哦~~” 原来这小子早就名草有主，差点以为自己魅力衰退了。 苏离不敢与挪耶的眼神对视，他倒不是怕自己被人发现了，顶多死党裴觉知道取笑几句。 苏离怕的是万尘熄被发现，修炼无情道该断情绝欲，万尘熄和他偷情无疑是在“叛道”，怪不好要被卷铺盖丢出问天宗。 “呵呵，乌思长老。”苏离疯狂在脑海中搜寻言辞：“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乌思长老故意反问：“哦，我想的怎样？” “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说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这一顿不打自招的狡辩，饶是万尘熄听了都沉默。 万尘熄不得已开口：“乌思长老……” 乌思长老故意板着张脸：“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尘熄，眼下你在渡劫关头，此事我可以先搁置。”她转身看向苏离。 乌思长老长相美艳，骨架却意外的宽大，身形比苏离略微高些，加上特地释放元婴的气息，苏离只觉扑面而来的威压，压迫得胸膛都呼吸不畅。 “至于苏离，入门不过月余，几次三番惹祸，在宗内私自设立教会，挑拨宗门弟子间情谊，如今还勾引宗主亲传。” “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苏离：…… 好大一口黑锅盖下来啊！ 苏离眉头皱成八字：“等等，什么玩意儿？”勾引那个先不说，什么教会什么挑拨，他怎么完全听不懂。 乌思长老充耳不闻，继续道：“让我想想……数罪并罚，那就罚你浸猪笼沉塘吧！” 第32章 “……你话本看多了吧。”苏离差点信了她的鬼话。 “哈哈哈开个玩笑，别那么紧张嘛。”乌思长老笑得花枝乱颤，长臂一伸把苏离捞过去，亲昵地拍了拍他脑袋：“你们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种老顽固，不就是谈情说爱嘛，谁还没个春天了。” 苏离算看出来了，她的确不是老顽固，但是个老不正经。 几个时辰过去，雷劫还未落下。 雷云慢慢汇聚成雷海，乌黑的云层扑天盖日，偶尔闪过几片电花。动静大到把全宗闲人都吸引来了，苏离就站在吃瓜人群第一排。 站苏离左边的人问道：“这雷劫还下不下，都等了老半天了。” 站苏离右边的人回道：“你懂什么，天赋越高劈得越狠，瞧这架势，怕是要劈个三天三夜。” 左边人：“不会吧，劈个三天三夜人都成灰了吧？” 右边人：“哈哈哈那你就有所不知了，万尘熄是万年难遇的奇才，我从别处打听到了……”说到此处声音压低了一些“他剑骨比宗主的还稀有，课上陈长老不是说过了，宗主当年渡雷劫的场面，那叫一个惊心动魄哟……” 苏离忍无可忍出声：“两位能去那边聊吗？” 他们上下打量一下苏离，只见苏离嘴唇发白，脸色不是很对劲，“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啊？要不扶你去那边休息？” “我没事，就有点紧张。”苏离深吸一口气，把提到嗓子眼的心咽下去。 那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古怪，心想“渡劫的人又不是你，瞎紧张什么？” 不过没多说什么，走到别处去了。 苏离袖子里的手心全是汗，他看了眼雷海下的万尘熄，紧张得像产房外等孕妇待产的丈夫。 “时辰差不多了，围观的人自行散去罢。”陈长老开始赶人。 虽然天雷不会平白殃及无辜，但如此范围的雷海，谁都不敢保证安全，就把闲杂人等都赶走了。 而苏离不肯走。 “苏离？” 谢子规协助安置受伤弟子，现在才有空过来凑热闹，乌泱泱人群散去后，苏离站那格外扎眼，像个木桩子一样，一动不动站在那。 “苏离，你怎么了？”谢子看苏离状态不对劲，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看见苏离的眼神清明，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问：“你要在这等万师兄吗？” 苏离闻言淡淡应了声，眼神依旧没离万尘熄。 谢子规不禁感叹，苏离看起来纨绔不羁，没想到却是个痴情人。 他斟酌着开口劝慰：“你不必如此担心，万师兄定能逢凶化吉，我略懂占卜之术，若是实在放心不下，要不我们来算一卦？ “来！”苏离一下子精神了。 遇事不决，可问春风。 谢子规掏出一把叶子，向上一抛，叶片乘风旋转，而后落下，在地上摆成卦象，他们两人翻开卦书，对着比划找到释意。 【小凶】 苏离：“……” 谢子规：“……” 苏离一脚扫飞叶片：“你的手气不行，让我来！”抓起一把叶片再抛。 片刻后—— 【大凶】 【作者有话说】 “遇事不决，可问春风”出自作家烽火戏诸侯的《剑来》。 第31章 围炉煮雪1 春风答曰大凶，我去你的春风。 苏离甩出一记明火诀，把算卦的叶片烧个精光，完事儿拍了拍谢子归：“子归兄啊，今个儿的风真晦气，您说是不是呢？” “是是是。”谢子归忙不迭点点头，苏离看起来精神可疑，还是顺着他的话为妙。 “你们是哪峰的弟子，还留在这做什么？” 陈长老看了眼阴沉的天色，奇道竟还有两条漏网之鱼，走近一瞧，顿觉头痛，这不是带歪全宗风气的苏离？ “苏离，你留在这做什么？现在不是凑热闹的时候，你不过是筑基修为，被劈中就是必死无疑。”他故意说得严重些，想吓一吓这小子。 苏离诚实回答：“听说天雷里富含珍稀的灵气，难得有这么高速的天雷进入问天宗，本着勤俭节约的传统美德，与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祖训，我正巧路过就忍不住留下了。” “请陈长老莫要忧心，算命的说我祸害遗千年，小小天雷奈何不了我，实在放心不下的话，您老人家兜里有什么法宝，要不借我用用呗。” 谢子归默默转身装不认识。 陈长老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几下，鼻孔喷出的气吹得胡子都飘起来了，这小子把爪子都伸到自己兜里了！ 再不管教还了得！ 陈长老沉声：“谢子归。” 谢子规立刻：“是，长老有何吩咐。” “把苏离带去戒律司关押起来，另外，让赶来驱邪的方丈大师看看，他脑子里面是不是进邪祟了。” 让苏离走是不可能走的，他立马原地躺下大声嚷嚷：“凭什么要赶我走，晒雷电犯了哪条宗规戒律！这块地又没标明是禁地，谢子归你别拉我，我今天就不走了！” 谢子归小声对苏离说：“我知道你担心万师兄，就算你留下来，也只能干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其实陈长老说得对，免得你殃及受伤了。” 任凭谢子归怎么劝说，苏离就是犟着不肯走，他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刚刚算卦又算出大凶，有股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万尘熄指定要出事。 苏离喊：“陈老登！我就是不走！” 见两人僵持不下，陈长老忍无可忍准备出手，掌风快要劈到苏离后颈前，被一道红色的灵气化解了。 乌思长老站出来当和事佬：“陈长老，金丹期渡劫你我都见怪不怪了，小崽子图个新奇不肯走就随他吧。” 转脸对着苏离笑道：“等下你就站我旁边，不要到处乱跑哦。” 乌思长老作为一峰之主，实力和地位在陈长老之上，她既然都如此说了，陈长老也不好再说什么。 苏离没想到乌思长老会帮自己，两人也就有过一面之缘，似乎看出苏离心中所想，乌思长老脑内传音解释：“小苏离别想太多哦，我对你这种毛头小子不感兴趣，是你家那位拜托我关照的~” 苏离愣了一怔，随即脸色爆红。 “什么、什么我家那位！” 他以为万尘熄早已入定，没想到还有贴心的一面。 “不用害羞，我都懂哦~”乌思长老捏了捏苏离的脸蛋，触感软滑，她是真的喜欢苏离的性子，率性可爱。 不像其他弟子，年纪轻轻的就成日板着张脸，学足了那些老顽固的作派，而她想再伸手捏一下，苏离直接翻身跳走了。 乌思长老遗憾叹息道：“小苏离你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过来再给长老摸摸。”她话说一半突然止住，仰头望向天空，对一脸防备的苏离道：“不闹了，要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闪雷从漩涡中心降下，径直劈到了万尘熄头顶。 万尘熄脸色一白。 霎时雷击就如雨点一般，密密麻麻不间断砸下，大有要让他灰飞烟灭的架势。 苏离看得胆战心惊，手紧张得握成拳头，眼睛都要被晃花了。 在场的长老都满意点头：“尘熄的雷劫凶险异常，想必会有不凡的收获。” 苏离闻言翻了个大白眼，这时候说收获不收获的，先关心下他死活好吗？ 幸好万尘熄除了脸色发白，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坐姿依旧挺拔端正。 谢子规出言安慰他：“天劫洗礼是修士的必经之路，万师兄压制到如今才渡劫，想必是做了万的准备，你不用太过紧张。” “当然，正如那个故事所言，有鸟高飞于峭壁，旁观者只会惊叹，爱鸟者却问累否。额……苏离，你在写什么？” 苏离正急笔狂书，抽空回谢子规道：“哦，我在记你说的故事，等以后说给万尘熄听。” 苏离心里打的小算盘是，待他学会那些引经据典，说起情话来就一套扣一套，迷倒万尘熄岂不易如反掌？ “还有吗？”苏离催促道。 谢子规挤出几个字：“才疏学浅，没有了。” 他觉得自己的担心属实多余了，都说什么锅配什么盖，怎么万尘熄偏偏看中苏离？ 天雷的几乎没有停歇过，除了开头看起来有点吓人，苏离发现万尘熄没事，甚至越劈越精神，就彻底放下心了。 苏离撑着脑袋问：“还有多少道啊？”说罢打了个哈欠，他听着雷声都快睡着了，这雷劫还有完没完了。 事实表明苏离问早了，天雷整整劈了三天三夜。动静大到别的宗门都坐不住了，借着诸如送丹药还灵石的理由，派弟子跑过来问天宗一探虚实。 “喂，看够了没有。” 苏离看到有外宗弟子在鬼鬼祟祟偷窥，他故意放轻脚步悄悄走到对方的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把人给锁喉了。 苏离问：“说，哪个宗门的。” 第33章 那人原本被吓了一跳，看清苏离的装扮后，顿时就松了口气回答：“唉唉唉，这位道友，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我是归元宗的弟子，你是哪个宗门来探情报的？”他看苏离穿了一袭红衣，以为也是被派来打探的。 寈 渡劫的第二天万尘熄就稳住了，他一边应付天雷，一边给苏离传音。与万尘熄对视一眼，苏离就不再死撑，立马回去洗澡睡觉吃饭一条龙。 而苏离临出门前想了想，特地换了一身喜庆的红色，正好庆祝万尘熄渡劫成功。 穿一身高调显眼的黄色道服，苏离早猜出是归元宗的人，正好自己穿的也不是问天宗道服，他故意胡诌是别的宗门弟子：“哦，我是合欢宗的，宗门长老让我来抢道侣，我看中被雷劈那个了。” “……” 归元宗弟子退避三舍，面上歉意解释道：“家师曾教诲，不能与邪门歪道为伍。” 他一眼就穿苏离的修为，不信对方真是来抢人的，不说在场有护阵的长老，就说正在渡劫的万尘熄，只要苏离真动了歪心思，一掌拍死他简直轻而易举。 许是看雷真的无聊，两人隔着三步距离，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 忽然，归元宗的人不出声了，苏离顺着他目光望去，嘴上不由得疑惑问道：“嗯？你怎么了？” 然后，他看到了万尘熄脸上的银鳞，细碎耀眼，银白无暇。 天雷怎么把万尘熄的原型都劈出来了！ 苏离飞快扫视一圈四周，在场有不少外宗弟子，他不知道万尘熄到底是什么，如果他不是妖修化形成人，那很可能是人妖混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修真界对混血可没那么宽容，妖修和人修都不会接纳，要是今日之事被传出去，万尘熄在修真界怕是难混了。 “合欢宗的道兄，是我眼花了吗？万尘熄好像长出了……啊！！！” 一声比雷声还响亮的惨叫声。 苏离当机立断，双指插他眼睛！ 待对方失去视力，疼得在地上打滚，苏离从乾坤袋掏出避雷衣，离家出走时顺的法宝，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只见苏离爆喝一声，抓起避雷衣罩在头顶，视死如归朝万尘熄冲去。 看着苏离冒雷冲峰的众人：如此凶猛，来者何人？ 归元宗弟子终于恢复视线，睁着痛出眼泪的红肿双眼：“兄弟，你真是来抢道侣的啊？不是，我没想和你抢啊，你扎我眼睛干嘛！” 苏离灵活得像只山里的猴，极限走位躲开道道雷劫，一把把纱帽盖在万尘熄头顶，遮住了他已经兽化的帅脸。 在对方不解的眼神中，扛起来就往山缝跑。 “来不及解释了！” 天道看着拔腿就跑的苏离，和他肩上乖乖不反抗的万尘熄，降下的雷电都被弄得一愣。 在半空中闪了个花就熄火了。 见过无数被雷劈死的修士，没见过劈一半就躲起来的！ 逆天，还要不要渡劫了！ 第32章 围炉煮雪2 “苏离是失心疯了吗，还不把人交出来，你想害死万尘熄吗？” “莫不是真的邪祟上身了，乌思长老你给我让开，让我来劈开这座山，看他们还能躲到哪去！” “胡闹，岂有此理，你们把渡劫当儿戏吗！” …… 苏离带万尘熄回到了山缝，外面乱糟糟的声音漏进来，山缝空间狭窄逼仄，两人不得不贴着，彼此呼吸交融纠缠。 苏离竖起耳朵听了听，扯着嗓子回了一句：“各位长老！这雷都劈了多久了，还不准休息休息了？等他吃完饭了，我就送回去哈！” 外头又是一阵破口大骂。 在天雷眼皮底下抢人，苏离平复了一下心跳，回想仍胆战心惊，幸而有惊无险。 “别怕，有我在。这山缝又黑又窄，那几个老头好面子，不会缩头进来的。”苏离低下头安慰万尘熄，顺手摸了摸他额头鳞片，银色鳞片的手感光滑冰凉。 “万尘熄，你到底是什么物种……额，我不是嫌弃你，是想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万尘熄现在不对劲，他的身体向来低温，如今却异常滚烫。 况且与上次见的变异模样不太相同？ 上次有蛇形的粗尾巴，手掌化成了黑色鹰爪，这次怎么只剩了银色鳞片？ “算了，你不想说就先不说吧，等哪天想告诉我了再说。”苏离不是很在乎，管他是人是妖，只要是他认定了的人，再异类都不会放手。 万尘熄表现得异常乖巧，对于苏离的话没有异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他舔了舔泛白干涩的嘴唇。 苏离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对着万尘熄嘴唇吧唧一口。 苏离才十七岁，你说他能忍什么？ 万尘熄此时乖得像提线木偶，被占便宜也不吭声，只是耳垂微微发红。这一下激发了苏离的保护欲。 “别管天道和外面乱叫的人，你试试看能不能把鳞片收回去，今日混了不少外宗人打探情报，要是被他们发现就不好了。” “嗯……要是没力气变回去，那我们就再歇一歇。” 苏离此话一出，一道惊雷劈下。 山脉被劈得震动，几块碎石砸下，蹦到他们的脑门。 苏离忿忿不平吐槽：“被天道听到了，它怎么这么小气，等一等怎么了？太欺负你了吧！” 从始至终万尘熄都没怎么出声，抵御雷击几乎耗尽他的灵力，他半靠在苏离肩上闭目休憩，心安理得接受苏离给予的安抚。 万尘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叹息。 只有苏离觉得他是小可怜了罢。 “长老们，里面没有声了。”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长老们见他们迟迟不出来，已经生了疑心，要进去一探究竟。 苏离起身丢下一句：“你乖乖待着，等我回来。” 就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把入口给堵死了。 看了眼老母鸡护崽的苏离，陈长老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 “苏离，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渡劫结丹已经开始了，断断没有中止的道理，我知道你在镜月峰待过一段时间，两人可能相处出情谊了，见不得万尘熄陷入危险。” “但你把他强行带走，不让他接受天雷洗礼，你这不是救他，你是在害他啊。” 苏离好歹出身修仙世家，陈长老不信他如此无知，表面说是救人心切，实则给他一个台阶。 前些日子宗门妖兽突变，宗内上层都怀疑有内奸，恰巧弟子考核后山出事，偏偏他们两人失联两日，渡劫之事吸引了不少外人，苏离此举确实招人怀疑。 偏偏苏离不走这个台阶，他理不直气也壮反驳道：“陈长老此言差矣，说什么害不害的，很多东西和你们说不清，总之我真是为了他好，万尘熄不也没反抗吗？” “等他在里面歇够了，再出来挨劈不就好了。”苏离抬头指了指雷云道：“你看天道还在呢，看样子这几日没旁人渡劫，他老人家不急着走赶下场……” 乌思长老倒吸一口凉气，她知道这小子大胆，没想到会大胆至此。 说时迟那时快，全场有眼力见的人都远离苏离，一道天雷猛地从乌云里窜出来，直奔苏离而去！ 苏离似有所感，傻愣愣抬起头。 他的膝盖比本人反应更快，当即“噗通”一声跪下，嗓门嘹亮高喊一声。 “天道在上，请恕我无礼之罪！” 说完，“砰砰砰”猛磕了三个头，用力到额头都磕破了。 那道紫金色的闪电被弄得一愣，在半空顿了顿，拐个弯回去了。 目睹全程的众人：…… 苏离自顾自起身，拍了拍膝盖讪笑：“哈哈，见笑了，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嘛。” “别在这耍宝了！苏离你屡次三番闹事，凭你对天道不敬这一条，就足以把你逐出宗门，宗主破例把你这种祸害选入，怕是私底下有不可告人的交易吧？” 那人说话语气刻薄，话里行间夹枪带棒，乌思长老皱起眉头。 “呵呵，范长老是什么意思？好端端提宗主做什么，要是不服气，等宗主回来了，你们约一架，我给你们守擂台。” 苏离循声看过去，那人长相平平无奇，站在一众长老之间，修为至少是元婴，不由得有些意外。 倒不是意外他借着骂自己，私心诽谤宗主名声的行为，是意外长相竟如此普通，淹没在人群绝对难以分辨。 修士通过吸纳灵气修行，在天地灵气的滋养下，外貌也会随之发生变化。故此，修真界流传这样一句话—— “金丹以上无俗颜。” 范长老不敢硬刚乌思长老，把矛头转向直勾勾盯着他看的苏离，就差把“长相好普”四个字刻在脸上了，他恼羞成怒甩袖挥出一掌。 “放肆，如此直视师长，谁教你的规矩？” 第34章 刹那间苏离如脱线风筝，整个轻飘飘向后飞去，砸到石壁再重重落下，“哇”地一下狂吐鲜血。 元婴修士的一掌，足以劈山裂谷。要不是乌思长老及时出手拦了一下，想碾死苏离和碾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苏离在地上翻滚几圈，痛得冷汗直流，脸上毫无血色，他颤抖着解开乾坤袋，掏出一把丹药吞下去，才有气无力嘴硬回骂。 “你算哪门子的师长，我呸！以为你是天仙啊，看你一眼就要杀人！” 范长老与宗主结怨已久，万尘熄是宗主的亲传弟子，万尘熄若是出事了，宗主逃不了干系。 苏离越是阻拦，就越是可疑，他冷声警告道：“苏离，我没功夫和你费口舌，你再不把万尘熄交出来，下次不会再手下留情。” “真是笑话，你刚才就留情了吗！”苏离慢慢撑着膝盖站起身，一把抹掉嘴角的血沫。 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知谁开头：“苏离你不要命了？” 紧接着越来越多人附和：“是啊，听广乐峰的人说，先前苏离双眼发红，好像是中了邪祟。” “那怪不得了，他把万师兄藏起来，怕不是想掩饰什么。” “我老早就看出他们不对劲了……” 乌思长老都沉默不语，就连陈长老都叹息道：“苏离，让开吧。” 苏离刚想继续回嘴，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压在唇上的手指修长冰凉，带有熟悉沁人的初雪味道，指腹上结了一层厚厚的茧子。 苏离瞬间鼻子一酸，满肚子委屈涌上眼眶，万尘熄终于出来了。 轻柔擦去苏离额头的尘土，手指在带血的嘴角上一顿。 “疼吗？” 声音艰涩喑哑。 “嗯，好疼。” 苏离抽了抽鼻子。 万尘熄戴了那顶纱帽，遮住他人探究的视线，他挡在苏离的面前，语气变得森冷强硬。 “敢问范长老，苏离所犯何事？” 第33章 围炉煮雪3 长老们的面上惊疑不定，万尘熄身上释放的威压，俨然已经是金丹修为。 天雷洗髓都尚未结束，万尘熄已经突破了？ “你真是万尘熄？”范长老一脸狐疑，眼尾的褶皱隆起，像个多疑的老狐狸。 万尘熄继续重复道：“敢问范长老，苏离所犯何事？” 四周一阵倒吸的抽气声，万尘熄就算是宗主亲传，是问天宗看好的未来，但对方身份毕竟是长老，他怎敢当众质疑范长老？ “呵。”范长老冷笑一声，“你这是在质问我？看来你真是仗着宗主宠爱，越发目无尊长了！” “苏离是问天宗弟子，屡次犯戒扰乱秩序，我身为长老理应管教。既然我要罚他，他就只能受着。” “唔嘶……”苏离忍不住痛哼出声，他的五脏六腑火辣辣疼，像是在火山口滚过一圈，灼烧蔓延全身疼痒难耐。 暗骂范老道不愧是火灵根，和人一样脾气又臭又爆。他悄悄从万尘熄身后探头，看了眼后立马缩了回去，所有人都在看他们两个。 范长老自然也是瞧见了，他鼻腔喷出一个冷哼，不加掩饰的轻蔑嘲讽。 “若是连一掌都受不了，残了死了都是活该，问天宗不收废人！” 废人你祖宗十八代！ 也不看看老东西你都练多少年了，好意思仗着修为在这叽叽歪歪？ 心底咆哮堵在喉咙化作呻吟，换作往日的“刺头儿”苏离，绝不会在嘴上功夫落下风。 他忍不住额头贴靠在万尘熄后背，隔着衣布汲取对方微薄寒凉的体温，似乎这样能缓解一点浑身的燥疼。 万尘熄没有回头，气息平稳依旧。 苏离知道，他生气了。 万尘熄不卑不亢道：“苏离今日犯戒与否，该由戒律司审查，就算审定他有错，亦不该私下动刑。” “呵。”范长老皮笑肉不笑：“那你是认为我举止错了？” 万尘熄不置一词，身形也没动摇一分，他挡在苏离面前，已然表明了态度。 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感受，苏离担心在紧要关头冲动，万尘熄会不利突破结丹，别人不知晓万尘熄真实情况，他却清楚不过是强弩之末，不知道他用了什么秘法，才造出金丹修为的假象。 而担心之余，他实在享受这种被庇护的感觉，似乎自己是什么小可怜，万尘熄成了宗门那堵石碑，要给他遮风挡雪，要给他讨回公道，要……总之站他前面了。 两者权衡之下，苏离果断躺下。 就差把“我要被打死了”刻在脸上。 “额咳咳……万师兄……呜呜呜哇，万师兄啊……我做错事了吗……你要为我做主……” 他也不说什么，只是一味叫唤。声音之凄惨哀婉，闻者汗颜，听者沉默。 范长老一巴掌把人打傻了？ 苏离才不管别人的眼光，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他就是要嚎得人尽皆知。 “万师……” 万尘熄叹息道：“我在。” “额、没事了。” 听出语气里浓浓的无奈，苏离识相地闭嘴消停了。 被苏离这么一闹，万尘熄气消了一半，他原本担心苏离内伤，范长老功法向来毒辣，看他还能装傻卖惨，心下顿时稍安了。 “各位长老，弟子渡劫之事与苏离无关，他出于善意闯入避雷阵，他并非是存心要害弟子，其中隐情请恕不能道明。” “如今弟子金丹将要凝成，也能证明苏离的清白，事后我会和师尊请罪，望长老明察，勿怪罪苏离。” 他话里话外把责任全揽了，惹得旁人又是一阵非议，非议声音不大，可在场都是修道之人，耳目远超凡人。 说万尘熄真像传闻高冷出尘，问苏离到底哪号人物，讲问天宗这是想闹哪出……闲话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是说另有隐情？”乌思长老笑了笑，话锋一转问道：“尘熄师侄，你可知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乌思长老神情逐渐严肃，一步步走到万尘熄面前，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平地卷起一片蛮横的风浪，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 外宗弟子只觉眼前忽然一黑，来不及反应就被卷入了漩涡，再睁眼，他们已经被送到了山脚下，“问天宗”几个鎏金大字飘逸醒目。 一名老者停下洒扫的动作，直起身来笑眯眯摆手：“各位，慢走不送。” “啊？” 几名外宗弟子面面相觑，满脸被“请出来”的茫然。 “后山镜湖失守，伤人邪祟逃出，问天宗得给天下一个交代。本打算事后再细查此事，只治你们监管不力之罪。只不过……” 说着她看了眼苏离，苏离被看得莫名其妙，对视的眼神清澈干净。 乌思长老继续说：“有人检举苏离与魔修有勾结，趁考核里应外合危害宗门，我虽不信这种捕风捉影的检举。” “但苏离身边接二连三地出事，一句轻飘飘的另有隐情，当着外门道友的面，我们该如何服众？” 与此同时，一道雷电径直劈下，蓝紫色的光亮闪过，映到乌思长老脸上。 “尘熄师侄，你该……”乌思长老的瞳色很浅，慢慢眯成细长的缝儿。 苏离的心忽然突突跳，本能觉得她很危险。 他脱口大喊：“万尘熄！” 下一刻，白色的纱帽应声落地。 乌思长老意外地挑了挑眉，她拍了拍万尘熄的肩：“你该继续渡劫了。” 对面的万尘熄目不斜视，俊美的脸庞有道骇人的伤疤，从左额头横穿到右脸颊，如精雕细琢的山水画，被凡夫俗子粗鲁画上一笔，美感皆失，面目全非。 “尘熄，你脸上的伤疤……这就是苏离要带你跑的缘故？”陈长老是宗内最管事的长老，算是看着万尘熄长大的，话语里顿时带了几分担忧。 说起来真是讽刺，修无情道要灭人欲的万尘熄，也逃脱不了被他人凝视外貌，容貌是求偶的利器，也是修道的枷锁。 仙风道骨天人之姿，凡人对仙人的想象真是匮乏，仿佛修道以后就没有了丑人。 万尘熄弯腰拱手行礼回道：“长老明鉴。” 宽大袖子遮挡后的眼眸微垂，眼神安抚满眼心疼的苏离，随即朝避雷阵方向走去。 盘腿，打坐，闭目，等待天雷落下。 一道，两道，三道，中途跑掉的行为惹怒天道，劈下的雷击一道比一道狠，巨大的雷声震耳欲聋，白光闪透了半边天。 苏离看着雷阵中坐得笔直的万某人，从一开始的心疼变得气不打一处来。往自己脸上烧道雷击疤？亏你想的出这种馊主意！ 苏离恨不得揪住对方衣领，怼万尘熄耳边问他脑子在想什么，伤成那个鬼样子还要逞什么强！ 凭什么你一个人扛？ 自己到底算什么！ “很担心他？”乌思长老的声音耳边响起，苏离没有回应也不恼，继续自顾自说道：“放心吧，他死不了。” 第35章 “你还不如担心一下自己，算起来，时间应该快到了吧？”慵懒妩媚的声音充满魅惑。 苏离愣了愣，呆呆扭过头，“什么？”眼底一片猩红。 接着眼睁睁看着面前乌思长老，慢慢变成了另一副妖孽的面容，正是湖边见过的登徒浪子——魔教教主晏青舟。 “好久不见啊。”晏青舟在苏离颈边深吸口气，发出一声似叹息似轻喃“我来带你走了。” 陈长老最先反应过来，当即长剑对着晏青舟刺去，“是魔道中人！” 晏青舟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晏青舟单手把苏离抱进怀里，不再隐藏自己身份，强悍霸道的魔气不亚于雷霆倾压，压得几个元婴长老难以动弹。 正当他要大开杀戒之时，问天宗的宗主终于回来了。 威严厚重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何方妖孽在问天宗作乱！” “啧，真麻烦。”晏青舟果断放弃战斗，转而想直接掳走苏离。 然而没走两步，他皱着眉低头，只见苏离的左手腕处，绑了条由咒语化成的链条，链条的另一端系万尘熄手上。 万尘熄离不开避雷阵，他死死抓住手里链条，被冒犯的猛兽无声呲牙，死死抓着自己的宝物，警告不怀好意的掠夺者。 无声的口型只说了两句话。 “我的。” “他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开启没羞没臊的二人世界~ 第34章 围炉煮雪4 “师尊，此事与苏离无关，弟子愿意一力承担。” “弟子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大道殊途同归，未必就是错的，总归我想试试。” “是，不后悔。” ——好吵，谁在说话？ 冰天雪地，银装素裹。 “阿嚏！” 苏离被冻得一哆嗦，眼睛艰难睁开一点，眯着辨认了好一会儿，看到帐篷掀开个小口子。 细碎的雪花被寒风裹挟进来，他把脸凑近那个小口子，入目是白茫茫一片，几片雪花落到他的脖颈，冻得他立马老实缩回去。 “这是、咳咳、这哪儿啊……咳咳……”发出的声音干哑得不像话，苏离忍不住连着咳嗽几声，磕得胸腔都剧烈起伏抖动。 及时地，面前递上了一壶水。 苏离想都没想顺手接过，仰头就咕噜噜喝了几口：“谢了。”难得的是在冰天雪地里，这壶水入口居然是温热的。 大冷天喝上口热水，就算给酒他也不换。 “嗯。” 苏离听到这声音猛地抬头，才发现这哪是什么帐篷，顶多是干草加布料混合的斗篷，约莫着有半人高，双臂展开那么宽。 不知道是不是冻麻了，下半身已经没了知觉，连自己坐在万尘熄腿上都不知，不过此刻没空纠结他们的姿势。 苏离一把抓起万尘熄的鬓发，青丝里夹杂几根显眼的白发，他一脸难以置信，张了张嘴问道：“天呐我到底睡了多久？！” 万尘熄微微一怔，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嗯，很久了。” 苏离完全信了：“很久是多久？你都变白头了，金丹修士寿命至少五百年，我不会睡了一百年吧！这么久都没回家，我爹不会以为我死了吧！” 说着苏离掀开斗篷，火急火燎冲了出去，在雪地里跑了几步，竹林、石壁、以及天上双月，这些熟悉不过的景物，苏离慢慢停下脚步，莫名有流泪的冲动。 万尘熄跟在后面，苏离轻声问：“这里是镜月峰吗？”没等回话就喊：“你别说了。” 他害怕某些猜想得到验证，物是人非的茫然，沧海桑田的无助，与世隔绝的惶恐，谁知道一觉能够睡多久呢？ 罢了，事已至此。 苏离咽了咽口水，来不及伤春悲秋，一把抓起万尘熄的手，现在只有他是真的。 万尘熄安静不挣扎，任由被他牵着跑：“苏离？” 苏离头也不回：“我要带你回家！” 万尘熄皱着眉回握，苏离的手在发抖，他心口一阵发疼，把苏离拽住了。 “苏离，你听我说。” “我不听！” 万尘熄叹了口气：“两天，你只睡了两天。” “……逗我很好玩吗？” 苏离反应过来后，甩开万尘熄的手，咬牙想给他来一拳出气，随即瞧见飘扬的花白发丝，挥出去的拳头不由得松开，变成了手指尖轻抚发丝。 苏离忽然心软问：“你这是怎么回事？是运功走火入魔了？还是结丹出岔子了？”然后补了一句“其实白头发也挺帅的。” 万尘熄没直接回答，转而和他说了下情况：“那天师尊赶了回来，赶走潜入宗门的魔教，据戒律司巡逻弟子上报，后山的湖灵已经被制服，加上有受伤的弟子指认。” “师尊让我们关禁闭，实则是想保住我们，在察明真相之前，得先委屈你一下。”万尘熄没告诉苏离，他先前神情异常，被不少人都看到了。 苏离一副了然的模样道：“哦，都认为我是内奸是吧？”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什么那么多人里面，就自己会被湖灵操控。 此外，还有那个骚包的魔教人，莫名其妙找上自己，说不认识也没人信啊！ 苏离十分善解人意似的，还拍了拍万尘熄肩膀，“人之常情，我都懂的，清者自清。” 万尘熄闻言没说话，苏离看他一脸凝重，忍不住再次问道：“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最好从实招来。” 万尘熄伸手拂去苏离头顶的雪花：“这里日子很苦。” “喂，你对我印象是有多糟糕，小爷是吃不得苦的人吗？别把我当弱不禁风的娇花！”他的语气到后面故意拿腔作调，对万尘熄看扁他颇为不满。 “小爷这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野外求生能力有多强！” ——苏离收回前言。 这是什么鬼地方！雪一直下下下个没完就算了，走了那么久，别说活物了，连个遮风挡雪的地方都没有！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已经要被冻疯了，整个人缩在万尘熄怀里，和袋鼠兜着它的宝宝似的。 “到了吗？”他牙齿打颤，不断催促问：“快到了吗？” 万尘熄体温低于常人，又是修炼冰系法术，风雪对他来说并不算难熬，他向前微微躬下身子，替苏离挡去大半霜雪，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禁闭之地是镜月峰反面，即超脱常理的时间之域，永恒停留在凌冬季节，由某位问天宗大能所创立，没有灵气，禁止施法，对关押的人来说艰苦难熬。 宗主发现此地适宜冰系修行，万尘熄拜入问天宗的第三天，就被他给扔到这里苦修了，此地万尘熄再熟悉不过了。 “到了。”万尘熄松了一口气，他用霜华剑斩断枯枝，石壁露出一个洞口。 洞口看起来不大，走进去别有洞天，里面有处温泉，涓涓细泉流入，水雾弥漫升腾。 “这处温泉源于地底，对恢复体力有奇效。”说着万尘熄放下苏离，从乾坤袋掏出一套衣物，“你的乾坤袋被收走了。” 言下之意，就是先穿他的。 万尘熄面色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倒是苏离登地一下脸发热了，苏离暗自唾骂自己没出息，以前不是没穿过别人衣服，和裴觉还同穿过一条裤子，怎么现在这么难为情呢？ 他扭扭捏捏接过那套衣服，刚好瞥见万尘熄通红的耳尖，顿时什么难为情都消失了。 哼，装什么镇定自若啊？ 苏离故意大声问道：“那你呢，要一起洗吗？”他尾指一扯衣带，外衣就松散开了。 万尘熄背过身：“不必了。” 苏离把外衣一扔，丢到万尘熄身上，得寸进撩拨对方：“其实我不介意的，这温泉池子那么大，两个人洗也不挤的~” 万尘熄身体微僵，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猛地咳嗽，鼻尖萦绕淡淡的气味，苏离平常没有吃橘子，身上的气味却像橘子皮，若有若无的酸甜沁人。 拿起乱丢的衣服叠好，然后轻放在一旁地上，万尘熄没看苏离：“你先……” “我什么？”苏离大咧咧把自己剥光了，一个鲤鱼飞跃跳进温泉，心想反正万尘熄不敢看他，自己有什么好害羞扭捏的。 万尘熄听到水声，喉结上下滚动，身上越发燥热。“我去找些燃料。”丢下这一句话，逃也似的走了。 “喂喂喂！”苏离喊不住他，无语地嘟囔：“天都快黑了，捡什么柴火……” 看了眼叠放得方方正正，有棱有角的道袍，嘴角抽了抽评价道：“哼，真是老古板。” 苏离靠在温泉的边上，无聊地打量洞内陈设，这个山洞明显是有人住过，角落有生火的留下的草木灰，最大的石块被磨得平整光滑，应该是充当了休息的床铺。 “咦？”苏离一把抹掉脸上的水，石壁上貌似有人刻了字，笔划圆钝而浅淡，所以在坑坑洼洼石壁上不显眼，苏离推测那人不是用剑刻的。 第36章 他依稀辨认出几句“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可道，非常道”、“冰寒千古，万物尤静”…… 这不是课堂上教的道经？苏离粗略数了数那些文字，大大小小至少得上万条，上一个人是被关了多久，居然刻下了这么多经文，随即苏离念着念着睡着了。 也不知睡过去多久，身下的温泉越来越热，苏离感觉自己浸泡在岩浆。 “苏离？”有人摸了摸他的额头，那只手掌冰凉温柔，一下子缓解了燥热，他舒服得发出一声叹谓，忍不住抱住用脸贴了贴。 下一刻，那双手把苏离抱了起来。 第35章 围炉煮雪5 刚捞出来的苏离柔弱无骨，像个提线木偶乖巧被人抱起，少年的身形修长而匀称，纤细的小腿跟着一晃一晃，水珠顺着柔韧紧致的皮肤滚下，划出令人遐想的旖旎弧度。 毫无防备、不着寸缕、任人摆布，比海里迷惑渔人的海妖还要危险。 湿漉漉的肌肤把雪白道袍浸透了，万尘熄目不斜视，呼吸紧促了些，掌心的温度烫得他几乎抱不住，短短几步的距离，只觉双臂千斤重。 万尘熄口中无声念诀，半响，才反应过来设了禁制，看了眼平整光滑的石板，沉吟片刻后唤了声：“霜华。” “蝼蚁，叫我何事？” 霜华剑灵和万尘熄签订了契约，除了被召唤之外无法脱离剑身，这些天被关在剑鞘里早憋疯了。 “都说你们两个黄毛小儿不行咯，非要逞强把我收回去，啧啧啧现在还得靠我吧……”得意的话音戛然而止，语调突然拔地而起—— “你、你们脑子进水了是吧！这种时候把我唤出来，做这档子事很光宗耀祖吗！？” 霜华剑“嗖”地一下背过身去，粉雕玉琢的小脸涨得通红，双手握成圆嘟嘟的拳头，他简直都要被他们气笑了。 万尘熄道袍凌乱半湿，挡住苏离的大半身体，只露出两条白花花的小腿，用剑柄想都知道两人在干嘛！ 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他成形了这么多年了，剑鞘都没找过一个，还保留了纯情剑身。 而现在的年轻人竟如此奔放，两人都没结成道侣呢，居然敢肌肤相亲了？等等，年轻人干柴烈火就算了。 把自己召出来围观是几个意思？ “岂有此理，你们把我当什么了！我可是全修真第一无敌神剑，不是你们用来戏水调情的道具！没什么事别来烦我！” 霜华剑气得掉头就要回剑鞘，飞到一半就被万尘熄勒住了，或许是有些难为情，万尘熄轻咳嗽一声。 剑灵与主人心意相通，霜华剑不可置信大喊：“你说什么？让我给你们铺床？！” 想他堂堂的绝世名剑，被喊出来是为了铺床？ 怀里的苏离皱着眉动了动，万尘熄冷冷的眼神扫过去，乍一看面色让人生畏。 而霜华剑一点都不惧怕，他的实力比对方强太多，要不是被迫签了那该死的契约…… “哼，恕不奉陪。” 霜华剑嘴上说着，剑身却不受控制，飞行方向转了回来，他猛地扭头看万尘熄，这人不过堪堪破了金丹境界，精神力就提升到如此地步。 于是霜华剑只能咬着牙，不情不愿挑起一块厚布料，按对方心意铺到石板上，甚至因为铺得不够平整，被迫用剑柄拉直边角。 “行了没！” “多谢。”万尘熄道了声谢，把苏离平放上去。 霜华剑看他动作小心翼翼，似乎苏离是块易碎的玉石，一不留神就会磕坏，而且总是有意无意调整角度，始终挡住霜华剑的大半视线。 霜华剑本无意窥探他们私事，发现万尘熄有护食的行为后，难得起了调侃逗弄的心思。 霜华剑摸着下巴道：“喂，你不会是想趁人之危吧？” 万尘熄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可以回去了。” “你真把我当佣人呼唤了不成？姓万的小子，真没想到啊，平日看你一副君子的作派，没想到私底下也是如此嘛。 ” 是个什么霜华剑没明说，点到为止却更引人遐想。 万尘熄顿了顿，拿起一块白布，捻起苏离散乱的发丝，轻柔地擦拭起来，他擦拭得很仔细，每丝每缕都拧干，目光只盯着湿黏的发丝。 专注得像木匠在雕琢他的艺术品。 “我不会做什么。”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霜华剑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擦拭干苏离的头发后，那块半湿的白布继续往下，游离在白皙的脖颈锁骨…… 霜华剑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鬼才信你”，一溜烟飞回剑鞘，免得真看了场春宫秀。 说万尘熄正人君子吧，却趁人晕倒毫不避讳，什么不该看的都看了；说万尘熄趁人之危吧，他的确只是擦拭身体，连指尖都没触碰到肌肤，丝毫不越雷池半步。 那白布在胸膛处顿了顿，两朵红梅在雪地上盛开，怯怯的、嫣红的、夺目的，惹人心生怜爱。 够了！不准再往下擦了…… 苏离羞得要咬舌自尽了！ 霜华剑出来的时候他就醒了，当时的情景不好意思出声，只能继续装晕不醒，没想到把他放下，万尘熄竟开始给他擦身子了！ 啊啊啊不要管我了！直接让我冻死好吗！ 摩擦间传来的阵阵酥麻，蒸腾激荡的温热气息，苏离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无声叫嚣着难以言喻的渴望，却被理智的琴弦紧勒住，只剩下毛孔荡开圈圈涟漪。 ——说人话就是起鸡皮疙瘩了。 苏离觉得万尘熄坦然得可怕，像个地主巡视自己的领地，虽然自己有的他也有，可是、可是他们这算怎么回事。 柔软的布料落到绷紧的脚背上，圆润的脚趾弯曲瑟缩，始作俑者握住纤细的脚踝，指腹若有若轻摁上面的小黑痣。 万尘熄温声哄道：“别怕，放松。” 这个指令一出，苏离莫名心安，脚下听话地卸了力，猫弓状的脚背舒展开，任由对方擦拭。 随即立马反应过来，苏离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话刚出口意识到自己说了废话，眼下不是讲这个的时候，他双手抱胸翻过身去，欲盖弥彰矜持遮挡一下。 苏离翻过身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姿势貌似很危险，背对不就是在邀请他那啥？ “等等，我不是这个意……” 苏离正想喊停，被子就罩下来了，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和他刚出生那会差不多，襁褓里只露出了个脑袋。 苏离：？ 万尘熄直起身：“泡完温泉不擦干易染风寒，你先将就躺着，我去生火。”然后头也不回走了。 苏离眨巴眨巴眼睛，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他就这么走了。 他就这么走了？ 他就这么走了！ 苏离摸了摸自己的腰，确认那没有赘肉，就算是少了八块腹肌，也不至于让人毫无胃口吧？ 简直奇耻大辱，万尘熄什么意思，追我的人能从宗门排到山脚下了！ 小爷我真还不信了。 “哎呦！我头好晕啊！”苏离扶额苦叫，一副难受样子。 果不其然一阵脚步声，万尘熄摸了摸苏离额头：“你先吃颗风寒丹，可能湿寒入体了。” …… 那颗风寒丹又大又苦，苏离干咽卡嗓子眼，都快卡出眼泪了，眼见万尘熄又要走开，急忙继续扭脸虚弱呼喊道：“哎呀~！” “怎么了？” “我胸口好疼。” “胸口疼？” “嗯，你摸摸看。” 苏离等了半天没听见动静，扭脸一看万尘熄站在那，晦暗不知心中所想，仿佛洞察了他所有心思。 一瞬间，全身血液上涌，脑一热，什么都不顾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做就做到底吧！ 被子里伸出一只脚，苏离的脚白皙，却不过分秀气，圆润的脚趾灵活羞怯，如林间雨后爬出的蜗牛，轻点一下对方衣摆，又飞快缩了回来。 再继续大着胆子试探，轻夹住白色的衣摆，微不可闻扯了扯。 万尘熄叹了口气，他捉住那只不安分的脚，一把塞回被子里。 万尘熄问：“苏离，告诉我，你怎么了？” 苏离破罐子破摔：“你是不是嫌我不够帅？” “没有。” 万尘熄似乎没想到苏离会这样想，愣了一下才回答，然后再重复一遍。 “没有嫌弃，你长得很帅。” 苏离哼了一声：“少骗我，那你为什么不、不那啥……我们为什么不……”后面怎么都不肯说了。 万尘熄坦荡答：“苏离，我很渴望。” “骗人。”小声的反驳。 话音刚落，苏离看到面无波澜的万尘熄，大大方方撩开了身前的衣摆。 多说无用，用行动告诉苏离。 他是真的渴望。 半响，苏离艰涩开口：“那你为什么……” 第37章 “因为我们都未成年。” “啊？” 第36章 围炉煮雪6 去你的未成年……苏离欲骂又止。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干柴就差添一把烈火，现在和他扯未成年？ 你上面说未成年不可，下面可不是那回事呢！ 苏离掏了掏耳朵，简直要被气笑了，舌头顶了顶上颚：“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说一次什么未成年？如果是凡间我们这年纪，孩子现在都会走路了，你现在给我装什么……” “不对不对，被带歪了。”话出口了忽觉不妥，他们两个生个屁孩子，随后苏离想到什么：“等等，你是不是想说基龄？” 按民间的习俗来说，他们年岁已经嫁娶了，但修真界注重修行，修士们普遍晚婚不育。 其中缘由除了寿命漫长，还有个流传颇广的依据——修炼基龄，按民间的算法就是25岁。 如若修士能在25岁前筑基，说明天资不错可继续修行，如若过了25岁还未能筑基，证明天资欠缺难成大器了，建议收拾包袱换条路走吧。 修为又决定了寿命，由此，修士25岁前不结侣，成了不成文的惯例。万一自己选错了道侣，道侣间寿命差距过大，岂不是要中途孤寡了？ 可不做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那个基龄不过是大家族为了约束小辈，免得他们顾着谈恋爱忘了修行的借口，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啊，谁结道侣还看基龄的。” “你十岁就筑基，我虽然晚了点，在同龄人中也不是很差啊，你是在怀疑我们处不下去吗？大不了我多吃点丹药补补，不会和你修为差很远的。” 万尘熄摇了摇头：“我从未在意过这个，而且你很有天赋，跟上来是早晚的事。” 苏离一愣，脸上微红。 除了不懂事交的酒肉朋友，没有人夸过他“很有天赋”，而他也清楚知道，那些不过是奉承的话。 这种话出自万尘熄，却莫名有了可信度，他是真觉得自己好吧？ 苏离对信手拈来的情话毫无抵抗力，原本因为胡思乱想生的气消了一半。 但苏离依旧不理解：“放屁！不嫌我丑，不嫌我弱。”意有所指看了眼某处，额，像被烫到一般，眼神慌乱移开：“嗯哼，那你说是为什么？” 万尘熄沉默不说话，目光落在苏离身上，墨色眼眸又沉又黯，苏离只觉一阵窒息。 苏离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会对万尘熄起了那种心思，起了就起了，是人之常情嘛，他坦然接受了。 然而，他看不懂万尘熄。 苏离真不是放浪非要做，他只是想更靠近他一点，明明两个人一步之遥，为什么如此触不可及？ 忽近忽远的态度，不冷不热的举动，他甚至开始自省了——是不是自己配不上？势必要得到答案的蛮缠，是刨根究底求一个心安。 苏离近乎哀求再次问：“喂，你能告诉我吗？” 万尘熄的眉峰紧蹙，肉眼可见的挣扎道：“苏离，我们还没结成道侣，只有道侣才可以双修。” 苏离服气了，扯过被子蒙住头，闷声无语道：“呵呵，没想到你比我家老头还死板，谁规定结成道侣才可以双修，那我问你合欢宗是怎么来的。” “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根本没想和我走下去！”苏离重重下了结论。 他就知道！说什么要和他试试，什么要和他结道侣，全都骗人！ 苏离在被子蜷缩成一团，忽然，背后传来窸窸窣窣脱衣声，他瞪大了眼睛，心跳声如擂鼓，忐忑不安间，身后的石板有人躺了上去。 不会吧，真来啊！ 既怨他不来，又怕他乱来。 万尘熄似乎真的只是想睡觉，等到苏离眼皮都开始打架了，他始终没有越过雷池半步。 实在忍不住，苏离轻声问：“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过？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放弃无情道，你们修无情道的最虚伪了，既然做不到，为何要许诺？” 背后传来极轻的叹息，轻到苏离怀疑幻听了，然后身上一重，他被人抱住了。 “苏离。” 万尘熄隔着被子抱住苏离，身上的清冽气息亦如主人，霸道地涌进苏离鼻腔，让他里外都避无可避。 “干、干嘛！”苏离恶声恶气回应。 万尘熄明知故问：“你生气了？” 苏离死鸭子嘴硬：“谁说我生气了！” 万尘熄：“为什么生气？” 苏离：“都说我没生气！” 下一刻，万尘熄掰过苏离的脸，细密而温柔的吻落下，苏离愣了一下，立马挣扎起来，而看似温柔的举动，却不容反抗的强硬。 “呜呜呜！” 亲吻从额间碎发一路往下，攻城掠地的湿润带了力道，在偏白的皮肤留下红痕，直到停在苏离紧闭的唇间。 “苏离，听话。” 听你个大头鬼！ 苏离内心暗骂。 万尘熄倒也不介意，在粉色唇瓣辗转徘徊，如耐心的垂钓者，等猎物甘愿上钩。 很快，禁不住诱惑，苏离松口了。 万尘熄的舌头蛮横而有力，宣告自己是博弈的获胜者，苏离几乎要喘不过气了，唇齿交融间拍打对方后背。 “喂你呜呜！” 久到苏离捶打的手无力垂下，万尘熄终于舍得放开苏离。 苏离的眼眸水润而茫然，无意识舔了舔嘴角银丝，瞬间万尘熄眼神转暗。 又来了。 苏离心想。 这次万尘熄温柔许多，苏离舒服得呢喃一声，也忍不住慢慢回应，在他漫游天际时，对方忽然抽离了。 滚烫的欲望被冷不丁泼了一盆冷水。 万尘熄问：“喜欢这样子吗？” “什、什么？”苏离还没有清醒过来。 万尘熄笑了笑：“喜欢这样子吗？” 苏离被牵着鼻子答：“喜欢。” 说完，不管不顾要凑上去。 万尘熄偏开头：“苏离，这是道侣间才会做的事情。” 苏离“啧”了声，不管他说什么，继续再凑过去。 万尘熄按住焦躁的苏离，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此时多了分诱惑哄骗，鼻尖蹭了蹭苏离耳朵。 在他耳边低语：“道侣才会做亲密的事，苏离，你希望我这么对你吗？”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一步步招手的催眠，苏离顺着他的话问：“我们是道侣就可以做吗？” “是。” 苏离咽了咽口水，直觉告诉他很危险，但他无法抽离，也不愿抽离了。 万尘熄嘴角微微扬起，冰寒眼眸融化成潭水，清晰印着苏离的脸。 万尘熄无比坚定道：“我对天道起誓，此生绝不负你。” ……？ 此生绝不负我？ 苏离猛然惊醒，一脸恍然大悟，你小子给我下套！ 看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合契阵法，有种自己被卖了还数钱的无力感。 “等等。”苏离紧急叫停，眼见万尘熄神色暗下来，他赶紧解释说：“你先别哭丧脸，我不是要反悔了，和你结道侣得告知声我爹，不然他能把我腿给打断，放祠堂当摆贡品的桌腿。” 苏离斟酌言辞：“眼下无媒无聘无证，是不是有点草率了？要是被天道判定为野合……” 一张金色的纸约浮现在眼前，密密麻麻写满了血色字迹——天伦地纲为证，日月星辰共鉴，今修士万尘熄，与修士苏离…… 一约生死相随，二约福祸共担，三约因果相连，四约不离不弃…… 苏离粗略看了几眼，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你什么时候连合契书都写了啊？！ 万尘熄拿出早已备好的合契书，递上写了“熄”字的乾坤袋，“里面是我这些年的积蓄，有万家祖传的心法秘笈，探索灵洞的各类材宝，问天宗发放的修炼丹药，上品灵石一万八千零七……” “苏离，你见过我的另一面，我很庆幸你不怕我，这是我攒下的聘礼。”万尘熄面色微红，难得扭捏起来。 “哦。”苏离木然低下头，乌木盒子刻满符文，指尖刚触及盖子，只听见“吧嗒”一声，盒子自己打开了。 呵呵，真是不矜持的盒子。 苏离硬着头皮打开，里面装满了银色鳞片、断裂的小角尖、褪下的鱼纹蜕皮…… 约等于是万尘熄成长的所有证据，照之前万尘熄和当铺的交换，这些不起眼的东西恐怕价值连城。 苏离干巴巴笑道：“哈哈额，这些太贵重了，我没什么能给你，乾坤袋被人收走了，而且都是些俗物。” 万尘熄牵起苏离的手，放到唇边落下一吻。 “你有。” 苏离顿觉一阵腰软。 “额、但是，全修真界都知道，你们修无情道的，有杀侣证道的陋习！” 万尘熄步步紧追：“我已决意背弃无情道。” 第38章 “啊？” 苏离更惊了。 “怪不得刚才我就觉得你不对劲。”苏离很不适应这样的万尘熄：“你以前该不会都是装老成冷漠的吧？” 万尘熄的睫毛突然颤了一下，不远处火堆爆出一粒火星，火光略过绷紧的下颚线，喉结的阴影上下滚动几次。 要如何说起连记忆都模糊的过往呢？ “苏离，我不知道。”万尘熄自嘲道。 苏离看着两人交缠的手，他觉得对方就是故意的，明知暴露软肋更让人……几经挣扎后慢慢回握，到底任由随心而为了。 罢了，算他认栽了…… 苏离郑重道：“等出去后，你和我回苏家。” 忽如一阵大风刮过，吹散了心头陈年雪。 万尘熄一怔，眉眼弯弯。 “好。” 第37章 围炉煮雪7 天光微亮，晨曦破晓。 镜月峰反面的避风山洞，苏离哼哼唧唧翻了个身，他把自己裹成个响铃卷，露出半个乱糟糟的脑袋。 “啊哈~~”苏离打了个哈欠，要睡不睡地眯着眼，看枕边人收拾仪容。 万尘熄理了理外衣褶皱、系上镶绣银纹的腰带、发丝梳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简直板正得发邪！ 早在对方打坐的时候苏离就醒了，然后硬是吊着睡意看对方穿衣，目光在他身上放肆巡游，啧啧啧宽肩窄腰大长腿，衬得朴素的白袍都贵气了。 以前苏离会咬牙切齿泛酸水，凭什么万尘熄能长那么好看，现在只剩下满心得意骄傲——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恁看见这个男人没？ 现在我的了！ 一道清冽的嗓音打断苏离的傻笑。 万尘熄转过身问：“想吃什么？” 这句话显然是问躺着的那位，万尘熄早已辟谷不需要进食，苏离尚未筑基且无丹药傍身，前两日是晕过去不知道饥饱，现在被问起顿觉胃里很空虚。 “你要去找吃的？”苏离砸了砸嘴，翻了个身背过去，口齿不清含糊：“肉吧。” 想了想这里天寒地冻的，应该不好捕猎就补了句：“什么肉都行，素的也凑合可以吃。” 万尘熄点点头应下：“好，我可能晚点回来。” 说完半响他没出声，苏离以为已经走了，准备继续睡个回笼觉，迷迷糊糊感觉被子被人扒拉，冷风趁机窜进来冷得一哆嗦，自己像个生蚝被人撬开了，露出个白嫩光洁的额头。 万尘熄低头亲吻了一下，忍不住再用力啄了一下，接着被苏离赏了一巴掌。 自从两人确诊板上钉钉后，万尘熄就和喝了中药似的，把多年的面瘫给调理好了。 看着被子隆起的一大团，万尘熄唇角不自觉扬起：“我走了。” 他把漏风的被子仔细掖好，顺手给角落火堆添了把柴，临出门前听到背后扭捏回应—— “我知道了。” 竖起耳朵等没声响了，苏离猛地坐起身，脸颊微微泛红，抬手摸了摸额头，嘴角难绷地高高翘起，却故作嫌弃嘟囔：“嗯哼，搞什么啊这么粘腻，一大早的扰人清梦……” 下一刻，熟悉的阴阳怪气腔调：“狗道侣真让人倒胃口。” 苏离才发现霜华不知何时出来了，臭着张小脸漂浮在半空抱胸看戏，“小孩子不要乱说话啊，我们还没、还没完全那啥。”完直接无视了霜华的嘲讽，重点在“狗道侣”这三个字。 霜华剑翻了个大白眼，苏离的手指绞来绞去，刚过门小媳妇一样，哪看得出一点不情愿？ “我记得你不是和姓万的不对付？从藏宝阁偷我出来就没安好心，现在居然沦落成这样子，你真是丢尽苏家人的脸。” 苏离疑惑道：“额，你那时候就醒了？” 剑灵是兵器生出的灵体，光靠本身无法维持形体，需与修士签订契约，共享部分灵力才能出窍。 可霜华剑被尘封在藏宝阁，按理来说主人应该不在了，它是靠什么来维持灵体呢？ 霜华剑得意道：“何止是醒了，我还见过你小时候呢~屁大点就去藏宝阁玩，磕了脚坐地上嚎半天，嚎来了人又怕被罚，爬上窗想跳下去，要不是我施法拦了一下，你小子已经重新投胎……” “放你的春秋大屁！”提起这个苏离就来气：“你别当我年纪小不记事，明明是护法阵响铃才招来人，我当时就纳闷了，坐个小板凳而已，怎么会触发阵法，原来是你在阴我！” 霜华剑顿了一下，心虚地转移话题：“抛开这个不谈。” 苏离微笑竖起中指：“那我们谈谈你那时候怎么醒了。” “……” “年轻人，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霜华剑突然沉声道。 “对我好没好处不知道，对你有坏处是确定的。” 苏离抓起一旁叠好的衣服，三下五除二穿好，小拇指勾着霜华剑的剑穗，慢悠悠走向火堆。 “铮”一声抽出剑，用剑尖去戳炭火，火星噼里啪啦响，苏离善解剑意道：“看你剑柄冷冰冰的，相必是体寒发虚，我给你烤火调理下。” “去你的体寒发虚！老子是万年玄冰锻造的！土包子快住手，把我冰清玉洁的剑身蹭脏了！”霜华气得直跳脚，在苏离耳边咆哮。 苏离得意昂起下巴，验证了自己的猜想：“你很气，但奈何不了我吧？我一不和你结契，二修为远低于你。”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因为我有血脉压制，你根本没和我先祖解除契约，同理，也没有和万尘熄签订契约。” “呵呵。”霜华冷笑一声。 “看来你不是真蠢，推测得不错，你又待如何呢？” 苏离直觉向来都很准，与万尘熄互通心意了，总觉得两人隔着个窗户，自己想打开，万尘熄上锁了，自己想捅穿，但那窗户不是纸糊的，是特么用水泥砌的！ 苏离就不信了，既然问不出来，那就自己去查！ 苏离神色难得正经：“我只想知道，其中的隐情？” 霜华剑翻了个白眼：“你想知道我就要说？你算哪跟没长毛的葱……” 苏离的手持霜华剑走了出去，精准直奔洞外的一处小坑，他边解开裤腰带边威胁：“你知道的，我今早还没释放蓬勃的尿意……” 霜华剑闭了闭眼，一字一字蹦出。 “滚、回、来！” 它看着苏离的脸怎么都想不通，明明两人长得只有五分相似，品行却都是一个模子的死样。 它陷入往事回忆：“你先祖算是个人物了，锻造之人为了控制他，让我和他签订的是血契，契主不死我就不得自由。当年飞升之事有些蹊跷，我无法跟随他前去仙界，混乱中没能解除契约。” “至于万尘熄那小子，那晚在安河城听到你呼救，哼他倒是想救你来，只可惜是有心无力。” 苏离听到这里心脏一阵收紧，因为此事他们一直有隔阂，尽管搁置不理，缝隙始终存在，直到霜华剑提起了，才知道是另有隐情。 ……那他为什么不和自己解释？ 也许是忘了？怕自己生气？等自己问他？ 苏离拳头渐渐握紧，他最厌恶被当傻子，是谁亲手写下的—— 一约生死相随，二约福祸共担，三约因果相连，四约同修不弃…… 霜华剑卖足关子，嘴角恶劣地扯起，继续火上浇油道：“远的就不说了，单单是这两日，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你全都不清楚吧？” “看在你是苏家人的份上，我大发慈悲提点你，苏离，你对他一无所知。” “是吗？”苏离往外走。 霜华剑以为他又要用那招，立马扯着嗓子大叫：“你要干什么去，给我回来！” 苏离丢掉手里的剑，头也不回咬牙道：“我出去冷静一下。” 在外面吹了半个时辰冷风，苏离吸着鼻涕想出了办法。他仰头在洞内转悠一圈，石壁上全是前人刻的字，一眼粗略扫去，估摸有上万了。 真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 苏离思来想去选择信任万尘熄，相信他这样做不是有意隐瞒，只是阅历少此前又是孤寡一人，在问天宗寡得像洗锅水的地方，自然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 罢了罢了。 苏离不由得扶额苦笑，只能靠自己调教他了，他记得万尘熄十分熟记问天宗规矩，准备也效仿宗门那块碑给立点规矩。 苏离找了块较为空旷的石壁，剑尖与沙石的摩擦声很刺耳，笔划锋利比之前字迹更清晰，苏离抬头比对一下，继续专心刻写条例，甚至好心情哼起歌。 “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 霜华剑受不了被当笔使，含枪带棒冷冷嘲讽苏离：“我看你不是什么沙，你是傻！” 苏离诚心发问：“敢问以后如何称呼阁下？” 霜华剑傲然道：“天上地下第一无敌神剑。” “不。”苏离摇了摇头：“小华。” 霜华剑怒道：“我日你先人！” 第39章 苏离指路答：“我先人坟头在秀丽的凤鸣山。” “我是剑，你是贱。” “多谢夸奖。” 刻字的手更用力了呢！ 水至清则无鱼，人之贱则无敌，亘古不变的真理。 万尘熄临近傍晚了才打猎回来，一眼就看见吊死在洞口的剑灵。 ……稳健从容的脚步迟疑了一下。 “哎呀！亲亲回来了~”苏离顺手扇开挡路的剑灵，满脸雀跃挽住万尘熄手臂：“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呀~” 苏离迫不及待拉着他进去，走了几步就发现拉不动了，万尘熄俯下身，额头贴着额头，片刻后疑惑道：“阿离，哪里不舒服吗？” 被突如其来的撩拨搞得耳根都红透的苏离：凸 他拉下脸一把推开对方，双手叉腰恶声恶气反问：“怎么！只准你碰我，不准我碰你吗？” 万尘熄看到苏离炸毛，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伸手压了压苏离头顶翘起的呆毛，从乾坤袋拿出今天出门捕获的猎物。 苏离被吸引了注意，凑近一看，是只拔干净毛发、洗掉了血污的鸡？ “这是什么？”苏离皱着眉好奇发问，猎物的样子是像野鸡，可体型足足大了几倍。 “野鸡。”万尘熄答。 “哦。” 苏离不疑有他，只是心里嘀咕，严寒环境长的野鸡真大只。 万尘熄捡起丢在一旁的霜华剑，掏出真丝白布仔仔细细擦净，洞口装尸体的霜华剑终于动了。 它眼含隐忍泪光，欣慰得正要告状，痛斥苏离的恶行。 就见万尘熄把自己剑身，从屁股稳稳插入野鸡肉，架在那火堆上面烧烤了。 霜华剑：呵呵。 三生不幸，遇见你们。 第38章 围炉煮雪8 架在火上烤的野鸡滋拉冒油，苏离见万尘熄掏出几个瓶子，洋洋洒洒撒了些粉末在上面，他撑着下巴好奇歪头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没经束缚的青丝沾了点石壁上的灰，万尘熄抽出一只手把他歪了的头扶正，“都是些对你身体好的草药粉末。” “哕，那肯定很难吃。”苏离做了个要呕的动作，皱了皱鼻子相当嫌弃。 万尘熄点了点，眼里带了笑意：“嗯，若你想不难吃，我会封住你味觉。” “……你说的笑话和你人一样冷。”苏离想到了什么，表情欲言又止道：“你不会偷偷加点东西吧？比如烈性春药、软筋散之类的……” 万尘熄没直接回答，观察了一下烤鸡熟度，撕下一只鸡腿给苏离：“趁热的，想吃什么自己加。” 苏离：？ 呵呵。 苏离愤愤咬下一块肉，发现竟然烤得还不错，外脆里嫩，肥而不腻，忍不住用力大咬一口，猛地汁水在嘴里炸开，烫得他张大嘴狂吸气。 “水、水！” 下一刻，一根修长手指伸进他嘴里，苏离被惊得瞪大了眼睛。 万尘熄端的是正人君子样：“还痛吗？好些了吗？” 指尖轻轻划过红肿柔软的舌尖，这么暧昧的动作被他信手拈来，问话也像问天气如何那般随意。 苏离嘴里含着他的手指，只能发出“唔唔呜？”的疑问，万尘熄天生冰灵根，就算没有灵气调用，体温依旧低于常人，这是把自己当冰块用了？ 苏离不得不承认，舌尖的刺痛缓解了。 苏离有些不自在，舌尖推了推手指，含糊不清提醒道：“额，我好了。” 万尘熄却没收手指，指尖刮蹭一下舌苔：“还是很红肿，再含一会儿。” “呃呃呃……我吃口雪也行。”苏离眼神飘忽。 万尘熄眉头拧起：“不行，脏。” 苏离犯了个白眼，舌尖再顶了顶指尖，警告对方快出去，结果他不去招惹还好，顶完对面都坐不住了。 眼见万尘熄眼神越来越晦暗，苏离心里警钟狂响—— 不行，再不阻止要发展成少儿不宜了！先是不经意地摸来摸去，然后得寸进尺哄骗扒光，最后交缠在一起嘴里喊不…… 别问他怎么知道，话本都是这样写！ 苏离一把揪出万尘熄的手，咽了咽口水，连忙转移话题道：“你、你有没有发现哪里变了。” 山洞内的石壁原本就有刻字，再加上苏离填补了空白处，整个内部密密麻麻像经书，两种不同的字迹泾渭分明，一半是道经讲义，一半是苏氏训诫。 万尘熄一回来就察觉到，他在等苏离开口，于是故作不知问：“什么变了？” 苏离无语：“你抬头看看啊，是不是多了什么？” 万尘熄抬头，环顾一周：“嗯？多了什么呢？” “你绝对是故意的。”苏离气得要捶他，万尘熄轻松接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苏离登时如炸毛的猫，怪叫一声扭头就要跑。 万尘熄在人窜走前拦腰抱住，鼻尖有意无意擦过雪白脖颈，在苏离真的要发飙前轻声问：“刻那么多字累吗？” “还行吧，就那样。”苏离被对方抱得浑身不自在，冷气喷在脖子上忍不住一缩：“好奇怪啊，你先松开我。” 等万尘熄真松开，苏离又不乐意了，顿时觉得周身空落落的，苏离抓起万尘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笔划，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觉得不对劲又拉到腰上。 苏离嘴里嘟囔：“还是好怪。”说着又换了个姿势，万尘熄始终乖乖的，仍由他摆布调整姿势，甚至苏离刚皱起鼻子，就自觉把手换个地了。 苏离折腾换了好几个位置，最后让万尘熄牵自己衣袖：“牵着别松手。”他握拳掩唇轻咳几声，“既然我们已经互通心意了，我得对你提出几点小小的要求，此外很贴心怕你记不住，就亲自给刻写到了墙上。” “上面一共有67条守则，全是我一刀一刻出来的心血，你可不能辜负懈怠，每日早上诵读三遍，晚上睡前再来三遍，直到倒背如流才行。”苏离叉腰粗看了一圈，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万尘熄笑了笑：“嗯，记下了。”眼睛依旧盯着苏离。 “我脸上可没刻字。”苏离压根不信。 上面那么多字刻手都麻了，最后苏离干脆用画表示，怎么可能那么快记下。 “绝对不可能，那我考考你。”苏离用没被牵着的手，指了指万尘熄背后：“那你说第九条是什么？” “第九条，不能隐瞒，不能欺瞒。” “第七十二条呢？” “你不爱吃小葱，吃面要加香菜。” “那第三十五条。” 第三十五条像是小孩乱画，上面除了“第三十五”的前缀，还有“离”和“熄”两个字，两个字之间是两只箭矢，离字箭头径直指向熄字，而熄字指向离字的箭头，被苏离划了个十字交叉。 霜华剑忽然诈尸飘到上方，嘴角歪起双手抱胸看好戏，苏离当时一边刻一边碎碎念，它作为现场工具都听不懂，不信万尘熄这榆木脑袋能…… “万尘熄不能未经苏离允许动手动脚。”万尘熄念得很慢很慢，仿佛在诵读什么经书：“但苏离可任时任地随意触碰万尘熄。” “我说的对吗？阿离。”说是寻问对错，语气却很笃定，成了暧昧的反问。 苏离老脸一红，假意咳嗽几声，随即怀疑问道：“你是不是用神识偷看了？”他自己都觉得这条难为情，才会用连字带画来替代，想着对方要是真的看不懂，可以找个借口敷衍糊弄过去。 “不对，肯定是霜华剑告诉你了！” 霜华：得，一回生二回熟。 又成您二位的调情工具嘞！ 万尘熄顺着衣袖而上，手掌圈住苏离的小臂，眼眸一下子暗淡，声音也变得低落。 “阿离，你不信我？” 顿时，苏离有种在欺负人的错觉。 苏离不自在挠挠脖子：“我就问问而已，没说不信你啊，话说你什么时候记的？刚刚不是在给我烤鸡吗，难道扫了几眼就记住了？” 听着万尘熄就偏开头，和使小媳妇脾气似的，苏离立马连忙改口：“我信信信！唉呀！”胸中莫名生出一股子豪迈，扯下抓住自己小臂的手掌，两个人十指紧紧交握，指尖还挠了挠他手背，万尘熄立马阴云转晴。 苏离不免得意，果然还得是他，三两下就拿捏住了。 “既然我选择无条件相信你了，那你……有没有什么要坦白的？”苏离说完心下不免忐忑，万尘熄隐藏的秘密太多，他不过窥见了冰山一角。 明知往事不可追，但苏离难以抑制，他不仅贪恋当下的欢愉，想参与万尘熄的未来，也要知晓对方的过去。 “告诉我。” 万尘熄攥紧指尖：“阿离，我并非有意隐瞒，有些事不知从何……” “等等，谁准你叫我阿离。”苏离后知后觉反驳，抓住了整句话的非重点。 万尘熄知道苏离不愿自己为难，故意找个由头打断了，可他宁愿苏离继续追问，而不是这般善解人意委屈自己。 第40章 他自嘲笑了笑，自己凭什么呢？ 凭什么让肆意生长的苏离为他改变？ 万尘熄猛地发力把苏离扯入怀里，像溺水之人紧攥唯一的浮木，苏离冷不丁被吓一跳，正要挣扎，就听见耳边沉闷道：“阿离，我明天继续去捕猎。” 啊，什么捕猎……？ 苏离想说就自己吃饭，这只鸡够吃几天了，话未出口就瞪大了眼睛，读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次日，万尘熄依旧早起打坐运气，接着洗漱穿戴，在苏离额头留下一吻后，转身离开山洞。 安详躺在床上的苏离猛地睁眼。 天知道他为了在暖和的床上保持清醒，狠下心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多少个印子！ 呲牙咧嘴爬起来穿衣服，苏离头也不回叫上霜华，为了让它一起去跟踪万尘熄，苏离许诺事后会给他一碗的血。 剑灵以主人灵气为食，霜华寻不到主人，只能是退而求其次，以血脉相连之人的鲜血为食，几百年没吃饭了，它早已饥肠辘辘。 一人一剑鬼鬼祟祟跟着，万尘熄身形迅疾如雷，苏离别说隐藏自己踪迹，光跟上就已经气喘吁吁。 霜华剑探完路回来嘲讽道：“你行不行啊，人都到十里外了。” “服、服了……抓什么野鸡要、要走那么远……”苏离上气不接下气，扶着大树直喘气。 本来苏离想让霜华带他飞的，奈何自己御剑飞行不熟练，加上飞行看起来太明显。 于是乎作罢。 霜华剑“啧”了一声，再次飞去探踪迹，片刻回来告诉苏离：“你别去了，他钓完了，今晚吃鱼。” “啊？”苏离傻眼了，自己白跑了。 苏离正无语望天，背后忽然一阵发凉，传来一声稚嫩、怯怯的询问。 “哥哥。” 苏离一顿，缓缓转过身。 面前的小孩看起来很小，身体是半透明的，约莫不到半人高，此时正揪住衣袖低着头。 苏离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他疑惑问：“你是哪里来的小孩？” 小孩抬起满脸泪痕的脸：“哥哥，我迷路了。” 苏离看着和万尘熄一个模子的小脸，反应了半天才开口吐出一个“操”字。 大白天的，他见鬼了。 【作者有话说】 苏离：第50条，以后孩子随苏姓。 万尘熄不语，只是一味地造孩子。 苏父：…等等，我儿能生！？ 第39章 围炉煮雪9 苏离闭了闭眼再睁开，下一刻，果断甩了自己一巴掌。 “啪！！！”响亮的耳光伴随火辣辣的痛觉，苏离捂住自己的左脸，咬牙切齿确定一件事。 嗯……这不是幻觉！ “哥哥？”酷似万尘熄的小孩歪了歪头，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白嫩的小脸蛋鼓囊起来，腮帮子被寒风吹得通红。 看着乖巧的小团子，苏离实在没忍住，薅了一把他脑袋，他犹豫着开口问：“小孩，你、你是不是姓万？” 小团子一愣，立马跳起来，透明的小手虚空握着苏离的手，用力点点头，“嗯呢！” 苏离和霜华对视一眼，苏离眼里是愤恨，霜华剑则是玩味。 苏离：完了，我的未来道侣背着我有私生子。 霜华剑：恭喜，不用生不用养白捡了个娃。 苏离：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霜华剑：婉拒了哈～ 苏离正和霜华眼神打架呢，小团子被晾在一边等啊等，他仰起头，小手攥紧。 大哥哥怎么一声不吭？ 大哥哥不想和他玩吗？ 可是，可是他真的很寂寞。 他忐忑不安轻叫一声：“哥哥。” 在苏离垂头的瞬间，扬起最大的笑容道：“哥哥，我叫万尘熄。” ……？ 苏离“啊？”了一声，他掏了掏耳朵问：“小孩，你说你叫什么？” 于是，小小的万尘熄鼓足勇气，用稚嫩单薄的声音，重复了一遍自我介绍。 “我叫万尘熄，万是千万的万，尘是飞扬的土，熄是、是……” “熄是燃尽的熄。”苏离帮他补上，他翻了个白眼，半蹲下身子，和万尘熄平视。 “好玩吗？有意思吗？变成个小孩逗我呢？什么时候发现的。” 苏离下意识认为跟踪被万尘熄发现了，毕竟自己也没怎么隐藏，被发现了好像也不冤？ 啧啧啧，瞧这细皮嫩肉样，苏离觉得手痒痒，忍不住想上手了，他一只手扯一边，嘴里发出“桀桀桀”的怪笑，想把端正的小脸当面团扯。 “咦唉？怎么摸不到？别闹了，给我玩玩呗。” 玩玩？ 小尘熄不懂什么意思，他奶声奶气解释说：“大哥哥，你碰不到我的，不对不对，是我碰不到你，我什么都碰不到。” 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似乎对此感到苦恼，可能是怕苏离嫌弃，小心翼翼讨好苏离：“但是我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哥哥……你能陪我玩嘛？” “你、”神经大条的迟钝苏离，终于琢磨出不对劲，他试探着问小万尘熄：“你现在几岁？” “六岁！” 苏离继续问：“额，你为什么在这里？” “师尊说我是冰灵根，让我来这里修炼，等我修炼好了，就可以出去了。”说完，小尘熄嘴角撇了撇，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努力扯起一个弧度。 苏离觉得他强颜欢笑的样子真刺眼，询问的声音里都带了几分干涩：“那你……在这里多久了？” 小尘熄掰着手指数半天，忽然抬头定定望着苏离，眼角滑下一滴硕大的泪珠。 “我不记得了，哥哥，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 小尘熄嘴里茫然重复这一句话，像个被困在某处的孤魂野鬼——猛然惊醒，今夕何夕？ 尽管不确定眼前的小团子，和万尘熄本人什么关系，苏离算头一回见万尘熄哭，他被这变故弄得手足无措。 “哎呀，别哭啊，你别哭。”指尖想去擦眼泪，却只能穿过灵体，徒然顿在半空中。 “额，小尘熄乖，你别哭了，听话哥哥给你糖吃。” 小尘熄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哥哥，你知道、知道师尊、师尊为什么不来接我吗？”鼻音夹着抽噎的哭嗝，他的声音可怜又可爱：“是因为我、我没有好好修炼，让师尊失望了吗？” 脑子一抽，苏离回道：“没有，师尊派我来接你了。” “小尘熄，你不记得了吗？我是你师兄呀。” 一个谎言通常需要另一个谎言打配合。 为了哄幼年版的万尘熄，苏离硬是编出一套话术，比如小尘熄说他只有师姐，他就说自己修炼秘术，从女人修炼成男人了；小尘熄问师尊怎么不来，苏离就说师尊外出受伤，所以派他来接他了；小尘熄指着问飞着的是谁，苏离说也是路上捡的小孩…… 应付完好奇小团子的一连串问题，苏离已经确认万尘熄有事瞒着，而他现在面临的最大困境是——怎么不让他们一大一小碰面。 “小尘熄啊，你见过一个白衣哥哥吗？”见小团子点了点头，苏离压低了声音道：“那个哥哥板着脸对不对？” “嗯……”小尘熄不确定地应了一声，白衣的哥哥的确不怎么爱笑，只有见到这个好看哥哥才会笑。 “他其实很凶不喜欢小孩，我现在先带你回去，你要记得不能被发现。”苏离加重语气哄吓小尘熄，末了还不放心再叮嘱句：“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小尘熄乖巧得不行，他主动和苏离说：“其实我可以把自己藏起来！哥哥不要担心。” 接着他在苏离震惊的目光中，把自己缩小成拇指大小，一用力蹦到了苏离衣袖中。 “哥哥，我藏好了。” 苏离下意识晃了晃衣袖，什么异样都没感觉到，霜华剑在头顶转了一圈，然后飘到他面前平视，比了几个心照不宣的手势。 霜华剑：真要带回去？ 苏离耸肩：不然呢？ 霜华剑：大小通吃啊？ 苏离直接扭头就走，他不想和满脑都是污秽的剑灵废话。 苏离还没走近山洞，就感觉万尘熄回来了，可能怕苏离在冰天雪地不适应，万尘熄拾了很多枯枝当柴火，洞口隐约可见火光。 因为偷偷藏了个人回来，苏离难免有些心虚，“哎呀呀～让我瞧瞧万仙长带回什么好吃的～” 仙长一般是凡人讨好修仙者的称呼，苏离用这种不恰当的称呼，却莫名有股调情的味道。 果然万尘熄闻此言，嘴角肉眼可见扬起，他放下料理的食材，朝苏离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到跟前来。 苏离攥了攥衣袖，怀着忐忑的心情，一步一挪走过去，微低下头问他“干嘛？” 火光印在苏离略显苍白的脸上，万尘熄抬手摸了摸他脖子，苏离立马被冻得缩成鹌鹑。 万尘熄顿了顿，想起自己体寒，转而往火堆里丢多几根木柴，“冷吗？去哪玩这么久。” 第41章 这鬼地方到处都是雪茫茫，没有草木楼亭当参照物，苏离回来时迷了路，路上就耽搁不少时间。 可苏离总不能坦白说，自己是跟踪跟丢迷路了。 “就到处瞎转转咯。”怕万尘熄继续追问，苏离赶紧装作饿了问：“快说，你带了什么回来？” 万尘熄没在刚刚的话题上纠结，从外皮烤得金黄酥脆，模样像根大萝卜的食物上撕下一大块，放嘴边吹了吹才递给苏离。 苏离被这举动整得不适应，“别，我自己来。” 他咽了咽口水，扭捏着拒绝了。 而万尘熄堂而皇之用“这肉很烫，我不怕烫”的借口坚持他的投喂行为。 霜华剑受不了他们腻歪了，刚冒头想冷嘲热讽一下，就被苏离眼疾手快扇飞。 霜华剑满头问号，被迫撤回句脏话。 苏离犹豫着半弯下腰，扭捏着张了张嘴，那块看起来美味的素肉，就自动投喂道嘴里，同时眼里不忘盯着男色。 从上往下看，万尘熄简直帅得惨绝人寰，鼻梁挺拔如山脊，眉眼冷峭带漆墨，两片薄唇更是梅色勾人。 “好吃吗？”万尘熄冷不丁的询问。 “还可以吧。” 苏离嚼吧嚼吧，有点食不知味。 “那我下次给你换个口味。” “唉，我不是这意思。”苏离重重叹了一口气，他一把揽过对方脑袋，脸就直直怼了上去。 “我是想吃点别的。” 比如，道侣的嘴子。 以前和猪朋狗友胡闹的时候，苏离没少去烟花柳巷，不过只是眼观没有亵玩，导致他看了不少猪跑，吃猪肉的经验少之又少，仅有的经验是和万尘熄，还是万尘熄那边主动的。 苏离凭直觉横冲直撞，温热的嘴唇辗转反侧，待尝够了微凉的柔软，灵活的舌尖怯生生，却无师自通撬开牙关，长驱直入探进对方领地，卷起同样生涩的舌，交缠、共舞、沉醉。 苏离不知道吻了万尘熄多久，分开时彼此连着一根银丝，藕断丝连的证据表明刚才有多激烈，他庆幸在理智的弦崩断前收紧衣袖，要是被小万尘熄看到了真是罪过啊。 儿童不宜啊！ 看了眼万尘熄那张祸水脸，苏离再次叹息，真是儿童不宜！ 第40章 围炉煮雪10 一场激情退却后，两人穿戴整齐，平躺在石板上。 自从知道自己能给万尘熄治伤，苏离都尽量和万尘熄就近相处，自觉充当一个人形近身疗伤法器，先前对方脸上被劈了一道狰狞雷痕，现在已经淡化得几不可见了。 但苏离总归不太放心，硬要把手捂在他脸上，说这样子可能好得快。 万尘熄心疼苏离手会冻僵，干脆用剩下的衣物罩住头，至少苏离的手背不被风吹。 于是，他们的睡姿是——苏离下巴以下用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万尘熄脖子以上用衣服蒙得严严实实，一个盖被，一个罩头。 小尘熄跳到苏离鼻子上时，大的万尘熄自然没看到，苏离本来昏昏欲睡了，被惊得眉头一跳，手指下意识蜷缩一下。 万尘熄出声询问：“阿离，你怎么了？” 苏离怕小尘熄掉进他嘴里，只能半掩着嘴巴含糊道：“唔没什么，有只小虫子跳我脸上了。” 小尘熄对“小虫子”的称号不满，气得在他脸上蹦跶了两下，苏离“啧”了一声，警告性瞪了一眼。 苏离眼神示意：别闹啊！ 小万尘熄不乐意地叉腰回瞪。 小万尘熄：【我才不是小虫子。】 苏离无语得又“啧”了一声。 万尘熄疑惑：“阿离？” 苏离打哈哈道：“那小虫子咬了我一口。” 万尘熄忽然沉声：“严重吗？我给你看看。” “别别别！”苏离赶紧用力按住万尘熄的脸，不让他抬头，同时拼命示意小尘熄快躲起来。 苏离：【小崽子别闹了！】 于是，被吓到的小尘熄直接跳进苏离嘴里…… 苏离：“卧槽唔唔？！” 万尘熄掀开遮挡视线的衣服，只见苏离斜角仰望洞外明月，手掌抵在鼻子下面，一副沉思者的模样。 苏离从喉咙挤出几个字：“别问，夜深了，睡吧。” 万尘熄：……不理解但照做。 天光刚亮，苏离立马打发走万尘熄，转头教育起了小尘熄：“你知不知道跳到别人嘴里很不礼貌！万一我真的能把你吞了呢？万一被白衣哥哥看到了呢？真搞不懂你的小脑袋瓜想什么！” 幸好小尘熄不是实体，只是个游荡的小幽魂。 苏离气得对他指指又点点，天知道他昨晚有多煎熬，万尘熄虽一夜无话，但眼睛总盯着他。 苏离不敢赌把小尘熄放出来，只能闭眼鼓着腮帮子，以这姿势装睡了一晚，尽可能给这小子多点空间，现在一张嘴才发现脸都累麻了。 “听到我说什么了没有？要再胡闹不听话，我就把你丢回去，让你在外面冻屁屁！” 小尘熄蔫儿吧唧，抿着嘴不吭声了。 等苏离说累了想找水喝，两只脚刚刚落到鞋面，就听到背后传来声音，奶声奶气，充满委屈。 “凭什么我要被丢出去，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不要喜欢哥哥了。” 苏离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说这里是他的家？ “我说，我再也不要喜欢哥哥了！”小万尘熄一下子变回原身大小，对着苏离的耳朵边哭边吼，咬牙切齿控诉苏离的种种恶行。 “你就是个大骗子，说好要带我出去，要给我讲故事听，你只喜欢白衣哥哥，根本不想和我玩，你不是我的师兄！” 小万尘熄胸膛剧烈起伏，眼里盛满了眼泪，倔强地不肯眨眼睛，吼完苏离就立马背过身，用小手恶狠狠抹掉，和自己有仇似的。 苏离没想到会把人惹哭，霎时间手足无措起来，想把小尘熄搂怀里安抚，却碰不到虚空的灵体，只能放软声调胡乱哄道：“都是我不好，哥哥刚刚太凶了，小尘熄最乖了。” 小万尘熄不买账：“你就是大骗子！你不是我师兄！我根本没有师兄！” “怎么会呢？”苏离脑子极速运转：“你师尊是不是问天宗玄月真人？来了问天宗就住在镜月峰？我记得因为你是冰灵根，体质又是罕见的天生剑骨，师尊就亲自下山去接你。” “这些我都告诉过你了。”小万尘熄没那么好糊弄，他记得自己和苏离讲过，话虽如此，耳朵还是悄悄侧过来了。 苏离眼珠子一转又说：“你是不是没喝过酒？你经常穿白色衣服，你左边小手臂有颗痣，你喜欢……” 苏离忽然编不下去了。 他对万尘熄的了解……怎么这么少？ 貌似都没有问过他平时做什么，喜欢吃什么，身边亲近的或讨厌的有哪些人，刚到问天宗的日子是怎么过的，那时候他年纪只有几岁那么小…… 不对，苏离脑中灵光一闪。 那是自己不爱问吗？ 是万尘熄不回答！ 闷葫芦似的一问就扭脸闭嘴了。 小尘熄等了半天没听见苏离声音，忍不住转过头来，圆溜溜的乌黑眼睛带了点疑惑，“哥哥，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苏离回过神来，阴沉地威胁道：“你小子别装乖，给我一五一十招来……” 被笼罩在苏离身影下的小尘熄：呆滞.jpg 怎么变脸这么快的？ 招供的手段无非是威逼和利诱，前者通常是血腥残忍痛苦的，苏离自认道德底线高于地平线，绝不允许自己对六岁小孩干这种事，故而他果断决定采用利诱的手段。 利诱要有东西去诱，还得是投其所好，叮嘱小尘熄等他回来，苏离扛着霜华剑就出去了。 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把草根？也不知是什么灵植的根茎，细长外形，黄白带泥。 苏离拿到温泉旁浇水仔细搓洗，跟回来的霜华剑灵骂骂咧咧，他不断拍打自己的衣摆：“苏离你要死啊！敢拿本大爷去挖草！” “要呀，这不是哄小孩嘛，手头也没什么工具，不要那么小气啦~”苏离哼着歌继续搓洗草根，厚脸皮无视霜华剑的跳脚。 小尘熄好奇蹲在旁边，看了半天忍不住问道：“哥哥你在做什么？” “哥哥在给你做糖果吃。” “糖果？” “嗯嗯，吃过糖吗？甜丝丝的。” 小尘熄点头又摇头：“没有吃过，和橘子一样的味道吗？ ” 苏离闻言想了想，酸甜也算相似吧？ “味道差不多吧，这个更甜一点，你喜欢吃橘子吗？”苏离洗干净后开始犯难了，要拿什么容器熬糖呢？ “喜欢…… 不不不，不喜欢。”小尘熄话刚出就紧张改口，他故作掩饰站起来问苏离：“哥哥要找什么东西？” “我需要一口锅，啊对了，为什么不喜欢？”苏离专注找锅，随口问小尘熄。 第42章 难道万尘熄天生不喜甜口？ 小尘熄同样随口回答，随后像想起了什么“啊！我知道哪里有锅！”他一猛子就扎进温泉，出来只见苏离呆站着。 苏离艰涩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嗯？”小尘熄手里端着小锅，一脸邀功和苏离骄傲说：“这是师尊走之前给我的锅，我把它给藏在水里面了！” “好好好。”苏离拿走锅，再次询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小尘熄不解，迟疑着回答：“是哥哥刚刚问我喜不喜欢橘子吗？”他犹豫了一下，小狗似的偷瞄，最终下定决心。 “因为我天生注定是修无情道，所以我不能喜欢任何东西。” 苏离问：“谁告诉你的？” “母亲。” 苏离再问：“你告诉她喜欢吃橘子，然后呢？” “然后，橘子树被砍光了。”小尘熄低声道：“全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不贪吃……” “够了！” 苏离只觉心中酸涩，一个豆丁大的小孩，怎么可以这么被对待？ “不是，哥哥不是对你生气。”苏离挤出一点笑容，“我们不稀罕什么破橘子，哥哥给你熬糖吃哈。” “你和我说说……有关你的事吧，好吗？” 火焰在升腾摇曳，苏离越听心越冷，他多想回去抱住—— 那个雪地中蜷缩的小孩，那个抱膝数雪花的小孩，那个孤独在漆黑中刻字的小孩，那个挨饿只能喝温泉水的小孩，那个用冻红小手练剑的小孩…… 冷吗？累吗？痛吗？ 而往事不可追，那个小孩已经渐渐迷失在漫天风雪的夜里。 一个笑着数念，一个默着记下。 那时他们不曾相遇，苏离却觉心疼亏欠。 “我以后绝不会丢下你。” 苏离一字一句道：“你可以永远相信这句话。” 【作者有话说】 今日问答：我们要飞向何方？ 海鸥：我打算去码头整点薯条。 苏离：薯条分我一半。 万尘熄：婉拒，我不用吃东西。 第41章 围炉煮雪11 万尘熄今日捕猎格外久，回去时已是披星戴月，洞内没有生柴火，角落剩零星碎碳，漆黑里星星点点。 “回来了？” 一根树枝戳了戳凉了的碳，灰烬里蹦出细微的火星，苏离的声音漫不经心。 “嗯。”万尘熄放下手里东西，是一只白皮灰纹的猎物。 苏离眼皮子都没掀：“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 “花纹燕雕胆子小，抓起来费了点时间。”察觉出苏离不对劲，万尘熄语气疑惑道：“苏离？” “呵，过来。” 见万尘熄没动，苏离招了招手：“说实话我现在心情有点差，不要让我重复第二次。” 于是万尘熄走过去，洁白的衣摆沾了灰。 苏离觉得碍眼，冷声命令道：“把你外面那件脱了。” 万尘熄顿了顿，照做脱掉外衣，走到苏离面前。 “怎么了？” 一股风雪独特的清冷味道钻入鼻子，苏离心头难抑的火气稍稍退却，仰面无声笑了笑，嘴巴张开又闭上。 下一刻，一把扯住对方衣襟，用力往自己这边压。 “张嘴。” 一颗拇指大小的乳白糖块塞进嘴里。 “甜吗？” 甘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万尘熄没有言语，选择用行动回应，直接长臂一伸，扣住苏离脑袋，不由分说的力度，霸道地碾压上去。 把舌尖尝到的甘甜，无保留分享给对方。 良久，苏离砸了砸嘴巴道：“嗯，是挺甜的。” 苏离问万尘熄：“喜欢这味道吗？” 万尘熄坦诚：“嗯，喜欢。”指尖抹掉苏离嘴角的糖渍，再放入自己舌尖仔细品尝。 “喜欢就老实我的回答。”苏离掏出熬好的糖块，抛起，在半空中旋转几圈，落下，“一个问题给一颗糖。” 苏离直接开门见山：“你是不是早知道有别人在洞里。” 万尘熄沉默片刻，嘴巴未动，轻嗯了声。 苏离点了点头，丢给他一颗糖：“什么时候知道？” 万尘熄没接糖，而是抱住苏离，埋在对方脖颈。 “一直。” 苏离继续追问：“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是谁？ 我要你亲口说。 “是我。”万尘熄默默良久，自嘲一般答道：“是我自己。” “为什么……要把他留在这。”出口话变得艰涩，苏离目光看向角落，站在那的小尘熄，小手不安地紧紧攥着，想靠近却不敢靠近。 “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自己丢掉？ 万尘熄说：“他不该存在的。” 回答的声音几不可闻，苏离心疼得几乎流泪。 “去他的应不应该！” “他们都是群大傻叉，说什么你都不要听，你听我的，让他回去。”苏离终于回抱万尘熄，“别留他一个人在这，好吗？” 万尘熄只回了一个字。 “好。” 叹息的，魇足的，迷恋的。 看文会员裙vx（maeve-0） 万尘熄伸手去接火，掌心不再只剩灰烬，独属于他的火焰鲜活温暖，答应了会永远照耀他。 故而苏离转身招呼小尘熄的瞬间，小尘熄和万尘熄心照不宣对视一眼。 小尘熄早就知道自己是被丢下的情魄，对于修炼无情道来说不过是累赘，他一眼就认出了万尘熄是自己的本体，原本不期望会被冷情的自己收回去，念头却在看到苏离的那刻完全扭曲。 凭什么呢？ 凭什么你可以笑？ 凭什么你独享他？ 而自己作为私欲重的情魄，只能被困在冷冰冰的鬼地方？ 不，不公平！！！ 苏离看似一只带刺的飞鸟，心肠却比任何人都要柔软，他居然说要……了解自己？ 那好吧，是你执意要凝视冰山之下的。 毕竟嘛，我们不是约定要互相坦白吗？ 以幼年的单纯模样出现，故作坚强的回忆和刨析，再配上本体的欲言又止。 我希望你亲自来发现，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我要你再怜惜我一点。 万尘熄，你本就是我，我本就是你。 你想要苏离？ 巧了，我也是。 合作吧，为了他。 人体有三魂七魄，所谓的“情魄”，并非指其中一魄，而是提炼七魄中的私欲，凝化出来的自我非我。 简而言之，无情道主流思想认为——情感是阻碍修士感知天道的杂质，故而需要把自我的情感剥离出来。 剥离的手段是引入冥火焚烧体魄，提炼过程的痛苦如万蚁噬心，即使成功也可能留下后遗症，譬如失去五感或成痴呆儿。 万尘熄天生剑骨加上极品冰灵根，天生体质就能对抗冥火焚烧，不练无情道都是浪费了这身天赋。 “天赋何尝不是一种枷锁，你看看我，没得到什么天赋，活得倒是自在了。”苏离翘着二郎腿总结。 霜华剑挑了挑眉：“你这种散漫咸鱼的心态，说不定能去练逍遥道。” “英雄所见略同啊！”苏离忍不住双手拍了一下。 魂魄融合需要一段时日，万尘熄闭关打坐，苏离就自己练剑，练累了就拔霜华剑唠嗑。 “华哥，你说他要多久才好。”苏离掰着手指头数数，数到第八根就泄了气，“好久不见怪想他的。” “受不了你们小道侣，不过几天就搁那叫，一点都沉不住气，等你们境界上去了，动不动要闭关修炼几十年，你岂不是要成望夫石了？” 霜华剑灵比锻造它的玄冰还冷漠，根本共情不了一点热恋期的小道侣，不过是分离区区几天，它躺藏剑阁上百年了，都没见吭过一声呢！ 苏离懒得和不懂情爱的冷兵器废话，眼神又双叒叕一次落到温泉上，热气撩绕间若隐若现一张大帅脸。 水雾在皮肤凝结成水珠，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滴到沟壑好看的锁骨。 苏离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吞咽声在寂静中分外清晰，比往古井投个石子还大声。 不过眨眼间，仿佛听到呼唤，万尘熄睁眼了，眉眼全是笑意。 苏离一愣，耳垂通红。 他不自在道：“额，你醒了？” “嗯。”万尘熄刷地站起身，单薄的白衣黏在身上，勾勒出完美有力的男性躯体，比□□带来的感官刺激更强。 苏离的眼睛像是被烫到了，下意识偏过头，随即反应过来，逼自己把脸转了回去。 他都看过坦坦荡荡的自己，自己在害臊什么啊摔！ 真没出息！ 万尘熄明知故问：“在看什么？” “看你，不给吗？”苏离想通之后不再扭曲，大大方方巡视未来道侣，甚至煞有介事锐评一二，“唉，可惜肩膀不够厚实。” 第43章 本来是缓解气氛的话，万尘熄却顺着反问道：“你喜欢虎背熊腰的男人？”同时眉宇微微蹙起，似乎不满苏离的话语。 虎背熊腰的男人？ 苏离脑子冒出一个胡子拉碴的卖猪肉大汉，立马被这个想象恶寒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声嫌弃反驳道：“谁会喜欢大只佬啊！” “算了，就这么着吧，你的身材……我还算满意。”苏离小声嘟囔。 万尘熄闻言嘴角微扬，肉眼可见的容光焕发。 “放心，我可以抱得起你。” 啊？ 这是……在撩骚？ 不对劲，真不太对劲。 苏离后退了两步，重新审视眼前人，气质依旧如芝兰玉树，但细看树梢间蕴含骚气，外表依旧似谪仙下凡，但细品透着股风尘气。 魂魄融合以后性情这么大变吗？ 苏离忽然不敢认这个万尘熄了。 苏离底气不足呵斥道：“说什么呢好好说话，警告你别再乱讲话，行了快出来换衣服。” 等万尘熄迎面出水，当着他的面换衣服，眼睛还盯着自己…… 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苏离强装淡定背过身，忍了忍实在忍不住。 “你真的是万尘熄吗？你是不是被夺舍了，魂魄融合会这样吗？” 苏离等了几息，背后没有动静。 在耐心告罄回头前，耳边传来微凉的呼吸，“怎么不是我呢？”薄唇轻擦过柔软的耳侧，万尘熄盯着苏离的耳朵。 耳廓上的绒毛在鼻息下颤抖，有些可怜，着实可爱。 “嗯？哥哥？”含糊不清的呢喃。 是小尘熄才会叫的称呼，此刻从万尘熄口中说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禁忌感。 瞬间，苏离全身的血液直冲脑门，烧成一滩搅不动的浑浊浆糊。 “哥哥不认得我了吗？”万尘熄没有放过苏离，仗着身高把人揽在怀里，“真伤心，我可是还记得哥哥呢。” “当然记得了！啊哈哈哈……我就是随口一问，对了对了，你怎么到处刻字啊？总共刻了多少个字？是拿什么东西刻的？”苏离被吓得口不择言，胡乱蹦出一连串问题。 “呵。” “哥哥还没回答我问题呢？”清冷的嗓音明显在撒娇，说着压低了“不厚实”的肩膀，把重量搭在苏离的身上，让他感受“不厚实”的触感。 苏离快要被暧昧的气氛搞疯了！ 原来你小子本性如此放.荡不堪！ 罢了罢了，都是男人，他也不装了。 在苏离把持不住要抽裤带前，山洞外传来一声轰隆巨响。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莫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女子的声音清朗大方，语气夹杂些许调侃。 万尘熄松开苏离，改为握住他的手，面上波澜不惊。 冷着声喊了一句。 “师姐。” “好师弟，师尊让我接你们出去。” 第42章 人间烟火1 问天宗的大师姐是个有名人物。 据说叶姣天生神力，又身怀极品土灵根，那年在宗门一举扛鼎，被宗主一眼相中收为亲传。 入宗后没有和寻常弟子一样，而是改为用玄铁重剑近战，剑风劈山裂地如掠枯草。年仅十五岁时，孤身入青崖渊斩恶蛟，一战成名声震修真界。 此外，叶姣性子逍遥，喜好云游四海。 苏离以前对这些传闻都是不屑一顾的，修士说到底也是人，爱慕虚荣就是人性，很多传闻故事都是口口相传夸大了讲，然而今天见了叶姣本人，貌似确实是传闻那回事…… 缓缓竖起一根大拇指，苏离心服口服称赞道：“久仰叶师姐大名，果真是力能扛鼎，气质英勇不凡。” 叶姣从石壁里抽回手臂，面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笑。 “哎呀呀，过奖过奖~你就是把我小师弟迷得离经叛道的苏离吗？” 我没有在夸你好吗！！！ 苏离望了望山洞多出来的大窟窿，再看看旁边两步距离不到的洞口，拳头打出的灰尘被寒风吹到脸上。 苏离抹了一把脸，槽点实在太多了，他堵得一时语塞。 “先别管我怎么勾引你师弟了，大师姐，你为什么不屈尊走多两步，非要一拳一拳把这石壁打穿呢？”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叶姣叉腰朗声道：“为了防止见到私密画面，为了守护你们的和谐，贯彻爱与真实的教义。” “可爱又迷人的大师姐——也就是我，选择用这种方式登场！” 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念白怎么那么耳熟？ “火箭队？”苏离突然冒出这句话。 “卧槽？老乡？！” 叶姣瞬间眼睛放精光，像恶狼见了小肥羊一样，一个箭步飞扑到过去。 万尘熄挡在苏离面前，淡漠疏离地再叫一声：“师姐。” “哎呀，我又不和你抢人，至于这么护食吗！”叶姣翻了个大白眼，想拨开横在面前的剑，手掌刚碰到霜华剑的剑柄，一股彻骨的寒意就席卷全身。 叶姣牙齿都要咬碎了：小万崽子出息了，有了小受忘了师姐！ “算了算了，天寒地冻。”叶姣略显遗憾看了眼苏离：“我们出去再说吧。” 苏离对此没有异议，抬脚跟在叶姣后面。 叶姣长发垂下如瀑，用粗麻带子随意扎紧，没有穿问天宗的白色道袍，穿的是褐色窄袖劲装，显得身形高挑，四肢更为修长，她的步伐也迈得很大，苏离跟得有点吃力。 三步并作两步，苏离走着走着，琢磨出不对劲，似乎少了什么……猛地回头一看。 万尘熄还站在原地，像被主人丢弃的小狗。 万尘熄目露凄凄，很幽怨地喊了一声：“哥哥。” “不是说好了不会丢下我吗？” 苏离赶紧冲回去捂住他嘴，回头对叶姣笑了笑，再对万某咬牙切齿低声道：“大师姐在呢，你在做什么妖？” 万尘熄拉下苏离的手，定定看了苏离两眼，忽然意味不明笑了声。 “呵呵，你很在意她？” “啊？我为何要在意她？”苏离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心里想什么就脱口而出。 “我是担心影响你，她不是你师姐嘛，应该是很亲近的人吧？你这样性情大变，引起怀疑怎么办？” 万尘熄闻言一愣，忽如春风刮过，冰川随之消融，眼底的笑意难藏。 苏离被眼前美色迷得目眩，忽然后知后觉，万尘熄这是在……乱吃飞醋加委屈撒娇？ “好了。”苏离拽了一下他的袖子，背后叶姣探究的视线太火辣辣，他有点害臊地催促道：“我们该走了。” “嗯。”万尘熄这下听话了。 苏离的确对叶姣有些好奇，她怎么知道“火箭队”的语录？苏离是在先祖手册上看的，原本从未听过这种古怪的话语，他也派人去查过其中含义，只是别说是苏离好奇了，苏家长辈也多次派人去查，只可惜每次都是一无所获。 莫非叶姣也看过先祖手册？亦或是和苏家有什么渊源，手册是他们的对接暗号…… 不过这些以后找机会探究吧，余光瞥了眼性情大变的万某，苏离心里发出了重重的叹息。 服了，怎么感觉自己像在带小孩啊？ 梁柱雕龙画凤，紫烟袅袅升起。 议事堂是问天宗的要地，通常商议大事才会开启，堂内古朴的陈设古朴庄重，台上设了八个紫木主座，分别对应宗内各峰的峰主。 最中间端坐的男人，剑目星眉气质不凡，他光端沉默坐在那，就有股无形的威压，正是宗主玄月真人。 苏离是第一次来议事堂，不知道有什么站位规矩，亦步亦趋跟着万尘熄，等他立在大堂正中间，台上长老全都看着他，才发觉似乎站错位了。 正准备假装无事发生退后几步，身旁万尘熄一下子直直跪下去，苏离脑子一抽，“扑通”一声，也跟着跪下去。 ……吃瓜的视线更强烈了！ 膝盖和地板接触的清脆声，引得前面带路的叶姣回头，她先是短暂楞了片刻，然后眼睛促狭地眨了一下，朝苏离发射了一个信号。 收到信号的苏离：这种不祥的预感是……我现在起来还来得及吗？！ 在苏离起身起到一半时，叶姣极其浮夸张大嘴巴，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气沉丹田声如洪钟大喊—— “两位师弟！你们先别急着拜堂成亲啊！纵然你们两情相悦，问天宗没条例禁止宗内恋，也得给师尊接受的时间啊！” 未等玄月真人言语，叶姣当机立断宣布：“算了，择日不如撞日，正巧各位长老都在，我就给你们证婚吧！” “繁琐的礼仪就免了，一切从简直接拜堂，一拜天地！二拜师门……” 苏离刚离地的膝盖又跪了回去，被隔壁万尘熄的寒气压下去的。 疯了，这和当众拉屎有什么区别？ 苏离的耳朵红透了，羞愤得快熟成虾样，咬牙切齿小声骂：“你们师姐弟约好的？好多人看着别闹了！” 第44章 万尘熄倒是面不改色，很自然接上师姐的证婚：“别紧张，我们迟早要公布。” 说完就真的要磕头，顺带把苏离按下去。 好在一股灵力托住了他们脑门，没有让这场闹剧继续下去。 “叶姣，休得胡闹！”台上传来一声低斥，铺天的威压盖下。 闹闹哄哄的声音瞬间消失了，全场安静得大气都不敢出，被点名的叶姣咬咬牙，硬着头皮挺直被压弯的腰背。 “师尊，我可没有在胡闹，这能算是什么大事，小师弟换道修行罢了，又不是没有过先例。” “何必这么兴师动众，搞得审犯人一样？”叶姣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摆明是站在万尘熄这边。 “咳咳。”玄月真人掩唇轻咳几声，“休得胡言。” “切。”叶姣不服气嘟囔，“死要面子。” 万尘熄姿势跪得笔直，手伸过去握住苏离，掌心把灵气度过去，缓解对方被压制的难受。 看着袖袍相接的两人，玄月真人欲言又止，一个是关门爱徒，一个是好友独子，手心是肉手背是刺，罚吧舍不得，可众人都看着，不罚也不可。 思量片刻，玄月真人开口：“尘熄。” 万尘熄沉声道：“弟子在。” “这几日反思得如何。” “回师尊，弟子收回了情魄。” 此话如同一颗其貌不扬的小石子，落入表面平静实则暗涌的湖里，穿过湖面的瞬间被卷进潮流漩涡，连着蝴蝶效应席卷出惊天巨浪。 离经叛道，万尘熄要叛离修行多年的无情道。 “决意如此？” “我意已决。” 玄月真人也不再废话：“各位宗内长老见证，万尘熄改道修行，此事贫道应允了。” 坐在玄月真人左手位的是陈长老，听到自家宗主这么说也没异议，点了点头就打算起身要走。 “既然事情已了，我们都散了吧。” 除了陈长老和杂役峰的管事长老，其他几位长老苏离都不怎么眼熟，就连美艳爱逗人的乌思长老、打了他一掌的范长老都不在场。 就这么……结束了？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苏离被万尘熄扶起来的时候，仍觉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大宗门没有想象中严厉嘛，他们关系算是变相被承认了？ “尘熄，你先留下。”玄月真人忽然点名。 听到这话苏离的反应比万尘熄更大，下意识把万尘熄扯到了自己的背后，颇有老母鸡要护小鸡崽的架势。 玄月真人曾把小尘熄丢禁地修炼，所以苏离对他的印象谈不上好，生怕他要对万尘熄做什么不利的事，比如表面答应了转头把他关起来。 万尘熄安抚苏离道：“放心，师尊不会害我的。” “那，我在外面等你。” 苏离一步三回头走出去，万尘熄也一直看着他，直到议事堂的大门关上。 “哎呀，又不是要你们分手，怎么愁眉苦脸的。”叶姣凑到他耳边唠叨，把苏离吓了一大跳。 “放心好了，师尊很护短的。”叶姣好心和他解释其中关窍：“之所以把你们关禁闭呢，一是为了堵住众人的嘴，宗主都亲口处置惩罚了，别的长老就不好说什么了。” “二是万尘熄放弃无情道了，就借机让他去收回魂魄，才能好去摸索别的道法，你也看得出有没有真的惩戒吧？” 苏离焦虑得一直在门前走来走去，没想到叶姣会和他讲这些，“叶师姐，我们见过吗？”言下之意就是素未谋面，怎么会主动和他讲这些？ “哼，你别装了，我们不是同为穿……”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叶姣退后一步说道：“看吧，他出来了。” 吱呀—— 苏离闻声回头，两人视线对上。 清风微拂，万物和熙。 万尘熄迈出一只脚，走出身后的阴影，朝苏离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锵锵锵！中二少女登场咯～ 第43章 人间烟火2 “招牌——红烧东坡肉来了！” 响亮的吆喝声由远及近，一盘红烧东坡肉端上桌，城门口的饭馆陈设简陋，菜品却丝毫不逊色酒楼。 刚出锅的红烧东坡肉肥瘦相间，面上浇了一层油汪汪的酱汁，油脂丰沛软烂，令人食欲大开。 上完菜的店小二杵在原地，开始殷勤地逐一报念菜名：“红白四喜汤，清炒碧翠野笋，糖醋大鲤鱼，杏仁雪花豆腐……” “松子百合酥，加上最后一道红烧东坡肉，客官，菜都上齐了。”店小二边念边偷瞄端坐的万尘熄，报完菜名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面色比红烧东坡肉的酱汁还红润。 苏离斜了一眼店小二，冷着脸丢出一枚灵石：“上齐了还不下去？” 眼睛胡乱看什么，真当他不存在了？ “啊？”店小二如梦初醒，手忙脚乱捡起灵石，嘴上忙不迭说着：“多谢客官打赏，三位客官慢慢吃，有事尽管吩咐。”说罢，赶紧弯腰退了出去。 雅间门推开不过瞬息，门外吵闹的声音明显一顿，无数视线明里暗里打量，而雅间的门刚一关上，外面全是压低的议论声。 “你们看见了没？我可是真真切切看见了，里面三位果真不似凡人，指不定是哪个大宗门出来的。” 那人说到一半便止住话头，下巴微扬，指了指雅间所在的方向。 有人附和：“我也瞧见了，尤其是白衣那位，那样貌气质……” 雅间内。 扫了一圈桌上的菜品，苏离扯下一只大蟹钳，剥也不剥就塞嘴里，用力咬得咯吱作响。 问天宗给他们派了个下山的任务，说是渡劫之事造成不好影响，现在给机会将功补过，苏离原本兴奋得不行，想着终于能出去透气了，管他们什么任务，下山总归是快活的。 他们三人从问天宗御器飞行半日，就来到了目的地临衣城，说起来也巧，临衣城恰好隶属苏家，苏离跟着长辈来过几次，也算是熟悉。 原本三人都算是和谐，在飞船上能谈天说地，一进城苏离脸色就难看起来，沉着张脸一言不发，没走几步就拽着进了饭馆，说肚子饿了吃饱再议。 嘴上说着饿了走不动，点了一桌子却没动筷，叶姣在两人间来回看了几眼，回想进城路上的所见所闻。 顿时心下了然。 这是见对象被人觊觎吃醋了。 “哦哟~苏师弟，你和这螃蟹有仇啊？”叶姣夹起一块松子百合酥，“你这架势不像是吃螃蟹，倒像在拿螃蟹来泄火了。” 苏离脸色臭得不行，闻言扯了扯嘴角道：“我就喜欢这样子吃不行吗？我牙齿好就乐意磨牙。” “你牙齿好乐意磨牙，可某人要心疼了哦~”叶姣挑了挑眉，看热闹不嫌事大。 话音未落，一个小瓷碟搁到苏离面前，上面铺了一层剥好的蟹肉，蟹肉雪白细密没有杂质，可见剥壳的人甚是细心。 苏离顿了顿，不由得被吸走目光。 那双正在剥壳的手修长干净，虎口和手指关节有几处薄茧，全是平时练剑磨出来的痕迹。 万尘熄动作难得有些笨拙，他没有用配给的剥蟹工具，直接用指腹灵气压碎外壳，再从蟹肉中细细挑出碎屑。不难看出没吃过蟹虾一类带壳的海鲜，是凭着自己的猜测给苏离剥壳挑肉。 嗯哼，脸好看有什么用，手笨蟹壳都不会剥。 苏离偏头看着看着，忽然心就软了下来，气都消了一大半。 “好了，够了。”苏离制止万尘熄，说着丢去一条布巾，“脏死了。” 布巾质地丝滑，盈盈可见珠光，一角刺了个“离”字。 “啧，没意思。”叶姣本想趁机看一出好戏，没想到苏离这么快就气消。 万尘熄接过布巾擦手，面无表情下驱逐令：“师姐，依师尊的吩咐，此次任务你有别的安排。” 叶姣无语道：“臭小子，我顺路不行吗？这就开始赶我走了，居然还敢拿师尊压我，要不是我和师尊说让你带队，你哪有这机会带人下山玩！” 万尘熄也不回话，擦完手就把布巾叠好，一把给揣袖子里了。 随手夹起一块藕片，正要放到苏离碗里，苏离直接盖住碗口，不打算接受对方投喂。 “呵呵，你自己多吃点吧。” 苏离的口吻不咸不淡，气消了又没完全消。 叶姣眼神偷偷打量他们，见状猛地大吃一口饭，表示磕到了，饭好香啊！ “师姐。”万尘熄的语气加重，面色冷得结了层霜。 叶姣翻了个白眼，“你别迁怒我啊，根本不关我事。”同时心下诽谤，这小子修炼上是天才，情商上真是令人堪忧。 苏离都让他吃藕片了，吃藕连读不就是“丑”？就差直接明示生气的原因了，不开窍就算了还迁怒自己，我好好一个电灯泡没惹…… “好了好了，我不出声行了吧。”叶姣朝苏离眨了眨眼，做了个嘴巴拉链的动作。 第45章 苏离不懂这动作什么意思，不过下一秒就无心细思了，脑海中响起清冽的声音。 语气极其委屈：“哥哥，怎么不理我了？” 苏离瞥了眼端坐的万某，一身素雅白衣气质出尘，冷若冰霜的脸上写着“生人勿近”，和私底下撒娇的简直不像一个人。 苏离踹了他一脚：少来这套！ “咳咳！” 叶姣噎住了，咳嗽声震天。 万尘熄继续：“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哥哥不要不理我。” 要不是袖子被轻扯了一下，苏离都要怀疑自己幻听了，万尘熄精分演上瘾了？ 只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就被拿捏了。 “我没生气。” 苏离不会用法术传音，默了默直接开口解释，说完想起还有第三人，话刚起个头就止住了。 叶姣端起碗转了个身，背对两人善解人意道：“你们好好聊，耳朵自觉闭上了，当我不存在就行。” 苏离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他不是生气，他只是有些……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打破尴尬的氛围，门外店小二扯着嗓子喊：“客官，隔壁包间的客人送了盘菜。” “有人送菜？”叶姣一口回绝，“我们不收。” “这……”店小二的声音有些为难，“那位客官点名道姓，这菜送给苏离，说是与客官相识的。” 听到说是送自己的，苏离皱了皱眉头：“端进来。” 店小二端进来的是笼包子，包子皮面光滑白净，褶子捏得甚是好看，拢共有七个，看不出异常。 店小二端上桌后开口：“那位客官说了，这是他的一点心意，尤其是苏客官，千万不要客气。” 苏离直接拿过一只包子，双手一掰开，露出了内里核桃仁馅儿，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问道：“那人的包间在哪？” 店小二不明所以，指了指右边，手臂刚伸直，一柄艳红的剑就飞出，朝所指方向刺去。 噼里啪啦墙壁应声裂开，隔壁房间的人呆在原地，反应过来后尖叫着逃走。 再过去一个的房间，谢子归惊愕看向这边，李柏泽坐在原位，他端起一杯酒，朝苏离遥敬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嚣张得欠揍。 苏离本来一肚子火，见到挑衅的李柏泽，反而嘴角微扬气笑了，真愁没地方撒气呢，上赶着找揍何不成全？ 店小二哪见过这架势，被吓得直接呆若木鸡。 “客、客官，您这……”掌柜闻声赶了上来，也被眼前景象吓一跳，张口想再说些什么，怀里就被丢了把灵石。 捻起来一看是上品灵石，立马挤出一脸褶子笑道：“几位客官慢慢聊，我们不打扰了。”拉着呆傻的店小二下去了。 苏离指尖微动，召回插在对方椅背的流火剑，语气皆是轻蔑：“李家老二，皮又痒了不是？上赶着给小爷抽？” 李柏泽动也不动：“不过一笼核桃包，这么沉不住气，莫不是仗着是自家地盘？” “是又怎样。”苏离理直气也壮。 李柏泽被苏离的不要脸噎住，正想再说几句激一下苏离，对方却不愿再与他废话一句，一道锐利的剑气就直冲面门。 提剑就干，生死看淡。 李柏泽堪堪躲开，脸上被划出道口子，拇指摸了一下，看见鲜红的血，也被点燃怒火，抽剑念诀迎上去，霎时一阵电光剑影。 “你们别打了，别打了！”谢子归挥手大喊，试图阻止上头的两人，“叶师姐，万师兄，你们说句话啊！” “怕什么，赔得起。”叶姣往嘴里丢了颗蜜饯，依旧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万尘熄就更不必说了，看似面无表情站那，实际给苏离丢了不少法术。苏离身上不时闪过的蓝光，对战实力之上的李柏泽不落下风，甚至越战越勇把人逼得连连后退。 谢子归无奈扶额叹息，刚进城就闹那么大，接下来怎么做任务？ “叶师姐，别忘了我们此行目的，您还是出手劝劝吧。”万尘熄是指望不上了，偏心偏到了苏离家了，谢子归只能寄希望叶姣。 叶姣“啧”了一声，拍了拍手上碎屑。 “行了行了，该收手了。” 两人恍若未闻，继续你来我往。 下一刻，一股磅礴的灵气盖下，霸道蛮横，宛如泰山倾压而来，两人瞬间动弹不得。 “都叫你们别打了，耳朵都不想要了？” 【作者有话说】 随机抽问： 你，对，别看了，就是你! 你夜宵吃了什么？ 第44章 人间烟火3 “耳朵是摆设就捐了，闹哄哄的都多大人了。” 叶姣五官英气硬挺，板起脸来的确唬人，不过严肃不过三秒，制止完两人就卸了力。 她翘起二郎腿，筷子夹了块豆腐塞嘴里，含糊不清说道：“嗯……好吃，能不能听人说话？别忘了你们下山的任务，对了那个谁，小谢子你复述一下，这俩人估计不清楚。” 谢子归额头青筋直跳，嘴角保持礼貌的微笑，心里已经在狂扎小人。 哇哦~ 恭喜自己没被阉割就能喜提太监称号呢！ 闭眼深呼吸几次，告诫自己别生气，不就是一个称呼吗？打是打不过她的，气出病来也无人替，如此重复几次把自己哄好，才把前因后果给三人再说一遍。 “此事要从那日说起……” 谢子归滔滔不绝半天，连宗主皱了几次眉都讲了，苏离耳朵过滤了一遍，总结来说就是—— 自从安河城的暴发兽灾之后，凡间各城镇也陆续出现兽乱，百姓死伤惨重哀鸿遍野，惊动皇室大兴土木祭祀祈福。 于是，修真界各大宗门决定出手，派弟子下山去打探情况。 不日前，问天宗派出的弟子全都突然失联，弟子堂的数盏命格灯一夜之间熄灭了——灯灭人亡。 “裴觉和苏沪先往城北方向打探了，我和李柏泽师兄在这等你们。” 谢子规语气变得沉重：“宗主和长老们的意思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能打探出幕后的真凶，定要还他们一个公道。” 听到安河城的兽乱，苏离心脏猛地一缩，被人紧攥似的窒息，眼帘垂下，手握成拳。 随即，拳头被一只大手包住了，苏离不用转头，都知道万尘熄正看着他。 万尘熄低声问：“阿离，怎么了？” 苏离嘴唇紧绷，脸色不大好看，闻言眼皮都没掀一下，扭头心烦意躁敷衍道：“没什么。” 万尘熄往前一步，喉结上下滚动几次，最终吐出一个音。 “嗯。” 万尘熄伸手挽起苏离散落的鬓发，再要替他抹去额前沁出的汗时。 苏离退开一步，躲开了。 “别烦我。” 谢子规看得一脸惊愕，不可置信掏了掏耳朵，他下山时间早，不知道万尘熄出道的事。 那个淡漠疏离的万师兄呢？ 眼前这个低声低气哄人的是谁啊？何方妖孽敢夺舍我们万师兄！ “苏离。”万尘熄语气加重一些，透露着浓浓关心。 “好，那我问你。”苏离直视万尘熄，“安河城那晚，我喊你为什么不来，就算当时我们没什么关系，那个小孩子总归无辜吧？” “你不是要救人吗？你为什么不来……” 在安河城对苏离的呼救置之不理，是深埋在两人心底的一颗地雷，明面无事，一旦触碰，建筑的信任都会瞬间轰塌。 叶姣停下嚼东西的嘴，不动声色打量两人互动，苏离的手抑制不住颤抖，而万尘熄雕刻的面具罕见出现裂缝，她眯着眼细看居然琢磨到一丝无助？ 可万尘熄依旧……不语。 究竟是什么难言之隐这么难启齿？ “苏离，抱歉。”很苍白无力的话语，万尘熄明明比苏离高，却像跪地仰望的犯人，等待着对方的宣判。 苏离闭了闭眼：“第三次了，是你避而不答。” “我不会再问了。” 万尘熄凑过去想安抚苏离，苏离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动作幅度大到袖子都扇出风，翻脸比教书先生翻书还快，两个小道侣就这样旁若无人，闹别扭（单方面）冷战起来了。 围观小道侣吵架的众人：谢子规装瞎抬头望天，李柏泽面色不屑嘲讽，叶姣悠哉看完戏后，撇了撇嘴出面调解。 “我真受不了了，赶紧分工散伙，不想被喂狗粮了。”叶姣展开地图，轻咳了几声后道：“既然裴觉和苏沪往城北去了，那谢子归和李柏泽一队往城南走。” “万尘熄能打一点，就自己去东边吧。”叶姣抬起头道：“苏离和我往西边走。” 万尘熄提出异议：“不行，苏离和我一队。” “那你问苏离要不要和你一起咯。”　叶姣耸了耸肩，没等她说什么，苏离就拒绝道：“我不要。” “阿离。”万尘熄叫了一声。“你得我一起走。” 第46章 “如果我说不呢？” “阿离……” 苏离偏过头不再看他：“就按叶师姐的安排，我先走了。” 说罢，看也不看万尘熄，一个跃身跳窗走了。 “诶？！” “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叶姣跟着跳窗走了。 默然看着远去的两人，万尘熄眼底暗流涌动。 阿离，你不是说了不会丢下我吗？ 【作者有话说】 天气好极了，存稿几乎没有。 --绝望的文盲.留 第45章 人间烟火4 叶姣手里拿着临衣城地图，走在前面带路的却是苏离，他轻车熟路绕过嘈杂街市，沿着青砖黛瓦的巷子穿行。 “苏师弟，你挺熟悉这里啊？”叶姣观察几眼四周，小巷偏僻没有行人，“不过，你打算把我带到哪里去？” 苏离头也不回道：“我们不是要往西走吗？” “你怎么知道是往这边？”叶姣疑惑反问。 苏离闻言停下脚步，转过一张无语的脸，抬臂指了指天边。 残阳如血，日落西山。 苏离欲言又止：“你说呢？” 后觉自己说了一句废话，叶姣干巴巴笑了一下：“哎呀，你懂的。穿越之前都是用导航，哪有看日辨向的习惯。” “导航？”苏离重复了这个词。 叶姣翻了个白眼，看了看四下无人，手肘捅了捅苏离，凑近压低声音道：“这里没人就别装了，我们不是老乡嘛，话说你什么时候穿来的？” “老乡？什么老乡？” 苏离的茫然不像是演的，叶姣慢慢收敛了神色，高高扬起的眉毛落下。 “你是本地人？” “不是穿越来的？” “那你怎么知道火箭队？” 叶姣每问一句，就往前逼近一步，小巷子本就狭窄，苏离被逼到后背贴墙，投降似的举起双手，想推开又不好意思。 苏离偏开头问：“什么火箭队？” “就是第一次见你说的！”叶姣捏住苏离后颈，“别装模作样，你从实招来，从哪知道的！” 叶姣的灵气霸道沉重，压得苏离快喘不过气，他忍不住拔剑反挑，逼得对方松手后，吞了吞口水迟疑道：“我觉得那句话耳熟，下意识就接上了。” “火箭队是什么我真不知道，只是在先祖手册上看过。” 叶姣闭了闭眼，心跳声如擂鼓，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你说的先祖……他如今在哪里？” “几百年前飞升了。” 苏离的话音刚落地，叶姣也如被抽离筋骨，缓缓瘫软坐在地上。 “原来如此。” “竟然如此。” “我就说怎么找不到，原来早就不在人间……哈哈哈哈！”喃喃自语变成癫狂大笑，叶姣突然行迹疯魔，捂住脸的指间溢出清泪。 “你怎么了？”苏离被变故吓了一跳，伸手想扶叶姣起来。 对方摆了摆手，有气无力说道：“你别管我，让我冷静一下。” “你到底怎么了？” “发现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苏离正要问她发现的真相是什么，巷子的一端忽然出现一个黑衣人，黑色布料包裹全身，只露出一双眼睛，直杵杵站在那里。 苏离皱起眉，浑身不舒服，两人对视片刻，那人朝着苏离，以一种诡异的步伐，脚不沾地飘了过去。 “干！”苏离手按在剑柄上。 黑衣人似乎没有敌意，经过苏离时轻顿了一下，接着继续往前飘走了。 而对方擦肩而过的时候，苏离听见了“咔嚓”一声，有东西落在脚边，等低头看清地上的东西，全身的血气瞬间上涌。 一副白面獠牙面具。 “叶师姐，快抓住他！他是兽乱的幕后元凶，喂，你到底怎么了，振作一点啊……”苏离扯了把叶姣，但没扯动。 眼见叶姣还萎靡不振，靠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而黑衣人要拐过巷角了，苏离只能咬牙追上去。 “我先去追那个人，师姐你等我回来！” 黑衣人有意无意引导苏离，故意借着巷子藏匿身影，苏离跳上墙头就找不到人，只能被牵着鼻子在巷子里跑。 “有种别跑！” 不知拐了多少个巷角，苏离猛地窜出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哪里还有黑衣人身影？ 前面硕大的乌木底牌匾，刻了三个斗大的灿金字——“烟雨阁”。 烟雨阁门口挂着大红灯笼，灯笼上绘画了花卉图案，可想而知夜幕低垂，烛火点亮时有多妩媚。 灯笼下已经站了几个小馆儿，时不时招揽过路的行人进去。 “哎哟，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呀~”穿青衣的小倌儿注意到苏离，立马有眼色地凑上前招呼。 一阵脂粉香气扑鼻而来，苏离哪怕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当即扭头就想要离开了。 堪称夫德班优秀学员。 “小公子别走呀！”小倌儿眼疾脚快绕到他面前，“有缘路过，何不进去喝上一杯……咦？” 小倌儿面嫩藏不住事，刚才被苏离贵气打扮吸引，想着是来了一条肥鱼，走近看清苏离的脸后，轻浮转而被惊讶代替。 “您真来了啊！” 苏离愣了愣：“什么？” “有个黑衣客人丢下一包灵石和一幅画像，让我们按吩咐好生招待画像上的人，嗯……是公子您吧？” 小倌儿眯起眼睛打量一会，往烟雨阁方向抬手指引：“准错不了，小公子这边请。” 苏离内心有些犹豫，万一被万尘熄发现…… 可自己又不是来花天酒地的，是来查兽乱和失踪幕后组织，现在好不容易有点眉目，别说区区烟花之地，刀山火海都要进去。 想到此处，苏离立刻挺直腰板，理直气壮走进去了。 天色没完全暗下来，烟雨阁大堂人不多，基本是穿红戴紫的阁里人。苏离长得好看，加上服饰贵气，一下子成了全场的香饽饽，不少小倌儿扭捏想来伺候。 “爷，奴家名唤……” 柔美的嗓子发出几个音就噤声了，苏离根本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条件反射甩了一道禁音符，对方连他的衣摆都没摸着。 苏离一脸正气：“有家眷了，勿扰。” 被噤声的小倌儿气得跺脚，装什么装，你有家眷了来逛什么花楼！ 顿时，大厅里面嘲笑声此起彼伏，都以为苏离看不上那小倌儿，一个个扭着腰肢凑上前去，自以为施展魅力就能拿下。 结果得到的依旧是一张张噤声符，沸腾吵闹的烟雨阁瞬间熄火，安静得连酒杯搁桌面都听得真切。 苏离完事儿拍了拍手：“都叫你们别烦我咯。” 路过的扫地小厮指了指自己：？ “哦，手误。” 沉默是今晚的烟雨阁。 “哎呀哎呀，这位小爷儿，您快上楼上雅间吧。” 带路的小倌儿被吓懵了，恰巧今日掌事的不在，护院看苏离是个修士，都不敢上前阻拦一下。 “求您收了神通吧，可怎么做生意呐！”小倌儿愁得直跺脚。 苏离头也不回往上走：“那就关门歇业一晚。” “对了。”想起什么似的，他顿住脚步交代：“告诉守门的，白色衣服的人一律不准放进来，嗯，如果拦不住就马上来告诉我！” 下一刻，小倌儿怀里多了个钱袋，扯开绑绳一看，里面装满了上品灵石。 本着“向钱看”的阁规，小倌儿也上道得很：“愣着干啥，把门关上，今天歇业！” “按照贵宾的吩咐，在门口立个牌子，白衣与狗不得入内！” 闻言苏离脚步一踉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万尘熄不知道，写什么都无所谓，而且不只有他一人穿白衣，自己可没指名道姓的，还能因此闹翻脸不成？ 念念有词几句底气回来了，苏离开始环顾房内的陈设，左看是菊花刺绣图屏风，右看是某阳十八式摆件，上看房梁上挂了各式捆绳。 最显眼的，莫过于那张可容纳五人的大床，轻纱幔帐，红烛摇曳，仿若无声邀请宾客共赴云/雨。 苏离半天“啊”了一声，感叹玩得是真花啊，心虚得眼神不敢乱飘。 “咳咳，那人让你怎么招待我的？” “公子稍等。”说罢，小倌儿就退了出去。 苏离找了个铺了毛垫的凳子坐下，坐着坐着忍不住把脸扭到右边，抱着为以后做准备的心态，专研学习起了某阳十八式。 第二招看起来可以试试。 哇哦，居然能折叠成这样！ 啧啧啧……看起来又痛又爽~ 苏离点评到第二排摆件时，忽觉鼻尖下方一热，不甚在意摸了把。 “我怎么流鼻血了？！” 苏离对天道举三指发誓，就算自己是血气方刚小伙，也断然不会因为几个破木头…… 真相只有一个，他中计了。 第47章 苏离赶紧屏住鼻息，口中念诀探寻可疑物，然而房内没点熏香，点缀的灵植也没摆放。 思索片刻，苏离站起身，低头看凳子，与凳子上的“毛垫”大眼瞪小眼。 当苏离凝视“毛垫”的时候，“毛垫”冲他软软吱了一声。 他就说怎么屁股热热的！ 原来垫的是只催情苍鼠，这玩意儿瘫扁成一张饼，换谁来能提防得住啊！ 走廊响起规律的脚步声，停在苏离所在房间前。 叩叩叩。 轻叩了三声。 苏离被□□折磨得在床上翻滚，听见动静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对着门口咆哮一声：“滚——！” 门口人顿了顿，直接推开房门。 苏离努力朝外边看去，只见对方的红色纱衣，当即甩出一道剑气。 “走开，小爷不要你！” 随即，耳边传来熟悉的清冷嗓音。 “怎么，见到是我很失望？” 寒凉的指尖拈过耳垂，激得苏离打了个哆嗦。 “你今晚想和谁……共度良宵？” 第46章 人间烟火5 不安从后颈蔓延到尾椎骨，如电流激得苏离浑身一颤。 额，大事不妙。 “哈哈哈我装的……谁能想到开门的是你。”苏离的狡辩苍白无力。 他根本不敢抬头正眼看万尘熄：“你、你先出去，我很快就解决了，晚点再和你说。” 苏离浑身难受得很，当着万尘熄的面，脸皮薄得不好发作，见对方动也没动，又伸手推了一把。 随即摸到了湿粘的触感，翻开手掌入目一片猩红，吓得昏沉的苏离猛地清醒。 流这么多血！ “你怎么受伤了！”语调拔得和公鸡打鸣一样高，声音哪还有刚才的软糯嚅嗫？ 心急得把万尘熄翻来覆去，幸好除了手臂上有道剑伤，其余地方没有什么大碍。 万尘熄默默任由苏离查看，等看完了，才挽起苏离散落的鬓发。 见苏离没躲开，才扬起嘴角，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处理了一个贼人。” “你说的贼人……不会是穿黑衣服，大概有这么高，额，你直接杀了？”苏离比划了一下，有股不祥的预感。 万尘熄不语，无异于默认。 苏离扶额无奈道：“那人身上有神秘组织的面具，我本想把他抓起来审问，看能不能套出一点线索，你怎么就直接给杀了！” 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如今戛然中断，苏离难免语气有些重。 “他该死。” 万尘熄冷漠说完这句话，因苏离关心散去的戾气，重新聚集成深不见底的漩涡。 苏离颇有自觉立马闭上嘴了。 万尘熄对自己日渐增长了占有欲，用正在扣地的脚趾头想都知道，为什么那个黑衣人该死，而他确实是被引诱进的烟花之地。 万尘熄半弯下腰，与坐床上的苏离对视，鼻尖亲昵地蹭了蹭。 “阿离，你还没回答我。”温柔的语气隐藏骇人的危险，“今晚想和谁……共度良宵。” “没有人。” 苏离一脸不容侵犯正气脸。 “我将独自入眠。” 苏离自认为给出了完美的答案，接着就听到万尘熄委屈的声音。 “哥哥，你难道不想和我共枕吗？我可是为了哥哥，才换了这身打扮。” 苏离被一声声粘腻的“哥哥”，硬是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到现在他都没能适应，万尘熄融魂的后遗症——精分。 苏离无语道：“打住，你喊上瘾了？” 两人鼻尖几乎碰到一起，苏离想推开一点，又怕扯到他伤口，只好自己往后退了一些，眼神定格看清对方全貌后，不由得被惊艳得呆住。 万尘熄褪下高洁淡雅的白衣，穿上紧勒腰身的暗红色底衣，外头罩了层轻薄半透的纱衣。 有种不问世事的谪仙落入凡尘，沾染了胭脂俗气的堕落颓靡。 禁忌、勾人、难以抵抗。 苏离喉结滚动一下。 而万尘熄顺势想爬上床，苏离连忙瞪了他一眼，于是万尘熄蹲在床边。 他以屈卑讨好的姿态：“阿离，让我帮你。” 说罢也不管苏离的反应，解开对方的衣带，把手覆到不可言说处。 冰凉的手指激得苏离差点叫出声，苏离满脸通红按住对方手掌，咬住自己嘴唇使劲摇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阿离，别抗拒我。” 万尘熄不动声色观察苏离，手上的功夫没有停歇。 苏离看似在摇头拒绝，推阻的手却没什么力气，神色也逐渐沉溺。 咻——砰！嘭！啪！ 一阵冰火两重天的动作之后，苏离脑袋里的烟花升空绽放，炸出光怪陆离的飘然仙境，完事后便虚软没了力气。 苏离喘了好几口气，才从快感中回过神，瞥见自己溅出的白色痕迹，在嫣红的床铺上星星点点，甚是惹眼。 仿佛被烫到一般，苏离当即扭头，假装视而不见。 而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半靠在万尘熄的怀里，苏离想要起来：“喂！你身上的伤……” “不要紧。” 万尘熄又把苏离捁回怀里,毫不在意抬起弄湿了的手指。 苏离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神色木然冷冰冰威胁道：“你要是敢吃进去，我这辈子都不和你讲话了。” 万尘熄闻言惋惜地叹了声，由着苏离掏出一块小方巾，仔仔细细来回擦拭几遍，连带指甲缝都扣了几下。 清理完痕迹后，气氛陷入尴尬。 诡异，太诡异了。 苏离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两人冷战再见面，就是这种难以言喻的互动。 “阿离。” 片刻后，万尘熄头靠在苏离的肩上，在他耳边气息不稳唤道。 “怎、怎么了？”苏离急忙问道，“扯到伤口了？让我看看。” 万尘熄拉住他的手，嗓音低沉诱哄道：“好难受，阿离，帮帮我。” ……？ 说真的，把这里炸了吧。 苏离提线木偶一样，被万尘熄牵着手支配。 两人手搭手忙活半天，再次升起一通璀璨烟火，苏离自暴自弃半躺在床上，任由万尘熄擦拭他的指尖。 “唉。”苏离望着眉眼皆是餍足的某人，心下忧愁以后怕是有得共沉沦了。 趁着贤者时间，他问起了正事：“你怎么穿成这样，不对，你是不是跟踪我？” “门口牌子写了白衣与狗不得入内。”万尘熄再次开始飙演技，和小孩子告状一样，“哥哥，他们不肯给我进来。” 得嘞，门口两个打手能拦得住你这个天才剑修？ “别想浑水摸鱼，给我从实招来！”苏离扯了扯他垂下的发丝，“你这副模样被多少人看过了？” “嗯？过来找我的时候多少人看过了？” 一想到万尘熄靡艳的模样可能被外人看过，苏离就气不打一处来，胸口有一团火在烧，想把那些人的眼珠子全都给扣下来。 简直嫉妒得要抓狂！ 自己亲手摘下的孤月，凭什么给不知是圆是扁的外人看，占有欲大爆发的瞬间，甚至有了把万尘熄藏起来的念头。 万尘熄乖巧地蹭了蹭苏离掌心，学在禁地雪境的模样装乖卖巧。 “没有，只给你看。” “如果你不喜欢别人看我，那我不再以真面目示人。” 完全没想到万尘熄会给出如此答复，苏离极大满足的同时不免生出愧疚，自己是不是过于无理取闹了？ “……我不是这意思。”苏离欲言又止。 万尘熄直直看着苏离，眼眸墨如幽深的寒潭，倒映了对方躲闪的脸，仿佛看穿拙劣的伪装。 “阿离，那你为什么生气呢？”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笃定，“是因为在意我，对吗？” 苏离松口了：“好吧，我是有点介意。” “是我占有欲作祟了，你应该知道的吧？你长得好看这回事，路人只要不是瞎的，都难免会被吸引目光。”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一股脑说出来。 “看一眼不会少一块肉，我清楚没必要那么小心眼，但我就是控制不止啊，你明明是我的道侣，他们居然敢背后议论肖想。” “当时我真想撕烂他们的嘴，想把你严严实实包起来，藏到只有我能看到的地方。”苏离深吸一口气，翻身背对万尘熄：“算了，我说不明白。” “你一定觉得我莫名其妙吧？” 苏离承认。 他就是嫉妒了。 若是嫉妒会使人面目全非，那他现在估计丑得可怖。 微凉的夜风从半开的窗扇流进，吹动了雕花木床的红纱幔帐，苏离感觉被人抱住了，万尘熄的气息就在耳边。 万尘熄鼻尖蹭了蹭他耳垂：“阿离，我好高兴。” 苏离结结巴巴问：“你、你高兴什么？” “我们的心意是一样的。” 第48章 万尘熄贪恋苏离的温暖，见到他与他人亲昵相处，心中如被万千蚂蚁啃噬，妒忌一口一口吞噬理智，想抹除所有占据苏离注意的人，想把苏离关到自己精心打造的牢笼，想苏离眼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然而万尘熄不能。 为了维持表面的波澜不惊，克制和贪欲在斗争拉扯，忍耐撕裂般的揪心痛楚。 万尘熄无法自救。 苏离的回应就是破壳的光，照亮阴暗不可见人的角落，万尘熄近乎是感恩，感恩彼此灵魂的契合。 饱受嫉妒之焰炙烤的不只有他。 原来你也是一样渴望占有自己。 万尘熄自顾自许下承诺：“阿离，以后我不再以真面目示人。” 苏离一惊，捂住他嘴：“都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用为了我委屈自己，不对，我一时上头罢了，你可别当真了……” 怎么把他的发牢骚当真了呢？！ 欲是放肆，爱是克制。 苏离真心觉得不该如此，为另一个人放弃了自由。 叩叩叩。 规律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 听嗓音来人是一名老者，修为境界远在两人之上，才能毫无察觉靠近他们。 “少爷，家主请您回去。” 苏离隐约觉得耳熟，按住戒备的万尘熄。 不确定地试探：“陈伯？” “是老朽。” 得到答复后苏离起身穿戴整齐，丢下一句“等我”安抚万尘熄，走到门边又回头拉起床帘。 苏离老实打开门，乖乖叫了声“陈伯”。 鹤发长须的陈伯眼神越过苏离，不动声色打量拉得严实的床帘。 片刻后，他对苏离问道：“少爷，未来的少夫人也一并回去罢？” “额……”苏离汗流浃背了。 第47章 人间烟火6 庞然船体缓缓下降，停靠在苏牧山脚，随即灵气护罩消散。 陈老温声提醒：“少爷，下船吧。” 苏离揉了揉惺忪睡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环顾了一圈：“嗯？这不是山脚吗？怎么就要下船？” 软糯茫然的嗓音勾得万尘熄心痒，忍不住把苏离往怀里揽了揽，此时，他已换下那套上不得台面的红纱衣，穿回问天宗古板统一的白色道服。 然而，头上多了个纱帽，再看不真切面容。 苏离本想劝阻，拗不过当事人，也就作罢。 陈老瞥了眼万尘熄揽苏离腰的手，略带皱纹的眼尾看不出喜怒。 径直对苏离解释：“家主事先吩咐，不能乘坐载具，不能运用符咒，不能施展法术，您得从山脚走回去。” 说着轻叹一口气，满是对苏离的无奈。 “家主知晓了你偷拿霜华剑，和问天宗闹出的那些动静，已经在祠堂门口请了家法，少爷还是提前做准备为好。” 提前要做什么准备？ 做皮开肉绽的准备！ 陈老虽然没细说，苏离却心知肚明，自己背着臭老头干的事，铁定是免不了一顿毒打了。 “切！”苏离翻了个白眼，“我才不怕。” 他嬉皮笑脸凑到陈老面前卖乖：“反正到时陈老会护着我，对不对？” 陈老名义上苏家的家仆，实则在苏家颇有威望，实力放眼修真也是不俗，苏离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是不会冷眼旁观。 “你呀你呀。”陈老点了点他额头，算是默许了他请求。 随即心下思虑忧愁，苏离被惯得骄纵天真，日后谁能护他周全？ 带回来的少年郎天资绝世，日后必定前途不可估量，只是心性深沉难以捉摸，自家小少爷真能受得住吗？ 万尘熄不卑不亢，坦然与陈老对视。 “好了好了，我们先回家再说。”苏离觉察到气氛不对，赶紧出声打断他们，“陈老你先回去，我们走上去好了。” 苏家宅邸独占苏牧山，顺着石阶绵延而上，少说也得走上万阶。 “臭老头，纯折磨人。”苏离不满嘟囔，“第一次带你回家，一点面子都不给。” 万尘熄牵起苏离的手，指腹摩擦他手背安抚。 “我们慢慢走上去便是。” 苏离奇怪道：“你心态怎么这么好？我爹这么给你下马威，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 万尘熄摘下纱帽，眼里满是温柔宠溺：“我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于是，归家路变成了春游。 恰巧苏牧山风景怡人，漫山遍野的鸟兽虫鸣。苏离和万尘熄并肩慢走，前一刻还嘻嘻哈哈捉蝶逗虫，下一刻就以枝作剑树间打闹，走累了就干脆坐石阶上谈情…… 两人磨磨蹭蹭到山顶，已经是月挂枝头时分。 苏离抓起古铜色的门环，把朱红漆门拍得砰砰响，他扯着嗓子大喊几声：“喂，开门哪！小爷我回来了！” 厚重的宅门应声而开。 苏中显背对他们负手而立，宽厚的背影自带威严之气，显然是守株待兔已久。 苏离一眼认出自家老爹，顿时心里发虚不敢上前。 万尘熄捏了捏他的手：“别怕，我在。” 苏离扭头看了他一眼，就生出了莫大的勇气。 “爹！看我给你带谁回来了……” 话音未落，铺天盖地的威压降下，苏离膝盖一软，直直磕到磐石地砖上。 夜深人静，骨头与石块的碰撞声分外响亮。 “嘶啊……”苏离疼得龇牙咧嘴，“臭老头你干嘛！” “逆子！” 苏中显转过身，气得吹胡子瞪眼，神识扫巡苏离全身，见他没事稍放下心，转而破口痛骂：“往日不学无术就罢了，如今竟敢出去惹祸！再不好好管教一下，你真是无法无天了！” “跟我去祠堂请家法！”说着就要把人提溜走。 万尘熄往前一步挡在苏离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晚辈大礼，他自知蒙面拜访有些失礼，在敲门前就脱下了帽纱。 “苏伯父，在下是万尘熄，恕晚辈贸然拜访。您和苏离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外头传言向来波风捉影，恳请给我们一个解释的机会。” “呵呵，你是何种什么身份，怎敢在我面前妄言！”苏中显面色微沉，威压宛如实质盖下。 霎那间，万尘熄肩上千斤重，重得他喉间溢出腥甜，苏离急得拉了拉他衣袖，使劲用眼色暗示他。 见万尘熄不接他茬，苏离只好低声劝道：“别说了别说了，你刚不过臭老头的，大不了我被揍一顿，好歹虎毒不食子……” 万尘熄沉默片刻，对苏离摇了摇头，腰杆挺直跪了下去。 “是苏离的道侣。” “放肆！”霸道的掌风袭去，苏中显怒而骂道：“无媒无聘无证，如何结为道侣！” 全身筋骨都在被碾压，灵气在血管里肆虐穿行，万尘熄全都悉数忍下，没有调用灵气护体，始终紧握苏离的手。 压下额角蹦起的青筋，万尘熄一字一句道：“天伦地纲为证，合契书为媒，倾我所有为聘。” “我与苏离私自结为道侣，并未请示师长是我们之过，但是彼此真心相守，望苏伯父成全我们。” 说罢，低下高傲的头颅，重重磕在石板上。 万尘熄甘愿低头，他不愿苏离为难。 闻言苏父面色古怪，看了眼万尘熄腰间的霜华剑，又看了看自家儿子的心虚样，神情几经变化莫测，比染坊的调色缸还精彩。 最终，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罢了，没眼看！ “少爷！呜呜少爷快起来，刚才吓死我了……”苏父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扑过来一个人影。 苏离赶紧拦住万尘熄：“哎哎，别动手，自己人！” “小六，过来。” 小六从小就服侍在苏离身边，也跟着苏离学了一招半式，被万尘熄剑光吓得条件反射飞起，直到苏离冲他招手，才敢小心翼翼靠近。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碍于万尘熄目光盯着，想拉苏离的袖子又缩回去。 “少爷呜呜呜，你疼不疼啊？” “没什么事，老头子吓唬我呢，就磕了下不要紧。”随口安抚几句小六，苏离转而交代：“你把家里的上好丹药都拿来，要那种治内伤疗效最好的。” “我记得前年丹房不是招了批丹师？让他们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治好了小爷重重有赏。” 小六瞪大眼睛：“少爷！您哪儿受伤了！”他急成个旋转陀螺，绕着苏离看了一圈。 苏离无奈按住他的头，把脸扭向万尘熄那边：“不是我受伤，是老头子看不顺眼，把我道侣给伤了。” “你认好了，这是问天宗宗主的亲传，修真界响当当的天才，也就是你少爷我的道侣，以后就等同于你的半个主子，要是老头子以后找他麻烦，你要记得来给我报信。” 苏离一口一个“我的道侣”喊得顺溜，惊得小六嘴巴张得都可以塞下鸡蛋，看着眼前长得和画上谪仙一样的人，心想也只有这样的仙人才配得上少爷。 第49章 小六用力咽了咽口水，郑重其事点了点头：“放心吧少爷！我绝对不辱使命！” 苏离欣慰地拍了拍他肩膀：“这些年倒没白疼你小子。” 万尘熄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早已万紫千红，被苏离的坦荡迷晕了。 眼见万尘熄直勾勾看着自己，平日冷硬的眉眼都柔和下来，苏离难得有些害臊起来。 苏离留下一句吩咐：“小六，记得把药送来。”接着不等小六回话，拉着万尘熄就往自己院子跑。 衣摆翻飞，步履匆忙。 穿过几条长长的走廊，苏离刚进自己的庭院，就把万尘熄按在墙上，按住对方头拱了上去。 万尘熄微愣后欣然迎上，两人的唇舌交缠辗转，彼此都用尽全力拥吻，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身体里。 吻毕，苏离靠在万尘熄的肩头，气息不稳地轻喘着，眼眸如蒙了层雾，失神望着墙角的野草。 万尘熄轻吻苏离额间碎发：“怎么了？” 发出的声音性感又低沉，苏离听得双腿又是一软。 半响，苏离道：“没什么事情就不能亲了？” “你进了小爷的地盘，什么都得听我的了，懂吗？”苏离模仿恶霸的模样，戏弄似摸了摸万尘熄脸，“小爷还想吃嘴子，你给还是不给？” 万尘熄怕是喝了苏离熬的迷魂药，连他这幅张牙舞爪的样子，都觉可爱得心头发紧，该配合对方的万尘熄在尽力表演。 “当然，乐意之至。” 他嘴角微扬：“求爷今晚疼我。” 第48章 人间烟火7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屋内两人正情难自抑，互相撕扯碍事的衣服，苏离被叫声吓了一跳，下意识推开了万尘熄。 他慌里慌张扯好衣襟：“我日！不会是老头查房吧。” 目光在屋内上下左右搜寻，锁定了角落的白玉屏风，一个箭步把屏风展开，扭头就示意万尘熄。 苏离挤眼：快，快藏起来！ 万尘熄无奈扶额。 凭苏中显化神期的修为，方圆十里的人物都逃不过他神识，简直是拙略的掩耳盗铃。 “少爷！我给你拿丹药来了！”小六扯着破锣嗓子大喊。 见屋内没有动静了，他推了推门，没推动，正疑惑着呢，门从里面打开了。 露出万尘熄那张冰雕脸。 小六顿感压力倍增，结结巴巴解释道：“少、额我来、来给少爷送丹药。” “嗯。”万尘熄淡淡道。 下一刻，小六眼前忽然一黑，来不及发出声音，再睁眼，他已经被送到了院外，怀里的丹药瓶也不见了。 小六失神一会儿，才发出“啊”的一声，慢吞吞摸了下脑袋。 自己是不是坏了少爷的好事？ “小六这小子挺机灵的，拿了这么多好东西。”苏离一个一个瓶子拿起来看，这里面除了治疗内伤的丹药，还有滋养丹田和识海的琼浆，“你快把这几瓶喝了，对身体都有好处。” 万尘熄并没有搭话，从背后抱住苏离，欲求不满地蹭了蹭。 “爷今晚不疼我了吗?” 哟哟哟，装委屈上了。 旖旎的气氛被打断，苏离没有了兴致，他笑着给对方顺毛：“算了算了，小六也是按吩咐办事。” “我们下次再玩吧，来日方长，不急一时。” 话毕，苏离如瓜田灵活的猹，从万尘熄怀里将身一扭，反从他腋下窜走了。 苏离的房间布置得精细，家私用具全是顶好的，外头价值连城的姣珠，竟被挂成长串充当隔帘，欲盖弥彰地隔出个里间。 苏离拨开帘子走进里间，自顾自脱下脚上的鞋袜，赤脚踩在裘皮地毯上，从衣柜拿起一套干净衣物。 门窗紧闭隔绝了月色，千颗姣珠盈盈发亮，万尘熄就隔着姣珠帘，眨也不眨看着苏离。 看着他丝毫不避讳，褪下沾了尘的外衫、镶金带玉的腰带、以及雪白轻薄的里衣…… 平稳的呼吸被眼前景色扰乱，平静寂寥的冰川经不起涟漪。 万尘熄觉得苏离是故意的。 ——故意撩拨自己。 “阿离，你是不是高估了我的定力。”万尘熄冷不丁开口。 不好，玩脱了！ 苏离受惊得一哆嗦，手里的裤衩子掉下，本能地觉察出一丝危险气息，赶紧捡起裤衩子就钻进被窝。 在被窝里面拱了几下，苏离把换下的裤衩子，丢到了万尘熄的脚边。 “嘻嘻~时间不早了，我要睡觉咯。” 苏离笑得那是一个没心没肺，仗着回到自己地盘就开始昨，模样要多欠糙就有多欠糙。 在心里默念几遍清心咒，万尘熄无可奈何弯下腰，捡起带有余温的亵裤，认真折叠好放在床边。 苏离看起来是真累了，沾到床就呼呼大睡了，嘴巴微微张开着，露出两颗小门牙。 万尘熄在他额间落下不带情欲的一吻。 “好梦。” 次日清晨，苏离被窗外鸟叫吵醒。 “唔……吵死了。”苏离扯起被子蒙住头，家里被子绵软柔滑，昨夜睡得安稳无梦，他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被吵醒就有了起床气。 “小六！跑哪去了，把外面的鸟给我打下来！” “得勒少爷！” 一声中气十足的答应声，直接惊走了树上的鸟儿。 小六天生嗓音就贼大，加上刻意提高音量，震得苏离耳膜发涨。 得了，这下别说是回笼觉，他算是彻底清醒了。 苏离揉着眼睛迷迷瞪瞪睁开，然后看到了叠成方块的裤衩。 方方正正，压平压整。 裤衩子冲他打招呼：早呀~ 苏离：……真见鬼了。 大清早就和裤衩子打照面是什么体验？ “我真是服了。”用大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条板正的裤衩出自谁之手，苏离捋了把杂乱的头发，“万尘熄？你变态啊！” 无人应答。 “小六，小六？”苏离又唤了几声。 小六不愧是全能小厮，前一秒还在赶鸟，下一秒就闪现床前，给苏离端上一杯热茶。 苏离端起来漱了漱口，接过方巾擦了擦脸，才不紧不慢开口道：“万尘熄一大早人去哪了？额，就是昨天我带回来的那个。” “报告少爷，他去了练功房。”小六手脚麻利伺候苏离穿衣，梳好发髻后蹲下身，把腰带上的流苏也理齐整了。 在外面“自力更生”了一段时日，苏离不禁感叹回家就是舒坦，他看着镜子里英气的自己，满意地拍了拍小六的肩，“行了，去账房领赏吧。” “嘿嘿，谢谢少爷。”小六笑得见牙不见眼。 苏离跑去练功房找万尘熄前，不忘把桌上的几盘精致糕点，每样都拿小方巾打包了两块。 “嘶……好冷。” 苏离穿过几个院子走到练功房，忽然被一股寒气冻得打寒颤，接着听到里面传来激烈打斗声。 他没直接从正门走进去，反从侧边的窗户探出头，暗中偷窥里面的战况。 万尘熄此时站在擂台中间，而擂台东南西北四个角，分别站了一个苏离的熟人，持双锤的是厨娘、拿钢枪的是管家、提利剑的是教习、用飞镖的是暗卫…… 苏离：啊？ 不等他开口台上就打起来了，厨娘的双锤都抡出了残影，从背后猛地朝万尘熄砸去，万尘熄随即以冰凝甲挡下，他身侧的教习也开始发难了，一招疾风剑雨直冲面门！ “万尘熄小心啊！” 万尘熄的剑锋一顿，堪堪躲过一记钢枪，袖摆划出一道裂痕。 苏离看得胆战心惊，抓起看守练功房的人，面色狰狞威胁道：“喂，你快去降下擂台，让他们别打了！都给本少爷住手！” 守卫连忙摆手求饶：“少爷，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擂台一旦开战，旁人就不能干涉，除非其中一方主动认输……您别这样瞪我啊！小的也没有办法！” “哎呀，你们欺负他干嘛！” 苏离气得跺了跺脚，几个老狐狸练手，万尘熄铁定要吃亏。 “少爷误会了，其实是那位……”守卫说到一半，忽然不吱声了。 苏离心里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果然一扭头，就看到了他爹那张阴沉的脸。 苏离老实巴交喊了声：“爹。” 苏中显看着苏离低眉顺眼的模样，不咸不淡“嗯”了一声，抬眼看向擂台那边的战况。 苏离手背在身后扣来扣去，眼见万尘熄逐渐招架不住，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在耐心告罄之前，苏父终于开口了：“你看看人家，就不羞愧吗？” “什么？”苏离一脸茫然。 苏父语气很是恨铁不成钢：“你们两人的年纪相仿，修为实力却天差地别，你看看，万尘熄可以越阶挑战四人，而你呢？” “不过是筑基就沾沾自喜，顾着谈情说爱，成日不思进取，身为苏家子孙，你可有廉耻心！” 第50章 恋爱是两个人谈的，凭什么只说自己！ 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 苏离脸上挂着两个大写的“不服”。 “爹，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年万家和苏家报错孩子，其实万尘熄才是你的……” 后面两个字苏离没敢说完，他看见臭老头的拳头硬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该闭嘴时就闭嘴。 眼见逆子和茅坑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苏中显仰头发出一声长叹，叹息声比苏牧山顶的古铜钟声还沉闷。 许久，苏中显转身离开，丢下句“你跟我来。” 苏离愣了一下：“哦。” 回头再看一眼万尘熄，就赶紧抬腿跟上了。 一路上苏离明显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担心万尘熄，等苏中显停下脚步，他猝不及防撞上去。 苏离捂住鼻子，眼泪都痛出来了：“啊嗷！怎么在家都用灵气护体，撞一下比我挨拳头都痛，难不成怕刺客闯进来刺杀？苏家暗卫又不是吃干饭的。” 如此颠三倒四胡诌一通，苏中显却罕见地没骂他。 苏离疑惑地抬起头，斑驳的木门映入眼帘，木门大约有三人宽，左右都贴上符咒。门上郁郁葱葱的藤蔓垂下，遮住两个锈迹斑斑的门环。 这道门，应该是很久没打开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缓缓闭上。 苏中显的神色凝重，轻轻拨开表面藤蔓，手掌刚放到门环上，两侧符咒金光乍起。 “咔哒。” 尘封的门开了。 苏离深吸一口气，跟着踏进了小院，里面一花一草，陈设摆物，既熟悉又陌生。 苏中显负手而立：“离儿，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嗯，知道。”苏离轻声道。 这是他娘亲的住所，自娘亲身陨后，他爹就把这里封了。 苏离小时候顽皮爬树掏鸟窝，也不过是为了能远远看一眼，看记忆都模糊的那个女人，曾经在世上生活过的痕迹。 父子俩心照不宣的伤疤，苏父今日却主动揭开了。 “离儿，听好了。我今日要说的事情，与你的身世有关。” 【作者有话说】 [鸽子]：万水千山总是情，留个评论行不行 第49章 人间烟火8 “我的身世？”苏离喃喃重复。 自己能有什么身世？ 随即，瞪大眼睛震惊道：“难道我真不是亲生的！？” 胸膛剧烈上下起伏，深呼吸好几口气，脑门的青筋直跳，苏中显忍了又忍，终于忍住一掌拍死逆子的冲动。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是在怀疑谁？” 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苏离一拍脑门懊恼道：“啊，不是、我不是那意思，就是随口一问嘛。” 苏中显也不多纠结，他望向屋檐下的鸟笼，脸上满是回忆之色。 笼子由青竹巧编，经过岁月的洗礼，竹条青绿泛黄，陶瓷茶杯充当的食槽，积了几滴旧日雨水。 苏离跟着苏父的目光看过去，心里不由得发出一阵唏嘘。他爹对他的态度暂且不说，对他的娘亲是真的没得说。 生前住过的废弃小院，能保存到如此程度，估计花费了不少精力。 苏离正感概万千，然后听到他爹说—— “离儿，你不是人。” 飘渺得像远处山谷传来的声音。 苏离下意识：“哦。” ……不对？ “啊？”苏离掏了掏耳朵，不可置信反问道：“你怎么随地骂人啊？” 把自己对他当鳏夫的心疼还回来！ 似乎早预料到苏离的反应，苏中显闻言面容不为所动，继续亲口拨开往事秘辛。 “你的娘亲，亦不是人。” 苏离脑筋常常搭错线，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他从自己家老爹的话里，逐渐琢磨出一点不寻常，不由得屏住呼吸认真听。 “五十年前，我在苏牧山一处洞府闭关，不想家仆被仇家收买，不仅暴露了我的闭关之地，在洞府内还布下剧毒干扰。” “危急之际，你娘亲出现了。”说到此处，苏中显顿了顿。 苏离对天发誓，居然在他爹脸上看到了娇羞？？？ 见苏离眼神挪耶，苏父轻咳一声，再继续回忆道：“简而言之，我与你娘亲一见钟情，立誓结为道侣，生下了你个兔崽子。” 苏离撅起嘴唱反调：“可我怎么听陈老说，是你纠缠追求我娘数十年，她被你追烦了，才肯松口结侣……哎哟！你打我干什么！” 苏离疼得捂住脑门呲牙咧嘴，结结实实的一拳捶下来，就算头是铁做的也挨不住啊！ “原以为日子就此平淡下去，直到你出生那天，你娘亲控制不住身体，暴露了妖兽血脉。传说中非人非兽之体，是违背天地常伦的异类，然而就是这种异类。” 忽然，苏中显仰头望天，怨恨几乎要溢出。 他冷笑嘲讽道：“若是顺利降生成长，便是被天道认可了，天道便不再绞杀，转而反哺孕育，成为天地的灵体。你娘亲生产后虚弱暴露了身份，我便加倍小心防范贼人惦记。” “可终究是，敌不过暗处无数人觊觎。”苏中显双拳紧握，浑身止不住颤抖，仿佛要被回忆压垮：“他们趁我去民间剿灭魔教，闯入苏家把你娘亲掳走，等我找到你娘亲时……” 记忆碎片如洪流涌入脑海，苏离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脑海慢慢浮现一个画面。 是个乌云遮日的午后。 婴儿窝在一个摇篮里，手里抓着只鸣叫的蝉，身旁的女人是他母亲吧？ 她温柔地摇晃着摇篮，摇篮曲声如小河流水，婴儿在柔和的歌声里，慢慢沉入香甜梦乡。 女人把看着襁褓中的小婴儿，忽然脸上落下清泪，几次松手又抱紧，最后还是托付给了旁人。 “保护好他。” 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打开了院门。 院外，是一群戴面具的黑衣人。 ——这就是真相吗？ 望着残缺的记忆，苏离愣在了原地。 苏中显看着茫然无措的苏离，想起他小时候跟在屁股后面，问为什么就自己是没有娘亲的孩子？ 终于，他说出了苏离一直追问的答案：“等我找到你娘亲时，她就躺在那祭台上，雪染透了身上青衣，生生被刨去了内丹！” “这些年来我逼你修行，何止是为了光耀门楣，我是期望你能自保，来日不步你娘亲后尘，你若是留在苏家，我尚且能护着你，但你现在执意要……” “离儿，没有人能一直护着你。” “爹不能，万尘熄也不能。” 【苏家练功房】 五人混战一个时辰后，终于有了歇战的苗头。 苏家的教习摸了把胡子，满意得直点头，眼里是止不住欣赏之色：“真是后生可畏啊！万家小子果然如传闻一样，那一招疾风剑雨，老夫不过施展了一次，你竟能复刻下来了。” 万尘熄谦虚行礼：“晚辈不敢。” 那叫一个超脱尘俗，颇有仙风道骨之姿。 “好，好，好！”苏家教习连说三个好字。 苏离心性烂漫软硬不吃，他教起剑法来甚是头疼，而万尘熄不愧是年轻修士的楷模，天赋高悟性强暂且不说，就单说这不骄不躁的心性，足以让苏家教习老泪纵横。 其余三人也是越看万尘熄越满意，今日的比武交锋本就是为了测试，看看万小子能否配得上自家少爷。 古人有云，武德可见人品。 如今看来，少爷没看走眼。 厨娘样貌长得圆润，笑起来见牙不见眼，她收起双锤，指了指窗边：“那小子刚才就猫那看着呢，以为我们合伙欺负你，急得都瞪眼跺脚了。” 管家喜忧参半道：“哈哈哈哈老夫也看见了，急得揪着守门的衣领骂人，出去历练一趟，性子半点没改，何时才能沉得住气？” 管家不是一般的家仆，侍奉过苏家几代家主，他是看着苏离长大的，最忧心的也是苏离，性子天真直率，喜怒形于辞色。 怎能应付明里暗里的财狼虎豹？ 寡言的万尘熄忽然出声：“苏离如此便好。” “你说什么？” 万尘熄不似玩笑，一字一句道：“苏离如此便好。” “世人庸俗趋同，苏离如此便好。”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不约而同对视一眼：自家少爷给万家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厨娘没管家想得那么多，然后，她眼尖看见外头的东西：“哎哟，那不是我早上做的糕点？” “谁说小少爷没长大的？现在都会挂念心疼人了~” 小轩窗栏杆上，叠放了几块各式糕点，底下还贴心垫了布巾，摆明给人留的。 万尘熄嘴角难压，心间涌上了暖流。 苏牧山的一处瀑布下，万尘熄找到了苏离，苏离穿着单薄的衣衫，直挺挺站在瀑布下。 蓬勃的山泉水倾泻而下，寒凉刺骨，苏离闭眼置身于其中，一动不动。 第51章 片刻，苏离声若蚊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小六告诉我的。” 万尘熄握住苏离的手，苏离的手泡得有点发皱，指尖冻得止不住颤抖，万尘熄就把真气渡过去，免得他受不住感染风寒。 吸收完万尘熄的真气，苏离感觉身体好多了，皮肤依旧在挨冻，内里丹田却暖和。 “那你怎么不问问……我到底在干嘛？” 万尘熄只道：“你想说便会说了。” “若是被我爹罚的呢？” “苏伯父不舍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万尘熄身为局外人看得真切，苏父虽然表面严词厉色，对苏离却是真心疼爱的。 “切~”苏离无语撇嘴，沉默良久，语气变得惆怅：“万尘熄，我现在的脑子很乱。” “爹刚刚把我叫去娘亲的小院，和我说了很多事，关于我娘死因，关于我的身世，额、他也提到了你。” 万尘熄默默听着。 苏离艰涩问他：“你会不会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会不会有一天……为了修炼背弃我？” 真的说出心中不安后，苏离反而松了一口气。 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畅快。 万尘熄皱起眉道：“不会有那天。” 苏离不满这个回答，像是敷衍自己似的，于是不依不饶追问：“我是说如果！先前你受了重伤，我不是能给你疗伤？万一有一天吧，你发现我可用之处更多，你会不会因此背弃我，或是利用我去……” “唔！” 苏离话没说完，嘴就被堵上了，他气得捶了对方后背几下，暗骂万尘熄真是狡猾极了，不正面回答，就会用淫/招。 瀑布的流水连绵不歇，冲刷两人紧紧相拥的身体，冲不走如火般的热切。 离奇地，苏离的不安与仿徨，都在水火交织间，被万尘熄安抚了，化得只剩下完全信任。 “不会有那天。” 万尘熄抱紧苏离，把心跳声传过去，眼底一片阴翳。 “天道见证。” “天道见证。” “天道见证！” “万尘熄若背弃苏离，必遭天谴，永生永世万劫不复。” 苏离被吓了一大跳，没想到万尘熄如此狠绝，立誓恶咒张口就来。 苏离赶紧捂住对方的嘴，对地连连吐口水呸声：“呸呸呸！刚刚说的全都不作数，你胡乱起什么誓咒啊！” 但为时已晚，天边一道紫雷闪过，证明天道已经应允。 修士以天道起誓，是最为郑重的誓诺，违者必定遭天谴。 “完蛋了，已经听到了。”苏离懊恼拍了下对方，而万尘熄捉起他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一下。 他用无比认真的口吻重复：“阿离，不会有那天。” 苏离顿时被撩得脸红成猴子屁股，暗叹对方开窍情话不要钱似的，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日后怕是要被吃得死死，毫无还手招架之力了。 “哗啦”溅起一阵水花，苏离起身就走，像是吓了某种决心。 “阿离？” “你别管了，我要找我爹谈判。” 第50章 人间烟火9 是夜，月色如华。 苏离身背柴火出现在书房门口，来之前他喝了几两酒壮胆，鼓起勇气拍了拍门板，听到里面传来动静，立马扑通一声跪下。 等了许久，门没打开。 苏离忍不住扯起嗓门喊：“爹！我有要事找你！” 又等了许久，门依旧没开。 苏离“啧”了一声，伸手想直接推开，然后就被弹飞了。 ……？ 臭老头防着他呢？ 背后的柴火贼大一捆，他后倒摔得四仰八叉，活脱脱一只翻壳的乌龟。 躺着望了会天上星，苏离认命了。 他艰难爬起身，双膝着地屈行，来到书房门前。 “爹！我有要事找你！” 说罢，脑门猛地往前磕。 ——结果就是飞得更高更远。 苏离犟着跪行磕门，如此反复五六次，书房的门终于开了。 “嘎吱。” 苏离正要往前磕，头顶响起开门声。此时他已经磕昏头了，只能应声抬起头，傻愣愣与苏中显对视。 苏中显心里五味杂陈，父母爱子则为之计远，今日告知苏离真相，逼迫苏离做出选择，不过是为他未来打算。 然而苏离铁了心。 苏中显自知算不得合格的父亲，苏离被外界传言不学无术，与自己的疏忽难逃干系。他忙于修炼庇护苏家，却忽略了苏离的成长，等他想起自家的幼儿，慕然回首已经长大了。 也正因如此，苏离从不肯向他低头。 而倔强的苏离，如今却放下身段，跪地来祈求他。 苏中显有股预感，他怕是要放手了。 无奈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苏离昏沉的脑瓜子一下子清醒了，他三下五除二卸下背后的柴火，屁颠屁颠地进屋，找了个靠背凳子，整个人瘫坐下去。 苏中显端起书桌上的茶杯，用杯盖拨了拨漂浮的茶叶，抿了一口，才开口道：“你大半夜不睡觉，背着捆柴来找我做什么？” “嘿嘿，爹。”苏离闻言立马站起身，装乖卖巧拿过茶壶，“茶凉了，我给您添点。” 苏中显横了他一眼，看他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冷哼了一声。 “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离把茶壶搁回去，鼻孔朝天嚷嚷道：“怎么说话那么难听，作为儿子的，给老子沏杯茶怎么了？” “说吧。”苏中显摆了摆手，让他别绕弯子了。 “嘿嘿，知子莫若父。”说都说到这份上了，苏离索性不演了，他尴尬地挠了挠头，“爹，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苏中显了然：“有关于万尘熄的？” 苏离惺惺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爹，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但我还是想试一试。我回去以后也想了很多，要是暴露身份被追杀怎么办？带走娘亲的面具组织在哪？万尘熄以后会不会因利背弃我……” “我想了很多假设，但没有想过，我会主动和他分开，一次都没有。” 苏离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的掌纹纵横交错，未来命运这种事情，有谁能够预设保证？ 不过遵循本心，活在当下罢了。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可能我真是被冲昏头了，我现在只知道，若是离了他，我活不了了，鱼离了水能活吗？” “结果是对是错，我全都认了，我想陪着他，我已经答应了，我要陪着他。” “爹，就让我赌一次吧。” 苏离跪倒在苏中显面前，头伏在苏父的膝上，以小孩子的姿态乞讨，说到最后已经泪流满面。 尽管心里早有预感，老父亲仍深感无力。 苏中显俯身缓缓伸出手，带着厚茧的手指粗粝干裂，替苏离拭去脸上的泪痕。 “如果他知道你身世，离儿，他能完全不起邪念吗？就算万尘熄是真心，他能护得住你吗？” “离儿，你单纯如白纸，出去转了一圈，难免会沾染凡尘，洗净忘掉就好了。” “咱听话昂？”语气近乎是祈求了。 前途未知难料，祈求稚子回头。 苏离停止了抽噎。 低着头沉默许久。 “爹，可是我、我只是想要他，我不用他护着我，以前是我不懂事，今后我会加倍修炼。” “我知道，要是犟到底，您一定会松口，但是太累了。我不愿意委屈他，也不想忤逆您。” “旁人怎么看我懒得理会，但您是我最亲的人呐！我从来没求过您，这次就当我求您，成全我们吧，祝福我们吧。” 苏离仰头颤声问；“您难道就真的不疼我吗？” 苏中显闻言瞳孔巨震，这位威名赫赫的苏家家主，第一次露出无措的神情。 自己不疼他？ 怎么可能不疼他！ 苏离是亡妻留下的唯一血脉，他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伤了，放家里怕被偷了，倾尽所有只求庇护他无忧。 如今却问自己，难道真的不疼他？ “啪！” 重重的一巴掌落在苏离脸上，苏离被扇得偏过头去，他捂着脸茫然喊道：“爹？” “以后，我不再管你们的事了。” 与儿子的这场拉锯战中，他终究是败下阵了。 苏中显站起身：“出来吧。” 苏离正扇得眼冒金星，随即被人从后面扶起，他直愣愣地看向万尘熄。 被扇出幻觉了？ 万尘熄眼里都是心疼，苏离的额头磕红了，左脸也高高肿起，然后他弯下了腰，拉起苏离的裤腿，想看对方的膝盖。 苏离有些羞涩害臊，小腿瑟缩着躲开：“喂，你干嘛呢？” “疼吗？”万尘熄轻声问。 苏离扭捏道：“不怎么疼，我没那么娇气，你别摸了。” 第52章 我爹还在呢！ 苏中显不动声色观察，苏离对万尘熄的依赖，万尘熄对苏离的呵护，越看心里越发的沉重，两人是真情实感好上了。 罢了罢了。 检查完苏离没有大碍，万尘熄稍稍放下心，转而直面苏父的审视。 苏中显明知故问：“万尘熄，你在外面可听清楚了？” 万尘熄道：“嗯，全都听到了。” 下午苏离状态明显不对劲，起初跟着是怕苏离动摇，亦或是怕苏父不愿松口，想着哪怕以合契书威胁，也要把苏离强留在身边。 然而，听到苏离的一番表白，他欢喜之余便是惶恐。 他何德何能？ 当真是配得上吗？ 他钦慕之人——苏离，热烈得如夏日骄阳，一旦认定了，就绝不后缩。 而自己呢？ 万尘熄体会到了惶恐的滋味。 “既然已经听到了。”苏中显忽然发难，威压如泰山盖下，“你如实回答我，能否与他携手一生？” 变脸之快堪比四月的天气，苏离站在一旁看得焦急：“爹！” 苏中显冷声呵道：“住口！” 万尘熄冲苏离摇了摇头。 威压冲击五脏六腑，深入骨髓撕裂肌肤，而身体越是疼痛，万尘熄越是清醒。 “我必不负苏离。” “此诺，我将用一生来践行。” 苏中显闭了闭眼，收回威压，发出失落的叹息。 “离儿，暂且托付给你了。望你不要辜负他一片真心，日后你若是伤他害他，老夫绝不会袖手旁观！” 遮天的乌云散去，露出皎洁的明月。 万尘熄张了张口，神色几经颤动，最终深深行了大礼。 “哦豁~谢谢爹您嘞！”苏离反应过来后，笑得露出小虎牙。 他一把扯过万尘熄：“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我先带他回去了哈~” 望着急不可耐溜走的儿子，苏中显半是无奈半是宠溺。 书桌上摆放了一排毛笔，正中间的那只最为显眼，笔尖的毛发呈碧绿色，笔杆由兽角打磨而成。 轻抚那支碧绿毛笔，苏中显温柔轻声道：“你看到了吗？真是儿大不中留。” 苏离拉着万尘熄到处乱跑，遇门便敲，逢人便说，恨不得人所有人知晓。 小六震惊：“少爷？” 苏离兴奋得脸都红了：“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我的道侣！” 丢下原地一脸懵逼的小六，苏离继续扯着万尘熄跑，“啊啊啊啊啊啊——”他叫喊着要把爱意宣泄，似乎满得把胸腔撑裂了。 “我好开心啊！万尘熄，我真的好开心！” 苏离蹦蹦跳跳撞向万尘熄，万尘熄稳稳地托住了他，苏离的眼里有星光，万尘熄的眼里有苏离。 苏离笑着说：“我要告诉所有人，从此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万尘熄眼眶发酸：“嗯，我们不会分开。” 万尘熄不再是一个人了。 苏离的笑容感染了万尘熄，任由苏离牵着他的手奔跑，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一直跑，跑到那温暖光亮的地方去。 第51章 人间烟火10 次日，天未亮。 床上平躺了两个人，床里侧的人睡得正香，一只脚伸出被子外，搭在床外侧人的腿上。 忽然一阵狂风袭来，径直奔向睡里侧的人，连人带被子卷上天！ 苏离迷迷糊糊睁开眼：嗯，我做梦呢？ 于是，苏离砸吧砸吧嘴翻身安然睡去。 “啊呼~睡得真舒服……我日？！”伸懒腰的动作戛然顿住，苏离彻底傻眼了，眼前的景象是哪？ 四面都是悬崖峭壁，自己身处悬崖谷底，除了个小水池，谷底再无一物。 苏离喃喃自语：“我不是还在做梦吧？” “哼！”一声熟悉的冷哼。 得了，看来不是做梦。 “爹，你把我弄这里来做什么？你这架势……不会是关我禁闭吧？明明都答应我们了，可不许反悔耍赖啊！” 苏中显的声音在谷底回荡：“昨夜没来得及细问，你们是如何厮混在一起的。” 苏离离胡诌得理直气也壮道：“你不是老让我向他学习，天天拿他做榜样打压我，干脆就拐过来天天学咯！” “我是说让你这个学法吗！”苏中显万万没想到，苏离会是这个答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家蠢儿子被卖了还数钱，只能无语问苍天的无力感。 苏中显深吸一口：“你说，我何时拿他做榜样打压你了？” 说起这个苏离就气恼，毕竟耿耿于怀了多年，要不是两人后来阴差阳错好上了，他单方面要和万尘熄不死不休的。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数：“那你为什么在万尘熄被收徒那天，打了我一巴掌。” 苏离印象深刻，他那年才五岁，在院子里阿巴阿巴玩泥巴，结果他爹过来就兜头给他一巴掌。 苏离愤愤不平道：“你可能觉得是件小事，但给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莫大的阴影……” “那是因你幼时顽劣，把蚯蚓塞李家的二小子嘴里，不打你都不肯收手。”苏老父的解释充满无奈。 额，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苏离模糊的童年记忆多点了画面，当时李老二嘴贱先惹他，他忍不了一点就还手了。 他声音低了一点，旧账翻到了十岁：“那你让我在雪夜罚跪呢？我记得你当时说了万尘熄筑基的事。” “那日正是你娘的忌日，我见你剑都握不稳，在地上嘻嘻哈哈堆雪人，一时心烦意乱就罚了你。提及万尘熄是想给你做榜样，并非是真要拿他来打压你的自信。” 说到此处，苏中显想起什么似的：“况且，陈伯给你又是盖被子，又是在膝盖放垫子的，别以为我真没看到。” “那你前两年罚我面壁一个月……”这次苏离没说完就想起来了，那次是因为被猪朋狗友诓骗，逛花楼被他爹当场逮回家的。 这事也赖不上万尘熄，之前对万尘熄的敌视，属实是闹了个乌龙。 苏家父子的代沟真堪比东非大裂谷。 误会解释清楚后，气氛稍显有些尴尬，苏离摸了摸鼻子道：““好了好了，我也说累了，快放我出去。” “哼，臭小子你想得美。”苏中显的话锋一转：“我是应允你们可以在一起，但这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两人修为晋级，向我证明，你们结成道侣是利大于弊。” “这得猴年马月啊！你说结丹就结丹啊，当去菜市场买菜了不成，我筑基才不过半年！你是不是对你儿子的资质有所误解啊？” 苏离立马表示不服气，明摆着要他们异地恋。 修真界的修炼岁月是以年为度量，修士从筑基晋升金丹，少则数年，多则百年，而万尘熄晋升到元婴就更久了，在百岁前晋升元婴的大能，苏离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了。 苏离捡起一块石头，施了法术朝天扔去，果然石头刚到崖顶，就浮现一个紫色符阵，把石头反向弹了回去。 苏离偏头躲开石头，气得牙根直痒痒，昨天说得好好的，今天就翻脸不认账。 “你这是什么意思，真打算让我们异地？我先给你说清楚，就算你强行分开了我们，我们感情也不会变淡的。” 苏中显闻言也是恨铁不成钢，他苏家怎么出了这么个情种，身为修真世家的继承人，不想着修炼，就想着男人，那胳膊肘只往外拐。 “逆子！逆子！我是为了你好，你们结侣一事，我可以妥协，万家未必肯了，你们羽翼丰满了，才能无视他人，选择自己的活法。” 此话也不无道理，修真界向来欺软怕硬，万尘熄背弃无情道，苏离身为独苗自绝血脉，无论是问天宗，还是苏家这边，定是有人不满的。 假若两人的修为睥睨天下，旁人就不敢逼逼赖赖了。 路人尖酸议论：你们好不要脸呐~ 苏离傲然霸气：谁敢有意见？来吃我一剑！ 路人跪地求饶：高手饶命啊！！！ “嘿嘿，嘿嘿……”苏离陷入了美好幻想，口水滴到了手上，忽然被一阵掌风扇醒了。 “咳咳。”苏离摸了把嘴角，“对了，你说的万家未必肯，指的是什么意思啊？” 苏中显却没直接回答：“都是些以前的恩怨，先不谈这个，就说你身负妖兽血脉，就是一道槛。” “爹，有没有可能，就是说这个……你担心的这个根本不是问题？苏离挠了挠头，不知要不要直说。 自己是有妖兽血脉不假，但万尘熄他都要几近兽化了，比较起来他更吃亏吧？ “多说无益，此事没得商量。”苏中显说完，就准备离开。 苏离连忙对天大喊：“喂喂喂，你别走啊！我到底要被关多久，好歹给个具体期限吧！” “关到你结丹。” 苏离挂上微笑面具：“那你不如杀了我，凭我双灵根的资质，不吃不睡都不知要修炼多久。” 第53章 苏中显丢下一句：“事在人为。” 自此无论苏离怎么呼喊，苏中显的声音不再出现。 苏离站在原地许久，只能无奈认命了。 苏父除了连人带被卷进来，还给他留了一个乾坤袋，苏离打开细数里面的东西。 一叠空白符纸、几本符咒书、俩瓶辟谷丹、一个炼丹炉、灵植兽甲等…… 苏离掏到最后，掏出自己的流火剑，还有一只符笔。 符笔通体纯黑色，手摸上去是温的，苏离疑惑着拿起来，透过漏下来的阳光，隐隐可见墨绿的光泽。 不禁赞叹绝非凡品。 想起损友裴觉说自己有当符修的天赋，问天宗的乌思长老也曾说过，自己老实练剑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要不走下符修之道？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苏离当即抽出几张符纸，挑了一本关于布阵的符书，趴在地上照猫画虎起来。 凝神，运气，下笔。 行云流水的笔划在符纸上流转，不多时，与符书相差无几的符咒跃然纸上。 苏离画得专注，等他再站起身，背后已经湿透了。 “呼呼呼……”他大口大口喘气，“累死了，画几张符咒消耗这么大，看来符修也不好当啊。” 如果有符修听到苏离抱怨，估计气得跳起暴扣他的头，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天赋逆天到没正经入门就能制符，根本不懂他们符道修炼的苦！ 掏出瓶子里的辟谷丹，苏离赶紧吃一颗回血，苏离平躺在地上休息。 崖顶的日光逐渐暗下去，苏离看向崖边生出的一株并蒂莲，自言自语道：“唉，不知道万尘熄在干什么呢？” 老头有没有告诉他自己在哪？ 一觉睡醒枕边人就不见了，找不到自己的话很担心吧？ 忽然，心有所感似的，苏离抬起头，上面好像有人？ “万尘熄？”苏离试探着喊。 果不其然，传来心安的回应：“嗯。” “阿离，我在。” 苏离咧开嘴笑了，抹了把额头的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万尘熄的身影动了动，换了个苏离方便看得更清的位置，他操控神识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因此能看清谷底的苏离。 “可能是我们心有灵犀。” 苏牧山是苏家所在之地，被设置了各种高阶禁制，万尘熄没说自己找遍了苏牧山，才隐约探寻到苏离的气息。 万尘熄只说了心有灵犀。 苏离听完愣了一下，手掌赶紧捂住通红的脸，心脏不受控砰砰直跳。 他撇了撇嘴道：“你别招我啊，我现在出不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热恋的小道侣分开半天，已经想彼此想得厉害了。 万尘熄似乎在摸索什么，苏离眯起眼睛细看，就看到他举起霜华剑，猛地往符阵刺去。 化神期大能设下的符阵岂是那么容易破解？ 剑尖发出的万顷凌霜，丝毫没有穿透符阵的意思，顺着刺入的地方蔓延开来，整个崖顶顿时盖上了厚厚冰层。 这下一点光都透不进了。 崖底的苏离：…… 片刻后，厚厚的冰层被撬开，露出万尘熄的脸，罕见地露出了茫然之色。 万尘熄苦恼地和苏离抱怨：“阿离，我救不出你。”尾音下垂，似在撒娇。 “噗呲！” 苏离见万尘熄吃瘪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先前的苦闷一扫而空。 “那我们当牛郎织男，隔着一点距离吧。” 【作者有话说】 听说距离会产生美哦～～ 第52章 人间烟火11 崖下人刻苦画符，崖上人潜心练剑。 牛郎织男的日常不过如此，真是和谐得可喜可贺——个屁啊！ “我受不了了！”被关了七天的苏离忍无可忍，气得对空气一顿拳打脚踢：“我要出去，快放我出去！” “万尘熄，我想和你亲嘴了。” 热恋中的道侣隔离不了一点，哪怕每日句句都有回应，他仍然觉得心里很空虚。 苏离饱含委屈的撒娇，饶是万尘熄定力再强，也恨不得撕碎符阵，把苏离给解救出来。 万尘熄也曾去找过苏父，但被苏父一句话把他堵回去：“呵呵，你连我设下的小小结界都破不了，我怎能放心让你带走离儿。” 苏离知道后直呼鸡贼，两人的修为天差地别，分明就是用激将法。 但万尘熄记在心上了，除了苏离叫他会搭话，其余时间都在专心修炼。 崖底的苏离能感受到顶上寒气，可能是受万尘熄卷王的影响，苏离难得耐下性子修炼，短短几日真悟出点符法，修为从筑基四层越阶到了六层。 暗中观察的家仆见状回去报信：“家主，少爷修为大有长进！” 苏父抚着长须，不免得意笑道：“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 事实证明老父亲是过于天真了，没有什么能够阻挡热恋中的道侣。 随着苏离最后一笔落下，天上忽然劈下一道金光，径直落到刚绘制的符纸上，繁复的花纹像活了一般，金光在线条间隐约涌动。 “咦？”苏离不解歪头。 这几日画的符咒近百张，他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 万尘熄的声音适时在脑海中响起：“是天道降下的祝福烙印，表示这张符咒被天道认可了，其能发出的威力远超本身。” 能被天道祝福的符修可不多，修真界的几种修道之路中，当属符修数量最为稀少。 其他道修尚可用别处弥补，譬如剑修可靠剑法或勤奋，丹修靠嗅觉或记忆力，器修靠体质或眼识…… 而符修纯靠天吃饭。 天道若不眷顾于你，任凭你再怎么努力，下笔依旧废纸一张。故而八大修真世家中，只有李家是符修世家。 苏离捏着那张金光流动的符咒：“我不会真要转道去修符术吧？” 万尘熄沉吟道：“未尝不可，三千大道，殊途同归。” “阿离，你只管遵循本心。” 苏离对符修了解不多，万尘熄却是知晓的，苏离出自第一剑修世家，但在修符上的天赋如此耀眼，简直是天道追着喂饭吃的宠儿。 若能问鼎巅峰，谁管何路上山？ “万万没想到啊~”苏离琢磨了一番万尘熄的话，“我以为你是那种老古板，没想到居然这么离经叛道，自己放弃了无情道，也想拉着我转修~” 苏离表面上是在调侃，但心里种下了个念头，想着日后有机会，也去归元宗打探打探。 当务之急是自己怎么出去，好慰藉一下两人相思之苦。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 苏离坐在某处石块边，无聊得揪起几根野草，在手里缠绕成结：“话说我们此次下山的目的，是为了调查弟子失踪的事，现在被我爹困在这里，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前两日他让小六去报信，通知在临衣城的一行人，也不知道有没有收到，要是他们过来报问天宗名号，说不定他爹能放他们走。 “万尘熄~你修为突破到哪了？” 四周灵气如卷进漩涡，疯狂涌入万尘熄身体，识海处有本古籍，是神秘老者赠予的。 万尘熄为了加快修炼进度，学以致用几处功法，如今识海与金丹都有所进益。 听到底下传来苏离的问话，万尘熄缓缓睁开了眼，眼中万千光华流过，最终归隐敛入眼眸。 万尘熄嘴角微扬：“金丹期三层。” 果不其然，苏离立马大声嚷嚷：“什么？三层？” “那我们得猴年马月才能见面啊！” 万尘熄能想象苏离生气的样子，往前撅起来的嘴、圆鼓鼓的腮帮子，高高挑起的眉毛，可能头顶还会翘起几根头发。 真是可爱得心痒。 要是被苏离知道，万尘熄是故意逗他的，还把他幻视成了河豚，估计得当场闹掰。 “万尘熄，那可怎么办啊……” 可能是上天听到了苏离的抱怨，地上的符书被风吹得翻开，停在了介绍【离魂咒】的那页。 离魂咒：使用者可以魂离□□，暂时寄托在某个物体上…… 恰逢节庆办庙会，苏牧山下的城镇，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天呐，做得好逼真啊，看起来一模一样！” 苏离经过一处摊位，瞥见了上面的铜镜。 镜中的自己明眸皓齿，眉眼神态间一颦一笑，和原身几乎分毫不差。 符书翻到【离魂咒】那页后，苏离立马冒出了一个主意——金蝉脱壳。 万尘熄给他捏了个仿原身的纸人，他就用符咒离魂附到纸人身上，肉身被封在崖底想必不会有危险，他就借着这副纸人身躯，大摇大摆和万尘熄逛街。 苏离刚换身时有些不适应，倒也不是说哪里违和，恰恰是因为太合贴了，连大腿上的痣都给还原了。 就在大腿根下两指的位置，大小位置颜色分毫不差。后知后觉的苏离顿感害臊，心里暗骂万尘熄真不要脸，看过自己身子就算了，记在脑海里算怎么回事？ 第54章 万尘熄不用苏离开口，也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从背后环住在他耳边说：“公平起见，阿离可以看回来。” 去他喵的看回来啊啊啊！ 眼前讲骚话的到底是谁，高贵冷艳的万尘熄呢？ 精分能不能别随便切换人格啊！ 于是，两人又是折腾许久才下山。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喂~”摊主扯着嗓子叫卖，乐呵呵对他们道：“小公子要不要来看看，我这儿进了不少新奇货，没准有您能看得上眼的。” 摊主远远就瞧见他们了，一个气质出尘脱俗，一个身姿英气勃发，见两人在自家摊前停步，立马有眼见地招呼起来。 苏离对这些玩意儿不感兴趣，正准备拉着万尘熄的手离开，就看见万尘熄拿起张纸条。 他微微低下头问苏离：“阿离，这是什么？” 苏离探过头去看：“哦，是个灯谜。” 正想说没什么好玩的，似有所感立马刹住嘴，扭脸与万尘熄对视上。 苏离：你不会是想玩吧……你眼神是在期待吧…… “额，玩吗？” 万尘熄没说话，只是看着苏离。 “……老板，来几张灯谜。”苏离不再多言，豪掷几颗灵石。 随即他皱起眉道：“老板，这里人多挤得慌，我们到别处去猜。” 纵然天色暗淡看不清人影，奈何两人身形实在鹤立鸡群，一眨眼小摊前就围满了人，有些纯属路过被挤进来，有些是凑热闹不嫌人多，有些明显就是眉目含情，眼珠子快黏到万尘熄身上了。 摊主赶紧递上几张灯谜：“得嘞！两位公子若是猜出了谜底，请尽管过来挑选心仪的花灯。” 小摊上挂了几十个各式灯笼，栩栩如生的兽形灯，颜色艳丽的花形灯，也有传统的圆形方形灯。 万尘熄接过灯谜，轻声道了句谢。 摊主被对方惊艳得呆住，还是旁人扯了扯他衣袖，才回过神来连忙摆手道：“不、不客气，公子哪里话！” 而两人早已离开，去到那临溪岸边。 “呼~这里没那么吵了。”苏离一屁股坐到地上，拍了拍旁边的空地，招呼万尘熄坐下：“来来来。” 万尘熄闻言面露纠结，看眼带有湿泥的草地，再看苏离狡黠的笑容，身上的浮光白袍，是苏离之前赠与的，他并不愿意弄脏。 苏离知道他有洁癖，故意再次使坏催促：“磨蹭什么，你坐下呀！” 于是，万尘熄轻叹口气：“我们阿离怎么不开心了？” “谁说我不开心了？”苏离死鸭子嘴硬。 万尘熄点了点头：“嗯，没有那就好，你在此等我，我回去再买个物件。” 苏离下意识扯住他袖子：“你不准回去……” 然后看到对方眼里的笑意，他无语地撇了撇嘴道：“你耍我是好玩吧？” “怎么了？”万尘熄坐到他身侧，“谁惹了我们阿离？” 苏离直接用手指他：“你。” “我？” “对，就是你。” “长得那么招惹人干什么？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那些寻缘的小姑娘，就差给你塞花了。”苏离的话里一股醋味。 节庆庙会又名寻缘庙会，深闺女子难得出来游玩，若是有看上心仪的男子，便把定情的鲜花赠与，以表内心的倾慕之情。 “是吗？”万尘熄神色晦涩不明：“呵，我怎么觉得她们……是想把花赠与你？” “我？”苏离闻言诧异。 万尘熄长相惊绝不假，可正因过于“出尘脱俗”，反让人不敢接近了。 而苏离有少年郎的意气风发，言行举止也更鲜活惹眼，自然是更受大家闺秀喜爱。 万尘熄本以为自己木讷，没想到苏离更是不开窍，身处桃花林中却不自知，便故意借灯谜靠近低语，用亲密的举止宣示主权。 “阿离，我吃醋了。”万尘熄把头搭在苏离肩上，潮热的气息喷在对方颈间，“怎么办好呢？” 苏离翻了个白眼：“怎么办？” “此时不难办。” 苏离说着起身走到河边，弯腰直接掏出一把污泥，对着万尘熄笑得灿烂。 “抹一把你脸上，抹一把我脸上，这下就消停了。” 第53章 人间烟火12 “别人对我笑嘻嘻~我冲自己抹泥巴~抹完泥巴好逛街~免得招惹烂桃花~诶嘿，烂桃花~！” “万尘熄，我的曲子怎么样呀~”苏离哼着不着调的词，哼完还颇为得意邀功。 他带了个翎雀式面具，遮住了脸上所有表情，面具顶上粘了根尾羽，红蓝交错的尾尖，夜风里止不住摇晃。 万尘熄闻言嘴角向上微扬，心想苏离的神情定是和尾羽一般，随风招摇的得意可爱。 他道：“嗯，很好听。” 被跑调歌声折磨的路人：……？ 看来情人眼里不止出西施，耳朵还会幻听百灵鸟啊？ 抹泥巴是不可能抹泥巴的，先不说两人都是修道之人，在脸上抹泥巴有损问天宗形象，就说那从河边挖的泥巴，闻起来又臭又腥的，苏离刚用手抓起来，就被熏得直干呕。 后来还是万尘熄施了诀，抽取河里的水给他洗净，苏离心里头膈应，又抹了不少香膏。 “咦，我怎么老感觉，手没洗干净呢？”苏离嘴里嘟囔。 万尘熄此时戴的面具，是苏离亲手给他挑的，黑面獠牙的阎罗样式，可就算顶着凶神恶煞的面具，苏离觉得对方看过来的目光，依旧温柔专注让人害臊。 万尘熄反问道：“是吗？” 随之顺其自然地，牵起了苏离的手。 问天宗的道服是白色，日常做派也是洁身自好，万尘熄作为其中佼佼者，更是喜洁到了龟毛的地步。苏离先前就吐槽过他多次了，自己的洞府什么都不装饰，和野外的兽穴没什么两样，倒是记得打扫得一尘不染。 万尘熄没直接回答，但牵手无异于回答，让苏离别再纠结了。 苏离一下子就裂开嘴笑了，回握万尘熄的手，两人十指相扣，他指着隔壁的零嘴摊，语气里带了点撒娇道：“我要吃糖葫芦，要那几串大的，额，那个芡糕也要，红糖味的好吃。” “顺道再要壶花茶解渴吧。” 趁着万尘熄给他买吃的，苏离摘下面具透透气，苏牧山脚每年都会举办庙会，年年的摊子和玩意儿都大差不差，无非就是猜猜灯谜、各类小吃、街头表演…… 苏离望着万尘熄修长的背影，总觉得今年好像不太一样，但到底是什么不一样呢…… “唉哟！那不是苏大少爷吗？”一声疑惑夹杂惊喜的叫喊。 苏离循声回头一看，顿时，脱口而出一个“草”字。 那几个穿金戴银打扮得骚包，生怕别人看不出是纨绔子弟，顺路踹倒几个摊子，仗势欺人大声嚷嚷的几人，不是以前的猪朋狗友还能是谁？ 苏离青春期确实是叛逆，教习安排他练功扎马步，不一会儿就跑下山玩，明知几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抵不住他们实在会拍马屁，自己在山上也没有同龄玩伴。 一来二去，就和这些人厮混熟了，招猫逗狗，在街上无所事事瞎逛。 苏中显知晓此事后，把他狠狠教训一顿，才和这些纨绔割席。 照这样算起来，苏离的名声不好，也怪自己作的。 这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可不能让万尘熄知道了。 穿貂皮大衣的胖子疑惑挠头：“诶，苏大少爷！你别走啊！莫不是认错人了？怎么扭头就走了。” “不应该啊……虽说几年不见了，我瞧着像是他。” “走，我们过去看看！” 苏离；你们不要过来啊！ 身后几人的议论声越来越近，苏离直接冲到万尘熄身边，拽起他就要往别处走：“算了算了，别排队了，我不要芡糕了。” “我看到那边有干果，你陪我去瞧瞧吧。”边说边拽着万尘熄衣袖走，生怕猪朋狗友追上来。 万尘熄当然没有异议，手里拿着刚买的糖葫芦，乖乖跟着苏离往前走，只不过苏离没回头，自然也没有看到——万尘熄瞥向身后的眼神。 审视、幽冷、警告，如冰层底下蛰伏的未知怪物，比戴的阎罗面具更要威慑骇人。 只此一眼，便叫几人不敢再跟上去。 穿过几条热闹的街，来到僻静的一处巷子，苏离估摸着把人甩掉了，就渐渐放慢了脚步。 随即，一声扯着嗓子的喊声：“两位公子，请留步——！” 没完没了是吧！都追了几条街了！ 也不管万尘熄是什么反应了，苏离气得扯下面具就要对峙，结果追上来的是猜灯谜的摊主。 摊主手里提着两个灯笼，是一对鸳鸯样式的灯笼，无论裁的形，还是上的色，两个灯笼做得栩栩如生。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得断断续续道：“我、我果真没、没认错人。” 说着往胸口猛拍几下，等顺了气才接着道：“我在摊前等了许久，都不见公子回来，故而把花灯提来了。” 第55章 “额。”苏离一时语塞：“我们没猜出灯谜。” “无妨无妨。”摊主连忙摆手，“公子出手阔绰，就当一点心意，河边很快要放烟火了，拿着花灯也算衬景。” 摊主找起来也不费劲，远远就瞧见两人背影，出类拔萃，姿态亲密，除了刚刚的两位公子，哪能凑巧再找一对？ 万尘熄没拒绝对方好意，接过了那一对鸳鸯灯笼，见对方不肯收下灵石，再次礼貌道了声谢，就带着苏离朝人群聚集，准备放烟火的河边走去。 苏离调侃道：“哼哼，你倒是顺手啊。问天宗教规忘了吗？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万大师兄，请问您这是做什么呢？” 万尘熄坦荡道：“只是不想辜负别人一番心意。” “阿离，你说呢？”说着，举起一只灯笼，递到苏离手边。 鸳鸯代表的什么祝福？自然是伴侣和谐美满。 苏离撅起嘴接过：“小摊贩都比你懂事，也没见你要送我什么……” 一群小孩子嬉闹着跑过，追逐的那个小孩闹急了，端起地上的水盆泼过去，恰巧不偏不倚，就要落到苏离头上。 糟了！ 苏离紧张得闭上眼。 换做是平时，区区一盆水，泼了也就泼了。 但今年苏离是灵魂出窍，寄身的是一个纸人躯壳，沾了水躯壳就要废了。 然后，一股初雪清冽的气息涌入鼻尖。 苏离失神片刻，后知后觉被万尘熄抱在怀里，周身都是对方霸道清冽的气息，本来要泼下的水，被施法隔绝开来，一点都没沾到苏离。 鬼使神差间，他开口喊道：“熄哥，你好让人有安全感哦。” 万尘熄听到这个称呼，身子明显僵硬了几分，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 苏离难得见万尘熄难为情，故意掐着嗓子继续问他：“怎么了？熄哥，你怎么不说话了，不喜欢阿离了吗？” 万尘熄无可奈何，拍了拍他脑袋：“阿离，你老实点。” “我怎么不老实了。” “你哪里老实了？”语气里带了笑意。 万尘熄的下巴抵在苏离头顶，疑似故意地边说下巴边摩擦，苏离都能感受到喉结滚动。 苏离哼了一声道：“那你也爱演戏啊，不服气就再叫我哥哥呗，你喊你的，我喊我的，谁也碍不着谁了。” “嗯，不错的提议。”万尘熄顺着苏离的话，“那哥哥对我的表现，可还满意吗？” 苏离却故意道：“一般一般吧，你要学的多着呢。” “那请多多指教了。” 幸而天色较晚，所处之地僻静，人群都围在河边，顾着去看烟火了。 晚风微凉，两人就这么抱着说话，苏离呼出的气息温热，吹得自己颈间微痒。 此时此刻，万尘熄觉得莫名心安。 好像两人会一直一直，一直一直这么依偎下去，他拥有了苏离，他不再孤单了。 咻——砰！嘭！啪！ 不远处升起巨大灿烂的烟火，一颗一颗接着冲天而起，而后在天边绽放璀璨，围观的人群都在欢呼雀跃。 苏离跟着兴奋起来，从万尘熄怀里探出头，指着天上烟火大喊。 “万尘熄，你快看！” “快看啊！好美的烟火，居然是紫色！” 万尘熄低声道：“嗯，好看。” 万尘熄看向苏离的眼睛，乌黑清亮的眼眸倒映璀璨，已经是他见过最美的风景。 “是吧，是吧？” 苏离扭头与万尘熄对视上，耳边是轰鸣爆炸的声响，对方声音却格外清晰。 苏离听见他说—— “阿离，我们私奔吧。” “诶，好突然？” 万尘熄近乎无理要求：“我们别回悬崖了，我不想和你分开。” “好吗？阿离。” 人前高冷的天才剑修，如此低声下气撒娇请求，再加上此情此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拒绝不了一点吧？ 苏离一脸无语反问：“你是故意的吗？” “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绝对是故意的。” 万尘熄不知从哪学的伎俩，指尖轻点两只鸳鸯花灯，下一刻，两只鸳鸯花灯腾空升起。 “阿离，松手。” 苏离听话地松开了手，花灯的握柄彼此交缠，直到密不可分，再没有了缝隙，朝着夜空深处游去。 在幽暗的夜空里两点灯光格外瞩目，和谐自由得仿佛它们本就来自天际。 “妈妈，天上是什么？” “是鸳鸯花灯。” “花灯怎么会飞起来呢？” “大抵是，它们想飞走吧。” 万尘熄从始至终看着苏离，他像个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心甘情愿上钩。 万尘熄再次邀请：“阿离，你愿意跟我走吗？” 苏离深吸一口：“那就走吧。” 【作者有话说】 苏父连夜购买一本《防拐手册》[裂开] 第54章 离火之冰1 “这里是……你家？” 苏离杵在门口半天，艰涩问出了这句话。 万家同为修真界的八大世家之一，本宅坐落在属城之北的万岁山。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因地势高又三面环山，光站着就感觉有股冷风窜过。 万家门前石阶如玉，延伸至朱漆大门，门上的铜环锃亮，半点灰尘都没有，应是有人刚擦拭过，两侧层层叠叠的青砖，成千上万的砖缝，居然没有一丝错乱，有种规整的诡异感。 苏离欲言又止，修建的工匠未免也太追求极致了吧？同样的青砖朱门，万家的宅邸怎么给人一种凉飕飕的感觉？ 万尘熄捏了捏苏离的手，神色淡漠地看着那道门，随即走过去，轻敲了三下。 叩叩叩。 很快里面就有了动静，一阵细细簌簌声过后，大门缓缓向两边敞开，左右分别站了个仆人，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哟喂！！！” 苏离光盯着他们头顶的发旋，一不留神脚下恨天高的门槛，往前踉跄差点就要摔倒，幸好身边的万尘熄手快，一把就拦住苏离的腰，避免他真往前扑街了。 万尘熄瞥了眼门槛，吩咐道：“把那道门槛拆了。” 此话一出，对苏离差点摔倒毫无反应的仆人，一下子抬起头，眼里露出吃惊，两人面面相觑后，再次半弯下腰。 “夫人已在前厅等候大少爷。” 苏离连忙哈哈哈打圆场：“算了算了，我自己走路不小心，你要把门拆了干甚？” 万尘熄却道：“那门早该拆了。” 说完，抽剑一挑，木屑炸开，收剑入鞘，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看也不看身后搞出的狼藉，径直牵着苏离往里走了。 眼睁睁门槛被轰碎，跟着万尘熄走了几步，苏离都没反应过来，心想万尘熄怎么突然抽风，比自己还能耍混不吝的，一回家就动手拆门了。 “你怎么了？”苏离凑近小声问。 等两人走到拐角无人的地方，万尘熄忽然把苏离压到墙上，苏离被他举动吓了一大跳，身后是硬邦邦的粗糙墙面，万尘熄把头埋到他颈间，微冷气息吹得汗毛竖起，弄得苏离浑身都不舒服。 “喂！”苏离伸手推了推，没推动。 他耐着性子再问一次：“你到底是怎么了？” 万尘熄的状态有点不对劲，饶是苏离这么粗神经的人，都能察觉出一丝异样，紧绷的皮肤下是躁动的不安，鸵鸟的姿态下呼出沉闷的气…… 万尘熄在抗拒，抗拒回到这里。 “嗯？怎么了？”苏离耐着性子再问一次。 万尘熄张了张嘴，难得有些孩子气：“我讨厌这里。” 像看到什么厌恶的东西，抬起的头的瞬间，鼻子也皱了起来。 苏离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幽深曲折的走廊，走廊两侧树枝光秃秃，廊顶上刻绘的是浮云图，各路神仙全都一个模样。 慈眉善目、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苏离昂起头，挑衅似地道：“巧了，我也不喜欢。” 于是他留了个心眼观察，发现万家上下真是奇怪，每个人都分工明确，扫地的扫地，浇花的浇花，端菜的端菜，埋头干自己手头里的活，别的事情一概都不理会。 譬如他们两个人经过，好歹万尘熄是个主子，那些下人无动于衷，甚至不带正眼瞧的。若是因万尘熄离家太早，许多人认不得他面孔，见到陌生人总会好奇吧？ 没有，完全没有。 不管是好奇还是恭敬，任何一丝人的情绪起伏，在他们脸上都看不到，越是往里面走，外表越是明显。 苏离想到了话本的活死人墓，里面的人都像提线的木偶人，在面上敷了一层水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面上的水泥干涸了，成了坚不可摧的面具，牢牢扒在他们的脸皮上。 苏离浑身一颤，只觉不寒而栗。 “阿离，哪里不舒服？” 第56章 万尘熄喊了一声，捏了捏他的手，发现掌心都是汗。 “你们家……好奇怪啊。” 苏离迟疑说道，他其实很想说何止是怪，简直不像是正常人家。然而转念一想，毕竟是万尘熄凡间的家，太尖锐的评论就算了。 结果万尘熄居然颇为认同地点头：“这里就不是什么正常地方，迟早要被一把火烧干净了。” 苏离：“……这是你家还是仇家啊？” 论起叛逆我是真甘拜下风。 万尘熄自嘲冷笑：“呵呵，有何不同。” 苏离想继续问什么，见万尘熄忽然顿住，薄唇紧抿，眼神复杂，足足停顿了几秒，才继续抬脚往前走。 他能感知到平静冰面下，是难以言喻的暗流涌动。 顺着万尘熄的视线望去，整个偌大的前厅灯火通明，外栏围了一圈淡雅的秀菊，而房梁、架子和灯笼，全点满了白色的蜡烛，蜡痕堆了一层又一层，看得出已经燃了许久。 可是天色刚暗，何需早早点灯？ 厅中设了张方桌，一共坐了三个人。端坐中间的女人梳着妇人发髻，就算隔着段距离看，苏离仍能从身形轮廓，看出对方是个惊世美人。 一双柔抑素手若雪，衬得腕间翡翠荧碧，正细细剥着一只红虾，喂给身旁撒娇的孩子，男孩和女孩长得极为相似，身形身高也几乎相近，外人一眼都看出是龙凤胎。 “母亲~看，你看！”小孩眼尖看见生人，拽了拽妇人衣袖，径直指向他们两人。 叶澜收敛了笑容，抬起头来，不咸不淡道了句：“回来了？” “嗯。”万尘熄应声了一声，态度也是不冷不热：“母亲。” 叶澜剥虾的手顿了顿，眼底快速划过一丝心痛，她微微低下头，把剥好的虾喂给男孩，接过仆人递上的方巾，慢条斯理擦干净手指。 才温声对两个好奇瞪着眼的小孩道：“玥儿、旸儿，这是你们的……哥哥。” “哥哥！” “哥哥！” 两个小孩听到后两眼放光，立马丢下筷子想亲近万尘熄，而万尘熄身体像被施法一样僵硬，随即眉头微皱，鼻子里发出一声冷淡的“嗯”。 叶澜对此没什么反应，按住了两个想亲近的小孩：“听话，你们的哥哥不喜欢吵闹，饭吃完了就和奶娘回去。” “啧。”闻言苏离就忍不住了。 什么叫万尘熄不喜欢这样？ 虽然万尘熄表面没什么反应，但明显目光是看向两个小孩，非要亲亲抱抱举高高那种，才能叫做喜欢是吧？ 也不想想人都多少年没回来了，正处于陌生尴尬懵逼的状态，看样子八成也没见过弟弟妹妹，你懂不懂近乡情怯这几个字啊？ 好歹给人一点适应的时间吧！ 苏离满肚子吐槽，想着毕竟是万尘熄母亲，他一个做晚辈的，也没什么资格指指点点。 他扭头对着被仆人抱起的小孩道：“不对呐，你们哥哥最喜欢热闹了。别看他脸臭臭的，其实很喜欢你们。” “有空来我们院子玩哦。”说罢，他拧了一把万尘熄大腿。 万尘熄那张冰雕脸，愣是挤出一丝笑容，对着两个小孩开口：“尽管来找我。” ——前提是找得到的话。 万尘熄脑内传音给苏离：我们今晚别住在这里了。 苏离恨铁不成钢：你是多不待见自己家人？ 万尘熄回道：彼此彼此。 苏离：？ 两人的亲密举止全被叶澜看在眼里，她貌似不经意咳嗽一声，不动声色上下打量苏离：“尘熄，不介绍一下？” 苏离一把推开想站到他面前的万尘熄，理了理衣襟，昂首挺胸道：“岳母大人好，在下是苏离，是万尘熄的道侣，世修苏家的继承人，初次见面有些仓促，恕改日再补上薄礼……” 叶澜端庄的假面被惊裂，狭长的睫羽微微颤动，像是应验了某些猜测，既震惊又在预料之中，静止的菊花瓣簌簌抖动，随即很快就恢复了原样。 叶澜没理会苏离，径直看向万尘熄：“他说的可是真的？” 万尘熄不语，只一味地冷漠。 苏离夹在中间简直无语了：“额，岳母大人，其实我们两情相悦，也是请示过天地，正经下过合契书的，您若是不信的话，我们可以拿出来……” 叶澜摆了摆手，似乎不甚在意。 “看来传闻是真的，你背弃了无情道。” “既然你已经有了道侣。”叶澜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前些日子，不少世家大族派人上门拜访，以求与你缔结姻联，我都替你回绝了吧。” 万尘熄嘴上应付着：“劳母亲烦心了。” “好自为之。” “多谢母亲教诲。” 叶澜慢慢站起身：“菜凉了。” 一旁静候的仆人特别有眼色，上前把菜都端起到盘子上：“夫人，小厨房的柴火没熄，是让人重新做一份，还是……” 叶澜：“不必了。” 万尘熄：“不必了。” 母子俩几乎是同时出声。 叶澜默了片刻：“尘熄早已辟谷，不必折腾了。” 苏离：……那我呢？ 似乎听到了苏离心声，叶澜终于扭头看向他：“下次见面，让我见见你的真人吧。” 第55章 离火之冰2 纸糊版苏离托着腮向万尘熄发问：“岳母大人实力深不可测啊，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说她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万尘熄沉默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了捏苏离的皱巴巴的鼻子。 事实证明，面瘫无法掩盖无语，万尘熄欲言又止道：“你的鼻子塌了。” 对，皱巴巴，软趴趴，塌得不能再塌……的下垂鹰钩鼻。 完全忘了自己是用秘法寄托在纸人上的苏某，刚才大大咧咧端起桌子上的茶水牛饮，喝了也就喝了罢，鼻子都伸杯里了，生怕没水打湿不露馅一样。 “咳咳！”苏离恼羞成怒一把打开万尘熄的手，自己用食指和大拇指捏起鼻子：“都怪你用的纸不防水！” 被控诉的万尘熄甘之如饴，居然颇为认同地点头道：“嗯，阿离所言极是。” ……有病吧？ 苏离幻视了万尘熄发出极其变态的舒服叹喟，有种扇他巴掌还会被抓着手舔的无力感。 捏着鼻子的苏离瓮声瓮气：“算了，你和你母亲怎么回事？对你的态度好奇怪啊？说好的叫你回家吃饭，结果饭自己先吃了。” 万尘熄不甚在意道：“她知道我早已辟谷。” “那纯粹是叫回来问话呗。”苏离了然，“不过她也没问什么啊？连我叫岳母大人都没反应，真是太奇怪了你们万家的人。” “阿离。”万尘熄闻言偏过了头，定定看着苏离，像在思索什么，在对方耐心告罄前开口：“我入赘苏家如何？以后我就改姓苏，若和你一个姓氏，我们就更紧密了。” “苏尘熄。”万尘熄说着说着真念起来了，“苏尘熄，好名字。”小嘴吃了蜜似的勾起嘴角。 苏离：……笑一笑算了。 改名是不可能改名的，想到以后喊“苏尘熄”，就有种莫名其妙的诡异，整得他们像是什么不伦恋，苏离直接一口否决提议，让万尘熄没事多去练剑吧，别谈个道侣把脑子谈坏了。 两人又是一通腻腻歪歪，直到候在一旁的仆人出声：“大少爷的房间已收拾妥当，请两位少爷回房歇息。” 这名仆人无声无息隐匿在暗处，一出声倒把苏离吓了一大跳，万尘熄安抚地摸了摸苏离后颈，对弓腰低头的瘦小老仆人应了声。 “嗯。” “请随老奴来。” 老仆人提着盏琉璃灯在前面引路，万家晚上处处都点了明火照亮，几乎是每走十步就一盏灯，都不用老仆人提灯照路，走廊就亮得飞虫都看得清。 苏离悄咪咪发问：“你们家蜡烛灯油那些不要钱啊？” 万尘熄一本正经道：“这里的人有夜盲症。” 带路的老仆人脚步一踉跄。 苏离实在忍不住了，扭头看向万尘熄，依旧是气质如芝兰玉树，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一身白衣勾勒的腰身给劲，但他总觉得不对劲。 “你知道你像什么吗？”苏离一把抓住万尘熄的发尾，像小孩子攥住风筝线，把对方的脸拉近，眯起眼睛仔细看一遍。 他话到嘴边直接窜出去：“你像是话本里被写烂的角色，本来立的人设是高冷，写着写着只剩下身高和体寒。” “说好的高冷谪仙做派呢！”苏离痛心疾首。 许是万尘熄和苏离待得久了，对于胡诌那是张口就来了：“为了你~我愿意变成凡人模样，为了你~撕下了伪装，为了你~染上了疯狂……” 万尘熄以“为了你”开头疯狂造句，一口说了十几句不重样的告白，而苏离从“不管你是谁快从万尘熄身上下来”，到逐渐麻木吐槽“好烦啊这破走廊怎么还没到头”。 第57章 万尘熄的羊癫疯来的快去的也快，在苏离掏出棉花就要塞到耳朵前，拔出霜华剑径直朝苏离刺过去。 苏离瞪大眼睛呆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剑刺穿胸膛，正要控诉对方翻脸太快，爱意比朝露还快消逝。 下一刻，眼前天旋地转。 再醒来，眼前一片白皙的胸肌。 苏离眨巴眨巴眼睛，低头看自己的身下，很好，也是光溜溜一片。 苏离问：“这是怎么回事？” 万尘熄道：“阿离，你中幻术了。” 苏离再问：“额……所以呢？” 万尘熄又道：“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 腰后扒着的那只大手微凉，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的，苏离懒得争辩谁脑子坏掉了，于是他窝在万尘熄的怀里，仰着头好奇打量四周。 “这里是哪里啊？” “应该是我的房间。” ……这就是已经收拾过的万家大少爷的房间？ 墙上的腻子都掉了一半，这是废墟吧？地上凹凸不平全是土，这是废墟吧？摇摇欲坠的两扇木门，这是废墟吧？还有那个床帘…… 他都懒得说了，这是废墟吧？ 苏离尬笑一声：“你家的装饰品味还挺独特，哈哈。” “你看到了什么？”万尘熄摸了摸他的额头，他是真的有点好奇，苏离眼里看到的场景。 “嗯……一片废墟？两个裸男？” 闻言万尘熄勾起嘴角，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我看到自己变回七岁的样子，坐在苏离哥哥的头顶荡秋千，我们身下是万米高空，几只野鹤穿过闲云，你左脚踩着右脚，在空中保持漂浮……” 苏离闭了闭眼：“我连声音都不信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下了最后通牒。 万尘熄收敛了神色：“阿离，你还记得我失控的样子吗？” 苏离顺着对方的话道：“失控的样子？”随即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万尘熄“袒露”的胸肌，被摸到的布料触感弄得一愣。 “嗯？”万尘熄捏了捏苏离的鼻子。 “别捏了，好不容易弄挺的。”苏离拍开他的手，“你是说兽化的样子吗？” “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得和你坦白一件事，就是我其实也是人兽，呸，我也是兽人……不对，就是我母亲有妖兽血统！” “所以，我可能以后也会兽化，你不用因为这个自卑。” 苏离简直觉得自己就是解语花，善解人意到见者动容，闻者落泪的地步，爱对方就是爱他的一切模样。 万尘熄眼神晦暗：“是吗？你会接受我吗？” 他摸了摸苏离的后颈，顺着后颈滑到尾椎骨，再往上滑到头顶，然后，轻敲了几下苏离的脑壳。 “发誓吧，阿离，你发誓吧，发誓你永远不会、永远不会离开我。”然后把脸埋进苏离的脖颈，贪婪地，深深地，长吸一口沾了苏离体味的气息。 得了，又是融魂后遗症，时不时切换人格，苏离也算习惯了。 他忍着脑壳被敲击的违和感，竖起三根中指信誓旦旦道：“我，苏离，绝对不会离开万尘熄，不然罚我肠穿肚烂、天打五雷轰，今生不得善终呗。” 话毕，天边闪过一道紫电。 “天道是真的八卦啊，谁发誓应答都那么快。” 没等苏离嘟囔完这句话，埋在他颈间的万尘熄，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万尘熄笑意不达眼底：“现在，你可以问我了。” “哦。” 苏离兴致缺缺，伸了个懒腰道：“我饿了，给我找点吃的，我要吃烧鹅腿、葱爆牛肉、雪莲银子羹……” 一连串报了十来个菜名，说完用亮晶晶的眼睛，眼巴巴望着万尘熄。 “你不会让我饿肚子的，对吗？” 万尘熄深深看了苏离一眼，起身：“阿离，等我回来。” 苏离招了招手：“早去晚回哈！” 就在刚刚，苏离改变主意了。 他不要万尘熄告诉他，他要自己去找寻答案，于是，他揪住一个仆人带路，直奔叶澜的所在地。 “你来了。” 叶澜仿佛等候多时了，她端起茶杯轻嘬一口，石桌旁的古树早已枯败，歪七扭八的枝干光秃秃，衬得叶澜身形更为消瘦。 苏离开门见山：“您似乎有话想对我说？正好，我也有事情想问问您。” 叶澜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坐吧，喝一杯热茶，放心，我吃不了你。” 见苏离站原地没动，她也没继续邀请了，转而讲起一些陈年往事：“你或许不记得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那时候你还在襁褓中，那么柔软、那么可爱，露出一张小脸，直直冲着我傻笑。” “我和你母亲……是多年好友。”叶澜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你都不知道我多羡慕她，有爱她敬她的丈夫，有可爱稚嫩的孩子，她想做什么都可以，是那么潇洒，那么肆意啊。” “而我什么都没有。” “为了家族利益和不爱的男人结成道侣，又为了对方放弃自己的修道之路，终日困在着一亩三分地，可是我那么委屈求全，最后连孩子都要失去，我怎么可能甘心呢？” 苏离皱着眉打断她：“等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万尘熄不是你的孩子？” 静默许久，叶澜看向苏离。 “他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怪物。” “别的孩子出生会哭会笑，而他，出生就是冷血的，不会哭不会笑，什么天生剑骨，什么天赋异禀，全都是借口罢了，他们都是在骗我，想我留下这个怪物。” 叶澜美丽的面容逐渐扭曲：“我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为了自己可笑的贪欲，把怪物寄生在我身体里，我想反抗的，孩子，我也想跑的。” 说着叶澜痛苦弯下腰，冷极了似的抱住双臂，最后蜷缩成团的姿势。 下一刻，肩膀被披上了一件外套。 苏离的声音坚定有力：“虽不知过往发生了什么，但万尘熄不是怪物，他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会笑也会哭，可能以后修道升仙了，会脱离了肉体凡胎，哎呀，有点扯远了……” “总之，您说的不对，他不是怪物。” “夜深了，请回吧。” 叶澜怔怔望着苏离背影，肩上的外套，正是万尘熄白天的穿着。 “您不疼他，我疼。” 一股初雪清冽的冷香钻入鼻尖，恍惚间，想起某个洒满阳光的午后，万尘熄俯在她的膝头，奶声奶气央求给他念故事。 似乎，她都没有好好抱过她的孩子。 第56章 最终章 天生剑骨，人兽之躯，狼贪虎视，母嫌父疑，苦寒数载修炼救济苍生，却只换来一句不伦异类。 真是可笑至极。 苏离突然觉得有些冷，弯下腰去浑身颤抖不止，他仅花一个晚上，就捋清当年真相，没有人刻意隐瞒，赤裸得令人作呕。 叶澜无力反抗命运，就把对万家的厌恶，转移到万尘熄身上，仿佛所有的不幸是由他造成。 万家家主闭关多年，痴迷修炼不问世事，只遣了器灵来应付，指责叶澜身为母亲的失职。 如傀儡般的家仆推脱，是万尘熄幼时就很独立，行为古怪不喜人亲近，他们是绝对的忠仆。 没人愿意背上苛待天之骄子的罪名，所以都眼观鼻耳观心事不关己，也就没人扶那瑟瑟发抖的小孩一把。 那些孤独的日子，他怎么忍耐得了？ 苏离抹了一把眼睛，准备去找万尘熄，往后的千岁万年，都不会是他一人了。 越过山丘，山雾霭霭。 苏离看到了那个衣诀飘飘的身影，两个小孩小心翼翼跟在身后，正是他同父同母的弟妹，满脸天真无邪仰望着他。 万尘熄的步履平稳有力，手中提着苏离胡乱点的菜品，小孩跟得吃力却未落后，显然默许了他们的亲近。 苏离嘴角微微扬起，冲他们挥了挥手：“万尘——” 话音未落，消失在原地。 “……阿离？” 风中无人应答。 —— 苏家藏宝阁。 黑衣女子挟持一名男子，她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扯下塞进男子嘴里的布条，凑近对方低声威胁道：“老实点。” 苏离连声“呸呸呸”了几下，相当嫌弃塞嘴里布条的味道，不知道从哪掏来的，一股子灰尘的土味。 苏离无语道：“我说叶大师姐啊，你到底要找什么，搞得那么大阵仗，玩绑架这一套。” 刚被传送走的时候，苏离当真是被吓了一跳，等看清绑匪的样子，内心就如万马奔腾。 ……问天宗真是要完蛋了。 “你怎么知道我被关崖底的，居然能绕过我爹，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身体捞出来？” 叶姣闻言皱起眉，看起来不愿意多解释，掐着苏离脖子的手收紧，“少废话，快点开门。” 第58章 苏家藏宝阁没有守卫，但毕竟是修真大家，她不得不谨慎行事。 “哦。”苏离耸了耸肩，对着门大喊：“芝麻开门——” 叶姣脑门青筋一跳。 “额，就这？” “嗯，就这。” 沉默片刻后，叶姣松开苏离：“没你事儿了，玩去吧。” 说完就埋头翻找物件，嘴里时不时嘟囔着，“服了到底在哪呢？” “师姐。”箱子里的宝物被随手乱丢，苏离看她也不像是要盗宝，苏离揉了揉脖子问道：“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找。” 顺带把憋着的话吐出来：“哪有人和你一样，大白天盗窃就算了，还穿一身夜行衣，生怕不知道你要干啥。” “你小子懂什么，我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叶姣翻了个白眼，换个宝箱继续翻找。 “啊？我们家有你的东西？” 叶姣迟迟没有应答，苏离被勾起好奇凑过去，只见她盯着箱底的那摞书：《演员的自我修养》、《哈利波特》、《唐诗三百首》…… 苏离问：“你怎么了？这些是我先祖留下的。” 叶姣轻笑一声，长叹一口气，眼中闪烁的情绪，复杂而落寞。 “好怀念啊~~” “苏离，你知道吗？其实我来自万年以前。” 苏离不明所以“啊”了一声。 叶姣没理会，自顾自继续道：“万年以前的世界科技发达，我们创造了名为系统的智能机，用于穿梭各个时空做研究。而变故在于那颗陨石的降落，星球的磁场发生了变化。” “太阳照常升起，一夜之间，科技全部失灵，我们研究的规律全都被推翻了。与此同时，灵气复苏出现一批觉醒者，也就是能使用灵力的修真者。至此，人类开启修真与科技并存的时代。” “而我，作为坚守科技派的代表，和同伴通过仅存的时光机，穿梭到万年以后寻找答案。只是没想到期间发生故障，我们之间没有到同一个时空。” 听不懂，苏离表示听不懂。 他只能从叶姣沉寂的脸上，看出被时代和同类抛弃的落寞。 “嗯……所以说，科技派输了吗？”苏离这句话刚出口，就觉得自己问了个废话，现在哪有什么“科技一词”？ 于是，他转而问道：“我的先祖是你同行的伙伴？” “嗯。”叶姣冷笑一声：“所以我怀疑他根本不是飞升，是直接找到机器回去了，要是他还有点良心的话，应该会给我留个返航票。” 苏离点了点头，跟着默默翻找。 两人翻来覆去找了一个时辰，叶姣忽然抬头对苏离说：“对了，差点忘了和你说，我发现兽乱的真相了。” 苏离立马瞪大眼睛：“细说！！！” “事情说起来也简单，吴恩你还记得不？万尘熄的小迷弟，那天引诱你去花柳巷的面具人，也就是他本人假扮的。” “额。”苏离有点难以置信：“那他岂不是……” “对，他背叛问天宗了。我用真言蛊虫审问，从他嘴巴里撬出话，原来是嫉妒你，可惜胆子也不算大，引你去花柳巷算什么，直接把你毒死不更好。” “我谢谢你啊……”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叶姣吐了一番经历后，没有先前那么绷紧了，俨然把苏离当自己人：“不过归根到底，起源是因为你。” 苏离被说得莫名其妙：“和我有什么关系？” 叶姣问：“知道尚梦隐吗?” 苏离道：“嗯，御兽门长老。” “他同时是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我好像突然听不懂人话了呢？” 叶姣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你的耳朵没听错，他本体是食梦貘，自攻自受生了你母亲。本来人兽就处于微妙关系，御兽门明面上与妖兽共修，实际为了提升自己修为，私底下对妖兽简直残忍得很。” “尚梦隐潜入御兽门，原本是想揭发他们，得知你母亲死讯后，他就怨恨上了人，故而策划内部分裂御兽门，研制疯药激发人兽的矛盾，顺带把魔族拉下浑水……” “总之是要毁了修真界的架势，不用担心，我来之前传信回问天宗了……哦，他还勾引大宗门的弟子，变成傀儡为自己所利用。” 啊？ 勾引什么？ 叶姣没管苏离口吞鸡蛋的表情，若有所思摸了摸自己下巴道：“我有幸见过他一面，当真是面如桃林玉树，言语无法表述的明秀。” 苏离也被叶姣的话勾起了好奇心，但看她对自己血亲犯花痴，总觉得哪里不是很对劲。 “行了，快找吧，你不想回家了？”苏离打断她：“你们那个系统，长什么样子？” “它可以是任何样子。”叶姣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枚镶嵌宝石的戒指，“这戒指可以和系统感应，系统会根据情况变成任意样子，但戒指和它挨近时会发光……” 叶姣面无表情看向苏离肚子，衣服布料隐隐透出一点荧绿光点，苏离同样震惊低头看向自己肚子，反应过来连忙举手示意嚷嚷道：“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有藏什么系统啊！” 叶姣自然不信他的“鬼话”，扑过去直接拉扯他的衣服。 苏离则是：“师姐！男女授受不亲啊！” 拉扯了一会儿，叶姣终于发现，苏离没有说谎，他确实没有把系统藏起来，只是把系统吃进去了而已。 “你到底吃了什么！”叶姣崩溃了。 苏离捂着不整的衣衫，发出同样崩溃的喊声：“我也不知道啊！” 叮铃铃—— 由远及近，戒备的摄魂铃声响起。 苏家的守卫发现藏宝阁的异样，叶姣被铃声震得脏腑抽搐，眼见护山禁锢就要落下，她目光忽然坚定起来，扭头望向让她走的苏离。 “噗呲！” 戴着戒指的拳头穿透苏离的身体。 在苏离没反应过来前，眼前所有景象开始扭曲，他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发现都是徒劳。 腹中亮起刺眼白光，把两人笼罩吞噬了。 —— “唔……” 苏离缓缓睁开眼，眼神放空许久，然后慢慢聚焦，白色的天花板，被风吹动的白色窗帘，身下同样白色的床铺。 还有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苏离忍着胃里翻涌的难受，望向陌生房间内的唯二活人。 “喂，我在哪？” 对方闻言立马转过身，冲他大步流星走过来，等他走近了一点，苏离才看清容貌，乱成鸟窝的头发，满脸胡渣的男人。 不过，怎么有点眼熟？ “你醒了？”男人看起来很高兴，见苏离呆愣愣的，自言自语嘟囔：“难道是傻了吗？” 苏离撇嘴反驳：“你才傻了呢。” “哈哈哈哈。”男人听到也不恼，反而大笑了起来，“你小子不愧是得了我的真传。” 见苏离一副“大叔你谁”的表情，他忽然收敛了神色道：“威猛先生。” …… 苏离翻看先祖玄苍真人的手册，每本都会签上“威猛先生”署名，虽不懂其深意，但暗号对上了。 “……你是我先祖？”苏离艰涩问道。 “如假包换。” 苏离的童年滤镜碎了一地。 没等他消化完这个事情，对方就直接拔了他的管：“看你也没啥事，来不及解释了，快跟我走吧。” 苏离稀里糊涂就跟上他，连床边拖鞋都来不及套。 玄苍真人一边走一边说：“想你大概也猜到了吧，我同事把你拽来了万年前，她把你丢给我以后回家了。现在系统在你体内，我想你帮我一个忙，带我回万年以后。” 苏离的腹部隐隐作痛：“再一次？” “没错。” “你为什么想回去啊？按理来说，这里不才是你家吗？” 玄苍真人长叹一口气：“有人在等我。” “我已经让他等太久了，我留在苏家的霜华剑，就是他亲手所锻造的。”玄苍真人回头看了一眼苏离，“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自然是不懂情为何物。” 苏离刚想反驳他，转念想起对方的定情剑，已经被自己送人了，于是挠了挠头道：“哦。” 至于说的那个人，苏离隐约猜到了。 除了魔教教主还能是谁？ 怪不得疯疯癫癫的纠缠自己呢，仔细一看，自己确实和玄苍真人有几分相像。 苏离跟着拐过几条长廊，这里的建筑高耸入云，他眼里装满了好奇，恨不得对方走慢点。 忽然，苏离停下了脚步。 对面教室里面打架的两人，怎么那么像他和万尘熄？ “哦，那个人啊，应该是前世的你。”玄苍真人好心解释，“这一世你主修艺术，灵气复苏后琢磨出符道，和你打架的小子姓万，是修炼剑道的体术生，你们平日就是冤家。” “是吗？”苏离心情飘然得如天边白云：“如此正好，不是冤家不聚头。” 第59章 望着对面的“万尘熄”，心里默念道：下辈子再会。 像是听到了苏离心声，对面的“万尘熄”望过来，看到苏离的瞬间，明显动作停顿片刻。 苏离则冲他努嘴来了一记飞吻。 看到“万尘熄”见鬼似的，他捂着肚子痴笑起来。 —— 嗯，现世报来得太快，苏离笑不出来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不过是穿梭过去一天，回来就是百年后了。 苏离简单处理下二次被捅的肚子，就不顾玄苍真人的劝阻，执意要去找现在的万尘熄。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 当年的人心惶惶的兽乱平息了，而其中发挥了关键作用的问天宗，在百年间居然落没了。 “据说是因为宗主大弟子失踪，几次大战弟子战损又太多了，加上继承人自甘堕落入魔，问天宗新一代没人扛大梁。” 古道边的一个小茶馆内，苏离嘴里轻嘬杯中粗茶，竖起耳朵偷听八卦传闻。 “嘘！小点声，万一隔墙有耳……” “怕什么，敢做还不给说吗？可叹啊，天生剑骨的修仙之材，为了找失踪的道侣，硬是压制修为不肯飞升，你说说，当年的兽乱死的人少吗？” 对面的人不认同：“道友，我听到的却是不同版本，听说他的道侣不是失踪，是给他活活吞食入腹了！”说着煞有介事比划一下：“有人亲眼所见，他原身是怪物。” “呵呵，怪物也好，天才也罢，人家已经是当之无愧修真第一人，你要是泛酸水不服气的，不怕死可以去当面挑衅……”那人忽然觉得肩上一沉，抬起头，看到苏离泛白的一张脸。 苏离问道：“你说的人在哪？” “欸?” —— 双月当空，银霜满地。 万尘熄独坐在山洞内，望向石壁上刻的字画，眼波如亘古不变的星河，寂寥肃穆的白色身影，与洞口挂的冰锥融为一体。 他在等一个人。 一个被他弄丢了的，视为最珍贵之人。 天上地下全都翻遍了，他的阿离到底在哪呢？ 万尘熄闭了闭眼：“阿离，我好冷。” 苦寒变得如此难熬。 问天宗旧址如今成了魔教之地，前任魔教教主的话犹在耳边。 “哈哈哈哈，你和我一样，都留不住他。” “今日你杀了我又如何，一样要享受百年孤寂！” 百年孤寂？ 若能等回苏离，区区百年何惧。 万尘熄只是怕，无休止的等待，却等不回来…… “教主。” 暗卫在洞口毕恭毕敬低头。 万尘熄面无表情：“何事？” 他亲手栽培了一批暗卫，替他暗中守护黎民百姓，同时监视各大宗门动向，杜绝了重蹈灾祸的可能。 “自称是苏离的人想见您。” 呵呵，又来了。 百年间多少假冒之徒，打着苏离名号招摇撞骗，万尘熄从开始的欣喜，到最后逐渐麻木漠然，每次提起这个名字，就像是在凌迟他。 残忍地一遍又一遍告诉他。 看，不是他。 苏离依旧没有回来。 可是他不能不去，哪怕是一丝希望。 议事堂多年没有修葺，青砖石阶有些许裂缝，那人就蹲在那处逗猫。 万尘熄原本波澜不惊的眼波，看见来人身影后剧烈颤动起来，不由得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一场梦。 似有所感，苏离回头。 看到万尘熄后一愣，随即冲他咧嘴一笑。 “我回来了。” 微风轻抚少年的脸庞，驱散山间停滞的寒流，一场春雨的急促落下，淋透相思紧拥的身体。 多年前的誓言最终兑现，如此便好。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爆哭][爆哭][爆哭] 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隔着栏杆我45度仰望天空，首先，我要控诉今晚的手撕鸡，其次我要感谢看完的读者，最后，没有人能舔自己大脚趾头。连载的半年你知道我怎么过的吗？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鱼和自行车不能在一起，我到底能有什么错！只是个会吃饭的俗人啊，我要跪地忏悔啊，捶胸顿足忏悔，烂尾楼不是一日建成的，正如六点已经不是凌晨，好了擦干眼泪，迎接暴风雨吧！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