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药铺》 第1章 [古装迷情] 《回春药铺》作者:小寒将至【完结】 简介: 【纯古言+非重生非穿越+复仇+权谋】 所有惊心动魄的故事,都从一家小小的药铺开始。一对遭受灭门惨祸、历经磨难的师徒在偶然相遇后,面对强大的仇敌,只得披上马甲,隐匿在京都闹市中,精心谋划、步步为营,向仇人展开复仇行动,在京城掀起滔天巨浪。 阿程: 太子,我们真没想算计你,是你自己跳进坑里来的。 兰大人,你位高权重,做个保护伞呗,顺便弄点消息过来。 智圆大师,你武功这么高,可惜了,不如一起干一票? 街坊们,又有人过来找事了,大家都行动起来。 小伙伴们,大家好好习武,我们一起成长。 第1章 京都巨案 腊月初,京都洛阳城。 天空在暗沉了数日之后,忽地刮起了大风. 子夜时分,下起了雪子,被狂风裹挟着敲得屋顶、窗棂噼啪作响。 小半个时辰后,风声渐止,大地寂静下来。 卯时初刻,早起的人们发现室外一片光亮,竟是下起了鹅毛大雪,地上已铺上了两寸厚积雪。 谁也没想到,宁静的洛阳城即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天将亮时,从宫门内一溜烟窜出几十铁骑,快马加鞭朝四个城门疾驰而去,溅起一片雪雾。 应天府衙大门洞开,衙差们手持佩刀,哈着白气鱼贯而出,朝着城内东西坊市、各街道里弄狂奔而去。 洛阳城里刹那间风声鹤唳。 东西南北四大城门尚未开启便接到旨令今日只许进不许出。 各坊间里正、邻长敲着锣挨家挨户告知各户人家,今日所有人不许外出。 发现在外滞留者,一经抓获严惩不贷。 各商户均被勒令闭门歇业。 红楼妓馆酒肆赌坊在一夜喧闹后,众嫖客赌徒酒鬼们,被堵在各个豪华楼馆里出门不得,个个急得破口大骂却无可奈何。 洛阳城百姓自诩久居天子脚下,见多识广,却也未曾见过如此阵势。 只有少数年长的老者回忆起六十多年前宫变时曾封城闭户过。 可今上虽已年过半百,身体却还康健,朝局稳固,万众归心,上位哪是众皇亲国戚能轻易捍得动的? 何况太子初立,皇后地位超然,外戚权势滔天。 而太子本身也无甚大毛病,耳聪目明、谦逊好学,既居嫡又居长,在一众皇子中算是拔尖的,根本无需宫变篡位。 莫非是有外敌兵临城下,意欲攻城夺地? 可如此大事不可能事先全无消息。 一时间,各家各户纷纷猜测揣摩,却又不能出门打探,枉自心痒难耐忧虑不安。 直至里长带着禁军衙差上门挨家挨户搜寻,忐忑不安的京城民众才知道,京城出了个江洋大盗,昨夜犯下滔天大罪后逃逸而去,官府正在满城缉拿追捕。 各家各户皆要严加搜查,并要求邻里间相互举证可有外来人口、可有夜半外出或彻夜不归之人。 旦有隐瞒不报者,一律按同犯严惩不贷。 搜寻十分细致,各家能藏东西的衣柜、床底、地窖甚至米缸、水缸都翻查了一遍,直至遍地狼藉才扬长而去。 一时间,洛阳城内怨声载道。 人们不敢抱怨官府闯宅扰民,纷纷咒骂那江洋大盗害人不浅。 惶惶惑惑中,人们困缩在一隅之地,企盼着官府尽快抓住那江洋大盗,解了眼下的封禁之苦。 直至三日后,洛阳城解禁,除了出城的人需要严加搜检,核验身份,其余恢复如常。 当解禁的旨令传遍大街小巷时,惨白的太阳穿过厚厚的云层铺洒大地,折射出耀眼的白光。 在家憋闷了整整三日的洛阳百姓得以出门添置食材,各坊市店铺相继开业,被困三日的嫖客赌徒们灰头土脸地往家中狂奔。 整个城池似是突然间活了过来,热闹非凡。 洛阳南城,聚居着的都是些普通百姓、穷苦人家,也是贩夫走卒、江湖游侠进城来打尖歇足聚集之地。 城南印月坊大街上,有一家茶馆,名唤如意。 这如意茶馆可不仅是喝茶叙话之处,其占地极广,后院有大小十几个小院落用以经营客栈。 茶馆门面共有三层,一楼大堂是名副其实的茶馆,内设上百个坐席,还配有说书台。 常有说书的、唱曲的,玩杂耍的被邀请来坐台招揽生意。 附近的街坊邻里、客栈里的往来宾客只需花上七八文钱,便可在此饮上一杯热茶、嗑上一碟瓜子,消磨半日时光。 茶馆二、三层皆是雅间,专供人吃喝而用,价钱不贵也不贱,却能兼顾南北各地口味,生意一直是极好的。 今日的如意茶馆与以往却又不同。 人们无意于吃喝闲聊,进来后便聚在一起,低声打探封禁原委。 起初只是三五人窃窃私语,很快人越聚越多,声音越来越大。 直至从一小厮嘴中听闻国舅爷刘宣威几日前被人吊死在家中,众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几日洛阳城里封城闭户搜查的江洋大盗,居然胆大妄为地将当今一等权贵谋害在了家中。 可即便如此,能引得洛阳城封城闭户三整日,实在是太过罕见,莫非背后还有别的隐情? 第2章 茶馆聚话 一位满面虬髯的壮汉拧眉发问:“这刘国舅可是承恩侯府的那位侯爷,当今皇后长兄、太子亲舅?” “自然就是这位!” 中间最先到来的一位小厮模样的年轻人颇为兴奋地回了他的话。 外围一位刚进来不久的书生接口问道:“承恩侯府权倾朝野,依理说府内该是守卫森严,刺客何等能耐,能进入承恩侯府轻易杀了刘国舅还安身而退的?” 那小厮模样的年轻人瞬间满脸得意,故作高深地道:“那自然是另有玄机,嘿嘿。” 众人一听,立时吊起了胃口,催促他接着说下去,小厮却闭上了嘴,卖起了关子。 那虬髯壮汉最是心急,回头唤着茶馆小二上了几碟茶果点心递到小厮面前,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更有人激将小厮:“我看你也是随意揣测,并不知实情。” 小厮刚递了块点心进嘴里,一听有人不信他,登时急道:“谁说的,我就是知道。” 随着话音,满嘴的点心沫子混着唾液喷洒出来,众人嫌弃地纷纷避让。 虬髯壮汉耐下心来哄道:“小哥,点心你也吃了,不妨将你知道的告知大家,让大家参详下你的消息是否可靠?” 小厮端起手边热茶深喝了一口,学着那说书先生的模样将茶杯重重拍在桌上,压低声音道: “当然可靠!我表姐夫的弟弟是应天府衙的一个班头,出事当日他随应天府尹周大人进了侯府。 “据他说,国舅爷是被吊死在了书房,当时守候在书房内外的侍卫都睡了过去,刘国舅也是睡着了被人吊上房梁的。” 众人听得兴味盎然,那虬髯壮汉眉头却拧得更紧,与身边两个同伴交换了个眼神后,笑问小厮: “那侯府规矩颇大,侍卫怎敢在当值时睡过去,莫不是中了迷香吧?” 小厮眼睛一亮:“还真让你猜着了。不过据说那迷药甚是厉害,无色无味,事后也不见一丝痕迹。” 那书生此时接口道:“即便是使用了迷香,那刺客能悄无声息地潜到书房门口,且确切知道国舅爷的栖身之地,怕是府内家贼作祟。” 虬髯大汉点点头:“确有可能。若不是家贼,便是个熟悉侯府、轻功了得的顶尖高手了。”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一个剑客模样的中年人冷哼了一声:“下三滥手段而已,也配称顶尖高手?” 众人默然转头望向剑客,俱是无语。 茶馆掌柜也凑在一旁听了许久,此时忍不住说道:“侯府只有承恩侯殒命,一众侍卫倒是无恙,莫非是那位国舅爷的仇家找上门了?” 虬髯大汉身边一个十六七岁的黑脸少年接口道:“既是有仇,当公开邀战,这般鬼祟行事,非好汉所为。” 众人更是无言以对,连虬髯大汉都甚是尴尬,只有那中年剑客颇觉欣慰,赞许地朝黑脸少年点了点头。 少年脸上一热,黑脸更黑了。 此时那书生若有所思,口中喃喃道:“莫非与五年前那桩事有关?” 此言一出,茶馆内顿时一片沉寂。 只有少数人莫名其妙,黑脸少年便是其中之一。 见众人都不说话,黑脸少年轻声道:“五年前何事?” 然而众人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一般,竟无一人接腔。 那小厮见大家不再关注自己,忙清了清嗓子说道:“那可不定是仇杀,据我表姐夫的弟弟说,侯府当晚失窃了不少财物宝贝。 “刺客还去过侯府老夫人住的东院,把老夫人惊着了,至今未出卧房,除了贴身伺候的嬷嬷谁也不见,连皇后娘娘派去的御医也被轰出来了。” 第2章 这消息可够劲爆,众人瞬间又围着那小厮,询问侯府究竟失窃了什么宝贝,还有什么新鲜事。 那小厮得意不已,不停的拈了桌上的点心往嘴里塞,却再也说不出其他消息来。 掌柜的见状,忙引导话题:“这三天封城闭户地搜查,可抓到了那刺客?” 哪知小厮一听这话,瞬间蔫了:“听说这几日抓了几百号人,应天府大牢都关不下了。 皇上震怒,命大理寺、刑部、应天府限期缉拿刺客,还派了禁军统领兰大人督察。 现在这几个衙门忙的昏天黑地,我表姐夫的弟弟今日才得以回家一趟,眼睛都抠下去了,一直在摇头叹气,说他们这次可能要倒大霉。” 大家这才知道,三日的封城闭户仅是个开始,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大的风暴,承恩侯府果然深得圣心。 虬髯大汉却问道:“兰大人?可是那镇国公长子兰鑫?” “正是兰鑫兰大人。”这个洛阳城里连小孩都知道,掌柜接话了。 虬髯大汉不由向往道:“听闻兰鑫武功高强,尤其是一手外家功夫,已至摧山裂碑之境,有机会切磋一二倒也不错。” 旁边那中年剑客又哼了一声:“功夫再高却甘为鹰犬,也只能沦为末流。” 竟是十分不屑。 身旁书生忍无可忍:“人各有志而已,不必如此刻薄。” 中年剑客正要反驳,忽听咣当一声巨响,惊得众人回头看去。 只见柜台附近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摔倒在地,身后一条板凳一头翘起,砸在旁边的茶桌上,震得桌上茶壶茶碗咣当作响。 原来那孩子个矮,站在凳子听众人说话正听得入神,不曾想凳子那头坐着的人突然起身,凳子忽然翘起,那孩子便一屁股摔在地上。 众人见此情形,立刻猜出原委,不由一阵哄笑。 那孩子颇为尴尬,抚着屁股爬起来,他全身穿着灰布棉袍、棉裤、棉鞋,虽也干净却明显不合身,显然是旧衣改小来的,且留够了尺寸待来年长了个子还能穿。 这样穿戴的孩子在南城比比皆是,却让这孩子显得更加瘦小,倒让人觉得他跌的这一跤定是不疼的。 只见他皮肤微黑,长得颇为秀气,头发在头顶随意挽了个小髻,一双眼睛甚是灵动,正一边满茶馆地四下找寻那害他跌了一跤的罪魁祸首,一边嘴中念念有词地咒骂着什么。 掌柜的笑着走过去拍了下他的头:“阿程,又逃工了?今天可没说书的,你一大早跑过来,当心你师父揍你。” 阿程摸着脑袋嘿嘿一笑:“今天的故事可比你花钱请的那些说书先生说的有趣多了。况且我师父还病着呢,要不我哪敢一大早跑出来?” 掌柜的关心道:“你师父好些了吗?这都病了半个月了吧?” 阿程苦着脸道:“本是见好了的,这不前日又惊着了吗?病又重了几分。” 众人一想,确实如此,这几天洛阳城这架势,别说一个病人,但凡心性不坚之人都得惊得病一场。 茶馆里众人本就聊到尴尬之处,这孩子摔一跤打下叉,便转移了大家视线,又见他伶牙俐齿,与掌柜的颇为熟稔,便都听住了。 阿程也不在意大家的打量,他往前走了一步,拽着掌柜的衣袖,踮起脚尖,用自认为压低了许多的声音说道: “掌柜的,也不知那刺客究竟抓着了没有。你说他若是没被抓,会不会就躲到咱们这片藏身?说不定这会他就躲在你家店里呢?” 这话一出,掌柜的瞬间觉得脊背一凉。 南城一带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地,眼下茶馆内聚集的众人,竟有一大半是陌生面孔,谁又能保证这里面没有那刺客及其同党? 若真在他的店里找到刺客,自己的全副身家乃至全家老小都得玩完。 而围观众人也都面面相觑,各自忌惮地退开几步。 所有人都在心里嘀咕:这满屋各色人等,竟都不如一个孩子清明。 阿程似乎没有注意到众人神情的变化,笑嘻嘻地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我先回了,要不师父等会真该揍我了。下次你请了杂耍班子记得叫我。” 说完不顾众人神情呆怔,蹦蹦跳跳地出门而去。 第3章 应天府衙 这几日洛阳城最忙碌的地方莫过于应天府衙了。 自几日前接到承恩侯府报案,应天府尹周昌便几乎没怎么合过眼,直熬得脸色灰暗,双眼通红,嘴上起了几个火泡。 洛阳城里被杀了个人,本不是大事,只可惜死的人身份太过贵重,竟逼得偌大个京城封城闭户了整整三天时间。 承恩侯被刺当日,皇上便令刑部一同侦办,并派出禁军协助搜城。 如今又是让大理寺也参和进来,更有那冷面杀神兰鑫亲自督办,上意之坚决无出其右。 三天以来,二百多个暂且无法举证出事当晚行踪,或是有前科的人被抓进来应天府衙。 衙内牢房人满为患,光一日两顿牢饭就让周昌焦头烂额。 今日终于开了禁,早朝时他便急不可耐的上奏,希望几家抽派人手联合审讯。 皇上准奏了,亲自指派了刑部右侍郎方承恩、大理寺少卿将季一同参审。 两人都曾是审案高手,且在地方为政多年,经验丰富,倒也得力。 兰鑫则代天子现场督察,并负责每日向皇上回禀进度。 周昌回府衙后,急忙差人收拾好几间刑房,安排好衙差随时听候调派。 私下里他却对审讯结果颇为悲观。 以他多年的为官经验,以及案发当晚在侯府的勘验结果,刺客多半不在这几百人之中。 与周昌想法一致的显然不止他一个,当几位大人先后来到府衙时,皆是神色凝重,愁眉不展。 唯有兰鑫一脸肃穆,表情高冷,与平日神情一般无二,丝毫看不出其心思。 相互问好落座后,作为地主,周昌率先开口: “各位大人,京都地界发生如此要案,周某惭愧。所幸圣上英明,指派各位大人协同勘查,解周某燃眉之急,周某在此谢过各位大人了。” 说完朝几人深深一揖,几位大人纷纷起身还礼。 周昌继续道:“这几日,共抓了二百三十一个疑犯。若刺客就在其中,最多不过几人,这里面至少有二百多人是无辜的。 “如何快速甄别疑犯,恐怕要商量出一个章程来。既不能让刺客蒙混过去,也不能断出个冤案来,否则我等恐怕要罪加一等的。” 几人深以为然。 大理寺少卿将季前期未介入现场勘验,是几人里最不熟悉状况的,不由发问: “几位大人当日都去了现场,可有发现线索?听闻侯府还被盗了财宝,究竟盗走了什么诸位大人可知道?” 此言一出,剩下三人面面相觑,颇为尴尬。 还是周昌硬着头皮开口:“说来惭愧。我等在侯府勘查了半日,除了出事的书房有些线索,其他地方皆因一场大雪把所有痕迹都掩盖了,现在连刺客是如何进出侯府的都不清楚。 “目前只知道刺客可能是使用了一种极其厉害的迷药,迷晕了书房外的侍卫,直接从书房大门进去的。书房里没有打斗痕迹,估计侯爷也是被迷晕后直接被吊上了房梁。” 刑部右侍郎方承恩补充道:“刺客经验老到,书房里的痕迹被清理的很干净,只在书桌下发现了一个模糊的脚印,应该是刺客弯身绑绳索时留下的。 “看那脚印大小,刺客应是个成年男子。书房里经过勘验,没有丢失什么东西,至于老夫人那......” 说到这,周昌和方承恩同时望向兰鑫。 兰鑫进门后一直未说话,此时见大家看向他,仍是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方承恩问道:“老夫人还是不见人?” 兰鑫无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见将季满脸不解的神色,方承恩便对他解释道:“刺客当晚还去了老夫人的卧房,估计也是用了迷香闯进去的,但不知为何还是惊吓到了老夫人。 “这都几天了,老夫人除了贴身嬷嬷谁也不见,即便听到了侯爷的死讯也只在房内嚎哭,就是不肯出门见人。 周昌无奈道:“老夫人怕是与那刺客打过照面,惊吓过度失了神志。若是老夫人能将他所见告知我等,或对追查刺客有极大助益。” 一直未说话的兰鑫忽然开口道:“我倒觉得老夫人什么也不知道。” 将季疑惑道:“此话怎讲?” 哪料兰鑫又闭上嘴不说话了。 三人略一回味,慢慢明白过来。 想那侯府老夫人平时何等跋扈,隐隐成了京城命妇第一人,就是长公主见了她也要礼让三分。 以她睚眦必报的个性,若是知道刺客的消息,怕是要亲自带人去缉拿了。 如今不出门见人,恐怕是吃了个天大的哑巴亏。 想到这里,几位大人心里竟同时涌上几分快意,脸上却不敢显露丝毫。 第3章 几大衙门平日政事多有交集,政见不一更是常有之事,相互之间隐有几分敌意,此刻气氛却出奇地和谐了起来。 将季仍有许多疑惑之处,既然掺和了进来,那就得弄明白: “据各位大人所言,那刺客对侯府甚是熟悉,府内恐怕有内应或者就是家贼所为,不知各位大人是否查证过?” 周昌忙道:“世子在查,不让我等插手,听说这两日侯府已经打杀了十来个下人。” 众人皆叹气,这般各自为政,不通有无,实在不利于案子侦破。 周昌最是着急,他必须尽快解决掉牢房里人满为患的问题,于是赶紧拉回话题: “我等先不管其他,当务之急是排查这些疑犯,该放的放,该查的还得继续深查,可人这么多,难度极大,耗时耗力,不知各位大人可有什么好法子。” 几位大人都沉默着,一时还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见众人都不开口,一直沉默的兰鑫说话了:“我有些想法,供各位大人参详,如果觉得可行,我们再商议细节如何?” 众人一听,都精神一振。 兰鑫作为此案的督察,可以直达天听,他出的主意不管好坏,皇上怪责起来都会留些颜面。 于是纷纷端正身子,洗耳恭听。 兰鑫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据我这几日的观察,这应该是仇杀。 “刺客有几个特点:第一,容易得到或擅长制作迷香。第二,轻功绝佳。第三,出手干净利落,当是成年男子。第四,精通天象。第五,熟悉侯府布局。” 兰鑫见众人听得认真,继续道:"这几日封城抓疑犯我也参与了,刺客如此深谋远虑,不会蠢到留下把柄把自己坑到大牢里面来,这些人里恐怕根本没有刺客。” 可要说都是清白之人却也未必,最起码行事不羁的江湖游侠不在少数。 他们可以将这几个特点比照监内的疑犯先进行排查,再将具体情形酌情告知这些疑犯,鼓励其自证的同时,让这些人举证可疑之人。 只要举证了一条准确讯息或一个可疑之人,便可销案放人,发现诬告或胡编讯息者,罪加一等。 一时不能举告者,也可先行放人,但不能销案,不能离开洛阳城,且必须在规定时限内来府衙举证。 “此事对外必须绝对保密,我们几个召集人手,对被举告的人或事进行秘密甄别,兴许能从中找到些蛛丝马迹。不知这法子几位大人以为如何?” 周昌:“... ...” 方承恩:“... ...” 将季:“... ...” 三人目瞪口呆!兰鑫这番话一句废话都没有,却几乎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三位板正的朝廷命官何曾使用过这等无赖手段? 但仔细一琢磨,又觉得这法子实在是高明,不仅解了应天府当下的难题,还在洛阳城中布下了两百多个暗子。 以这些人对市井及江湖的熟悉程度,其效用比官府派出密探不知强了多少倍。 三人兴奋不已,由衷的夸赞了一番,便围坐一起商量具体细节。 第4章 江湖旧事 兰鑫出完了主意不再管其他,将具体章程交由三位大人商议后,便告辞离去。 出得应天府衙,兰鑫直接朝镇国公府而去。 这还是承恩侯府出事以来,兰鑫第一次回府,心下也颇觉无奈。 在府衙内出了那样一个主意,不过是体谅了一番应天府的难处,也不想看到无辜之人冤死而已。 至于是否能据此找到刺客,兰鑫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不过此举也不是毫无意义,至少能对京城的一些隐藏势力或可疑之人摸个底,做到心中有数。 平心而论,兰鑫一点也不想因刘国舅的死而卖力追查刺客。 承恩侯府历来张狂,承恩侯刘宣威手中人命无数,死有余辜。 只是兰鑫万万没想到动静会这般大,居然罕见的封城闭户,举全城之力追查刺客。 太子初立,外家是其最大助力和依仗。 当日惊闻承恩侯被杀,激怒之下,太子连夜求见皇上,恳请皇帝下旨封城追凶。 让兰鑫疑惑的是皇帝的态度。 兰鑫常年随侍君侧,对皇帝还是颇为了解的,皇上对承恩侯府的态度既矛盾又无奈。 与所有帝王一样,皇上也极为忌惮外戚做大,却又往往在拽住了承恩侯府把柄的时候,轻拿轻放。 甚至在不久前册封了太子,更彰显了对承恩侯府的信重。 听到刘宣威死讯时,兰鑫只觉皇帝松了口气,却又蹙眉凝思良久,一番犹豫后,竟答应了太子的请求。 兰鑫回到镇国公府,直朝西边一处偏院而去。 前几日府里也是被搜捡过的,不过久在京城当差的衙差那都是极有眼力见的。 进入高官勋贵府邸不过是叫来府里的管事,询问下府里是否有可疑的下人出入等简单问题,哪敢真的像在普通百姓家那般翻找? 何况搜捡的人中还有禁军军士,镇国公府当真是只走了个过场。 这让兰鑫对那场搜检的效果更添了几分质疑。 兰鑫来到一个小院前,推门而入,果然看见父亲镇国公与师父在廊下饮茶下棋,旁边一个小厮躬身伺候着。 见兰鑫阔步进门,师父智圆先笑了起来:“刚正说到你呢,这就回来了。快来喝杯茶解解乏,去去寒气。” 镇国公没言语,只看着兰鑫轻哼了声,颇有几分不满。 智圆调侃道:“怎样?折腾了这么几天可是抓到了那江洋大盗?” 镇国公也在一旁讥讽道:“满京城都是鸡飞狗跳,自是手到擒来了。” 兰鑫心里发苦,却也知道师父和父亲这是对皇上和承恩侯府极为不满了。 智圆解围道:“这关鑫儿什么事,他有那么大能耐封城?” 随即转移话题道:“承恩侯府的事情究竟如何?细细说来听听?” 兰鑫喝了口茶,将这几天的所见所闻、所作所为以及心下的那些猜测、疑惑向两位长辈和盘托出。 两位长者渐渐听出了几分兴趣,神色郑重起来。 兰鑫连喝了两杯茶才将事情始末说完,然后满怀期待地看向师父。 智圆年少时是个孤儿,被少林寺收养,并跟随一位高僧修行。 智圆习武天赋极高,颇有成就,却对佛法毫无兴趣。 加上其性情疏阔洒脱,对寺院的清规戒律极难忍受,因此一直未曾剃度。 待到年长一些便常年游走江湖,行侠仗义,甚是自在。 当年游历到京城时,一番机缘结识了年轻时的镇国公,相互引为至交好友。 待兰鑫十一二岁时,顺理成章地拜了智圆为师,关系更为亲密。 近年来,智圆逐渐厌倦了毫无目的飘泊江湖的日子,便时常赖在徒弟家,与好友喝喝酒下下棋,兴致来了与徒弟拆解几招,倒也惬意。 此时的智圆见徒弟定定地望向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失笑道: “你以为你师父是神仙?就你提供的这些线索指望我给你找出刺客,哪有那么简单?不过你那主意够缺德的,或许有意外收获。” 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连镇国公也忍俊不禁。 兰鑫却正色到:“刺客应是不会超过两人,否则人多眼杂极易被发现。但轻功一定颇为了得。 “且两个出事的地方都使用了迷香,我猜测定是江湖高手所为。师父行走江湖多年,可听说过这样的人物?” 智圆凝思道:“使用迷香的手段并不少见,很难界定到何人头上,至于说轻功高手,哪个门派没传下些独门功法? “武当、昆仑、华山、乃至我少林都有各自的绝技,就是你小子轻功也不差,这又怎么查? “至于其他的更是无迹可寻,只怕唯有熟悉承恩侯府这一条还能细细盘查。” 镇国公:“圆兄所言甚是,我倒觉得这是仇杀。承恩侯作恶多端,迟早要死在仇人手上,不足为怪。” 智圆若有所思道:“五年前那淮阳知府程德芳可还留有后人?若说谁最恨承恩侯非他后人莫属。不仅惨遭灭门,死后还背负了那等污名,实在令人唏嘘。” 兰鑫摇头道:“不曾听说程德芳留有后人。当年那事草草结案,甚至不曾派人去淮阳查证。程德芳本是独子,据说全家皆死于府衙内。” 镇国公却沉脸对兰鑫道:“若真是程家后人来寻仇,危难之时你当设法助其脱困,万不可让天下人再寒一次心。” 兰鑫连连点头称是。 智圆又道:“保不齐是哪位江湖侠客心有不平,替程德芳全家及淮阳死难的百姓报仇也说不定。就是我,若不是怕连累了国公府,也想出手呢。” 说到这里,智圆两眼放光看着兰鑫道: “师父好些年不曾遇到这样有趣的事情了,反正闲来无事,我便帮你一把。不过此事需保密,真的发现了刺客我可不会交由你处置。” 第4章 兰鑫心底不屑,暗想道:师父哪里是想帮自己,分明是闲得无聊想要在京城刺激一把。 镇国公道:“此事确实还需从承恩侯府入手。那老虔婆和世子刘照定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如果能探得其中原委,事情怕是要容易许多。 “对了,还有皇上,也一定知道些内情,才会这般大动干戈地追查刺客。” 说到这里,镇国公忽然顿住,只见智圆眼神游离,神情莫测,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根本没在听他说话。 见镇国公和兰鑫都疑惑地望向自己,智圆回过神来: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若是他还活着,这倒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镇国公和兰鑫同时问道:“是谁?” 智圆沉凝片刻,吐出六个字:“诡面神偷严琛!” 说完不顾镇国公和兰鑫震惊疑惑的神色,一把拽住徒弟的胳膊: “好徒儿,你务必尽快查清承恩侯府究竟丢了什么东西,这事极其要紧。” 镇国公看着神色激动的智圆,十分无奈:“圆兄,那严琛可是已经死去十几年了,你不能见到偷盗的案子便联想到他啊。” 智圆轻叹一声:“也是。我从不觉得那般人物会那么容易就被人害死,还曾去他遇害的地方看过。 “那么高的悬崖被人重伤后跌了下去,确实难有生机,可惜了。他如果还活着,不知多少人怕是要日日做噩梦了。” 说完就像被人泼了盆凉水般,情绪瞬间低落。 一时间,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镇国公府以武起家,代代传承。 镇国公年轻时颇为豪爽,喜好结交江湖侠客,故此对江湖上的传闻逸事颇为了解。 当年严琛横空出世,惊才绝艳,在各地做下多少大案,镇国公也是十分神往的。 严琛被害一事当年曾轰动江湖,兰鑫也已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又一直跟随师父习武,常听师父讲起这位前辈的趣事,也曾遗憾无缘得见。 第5章 诡面神偷 镇国公父子离开后,智圆起身回了屋内,盘腿坐在蒲团上打坐,内心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虽然与镇国公是多年好友,兰鑫更是自己的徒弟,关系极为亲密,但他们之间对有些人或事的认知,却还是有着微妙差别的。 这些差别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端看各人的立场和心性。 智圆今日提起严琛,纯粹是多年来的一份执念作祟。 年轻时,智圆曾多次起过追随严琛行走江湖的念头。 奈何严琛一向独来独往,神出鬼没,智圆总是踩着严琛的足迹尾随却一直不得相见。 严琛被害的消息传出来后,智圆心痛不已,很长时间都十分抑郁。 偶与镇国公聊起,相互唏嘘一番,智圆却能感觉到镇国公与他态度的差别。 智圆心里明白,作为朝廷重臣、世袭爵官,对严琛那样视官府如无物的江湖人士,虽钦佩其侠义心肠,却无法从心底赞同的。 就是一些所谓的江湖正道也不屑于严琛的作为,盖因严琛行走江湖的方式太过特别:偷盗。 当然严琛偷盗不是像满大街的小偷小摸那样,去偷几个荷包盗几块碎银,他专门盯上那些贪官污吏、豪强恶霸,偷盗他们强取豪夺来的不义之财。 本来这等劫富济贫的事情,也是让所有热血男儿称道的,只是后期鱼目混珠,让严琛背负了太多污名。 智圆最早听闻严琛名号是在严琛身死前三四年时间。 当年陇原一带大旱,粮食几乎断收,挨到深冬时期,九成百姓断了炊。 朝廷拨付了少量救灾粮,各地地方官开粮仓赈灾,设法调剂。 多数百姓掺和着野菜树皮勉力支撑,唯有会安县极为凄惨。 该县历年上税本就比其他县要多上二三成,风调雨顺的年成都度日艰难。 灾年一到,百姓家中几乎没有存粮,救灾粮更是杯水车薪,刚刚立冬便有许多老弱饿死。 百姓为求生存,大量离开故土外出讨饭。 然而周边各地皆遭了灾,谁又有多余的粮食救济? 于是卖儿卖女求活路的比比皆是。 眼见饿死出走的人越来越多,民愤滔天,会安县令是着急的。 他已经在这个小县城蹉跎了两任,好不容易打通上司关系,年底任期一到便可升调州府。 这个关键时刻若是治下出现民变或人口大幅减少,别说升迁,怕是官帽都难保。 于是会安县令决定为百姓分忧。 他邀请县城各富户到县衙议事,软硬兼施要求各富户捐出余粮,他自己带头捐银百两,粮两担。 可这饥荒年月,粮食比油贵,富户们哪里会买他的账? 最终不过凑了十几担粮食,一个时辰不到被抢一空。 没分到粮食的百姓在县衙门口流连了几天也未散尽。 县令整日心情郁郁,忧心忡忡。 这一日忽然得报,县衙各粮店皆在开仓放粮,全县百姓均可领到足够两月的粮食,应能安然度过这个冬天了。 县令惊讶不已,连连感叹世风依旧,人心向善。 望着满城百姓跪地高呼青天大老爷,县令喜不自胜,得意非凡。 县令回县衙后盘算着该如何再打点打点,在州府谋个好职,于是避着人去后衙的秘库准备挑选些宝贝。 哪知打开秘库大门,县令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秘库里干干净净,自己积攒多年的七八万两银子和各类奇珍异宝竟全部不翼而飞。 反复确认后,县令瘫坐在地,久久起身不得。 此事本是机密,外人不得而知,奈何清醒后会安县令心有不甘,气急败坏的安排人秘密在县城缉拿盗贼。 各粮店老板在被反复问话以后反应过来,那携巨款上门购粮赈灾的大善人,怕是掏了县令的老窝。 于是消息渐渐传扬出去,举县皆惊,百姓拍手欢庆。 此事传至江湖,一时轰动,众人纷纷猜测是哪位大侠行此善举。 然而一番筛查下来,成名高手皆被排除,人们才确定,长江后浪拍岸而来了。 由于会安县粮店老板没一个能描述清楚这位侠客的容貌,十个人嘴里有十个模样,只知道是位年轻男子。 显然这位侠客精通易容或带有面具,于是渐渐的,随着类似的案件越来越多,江湖送号:诡面神偷! 智圆常年行走江湖,听闻此事十分激动,直觉行走江湖就当如是。 他一直留心打探这位侠客的下落,间或便能听到各地传来的离奇被盗案。 洞庭洪湖帮觊觎当地一家船厂的祖传造船术,多次上门索要密图不得,绑架了船厂老板的独子威胁。 船厂老板无奈只得用祖传密图换回孩子。 洪湖帮帮主核验后得意不已,回去后便将密图小心收藏,打算招集熟练的船工按图造船。 几日后,该帮主当着各船工的面取出密图,却发现绘制造船秘术的陈旧羊皮不翼而飞,仅留下一张白纸。 帮主展开一看,上面绘着一把森然宝剑,寒光似透过剑气直射而来,惊出这帮主一身冷汗。 再一打听,那船厂老板关了名下产业,几日前便举家搬离洞庭,不知所踪。 洪州一富商要修建一家大园子,看上了一小地主家的几十亩良田,欲用偏远地带一块贫瘠之地与其置换。 小地主哪里肯依从,直言拒绝。 哪想到从此家宅不宁,今日大门口被人泼满大粪,臭气熏天,明日家中柴房起火,连带周围一排屋子烧了个干净。 小地主的孙子与友人出门踏青,惊马摔断了腿,落下残疾。 家中佃农扔下手头农活,纷纷请辞。 小地主哪能不知道得罪了富商,害怕再出人命,只能低头认命。 富商如愿以偿,志得意满,遂开始大兴土木,圈地建园。 哪曾想,派出去采购土木石料的各路人马纷纷空手而归,随身携带的银票银两一夜之间被盗了个精光。 富商儿子在新建园子的工地督工,一旁堆起的大石滚落下来,将双腿砸了个稀烂,险险救回一条小命。 家中祠堂夜间突起大火,祖宗牌位焚烧殆尽。 富商惊恐不已,自知遭了报应,只得停下园子的建造,主动将那几十亩良田还回给小地主,从此太平无事。 富商懊恼不已,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严琛不仅偷物,还“偷人”。 泉城一恶霸,看上了千佛山脚下一小户人家的小娘子,欲要纳其为妾,姑娘与家人誓死不从。 恶霸便差人趁着夜色上门,将那小娘子绑了,塞进一顶小轿抬回府里。 当恶霸醉醺醺回房,欲与那姑娘洞房花烛时,掀开纱帐,一把宝剑携风而来,直接将恶霸阉了。 第二日一打探,小娘子全家一大早便离家不见了踪迹。 如此种种逸事,中原大地、江南水乡、两湖两广皆有涉足,消息传遍各地,江湖震动,官场惊惧。 第5章 无数被诡面神偷施过恩惠的人感恩戴德,纷纷传颂其功德,有的甚至为其立起了生祠,时时祭拜。 各官宦世家也有些豢养了武林高手、家丁护院,偶有与那诡面神偷交过手的,无一讨到过便宜,有关诡面神偷的一些武功路数便流传了出来。 此人武艺高强,一手剑术出神入化。 轻功绝佳,深宅大院、密林旷野如履平地。 更可怕的是一手暗器打穴功夫,往往让埋伏他的人还未近身便失了战力。 此人不仅武功好,人也极为聪慧,每次行事前都细心谋划,绝不走空手。 而一旦发现事不可为,毫不犹豫当即退走,蛰伏下来伺机再动。 即便如此,仍是无人知晓其出身、师承,也没人见过其真实面目,此人便如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有那推崇的,便喊话江湖愿意追随,并纷纷仿效其行事。 却往往急功近利,是非颠倒,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不说,还让许多无辜之人遭受无妄之灾。 于是江湖和民间风向又变,声讨、鄙薄之声不绝,孰是孰非,渐渐成了一笔糊涂账。 诡面神偷对此从未理睬,依旧我行我素。 各地贪官污吏、恶霸纨绔都不觉收敛许多,生怕哪日诡面神偷光顾上门。 直到十一年前,江南吴州忽然爆出惊天大案,沈家传家宝被盗,盗贼正是诡面神偷。 吴州富饶,又以沈家最富。 沈家传承数百年,奇珍异宝积累无数,最珍贵的莫过于一颗夜明珠。 有传言此珠极可能是与和氏璧齐名的隋侯珠,其“径盈寸,纯白而夜光,可以烛室”,为沈家历代传家之宝。 沈家在当地名声极好,在各商行所及之地大行善举,且长期出资助江南士子举学,在民间官府都声望极高。 沈家无端被人偷盗上门,且被盗的是价值连城的传家之宝,一时间震惊朝野。 诡面神偷此举再次被人诟病,无人怀疑事情的真假,盖因要想在沈府盗走传家之宝,非诡面神偷不可。 时任吴州知府的刘启林震怒,举全府之力为沈家追查盗贼,誓为沈家追回夜明珠。 几日后甚至亲自登门,义愤填膺地与沈家密谋杀掉诡面神偷,取回宝物。 沈家感动不已,双方一拍即合,由沈家出资广邀高手,一举除害。 半年以后,江湖上传来诡面神偷的死讯。 一时间,悲伤者有之,惋惜者有之,得意者有之、庆幸者有之,理所当然者有之。 唯独没有人怀疑事情的真相。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知道,诡面神偷名叫严琛。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知道,诡面神偷的武功有多高。 在吴州的泰平山顶,诡面神偷被邀约来的友人偷袭一掌后,周围冒出三十多个武林高手将其团团包围,用一张钢丝巨网堵住其退路。 在反杀了十几个人后,身受重伤的诡面神偷被逼下了万丈悬崖。 江湖有传言,诡面神偷偷盗多年,虽时常周济平民,恐怕也富可敌国。 然而诡面神偷死后,并未找到他的巨额财富,那颗夜明珠更是从此再无音讯。 沈家耗巨资除了诡面神偷,却也是竹篮打水忙了个寂寞,叫人唏嘘不已。 倒是刘知府得了各地官员的好感和赞许,十几年官途顺风顺水,如今已升任到了户部尚书。 唯有严琛的那位友人,也和严琛一样神秘,至今无人知道其真面目。 智圆对严琛的死是悲伤痛惜的,他不信严琛会莫名偷上沈家的门,一定是沈家有什么无人知道的龌龊事,只是随着严琛的死,一切成了悬案。 第6章 承恩侯府 此时的承恩侯府一片素白,前来悼念的人络绎不绝。 灵堂设置在正院偏殿,京城的勋贵们在灵前烧香叩拜后,发现跪地答礼的只有承恩侯的两个庶子,世子竟是不在。 且说此时的侯府地牢中,二十出头的承恩侯世子刘照望着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侍卫,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自己出外办差半年之久,回京来歇息了两天,只是去外室那温存了一晚,侯府就遭此厄运。 当满城封禁后,他惊疑不定的回到侯府,却发现府里已经变了天。 身为侯府顶梁柱的父亲被人吊死在书房,而作为侯府定海神针的祖母,却被惊得一反常态闭门不出,整日关在卧房啼哭不已。 当他跪在祖母卧房外请求一见时,祖母置若罔闻,却指派贴身嬷嬷出来,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 刘照当时便被惊得魂飞魄散。 外面传闻刺客杀害父亲后还盗走了侯府的许多珠宝,刘照起初没有在意。 侯府富贵,御赐的珍宝信手拈来,丢失一两件也不足为怪。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刺客竟然精准的摸到了祖母的卧房,将那要命的东西盗了去。 刘照失魂落魄地离开老夫人的东院,往事不觉浮上心头。 五年前,淮河两岸突发百年一遇的大洪灾。 沿河百姓死伤无数,更可怕的是灾后粮食短缺,十几万灾民流离失所,一路乞讨着涌向周边城镇。 得知此情,皇上派出承恩侯刘宣威前去赈灾。 那些年侯府常年秘密在北地搜寻一味珍奇药材,耗资巨大,承恩侯便打起了赈灾款的主意。 赈灾过程走了个过场,百姓饿死无数,淮河两岸尸横遍野,最终引发民变。 幸亏承恩侯有所准备,一招祸水东引,让淮阳知府程德方背了锅。 成千上万失去理智的灾民蜂拥进知府衙门,将府衙一众官员及程德芳全家乱棍打死。 承恩侯借此机会派发了少量粮食,险险全身而退。 此事震惊朝野,弹劾的奏折雪片般飞进御书房。 程德方已死,无法追查,作为赈灾钦差的承恩侯难辞其咎。 程德芳为政颇为清廉,风评甚好,多数朝廷命官都不信他会贪墨那带血的救命粮款。 况且程德芳死后赈灾款也不翼而飞,众皆以为十有八九是承恩侯监守自盗。 可如今死无对证,不能硬扣承恩侯一个贪墨的罪名,御史们也只能上书要求治承恩侯一个失职之罪。 皇上极为震怒,欲要严惩承恩侯,只是碍于老承恩侯当年的从龙之功,再加上皇后母子日日哭诉求情,一时犹疑起来。 刘宣威贪得了大部分赈灾款,却失了圣心,甚至面临牢狱之灾。 长此以往,恐怕家族要衰败下去,还可能影响大皇子的储君之位。 危难之际,侯府老夫人果断出手,偷偷进宫向皇帝献上了一张古方。 按此方制作的还魂丹具有延年益寿、起死回生的功效。 只可惜药方上一味主药名为还魂草,必须是生长在极寒之地,且药龄在百年之上,方可成药,极为难得。 侯府自老侯爷开始便四处寻访,可惜将老侯爷熬死了也未能如愿。 此药方果然戳中了皇帝的软肋,于是很快便对外宣称,刘宣威虽有失职,却非主犯。 程德芳利欲熏心,罪大恶极,但其本人及家人都已死在灾民之手,不再追究。 现治刘宣威失职之罪,罚俸三年,并责成其父子轮流代皇上巡视极北苦寒之地,不得旨意不可擅自回京。 自此,京城各级官员及勋贵人家,再次见识到了侯府的能耐,愤愤不平的同时对侯府越发忌惮。 五年来,刘宣威父子轮流外出,足迹踏遍北地却一直无果。 皇帝沉浸于自己的长寿梦中,时不时对承恩侯府施恩一番,近期又立了侯府的外孙、皇后之子为太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此次刘照在外半年之久,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在长白山之北花巨资购得了一株百年还魂草,对外却秘而不宣。 刘照回京后先悄悄回了侯府,向父亲和祖母禀报此事。 二人大喜过望,不约而同地决定昧下这株还魂草。 不过此事极为隐秘,只有祖孙三人知道,但凡泄露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刘照当即更衣进宫向皇帝回禀,只说已有了还魂草的消息,只是年关将近,北地又过于寒冷,积雪阻了路,行动艰难。 刘照打算回来休整一番,待来年开春定去为皇上将还魂草寻回来。 皇帝极为失望,五年时间过去了,他都快失去了耐性。 然而这等寻求长生之药的事情又不能公之于众,只能依赖于侯府。 不过这次世子颇为自信,一番话重新撩拨起皇上的欲望。 他迫不及待地希望年关快些过去,侯府早些为他呈上仙丹。 于是皇帝忍下性子,恩威并施了一番,便放刘照出宫去了。 且说那古方上除了还魂草,还需要许多极为珍贵的药材做为辅药一同炼制。 这些药材任一株都不是普通人家能轻易肖想的,可对侯府而言却不是难事,早在老侯爷在世时便已收集齐全。 第6章 如今所有药材收集齐备,只待秘密找来熟练的药师炼制好成药,便可服用。 老夫人将所有药材以及抄录的古方,装在一个锦盒里,藏在自己床头的密格中,日日欣喜而又忐忑地枕着锦盒,做着自己的长寿梦。 哪曾想,一夜之间,承恩侯死了,密藏在暗格的锦盒居然也丢了,这怎能不叫人惊惧? 刘照百思不得其解,如此机密之事,祖孙三人当初密议时,可是将下人远远的打发了出去。 刺客盗走锦盒究竟是有意还是巧合? 若是有意,消息又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无论如何,府内恐怕是出了家贼。 否则刺客怎么可能在短时间避过府里侍卫,利落的杀人盗宝,而且还是趁着自己不在府的时间? 刘照武功不错,稍有动静便会被惊动,刺客莫非是刻意避开他? 自己去外室处过夜,本就机密,外人如何能得知? 刘照回过神来,无暇忧心惊惧,也无心操办父亲的丧事,便开始在满府搜查。 几日以来,府内掘地三尺地搜查了一遍,连树上的鸟窝和地下的老鼠洞都没放过。 刘照又将府内侍卫、下人挨个进行审问,打杀了十来人却依旧没得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刘照无奈至极,内心深处一个极为恐怖的想法浮上心头: 莫非皇上知道了实情,派大内高手入府盗走了药材,同时杀了父亲作为警告? 此想法一旦冒出来,刘照便觉手脚冰凉,浑身发颤。 更让刘照想不明白的是祖母的态度。 老夫人一向刚硬要强,杀伐果断。 即便儿子被杀,宝药被盗,与整个侯府的倾灭相比仍不是最重要的,刘照不相信祖母想不到这一点。 老夫人向来惜命,这次却连御医也不见,可见并未受伤或病重。 太子一向亲近外家,得知消息后多次上门安抚。 正该是试探皇上态度的最好时机,老夫人居然仍以惊吓过度拒绝面见太子。 这些事实在太过蹊跷,刘照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东院卧房内,老夫人靠在床前软榻上,头上戴着一顶厚厚地雪狐皮帽,脸色憔悴,满眼阴翳。 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恐、气恼和伤心后,现在只剩下无尽的恨意。 她出身名门,自幼被家族着力培养,内宅手段、官场权谋无所不精,一般男子的手段也远不及她。 多年来,她辅佐丈夫助皇帝夺得皇位,让长女成为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自此侯府权势滔天,富贵无双。 可光有强权豪富有什么用,能活得长长久久地享受富贵荣华才最要紧。 老夫人夫妻为此寻遍天下医家,四处搜寻天下奇方古药,却始终不能如愿。 直至有一日机缘巧合之下,老侯爷意外得到一个消息。 岭南一带山峦重叠、气候宜人,盛产各类药材。 医药世家严家常年隐居山谷,其医术精妙,天下无双。 常有鹤发童颜的长者带着徒弟出谷行医,往往手到病除、妙手回春,颇得当地人敬仰推崇,尊称其隐居的山谷为药王谷。 只是那药王谷行事十分低调,也极少与外人结交。 百十年下来,竟无人知道那药王谷具体位置,更别提上门求医。 而若想寻那长生不老的药方,非药王谷莫属。 老侯爷听闻消息后大喜,极为隐晦地从一知情人口中,打探到进入药王谷的路线和方法。 趁着次年端午祭奠药神的时机,老侯爷秘密进入药王谷夺来了一张古方。 为防严家报复,老侯爷一把火将药王谷烧了个干净,未留一个活口。 只可惜那主药还魂草实在太过难寻,老侯爷无福消受。 几年前,儿子擅自贪墨赈灾款惹来皇帝厌弃,老夫人十分懊恼。 无奈之下只得亲自补救献上药方,没想到因祸得福,倒是为自家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药材终于收集齐备,自己后半生最大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没想到竟有一只黑手一直隐在暗处,时机掐得如此之准,将侯府苦心筹划十来年的东西劫掠一空,还顺手杀了她的儿子,害得她多日来无颜出门见人,这如何不叫她愤恨? 世子在府里翻天覆地寻找,老夫人却深知那锦盒定是早已出府了。 几天来,老夫人将几十年来自家的仇人一一排查,几乎可以确定,此事怕是与当年药王谷一事有关。 侯老夫人在一口稀疏晃动的黄牙几乎要咬碎后,奇迹般振作了起来。 她不能再躲在卧房了,她要好好筹谋除去后患,否则侯府怕真要迎来灭顶之灾了。 第7章 回春药铺 且说南城印月坊,少年阿程出得茶馆,斜穿过街道,拐过一个路口,来到一家店门前。 阿程推开店铺的小木门,口中高呼着师父,掩门而入。 这家店铺屋檐下挂着一块牌匾,上面随意用黑墨书写的“回春药铺”四个大字,已褪色得有些模糊,店铺的门框木板斑驳陈旧。 今日开禁,小街上的其他店铺都陆续开了门,只这药铺依旧大门紧闭。 邻舍们却不觉异常,大家都知道药铺的燕掌柜每年冬季都会旧病复发,时常卧床静养。 今年也一样,燕掌柜半个月前就病倒了,大门一直关闭着。 有需要抓药的街坊只要敲敲小门,阿程便会过来开门,按药方熟练抓药。 年长的街坊都知道,回春药铺原是家笔墨铺子。 七八年前,铺子主人借回乡奔丧之机离开洛阳城,将这家铺子盘给了来京城落户的燕回。 燕回自称胶东人氏,依海而居,家中略有薄资。 近年家道中落,亲人纷纷离世,只有一个远房侄儿,两年前进京赴考却断了音讯。 燕回五十来岁,年纪渐长,便独自来到洛阳城寻找那远房侄儿,以期将来有人养老送终。 燕回盘下笔墨铺子后改行开了一家药铺,从药行采买些常见药材,将药铺打理起来,勉强维持生计。 闲暇时便满京城打探侄儿下落。 不曾想多年过去,侄儿杳无音信,却在五年前捡回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六七岁小童养在膝下,并为其取名为燕程。 两人不以祖孙相称,只认师徒名分。 燕回花了小半年时间,将干瘦孱弱的小燕程调养得面色红润、身体康健,便渐渐断了寻找侄儿的念头,师徒二人相依为命。 回春药铺只按方抓药,却无人坐堂行医。 可印月坊附近街坊都知道,那位燕掌柜是会些医术的。 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磕伤剐蹭的求上门来,燕掌柜也会把个脉、开个方,做些简单包扎。 医资也比去医馆便宜几分,十分便利。 而一旦有重症病患找上门,燕掌柜是绝不会收治的,只言说医术浅薄,不敢耽误病患。 故此这些年来,回春药铺开得甚是稳当,虽无妙手回春的声名,却颇得邻里信赖。 若遇上实在贫苦的人家,燕掌柜也会免费赠些药材,解人危难。 为此赚了不少人缘,得了几分尊重。 燕程身子养好后,便默默跟在燕回身后做个小学徒。 外人来店里看着这么小个孩童,跟在师父后面一副颤颤巍巍的怯弱模样,甚是心疼,纷纷劝说燕掌柜不可太过苛刻。 燕回甚是无奈,这孩子小小年纪,经历坎坷。 好不容易安稳了,却又患得患失,怕学不好遭自己嫌弃驱出门去。 故此,小小孩童比同龄孩子懂事了许多,也对自己严苛了许多。 燕回一面安抚孩子,一面发现这孩子极为聪慧。 不敢说过目不忘,却也记忆超群,短短一个月时间,便将店铺里的药材及其功用认了个七七八八。 燕回大喜过望,便开始教这孩子读书识字。 只可惜他自己也学识有限,能教的不多。 街坊们纷纷建议燕回将他送去私塾念书,将来或可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哪想到燕程坚决不肯,只求学得师父几分本事赖以谋生。 燕回看着这孩子若有所思,几日后下定决心,与邻里打了一声招呼,便带着小燕程出门采药去了。 自此以后,每隔一段时间,燕程就会跟着师父出城进山采药。 有时是三五天,有时是十天半个月,每次都能背回满满两筐药材,运气好时还能在山中挖到些稀缺药材。 人们渐渐发现,小阿程不知不觉间有了个孩童模样,性格活泼了许多,有时甚至会对着燕掌柜耍个赖,撒个娇。 阿程也常在空暇时间与邻里的孩子们一起调皮玩闹,或邀约在到茶馆蹭书听,蹭戏看,与刚来时那个阴沉孤寂的孩童完全不同。 随着阿程日渐长大,人们渐渐淡忘了他们的来历,仿佛这对师徒从来便是长在这街坊上的。 第7章 且说阿程关门进了店铺,转向后院,大声唤了句:“师父,我回来了。” 便推门进了燕回的房间。 房内,燕回坐在窗前木椅上,桌上放着一个锦盒。 燕回手中拿着一张宣纸,紧盯着纸上的字迹,满眼悲伤孤寂之色。 见阿程进来,燕回收了宣纸放入锦盒,啪一声合上盖子,收敛神情,抬头微笑道:“如何?” 阿程只当没看见师父的异色,拿起桌上茶壶,倒了一杯热茶一口饮下,用衣袖揩了揩嘴,对着师父竖起了个大拇指: “师父,一切如您所料,好多人聚在一起议论承恩侯府的事。 “有个小厮家有亲戚在应天府当差,知道不少内情。听他说皇上命大理寺、刑部和应天府协同办案捉拿刺客,还让禁军领兰鑫督办呢。 “师父,听说兰鑫武艺高强,十分厉害,是真的吗?” 燕回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确实。他年少时便师从少林俗家弟子,以外家功夫见长,在年轻一代里确是翘楚。 “你以后若是遇见他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知道了,师父。”阿程乖巧点头,接着将茶馆的所见所闻一一细细地说给师父听。 他口齿伶俐,记性又极好,竟将茶馆众人说话时的神情也描绘得惟妙惟肖。 燕回认真听着,不时凝眉思索。 直到阿程说完,燕回才神色凝重道:“这次的事情还是冒险了,只怪师父功力不够,让你小小年纪入那虎狼之地。第一次杀人可有惊着?” 阿程摇头道:“没有的,师父。我日日做梦都想杀了那狗贼,心里琢磨了不知多少遍,一点也不害怕的。 “况且师父为我筹谋了这么久,每一步都细细推演过,哪里还会失手?” 燕回却道:“突发的事情太多,事先哪能算到那般准?以后我们要做的事情会越发艰难,千万不可大意。” 阿程乖巧点头道:“那侯府也是张狂惯了,侍卫虽多,却也只是个牌面。 “我在侯府出入了一年多,竟是从未被人发现过。以后再想进去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燕回点头道:“是啊,所以我才答应你这次杀了刘宣威的。难为你了。” 燕回复又沉凝道:“咱们这次在京城算是捅了个马蜂窝了。 “想那侯府本就显贵,如今外孙又做了太子,更是烈火烹油、春风得意,何况皇帝老儿还指望侯府帮他找到仙药呢。 “如今侯府的顶梁柱在天子脚下被人杀了,他老娘还被人剃了个光头,你说侯府能咽下这口气?皇帝能不下大力气追查来安抚承恩侯府吗?” 说到这里,燕回深深叹了口气,“恐怕这京都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了,不知有多少人要枉死在官府的棍棒之下。” 阿程听到这,忍不住反驳道:“可那刘宣威作恶多端,这么些年,他们一家害死了多少人?他不该杀?” 说到这里,竟是红了眼眶。 燕回知他想起了惨死的父母亲人,怜惜地伸手轻抚他后背。 “阿程说得对,他确实该杀,侯府的人都该杀。现只盼侦办的官府清明些,不要枉杀好人,牵连无辜。 “我跟你说这些,是要提醒你,官府和侯府都会不择手段缉拿刺客,我们要加倍小心,万不可露出丝毫破绽。 “尤其是你,绝不可泄露身份和功夫,更不能再进侯府去转悠了,千万不要小瞧了官府的手段,一个不小心便前功尽弃。” 阿程郑重点头:“师父,我明白的。” 阿程抬手指着桌上的锦盒:“师父,这些药材真能炼出那等功效的丹药吗?” 燕回深深叹了口气道:“一群蠢货而已,哪识得这药方的珍贵。 “此药炼制得当,确实可以延年益寿,起死回生,可说指望炼出个长生不老的丹药那就是犯蠢了。” 这些药材另有一个更大的功效,才是它的珍贵之处。 服用之人若配以适当的吐纳之法炼化丹药,能大大提升内力,效果好时能抵上普通人五六年的辛苦修炼。 “你年纪尚小,正是易筋洗髓的最佳时刻,也是服用此药最好的时机。” 燕回说完又感叹道:“京城真是个好地方啊,这么多珍稀药材居然一次弄到了手。” 燕回没有说的是,这张药方确实珍贵无比,却也暗藏杀机。 因为药方上少了一味药材,那药材极为普通、极为常见,几乎每家药铺都有。 可若少了那味药材,还魂丹永远不能成形,即便勉强揉捏在一起服食,大补之时同样伴有大毒,利弊难辨。 那味药材便是微有毒性的朱砂,用在还魂丹药方里却恰到好处的互解了各自的毒性。 燕回十分确信,这世间除了他,没人能炼制出还魂丹。 阿程却想到了别的事情,问师父:“师父你服了这个药,那些陈年旧伤是不是也能大好?” 燕回笑道:“当然,师父可是沾了我们小阿程的大光了。” 阿程忙道:“那师父还等什么,早点把药做出来服用吧。” 燕回连连摇头:“不可。” 且不说炼药时不容打扰,影响药性,光是这么多珍贵药材,炼制时散发出去的药味也极为浓烈,太容易引人关注了。 附近住的江湖人士不少,保不齐有那识货的循着味道找过来。 “那我们进山去。” 燕回无奈道:“急什么,真当你师父病入膏肓了?况且你觉得我们现在有能耐把这些药材带出城门? “等过完年吧,到时候城内守备渐渐松懈,我们再进山。何况有些药材也要提前泡制,你我也都还需要调养一段时间的身子,急不得。” 阿程点点头:“都听师父的。对了师父,我们是不是该当庆贺一下。今天开了市,我一会去买两斤羊肉,咱们今天吃锅子吧?” 燕回笑着点了点头。 阿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瓦罐,抓了几把铜钱便出门了。 燕回拿起桌边的一张油纸,将锦盒细细包好,一个纵身跃上房梁,拔出屋顶下墙壁上的两块方砖,将锦盒塞了进去。 跳下房梁,燕回面上泛起红晕,随即又变得苍白。 他斜靠上床榻,微微闭目,满身戾气迸发,心底恨意滔天。 十五年了,自己居然蹉跎了整整十五年! 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到未老先衰的中年,追寻万里,九死一生,直到见到这张药方才知道家族灾难祸起何处。 若不是好心救下了同病相怜的小阿程,恐怕到死都不能知道真相。 好个承恩侯府,好个高官名将,洛阳城里见真章吧。 不急,慢慢来。 第8章 惨烈往事 阿程买了羊肉回来,利索地收拾好,架上炭炉,调上香料。 燕回从内室的药柜里取了一个调制好的药包,洒入滚烫喷香的羊肉汤,师徒两吃的浑身热汗,畅快不已。 阿程今天心情特别好。 他与师父在一起相依为命生活了五年,师父待他如父如兄,悉心教他武功和医术,让他的生命从此有了期盼和依托。 师父精心谋划,助他顺利地杀了仇人,报了家仇。 可阿程生性敏感,他时常能感受到师父身上透着一股死气。 起初阿程以为是师父身上的伤病带来的,一度惊恐的担忧师父哪一日便要驾鹤西去,再次丢下自己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时间久了,阿程渐渐明白,那是一种叫绝望的情绪,师父没盼头了,就像五年前的自己一样。 直到几天前,阿程躲在承恩侯府老夫人卧房的屋顶,听到那祖孙三个密谋炼制长生秘药后,回来兴奋地告诉了师父。 阿程发现师父呆怔了很久很久,然后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去揭发,而是精心谋划盗取秘药。 待几日前阿程杀了承恩侯,盗回锦盒后,师父看到了里面的秘方,之后整整一天没有再说一句话。 阿程担心极了,师父的变化一定与那药方有关。 这几天,阿程不敢打搅师父,只默默地守在一边。 看着师父时而悲伤、时而懊恼,时而愤怒的神情,比自己去承恩侯府杀人还紧张。 直到今天开禁了,师徒二人畅快地吃了一顿,庆贺了一番,阿程发现师父变了。 师父身上那股死气没有了,反而充满了生机和斗志。 五年来,阿程从未见过这样的师父。 他身上的老态褪去了许多,三十出头壮年人的风采展现了出来。 平日师父都会敷些药剂遮盖本来面目,只有和自己出城去时才会恢复真实的容颜。 可今日师父依旧敷着药剂,却比在山里时还要精神。 阿程不知道师父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就是觉得师父现在的心情,和自己第一次跟师父出城后的心情一样。 心里的仇恨和绝望化作了一股气,一股能将自己焚化,能劈山填海的气。 第8章 几年来,阿程靠着这股气,以超乎这个年龄的毅力,拼命修炼,终于有了一点力量,在师父的帮助下杀了仇人。 如今师父也有了这股气,他们师徒一起努力,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果然,刚收拾完碗筷,师父就将阿程叫进卧房,语气异常郑重的对他道: “阿程这几天一定很奇怪吧?你跟着师父五年了,师父的过去从来没对人提起过,太长了,师父以后慢慢讲给你听。 “今天师父就告诉你一件事,你盗回来的那张药方是我家祖传下来的。” “我家有规矩,有些药方绝不可外传。现在这张绝不外传的药方既然在承恩侯府出现了,那就说明是被人抢夺去的。 “而十五年前,我全族上下近百人,一夜之间被烧死在隐居的山谷,只有我一个,因事情耽误没有及时赶回去捡了一条命。 “十几年来,我一直不知道家族因何蒙难。 “我隐藏身份天南海北地游走,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却因报仇心切、轻信他人差点丢了命,落下一身旧疾,苟延残喘至今,最终连仇人的影子都没摸到。 “直到你拿回这张秘方,我才想明白了为什么。师父是不是很没用?” 燕回用简短的话语嘲讽完了自己的前半生。 阿程呆呆的听完,许久以后,一言不发地走到师父身边,紧紧地抱住师父,眼泪开了闸般流下来,沾湿了师父的衣襟。 很久以后他才哑声问道:“是承恩侯府吗?” 燕回轻抚着阿程的后背,艰涩道:“现在还不能确定。我严家隐居的山谷那么隐秘。他们是如何找过去的?” 而且正好挑在端午祭药神,所有弟子必须回归之时,燕回实在想不明白其中因由。 如今药方在侯府出现了,他们一定知道内情,这事也一定和他们有关。 “师父这几天想了很多事情,大半辈子了,我见识了太多人性的恶毒和贪婪,也做了许多自以为侠义公道的事情。 “可空有一身本事,别说守护亲人,就是举家被灭了都不知道原委,心心念念想着报仇却无处使力。 “我本以为这辈子就要这样带着遗恨去见列祖列宗的,没想到苍天有眼,终于让我窥得了一丝真相,不再需要像个无头苍蝇般乱撞了。” 严琛缓了口气,看着阿程继续道:“师父下半辈子唯有拼尽全力,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将仇人逐个诛杀。 “可阿程你不一样,你还这样小,如今大仇得报,还有大好人生在后头。 “过些年还要成亲生子,安享天伦,师父又怎忍心拖累你跟着师父整日躲在阴暗处,诡谲筹谋、假面示人?” 阿程心疼得直抽搐,眼泪一直没断过。 听到这里,忽地松开抱着师父的双手,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仰头看着师父哽咽道: “五年前,阿程失去亲人,饿得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幸得师父相救,悉心教阿程武功医术,助阿程得报大仇。 “师父是阿程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阿程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师父。” 燕回蹲下身来,几次欲扶阿程起来,阿程都避开了,倔强地看着师父不再说话。 燕回叹口气道:“阿程,师父有许多仇人,都很厉害,你怕不怕?” 阿程摇头道:“不怕,阿程为师父报仇。” 燕回抬手为阿程擦掉眼泪道:“师父相信阿程。可是你太小了,功夫还差得远呢。 “这次能得手全赖侯府大意,我们又筹划得精细,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 师父当年的武功比你现在强多了,一样落了个死里逃生、隐姓埋名的结局。 “记住,这世上最后的胜者往往不是靠个人的武力,权势、地位、金钱,都能压制武功高手。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如对手,怎么报仇?” 说完手上用力,将阿程扶了起来。 阿程茫然道:“那怎么办?那我跟师父习武岂不是没有用了?” 第9章 生命垂危 燕回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傻孩子,我们现在什么也没有,再没点功夫防身岂不更是任人宰杀?再说了,没有武功你又怎么杀得了承恩侯? “武功不但有用,还要练好用好。我祖上留下的东西害得家族灭门,可如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手上,这就是天意,我又怎么能辜负了呢?” 说着伸手指了指阿程的头道:“现在情况敌明我暗,这是我们的优势,我们还要靠这个取胜,明白吗?” 阿程乖巧地点了点头。 燕回道:“好,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准备起来。 “这次师父不再四处奔波了,就守在这洛阳城里,搅乱这一池浑水,让那些牛鬼蛇神都浮出水面来,咱们杀他个干干净净。” 阿程被师父逗得破涕为笑,胸口吐出一股浊气,浑身轻松许多,颇有些意气风发。 燕回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药单递给阿程:“下午你去趟药行,将这单子上的药材采买齐全了。 “若是有短缺的不要勉强,回来再想办法,千万不要去其他医馆抓药。” “这里面有些药材是调理筋骨的,内行能看明白。我们一家开药铺的跑的别的药铺去抓药,定是自己要用,让人发现了可能被人怀疑。 “从今天起,我们要时刻当心,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阿程点头称好,接过药单正欲出门,不想店门被人拍的啪啪直响,有人在外面大叫:“阿程阿程,在里面吗?快开门。” 阿程忙开了小门,见门口站着一个与阿程一般大小的十几岁男孩,鼻子冻得通红,额头上却冒着热汗。 见阿程开门急忙道:“阿程,小蛮被马踩了,快叫你师父去看看,快点!” 阿程惊道:“在哪呢?怎么就被马踩了?我师父还病着呢。送医馆了吗?” 敲门的男孩正是街坊上的一家杂货铺老板的小儿子,小名流流,与他嘴里的小蛮常和阿程在一起玩耍,算是少年玩伴。 流流此时急得眼睛都发红了:“那边大人都说不能移动,说是伤了内腑,小蛮嘴巴鼻子都在流血,你快去看看。” 阿程心里一凉,不顾流流拖拽,忙道:“你别急,待我取点药。” 说完快速转进内屋。 燕回在里面听了个明白,此时手里已经拿出了一个瓷瓶,正是药铺常卖的止血丸,燕回依据常见药方熬制的。 此药丸算不得稀奇,一般药铺都有,做成药丸只图个方便。 燕回将瓷瓶递给阿程,又塞了一颗药丸过来,小声道:“悄悄让他服下这颗药,先保住命。” 阿程了然点头,转头便拉着流流往外跑:“在哪呢?” 流流忙道:“就在茶馆门口。我们几个在那边玩雪,几匹马突然冲过来,小蛮没来得及避开,被那马撞翻在地,马蹄子在肚子上踩了一脚。 “那人还蛮不讲理,说是小蛮先冲撞了他,还说小蛮是刺客同党。” 阿程顾不得听流流絮叨,直往茶馆奔去。 如意茶馆门口,此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茶馆开了个偏门,掌柜的正好心搬出来个炭盆,高声呼叫着众人让路。 阿程和流流跟在掌柜的后面挤了进去,果然见小蛮躺在雪地上,满脸鲜血,已是神志迷糊了。 旁边一个十七八岁素衣公子正在嚎叫:“你们这群刁民,分明都是刺客同党,让这小子故意冲撞我,定是掩护那刺客逃跑。 “现在居然想讹上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定要将你们全部抓进应天府大牢里去。” 阿程早上在茶馆见到的几个江湖人居然都在,显然都是住在茶馆后院客栈的住客,那虬髯大汉气愤道: “若不是我今日正好撞见拦下尔等,此刻你们早跑没影了,说什么捉拿刺客,分明是撞了人不认账,还要倒打一耙,天子脚下就这样没有王法吗?” 素衣公子身边一随从高声叫道:“我们小爷是宁安伯府的大公子,前几日被刺的承恩侯是我们小爷的亲舅舅,太子是我们小爷的亲表哥,我们自然是来捉拿刺客的。” 人群中一时传来惊叹声,有些胆怯的已在悄悄往后退。 阿程顾不得许多,走到小蛮身边,从身上掏出一块帕子,为他擦去脸上的血迹。 天气太冷,有些血已经冻住了,一擦掉下一大块,嘴鼻里又有鲜血不断冒出来。 阿程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将药丸塞到小蛮嘴里,轻抬了下小蛮的下巴,助他将药丸吞了下去。 然后从腰间掏出瓷瓶,取出一粒止血丹,正要塞进小蛮嘴里,旁边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抓住阿程的的手道:“你干什么?” 阿程抬头一看,正是早上见过的那中年剑客,此时正盯着阿程,眼神颇为不善。 流流连忙道:“他是我们街坊,家里开药铺的,给小蛮喂药呢。” 周围众人这时都停下争执,一齐看过来,那中年剑客显然认出了阿程:“是你小子,你懂医术?” 第9章 说完也不待阿程回答,一把夺过瓷瓶,凑到鼻子边闻了闻,冷笑道: “满大街都是的普通止血药,哪比得上我罗霄山庄祖传的疗伤药,收回去吧,不要胡乱施药,你的药没用。我已经给这孩子喂了一粒止血丹了。” 阿程接过瓷瓶,一旁的流流却大急道:“可小蛮还在出血,你的丹药也没啥用啊。” 中年剑客大怒:“你小子懂个屁。那是伤的太重,若不是我及时喂了药,他早死了。” 旁边的虬髯大汉听闻这中年剑客来自罗霄山庄,心中肃然,也抱拳帮腔道: “原来是秦家好汉,失敬了。罗霄山庄的疗伤药确有奇效,若还不能止住血,这孩子怕是凶多吉少。” 说完又转头怒目面向那素衣公子,转眼双方又起争执。 阿程却回头对掌柜的道:“小蛮即便不会流血而死,怕是也要冻死了。掌柜的行行好,让他去你茶馆里避一避吧。” 掌柜的十分犹疑,这孩子眼见是不活了,那边宁安伯家的大公子又吵着说是刺客同党,即便大家都知道他在胡乱攀咬,也怕惹来麻烦。 何况这孩子若真死在自己茶馆里,实在不吉利。 阿程又道:“掌柜的,小蛮不流血了,或许有救,先到你店里避一避,还是要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与流流几人一起在外玩耍的几个孩子都吓蒙了,见流流叫来阿程,渐渐回过神来,此时都围了过去,一起祈求地看向茶馆掌柜。 第10章 兰鑫亲临 掌柜的见小蛮果然不再口鼻出血,也放心许多,只是脸色苍白,躺在冰冷的地上,即便放了个炭盆也几乎毫无作用,再拖下去怕真要冻死了。 掌柜的一咬牙,叫来一个健壮的伙计,将小蛮小心抱起来,进了茶馆。 一旁的中年剑客看了眼面色惨白的小蛮,疑惑地皱起了双眉。 茶馆门口两拨人却仍未散去,双方吵得面红耳赤,都嚷嚷着要报官,一方喊着发现刺客同党要缉拿归案,一方嚷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绝不罢休。 那宁安伯大公子带了五六个随从,本在京城横行惯了,一不如意出手便打,一般百姓哪敢轻易招惹。 哪知道今日碰上了几个江湖侠客,丝毫不惧其身份地位,武功又高强,自己根本脱身不得。 他心里不觉憋屈烦躁,戾气丛生,暗暗打定主意要将这些人关进大牢好好惩治一番。 前几日洛阳城抓了那么多疑犯,可见上头对舅父被刺一事的重视,今日只要自己咬定这些人就是刺客同党,哪怕没证据也会先抓起来再说。 他早已偷偷命一随从前往应天府衙报案,现在就等衙差过来,这些江湖人武功再高还敢抗命不成? 果然过了不久,街角传来了马蹄声,宁安伯府大公子大喜。 待见到只有一匹马奔过来,颇觉失望,再看清马上那抹挺拔身影时,登时心里一咯噔,怎么把这杀神招来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禁军统领兰鑫。 兰鑫午后本欲进宫向皇帝回禀侯府遇刺一案后期安排,走到半路被个跑得快断气的随从拦住,说是发现刺客,正在围攻他家公子。 兰鑫颇为惊讶,刺客这般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 待问明被围攻的是宁安伯府大公子肖尧,立时便不想理睬,怎奈那随从死拽着马鞍直呼救命,倒真担心再出命案,无奈只能跟着过来看看。 虬髯大汉等人此时也看到了骑马而来的兰鑫,心中暗道了一声好人才。 只见来人二十四五岁年纪,玄衣墨发,蜂腰猿背,细看面目清俊,双目如电,右手虚扶腰间佩剑,气势天成,瞬间震慑得现场鸦雀无声。 兰鑫双目扫过众人,目光定在肖尧身上,满眼询问之色。 肖尧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没想到惊动了兰大人亲自前来。兰大人,这些都是刺客同党,还望兰大人速将他们带回应天府衙细细拷问。” 得知来人就是兰鑫,虬髯大汉等人心下一惊,没想到早上才提起此人,这么快就见到了,今日这事恐怕不易善了。 虬髯大汉跨前一步,正欲争辩,却见兰鑫抬手一压,依旧盯着肖尧问道:“你如何知道这些人是刺客同党?” 肖尧见到兰鑫便已心虚,此人在京城名声颇好,行事向来公正不阿、铁面无私,又颇得皇帝信赖,京城一群纨绔作天作地却没人敢招惹他。 肖尧此时骑虎难下,却又心气难平,只得说道:“这些人阻挠我追查刺客,不是刺客同党是什么?” 兰鑫这才回头看向虬髯大汉等人,一瞧便知是一群江湖侠客,立时郑重了几分,心中暗忖,莫非这草包真的发现了什么? 虬髯大汉见肖尧避重就轻,空口白牙胡咧咧,也是十分气愤,慨然说道: “好叫兰大人知道,这位公子带着随从当街纵马,将一个十来岁的孩童踩得口鼻流血不止,定是受了极重的内伤,眼下生死难料。 “这位公子却不管不顾,转头就走,幸亏我等撞见,将其拦下,他却诬赖我等皆是刺客同党,甚至说那孩子也是掩护刺客才冲撞了他。 “敢问兰大人,京官权贵都是这般目无法纪、草菅人命的吗?” 兰鑫一听便知道这虬髯大汉说的多半是实话,回头冷冷的盯了肖尧一眼:“可是如此?” 肖尧兀自嘴硬:“兰大人宁愿相信这些刁民也不信我吗?我舅父惨死,圣上震怒,但凡可疑之人都抓进了应天府,现在我亲自向你举告,你却不信我,这是何道理?” 兰鑫懒得再听这蠢货啰嗦,回头问虬髯大汉:“那受伤的孩子呢?” 一旁掌柜的忙接口道:“在里面,刚请了大夫,正在诊治。” 兰鑫对肖尧道:“你在这等着,最好祷告那孩子没事。”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茶馆,留下肖尧怔在当地,暗暗咬牙愤恨不已,却也当真不敢擅自离去。 兰鑫进了茶馆,便见几个孩子围成一圈,中间两条板凳拼在一起,板凳上躺着个孩子,脸色惨白,毫无知觉,口鼻四周及棉衣上都有不少血迹。 旁边一位银发银须的老大夫正解开那孩子的衣襟,在其肚皮上轻轻按揉。 老大夫见许多人围上了,不由叹口气,开口道:“怕是内脏破裂了,腹内出血不止,幸得及时服用了上好的伤药,否则这孩子早就没命了。 “眼下能不能活过来尚不可知,便是救下来了,恐怕这孩子也废了,这辈子也就是个药罐子,稍加动弹便会气息不稳、体虚盗汗。哎... ...” 掌柜的叹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孩子的爹就是个卖苦力的,父子两个本就勉强糊口,这以后日子可就更艰难了。 “对了,老蛮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他过来?这大雪天的也在外面接活?” 说着一把拽住流流道:“你去找找他爹,叫他赶紧回来,小蛮不能老躺在这啊。” 流流几个孩子听说小蛮难以活命,又见小蛮毫无生机地躺在板凳上,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听到掌柜的说话,流流更是慌乱,小声说道: “老蛮叔已经几天没回家了,小蛮说他爹怕是被抓到大牢里去了。” “你说什么?”围观众人大吃一惊,几道声音同时惊呼起来。那虬髯大汉甚至在想:“这孩子莫非真是刺客同党,自己这管闲事怕是管出麻烦了。” 掌柜的等熟识的人却是不信的,这老实巴交的父子哪做得了刺客? 兰鑫心下了然,这孩子的父亲八成是被无辜牵连进去的。 第11章 茶馆断案 挤在后面满心不忿的肖尧立刻高声叫嚣:“我就说了这小子是刺客同党,兰大人,你现在该信我了吧。 “还不叫人将这地方围起来,这就是个贼窝,今天一个也别想跑了。” 言语间十分畅快得意。 掌柜的连连讨饶:“这位公子可不敢这么说,我等可是本分的生意人,店里的住客也都是清白之身,前几日搜查也没查出个疑犯,怎就成贼窝了?” 说完满眼祈求地看向兰鑫。 肖尧却不再理睬他,兀自吩咐身边随从再去一趟应天府衙,定要多带些人来将这里包抄了去。 屋内瞬间沉默下来,众人皆心下忐忑,相对无语。 兰鑫忽然开口问道:“这孩子先前服用了什么药?” 中年剑客满脸得意道:“自是我罗霄山庄的祖传圣药。” 兰鑫闻言看了中年剑客一眼,点点头不再说话。 阿程在兰鑫等人进来后,就退到角落冷眼旁观。 听说老蛮被当做疑犯抓走了,当真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愧疚不已:小蛮父子都是被他连累了,无端招来这等横祸。 眼见肖尧不肯罢休,兰鑫一言不发,阿程忍不住走到掌柜的跟前,焦急道: “掌柜的,老蛮叔我们都熟悉,再老实不过的一个人,大字都不识几个,就只有一身蛮力,每天早出晚归的出去扛活,哪里做的了刺客? 第10章 “今日早间大家还在说那刺客是个武功高手,轻功了得,可老蛮叔哪里会功夫啊?” 他这话其实是说给兰鑫听的,希望这位一向颇有清名的兰大人能替老蛮说句好话。 流流等孩子见阿程出了头,也纷纷叽喳着辩解,掌柜的和几个相熟的街坊也一一上前为老蛮父子说话。 兰鑫仍是满脸高冷神情,一言不发,叫众人摸不着头脑,心中愈发不安起来。 其实兰鑫早就信了,别说老蛮,就是府衙大牢里关着的那二百多号人他也早就认定不可能有刺客在内。 只是此话绝不可能在明面上说出来,又见肖尧不依不饶,干脆坐了下来,叫掌柜的上了一壶茶,他倒要看看应天府今日如何断这一桩官司。 茶馆里一时寂静无声,却再无一人离开,阿程又请掌柜的拿来一床棉被给小蛮盖上,再在旁边添了个炭盆。 大半个时辰后,街角终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队衙差很快来到茶馆门口,将茶馆团团围住。 当前一人带着几个持刀的衙差阔步进了茶馆,正是应天府尹周昌。 这是承恩侯遇刺后首次有人举告发现刺客行踪,举告者还是宁安伯府大公子,周昌哪敢怠慢,亲自带了几十个衙差过来缉凶。 肖尧见周昌亲自过来,甚是满意,立即上前见礼。 周昌抬手虚扶,朗声道:“肖公子免礼,刺客在哪?” 肖尧大手划拉了一圈,得意道:“这满屋子都是刺客同党,周大人速将他们抓起来。” 仿佛自己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周昌一时呆怔住了,这满屋子少说也有三四十人,京城何时多出来这么多凶徒,还都聚在一起等着他过来缉捕? 这要都抓回去,应天府大牢更住不下了。 待看到人群中缓缓站起来的兰鑫,更是目瞪口呆。 肖尧反应过来,讪讪道:“哦,兰大人不算的。” 周昌自觉今日怕是闹了个乌龙,也不理会肖尧在旁边嘚吧,忙走到兰鑫身边询问。 兰鑫将事情经过大略说了一遍,旁边掌柜的、虬髯大汉和几个孩子不时插嘴补充,再看到躺在板凳上生死不知的孩子,周昌心头大怒。 自己忙的脚后跟都着不了地,却被这等狗屁倒灶的事情牵着鼻子走,堂堂当朝三品大员被一纨绔愚弄,瞬间觉得颜面扫地。 兰鑫深有同感,今日一直不走便是等着应天府的人过来,好好收拾下肖尧这个纨绔。 没想到周昌亲自来了,倒是省的费口舌,于是很快与周昌唱起了双簧:“周大人,你那大牢里二百多个疑犯的家眷是否都要连坐,以疑犯论处一起抓起来?” 周昌道:“自然不是。那些疑犯目前我们也在筛查,无辜者今日下晌就会被无罪开释。” 兰鑫又问:“那今日肖公子举告的刺客同党一事,可有实证?” 周昌道:“纯属肖公子一面之词,并无实证。” 兰鑫哪肯就此罢休,又指着小蛮道:“那这当街伤人一案又该如何判罚?” 周昌道:“本该杖责八十,判流放之刑。念其一片孝心主动出门寻凶,且非故意伤人,酌减杖责四十,并赔付伤者纹银千两。” 周昌也是无奈,肖尧若是被自己关进大牢,恐怕过不了一个时辰便会被人保了出去。 盖因其祖母乃当今大长公主,皇上的亲姑母,虽已去世多年,余荫犹在。 其母亲更是承恩侯府的二姑奶奶,皇后的亲妹妹。 他和兰鑫虽说不惧强权,却也不能不知变通,与其空忙活一场,不如快刀斩乱麻,也为那孩子捞点实惠。 茶馆内一众人等皆没想到短短时间内出现这么大的反转,掌柜的等人均一脸喜色,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都觉这两位大人处事公道,着实痛快。 而那肖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活了快二十年,何时吃过这样的大亏。 知道今天恐怕是触了眼前两位大人的霉头,不觉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该遣人回家报信的。 肖尧愤恨至极,大声叫道:“我舅父尸骨未寒,两位大人便包庇疑犯,还要治我的罪。本公子发誓,定要去皇上面前状告你们。” 兰鑫冷冷道:“你当街纵马伤人,差点出了人命,事后不去善后,反倒诬告围观之人。到了皇上面前恐怕就不是四十大板了。” 肖尧顿时语塞,兰鑫说话他还不敢不信。 周昌也恐夜长梦多,瞪了一眼身边衙差:“还不行刑?” 又指着肖尧的随从道:“今日那千两纹银不拿出来,再打你们主子四十大板。” 随从一听腿都软了,八十大板,那是能要人命的。不顾肖尧怨毒的目光,从他怀里取出一叠银票数了两张递给周昌。 周昌接过银票,犹疑了一下递给了掌柜的:“麻烦代收下,日后交给这孩子的父亲,多找个大夫给孩子看看,或许能大好起来。” 此时衙差已拖出一条板凳,将肖尧按在板凳上,茶馆内很快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打板子声和肖尧的嚎叫声。 第12章 小蛮苏醒 四十大板打完,肖尧痛的几欲晕死过去,再没力气骂骂咧咧。 待随从叫来一辆马车,要抬了他上车前。 肖尧强撑着抬起头,满眼怨毒地扫过室内众人,似是权衡了一番,最后目光定在板凳上躺着的小蛮身上。 掌柜的等街坊心下惴惴,今日倒是痛快了,可明显屋内众人也被肖尧记恨上了。 那等权贵人家,随便抬抬手都不是他们能消受得起的,总不可能再有应天府尹和禁军统领出来帮忙收拾摊子。 阿程心中也是一沉,这纨绔怕是柿子挑软的捏,率先盯上小蛮了。 兰鑫和周昌也看得明白,却都无可奈何,各权贵府上阴私手段颇多,真要事后报复,哪里防得住,只怕还得设法敲打一番。 周昌对众人说道:“这边事情已了,大家都散了。近期京城不安稳,尔等不可聚众闹事。 “这孩子还麻烦各位照顾一二,其父若无辜,官府定会早日开释。” 似是还要说些什么,终是忍住了,与兰鑫一道出了茶馆,一众衙差紧随着离去。 开禁第一天,便惹来这等麻烦事,掌柜的心里极为不安。 眼见茶馆内众人皆有些不知所措,忙拱手一揖:“诸位都散了吧,本馆这几日关门歇业,多多见谅。” 回头看见躺在木凳上的小蛮,又头疼不已。 那老大夫此时已开好了药方,递给身边的流流: “赶紧去抓了药早些煎好喂他服下,这孩子今晚若能醒来,兴许能捡回一条小命,这药便一日服用两次,先吃半个月再来看诊吧。” 说完摇着头起身要走,掌柜的连忙上前垫付了诊金。 流流顺手将药方给了阿程。 阿程见众人陆续散去,便走到掌柜的面前道: “小蛮家里没人,也不能将他扔回家不管。麻烦掌柜的叫人把小蛮送到我家药铺,抓药煎药也方便些,等他爹回来了再接回家去。” 掌柜的大喜,这样当真是再好不过了,忙叫来伙计抬起板凳出门,又将那一千两银票塞到阿程手里。 肖尧随手能掏出几千两银票,一千两银子对他来说当真不算什么,可对小蛮父子来说,怕是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当真是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掌柜的再次感叹周昌行事得当。 虬髯大汉等人也觉得满意,今日这一场闹腾,倒也不算白费。 阿程带着茶馆伙计抬着小蛮回了店铺,师父已将大门打开,阿程知道师父定是不放心自己,一直在关注茶馆的动向。 几人小心将小蛮放置在阿程房间的木床上,伙计们便拿着板凳回去了,店铺里此时只剩下阿程师徒和流流他们几个孩子。 阿程将店门关上,几个孩子不安地围着燕回,流流眼眶含泪道:“燕爷爷,小蛮会死吗?” 晌午还在一起玩耍的同伴,转眼间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这些孩子哪见过这样的架势。 几人心中惶恐至极,都巴巴地看着燕回,仿佛只要他一开口小蛮就能活下来。 燕回慈和地说道:“那老大夫不是说了吗,今晚能醒来就没事了。等会阿程就给他煎药,晚上定能醒来的。 “你们都回去,看着点他家,若是他爹回来了,告诉他一声小蛮在我们这。” 几个孩子听话的离开了。 燕回进来里屋,亲自为小蛮号脉,眉头不由皱了起来。阿程紧张地盯着师父,见师父皱眉,急忙问道:“如何?” 燕回起身,让到一边,对阿程道:“你来号脉试试。” 阿程忙收敛心神,细细把脉,过了一会又换了一只手,直过了半盏茶功夫,才起身对师父道:“脾胃极虚,莫不是脾脏破裂了?” 燕回欣慰点头:“正是,腹内还有其他出血,这孩子遭大罪了。” 第11章 阿程问道:“师父,他能好起来吗?” 燕回不由笑道:“以前不能,现在可以来。”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屋顶,阿程瞬间明白,心下便欢喜起来。 阿程对师父道:“那安宁伯家的大公子也太过猖狂了,今日若不是两位大人还算公允,怕是我们都要进大牢去。” 燕回点点头:“能做到这个地步,周昌确实不容易。也多亏今日兰鑫在场,否则周昌怕也不能如此果决。这会兰鑫估计先到皇帝面前告状去了。” 阿程又道:“师父,我看那肖尧不会就此罢休。等他伤好了,怕是要来报复。他临走前死盯着小蛮,眼里都要喷出火来了。” 燕回凝重道:“这等纨绔,平日猖狂惯了,今天吃了大亏,确实不会轻易罢休。 “他不敢将兰鑫和周昌如何,那些武林侠客又打不过,只能拿普通百姓出气。若他真要报复,恐怕我们也会被连累。” 阿程急道:“那我们不就要暴露了吗?” 燕回微微眯了眯眼睛,冷然道:“让他没机会报复就好。” 阿程眼睛一亮,急切道:“师父... ...” 燕回抬手制止他:“现在不行。肖尧现在若是出事了,肖家和刘家都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整个印月坊都要遭殃,就是兰鑫和周昌也没好果子吃。 “等他伤好以后,若还是不安分,送他个意外最合适。” 说完又叮嘱阿程:“你千万不要鲁莽行事,肖尧若是出事,别人如何想不知道,兰鑫和周昌一定会起疑心,稍有大意,便会将他们招上门来。” 阿程连连点头,又将那老大夫开的药方拿给师父看。 燕回看完说道:“这药方中正平和,倒也对症,我再添几味药,让这孩子好受些,你赶紧去帮他煎好,尽快让他喝下去。” 阿程道声好,忙去生炉子预备煎药。今天已经太晚,药行是去不得了。 燕回取出银针,在小蛮身上四处下针按揉。 药刚煎好,小蛮便清醒了过来,只是腹内疼痛异常,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汗珠。 燕回又帮他扎了几针助他止疼,小蛮立时感觉舒服了许多,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阿程端着药碗进来,忙上前安抚他:“你别动,也别说话,等喝了这碗药你就能好过些了。我师父说了,你慢慢养着,会好起来的。” 小蛮眼中含泪,乖巧点头。 第13章 倒霉父子 阿程一边喂他喝药一边说道:“今天应天府尹周大人打了那个骑马踩了你的人四十大板,还让他赔了你一千两银票,等你爹回来了我把银票给你爹,你要是再去看大夫也不愁没钱了。” 就在这时,药铺大门又被人拍响,过了一会,燕回领着个三十多岁了邋遢大汉走了进来,阿程见了欣喜道:“老蛮叔,你可回来了。” 床上的小蛮也瞬间露了笑脸。 老蛮已从街坊那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此刻见到唯一的儿子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也自红了眼睛。 燕回安慰他:“不必忧心,赵老大夫说小蛮今夜能醒来,命就保住了,你看他现在就醒了,这是好事。 “以后慢慢养着,一定能好起来的,只是这些日子要受些罪了。所幸你回来了,这段时间也不要去出工了,好好在家照顾他。” 老蛮憨厚点头道:“劳烦你们照顾小蛮,多谢了。”说完深深一揖。 燕回忙避开道:“是周大人和兰大人主持公道,不必谢我们,都是街坊邻舍,该当的。” 老蛮颓丧道:“我们父子也不知走什么霉运,我在大牢里关了三天,几乎没合过眼,这孩子更是险些丢了性命。哎... ...” 老蛮说者无意,阿程师徒却心虚不已。 燕回问老蛮:“你怎么会被抓进大牢里的?” 老蛮又叹了口气:“我今日才听说承恩侯被人杀了,我们几百号人是被当作刺客给抓进去的。 那日我出去接活,西城一大户人家有一批货物要运去码头,给的酬劳挺足的,说是怕河道结冰,第二日一大早要起运,需得赶在当天晚上把货物全部搬上船。 我们一伙人忙到半夜才干完活,眼见风大,又下起了雪,我本打算在码头库房熬一宿,天亮再回来。哪想到那库房漏风,实在冷得受不住,便干脆往回赶。 天快亮时,我刚走到南城地界,就遇上了一群骑马的官兵,二话不说便将我抓大牢里去了。” 这倒霉劲的,燕回师徒也不由得唏嘘。 燕回又问道:“那你这是过审了?没挨板子吧?” 老蛮道:“过审了,板子倒是没挨,就是还没销案。” 说到这里,老蛮忽然顿住,挺不自在地道:“好多人都放出来了,还让我们做事,但不能说出去,要保密。” 燕回点头:“那就不说。你今日先回去洗漱下,好好睡一晚。小蛮就先在我们这呆一宿,明天再接回家去。 “药我会让阿程抓好,你按赵老大夫说的先让他吃半个月再去复诊,你看如何?” 老蛮感激不已,连连称谢,小蛮待在回春药铺里他更安心,万一有什么不妥,燕掌柜好歹能帮着看顾一二。 阿程拿出银票递给他:“这是那个姓肖的赔给小蛮的银子,老蛮叔收好了,可不能丢了。” 老蛮得了一笔巨款,心里也自高兴,想到这是儿子用命换来的,又觉不如不要。 小蛮吃完药,许是见到父亲回来,心里安稳了,又许是药效起来了,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老蛮便起身回家去了。 师徒二人草草吃完晚饭,坐在灯下琢磨老蛮的话。 阿程问师父:“官府让老蛮叔做什么?还要保密。” 燕回笑道:“还能做什么?无非是让他们帮忙抓刺客。在京城洒下几百个暗子,确实让人防不胜防。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这一招够阴损的。” 阿程惊讶道:“抓刺客?老蛮叔这样的哪能抓到刺客?” 燕回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些小人物,他们毫不起眼,却也不引人防备,不定就能知道许多外人不知道的阴私勾当。 “何况被抓的怕都是些夜猫子,你能确定当晚暗处没有一双眼睛盯着你?” 阿程不以为然道:“看见了也不怕,我易容了的。” 燕回道:“那身形不是就暴露了吗?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应该查不到我们头上。” 阿程沉思道:“按师父说的,京城里多了几百个暗子,那我们要暗算肖尧就更要小心筹划了。” 燕回欣慰不已:“好孩子,有长进了。得亏了老蛮提醒,这事师父要好好琢磨琢磨。今日你累了一天,早些歇息,明天记得去药行。” 阿程起身要回房,燕回忙将他拦住:“你睡师父这边,我照顾小蛮。” 阿程闻言也未多说,只默默帮师父搬了被褥,在阿程床前打了个地铺,又往炭盆里多添了些木炭。 待师父睡下后,并未听师父的早早歇息,而是从床底掏出两个四五斤的沙袋抓在手中,双手平举成一字状,在床前蹲起来马步,直至半夜时分筋疲力竭时方歇下。 次日一早,阿程起床时,师父已将药煎好了,正在喂小蛮喝药。 小蛮歇息了一晚,脸色虽还苍白,精神却比昨日好了许多。见阿程进来,腼腆的唤了一声阿程哥哥,竟是能开口说话了。 老蛮和流流几个孩子一大早就过来了,见小蛮醒过来,恢复了些生气,也各自欢喜,簇拥着老蛮将他接回家去。 众街坊见了,都过来热情问候,对这倒霉透顶的父子二人同情不已。 没多大会,这家几个鸡蛋、那家几两红糖地往老蛮家里送去,老蛮连连拱手道谢。 吃完早饭,阿程背上一个大背篓,和师父招呼了一声,便往药行而去。 洛阳城东城多居住着高官、权贵人家,各大官署、府衙也都在东城靠近皇城的地方。 阿程所要去的药行正在东城,步行过去要走半个来时辰。 早在多年前,燕回便借着寻找远房侄儿的机会,将洛阳城的街道布局、府邸位置、民房店铺等摸了个透熟,还悄悄绘下了一份地图。 阿程早已刻记在脑海中。尤其是东城一带,阿程异常熟悉。 近一年来,阿程常往承恩侯府附近溜达,晚上更是常潜进府里去打探消息,每次都走不同的路线。 今日阿程挑了一条近路,在一溜小巷间熟练穿梭,无人处甚至施展轻功狂奔一阵,不多久就来到了承恩侯府附近的一条小巷。 第14章 虬髯大汉 阿程从路过的商贩手里买了一串糖葫芦,像个贪嘴的孩子一样低头专心吃着,眼睛却留意着承恩侯府大门。 因为正在办丧事,大门洞开,进出的人络绎不绝。 门口腰系白带的侍卫神情肃穆,紧盯着进出的人群,陌生人稍微靠近便被呵斥着赶离。 果然是吃过亏长了记性,承恩侯府的防卫加强了许多,估计府内更甚,师父说得对,一时间怕是进去不得了。 第12章 阿程正要离开,便见街角快速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在承恩侯府大门前停下。 车夫急忙摆好马凳,一个丫鬟跳下马车,伸手从车中扶下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 那妇人一身牙白素服,神情憔悴,下了马车不顾周围侍卫的行礼问候,匆匆进府去了。 阿程听得侍卫们称呼其二姑奶奶,料想那便是肖尧母亲,这是来侯府告状了? 阿程不再耽搁,匆匆离开,转过两条街,来到了宁安伯府后门处的一条小巷。 刚要探身出去,便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阿程直觉需要避开此人,连忙疾步后退,拐进右边一条巷子。 刚取下背篓抱在身前,便听见身后自己刚才经过的那条巷子里有人走过。 阿程没敢回头,待脚步声渐远,才迅速退回去。 他看到一个高壮的背影匆匆往巷子尽头走去,瞧那衣着和身形,竟像极了昨日茶馆里那位虬髯大汉。 阿程心里一寒,若真是那虬髯大汉,刚才与他走个对面,势必会被认出来,那真是有嘴说不清了。 药行与宁安伯府相距甚远,自己一个小小孩童,去药行却拐到了宁安伯府附近,这太牵强了。 经过昨日一事,那大汉必会好奇甚至疑心,说不定就会过来探究一二。 无论这虬髯大汉心性如何,他们师徒都不想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阿程暗恼自己大意。 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要谨慎,自己应得挺好,却因这一年来飞高窜低地,一直有惊无险,心里还是不曾真正警觉起来。 阿程立即放弃去宁安伯府探查的念头,迅速脱下棉袍,翻了个面再穿上,灰布棉袍立时变成了靛蓝色。 阿程选了一条近路,迅速往药行奔去。 待到了药行按药单采买好药材,阿程才松了口气,背着背篓慢慢往回走,这才有心情回想那虬髯大汉的怪异。 他去宁安伯府后门做什么?莫非与自己的目的一样? 要说昨日肖尧最恨谁,非他莫属。 而这人显然不是洛阳本地人,而且武功不俗,甚至想着要与兰鑫比试,自是不怕肖尧报复。 莫非他也担心小蛮安危,想要去刺杀肖尧? 阿程猜不透原委,眼见天色不早,加快脚步匆忙往回赶。 回到药铺,燕回瞥见阿程的棉袍,神色便冷冽下来。 待阿程放下背篓,不等规整好药材,便将他拉进内屋,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阿程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师父听,燕回一直肃着一张脸。 待阿程说完,追问道:“你确定他没认出你?” 阿程低头道:“应该没有,他肯定没见到我的脸。且他当时好像挺着急,在巷口并未停顿就匆匆过去了。” 燕回神色缓和了些许,却依旧严厉道:“这几日你不要轻易出门了,好好在家呆着。晚上泡完药浴后,加练半个时辰马步。” 阿程一听,顿时松了口气。 师父只是罚他加时练功,没叫他做别的事情,说明今日之事大约没有漏洞要堵了。 哪想到阿程不出门,那虬髯大汉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阿程着实吃了一惊,师父将他拘在里屋,自己去前厅接待。 原来那虬髯大汉是来寻小蛮的,听闻小蛮已回家休养,便问清地址。 正要出门,又问燕回:“你家那孩子,叫阿程的那个,在哪呢?” 燕回笑道:“这孩子玩野了心,我罚他在碾药,这会正忙着呢。” 虬髯大汉道:“是个热心肠的孩子,不要太过苛责。正好我也提醒你们一声,昨日那姓肖的不是个好东西,日后怕是要来报复,你们最近当心点。 “尤其是那个小蛮,最好能搬离此地,否则恐有性命之忧。对了,还有其他几个孩子,也拜托提醒下。” 说完不待燕回说话,便赶去了小蛮家。 阿程松了口气,刚从里屋出来,就听师父道:“你说得对,今天上午遇见的一定是他。 “估计想去摸摸底,却发现事不可为,便想着叫小蛮搬走。倒是一副侠义心肠,可惜脑子不够用。 “真让他不顾一切去行刺,不管成不成,这满大街的人就真坐实了刺客身份了。” 燕回说到这里,笑了笑:“现在倒可确认那大汉没认出你,算你机灵。” 阿程见师父笑起来,心下高兴,赶紧说道:“也算侥幸,我以后一定加倍小心,再不让师父担心了。” 燕回见他抢着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了,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随即又道: “肖家暂时不会动手,兰鑫会定借皇帝之口敲打他们。 “小蛮能不避走最好,他那身体经不起折腾,来日若是我们做好了药也可助他康复,他若走了上哪找他去。 “你等会去把流流几个孩子叫过来,我们正好借着那大胡子的嘴安排一番。” 且说虬髯大汉去了小蛮家,将事情一说,老蛮当即吓得不轻,暗想自己真是糊涂,那一千两银子哪是那么好拿的。 这一被提醒,立时觉得宁安伯府一定会来报复,这偌大的京城,自己能躲到哪里去? 虬髯大汉确实仁义,主动提出让他们父子离开洛阳城,自己还可护送一程,反正他也准备近期启程离开洛阳,赶在年前回家去。 老蛮心念一动,随即便想到自己在应天府衙还未销案,近期不得离开洛阳,登时急得都快哭起来。 此时的回春药铺,六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围坐在火炉边,正愤慨地声讨着肖尧的恶行,言语间却又莫名透着兴奋。 流流压低声音道:“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人打板子,打的还是个贵公子,真过瘾。” 年纪最小的阿宝天真道:“我也第一次见那么大的官,我爹娘都没见过。” 第15章 太子问案 孩子们叽叽喳喳又地聊起了小蛮的伤势,昨日他们都以为小蛮要死了,听到阿程说小蛮定会好起来,与往常无异,都放下心来。 昨日那位老大夫的话被他们下意识地选择了遗忘。 阿程待他们兴奋劲过去,便道:“你们还记得昨天那个大胡子吗?” 流流连忙道:“当然记得,那姓肖的骑马踩了小蛮想跑,就是他一把抓住了那家伙胳膊,把他从马上拽了下来。他功夫真好,要是我也有那么好的功夫就好了。” 说完满脸艳羡,其他孩子均有同感。 阿程道:“今天那大胡子来我家店铺找小蛮了,说那姓肖的昨天吃了大亏,还会过来报复,要叫小蛮出去避一避。还说让我们也要当心呢。” “啊?”孩子们被这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个个脸上露出惶恐之色。 好一会流流才怯怯道:“那怎么办?他们有权有势,我们也没地方跑啊,岂不是等着挨打?” “我们去报官,兰大人和周大人都是好官,让周大人再打他板子。” “我回去和我爹说,我们一家到乡下去躲一躲。” “请大胡子帮忙,再把那姓肖的打一顿,打得他不敢到我们这来。” ... ...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出着各自的主意,试图以此驱散心中的恐惧。 阿程见小伙伴们着实吓坏了,忙对大家道: “我师父说也不要太害怕,那姓肖的刚受了伤,他舅舅又死了,要忙着办丧事,近期肯定不会出门。 “而且他理亏,不敢明着来,只能悄悄躲在暗处使坏。 “我们只要多加提防,他不一定能得手,时间久了这事或许就过去了。” 这话漏洞百出,,只能哄哄小孩子,若不是和师父谋划着要暗地里对付肖尧,阿程也不敢这般哄他们。 可孩子们听了却挺受用,心稍稍安稳下来。 阿程又道:“我师父还说,那姓肖的一伙人也不熟悉咱们这片,他要想悄悄行事,事先肯定会着人来咱们这打探消息。 “譬如说小蛮家住在哪,还有谁和小蛮家关系要好,这附近有没有会功夫或者特别有本事的人,他们都要打听清楚才行。 “你们几个回去要和家里人提个醒,咱们这片要是来了陌生人打听我们坊里的事情,不管打听哪家都不能告诉他。 “而且发现这样的人我们几个要通个气,没事的时候我们悄悄盯住他们,不让他们使坏。” 几个孩子觉得阿程说的极有道理,心里登时升起一股与恶势力作斗争的豪情,纷纷补充该如何防患、如何盯人甚至如何打闷棍。 阿程道:“千万别莽撞了,有事情咱们商量着办。这事对外人还要保密,不能让姓肖的知道我们看破了他。 “等他忙乎了一段时间,知道我们印月坊的人不是好惹的,兴许就不敢再来招惹我们了。” 话说到这,孩子们心里的恐惧早消散了个干净,甚至隐隐盼着肖尧早日派人过来好让他们消遣一番。 阿程又对流流道:“那大胡子是个好心人,这会肯定还在小蛮家劝他们搬家。 第13章 “我师父说小蛮的伤很重,经不起折腾,一个不小心就会没命。你去告诉老蛮叔别着急,我们大家会一起想办法护着他们。” 流流兴奋地应好,其他孩子也都起身,急切地要回家将他们的谋划告诉家里大人。 无形间,印月坊织起了一张隔绝外人窥探的巨网。 小蛮父子到底是没搬走,虬髯大汉离开前留下话,言说自己姓许,乃沧州平安镖局一镖师。 日后他们若是有难处可以去沧州投奔他,老蛮自是感激不尽。 应天府衙里,周昌几人忙乎了整整三天,将二百多个疑犯挨个筛查了一遍。 像老蛮那样明显误抓进来的人草草留了个案底,便放出去了。 虽不抱什么希望,却也按兰鑫的提议,让他们务必在一个月内来府衙举告疑犯。 周昌后来反应过来这样做还有个大好处,那就是可以堵住不时来府衙发泄一番的太子和承恩侯府的嘴,以免摊上个敷衍塞责的罪名。 如今大牢里还关着四十几个人,偌大的京城,夜幕笼罩下,总有些不安分的人不幸被捞了进来。 有小偷小摸的、有寻仇报复的,甚至有溜寡妇门的,既然抓进来了,自然要依律判罚。 大牢空旷下来了,周昌压力顿减,可承恩侯刺杀一案却依旧没有丝毫线索。 方承恩和将季每日到府衙点卯,协助周昌筛查疑犯,同样一无所获。 兰鑫依旧每日来府衙一趟,对这样的结果毫不意外。几人都认定,此案唯有从承恩侯府入手方可寻求突破。 眼见头七一过,承恩侯就该择日下葬了,这凶手音讯全无,岂不是要让承恩侯死不瞑目? 这不,一大早的,太子又带着呼拉拉一众侍卫登门了。 太子之所以能成为太子,与外家位高权重、母亲独领后宫密不可分。 然而自古皇权更迭,有几个不是血淋淋争夺一番上位的? 后宫女人走马灯似的年年换新面孔,皇子公主们一个接一个地出生,皇帝身子骨还康健,谁知道哪一日便变了天? 太子一直以来极力表现自己的勤奋好学、谦逊有礼,给各级朝臣留下个好印象,同时依托承恩侯府暗自经营自己的势力。 承恩侯的暴毙,让太子嗅到了一丝危机。 与侯府的猜测不一样,太子不认为承恩侯是被仇人刺杀,更可能是他的好兄弟们在算计他,这叫他如何不惊惧? 这个凶手和他背后的人不挖出来,让他每日如何安寝? 这个时候如何还能让他保持一贯的好性情? 周昌几人硬着头皮给面色不虞的太子行了礼,太子率先发问:“敢问几位大人这几日可有查到了什么?” 周昌无奈道:“所有疑犯都审了一遍,暂且还未发现有人与刺客相关。” 太子冷哼道:“可我听说你们将大部分疑犯都开释了。那么多人,就是问了几句话,都没人上过刑,几位大人就不怕让刺客蒙混过去了?” 周昌几人忙将审理的细节和开释依据向太子禀报,并着重强调了这些人后期将作为暗子,深入民间暗查刺客踪迹之事。 太子面向周昌道:“是吗?周大人能保证他们举告的疑犯都会被查?不会把举告者抓来先打上几十板子了事吧?” 第16章 各自肚肠 周昌一听便知道他这是为肖尧出气来了。 只因几日前皇帝申饬过宁安伯府,故此不敢明着发泄,便借机暗自嘲讽。 他也只做不知,不软不硬地回道:“只要不是刻意诬告、随意攀扯,我等定尽心核查。” 太子轻哼一声,倒也不再纠缠。 方承恩道:“我等反复梳理刺客行刺动机和作案手段,觉得需与侯府通个气,或许能从中发现一些线索。 “不知殿下能否从中斡旋一番,让我等再去侯府勘查一下。” 这话说得客气,实际上就是说侯府不配合。 府里查了这么久,查到什么也不通气,这案子他们没法查下去了。 太子道:“世子已经将侯府主子奴才都查了个遍,此案并非家贼所为,侯府就不必再查了。 “况且府里在办丧事,每日进进出出不知多少人,哪里还能查到什么?” 几人都很无奈,主家不配合,这案子该如何下手? 太子突然说道:“几位大人有没有想过,此番舅父被杀,或许是冲着孤来的呢? “眼光不要总盯着市井和江湖,一般人哪有这等能耐,既要熟悉侯府,还要武功高强,这可不是随意一个江湖高手能做到的,必是一群人在后面谋划。” 周昌几人才明白,太子说了这么多,这几句话才是重点。 都是聪明人,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这是要往党争上靠啊。 这样一来,事情就复杂了,一不小心将自己卷进去了都不自知。 若真如此,他们宁肯这刺客永远也找不到。 可太子说了这么一番话,分明把自己也当成一个举告者了。 这还不是随意攀扯,这种可能性他们几个心下也暗自琢磨过,只是都自觉地避开了这个话题从来不提。 今日太子直接点明,他们就不能不接了。 将季不由问道:“殿下可有什么线索或可疑之人?” 这不是将太子的军吗?他怎么可能说他所有的弟弟们他都怀疑? 太子沉脸道:“孤若是有线索早说了,哪会等到今日? “几位大人都是朝中能臣、断案高手,孤相信只要找准方向,定能尽快结案。” 说完这番话,太子便起身告辞,留下三位大人面面相觑、愁眉不展。 承恩侯府,老夫人终于按捺不住,在卧房召见了世子刘照。 刘照终于明白了祖母这么长时间为何死活不愿见人。 望着祖母取下头上的雪狐皮帽,露出光溜溜的脑袋。 刘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老夫人阴森森的问道:“都看明白了吗?” 刘照结巴道:“是...是刺客所为?” 老夫人道:“今天叫你过来,不是要你看我的头,是要你看到刺客是如何折辱我刘家、觊觎我刘家的。 “你父亲为此丢了性命,我刘家精心谋划了十多年的事情,一朝化为乌有,为他人做了嫁衣。 “我一垂暮老妇,遭人如此羞辱。此仇此恨,你作何感想?” 刘照咬牙道:“若是查出是何人所为,定叫他举族灭绝,永世不得超生。” 老夫人冷哼:“你这些天都做了什么?府里被你翻了个底掉,什么也没查到,你的眼界就这么大,只能装下个承恩侯府吗?” 刘照呐呐道:“外面应天府在查,动静也不小。” 老夫人:“这件事外人指望不上。不是说他们不尽心,而是我侯府有难言之隐,不足为外人道,外人不清楚情况,无从下手。” 刘照忙问:“莫非祖母心里有数,知道是何人所为?” 老夫人道:“具体何人所为我还不清楚,但我估摸着定与那药方有关。 “那药方的来历你也清楚,当年为了斩草除根,你祖父手段是狠辣了一些,将那严家满门灭了个干净。 “我这几日琢磨了无数次,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那严家有走脱的后人,这是上门寻仇来了,可当年事情极为隐秘,严家绝无活口,这消息是如何走漏的? “再说若真是严家后人,不会隐忍到现在才动手,早就杀上门来了。 “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这药方一事走漏了风声。 “你也看到了,连皇帝都经不住诱惑,不知多少人会为这药方铤而走险。 “可对方盯上的却不是药方,而是那全套药材,确切地说是盯上了那百年还魂草。 “否则事情哪有这么巧,你刚得了药草才回府,那人就上门杀人盗药来了。” 说到这里,老夫人深深叹口气:“这么些年来,我刘家过得太过安逸了,背后有双眼睛毒蛇般盯了我们这么多年,我们却全然不知。” 刘照听到这里,两手心满是汗渍,颤声问道:“会不会是皇上派人做的?” 老夫人朝孙子翻了个白眼:“你当真以为我侯府已到了权倾朝野,皇上动不得的地步吗? “皇上若知道我们已得了还魂草却不献给他,随便一个借口就能让我刘家一夜间倾覆,哪需要用这等下作手段。” 刘照听祖母说到这里,几日以来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瞬间落下,狠狠松了口气。 老夫人又道:“皇上现在不知道,我们却要提防那刺客故意将消息泄露出去。 “你即刻进宫,找到太子或是你皇姑母,设法见到皇上。 “告诉皇上我被刺客剃了个光头,前年我六十大寿时宫里御赐的刻有“福寿双全”字样的玉珏,和那张炼制还魂丹的药方都被刺客盗了去。 “前期因太过惊恐,不敢声张,现在才让你去请罪。” 第14章 刘照惊道:“祖母... ...” 老夫人抬手制止刘照:“放心,皇帝看我侯府笑话还来不及,何况你父亲因此丢了性命,他也还指望你年后去帮他把还魂草找回来,不会降罪下来的。” 刘照又犯愁了,年后找不到还魂草,皇帝不知会如何怪罪。 老夫人怒其不争,有气无力道:“本来不想给他找到还魂草的,眼下境况有变,你之前又承诺过了,如今是拖不下去了。 “百年还魂草如此难得,见过的能有几个人?你到时候带回一株几十年的还魂草交差,谁能知道?万一被人发现也可说你被人蒙骗了,出不了大事。” 第17章 贼心不死 老夫人觉得心累极了,却不得不细细叮嘱:“你还要对皇帝说,府里丢了御赐的玉珏和药方,不敢声张出去,却不能任由御赐之物流落民间,必会安排人暗中搜寻。 “你回府后召集心腹侍卫,暗地里将洛阳城里各医馆、药铺还有大户人家府里私养的大夫摸个底,看有没有炼药手段高明的药师,一旦发现暗中盯紧了。 “不管谁得了那一盒药草,都会急于炼出还魂丹,或许能顺藤摸瓜找到刺客。 “还有各个城门口严加搜查,以暗中查玉珏下落为名,严防那些药材带出洛阳城去。 “此事万分要紧,不可耽误,那刺客一日不找出来,我侯府怕是还有大难在后面。” 刘照连连称是,祖母不愧是侯府定海神针,一番安排取舍得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老夫人说到这里,忽然垂泪道:“这府里防卫你要多尽心,再不可让人有机可乘。 “你父英年早逝,我老太婆白发人送黑发人,当真痛煞我也,可这满府还有几十号人需要看顾,我竟不得片刻闲暇。 “如今每日进进出出凭吊的人不断,总是不妥当的。与那做法的道士商议下,挑个吉日,让你父亲早日入土为安吧。” 刘照红着眼睛答应,老夫人又叮嘱道:“与那些亲眷都叮嘱下去,近期不可太过张狂,别像尧儿那样,一片好心却招来祸事,自己白挨了几十板子,还遭了皇上申饬。 “等我刘家缓过这口气,该找补的都会一一找补回来,眼下都隐忍些。” 刘照连连应是,安抚了祖母一番,便告辞离去。 老夫人捏着手中的玉珏,良久不语。 宁安伯府内,肖尧卧房中,挨了四十大板的大公子此时趴卧在床榻上,由着贴身小厮为其上药。 执刑的衙差很有分寸,并未伤到筋骨。 看似吓人的皮外伤在敷了几次上等外伤药后,已经好了大半,因结痂开始发痒了。 肖尧强忍着伸手去挠的冲动,心中愤恨愈甚。 好个周昌,竟是丝毫不顾情面,众目睽睽之下打了自己四十大板。 好个兰鑫,竟到皇上面前告御状,说自己草菅人命,无端攀扯,害的整个伯府跟着吃瓜落。 好个江湖莽汉,竟敢无视权贵,擅自拦截自己讨要说法。 好个无知贱民,竟敢收受自己千两银票,也不怕有命拿没命花。 肖尧越想越是气结,外祖母传下话来,让他暂且隐忍,日后设法找补。 可他肖尧吃了这样的大亏,怕是在京都贵族圈子里已成了笑谈。 一日不出了这口气他便一日无脸出去见人。 当然眼下不宜将事情闹大,周昌、兰鑫一时惹不得,那些江湖人怕是不好惹。 可那半死不活的小子,自己稍稍使些手段便能要了他的命。 不过此事还是隐秘些,不能让家人知道,母亲在床前哭哭啼啼的样子实在让他烦不胜烦。 肖尧叫来贴身小厮,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小厮领命而去。 肖尧百无聊赖的等了两个来时辰,小厮才回来复命。 小厮竟是告诉他,那叫小蛮的小子已经和他爹一起搬离了印月坊,究竟去了何处,问了好些人都说不知道。 肖尧略一思索,抬腿朝小厮踢了一脚,口中骂道: “你他娘的蠢啊,你那天在那茶馆露了脸,那边不少人都认识你,你去打听谁跟你说实话?” 小厮抱着腿委屈道:“小的还没那么笨,今天特意叫了小的姨母家的表弟一起去的印月坊,都是我那表弟出头问的话。 “问了三个人,还有个七八岁的孩子,都说那小子和他爹第二天就搬走了。” 肖尧这才消了气,沉思道:“那小子的爹不是关在大牢里吗?那么快就放出去了? “好个周昌,这般徇私,这不摆明着和我作对吗?我偏不如你们的意。 “悄悄派几个人去找,那小子伤重,走不了太远,一定还在城内。 “尤其是南城一带,盯紧了,我看他们如何逃出我的手掌心。” 小厮这下真要哭了,偌大个洛阳城,即便南城也有几十万人口。 就他们几个人,这要如何找出那对父子来? 况且主子还要求不得声张,要悄咪咪地寻人,恐怕跑断腿都难找见。 肖尧气的又想踹人,只是刚踹那小厮一脚牵动伤口,疼的直冒冷汗。 此时生生忍住了,骂那小厮:“说你蠢你还真蠢,不知道动动脑子,那小子天天要喝药,肯定会去抓药。 “我记得上次他们一起的小孩里面有个家里开药铺的,那小子要抓药定是去熟人药铺里。 “你叫人盯紧了那家药铺,还有上次那个老大夫,看看是附近哪家医馆的,都盯住了。 “发现那小子的踪迹,不要声张,我要亲自过去泡制一番,看看他们花着我的银子过得有多滋润?” 说完脸上现出狰狞之色,小厮见了浑身直冒寒气,暗道那叫小蛮的小子当真倒霉。 于是,阿程很快发现街角有几个带着毡帽、穿着破旧棉袍的陌生闲汉远远盯着药铺。 但凡有人从药铺里抓了药,那些闲汉便会派人跟过去。 阿程立时明白这怕是宁安伯府的人,打听不到小蛮家住哪里,盯上了来抓药的人想要顺藤摸瓜。 阿程不动声色地从后门出去,找到流流,让他去小蛮家一趟,告诉老蛮近期千万不要出门。 小蛮的药阿程会在药铺煎好,让几个孩子悄悄送过去。 流流听完立即跑去小蛮家报信去了。 阿程回到药铺,在里屋与师父细细商议了一番。 最后阿程问师父:“那肖尧若是出事了,肖家事后肯定知道他在暗中找小蛮,恐怕还是会迁怒到小蛮一家,这如何是好?” 燕回道:“原本想着他起码要等着风头过去,养好了伤再来找小蛮的麻烦,我们设法先摸清他的动向再伺机下手。 “没想到他这么耐不住,如此迫不及待地要置小蛮于死地。眼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只能提前动手。 “你明日出门时,一定要避开坊里的熟人,不能让人发现有人跟着你过去,更不能让人知道,你已经发现了有人盯着我们店铺。” 阿程点点头,心道要避开大人好办,要避开他那些处于亢奋中的玩伴们还真不容易。 第18章 故布疑阵 第二日吃过早饭,阿程又悄悄叫来流流,让他把几个孩子全部叫到店里来。 孩子们这些日子果然见到有人来打听小蛮的事。 他们依照事先商量好的暂且蒙混了过去,极有成就感,暗道那大胡子果然料事如神,深感佩服。 阿程道:“大胡子大叔临走前提醒我,要我转告大家,我们几个不能太刻意,没事不要在外面溜达,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谁也不知道这里哪个是宁安伯府派来的人,不能让他们看出我们有了防备,到时候怕是不会信我们的话,总盯着我们坊里不走了。” 小伙伴们连连点头答应,陆续从后门离开。 阿程收拾了一个包袱,在师父的反复叮咛声里出门而去。 阿程无事人一般从街角几个陌生人身边匆匆走过。 几人扫了他一眼,并未在意,继续盯着药铺。 忽听后面传来哎呀一声惊叫,只见刚过去那孩子正四脚朝天躺在地上。 显然是积雪初化,地上结了一层冰,那孩子一个不慎滑了一下,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这一跤摔得可不轻,只见那孩子哼哟着半天爬不起来。 几个闲汉见了忍不住暗暗发笑,忽然瞥见那孩子的包裹甩在一边,露出里面的东西,看着似是药包。 几人立时收敛神色,相互对视了一眼。 他们早已认出这孩子正是那家药铺的伙计,没想到他居然带着药包出门了。 一番眉眼传讯后,便有一闲汉站起身来,有意无意地紧盯上了那个孩子。 阿程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骂骂咧咧地在地上狠跺了两脚。 发泄一番后收拾好包裹,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走去,似是丝毫未发现后面有人盯上了自己。 阿程一路慢慢走着,路上见到卖糖人的,停在摊子前盯着糖人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住了,咽着口水依依不舍地离开。 第15章 走到一个糖炒栗子的小摊前,又犹豫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买了几文钱栗子,边走边吃,极是享受。 后面跟着的闲汉早已不耐了,几次恨不能冲上前去帮他付钱买小吃,只求他快些将药送到地方去。 磨磨蹭蹭走了大半个时辰,那闲汉跟着阿程来到了一个名叫清平坊的地界。 此处居住的都是洛阳城最底层的贫苦百姓。 一间不大的院子往往挤着七八户人家,狭窄的巷道上堆满了各色杂物,混乱不堪。 阿程熟练地穿梭在巷子里,闲汉远远跟着,不敢靠得太近。 眼见阿程拐过一个路口消失在眼前,急忙紧赶几步跟上去,立时傻了眼。 只见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场坪。 因天气晴好,场坪上晒满了破旧的被褥。 场坪四周都是大门洞开的院落,中间隔着五六条延向深处的小巷。 此时场坪上不少六七岁的孩子,滚着铁轮来回在棉被间穿梭奔跑。 院里院外人声嘈杂,极是喧闹,自己一路跟过来的那小伙计已不见了踪影。 闲汉一时心急,顾不得暴露,拉了路边一个孩子询问。 孩子们正玩得兴起,哪愿搭理他。 那人又从身上摸出一把铜钱,这下孩子们立即围了上来,抢着答话。 只是这场坪四周人来人往的,哪有人会专注地盯着过往的人看。 于是几条巷子都被孩子们指了出来,都坚称自己看到了他要找的人朝自己指的巷子里去了。 孩子们领了铜板欢天喜地地继续玩闹,剩下这闲汉无奈至极,只能在各个巷子胡乱转了一圈,最后退回原来的路口,紧盯着各巷子等着阿程自己出来。 一直等到晌午过后,仍不见阿程的身影。 闲汉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只得往印月坊回去与同伴会合。 哪知回到药铺附近的街角,同伴告诉他,药铺那小子早就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更大的包裹。 那闲汉气恼不已,跑到如意茶馆草草吃了些东西,便匆忙回到宁安伯府向肖尧回禀去了。 这闲汉果然是肖尧身边一心腹侍卫。 肖尧听了这侍卫的回禀,立时郑重起来,沉凝片刻问道: “你确定那小伙计没发现你跟在他后面?”。 侍卫信誓旦旦道:“肯定没有。那小子还是个孩子心性,又贪嘴又贪玩。况且我也没有太靠近他,绝不可能被发现。” 肖尧又道:“那就不是故意躲着你了,这说明他要去的地方就在那场坪附近。你们派几个人去那附近找找,发现那父子立即回来报与我知道。” 侍卫皱眉道:“恐怕不好找,那边住的人家太多了,好几条巷子,大小院落一个挨一个,每个院里好些人家。 “我们又不能光明正大地搜找,就怕人还没搜到,惊得那父子又躲别的地方去了。” 肖尧道:“你笨啊,那小子要煎药,你们闻着哪个院里有药味不就找到了吗?” 侍卫苦着脸道:“小的早想到这法子了,可那地界住的都是些穷苦人,天寒地冻,怕是不少人染了风寒,哪个院子里都有人在煎药,各处都是药味,实在不好找。” 肖尧皱眉道:“那就只能盯紧药店那小伙计了,他肯定还会过去。 “下次你们机灵点,多跟过去几个人,但万不可被他发现,以免惊了那对父子,明白了吗?” 侍卫连连点头称是,出去后撤回了盯着老大夫那边的人手。 所有人重点盯住回春药铺,尤其是药铺里那个小伙计,务必盯紧了。 第二日一大早,侍卫便召集了六七个同伙守在印月坊各个角落。 果然没过多久,回春药铺的偏门便打开了,出来的正是那小伙计。 说来奇怪,他们在此蹲守了几天,从未见过药铺大门打开过,也未见过店里其他人。 可药铺生意还不错,不时有人从偏门进去抓药,一直都是那小伙计在忙前忙后。 只见那小伙计两手空空,并未携带任何东西,也未直接离开,而是进了几户人家。 不到一会便邀集了五六个孩子,一路说笑着离开。 侍卫几人大喜,心道这大概是邀了小伙伴一起去看望那个叫小蛮的伤号。 几人立时分好工,甚至指派了一人率先赶去清平坊的那个场坪处蹲守着,以防再跟丢了人。 第19章 愿者上钩 侍卫们远远跟在后面,只见几个孩子一路有说有笑,不时打闹一番,甚是快活,却没有在路上稍作停留,似是急着赶路。 走着走着,侍卫们觉得不对了。 这些孩子根本不是去清平坊,倒是往东城而去。 几人虽有疑惑却不敢大意,仍远远吊在几个孩子后面。 走了近一个时辰,几人来到了皇城前的朱雀大街。 只见街道两侧一夜之间竖起了无数孝棚,满大街丧幡高垂,纸钱纷飞。 几人才晃过神来,原来今日正是承恩侯出殡的日子,肖尧一大早便赶往侯府为舅父扶灵去了。 那几个孩子竟是来此看这出葬的热闹。 侍卫们顿时觉得心里窝着一口气,却无处发作。 索性不再盯着那几个孩子,也挤进人群一起等着看这场热闹。 阿程几个孩子靠着人小机灵,不顾周围众人的喝骂,渐渐挤到了人群的前面。 只见街道两侧站满了禁军,神情肃穆戒备,将两边围观人群远远的拦在街道两侧,留下中央宽阔的马道供送灵队伍通过。 不久,远处便传来了鼓乐吹打之声,白花花一片由远而近。 待到近前,只见世子刘照端着灵位走在最前面,一众孝子贤孙紧随其后。 当阿程看到无数的纸人纸屋后面那豪华的棺椁时,强忍眼中泪意,心中默念着: “爹、娘,哥哥、姐姐,阿程为你们报仇了,你们在天之灵看见了吗?” 可是,这怎么够呢?自己全家几乎灭绝,灾民死难无数。 还有相依为命的恩师,压抑在心底十几年的仇恨,家族一百来人的性命,就死了一个承恩侯,这怎么够呢?! 阿程渐渐咬紧了牙关,双拳不自觉间紧紧握了起来。 送葬队伍过去后,人群便开始散了,几个小伙伴呼喝着走到一起,往回赶路。 流流几个兴奋不已,叽叽喳喳议论着葬礼的繁华热闹,仿佛刚参加完一场豪华盛宴。 阿程发现后面没人跟上来,不禁冷冷一笑。 之后的两天,侍卫们又跟着阿程逛了一次菜市,买回了一只大母鸡。 侍卫们甚至闻到了回春药铺炖母鸡的香味,让他们更觉得饥寒难耐,心中恼恨不已。 之后阿程再未出过门,直到第三天下午,侍卫们都快失去耐性时,回春药铺的偏门又开了。 阿程拎了个和上次一样的包袱走出来。 众侍卫大喜,总算等到这小爷出门了。 阿程果然一路往清平坊而去,许是眼见天色不早,一路上并未耽搁,很快来到了场坪上。 蹲守在那的侍卫亲眼瞧见阿程拐进一条巷子,在巷子深处一间小院前推门而入,消失在视线中。 侍卫不敢上前,远远盯着院门。 待其他尾随在后的侍卫赶过来碰面后,几人低声商议一番,便四散开来。 其中一人装作无事人一般往小院靠了过去。 没过多久,小院大门又开了,阿程从里面走出来,手里的包裹已经空了。 见到迎面而来的侍卫,阿程突然放慢了脚步,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侍卫。 侍卫心里一咯噔,暗道这小子莫非起疑了? 他若真要往回去通风报信,怕是现在就要将人制住。 所幸阿程并未停留,继续往前走,几步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终是未有其他动作,很快消失在巷子尽头。 这次侍卫们没有再跟着阿程。 几人围着这小院转了一圈,发现并无后门,隐约见到里面似乎只住了三四户人家。 此时天色已晚,院里不见有人走动,只是没过多久,里面飘出了阵阵药香。 几人更加笃定,小蛮父子定是藏身此处,连忙派了一人回去禀报肖尧。 其他人四散开来隐藏好身形,远远地盯着小院大门,防止那父子俩趁夜色离开此处。 且说那指派回去的侍卫见了肖尧,将事情如此这般一说,肖尧大喜,为免夜长梦多,决定今晚便动手。 毕竟是杀人的勾当,刚被皇帝申饬过,可不能露了行迹。 肖尧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还蒙了一块黑布,悄悄跟着侍卫来到马棚牵了两匹黑马,朝着清平坊疾驰而去。 如今已是腊月下旬,天上月色昏沉,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却也勉强算是个杀人越货的好日子。 肖尧一路想着等会该如何收拾那对父子,出了心中积郁已久的恶气,两骑很快便来到了清平坊。 第16章 此时夜色已深,周围寂静一片,零星几声狗叫也很快沉寂了下去。 肖尧来到小院附近,守在此处的几个侍卫纷纷近前来听候吩咐。 肖尧悄声问道:“人还在里面吗?” 侍卫甲忙到:“没有一人外出,定还在里面。” 肖尧又问:“知道那父子在那个屋子里吗?” 侍卫乙道:“怕惊动他们,一直没敢靠前,不知具体在那个屋子,不过里面住户不多,一间间找过去便是。” 肖尧道:“你们几个都进去,把那对父子悄悄带出了,不要惊动旁人,更不要让他们喊叫出声。 “完事了我们找个地方再收拾他们,记着,我的银票要搜出来。” 几人小声应是,悄悄翻墙进了小院,与肖尧一起骑马过来的侍卫也下马一起进去了。 巷子里只剩下肖尧一人骑在马上悠闲地等着,心里颇有几分刺激兴奋之感。 众侍卫进了小院,悄无声息地往屋舍靠过去,心中盘算着该怎样不惊动人找到那对父子。 就在此时,背对在他们的院墙根下,一个人影忽地窜起,借着靠墙的柴火,一下上了墙头,翻身便出了院子。 侍卫们听见动静回过头来,那身影已消失在院墙外。 巷子里骑在马上的肖尧却是看得真切,那身影颇为高大,上半身极为臃肿,似是背上背了一个人。 肖尧立即反应过来,那老蛮定是发现了他们,这是背上儿子要跑了。 情急之下,肖尧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他们跑了,快追。” 便不待众侍卫出来,打马率先追了上去。 清平坊巷子本就狭窄,巷道里还堆了不少杂物,此时又是深夜,骑马哪里快得起来。 所幸前面那大汉背上背了个人,也跑不快,双方距离一直未曾拉远。 肖尧隐隐听到后面有马蹄声及侍卫的脚步声,更是放心,连连催马往前追。 第20章 肖尧之殇 跑过两条巷子,前面一片空旷之地,远处出现一棵大树的轮廓。 那黑影奔着那棵大树跑去,一眨眼便在树后消失了身影。 肖尧心里一急,使劲一抽马鞭,胯下坐骑立刻加速奔跑起来。 肖尧眨眼来到大树底下,眼见就要跑过大树,忽然间,一根与成人手臂一般粗细的树枝朝着肖尧面门直砸了过来。 这般近的距离,坐下黑马又在急速奔跑中,肖尧哪里避得开,被那树枝狠狠砸中脸部,整个人从马上倒飞了下来,黑马兀自还在往前奔去。 缀在不远处紧随而来的侍卫眼见着肖尧跌下马来,以为被人袭击了,俱都戒备起来,放慢脚步渐渐围拢上去。 待见到了仰倒在地上的肖尧,以及头顶尚在颤动不止的树枝,肖尧那块蒙面的黑布正挂在树枝上来回飘荡。 几人才明白肖尧这是自己不小心主动撞了上去。 众侍卫心里腹诽:这都是什么眼神? 即便夜已深,天空也有残月繁星无数。 且此地空旷,夜幕下树影轮廓清晰可见,这么大一根树枝横在半空,他怎么就看不见呢? 众侍卫此时哪有心情去追人,急忙点起一个火折子,凑近肖尧一看,顿时大惊。 只见肖尧满脸血肉模糊,鼻子被砸了个稀烂,整个脸部都凹陷了进去,全身尚在无意识地抽搐,眼见是不活了。 众侍卫登时手脚冰凉,浑身发颤,肖尧若是死了,他们怕是一个也活不了。 谁能想到这么小一个差事,竟能要了人命。 几人一时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甚至起了连夜逃离洛阳城的念头,但想到家人都在洛阳城里,自己一跑怕是全家都要被牵连,只得放弃。 最终还是决定尽人事听天命,先将人带回府里,或许还有一救。 等几人七手八脚地将肖尧抬上马背匆匆离开后,远处黑暗角落里两个人影闪了出来。 两人悄悄来到大树旁,就着微弱的夜光,树上树下仔细检查了一遍,连挂在树梢上的一根细纱也没放过,方才离去。 年关将近,积雪消融,温暖的阳光照耀大地。 洛阳城里,人们忙于除尘祭灶,置办年货,无论穷人还是富人,都透着一股喜庆气息。 就在此时,京城富贵圈里传出一个消息,不久前刚挨过四十大板的宁安伯府大公子肖尧死了。 要说是因伤而死那是没人信的。 没看见承恩侯出殡当日,肖尧可是全须全尾、稳稳当当地将承恩侯送到了陵寝方才折返的。 肖尧之母、宁安伯世子夫人、承恩侯府二姑奶奶刘氏悲伤过度,失了理性,披头散发跑到应天府衙大闹,指名道姓要周昌还儿子命来。 周昌烦躁不已。 各大衙门都已陆续封印,欢欢喜喜回家筹备新年去了,只有应天府因承恩侯遇刺一案,依旧没个消停。 近日陆续有放出去的疑犯,为了在年前销案,踏实过年,匆匆来府衙举告。 可惜并没有一条有用的消息,举告的多是些市井间偷鸡摸狗之徒,周昌都懒得去查证。 今日恰逢兰鑫来府衙了解情况,四位大人正在商议下一步该从何处下手寻求突破。 听闻刘氏闹上门来,那肖尧居然死了,皆震惊不已。 尤其是兰鑫和周昌二人,直觉事情不简单。 刘氏很快被人请进了后衙,见了周昌便破口大骂,直说周昌是害死儿子的凶手。 周昌强忍怒火默不作声,将季几人从中斡旋,好声好气询问事情始末。 奈何刘氏已全无理智,只是一味地哭骂。 直至宁安伯世子带人赶到府衙,强行将刘氏带走,此事才算消停下来。 肖尧怎么就死了呢? 宁安伯府并未正式报案,似乎不是被人谋杀。 世子夫妇态度也让人颇为费解,刘氏一味责骂周昌,显然肖尧之死与上次纵马伤人后被罚之事有关。 而世子却极为克制,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事情着实古怪。 周昌只能暗道倒霉,却也不想主动揽事,只承恩侯刺杀一案就已让他焦头烂额,哪有精力再管其他。 不想就在此时,又有疑犯来举告。 此人乃南城清平坊一住户,承恩侯遇刺当晚与妻子发生口角,愤而去了坊间一家暗娼门子过夜。 早上匆忙返回家时被当做刺客疑犯抓了进来。 此人近期为举告一事颇为费神,夜不能寐。 昨夜忽闻室外喧闹,便上了心,偷偷躲在家中院门缝里向外偷看。 见外面一人打马飞驰而过,不一会后面又有人马跑过,似乎在追杀什么人。 此人因害怕并未出去察看,但半夜有人行凶追杀,或许与刺客有关,思虑一番便来府衙举告了。 自从承恩侯被刺,京城封禁三日后,洛阳城的治安前所未有的清明。 居然有人敢在这个时候顶风作案,确实不一般。 周昌亲自过问具体细节,让人详细记录下来,果断为此人销了案,并让其留意周边情况,发现可疑之处随时来报,府衙重重有赏。 来人连连应是,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半夜纵马杀人,此事莫非与肖尧之死有关? 可肖尧跑到清平坊去干什么?若是在印月坊倒有可能。 要说肖尧会轻易放弃报复印月坊众人尤其是那个叫小蛮的孩子,兰鑫和周昌都是不信的。 兰鑫特意借皇帝之嘴对宁安伯府敲打了一番,想来那肖尧该收敛一段时日,那对父子若是机警些,或许能逃过一劫。 兰鑫和周昌一时想不通其间关窍,暂时将此事搁在一边。 兰鑫出了应天府衙,便着人设法打探宁安伯府的事情,尤其是肖尧身边小厮、随从的动向,查清肖尧的死因。 回到镇国公府,兰鑫直奔师父的院子。 这段时间,智圆对承恩侯遇刺一案极为关注,每日都要从兰鑫嘴中了解情况。 可惜一直没有丝毫有用的消息,让智圆毫无用武之地。 越是如此,智圆越发上了心,直觉那刺客手段高明,非常人所为。 兰鑫见了师父,将肖尧之死以及刘氏大闹应天府衙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师父听。 前期肖尧在印月坊纵马伤人的事情智圆早听兰鑫提过,也曾为小蛮父子担心不已。 没想到印月坊那边没出什么事,肖尧却已经死了,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智圆忽然觉得这京城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21章 各方齐动 兰鑫见到师父眼睛又亮了起来,悠悠道: “今日有人来举告,昨夜清平坊颇为热闹,有人在巷道里骑马追逐,似乎是要追杀或者捉拿什么人。” 智圆听了一怔,问道:“清平坊在哪?” 兰鑫意味深长的道:“在南城,距印月坊不远。” 智圆道:“你的意思是此事与肖尧有关?” 第17章 兰鑫道:“现在还不能确定。肖尧之死颇多蹊跷,刘氏癫狂迁怒,宁安伯世子却隐忍克制,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若是昨夜肖尧出去追杀什么人,却不慎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这些事便能解释得通了。 只是以宁安伯府的做派,肖尧若是被人杀死,宁安伯府怎会轻易罢休。 这其中必有什么缘故,让宁安伯府有苦难言。” 智圆点头凝思,忽然道:“我记得你曾说过那日茶馆里有几个江湖侠客在场,这些人现在可还在洛阳?” 兰鑫摇头道:“近期太忙,没关注那边的情况,不知道那些人是否还在。” 智圆道:“你继续打听宁安伯府的消息,我近日去印月坊转一转。 “昨夜在清平坊追人的若真是肖尧,恐怕印月坊附近藏有高人,肖尧这是被人坑掉了命都不敢声张啊。 “不过话说回来,我只是好奇想探个究竟,别指望我帮你抓人。” 兰鑫笑道:“若真是有人设下如此高明的圈套,恐怕师父也要白跑一趟了。” 智圆双眼一瞪,作势要打兰鑫,兰鑫连忙逃离出去。 承恩侯府,老夫人听世子刘照将肖尧之死的前因后果详细讲述了一遍,直觉得脊背发寒,沉声道: “冤孽啊。早说了叫他们沉住气,就是不听,这是送上门去让人宰杀啊。撞树而死还不敢声张,岂不叫人憋屈死?” 刘照狐疑道:“祖母觉得阿尧是被人设计害死的?莫非与杀害父亲的刺客有关?” 老夫人道:“是否与刺客是同一伙人不好说,但尧儿存心报复,怕是被人盯上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盯着别人,兴许就有人在后面盯着他。 如今你二姑母在应天府一闹,恐怕兰鑫和周昌也要怀疑上了,我们倒不好放手去查了。 “我记得上次听你二姑母说起尧儿当时是被几个江湖人拦截下来的,可对?” 刘照道:“对,就是住在印月坊如意茶馆的几个江湖人。” 老夫人道:“江湖人啊,哼,一群自诩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的莽夫,竟也有这等心计?” 老夫人沉思了一会,吩咐刘照道:“你悄悄派人查清三件事,其一,打探下那些江湖人是否还住在茶馆,可有与那对父子有过什么接触,近日可有反常举动。 “其二,设法找到那对父子的藏身之地,那家小院肯定不会再住了,但也要去查验一遍,看看那晚逃走的人是否确实是那对父子。 “其三,巧了,前期说要找药师,这么几天也没个眉目,这里偏巧牵涉到一家药铺。叫人去试试那家药铺的深浅,看看背后还藏着什么人,总不会只有一个小伙计支撑门户。 “千万记住,不要像尧儿那般莽撞,自以为行事隐秘,一举一动早已落入他人眼中还不自知。” 刘照一一记下,匆忙去安排。 太子骤闻表弟死讯,愈加笃定这就是一场针对自己的阴谋。 分明是有人在暗中一步步削弱自己的势力,妄图取代自己的储君之位。 至于肖尧是如何死的,一点也不重要,太子丝毫没有宁安伯府的顾忌。 即便是追杀一个平头百姓,那不是对方一点事都没有,而表弟却死了吗? 太子气急败坏地冲进应天府衙,往日刻意营造起来的谦逊温和形象荡然无存,几乎是指着周昌的鼻子咆哮道: “舅父被刺,过了半个多月了,应天府毫无建树,整日盯着一群市井小民刨根究底。 “如今孤表弟又遭人暗算,周大人不会又说是哪个江湖侠客在声张正义吧? “周大人前期对肖尧不满重责了他,如今肖尧死了,难道不该查明真相还他一个公道吗? “这一切分明是冲着孤来的,难道周大人也对孤身为太子有所不满,故意混淆视听,包庇罪犯不成?” 这一番指责实在诛心,周昌尚未回过味来,就被扣上偌大一个罪名。 他慌忙跪下辩解:“殿下明鉴,太子钦定,乃皇上圣裁,岂容下臣置喙。 “承恩侯被刺,我等尊皇命封城三日搜捕疑犯,夜以继日严加审讯,未有丝毫怠慢。 “只因刺客手段实在高明,外加侯府不配合,自承恩侯遇刺当晚,我等除了上门凭吊,再未进过侯府。 “侯爷生前是否有何反常,侯府近年是否与人结下私怨,府内下人侍卫是否有可疑之处,我等一概不知,敢问殿下,此案要如何入手? “仅凭殿下一丝怀疑,我等若妄加揣测,贸然出手,轻则怕害的得殿下兄弟阋墙、君臣不和,重则深恐祸乱朝纲,我等罪孽深重。若无实据,怎敢盲从? “再说肖尧之死,主家并未报案,似乎并非被人谋害,且似有难言之隐,我等若擅自介入,怕要招来伯府记恨。若是伯府再不配合,敢问殿下这要如何去查?” 周昌一番话,实乃这段时间积怨太深,被太子一刺激,登时不管不顾爆发出来。 说完只觉浑身舒坦,畅快不已。 太子听完无言以对。 此时他也已冷静下来,连忙换上一副谦和面孔,伸手扶起周昌道: “周大人请起。是孤太心急了。今日听闻表弟猝死,实在痛心不已,这才口不择言,还请周大人见谅。” 周昌连忙双手一揖道:“殿下言重了。” 太子又道:“舅父遇刺一案实在棘手,孤也相信几位大人已经尽力了。 肖尧之死却颇为蹊跷,且有迹可循,周大人何不从此案入手,或许便能找到凶手,连带挖出杀害舅父之人。” 太子确信这些人都是冲着自己来的,背后定有瓜连。 周昌问道:“殿下知道肖大公子因何而死?” 太子稍有些不自在地说道:“知道一些,也不甚清楚。据说还是因为上次你与兰大人遇见的那个受伤的孩子。 肖尧心胸确实狭隘了些,对赔付出去的一千两银票耿耿于怀,昨夜带人欲要上门索要回来。 “没想到那对父子颇为机警,趁夜外逃。肖尧纵马追赶,因夜色深重,不慎撞上了路边一颗大树,伤重不治而亡。 “可孤觉得事情绝非如此简单,肖尧怕是遭人暗算了,周大人索性从那对父子入手,定会有所收获。” 第22章 上门试探 周昌听到目瞪口呆。 这事当真是比话本子里写的还要离奇,怪不得宁安伯府不敢声张,原来肖尧死得如此窝囊。 为了一千两银票?这般富贵人家的公子哪会将那点银票看在眼中? 这分明是上门去报复杀人的,真是目无法纪,胆大包天。 此时周昌当真觉得人需要有敬畏之心,这报应来的也太快了。 然而细细一思量,倒也觉得太子所言有几分道理。 此事八成不是天道公允,而是人为设计。 周昌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问道:“殿下可知此事发生在何处?” 太子道:“据说在清平坊。” 周昌心道果然,昨夜清平坊纵马追人的一伙人怕就是肖尧及其随从了。 可那老蛮父子怎么跑到清平坊去了?肖尧又如何知道了他们的落脚之地? 太子又道:“此事周大人不要声张,也不要去伯府询问,孤会安排表弟的贴身侍卫来向周大人详细禀告。 周大人悄悄安排人去查,不要惊动其他几位大人,有什么发现及时告知孤知晓即可。” 周昌无奈只得点头应了。 至此三方人马不约而同盯上了印月坊。 而此时的印月坊,除了阿程师徒,并无人知晓肖尧已重伤不治。 老蛮父子战战兢兢了半个月,小蛮伤势渐有起色,已能缓慢下地行走,却依旧虚弱无比。 果然应了老大夫的话,稍作动弹便浑身虚汗淋漓。 父子两个忧心不已,想着再去看看大夫,却不敢轻易出家门。 无奈之下,老蛮只能偷偷来到回春药铺求助燕回。 燕回无奈道:“医术一道,我也只通皮毛。小蛮伤势极重,最好还是找上次那位老大夫给他诊治,别误了孩子的伤病。 “再说了,这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听阿程说,近期印月坊颇为太平,也没人来打听你们父子了。 “眼下又值年关,各家忙着过年,那大户人家更是规矩多,怕是没有空闲盯着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了,你不妨带着小蛮去找那老大夫看看,换个药方或许就见好了。” 老蛮觉得颇有道理,眉宇间却依旧满是愁绪,郁郁说道: “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事,总不能一辈子躲躲藏藏。明明是咱们占着理,却没地方说理去。 “这过完年那肖家要是再来人,我们父子可怎么办?我也不能总缩在家中不去接活,那些银子我拿着烫手,都不敢花用。” 燕回安抚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时间一长,这事就淡了。 第18章 “再说了,这世间还是有天理公道在的,那姓肖在再是张狂,也有许多需要顾忌的地方,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总揪着不放。 “那银子本就是你们该得的,你放心花用,特别是小蛮,要好好补补,看病吃药也不要太俭省,孩子身子养好了,以后日子也好过了。 “有什么事多与街坊们商议,大家都是热心肠,能帮的定会帮的。” 老蛮连声道谢,果然听了燕回的话,回家背上小蛮看大夫去了。 回春药铺里,老蛮一离开,燕回就对阿程说道:“这几日你上点心,怕是有人要上门了。” 阿程点头应是,拿起扫帚里里外外地清扫起来。 就快过年了,后院还有不少活鸡鲜鱼等着宰杀,他忙着呢。 就在此时,店铺开着的偏门进来了一个人。 此人四十来岁年纪,缁衣着身,体形健硕,双目炯炯有神。 阿程心中一凝,面上却丝毫不显,笑眯眯地迎上去:“客官要抓药吗?把药方给我吧。” 来人正是智圆,他得了兰鑫提醒,知道当日小蛮被这孩子接到自家铺子里来了,打算先到药铺里打听小蛮父子的情况,再去如意茶馆探探。 见阿程迎上来,智圆并未回答阿程,反而问道:“店里就你一个小伙计?” 阿程也不在意,脆声道:“还有我师父啊,我师父病了,在里屋歇着呢。你要抓药找我也一样,保准错不了的。” 智圆:“... ...”我没想抓药,“我不抓药,跟你打听一个人。” 阿程瞬间收了笑脸,问道:“你要打听谁?” 智圆心道,这小伙计果然还是孩子心性,见没生意做了就立时变了脸色。 智圆也不计较,和声问道:“前期有个孩子,好像叫小蛮的,被人纵马踩伤了,他现在伤势可好了些?” 阿程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智圆,生硬地回道:“不知道。” 嘿,这小子,怎地这般无礼! 智圆心里颇为不快,却也不好与一个孩子计较,耐下性子好声道: “那日不是你接那孩子来你们店里的吗?他恐怕一直在你们店里抓药吃吧,你怎么就不知道了?” 阿程依旧满脸不快道:“小蛮早就搬走了,我怎么会知道?” 智圆一怔,忽地醒悟过来。 怕是近期肖尧没少派人来打听那小蛮的下落,印月坊的街坊们当是知道那孩子危险,对打听之人甚是厌恨,自是没有一个好脸,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来人。 想到这里,心中那一丝不快登时消散干净,倒是对这小伙计颇有好感。 智圆忽地笑道:“放心,我不是来为难那孩子的。倒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肖尧昨夜死了。你转告小蛮,暂时不会有人来为难他们了。” 阿程一脸懵怔地问道:“肖尧是谁?” 智圆:“就是那天踩了小蛮的富家公子。” 阿程双眼登时一亮,惊问道:“当真?” 智圆道:“我骗你作甚?千真万确。” 阿程迅速收起脸上的喜色,满脸警惕道:“那我也不知道小蛮在哪。” 智圆:“... ...”这还是不信自己啊。 正要解释,偏门里又进来一人,三十来岁年纪,颇为精干的样子。 智圆收了话头,阿程立即笑着迎了上去,问道:“客官要抓药吗?把药方给我吧。” 智圆:“... ...”这问话居然一模一样。 来人扫了智圆一眼,似是看出他不是店里的人,便对阿程道: “你们掌柜的呢?叫他出来,我这有桩大生意。” 阿程面露喜色道:“我师父病了,在里屋歇着呢。你要抓药找我也一样,保准错不了的。” 智圆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23章 初见智圆 来人被笑的莫名其妙,狠狠瞪了智圆一眼,神色不耐地对阿程道: “店里就你们师徒两个吗?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叫大人过来。” 阿程不悦道:“我们店里就我和师父。我师父入冬以来一直病着,店里都是我在打理的,你还别门缝里看人。什么大生意一定要惊动我师父?” 来人道:“炼药,你会吗?” 阿程傲然道:“当然会,这些都是我跟着师父一起炼出来的成药。” 说着从药柜里抓过几个瓷瓶递过去。 来人接过瓷瓶,打开一一闻了闻,不屑道: “这些都是常见的普通药丸,哪个药铺都会炼制,有何可得意的。 “我要炼制的药可不简单,你们店里若是能炼出来,药材我供给,炼制一粒药丸另付十两银子,如何?” 一旁智圆都吃了一惊,什么药丸这么金贵,只炼制一粒的工费居然就要十两银子? 阿程瞬间两眼放光,神色郑重道:“您要炼什么药?我若不会也好问我师父去。” 来人道:“保春丸,你们会练吗?” 智圆心道难怪,这保春丸乃是一味治疗妇人疾病、调理妇人内腑,具有驻颜功效的珍贵药丸。 据说此药丸由十几种各色珍贵药材炼制而成。 炼药时极其考验药师对这些药材的熟悉程度及对火候的掌控。 任何一味药材火候不到或是练过了头,都难以成药或药效大减,极是难得。 也就宫中贵人能偶尔得了一二粒,外间即便大药铺也极少有售卖的。 阿程呐呐道:“这药丸我也只听师傅提起过,确实没炼过,说不定我师父会炼呢。” 一副颇想接下这笔生意的样子。 就在此时,里屋走出来一个人,五十来岁年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脸色蜡黄。 一看便是宿疾缠身,正是燕回。 燕回走过来,在阿程头上重重地拍了下道:“你小子什么生意都想接,这炼药生意是随便能接的吗? “别说十两一粒,就是百两也接不得,那些药材多是极为贵重的,炼坏了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说着又对那人道:“本店小本生意,勉强糊口,若是能炼制保春丸,哪里需要缩在这里开间小小药铺。 “我倒是奇怪了,客官要炼制保春丸,当到东西城的大药铺里去寻那些坐店的老药师,怎么跑到我们一家小药铺来了?” 智圆也有同样疑惑,一齐看向来人。 来人悻悻道:“这不是找了许多药铺,都没人敢接吗,就想着或许小店里藏有高人呢,便来试试。 “既然你们炼不了,那就算了。不过掌柜的开药铺,可听说哪里有药师能炼制这保春丸?” 燕回沉思一会道:“太医院里应该有药师能炼制此药。” 来人登时无语,再不多言,转身便出去了。 智圆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看着燕回问道:“老汉贵姓?” 燕回:“免贵姓燕,燕回。” 智圆:“在下乃少林俗家弟子,法号智圆。” 燕回心下了然,回道:“原来是智圆大师,失敬。” 智圆关切道:“我看燕掌柜脸色,似是受过极重的内伤,乃至内腑耗损,经络堵塞。 “一到严寒季节,便浑身酸痛不已,四肢无力,手脚冰凉,极是难熬,可是如此?” 燕回轻笑道:“大师好眼力。年轻时不知轻重,为了一株稀有药草,不慎掉下悬崖。 “所幸距地面不是太高,崖底又正好有一潭泉水,捡回来一条命,将养了二三年才能正常行走。 “这么些年过去了,倒也习惯了。过些时间天气回暖,便能恢复如常。” 智圆遗憾道:“可惜太晚了。如果当年遇见,我或许可用内力替你打通经络,不至于这般受罪。” 燕回道:“大师高义,少林果然都是武功高手。” 智圆道:“武功高手谈不上,略懂些粗浅功夫而已。” 阿程听着两人对话,忽然插嘴问道:“我师父还能治好吗?” 智圆一阵犹疑,燕回倒是坦然道:“世事不可强求。我已多活了几十年,知足了。” 说完忙转移话题,问智圆道:“我刚在里面听大师说那肖家公子死了,且大师还在打听小蛮的近况,莫非此事有何关联?” 智圆道:“我也不甚清楚,肖尧前天夜里确实死了,听闻与那父子有些牵扯,我也是好奇,特意过来看看。 “你们放心,我对那父子绝无恶意,如有必要,我还可以帮帮他们。” 阿程此时却满脸不解道:“怎么可能?小蛮和他爹躲都躲不及,怎么可能摊上人命?” 智圆忙问道:“他们可是躲到清平坊里去了?” 阿程喃喃道:“怎么又扯到清平坊去了?” 智圆见阿程不似作假,心中疑惑,难道自己猜错了? 就在此时,室外传来一阵喧哗,阿程疾步窜了出去。 只见门前街道上乌泱泱围了一群人,中间正是老蛮背着小蛮。 周围街坊邻里和流流等孩子将他们围了起来,正在与人争执。 第19章 阿程悄悄走了过去,刚挤进人群,旁边一人忽然指向他,高声叫道: “就是他,就是这小子把我们引到清平坊去的。一定是他们合起伙来,害死了大公子。” 阿程一看,此人正是他在清平坊小院门口看见的那个侍卫,顿时狐疑道:“你是谁?我好像见过你。” 那侍卫激动道:“你当然见过我,你分明是故意引我们过去的,还在这装蒜。” 阿程奇道:“我故意引你们去清平坊?你那天是跟着我去清平坊的吗?对了,你跟着我干什么?” 侍卫一时语塞,旁边一人忙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说话。 可那侍卫此时哪里还记得之前的叮嘱。 他们那晚跟随肖尧的一群侍卫均被打了个半死,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 只有他在情急之下喊出这里面可能有阴谋,愿意戴罪立功查清真相,才草草打了二十大板暂且放过。 恰逢此时,承恩侯府派人过来,也说要去查清真相,宁安伯世子便将他指派了过去。 这侍卫死里逃生,顾不得身上伤痛,跟着承恩侯府的人悄悄去了清平坊那家小院。 找里面的人一打听,近期根本没有一个受过重伤的孩子在那边住过。 第24章 府衙开审 侍卫登时热血上涌,他本是情急之下随口一说,没想到这里面还真有猫腻。 他立即觉得阿程十分可疑,便鼓动侯府的人一起去寻找阿程问个清楚。 侯府派出去的护卫本是得了吩咐,只负责查探小院里的情况,那药铺的事自有旁人去管。 没想到查探结果出人意料,犹疑了一下便跟着这侍卫来了印月坊。 本想悄悄打探,不曾想刚到药铺附近,正巧遇见了从医馆回来的老蛮父子。 那侍卫认出了小蛮,登时便过去要拿下这父子二人,引得周围街坊们一起围了上来。 侯府护卫当即便要离开,哪想到阿程又出来了,伯府侍卫哪里耐得住,立时发作起来。 听到阿程问话,那侍卫才想起此事不可声张,整个伯府都隐忍不发,自己若将事情喊叫出来,恐怕难以交代。 侍卫登时心中一慌,转而又想到公子的死确有蹊跷,这是自己唯一的活命机会,哪能放过。 于是也不回答阿程的问话,只指着阿程和小蛮反复道: “就是你们害死了我家公子,我要报官。” 周围街坊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俱是疑惑不已。 流流悄悄走到阿程身边,问道:“谁死了?” 阿程也同样疑惑,看向那侍卫问道:“你家公子是谁?” 伯府侍卫:“... ...” 侯府护卫:“... ...” 智圆:“... ...” 敢情说了半天,人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侯府护卫心中大骂蠢货,此时无比后悔跟来了印月坊。 智圆则在心里暗笑不已,心道那小子当真机灵。 伯府侍卫愣了一会,忽然灵机一动,对阿程道: “你刚刚分明认出了我的,如今却明知故问,你心虚什么?” 阿程道:“我自是认得你的,前日在清平坊的小巷里我见过你,可我不认得你家公子啊。” 流流忽然叫道:“我想起来了,你是肖家公子的随从。”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阿程惊疑不定地问道: “你说肖大公子死了?怎么可能,就是挨了四十大板,怎么就死了呢?” 侍卫无言以对,许多事情根本没法解释,此事本就伯府理亏,大庭广众之下叫嚷出来是要引起众怒的。 他此时也渐渐后悔起来,与侯府护卫对视一眼,便想退走。 就在此时,街角又来了几人,走近一看,流流等孩子先惊呼起来:“是周大人,周大人来了。” 因上次小蛮被踩一事,周昌在印月坊民众心里简直就是青天朗月。 刚还因听闻肖尧死讯而心慌的街坊们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围了上去。 周昌已从伯府其他侍卫嘴中大概打听到了肖尧之死的全过程,即便伯府刻意隐瞒了一些事情,周昌听完也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周昌万分不想掺和此事,无奈太子认定后面必有阴谋,又不许大肆声张,只得亲自带上几个衙差悄悄来到印月坊。 本也打算先到药铺来找阿程问问情况,没想到药铺附近居然围了这么多人。 回春药铺门口,燕回看见周昌过来,一颗心登时放了下来 承恩侯府的人发现周昌过来了,心里一沉。 出门前世子反复叮嘱此事一定要机密,万万不可声张,哪想到事情居然闹到这个地步,应天府尹居然也到印月坊来了。 此事今日怕难以善了,侯府护卫连忙拉住一旁呆滞的伯府侍卫就要趁乱溜走。 阿程见状,连忙快步走到周昌面前跪下,指着侍卫几人道: “周大人,刚才那几人过来说,肖大公子死了,是我和小蛮谋害的,要带我们去报官。请周大人还我等公道。” 周昌听完心里一叹,这群蠢货,当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此时遮掩都来不及,他们居然自己闹腾开了。 这样也好,省得自己夹在中间两难,查不出问题太子还要怨怼。 既然他们自己将事情捅破,就怪不得他了,干脆公开审理,年前将此事了个干净。 于是上前指着侍卫几人道:“你们都是宁安伯府的人?” 伯府侍卫呐呐道:“是。” 侯府几人却躲闪着不敢回话,周昌看出不对,沉声道: “如实说来,你们都是伯府的人?” 侯府几人只得回道:“我们几个是承恩侯府的。”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承恩侯府也来人了。 周昌又道:“既然要报官,现在本官在此,那就一起请去应天府吧。” 侯府几人和那伯府侍卫瞬间脸色煞白,心中叫苦不迭。 老蛮自被侍卫几人拦下,便吓得失了主张,听闻肖尧死了,心中更是惶恐。 直到周昌出现,才渐渐回过神来,茫然地跟在了一群衙差的后面往东城去。 街坊们听说又要审案,纷纷表示也要去听审。 燕回见此,也要跟过去,智圆忙拦下他道: “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过去了,我替你去看着那孩子。” 燕回摇头道:“那怎么行,我家孩子无端卷进这样的案子里面,我不去哪能放心。” 智圆心道:你家孩子鬼精鬼精的,哪有什么不放心。 倒也没有多劝,反而到街口帮忙叫了一辆马车过来,燕回连连称谢。 周昌骑马而来,此时先行一步,让衙差带着众人快步朝府衙而去。 周昌回到应天府,叫来下属,细细吩咐一番,下属连忙出去安排。 既然要公开审理,光几个下人怎么行,只有主子们到场才能彻底结了此案,免了后患。 当阿程一伙人赶到应天府衙时,御前侍卫统领兰鑫、刑部右侍郎方承恩、大理寺少卿将季都已到场。 承恩侯世子刘照、宁安伯世子肖有清作为主告一方也被请了过来。 两人听闻此事居然闹到应天府,还要公开审理,均气了个仰倒。 本想以主家身份收回诉告,只是两方人马都已齐聚应天府衙。 且是两家下人主动提出报官,只得硬着头皮过来,心中都在思索如何将此案引向己方想要的结果。 周昌更是命人请来了太子。 太子虽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不过比起刘照和肖有清,太子随意很多,他更关注的是后面指使之人究竟是谁。 只是这种场合太子不好露面,只得在堂内设置一屏风,太子在屏风后落座。 兰鑫几人见此情形,颇为惊讶,没想到肖尧之死居然惊动太子亲自听审,这表兄弟感情这般好吗? 第25章 真相大白(一) 见人都到齐,周昌当仁不让地上了主座,惊堂木一拍,下面瞬间肃静。 老蛮等街坊何时见过如此阵势,瞬间便跪下了一片。 衙差忙上前将一众人叫起,带往一边等候。 周昌道:“本官今日在南城印月坊巡视,遇见有人聚众争执,上前询问,有人举告宁安伯府大公子肖尧乃被人谋害,并当场指证了疑犯。 “此案事关重大,前期又因涉及承恩侯遇刺一案,故请来了诸位协同侦案的大人及涉案者家眷。举告者上前回话。” 伯府侍卫一路走来,心里转了千百个念头。 事已至此,再无侥幸,唯有咬死老蛮父子与那药铺小伙计合伙谋害了公子,才可能挣回自己的小命。 他上前跪下,自报家门:“小的丁七,是宁安伯府大公子的贴身侍卫。小的举告印月坊小蛮父子和回春药铺伙计合谋害死我家公子。” 阿程和老蛮父子忙上前跪下,报上姓名,口中高呼冤枉。 第20章 堂上众人见到一老实巴交的大汉和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其中一个还病恹恹地跪都跪不稳的样子。 周昌忙向将季等人解释,那个病弱的男童就是当日肖尧纵马差点踩死的孩子。 而他爹老蛮曾在承恩侯遇刺当晚被当做疑犯抓进了应天府大牢。 将季等人方知还有这等牵扯,顿时觉得此案颇有蹊跷。 周昌问丁七:“你既说他们谋害了你家公子,可有证据?” 丁七道:“我家公子自上次在印月坊茶馆挨了四十板子后,回去越发觉得那老蛮极可能是刺杀承恩侯的凶手。 “公子让我等去印月坊盯住他们,没想到到了印月坊,问了好些人,都说这对父子已经搬走了。 “公子更加觉得可疑,便让我们盯紧了附近的医馆药铺,说那小蛮伤重,定是跑不远,他要养病抓药定会去熟人的铺子。” 将季等人听到这里,心中嗤笑,什么抓刺客,这分明是想要上门报复去的。 肖有清和刘照却放下心来,这侍卫总算机灵了一回,起码明面上全了宁安伯府的脸面。 丁七继续到:“我们在印月坊盯了几日,始终不见那老蛮来抓药,却无意中发现那回春药铺伙计悄悄带了药包去了清平坊,便认定那老蛮父子定是躲在清平坊内。 “我们跟了几次,才找到那伙计出入的院落,赶紧回禀了大公子。 “大公子觉得须得将他们缉拿回来,审问清楚再报与应天府。 “于是当夜我们几个便随大公子去了那家小院,哪想到刚进院子,院墙下便有一个黑影翻墙跑了出去。 “公子以为是惊动了老蛮,不等我们出院子便追了过去。那人极是阴险,将公子引入危险之地,害得我家公子白白丢了性命。” 在场除了肖有清和刘照,也就周昌和阿程师徒知道肖尧的死因。 其他人听到这里越发好奇了,不由将目光都看向了跪在堂下的老蛮。 后面听审的印月坊街坊们也都惊讶地悄声议论起来。 而堂下此时跪着的阿程三人却是一脸懵懂,十分茫然。 老蛮更是急得双脸通红,一副急着辩解的样子。 此时丁七又说话了:“今日我们又去了清平坊的那家小院,将里面的人问了个遍,都说他们父子两个根本没在那小院住过。 “这就是一场阴谋,是这个小子与人串通了,故意引我们去了那家小院,又让人故意逃跑引得公子去追人,因此丢了性命。” 说到这里,他用手指着阿程,眼里透着恨意。 这一情况就是周昌和肖有清都不知道的,众人更是惊奇。 阿程师徒心道,这小子倒是聪明,居然将事情说对了七八分,可也要大家信了才行啊。 此时阿程也急切地看向周昌,一副想要说话的样子。 周昌却没理他,先看向老蛮问道:“你们父子这段时间躲在什么地方?” 老蛮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急忙辩解: “不是的,不是我,我们哪敢害肖公子,只求肖公子放过我们父子,我们就感激不尽了。还有这些银票我也不要了,还给你们。” 说完从怀里掏出那一千两银票就要递给丁七。 周昌沉声道:“问你话,你如实回答,不要扯开话题。” 老蛮忙收回手,呐呐道:“我们哪也没去,就躲在家中一直不敢出门。” 旁边丁七立即叫道:“不可能,你们所有街坊都说你们父子搬走了。” 老蛮道:“那是有人提醒了我们,说肖公子可能会来报复,让我们离开京城。 “可我儿子伤重,根本无法远行,我也...不便出门,只得躲在家中,让街坊们故意说我们搬走了。” 一旁肖有清怒喝道:“我儿已死,你这刁民还这样诬陷他,分明是你做贼心虚,不敢见人。” 兰鑫等人甚是不屑,暗道肖有清当真是死要面子。 周昌也没有理睬他,继续问老蛮:“是何人提醒你们的?” 老蛮一怔,登时哑口,生怕自己连累了那姓许的镖师。 周昌厉声道:“此案干系人命,还不从实招来。” 老蛮仍在犹疑,这神色落在堂上众人眼中,俱皆以为那肖尧之死怕真是与那提醒他的人相干。 不想此时跪在一边的阿程突然开口道:“回大人,是如意茶馆里那个大胡子大叔。” 兰鑫和周昌立即明白他说的是谁,周昌立即吩咐身边一下属道: “着人速去如意茶馆将那日拦下肖公子的江湖人带过来。” 下属正要领命而去,阿程又道:“大胡子大叔十来天前就离开洛阳回家去了。” 周昌一怔只得放弃,指向一旁印月坊街坊问道: “他们二人所说可是事实?你们这些邻舍都得了那人提醒?” 街坊们纷纷点头称是。 周昌此时看向阿程,问道:“既然老蛮父子都在家中,你提了药包去清平坊干什么?” 阿程委屈道:“我是去给张阿婆送药的。张阿婆一到冬季就咳得厉害,见不得风,这两年每到冬季都是我隔几天给她送一次药。” 周昌听到这里,莫名松了口气,一旁的丁七却懵了,心直往下沉。 第26章 真相大白(二) 周昌指着丁七问阿程:“你说的张阿婆就住在他说的那家小院?” 阿程看了丁七一眼,道:“应该是,前日我在那巷子里见过他。” 周昌指向承恩侯府与丁七一块过来的人道: “你们识得那小院,烦请带个路,去那小院将院里的人都带过来,本官要问话。” 阿程忙道:“张阿婆见不得风的。” 周昌道:“带个马车过去,要快。” 几人领命而去,周昌又问阿程:“你几次去清平坊,没发现后面跟着人?” 阿程摇头道:“没有,一路上那么多人,谁知道竟有人跟着我。” 说完忿忿地瞪了丁七一眼。 周昌又问丁七:“你说他故意引你们过去,你可留意到他发现了你们跟在后面吗?” 丁七在听到阿程说给张阿婆送药的时候,心就凉了半截。 此时周昌问话,实在说不出违心话来,只得道:“可他见过我,他在那小巷认出了我的。” 阿程忙道:“我今天才认得他的,那日在清平坊,他一副鬼祟模样,我才好奇看了他几眼,没想到他今日突然跑来指证我谋害肖公子。” 丁七登时气结,忙又争辩道:“上次如意茶馆门口出事时,我也在,你自然见过我,你前日分明认出了我却不承认,定是心里有鬼。” 阿程沉思道:“那日我去得晚,到了那边又一直在看顾小蛮,哪里记得周边有些什么人。” 周昌仔细回忆当日情景,确实如此。 当时好几个孩子一直在角落里围着昏迷的小蛮,并不曾到前面来围观。 此时兰鑫忽然开口道:“我倒是记得你,那日就是你跑到东城拦住了我,让我去抓刺客的。” 就是说那日丁七有很长时间并不在茶馆,有人不认得他再正常不过。 丁七听完再也无话可说。 周昌又将印月坊的街坊们叫上前来,细细问话,一一印证老蛮和阿程所说皆无虚言。 肖有清和刘照也不时过来询问如意茶馆里几个江湖人的情况,希望从中找出背后的黑手。 然而除了早已离开的虬髯大汉,再无其他人掺和此事。 大半个时辰后,去清平坊的衙差终于带了七八个人回来。 衙差回话道,那小院里在家的人都带过来了。 被带过来的人个个满脸惶恐,不知犯了何事竟被带到了应天府。 周昌命人上前,指着阿程道:“你们可认识他?” 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妇人看到阿程,惊道:“阿程?你怎么也在这?” 阿程冲她苦笑了下,周昌又问其他人:“你们都认得他吗?” 其余几人都点头:“认得,回春药铺的伙计,常来给张阿婆送药。” 至此无需多问,阿程所说再次得到印证。 周昌又指向老蛮父子:“你们可认识这两个人?” 众人看了老蛮父子一眼,一齐摇头。 周昌又问道:“前日晚上,你们院子里可去了什么陌生人?” 这一问,小院几人登时愣住。 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突然道:“原来大人都知道了。有的有的,前日晚上我们小院遭了贼,把我放在院墙边晒的柴火偷去了一捆。那杀千刀的,这是逮住了?” 这妇人昨日因丢了一捆柴火,在小院里咒骂了一天,整条小巷无人不知。 此时小院来人都吃惊不已,偷了一捆柴居然能闹到应天府衙来? 而堂上其他人都心下恍然。 那肖尧定是将那偷柴贼误以为是老蛮父子追了下去,这一追便一去不回了。 肖有清此时憋屈欲死。 第21章 儿子居然因为一个偷柴贼丢了命,还不如因报复而死来的体面。 至此,所有疑点基本都已解开,唯有肖尧之死堂下多数人都不清楚。 看前期宁安伯府的态度,多半不是被人谋害,那侍卫说的危险之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智圆甚至在想,莫非那家伙掉进了粪窖? 兰鑫见到师父不断朝自己使眼色,心下无奈。 明显周昌和宁安伯府都在回避这个问题,此时捅破就是揭人面皮了。 略一沉思,兰鑫还是开口道:“如此看来,印月坊各位应是没有谋害肖大公子的嫌疑。 “但这丁七咬定肖公子是被人谋害,不知肖公子遇害当时现场是否还有他人? “那偷柴贼可是躲在暗处出手了? “肖公子究竟是如何殒命的? “这些不说清楚,此案怕是无法继续断下去了。” 此言一出,现场所有人都看向了跪在地上的丁七。 肖有清在后面连连咳嗽,刘照却知道此事今日是瞒不过去了。 周昌只做不知,大声说道:“丁七,你家公子是否被人谋害,关键在此,还不从实说来。” 丁七见此架势,已无任何侥幸,只得开口道: “当时大公子一人追在前面,我等隔得远,没能看清楚,只隐约见到大公子跑到一株大树下,忽然从马上摔了下来。 “我等跑近一看,大公子似是撞上了那树上的一根枝丫,当即便将脸撞烂了,回到伯府就没了气息。 “那偷柴贼早已没了踪影,附近并未发现有其他人。” 其实当时丁七等人根本没有在附近搜查过,见到肖尧垂死的模样,早已吓得六神无主。 但此时决不能承认这一点,否则几人会死得更快。 周昌却不放过疑点,追问道:“大晚上的,你们既隔得远,为何就确定肖大公子是撞上了树枝而摔下马来的?” 丁七道:“我们赶到时,那树枝还在不停晃动,大公子的面巾还挂在那树枝上。” 众人心道:哦,半夜出门抓人,还带了面巾,这死法确实不好声张。 难怪宁安伯府一直捂着不肯说出来,太窝囊了。 智圆在后面听到肖尧的死因,惊叹不已。 此事若是巧合,那肖尧真是死得憋屈。 可若这一切真是有人设计好了的,这人当真是了不得。 竟然想出了如此天衣无缝的一个办法,杀人于无形不说,还让死者家眷有苦难言。 想到这里,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燕回,见他一副虚弱难支的样子,忙伸手将他扶住。 燕回对他感激一笑,智圆立时觉得自己实在多心了。 第27章 武功传承 肖尧之死到此可说“真相大白”。 然而周昌深知屏风后面还坐着一尊大佛。 那位整日幻想着有人要加害自己的太子,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但他也知道太子不会将堂下一群印月坊的街坊放在眼里,于是开口道: “丁七今日举告老蛮父子及燕程合伙谋害肖尧一事,经本官今日审讯,诸位大人共同见证,纯属误会。 “老蛮前期被当作刺杀承恩侯的疑犯抓进应天府大牢,后经本府衙审讯,且有证人作证,已洗脱嫌疑,宁安伯府不可再私下寻衅报复。 “然据丁七所言,肖尧遇袭时并无侍卫在侧,是否真是因不慎撞上树枝而殒命还不能定论,若真有人加害,那人半夜行事匆忙,必会留下痕迹。 “本官建议几位大人一道,调集各自手下的断案高手前往现场勘察,尽力找出真相,还肖大公子一个公道,几位大人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满堂众人除了那被偷了一捆柴的妇人,俱皆满意之极。 印月坊众人得以洗脱冤屈,老蛮父子更是有周昌亲自作保。 想来宁安伯府再不会找借口上门报复,父子二人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地躲藏起来。 而肖有清因周昌一席话,为肖尧挽回了不少面子,心下好受了许多。 太子本就不想此案就此了结,还想深挖背后之人。 在此情况下,周昌的提议正合了他的意。 而刘照早就与祖母商议过,断定后面必有黄雀,能借官府手段大力侦查,比他们侯府偷偷行事便利许多。 兰鑫、将季、方承恩等人深觉周昌行事老到,佩服不已,纷纷点头赞同。 兰鑫更是补充道:“此案确实蹊跷。肖尧与老蛮父子的纠葛因承恩侯遇刺一案而起。 “或许那刺客也在暗中关注,发现肖尧仍盯着小蛮父子不放,便暗中杀害了肖大公子也未可知,确实应该细查。” 此话似是应和了周昌所言,其实也在暗中警告宁安伯府和承恩侯府。 你们做事悠着点,那刺客躲在暗处盯着呢,可别轻易上门报复。 而太子和刘照、肖有清对此话却深以为然,俱皆心下凛然。 周昌宣布退堂,还不忘安排人送张阿婆等人回去。 阿程起身后,立即来到师父身边,从智圆手中接过师父亲自搀扶,与印月坊众街坊一起欢欢喜喜往回去。 周昌等人去现场能发现什么,阿程师徒毫不关心。 师徒二人与洛阳城里所有普通百姓一样,安安心心在家筹备大年。 晚上师徒二人各自泡完药浴,阿程来到师父房内,发现师父精神不错,白日病恹恹的模样已消失殆尽。 阿程心中高兴,问师傅:“今日那个智圆就是兰鑫的师父吗?他怎么会来我们店里?” 燕回道:“好奇而已,怕是从中看出了些名堂。” 阿程惊道:“他怀疑上我们了?” 燕回道:“怀疑谈不上,此事因你而起,他自然会多想些。最多以为有人利用了你,不会觉得你我有能力做下这件事。” 阿程恍然道:“怪不得师父一直要装病。” 燕回道:“师父也不都是装的,智圆是个高手,不是一眼看出我受过内伤吗? “我有预感,这假和尚还会再来,他或许并无坏心思,但你要记住,我们以后要做的事情太过艰难,绝不可轻信任何人。 “他武功高强,在他面前一定要谨慎,一个细小动作就可能露了破绽。 “若他知道你有功夫在身,那就真会被他怀疑上了,他一怀疑,兰鑫必定会让人盯上我们。” 阿程郑重点头,又问师父:“他的武功心法比我们厉害吗?” 燕回道:“这世间内外修炼功法千千万,很难说哪个更厉害,端看各人修行。” 智圆出自少林,自是得天独厚,观兰鑫武功路数,怕是他们师徒都以修行外家功夫为主。 然无深厚内力,外家功夫也徒具其形。 这对师徒确实极具武学天赋,有如此修为,起码洛阳城里难逢对手。 阿程好奇道:“我们的功法与他们相比如何?” 燕回笑道:“我不是说了吗,很难比较。 “你我修习的内功心法乃百年前燕山一武学奇才所创。 “当年我父亲救过其后人一命,那人见我年幼好动,临走前便将这套功法传给了我,也算是我的武学启蒙师父。 “可惜后来多番变故,竟是再无缘得见,也不知他现在是否尚在人世。” 说到这里,燕回甚是怅然,随即又道: “为师自此沉迷武学,家中长辈见我无法专心修习医术,无奈之下,便也不再强求,反倒各自上心帮我收集各类武学秘籍。 “可惜这些年身负重伤,武功别说精进,连恢复当年功力都无法做到。” 阿程安慰道:“等我们炼制好了那丹药,师父就能恢复武功了。” 燕回遗憾道:“师父年纪大了,武功想要再有精进,怕是很难了。还好我家阿程聪慧,习武也极有天分,假以时日定能超过师父。” 阿程再次保证:“师父,我一定会努力的。” 燕回道:“万事急不得。你现在轻功已有一定火候,可惜年纪还小,内力不足,常会觉得力有不逮。 “待来日服用丹药后,轻功当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到时师父便着手教你剑术,提高近身搏杀能力,也不用见了高手就逃了。 “还有暗器手法,你得空就要常练,这个很有用,往往制敌于无形。” 阿程连连点头。 燕回又道:“你天生力量不如人,光有内力还不够,还要多多锻炼筋骨,就像兰鑫师徒一样,外家功夫也不可丢下。 “这个修炼没有什么技巧,就是要吃苦忍耐,持之以恒,一日不可懈怠。” 阿程道:“师父放心,我每日都在坚持的。” 燕回怜惜道:“师父知道阿程很努力。像你这么大的孩子,没几个人能做到你现在这个地步了。” 阿程腼腆一笑,问道:“师父说要教我剑术,我们是不是还要弄两把好剑?” 第22章 燕回叹道:“师父这几日正为想着这事呢,可惜当年我的佩剑毁在了山崖上。这事容师父好好想想。” 师徒二人又聊了一会,阿程便回了自己房间,照例在床前蹲起了马步。 第28章 百密一疏 大年一过,天气便日渐暖和起来。 回春药铺关了一个多月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街坊们见了欢喜不已,纷纷上门恭贺燕回身体康复。 平日虽有阿程上下支应着按方抓药,到底不如燕回偶尔诊个脉、开个方来得方便。 老蛮第一时间就带了小蛮上门来。 这次燕回倒是没有推辞,一边细细帮小蛮把脉,一边道: “看这面色倒是好了许多,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 小蛮道:“就是浑身没力气,动一动就出汗、气喘,有时还头晕。” 燕回道:“这是当日出血太多,损了元气了。还是要温补一些时日才成。 “我看了上回老大夫的药方,现在继续喝似也对症,要不再去老大夫那看看?” 不想此时一直寡言的小蛮忽然开口: “不用去了,又要好多诊金,就按燕爷爷说的抓药就好。” 燕回笑道:“这孩子,遭了这一难,倒是懂事多了。 “那就按上次药方再吃一段时间。不过你也不要天天躺床上,多出来走走也无妨。” 小蛮腼腆一笑:“我常来找阿程玩。” 说完果然走到阿程身边,拉住阿程就往后屋里去。 进来里间,小蛮忽然对阿程道:“阿程哥哥,我知道那日是你救了我。 “你那日帮我擦脸的时候偷偷喂我吃了一粒药,我当时痛迷糊了,吃了你的药就觉得肚子里清清凉的舒服了好多,后来也不吐血了。” 阿程吃了一惊,还以为当时小蛮没了神志,没想到居然知道自己喂了他药吃。 他连忙说道:“之前有个剑客也喂你吃了药,兴许是他的药起了作用。” 小蛮道:“他的药没有你给的好,我吃得出来。” 阿程忙道:“这事你可不能对外说,我当时也怕那肖大公子迁怒,不敢声张。 “那药可是我师父家里祖传下来的,一共就三颗,当年我师父受伤吃了一颗,给你吃了一颗,还剩最后一颗了,就是用来救命的。 “你千万别说出去,怕人知道了要记挂上,我们可保不住。” 小蛮连连点头:“阿程哥哥放心,我连我爹都没说,我跟谁也不说的。” 阿程略略放心,又对小蛮道:“你也别太担心,我师父说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你现在好好养着,按时吃药,以后我们还能一起好好玩。” 小蛮却忧虑道:“阿程哥哥,你说那肖家还会来人报复吗? “以前那肖大公子就是打了四十大板,也不放过我,还差点连累了你。 “现在他死了,他们家怕是更不会放过我了。” 阿程听了忽地心头一酸,小蛮比他还要小两岁,还是个懵懂孩童。 没想到经此一事,竟是平添了几分沧桑,可见小蛮父子这段时间过得何等煎熬。 阿程忙安慰道:“不会的,周大人已经告诫他们了,不得寻衅报复,况且他们还害怕那刺客躲在暗处盯着他们,不敢妄动的。” 小蛮似是放下心思,高兴地问道:“你说那肖公子真的是被刺客杀的吗?” 阿程:“谁知道呢?” 小蛮:“那刺客可千万不要被他们抓住了才好。” 阿程道:“不会的,这都过了这么久了,要抓早就抓住了,放心吧。” 两人聊了一会,外面燕回早已帮老蛮把药抓好了,小蛮便跟了父亲回家去。 药铺不时有人过来闲坐一会,直到晌午时间,阿程才得了空将小蛮的话告诉师父。 燕回叹道:“这世间的事情,凡是做过必留痕迹,许多事情看似天衣无缝,却在不经意间露了马脚。 “好在小蛮那孩子机灵,居然知道隐下此事,我看老蛮确实不知道,那孩子倒是没说谎。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有些事情迟早会被人知道的,只是现在我们实力不够,过些时日就好了,大不了一走了之,总不至于丢了性命。” 说到这里燕回话锋一转:“以后你多看顾些那孩子,他们父子也确是被我们连累,能帮的时候尽量帮一把。 “日后说不定我们还有用得着人家的地方,许多事情仅靠我们师徒怕是忙不过来。 “现在我们又入了那么些大人物的眼,有时候做事会十分不便,我们还真要找些可靠的帮手。” 听了师父的话,阿程眼睛一亮,细细琢磨起来。 这日过后,小蛮每天都会来药铺呆一阵。 阿程忙的时候,他便默默跟在阿程后面帮他打打下手。 燕回给阿程讲药理时,即便听不明白,也在一旁认真听着,从不打搅。 阿程见他有心,空闲的时候,也会把一些简单的药材教与他认识。 流流等孩子也常来药铺找两人玩耍,大家都照顾小蛮体弱,也不过分打闹。 如意茶馆开门做生意,几个孩子依旧邀约着去茶馆听书看杂耍。 茶馆掌柜姓钱。 钱掌柜怜惜小蛮的遭遇,见孩子们处处迁就他也颇为感动。 偶尔还会送上一碟免费的糕点请他们吃,孩子们欢欣不已,每日玩得不亦乐乎。 小蛮渐渐开怀起来,病状也似好转了不少。 老蛮见了安下心来,干脆将小蛮托付给药铺,自己则出门去寻找活计。 自此小蛮白日都呆在药铺,连自己喝的汤药也在药铺熬制,燕回悄悄地为其调整药方。 阿程师徒在吃喝上自比一向拮据的老蛮精致许多。 小蛮吃的好了,自觉精神头一日好似一日,心下更是感激燕回。 他更认定了燕回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却从不在外面显露分毫。 因着小蛮的关系,老蛮近期也常来药铺。 这一日进来后,磨蹭了半日不肯离去,燕回见状,便知他有事要说。 待店铺空闲下来,便将老蛮叫到一边,问他有何难处。 老蛮支吾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道: “本是不该说的,可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求教燕叔了。” 燕回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老蛮叹口气道:“上次从府衙放出来,官府并未给我销案,而是让我们这些人回来后留意周围可疑之人,一月内务必到官府举告。 “眼见明日就是最后的期限,可我这一个月门都不敢出,哪知道什么人可疑。 “这也不能平白地去攀扯别人,这不愁的没办法吗,燕叔能不能教教我怎么过了这一关?” 燕回道:“这可真不好办,官府有没有说那刺客约莫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29章 知府遗孤 老蛮忙点头:“说了的。说是功夫好,还会制迷香,懂天象,哦对了,还很熟悉承恩侯府。” 燕回沉思道:“这怕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在我们这地界哪有这样的高人。 “即便有些江湖人有那本事,人家也不熟悉侯府啊。怕是只有与那侯府相熟的人家才可能有这样的人才。” 老蛮愁眉道:“这可如何是好,没法交差啊。” 燕回道:“你去官府如实说就是,你告诉他们我们这片没这样的人,也是帮官府排查了这一片,这也是功劳,周大人不会为难你的。” 老蛮觉得有些道理,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交差。 新年伊始,各府衙陆续开印。 应天府上下忙碌依旧,周昌压力巨大。 年后第一日大朝,皇帝亲自过问承恩侯遇刺一案。 得知依旧没有眉目,龙颜大怒,将应天府及几大协查衙门痛责了一番。 周昌被骂得灰头土脸,忍不住再次提请要入侯府勘查。 皇帝听了,想起平日端庄大气的侯府老夫人,如今顶着一个光溜溜的脑袋的模样,十分辛苦地将嘴角压了下去。 他还是替侯府拒了周昌的请求,太子和皇后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朝上其他人对周昌深表同情,这自来断案哪有主家不配合的? 也不知承恩侯府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猜测归猜测,没人会傻到去追问。 没看见皇帝亲自帮侯府在遮掩吗? 散朝后,周昌匆匆回到府衙,属下忙上前禀告,有一疑犯前来举告,但只有面见周大人才会细说。 周昌心里一动,莫非真有了什么可靠消息? 连忙让人将那举告之人带过来。 来人是一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甚是儒雅。 此人见了周昌,连忙跪下,周昌让他起来,此人却执意不起。 周昌见他神色,便屏退左右。 此人见状,便开口道:“多谢大人拨冗相见,小民感激不尽。 第23章 “小民以下要向大人所说的事情,谈不上举告,只是一种猜测,然而所说内容或触及圣意裁决之事,乃大逆不道之言。 “小民一向听闻大人清正廉明,广纳谏言,便斗胆求见大人。 “在小民细说事情始末前,恳请大人恕小民妄言之罪。” 周昌心中恼怒:你既知道是有违圣意的事情,还一定要来说给我听。 说完还要我饶了你的罪,这不是为难我吗? 周昌忍住怒火,没好气地道: “你且说来听听,只要你不是妄加揣测,凭空捏造,本官免了你的罪就是,起来说吧。” “多谢大人。”来人起来顺势坐在旁边一矮几上,缓缓开口, “小民乃淮阳人氏,姓汪名盛。 “一月前小民因与同舍馆的人发生争执,封禁搜检时被人举告彻夜未归,被衙差当做刺客疑犯抓了进来。 “所幸大人英明,为小民洗清冤屈... ...” 周昌听得不耐,忙打断他:“直接说重点,其余的就不用多说了。” 汪盛连忙打住话头,讪讪道: “小民这一个月仔细斟酌承恩侯被刺一事,认为这极可能是仇杀,且刺杀他的人极可能与五年前淮阳赈灾一案有关联。” 周昌心中了然,这厮说了那么多,怕是想要否了皇上圣裁,将五年那桩贪墨案按到承恩侯头上。 果然大胆,这么些年有此认知的不在少数,谁敢公然说出来? 周昌倒是耐下性子,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有何依据?” 汪盛道:“回大人,小民之前便说了只是猜测,说出来供大人决断。 “大人有所不知,当年淮阳知府程大人为官清明,心系百姓,淮阳城里历来无人相信他会贪墨赈灾粮款。 “那些冲击府衙的全是些不明情况的无知灾民,事后听了淮阳民众的申辩,也自懊悔不已,自然就有人质疑究竟何人诬陷了程大人又贪墨了赈灾款。 “虽然圣上早有定论,可当年死了太多人,民愤那有那般容易平复? “自有不少人怀疑承恩侯监守自盗,对他恨之入骨,承恩侯若是敢去淮阳,怕是也会被人乱棍打死。” 周昌心塞不已,你说了这么多,总不会是让我跑去淮阳甄寻刺客吧? 周昌不客气地说道:“你可别告诉我是那些灾民联合起来,指派人跑到京都刺杀承恩侯的。” 汪盛却道:“那倒不是,灾民们纵使有此心,也无这个胆量和能耐。 “再说了,要说谁最恨承恩侯,当属程大人一家,惨遭灭门不说,死后还背负贪墨污名,当真是死不瞑目。” 周昌奇道:“既然周大人一家已被灭门,又有何人会为他鸣不平,冒着灭九族的风险来刺杀承恩侯?” “大人有所不知,我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 汪盛缓缓道,“当年灾民冲击知府衙门离去后,有程大人一好友前去府衙为程大人一家收尸。 “程大人夫妻和一对子女皆死得极为凄惨,好友悲痛不已。 “然而搜遍整个府衙,却始终未发现程大人幼女的尸首。 “据说程大人这个幼女自小聪慧顽劣,常独自溜出府衙玩耍,或许当日正好外出逃过了一劫。” 周昌听到此处,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急问道:“此话当真?” 汪盛叹道:“自然是真。程大人那位好友因怕官府追责连累了那孩子,此事一直未敢声张,只命人在淮阳暗地寻找。 “然而五年过去了,一直了无踪迹,当年流民那样多,也不知道被夹杂着裹挟到什么地方去了,或许早已不在人世了也未可知。” 周昌问道:“程大人那位好友既然瞒下了此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汪盛不慌不忙道:“当年那人因程大人之死郁郁不已,常与友人聚在一起借酒消愁。 “一次酒醉后不慎漏了嘴,小民当时也在场,听闻了此事。 “不过大家心有同感,从未有人私自外泄。” 周昌冷然道:“那你今日是何来意?是要举告此女刺杀了承恩侯,还是举告罪臣之女逃逸,要我应天府衙追捕?” 汪盛对周昌的态度不以为意,一双眼睛直视周昌,刚进来时那股谦卑怯弱的神情荡然无存。 “当初听闻承恩侯被刺,我第一反应便是阿瑛报仇来了。 “程大人幼女名叫程瑛,我们都唤他阿瑛。 “那孩子自小与众不同,极为聪慧不羁,爱打抱不平,小小年纪便满身侠义之气。 “如果她还活着,怎么可能放过承恩侯。 “周大人如今侦破此案陷入僵局,怕是没少挨皇上怪责。 “何不趁此机会对外宣告已锁定疑犯,正满城缉拿原淮阳知府遗孤呢?” 第30章 左右为难 周昌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这厮的来意。 这哪里是来举告的,这分明就是来为程德芳翻案的。 自己若是按他所说,对外宣告刺杀承恩侯的,乃五年前因贪墨被灾民打死的淮阳知府遗孤,与对外宣告淮阳知府当年乃枉死,实乃承恩侯嫁祸有何不同? 这么多年糊在那的一块遮羞布瞬间便会被扯了下来。 承恩侯府立时便会被推上风口浪尖,遭人公然唾弃,皇上也会被逼得重新面对五年前那桩赈灾案。 此事怕比前期承恩侯被刺时掀起的风浪还要大得多。 想到这里,周昌不由暗暗咬牙,死盯着汪盛道: “你就不怕因此害了程姑娘性命,让程大人真正绝了后。” 汪盛忽然笑了,对周昌道:“阿瑛若是活着,今年还不到十二岁,周大人觉得一个不满十二岁的孩子有此能耐? “若真是阿瑛所为,她后面必有高人相助,此时怕早就出了洛阳城,周大人要抓住她恐怕不容易。” 周昌被他气笑了,俯身直面汪盛,恨恨道: “你就不怕我以隐匿逃犯之罪将你羁押?” 汪盛坦然回视周昌道:“我相信周大人的为人。周大人可别告诉我你对当年之事没有一点质疑。 “再说了,我说了什么?只因前期不慎被当做疑犯抓了进来,开释后还必须举告可疑之人才能销案。 “我无奈之下说出了实情,举告了疑犯,周大人不是该奖赏我才对嘛? “周大人你又能做什么?有人举告疑犯自是要查证,况且还是罪臣之女,你更不能放过。 “若是私自瞒下岂不是有负圣恩?既然你我都无错,周大人又在担心什么呢?” 周昌知道自己这是要被架在火上烤了。 正如他所说,明面上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章程。 可若自己按他说的做了,恐怕立刻就会引来皇上的雷霆之怒,太子和承恩侯府更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应天府尹之位能不能保住另说,不引来牢狱之灾便是幸运。 可罪臣之女逃脱五年后,可能进京报复行刺来了,此事瞒着不报一样要被问罪。 当真是进退两难,怎么做都是错。 周昌紧盯着汪盛,暗道自作孽不可活。 当初自己无比佩服兰鑫出的主意解了自己的困境,且在洛阳城埋下几百个暗子,以为会为侦破此案带来便利。 哪想到今日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大个难题。 眼前这人若是路人一般前来举告,可说其居心叵测,刻意诬陷承恩侯。 可人家说了,是被逼无奈说出自己的猜测,是否属实你们去查证。 可这事经得起查证吗? 别说查证结果,只要去查证,此事就无法善了。 周昌不得不佩服眼前之人手段高明。 即便最后不能为程德芳翻案,也要将承恩侯府拉下水,连皇上和太子都要被牵累。 他不由好奇问道:“你可有官衔,现在何处谋职?” 汪盛回道:“小民乃一介庶民,并无官职。” 周昌又问:“你就是五年前为程德芳全家收尸的友人吧?” 汪盛瞬间神色肃然、满脸悲戚道:“大人英明,果然被你看穿。 “不瞒大人,五年来,程大人一家的死状常在我眼前浮现。 “无数次我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深恨自己无能,不能为好友沉冤昭雪,更没有庇护住好友唯一的血脉。 “如今阿瑛生死不知,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承恩侯是被她所杀,也希望大人能通过此案确定阿瑛的死活。 “让大人为难了,此案了结,汪某但凭大人处置。” 周昌见他坦诚,神情悲伤不似作伪,倒也不好过多责备。 沉思了一会说道:“此事牵连甚大,我要好好斟酌一番。 “听你所言,你对那程瑛甚是熟悉,可知道有何方法能找到她? “或者你能否绘出一幅画像,虽然过了五年,变化会比较大,但总有相似之处,或许我们可以依此找出那孩子。” 汪盛忍不住讥讽道:“大人不会以为,我会指望官府找到阿瑛后还能善待她吧? 第24章 “我此举本就极为冒险,只因一腔孤愤无处可诉,才出此下策,置阿瑛于险境。 “我暗地寻找阿瑛五年,至今杳无音信,别说我无法找到她,就是能找到,我也不可能告诉周大人。 “并非汪某不信任周大人,汪某是不信任这滔滔皇权和赫赫显贵。” 此言可谓胆大至极,周昌一时竟无言以对。 无奈之下,周昌只得道:“你且先回去,你的案底我可以给你销去,但你必须留在京城, “需要时你或许要上堂作证,你可敢?” 汪盛笑道:“当然,我等这个机会很久了,只要大人有需要我一定随叫随到。 “不过真要上堂,我不会像今天这样坦诚,我还不想死,阿瑛还没找到呢,大人能理解吧?” 周昌被他气得肝疼,忙挥手让他离开,转身却唤来属下,吩咐道: “去宫门口候着兰大人,一旦兰大人出宫,请他务必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属下领命而去,留下周昌一人良久无语。 外面风云变幻,阿程师徒毫不知情,此时正筹划着近期进山采药。 只是虽已立春,天气依旧寒冷,阿程担心师父身体。 燕回却不甚在意,倒是忧心那一锦盒的药材该如何带出城去。 为此,阿程特意去几大城门观察了下,出城依旧搜检得非常严格,连大宗货物都要打开反复搜查。 阿程都不知道承恩侯府是找了怎样的借口,才能让守城禁军至今如此严谨。 回来把情况跟师父一说,燕回沉思良久,暂时放弃了出城的打算。 只是一切仍要筹备起来,好不容易等到了能够康复的机会,燕回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一日,店铺空闲,阿程又带着小蛮一道去茶馆蹭糕点了。 燕回一人守在店里,清理出一些放置时久的陈药,拿到门口晾晒。 忽听店外有人道:“燕掌柜,忙着呢?” 燕回回头一看,来人正是智圆,心中不由警觉,脸上却含笑道: “原来是智圆大师,好些日子没见了,大师是住在附近吗?” 智圆笑眯眯地道:“我借住在友人家里,今日到附近办事,顺便过来看看燕掌柜,见你精神不错,这是大好了?” 燕回心道你骗鬼呢,好好的不待在镇国公府,有什么事要你亲自跑到南城来办? 怕是心里存了疑,还想来掏点消息。 也不知道是兰鑫的主意还是他自己想来的。 第31章 智圆起疑 燕回一边给智圆让座一边道: “天气暖和了,人就舒服多了。老躺着也难受,不如起来活动下筋骨。” 智圆道:“也对,多动动对你身子更好,最好能常出一身汗,更利于恢复。” 说完往店里打量了一下,问道:“你那小徒弟不在?” 燕回道:“小孩子家家的,哪里能像我这老人家一样呆得住,这不跟着一伙孩子一块疯去了。” 智圆道:“燕掌柜宽厚,把那孩子当孙子一样疼了。这孩子从小就在你膝下受教吗?他也是洛阳本地人?” 燕回立时明白,这是打听阿程来历来了,出了什么事竟让他怀疑起了阿程? 莫非他们在那棵古树下发现了什么线索? 燕回心里有些没底,有些事也无需隐瞒,真真假假掺合在一起也无从查证。 于是燕回回忆道:“也不是,该有五六年了吧,我本是来京城找侄儿的,我那侄儿来京城赶考,多年没有音信,家中就剩我和他两个了。 “本指望日后他给我养老送终,没成想找了几年都没找到。 “一次在外面见到一小乞丐,许是许久没吃饭,饿得都快没气息了,还发着高烧。 “我心有不忍,便把那孩子带回来给了他些吃食,又帮他把病治好了。 “那孩子病好后,求我收留他,我见他孤苦一人,既说不出来处也没个去处,就留下了他。 “所幸这孩子机灵,学东西也快,这些年愣是帮我把店铺撑起来了。 “我那侄儿怕是难以找着了,幸好阿程孝顺,我也不愁将来没人送终,只希望我那侄儿安好,不要遇上什么不测才好。” 智圆听得动容,连忙道:“燕掌柜慈悲,好心必有好报。对了,你将你那侄儿的情况细细说与我听,或许我能帮你找到他的下落。” 燕回心想,可算转移话题了。 要真有那么一个人,以兰鑫的本事,必定是能打探到的。 可惜他们师徒注定要白忙一场了。 燕回不动声色,感激不尽地将自己那“远房侄儿”的情况细细说给智圆听。 智圆连连保证一定仔细打听,一有消息便会及时来告知。 就在这时,阿宝跑来找阿程玩。 燕回对他道:“阿程和小蛮他们去玩了,你去茶馆找找看,兴许就在那边。 “对了,见到阿程告诉他,家里的盐快没了,叫他回来时去杂货铺买些盐。” 阿宝高兴地应了,跑着去茶馆找小伙伴玩耍。 阿宝一走,燕回又主动和智圆聊起了小蛮的伤势、小蛮父子最近的惶恐以及对日后的担忧。 絮絮叨叨地愣是没让智圆有机会把话题扯到阿程身上去。 却说阿宝找到阿程,将燕回的话带到,阿程当时就愣住了。 家里昨天才买了食盐,师父现在又让人带话叫他买,这是在暗示什么? 于是问阿宝道:“我们店里可有旁人?” 阿宝点头道:“有的,就是那天上堂时跟在你师父身边那个人。” 阿程立即知道是智圆过来了,师父特意带话,想来是要提醒自己避开此人。 于是等说书的说完一场散了,孩子们起身准备回家时,阿程忽地道: “好久没吃蒸糕了,正好师父前几天给了我点零花钱,要不我们去西街吃蒸糕吧,我请你们吃。” 孩子们立时欢呼起来,簇拥着阿程往西街去。 而此时在药铺里聊得口干舌燥,却没得到一点有用消息的智圆也起身辞了燕回,往茶馆去找阿程。 到得茶馆,找了一圈也不见阿程的影子,又不好擅自打听,只得丧气地先回镇国公府去了。 阿程在外磨蹭了半天,才带着小蛮一起回了店铺,智圆果然已经离开。 留了小蛮在外面看着铺子,阿程和师父进了里间,燕回悄声道: “不知为何,那假和尚居然怀疑起了你的身份,一过来就打听你的来历,被我搪塞过去了,不过他一定还会再来。” 阿程惊道:“他发现了什么吗?” 燕回沉思道:“应该还是肖尧的死让他起了疑心,可也不至于怀疑你的身份,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这就是我们的难处,得不到消息两眼一抹黑,想要应对都无从下手。” 阿程道:“师父,我去探探吧?” 燕回忙到:“不可,你以为智圆和兰鑫是什么人,想从他们身边探听消息,不等你靠近就被人发现了。 “而且既然你被人盯上了,更不能妄动。现在他们只是怀疑,并无实证,一旦让他们抓到把柄,那就麻烦了。把手伸过来。” 阿程依照师父所言伸出右手,燕回立时摸上阿程的脉搏,阿程惊道:“你是说他们怀疑... ...” 燕回皱眉:“但愿是我想多了,就怕是当年的事情被人泄露出去。还记得我教你的乱脉之法吗?” 阿程点头道:“记得。” 燕回道:“你现在就试一遍,我再给你把把关。” 阿程忙从柜子里取出银针,在自己双臂上扎了几针,等了一会功夫,再将手递给师傅。 燕回细细地给阿程两手都把了脉,微微点头道: “可以了。记住这脉象只能保持小半个时辰,下次智圆来了,你把握好机会,让他帮你诊个脉,去了他的疑心。” 阿程问师傅:“他懂脉象吗?” 燕回笑道:“武功到了他这个程度,这点简单的脉象哪会不懂。 “不过也就现在你内力并不深厚,掩藏下他看不出你身怀内力,等以后功力长进了,万不可随意让人诊脉了。” 阿程连忙答应。 且说智圆回到镇国公府,颇为郁闷。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燕掌柜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目的,说了半天话始终绕开了那个叫阿程的伙计。 若真是如此,这对师徒或许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日开堂审理完肖尧案子后,智圆跟着兰鑫也去了肖尧撞树而死的现场。 可惜什么也没发现,只有那根低矮的树枝依旧横亘在树下。 肖有清见了眼都红了,抢了身边一位衙差的刀就要将那树枝砍去。 周昌连忙将他拦下,这可是证物,砍了还如何查证。 一行人树上树下转了几圈,什么也没发现。 第25章 太子和刘照都无法提出质疑,最后只能先散了,周昌着实松了口气。 智圆紧盯着那树枝看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兰鑫却看出了师傅的异常。 第32章 师徒进山 当晚,兰鑫师徒趁着夜色再次来到那棵树下。 是夜比肖尧身死那晚更昏暗。 可站在远处,在夜幕苍穹映衬下,那大树的轮廓依旧清晰可见。 肖尧虽是富家纨绔,可世风所致,自小骑射还是花功夫学了的。 这样的情况下,只要看见那树枝了,到了近边稍微一低头便能避过去。 肖尧如何会那么结实地撞上去,将整个脸都撞了个稀烂? 这点确实让人想不通。 智圆在树下转了两圈,忽地纵身一跃上了树,将那根树枝的梢头拉起来。 兰鑫在下面一看,果然那树枝已不在原位,骑马可以顺利通过。 智圆猛地松开双手,那树枝便返折了回去。 此时若是有人站在树下,哪怕不动也会被砸个头破血流。 若是骑马飞驰而来,不砸死才怪。 师徒二人面面相觑,这要当真有人如此设计,肖尧死得一点也不冤。 这个想法一出现,那吸引肖府的人去清平坊的药铺伙计,就真有些可疑了。 究竟是那小伙计故意而为还是被人在后面窥破真相,顺势利用了一把? 智圆师徒皆以为是后者,盖因阿程年纪太小,家里又只有一个病恹恹的师父,根本没能力做到这些事情。 可没过两天,兰鑫带回来一个消息,那淮阳知府居然真的还有一幼女可能尚在人世。 智圆听得此讯既惊讶又欣慰。 且不管那举告之人是何想法,那人说的一点智圆颇为赞同。 那孩子若是还活着,怎么可能放过承恩侯? 在兰鑫描述那孩子小小年纪却聪慧不羁时,不知为何,智圆脑子里忽然间就闪出了阿程那双狡黠灵动的眼睛。 此念头一起,便疯长起来,怎么压也压不住。 于是便有了智圆今日的上门试探,可惜正主都没见着就灰溜溜地回来了。 智圆哪肯罢休,叫人唤来兰鑫,将燕回那远房侄儿的情况告诉他,让他用心打探。 他还想着借此再上门去一试究竟呢。 这天阿程又去南城门口打探情况,发现守城禁军的盘查一夜间松懈了下来,已经恢复到了承恩侯遇刺前的模样。 阿程心下奇怪,又跑了几大城门,都大差不差,似乎已经放弃了对刺客的搜查。 阿程一时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让官府或是侯府放弃了搜查? 阿程天擦黑时回到药铺,将所见说与师傅听,燕回沉思良久,也想不出具体原由。 便让阿程再看两天,如果情况没有变化,两天后出城。 于是,当智圆心情沉重地带着燕回那位“远房侄儿”查无果的消息来到回春药铺时,药铺大门紧闭,守在不远处的小蛮告诉他,阿程师徒出城采药去了。 智圆一听,心情更沉重了。 阿程师徒果然十分顺利地出了城,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南方山林处走去。 两人都似卸下了一层沉重的枷锁,整个人顷刻间轻松起来。 走了小半天,逐渐进入山林。 阿程见四下无人,一跃上了身边一棵大树,瞬间在山林里放飞起来。 自从几年前,师父第一次带他来到这片山林,问了他一个问题后,阿程从此一甩满身的沉郁之气,坚定的跟随师父潜心习武。 燕回当时问他的是:你想报仇吗? 阿程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几年间,小小年纪的阿程吃了数不尽的苦。 每当坚持不住时,想起身上的血海深仇以及师父的殷殷教导,都咬牙挺了过来。 师徒二人一个树上、一个地上,在丛林里急速前行,惊得无数飞鸟走兽四散逃去。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来到一条小河边,两人都有些气喘,便坐在河边掏出干粮吃了起来。 待体力恢复后,燕回来到河边,拿出自配的药水,将脸上的伪装慢慢洗去。 很快河水里出现了一张清隽温雅的脸,刀刻般的五官展露出冷冽的锋芒。 燕回整个人瞬间年轻了二十来岁,只有鬓边灰白的头发无声地诉说着主人曾经的沧桑悲凉。 阿程看着恢复了容颜的师父道:“师父这样多好看啊,什么时候不需要涂上那灰不溜秋的东西就好了。” 燕回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道:“快了。” 师徒二人歇息好,从密匝的树丛中拖出一条木筏,飞快地过了河,再将木筏藏好,继续朝山林深处奔去。 山路渐陡,走起来吃力了许多,燕回明显体力不济,过不了多久就要停下歇息一会。 阿程借此机会在山林里捕猎野物,直至傍晚时分,才来到一处山壁前。 此处已是山林深处,平时极少有人涉足。 山壁前一片空旷之地,正是阿程和师傅进山来练功习武的地方。 正当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斜照在周围树木刚发芽的翠绿枝叶上,熠熠闪光。 周围一片宁静,清新湿润的空气直入肺腑,满身疲惫瞬间消去大半。 阿程有时觉得,跟着师父安安静静地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不用每日提心吊胆地算计筹谋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终是偶尔一想,岂可沉迷于此。 阿程收敛心神,走到山壁旁,抓起直垂而下的藤蔓,晃荡着向上攀爬。 几个起落后,便攀上了距地面十几丈高的一个石台,扒开纵横交错的藤蔓,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这里才是阿程与师父在深山里的栖身之处。 掀开洞口厚厚地竹帘,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后钻进洞内。 里面漆黑一片,阿程熟练地走到角落里,扒开一堆干草尘土,将一块石板挪开,里面还有一个小洞。 阿程摸索着从洞里取出一个木盒,打开木盒,一颗小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荧光,瞬间将整个山洞照亮。 此时燕回也正好进洞来,师徒两个就着夜明珠的光亮在洞口细细查看一番。 确认上次留下的药物没有被踩踏过的痕迹,才彻底放下心来。 洞内几个月没住过人,洞壁上散发的水汽混合着药草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甚是难闻。 阿程又从小洞里取出一个木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炭盆,点燃炭火,驱散洞里的怪味。 燕回奔波了一天,此时极为疲累,脸色苍白如纸。 阿程赶紧取出用油纸包着的被褥,铺在干草上,让师父躺着歇息。 阿程又从小洞里取了锅灶米粮,在洞口做起了晚饭。 路上顺手打下不少野物,阿程将一只收拾好的野鸡剁碎,放入米汤中,熬了一锅喷香的野鸡粥。 师徒二人酣畅淋漓地大吃了一顿,夜色已经完全黑下来。 第33章 密洞炼药 远处山林里不时传来野兽的嚎叫声,阿程收拾好碗筷,重新在洞口洒上药粉,防止虫蛇夜间爬进来。 此时洞内味道已散尽,因着点了炭火,极是暖和。 燕回缓过劲来,看着阿程道:“今日你也累了,早点睡吧。我明天开始炼药,你会很辛苦,不知道有多少飞禽走兽会闻着味道过来,你要万分小心。地上的兽类以驱赶为主,尽量不要打杀,免得激起它们的兽性,野兽不死不休起来也是很烦人的。” 阿程应了,走到洞口放下竹帘,在师父旁边又铺上一床被褥,师徒二人早早睡下。 第二天吃完早食,两人便开始准备起来。 燕回取出药炉,仔细清洗,不让里面残存一丝杂质。 阿程则来到地面,圈出一块地盘,在四周砍了大量带刺的灌木藤条,堆起了一个一人高的屏障。 再在周围地面及灌木枝条上洒下大量味道极重的迷药,之后又去捡了整整一背篓的小石块背上山洞摆在洞口。 燕回坐在山洞中央,周围撒了一圈药粉,防止山洞里细小的爬虫闻到味道爬向药炉。 一切准备就绪,燕回取出藏在衣物里的用来炼制还魂丹的全部药材,不少药材已经提前泡制好了,有些则却需要临时炼制以防药效流失,还魂草就是必须临时炼制的。 燕回先将部分药材榨取药汁装进小瓷瓶里,再将其余需要翻炒的药材放进药炉细心炼制起来。 阿程守在洞口,警惕地观察着这四周的动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打搅了师傅。 随着燕回不断地翻炒药材,山洞里渐渐漫起一股股浓郁的药香,阿程闻着只觉得浑身舒泰,如置身温热的泉水中,竟让人想要枕着这药香睡一觉才好。 燕回断喝一声:“阿程,提神。” 阿程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暗道这些药材果然厉害,怪不得师父绝不肯在城内炼制,这味道一散出去,不知道要吸引多少人过来,恐怕极少有人能扛住这样的诱惑。 第26章 当所有的药材翻炒完,燕回要将前期榨取的药汁倒进药炉,最后炼制成药时,阿程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动物疾跑的声音,该来的都要过来了。 阿程挺身站在洞口,左手拿着一根一丈来长的木棍,右手抓了一把石子,抬首望着天空由远及近的各色飞鸟。 地面上,各种野物陆续来到灌木前,因为浓郁的刺激药味掩盖了山洞内飘出的药香,野物们一时失了方向,在灌木前四处乱窜,有那懵懂着冲向灌木丛的很快被迷晕了过去。 阿程甚至看见里面有几头野狼,平时一群弱肉强食的野兽此时竟无心进食,只一味地想要找到药香来处,吞食那从所未见的天材地宝。 阿程此时一心应付的却是逐渐飞近的鸟兽,手中石子不断飞出,地上很快掉了一层飞鸟,有那个头大的飞鸟一时未死,也惊得远远飞离。 阿程的暗器功夫尚不够纯熟,那漏网的小个鸟儿飞近山洞,阿程手中木棍不断挥舞将其驱赶打杀,仍有少数冲过阿程防护撞上洞口的竹帘,一头栽在地上。 此时洞内药香浓郁到了极致,天空黑压压一片飞鸟靠近,阿程双手一时不得停歇,背篓里的石子很快用去了大半,脚下鸟类尸体堆积了厚厚一层。 忽然地面传来一阵骚动,一条水桶粗、好几丈长的巨蟒居然用尾巴冲破灌木屏障,来到石壁下方,抬首望向石壁上的阿程,竟试着攀爬上来。 而它后面被冲破的灌木缺口处,大量野兽蜂拥而入,一齐围在石壁前,个小的很快又被石壁周围的迷药晕翻过去。 阿程只觉浑身汗毛倒竖,心中大急,却根本无暇顾及下面,头上飞鸟雨点般落下,越来越多的鸟撞击上洞口的竹帘, 阿程累的双手酸软,咬牙强撑,脸部、双手已被飞鸟爪子抓出一道道血痕。 就在此时,身后竹帘掀开,燕回闪身出来,接过阿程手中木棍,双手将木棍在身前舞出无数道棍影,宛如一个急速旋转的风车,数不清的飞鸟跌落在地,鸟群一时竟不敢靠近。 燕回望着累的快虚脱的阿程道:“进去抓把迷药撒到下面。” 阿程连忙闪身进洞,先往自己口中塞了一粒解药,抱起一个瓦罐来到洞口,发现那巨蟒竟蜿蜒着往上攀爬了五六丈高,距离洞口越来越近。 阿程随师父找到这个山洞几年了,从未有野物进过山洞,今日这药香竟是刺激得他们失了本性,不顾生死地往上冲。 阿程连忙抓起一把迷药往下撒去,那条巨蟒和几只个头庞大的野兽被迷药浇了个正着,纵使兽身再强壮也承受不住,很快便脱力摔了下去,躺在地上兀自挣扎却再也爬不起来。 洞内再无药香溢出,空气里的药味也渐渐淡去,远处不再有鸟雀飞过来。 燕回抓起脱力的阿程掀帘入洞,将竹帘扣紧,再不管外面扑簌撞来的飞鸟,从瓷瓶里取里一粒药丸喂阿程服下,又取了外伤药帮阿程将脸上、手上的抓伤都敷上,扶他躺在被褥上歇息。 燕回望着狼狈不已的阿程,忍不住笑了起来,许是心中高兴,竟是一时笑得停不下来。 阿程羞恼不已,转而又兴奋地望向师父问道:“还魂丹炼成了?” 燕回止了笑,拿出一个瓷瓶递给阿程,阿程刚打开,熟悉的药香从里面飘了出来,吓得赶紧将盖子盖上,引得燕回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见阿程当真要恼,燕回忙道:“成了,我炼了两粒成药你我各服用一粒。剩下的炼成二十粒小药丸,可用作治病救人,像小蛮那样的伤病服上三粒便可痊愈。” 阿程听了欢喜不已,一时也跟着师父傻笑起来。 燕回感叹道:“这药方虽出自我家,却极少用得上,用百年还魂草炼制还魂丹,也只在几十年前炼制过一次,只因那百年还魂草太过难得,这回真要多谢皇帝和承恩侯父子辛苦了,他们忙乎了十几年为我们做了嫁衣,当真报应不爽。” 心中却想着,他宁肯不要这丹药,只要家人尚且平安。 阿程见师父神情悲戚,心下也一阵难过,连忙转移话题:“师父,下面那只大虫可粗壮了,一身都是宝啊。剥了他的皮定有大用。” 燕回回神道:“你现在有力气吗?别看它现在迷晕了,很快就会醒过来,到时候集你我二人之力也斗不过它。 “我们不必冒此风险。等你来日功力大进,什么样的野物猎不着。好好歇着,睡一觉养好精神,外面那么多鸟雀,我们挑那肥美的炖了吃,岂不更好。” 阿程听了也自欢喜,许是太过劳累,如今放下心神,加上师父给的药物作用起来,阿程很快就酣睡过去。 第34章 生死难关 阿程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昏暗,这一觉竟睡了两三个时辰,顿觉得神清气爽。 旁边的锅里飘出阵阵肉香,阿程闻着味道,口中唾液不断涌出,肚子也咕咕叫起来,累了一天还没进食,这会真是饿惨了。 燕回坐在旁边照看炉火,见阿程醒来,忙叫他过去吃肉喝汤。 阿程吃了几碗才算解了饥饿,掀开竹帘,就着最后一点余晖向外看去,下面的走兽都已离去,地面一片狼藉。 平台上的飞鸟师傅已经清理了,只留下一些个头大的死鸟堆在一边,五彩的鸟羽堆叠在一起,煞是好看。 这些飞鸟明日要带去远点的溪水边清理干净,免得血腥味再引来野兽。 所幸山里天气依旧寒冷,一时也坏不了,到时候吃不了腌制起来,也是颇为美味的,自己和师父在山中几天再不需出去狩猎了。 师徒二人吃完晚饭,燕回郑重对阿程道:“我打算今晚便服用还魂丹,有些事情一直未跟你说过,现在我都告诉你,你一定要细细听好记住,明白吗?” 阿程心里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怔怔地看着师父。 燕回继续道:“师父若只是为了治好伤,服上几粒那样的小药丸,再调养一段时间也就行了,可师父不甘心啊,我不仅想要治好内伤,还想恢复功力。 “可我这伤已经十几年了,像智圆说的那样,许多经络都堵塞了,想要一一打通,十分危险,一个不慎师父怕是会彻底成为一个废人,永远站不起来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师父求你一件事,” 燕回停顿了下,艰涩道,“帮师父了结了吧。” 阿程听到这里,惊得跳起来,抱住师父的胳膊道:“师父,咱不吃那个大的药丸,咱就吃小的。师父恢复不了功力没关系啊,阿程会好好修炼的,阿程吃了还魂丹功力会大长,以后师父有什么事都让阿程去干,阿程只要师父活着。” 燕回摇头道:“师父受伤前活得何等肆意,藏头露尾地苟且了这么多年,这样的日子师父不想过了。如今有了恢复的希望,我怎能放弃,无论如何都要拼一把。” 阿程急得哭了起来,一个劲地抱着师父就是不让他吃下还魂丹。 燕回无奈地安抚他道:“我只是把最坏的结果告诉你,你这样师父都无法说下去了。别闹,好好听师父说完。 “师父这次若真有不测,你也不可随意服食还魂丹,再修炼几年等功力长进些再说,服食后的吐纳功法师父留在家里屋檐下的砖块里面,你要好好研习,事关重大,千万记住了。” 阿程听到师父交代遗言般的话语,已经哭得打嗝了,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可他知道师父的性子,决定了的事情实难更改,心中更是凄凉,无法想象失去师父后日子要怎么过。 燕回为他抹去眼泪,忽然笑道:“师父说了,这是最坏的结果。师父有五成把握能够成功,你别忘了,我可是出身百年医药世家,虽然是家里最不成器的子弟,却也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没有一定的把握师父不会冒这个险。 “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在师父身边吗?你虽然内力不足,却也能帮上师父,等会师父服药后,你要守在旁边,不停地将你的内力输给师父,助师父打通经脉,明白吗?” 阿程不住点头,忽然醒悟过来,问道:“是不是我服食丹药的时候也需要师父用内力替我炼化?” 燕回见他聪慧如斯,短短几句话便让他窥破真相,一时无语地看着他。 阿程明白了,他们师徒服食还魂丹时都需要一个身负内力的人在旁边助上一臂之力,师父冒险服用丹药,就是为了日后能帮到他。 而他却因功力不够不能保障师父无恙,心里登时痛苦无比,暗恨自己平常不够用功。 燕回轻轻拍了拍阿程,道:“你已经很了不起了。年纪这么小就能有这样的修为,等会一定能帮到师父的,坐下,师父细细给你讲讲等会该怎么做。” 事已至此,懊恼也无用,阿程暗暗下定决心,今天就是拼掉小命也要助师父渡过难关。 师徒二人坐在干草上,燕回细细地为阿程讲解,何时需输入内力,何时需辅助针灸,阿程一一用心记下。 第27章 燕回又掏出一个瓷瓶递给阿程:“这是恢复内力的丹药,力竭是服上一粒。你要把控好,凝聚心神,不要胡思乱想,师父还不想死,就将小命交给阿程了。 “记住,过了今晚师父要是没事,就算过了难关,之后师父可能会昏睡一些时间,你不要害怕,得空了收拾好门口那些鸟儿,师父醒来要好好补补。” 阿程郑重点头。 燕回不再犹豫,从瓷瓶里取出一粒还魂丹,阿程终于见到了还魂丹的真貌,那药丸只有鸽子蛋大小,颜色朱红,香味浓郁,通体浑圆光洁,十分好看。 为防香味外散,燕回直接将药丸含进嘴里,慢慢咀嚼吞咽了下去。 阿程紧盯着师父的脸,见师父面色尚算平静,知道药力还未发挥作用,却丝毫不敢分神。 师父刚说了,这个过程比较长,不必太过紧张,可阿程哪敢丝毫大意,又怕自己心弦绷的太紧导致后面无法集中精力,于是拿起旁边的银针一遍遍地用药酒擦洗着。 渐渐地,燕回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很快身上就大汗淋漓。 阿程急忙按师父交代的将银针扎进师父四肢及胸背上的几大穴位,燕回身体瞬间颤栗起来。 阿程打开瓷瓶,将一粒补充内力的药丸叼在唇边,方便等会吞服,双手却适时按上了燕回背部,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燕回体内。 不知过了多久,阿程感觉一阵疲惫,暗道自己果然修为不到家,这么快就要力竭了,千万不能因此害了师父。 阿程毫不犹豫地将嘴边的药丸吞下补充内力。 燕回身体渐渐恢复,不再浑身发颤,阿程忙收回双手,将银针拔下,仔细观察师父的面色,见他脸色虽苍白如纸,却一脸平静, 稍微安心了些。阿程一边继续吞服药丸恢复内力,一边取了一块湿巾替师父擦去脸上的汗渍。 如此反复了三次,期间燕回数次疼的晕厥过去,阿程心惊胆颤地守在一旁,深恐师父再也醒不过来。 所幸燕回意志顽强,求生欲望强烈,每次都硬挺着苏醒过来。 直到竹帘外透进微光,燕回才睁开眼睛,虚弱地朝阿程点了点头,倒头便昏睡了过去。 第35章 尾随而来 阿程惊恐而又专注地熬了一夜,此时已累的手脚麻木,体内空荡荡地不存一丝内力,勉强为师父盖上棉被,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干草堆上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阿程悠悠醒来,抬眼便见身边师父安静的睡颜,忙翻身起来,点燃炭火,将准备好的肉汤加热,用汤勺喂师父喝了一碗,才坐下来慢慢吃起了东西。 待到吃饱喝足,阿程见师父睡得安稳,便拿起背篓,将洞口各色飞鸟装进去,背着背篓来到地面,飞快地奔向附近的一条小溪,迅速地清理起来。 当日午夜时分,燕回从沉睡中醒来,闻到了浓浓的肉香,阿程坐在洞口,正用五彩的鸟羽扎一把羽扇。燕回会心一笑,开口唤道:“阿程。” 阿程惊跳起来,一下窜到师父身边,急切地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燕回伸出手,摸了摸阿程的头道:“你看,师父成功了,没事了。” 巨大的惊喜让阿程瞬间湿了眼眶。 一天一夜的时间里,阿程除了当时累极昏睡过去,再没合过眼,生怕师父就这么睡过去了,又怕师父醒来全身再也动弹不得。 如今见师父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由喜极而泣。 燕回见到阿程脸色苍白,神情憔悴,显然是累极了,也自心疼,温声道:“辛苦阿程了。师父现在很好,过些时日就能慢慢恢复了。现在师父想吃些东西,你再多烧点热水,师父等会要好好擦洗一遍。” 阿程脆声答应,立即忙碌起来。 阿程安下心来好好睡了一觉,次日一大早醒来,发现师父正靠坐在洞壁,缓缓地伸展着四肢,头上一层薄汗,显然依旧疼痛至极。 燕回说过,此次打通经脉,无异于又受了一次重伤,短时间内难以行动自如。 多亏几年来,师徒二人在这山洞里炼制了极多的各色药丸,温养筋脉的药丸足够燕回服用。 燕回见阿程醒过来,笑道:“不用担心,师父感觉舒适多了,起码体内郁气消散不少,很多年没这般轻松了。 “再将养几日便可行动自如。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这次出来时间不能太久,怕惹人怀疑,你要去采些药材掩人耳目。” 师父能好起来,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地事情,阿程感觉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燕回却不忘叮嘱道:“出去千万不要走远,前几日那么多野兽蜂拥过来,怕是有些还滞留在附近,万万不可冒险,一旦遇见了只管往回跑。还有各种迷药、伤药多带些。记住,师父还需要你照顾,你可不要大意。” 燕回喋喋不休地叮嘱了一大堆,阿程从不知道师父也有这么啰嗦的时候,连连大声答应。 阿程背上背篓下了绝壁,在附近转悠着,本就刚开春不久,药草并不多见,阿程也不挑剔,只要有药性的都采集了起来。 阿程渐渐地远离了山洞的位置,朝密林深处而去,但一直谨记师父的叮嘱,时刻注意周边动静,一旦发现野兽的踪影便远远避开。 阿程正低头分辨地上的药草,忽然听到前面有窸窣的脚步声,立即矮身藏到一棵大树后。 阿程惊讶不已,这地方人迹罕至,他和师父在此处混迹几年从没见过有人过来,现在居然听到了有人过来的脚步声。 阿程屏住呼吸,不敢稍有动弹。果然一会之后便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人道:“师兄,此处并无人烟,没必要再往深处走了吧?” 另一人回道:“前天晚上明明有大量兽类往这个方向聚集,定是有什么古怪。” 先前那人又道:“可我们已在附近找寻一整天了,什么也没发现,或许就是野兽发情,动静大了些。” 那师兄嗤道:“你见过野兽发情会惊动天上地下的兽类一齐出动?这要不是有天材地宝现世,就是有人在附近炼制极为罕见的丹药。 “我罗霄山庄以制药闻名天下,也不曾见过有什么丹药会引发如此大的动静。” 阿程听到此处,想到其中那个师兄的声音有些熟悉,本想不起在哪听过,听他提起罗霄山庄,立时记起当初给小蛮喂过一粒疗伤丹药的正是罗霄山庄的那位中年剑客。 听虬髯大汉说仿佛此人姓秦,而眼前这位师兄正是那秦姓剑客,他难道一直呆在如意茶馆未曾离去?今天怎么又会出现在这深山老林? 就听那师弟说道:“过了一个冬季,或是真有什么天材地宝瓜熟蒂落了,引得各类野兽争抢。我们现在过来,那宝物怕是早就进了野兽口中,现在来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本是来找那对师徒的,没想到进了这大山深处。师兄你觉得那对师徒有这等能耐进到这地方来吗?” 那秦姓师兄道:“你就不好奇那个叫小蛮的孩子为何能活下来吗?或许就是那对师徒救了他呢?偏偏他们师徒还有进山采药的习惯,你怎知道他们没在山里得到什么宝贝?不找到他们查个清楚,你就甘心?” 那师弟道:“可你明明说那小伙计拿出的药丸都是些普通止血药,并无稀奇,那显然是我们山庄独家止血丹起了功效,你为何总是不信?” 秦氏剑客道:“那小子当时明明是内脏破裂,出血不止,已无生还希望了,我们的止血丹也难以救活,可你看他现在居然行走自如,虽然虚弱了些性命却是无碍了。 “你别忘了,那小子后来被接到回春药铺去了,也不知给他用了什么药。我罗霄山庄立誓要成为天下医家之首,但凡有稀世药方或药材,即便得不到也要毁了它。” 阿程听到此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他们师徒一直防着智圆,怎么也没想到因为救了小蛮,不仅让小蛮察觉了,居然还有个罗霄山庄也盯上了他们。 眼瞧着二人渐渐往山洞的方向而去,眼下师父连站立都困难,若是让他们走到山洞附近,别说山洞的秘密会被他们窥破,满洞的药材宝物会被洗劫一空,就是师父也会性命难保,必须想办法阻止他们再往前走了。 阿程脑子急速运转,眼下只有自己弄出点动静,将他们引离山洞的位置,可这样一来,自己必会暴露,能不能逃脱且两说,回春药铺肯定是回不去了。 第36章 暂脱险境 待两人越走越远,已听不见二人说话的声音,阿程一咬牙,正要起身朝着两人的来路奔去,忽然发现远处又来了一伙人,约有七八个之多。 那些人黑衣蒙面,行动极为鬼祟,时时掩藏身形慢慢前行,瞧着竟是尾随前面秦氏师兄弟而来。 阿程心中惊讶无以言说。看出两伙人并非同伴,阿程心念一动,登时有了主意。 待蒙面黑衣人靠近些刚掩好行踪,阿程抓起脚下一块石头用力朝着靠近黑衣人不远处的树丛扔去。 第28章 石头落在树丛中,晃得树枝唰唰作响,前面秦氏两兄弟立刻警觉,相视一眼后悄悄折返过来察看。 黑衣人刚才隐身藏匿,并未发现石块砸落,还以为是惊动了什么兽类引出的动静, 眼见前面两人到了近前,再难藏住行踪,忽地一声唿哨,七八人同时跃起,将两人团团围住,一言不发就打了起来。 秦氏师兄弟大惊,没想到后面跟着这许多人,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两人在洛阳城一直低调行事,何时惹上了这么一群人,还一路跟着到了这密林深处,他们竟一无所知。 眼下不是计较原委的时候,秦氏兄弟立即拔剑相迎,两人常年行走江湖,功夫自是不俗,然而眼前黑衣人显然训练有素,相互间配合默契,一时竟战了个旗鼓相当。 那中年剑客眼见对方人多,自己师兄弟难以支撑太久,便萌生了退意,一边冷声问黑衣人:“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有何误会?” 一边朝身侧的师弟使了个眼色,那师弟立时会意,两人紧靠在一起,边打边寻找对方破绽就要突围出去。 黑衣人对他们的问话丝毫不理,手中招式更见密集,似是看穿了二人的打算。 中年剑客无奈,忽地飞跃而起,朝着其中一个黑衣人刺去,那黑衣人躲避不及,肩部被剑刺伤,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中年剑客与师弟忙要从其身旁跨过去,不想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剑,正中中年剑客尚未收回的右手,手上登时鲜血长流,手中长剑拿捏不住,掉落在地,师兄弟两人却无暇顾及,趁着黑衣人尚未围拢过来,往密林深处疯狂逃窜。 黑衣人哪肯放过,立即追了上去,就是那肩部受伤之人也从地上爬起来,掏出药瓶在伤口上洒了些药粉,脚下却未有丝毫停留,紧跟其后追了过去。 眨眼间,十来个人便跑了个干净。 阿程依旧躲在树后,迟迟不敢出来,见那中年剑客师兄弟逃去的方向距离山洞越来越远,一直狂跳着的心方自安定了些。 待到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再无半点声息,阿程才悄悄站起来,抹去自己藏身的痕迹,毫不贪恋远处那把熠熠生辉的长剑,悄悄往山洞奔回去。 到了洞口附近,阿程又躲在丛林里察看了好一阵,确认四下无人,才纵身而上回了山洞。 进去前,不忘将晒在洞口的腌肉全部收了起来,仔细整理好洞前藤蔓,务必让人到了近前一时发现不了山洞所在。 燕回见阿程匆匆进来,又看了眼阿程放下的背篓,立时觉察出事了,忙用询问的眼光看向阿程。 阿程自发现中年剑客到现在,一直紧张无比,此时早已口干舌燥,匆忙倒了杯热水,边喝水边将外面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与师父听。 燕回听得惊诧不已,心中暗道侥幸,若不是阿程机灵,今日恐怕难以善了。 即便如此,这里怕是也不安全了。然而现在自己行动困难,一时难以离开,只能寄希望那两伙人远远离去不再回来。 燕回思索片刻,吩咐阿程道:“从现在开始,洞内只能留炭火,不能再生明火了。 “趁着那些人现在远离此地,你去下面将那些砍来的灌木搬到密林里去,尽量远离此地,兽粪兽毛之类的也要清理干净,不能留下丝毫有鸟兽聚集过的痕迹。 “石壁上那头蟒蛇攀爬时留下的痕迹也要遮盖好。千万留意,发现有人过来不可妄动,远远离开这里,不必挂念师父。有这些药物在,一般人轻易进不到这个洞里来。若无事,你做完这些便赶紧回来,不要轻易出去了,等我再养几天我们就离开。” 阿程依言立即出洞去了。见到下面围成一圈的灌木头痛不已。 昨日为了阻拦野兽,毫不嫌弃地砍来这许多带刺的灌木,现在却成了个大累赘,若有人走到近前,哪能不知道附近有人迹,现在要将这些远远搬离,还真要费些功夫。 阿程暗恼昨日还是太过松懈,没能提前想到眼下危机,早早清理附近的杂物。 现在多想无益,再难也要赶紧动手,只希望那两伙人不要追着追着失了方向,又跑回这附近来了。 阿程在外面忙乎了两个多时辰,才将山壁前面收拾干净,多亏了周围都是硬石地面,若是泥土草地,再怎么遮掩也难把痕迹清理掉。 直到乍眼一看毫无破绽,阿程方安心回了洞里。燕回连忙递上温热的干粮,阿程狼吞虎咽的吃下去,悄悄松了一口气,倒在被褥上睡了过去。 燕回看着徒弟稚嫩的睡颜,心疼不已。 这么小的孩子,跟着自己整日担惊受怕,承受着成年人都难以承受的压力,干着成年人难以完成的活计,太不容易了。 只盼着自己快些好起来,为这孩子撑起一片天地,挡住那些邪风恶雨。 阿程醒来时,见师父正扶着洞内石壁慢慢行走,顿时欣喜不已。 师徒二人商议一番,待到外面完全黑了下来,阿程又出了山洞,悄悄朝白日两伙人打斗的地方摸了过去。 深夜的密林异常安静,野兽们似也沉入梦境,只有偶尔几声虫鸣在四周不时响起。 阿程格外小心,生怕惊起熟睡的鸟兽,引起四周骚乱。 待走到白日藏身处附近,依稀分辨出打斗的痕迹犹在,而那把掉在地上的长剑却已不见了踪迹。 也不知是秦氏兄弟逃过追杀后折回来捡走了长剑,还是那些黑衣人回来拿走了,幸亏自己没有一时贪心捡走那把剑,否则定会让人知道附近还有他人,不知会惹来什么麻烦。 不管什么人回来过,这些人恐怕还没出这片林地,也不知现在缩在哪个角落过夜。 第37章 仓皇出山 阿程迅速回了山洞,此时才有心情问师父:“那两个人是来找我们的,可那伙黑衣人又是什么人?” 他们一开始并不想跟前面那两人起冲突,只在后面悄悄跟着,直到那姓秦的师兄弟发现了他们才打起来的。莫非那黑衣人的目标也是自己师徒两个? 燕回皱眉沉思道:“我猜那些人极可能是承恩侯府的人。你还记得那日来我们店里要练保春丸的那个人吗?” 阿程道:“师父不是说那是承恩侯府故意放出的诱饵吗?” 燕回点头道:“没错,这说明承恩侯府在寻找炼药手段高明的药师,企图顺藤摸瓜找到刺客,夺回还魂草。 “今天听你说了罗霄山庄师兄弟的对话,我才记起当初那剑客喂过小蛮一粒止血丹,他们师兄弟会留意到小蛮重伤未死,承恩侯府势必也会留意到,自然就怀疑到了那中年剑客身上。” 何况罗霄山庄在江湖上颇有些名气,他们制作的各类疗伤药丸深受江湖人推崇,庄里有几个炼药高手毫不奇怪。 承恩侯府必是一直在暗中盯着他们,一直跟着他们进了山。 前日林中鸟兽异动,黑衣人肯定也发现了,更坐实了他们的怀疑,一路追下来肯定也想找到炼药人一举擒获。 阿程听师父分析得头头是道,佩服不已,随即又担心道:“若是姓秦的被抓住了,两方一对词,承恩侯府怕不会有所顾忌,直接上门来抓咱们了。” 燕回摇头道:“你可别小看了罗霄山庄,他们虽以医道闻名,武功剑术也是不错的。 “既然已经逃出包围圈,黑衣人定是被他们甩掉了,那把剑极可能就是他们自己折返回来捡走的。” 说到这里,燕回忽然一怔,低声道:“不好,那两人若逃脱,承恩侯府恐怕要派人进来搜山,不管他们会不会发现咱们这个山洞,我们都可能被堵在山里长时间出不去。 “这可不是好事,可恨我这身子眼下还不能随意走动,否则今晚就该离开此地设法出山去。” 说完也不觉焦虑起来。 阿程噌地站起来道:“师父,走吧,我背你出去。” 燕回看着阿程弱小的身躯,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了。 师徒二人再不耽搁立即收拾起来。将洞内所有东西都塞进了那个小洞里,阿程望着那颗夜明珠,十分不舍。 燕回道:“你将值钱的东西还有那些药都包起来,出去后再找个僻静地方埋好,等风声过后我们再去取出来,这颗珠子路上还有大用。” 阿程立即开心起来,从小洞取出大量油纸,留够出行需要的药丸药粉,其余都仔细包好。 又掏出一个小木箱,里面都是些贵重宝贝,一齐放进背篓内,又将洞口的竹帘也取了下来塞进小洞内,清扫完石洞里有人生活过得痕迹。然后用石板将小洞封好,周围用尘土遮了个严实。 阿程用一块白布包起夜明珠,洞内光线瞬间暗淡下来,将珠子递给师父,阿程又拿出一根布带,要将师父绑在自己背上。 燕回摆摆手,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拿出两粒小还魂丹,满脸心疼地捏碎了洒在洞内,瞬间洞里弥漫起了还魂丹特有的药香味。 这个山洞很快就会被各色虫蛇之类的野物占据,又因药量少,不可能像前晚一样引得远处的兽类蜂拥而来。 第29章 等药沫被先到的野物吃尽,味道自然散了,到明早,这山洞里只剩一片狼藉,即便有人发现也不会想到这里曾住过人。 阿程想通这一点,心中感叹,自己要跟着师父学的东西可不仅是武功、医术。 师徒二人不再耽搁,阿程背起师傅飞快滑下山壁,朝着黑夜中的密林奔去。 承恩侯府内,中午时分刘照便接到了侍卫的回禀,立即去了老夫人院子。 老夫人听说前日南山有鸟兽异动,立即想起那张药方上有特别标注,还魂丹气味十分浓郁,一旦散发出来猛兽也抵挡不住,登时既激动又着急。 忙乎了一个多月,总算有了眉目,这次不仅可能找到了刺杀承恩侯的凶徒,还可能抢回已经炼制好的还魂丹。 可惜让那两人逃走了,待到纠集更多人再过去,天就要黑了,山间密林中,黑灯瞎火的找起来十分困难。 眼下当务之急是调集人手先去将所有出山的路封死,再派人进山搜寻,以防那两人逃脱。 罗霄山庄那两人必与炼药人有关,只要抓到一个就好办了。 只是事情必须办得隐秘,尤其是不能有一丝风声传到皇帝耳中。 老夫人思索了一会,吩咐刘照道:“你速速调集府里侍卫,再到宁安伯府借些人,就说找到杀害尧儿的疑犯,要立即出城去追捕。 “天黑前务必守住各个出山的路口,但凡从山里出来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全部带回来审问。你亲自带几队人进山去搜查,尤其是那两人走过的地方。有野兽出动附近必有痕迹,务必找到炼药人将还魂丹带回来。” 刘照立即照办,很快纠集了百多个侍卫,分批出了南城门,往南山各处悄然而去。 再说阿程背着师父往来路狂奔,燕回手中举着裹了白布的夜明珠,方圆几尺间依稀可见,省事了不少。 阿程个子太矮,燕回的两条腿近乎平地拖行,一路被荆棘顽石扎得鲜血淋漓。 阿程心疼不已,尽力跳跃着前行,很快便累得气喘吁吁。 燕回忙到:“不要顾及许多,这些外伤很快就会好。你抓紧赶路,到了那小河边就好办了。”说着从包袱里取出一粒药丸塞进阿程嘴里。 阿程一路不敢歇息,时时运起轻功狂奔,好在是下山,省了不少力气。 如此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小河边,阿程此时全身都已湿透,呼吸间胸腔里火烧火燎地疼,将师父放下来后全身酸软得再不想动弹。 燕回刚想说先休息一会,便看见河对面远处有火把的亮光,隐隐还传来说话的声音。 燕回急忙将夜明珠塞进怀中,对阿程道:“快去将木筏拖出来,我们立即走,顺着河流往下游去。” 阿程哪里顾得疲累,硬撑着拖出藏好的木筏,扶了师父上去,竹竿往岸边一撑,木筏便顺流而下,悄无声息地离开。 第38章 顺利回京 竹筏离开原地不久,对岸的小河边过来几十个人,当先一人举着火把骑在马上,正是刘照。 阿程暗自庆幸,这一路幸亏没有耽搁,再慢点就要与那些人面对面碰上了。 此时阿程不敢撑竹竿,害怕水声惊动那些人,任由木筏顺流而下。 直到河道拐了个弯,两岸都是高耸的密林,人迹难以踏足,师徒二人才松了口气,摊在木筏上歇息起来。 过了近一炷香的时间,阿程才缓过气来,回头发现师父正卷起裤腿往腿上涂药,阿程要上前帮忙。 燕回忙拦住:“你若是有力气了就抓紧撑竹竿,我们越快出山越好。我担心河道下游也会有人守着,我们要在出山前上岸,从小路离开山林,最好能躲进附近的村庄或小镇,那些地方必定没人看守,承恩侯府没有那么多人,此次他们只能私下行事,绝不敢大肆声张。” 阿程听了忙拿起竹竿插入水中,木筏一下往前窜了出去,移动登时快了许多。 竹筏在水中漂行了一个多时辰,眼见夜色愈发浓黑,阿程估摸着过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心中不由着急起来。 待行到一堆枯黄的芦苇附近,燕回忽然道:“靠岸吧,把木筏藏在这片芦苇丛里,还有一里多地就出山了,我们从山里走。” 阿程依言划到岸边,先扶了师父上去,再小心将木筏藏好。 来到师父面前,俯身再次背起师父继续赶路。燕回也不推辞,时间紧迫,尽早离开此地才是正理。 在山林里绕行了一阵,眼见就要出山了,师徒二人仔细查看附近地形,此处距离河道出口不远,果然看见小河两侧有人举着火把来回巡视。 夜色渐渐退去,再迟了就会被人发现,好在侯府的人确实不多,附近并无巡视之人。 阿程猫着腰,不敢发出一点动静,借着周围稀疏的灌木遮掩,悄然离开附近,绕到一个低矮的丘陵后面方停下来。 燕回取下身后的背篓,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阿程立即会意,从那装满宝贝的小木盒里找出一把镶嵌了钻石的锋利匕首,左右环视一圈,在一堆灌木丛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挖起来。 直挖了两尺来深,才将匕首擦干净与夜明珠一道放回木盒,仔细用油纸包好,与那些药丸药粉一起埋进坑里。 还魂丹燕回依旧揣在怀里,无论如何也要设法带进城去。 埋好东西,将周围痕迹去除,阿程细心留意周围地势,做了几个隐晦的标识,天便蒙蒙亮了起来。 师徒二人不再耽搁,朝附近的小镇潜行过去。 二人奔波了一整夜,又饿又累,浑身狼狈不已,找了个僻静处,换了一套外袍,燕回拿出药粉在脸上涂抹一番,印月坊街坊们熟悉的燕掌柜又回来了。 此时天已大亮,阿程着力搀扶着师父缓缓进了小镇,在一家面馆吃了一碗热汤面。 阿程顺便打听附近药铺的位置,吃完饭后去药铺买了满满一筐新鲜药材,又在镇上雇了一辆骡车,毫不耽搁地往洛阳城而去。 到达南城门附近,远远瞧见城门搜捡如常,师徒二人顺利进了城,中午时分便回到了回春药铺。 小蛮见到两人伤痕累累地回来,十分不安,阿程安慰了他好一会,小蛮才释怀,跟阿程说起了这几日都有些什么人过来抓药看病,并且告诉阿程,那个叫智圆的大师都来过两回了,今日上午刚来过。 最后小蛮压低声音说,阿程他们进山的当天,那个给他喂过一次药的中年剑客找过他,问他吃过什么药身子才好起来的,小蛮告诉他一直都是老大夫开的方子,现在还在吃着呢。 阿程又叮嘱他一番,告诉他以后有人再要问起,就说是那中年剑客救了他的命,小蛮连连点头,阿程便打发他回去,师徒二人忙烧水洗漱,然后紧闭店门,倒头大睡。 罗霄山庄秦氏师兄弟不知道惹了哪路神仙,莫名被人跟踪追杀。 中年剑客秦石斛冒着被利剑几乎刺穿右腕的风险逃离出来,两人施展轻功在密林里好一番周旋,方甩掉紧追的黑衣人。 罗霄山庄的疗伤药名不虚传,一路奔逃时秦石斛便为自己止了血,然而手伤之痛却是实实在在的,所幸未伤到筋脉,否则日后提剑都艰难。 一想起自己的佩剑,秦石斛又忧心不已。 那是山庄众弟子统一炼制的佩剑,一旦丢失,回去会被责罚不说,若有人持此剑冒充罗霄山庄在外行事,惹下的祸事均要由他承担下来。 身边师弟秦石韦还在喋喋不休地怨怪,他对师兄紧盯那对药铺师徒的行为十分不解,看那破落店铺的模样,怎么可能会有深藏的药方或秘药? 可师兄自从见到鲜活的小蛮后便不淡定了,将最初为小蛮诊治的老大夫查了个底掉,又盯上了回春药铺。 听说那对师徒进山采药,执意要过来一探究竟,并声称不管用什么手段也要逼问出真相,秦石韦觉得师兄简直魔怔了。 念在他为了两人突围身受重伤,秦石韦抱怨归抱怨,依旧陪着他回到当初与黑衣人拼杀的地方,没想到那把佩剑还在原地,两人欣喜不已,仔细观察附近并无埋伏,匆忙拾起佩剑远离此地。 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去找那对师徒的下落,师兄弟二人都觉得需要尽快离开这片山林。 可秦石斛重伤在身,两人又奔逃了半天,早已疲累不堪,遂找了个干爽安全的地带,准备好好歇息一夜,天亮再出山去。 哪想到这一歇息便错过了出山的最佳时机,师兄弟二人半夜时分被承恩侯府搜山的人惊醒,瞧那一色的黑衣,哪里不知道这是被人追杀上来了。 仗着轻功不错,二人在山间一路奔逃,哪想到走了几个出口都发现有人看守,秦石斛伤了右手不能使剑,两人战力大减,硬冲出去恐怕小命难保。 无奈之下只得退回丛林,依靠密林掩护,专往人迹罕至的峭壁处躲藏。 黑衣人一时确实难以找到他们,可师兄弟二人想要出去也难了。 第30章 既然露了行迹,承恩侯府收缩搜寻范围,人手立时密集起来,双方人马一对峙,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第39章 智圆祛疑 阿程师徒歇息了一夜,疲惫尽去。 燕回虽奔波了一个日夜,却因阿程一直背着他,身上筋脉并未受损。 此时距服药已过去了三天,伤势日渐恢复,已能缓慢下地行走。 内力在身体里缓慢回流的感觉让燕回几欲落泪。 回春药铺门户大开,街坊们知道燕回师徒进山采药归来,纷纷上门问候。 这些年,师徒二人隔段时间便会离开药铺出门采药,街坊们早就习惯了,每次回来都会带来许多新鲜药材,也会带回一身伤痕,看见阿程脸上手上的划伤痕迹,大家习以为常。 小蛮依旧到药铺跟着阿程打下手,阿程得空便教他辨识药材,街坊们纷纷感叹燕回师徒厚道。 小蛮这孩子日后定不能像他爹一样出门为人扛活了,若能学得些药理,日后无论开药铺还是去大医馆做个伙计,都可谋得一份轻省的生计。 如此过了三日,智圆终于上门了。 见到阿程师徒,相互寒暄一番,智圆便怀着沉重的心情告知燕回,他远房侄儿经自己找人多方打探,终是没有查到此人下落。 燕回叹息着安抚他道:“大师费心了,那孩子或许还未到京都便遭了不测。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想开了,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智圆如释重负,连连表示绝不放弃,有机会一定继续帮他寻找侄儿。 燕回心道这假和尚心眼倒不坏,只是不要这么热心才好,整天没事盯着他们师徒,太不方便了。 智圆问起燕回出门采药的收获,燕回叹道:“刚开春不久,药草稀少,山里野兽多,我们师徒也不敢往深里去,在外面也没什么收获,便带着阿程去周边小镇里买了些药材,比东城药市便宜不少,也算没白跑一趟。” 智圆听了颇不是滋味,自己住在镇国公府,衣食精致,从不为钱财发愁,竟久不曾体会到底层百姓生活的艰辛。 见到一边跟着阿程忙碌的小蛮,感叹道:“这孩子倒是乖巧,遭了一次大罪,懂得自谋生路了,燕掌柜慈悲。” 一旁阿程忽然开口道;“上次大师说我师父要是早些年遇见你,便可帮我师父打通筋脉,冬日里不会那么难受。小蛮现在受伤不久,大师可有办法让他身体好起来?” 说完便提了身边的水壶进里间加水去了。 智圆心里一动,忙把小蛮叫到身边,细细为其把起了脉。 阿程从里间出来,为智圆添上热水,关切道:“大师可有办法?” 智圆叹道:“他是内腑重创,非外力能为。若能随我潜心修炼十几年,许能大好。” 阿程惊道:“大师这就看出来了?你说的修炼可是学功夫?” 智圆道:“修心养性而已。他这身体要学功夫怕是承受不住。你到是康健,要不我给你把下脉,看你是不是适合学功夫。” 阿程与师父对视一眼,大方地把手递过去。 智圆凝神把脉,心里有些失望,这就是一个康健男孩的脉象,一直以来的期盼成空,智圆自嘲地苦涩一笑。 不过这孩子倒是个练武的好材料,于是对阿程道:“你体质不错,若愿意习武,我倒是可以教授一二”。 阿程忙摇头道:“不学,习武有什么好的,整日打打杀杀,不定什么时候就把小命丢了。大师若是会医术,我倒想跟您学一学。” “... ...”智圆郁闷无比,一旁燕回呵斥道:“不得对大师无礼。” 转而又对智圆道:“这孩子不懂事,一直怨怪我医术不精,只能窝在这么个小药铺里,他一直想开间医馆,整日吵着要去学医术,大师不要见怪。” 智圆忙道:“人各有志而已,小伙计若是真想学医术,他日我找到合适的大夫带你去拜师也可。” 阿程一听急了:“不行,我已经有师父了,怎可再拜他人为师?” 燕回也劝道:“大师不必在意,他也就随口一说。能把这间药铺打理好就不错了,哪来这许多名堂。” 遂转移话题,打听起了与他们颇有关联的肖尧暴毙一事。 疑心尽去,智圆再无顾忌,悄声道:“听说已锁定凶手,人现在被他们逼在南山出不来,正着人大肆搜山。” 燕回稍松了口气:“没想到还真是被人谋害,不是撞树而死的。找到了真凶也好,否则哪一天闲下来,又来找这两个孩子出气就麻烦了。 “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哪里斗得过那些权贵人家。上次多亏了周大人清明,才让他们脱了身,可千万别再摊上什么事才好。这承恩侯府遭了难,倒是让我们印月坊一众人跟着遭殃,惹出这么一大摊子事来。” 智圆颇为惭愧,自己这个权贵人家子弟的师父也仗着便利三番五次上门试探人家,确实不够磊落。 至于承恩侯府是否真的找到谋害肖尧的真凶,智圆甚是怀疑。 能以那等手段悄无声息杀了肖尧的人,岂会那么容易被人围困在深山里? 他哪里知道,这纯粹是承恩侯府掩人耳目的借口,真正的凶犯就在他的眼前,而山中那许多人夜以继日的追杀逃亡全因眼前这对师徒而起。。 智圆真诚道:“燕掌柜放心,以后若真有麻烦事情,我定不会袖手旁观,断不让那些人冤枉无辜。” 燕回连忙称谢,心中却暗道你最好不要掺和,少来往些我们才更安全。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宾主尽欢,智圆满腹心思而来,疑云散尽而去。 阿程师徒也放下了一桩心思,现在只盼着罗霄山庄那对师兄弟能尽快逃出山林,远远地离开洛阳城,不要将火引到他们身上来才好。 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燕回需要时间尽快恢复实力,再助阿程服下还魂丹,提升内力。 阿程更需要时间快速成长起来,那日看了秦氏两兄弟与黑衣人的搏杀,对拥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剑术愈加向往,只盼着师父能早日大好起来,师徒二人好进山专心修炼。 第40章 夜半求救 应天府衙内,周昌和兰鑫正坐在一起议论着承恩侯府牵头的追捕杀害肖尧凶犯一事。 这都三四天时间了,也没见有什么消息传来,两府依旧在增派人手往深山里去,就连户部尚书刘启林也不甘落后,主动派出府里的随从前去帮忙。 动静越闹越大,消息渐渐外传,满京城有点权势的几乎无人不知。 两人对此极为不解,依理说若是真发现凶犯,由官府派人前去缉捕才是正理,可承恩侯府就是这么任性,什么事情都避开官府独断独行,不向官府备案也不来求助,更奇怪的是皇上对此也睁一眼闭一眼,不闻不问。 周昌气恼的同时乐得不去插手,承恩侯遇刺一案也再无人上门过问,这些日子将季和方承恩都已经不再来应天府衙点卯了。 尽管如此,两人却疑虑重重,承恩侯府是怎么断定肖尧是被人谋害的?又是以什么手段锁定疑犯的? 案件的始末两人清清楚楚,以他们的能耐,丝毫未发现疑犯踪迹,就刘照和承恩侯府那些侍卫有这个能耐? 一番琢磨下来,两人断定此事恐与肖尧之死没什么关系,事情还是和承恩侯遇刺以及侯府秘而不宣的秘密有关联,与北地的事情脱不开干系。 既然皇上默许,说明皇上也是知情人,他们不会傻到去挖出皇帝的秘密。 两人装作不知情懒得理会。 此事可以不管,但另一桩事情却由不得他们敷衍过去。 前期汪盛举告前淮阳知府程德芳尚有一女外逃,极可能与承恩侯刺杀一案有关。 汪盛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想借此机会为程德芳翻案,他们却知道要翻此案几乎不可能。 太子正气盛,承恩侯虽死,侯府依旧尊荣,更何况当年皇帝在明知事情有异时,依旧让程德芳顶了罪,现在要皇帝抽自己的脸翻了前案,怎么可能? 可事情捅到了他们这里,不上禀也是一桩罪过,一旦日后事发,两人难逃其咎。 他们将此事捂了这么久,犹如抱着个烫手山芋,进退两难,再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 两人商量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由兰鑫去委婉将此事禀告皇帝,先探一探皇帝的态度再说其他。 阿程师徒以为顺利地打发了智圆,至少短时间内这假和尚再不会上门来了。 哪想到智圆与他们交往几次,深感燕回为人忠厚,阿程聪慧机灵,是值得信任之人,危机之时竟将回春药铺当做一个可托付性命的地方。 智圆离开第二日深夜,阿程师徒尚未入睡,各自在自己的房间练功,忽然听见店铺偏门被拍得砰砰直响。 师徒二人同时出了房间,阿程走到门边,低声问道:“谁?” 外面传来低沉而又急促的声音:“是我,智圆,小阿程快开门,有急事。” 第31章 阿程回望师父,见师父点了点头,忙将偏门打开,智圆猛地闪身而入,脸上居然蒙着块黑布,背上竟背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智圆示意阿程将门关上,背着人就往内室走去,直接进了阿程的房间,将背上的人小心放在了床榻上。 阿程师徒一脸懵懂地看着智圆,智圆愧疚道:“深夜搅扰,实在是万不得已。此人正被禁军追杀,我将他救了下来。他受伤过重,需要立即医治。 “我知道燕掌柜懂些医术,情急之下只能将他带到这里来。放心,我现在就出去将禁军引走,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具体情况待我了结了外面的事再来与你们细说,拜托了。” 说完竟不等阿程师徒回话,便打开偏门闪身出去了。 师徒二人这个郁闷啊。 两人本就怀揣着天大的秘密,丝毫不想引人关注,这假和尚居然带来个正在被禁军追杀的半死伤患上门,但凡有一点消息泄露,师徒两个非被他坑进大牢不可。 看智圆这架势,一旦出事恐怕兰鑫也保不住。 可人已经进门了,就是想甩出去都不行,眼下只能寄希望于智圆真能引走禁军,别让人上门来搜查才好。 燕回回过神来,连忙吩咐阿程:“你到门口听着动些静,一旦人离得远了,你出门去将附近的血迹清理干净,留意着点别让人发现。” 说完便从柜台取出各类伤药,去给床上的人医治。 阿程悄悄拉开一条门缝,静听外面的动静,远处果然有大队人马奔跑的嘈杂声,依稀间似是远离了印月坊。 阿程悄悄拉开门出去,就着夜色仔细擦去药铺门口及附近街道上的血迹。 屋内,燕回剪开伤者的衣物,发现此人身中数刀,胸前背后各有一刀伤的极重,皮肉翻卷深可见骨,右腿上更是被一刀洞穿而过,虽都不是致命伤,可却血流不止,如此下去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此时不是藏拙的时候,燕回取出上好的伤药为此人敷上,并细心包扎好,最后塞了一颗药丸到他口中含着,又取来一套自己的衣衫给伤患穿上,动作利索快捷,也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忙完,这才有空闲端详来人模样。 伤患早已昏迷,脸色煞白,双眼紧闭,年纪在四十左右,翻看他手足,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男人,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竟惹得禁军深夜追杀。 外堂响起开关门的声音,定是阿程回来了。 燕回起身出去,果然见阿程将门栓好,悄声对师父道:“附近都清理干净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遗漏的,明天一大早还要出去看下。” 然后指着里面问道:“那人伤得重吗?” 燕回悄声道:“重伤三刀,小伤满身都是,好在没伤到要害,就是血流的太多了。现在要是能熬碗汤药给他喝下会更好些,可这三更半夜的就怕招来麻烦。你去喂点热水给他喝,我再给他配些药,智圆再过来让他赶紧把人带走。” 阿程忙倒了杯热水进里屋去,燕回从药柜里取了些外敷和内服的药材包好,只等智圆过来早些将人打发了。 没一会,阿程忽然从里间出来,走到燕回身边,压低声音道:“师父,这个人我好像认识。” 燕回吃了一惊,忙问道:“你没看错?” 阿程沉思道:“好些年了,他现在又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我也不知道会不会认错,但他确实像是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位熟人。” 燕回肃然问道:“你那位熟人是什么人?” 第41章 故人遭难 阿程道:“淮阳城的一位富绅,是个读书人,也是我父亲最好的朋友,以前常去我家与我父亲喝酒聊天。他以前很是喜欢我,常逗我玩耍,我们兄妹都唤他王叔。” 燕回道:“这可真是巧了。不管是不是,你都不要相认。你身上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阿程点头道:“我知道的,师父。我既不想连累他也不想被人出卖。” 燕回点点头:“你虽然长大了不少,也换了妆,可难保他不会认出你,现在开始你尽量不要到他跟前去。你到师父房里去歇息会,记住脸上要动一动,既要瞒过智圆,也要避过里面这个人的眼睛。” 阿程犯愁了,要瞒过智圆可不容易。 于是当智圆凌晨时分再次来到回春药铺,见到开门的阿程半边脸红肿,上面涂满药膏的时候,吃了一惊,连问发生了什么事。 阿程满腹牢骚地抱怨道:“还不是你,半夜三更带了个半死不活的人过来,师父忙着救人,打发我去外面擦掉地上的血迹,黑灯瞎火的看不见,摔了一跤就成这样了。” 智圆一拍大腿,懊恼道:“是我疏忽了,竟忘记了这么大个事情。辛苦你了,下次一定补偿你。对了,那人怎么样了?” 燕回从里间出来道:“命保住了,都不是致命伤,就是血流的太多了,怕是要大伤元气。大师这是来接他走的吗?我备好了一些药材,你一块带走。” “... ...”智圆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红着脸道:“实在对不住,怕是还要让他在你们这躲两天,外面不少禁军在满街巡视,我现在还没法带他离开这里。” 燕回满脸为难之色,叹口气道:“非是我见死不救,就怕和上次一样满城封禁,禁军上门搜查,大师也看见了,我这小小药铺实在藏不下一个人,一旦被人发现,我们师徒怕是小命难保。” 智圆连忙保证道:“不会上门搜查,我已将禁军引到了东城,即便搜查也只在东城一带。再说了,万一真有人上门搜查,就说是我逼迫你们师徒收留此人的,一应罪责我一人承担,绝不连累你们两个。” 这话燕回还真信,禁军统领的师父这点都做不到岂不是白瞎了?可这事他们只能装傻,先弄清此人身份更要紧。 燕回又叹了口气:“我信大师的话,只是恐怕到时候大师自身难保,又怎么顾及得了我们?” 智圆一愣,随即醒悟过来,人家不知道自己身份,有此担心再正常不过。 于是智圆拱手道:“有件事一直未跟燕掌柜言明,我这里先陪个不是。 “禁军统领兰鑫是我的徒弟,我一直寄居在镇国公府。救下此人正是我那徒弟给我捎了话,他无法违抗圣命,只得出此下策。晚些我去见他,让他暗地里关照下,绝不会给两位惹来麻烦。” 虽然早就清楚智圆的身份,阿程师徒依旧被他这话惊到了。 燕回一边感叹智圆的身世,一边趁机问道:“此人究竟犯了何事,竟让皇上亲自下令追杀?” 智圆心中有愧,深觉自己太不厚道,将一个被朝廷追杀的垂死之人无端扔给一对并无过深交情的师徒照看,确实太过理亏,哪里还有脸对人隐瞒实情。 于是利索地将事情和盘托出:“此人乃淮阳一义士,姓汪名盛,不久前到应天府衙举告,说是原淮阳知府程德芳尚有一幼女还在人世,承恩侯被刺极可能是那孤女所为。” 说到这里,智圆注意到眼前两人满脸震惊之色,阿程师徒这回是真的被惊得如五雷轰顶,一时回不过神来,尤其是阿程,险些要惊呼出声。 智圆倒是没有怀疑,只当他们不信那程德芳居然还有后人在世,连忙解释道:“那孤女是否还活着其实这汪盛也不清楚,据闻他暗中寻找那孩子五年了,一直杳无音讯。 “此番会上府衙举告,最终目的是想将此事捅破,试图为程德芳翻案。周昌周大人和我那徒弟得悉此事,颇是为难,直到昨日才由我那徒弟私下向皇帝透了点口风,哪知道皇帝一听闻此事,二话不说下令立即格杀此人,并不得向外透露此人举告的所有消息。 “我那徒弟无奈之下一边命人前去缉杀旺盛,一边暗地使人给我捎了口信,让我设法救下此人。哪知道我赶到时还是晚了一步,此人已身中数刀,正勉力逃命。我费了不少功夫才将他救出来,见他浑身流血不止,无奈之下才将他送到你们这里来。” 听完一席话,师徒二人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燕回悄悄按住了阿程微微发颤的右手,让他冷静下来。阿程低头垂眸遮掩住湿润的眼眶,燕回忙转移智圆注意力:“五年前淮阳灾民民变一事我也有所耳闻,民间多有传言,那程德芳乃是被承恩侯嫁祸,实际贪墨赈灾银款的正是承恩侯自己,不知此事可是真的?” 智圆叹道:“十有八九是真。只是此案早已被那皇帝老儿定论,哪有那么容易再翻案?里面那人对友人一片赤诚,却落得如此下场,我实在不忍再看他枉死,才冒险救下了他。” 燕回忙起身对智圆深深一揖,阿程也跟着站起来弯腰致谢。 燕回道:“大师高义。公道自在人心,民间无数百姓都暗中为程德芳鸣不平,却无人敢出言为其喊冤,里面那位义士竟有为程德芳翻案的勇气,着实令人敬佩。大师不顾危险救下此人,可见心地正直良善。 “既是如此,我们师徒也当尽一份绵薄之力,此人就留在这里养伤吧,外面还请大师多多留意,万不要再让此人落入朝廷之手。” 第32章 智圆也忙起身回礼,心中万分感慨,自己眼光确实不错,这燕掌柜师徒着实忠厚,把人安置在此再恰当不过。 于是对燕回道:“我还要回府一趟,见下我那徒弟,打听下外面的情况。燕掌柜这里还缺些什么药材尽管跟我说,我一并捎过来。千万不要客气,镇国公府不缺这些东西。” 燕回也不推辞:“此人性命暂且无碍,却需要些大补的药材调养身子,大师得空再过来,白日频繁进出我们这小店倒是容易引人生疑。” 智圆点头称是,又到里间看了看汪盛,见他依旧未醒,才出门离开。 第42章 孤女程瑛 智圆一离开,阿程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汹涌而下,伏在燕回肩头泣不成声。 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故人,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找了自己五年,还试图为父亲翻案,这叫他如何不感动伤怀? 阿程正是五年前惨死灾民棍棒之下的程德芳之幼女程瑛。 阿程依稀记得那一日她独自出门去玩耍,远远的便见到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手持棍棒冲进了知府衙门。 阿程起初以为有民斗官司告上了府衙,便跟在后面瞧热闹,哪知事情很快不对劲了。 灾民们一面口中高喊着“杀了贪官、杀了程德芳!” 一面蜂拥着冲进府衙。阿程想要跟进去,可人太多了,她根本动弹不得,在外面急得大哭。 自从淮阳遭灾以来,父亲想尽办法各方筹粮救济灾民,连母亲的首饰都拿出来去兑换粮食。 他们兄妹三个也跟着节衣缩食,只为省出一口粮食给街上乞讨的孩子一碗饭吃。 父亲的好友也纷纷解囊相助,一批批粮食运往城外的粥棚。 然而灾民太多了,这些粮食转眼就分食一空。父亲急得满嘴起泡,不断地向朝廷催要赈灾粮。 前几日才听父亲说朝廷派了钦差大臣过来赈灾,父亲还在感念淮阳灾民终于有救了,怎么才几天的功夫,父亲就成了贪官,这么多灾民喊打喊杀地冲进府衙去了? 阿程被挤在人流里,寸步难行,直到看见府衙后院燃起大火,人流才开始往后退去。 远处不少官兵渐渐围拢过来,那些官兵手持长刀,凶神恶煞地驱赶着灾民往城外而去,阿程夹在灾民中根本挣脱不出来。 阿程随着人流被赶到城外,心里惦记家人,始一脱身便往城门跑去。 然而城门紧闭,任由阿程如何哭喊也无人搭理。 一旁灾民以为他是城中哪家走散的孩子,兴奋地过来告诉他贪官全家都被他们打杀了,朝廷很快就能拿到赈灾粮来救济他们,等明日就会开城门,熬一夜就可以回家了。 阿程听了伤心欲绝,她自小聪慧,如今虽未满七岁,却也知道此刻决不能泄露自己就是程德芳之女。 眼下又进不得城去,索性混在灾民里打听府衙的情况。 阿程第一次见识了人性的丑恶,那些灾民眼里充满恨意,却津津乐道地讲述着如何在府衙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的壮举。 一边说,一边痛骂父亲贪墨赈灾粮,害死无数百姓,就该断子绝孙。 灾民们感念钦差为他们主持公道,不仅给了他们活下来的希望,还让他们亲自报了仇。 阿程坐在角落里,听着这些灾民不停地吹捧自己杀了几个人,心里万念俱灰。 父母和哥哥姐姐今日都在府衙内,如何能够从这些满怀恶意的灾民手中的棍棒之下逃脱? 阿程心中恨意翻腾,却不知往哪里发泄。 阿程浑浑噩噩在城外呆了一夜,第二日果然有人开了城门出来赈灾。 几个粥棚里熬着能照见人影的白粥,一位官差在一旁喊话,城内正在追查贪官余孽和同党,严禁灾民进城去扰乱城中秩序,否则以贪官同党论处。 灾民有了吃的便已感恩戴德,俱皆连连应承。 阿程进不去城里,此时又困又饿,却丝毫不想去要一碗带血的稀粥喝,也不想与那些打杀自己亲人的灾民混迹在一起。 阿程独自一人远离人群,茫然地朝远处走去,心里惶恐无比却企望着父母亲人能侥幸逃过一劫。 阿程紧紧绕着淮阳城走了两天,出城以来滴水未进,此时又累又饿,浑身再无力气,倒在路边不省人事。 阿程再次醒来,已是第三日午间,她一睁眼便见到了师父。 当时师父正喂他喝水,阿程看见师父温和的眼睛,眼泪汹涌而出,待吃了点东西,有了力气,便请求师父带她进城去找父母。 师父细细问了她的来历,当得知她竟是程德芳幼女时,十分震惊。 师父沉重的告诉她,她的亲人均已死在了灾民手下,现在满天下都知道程德芳贪墨赈灾粮款,是罪臣,阿程如果要回去肯定会被捉拿归案,后果如何实在不知。 阿程哭喊着父亲不是贪官,向师父诉说着父亲为灾民做了多少事情。师 父颇为感怀,为他抹去眼泪,附身背起阿程道:“淮阳城你是回不去了,跟我走吧,或许哪一日能找到证据,为你父母伸冤。” 阿程当时一点也不想伸冤,只希望父母和哥哥姐姐能活过来,可七岁的孩子已经懂事,知道不能胡闹了。 师父在一个小镇给她买了套衣物,将她扮作个男孩模样,并告诉她不可泄露身份。 师父还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叫燕程,并收了她为徒,说要把自己的医术都教给她。 回到洛阳后,师父为她打听到赈灾的钦差承恩侯被皇帝斥责了,可很快又有了消息,朝廷认定父亲贪墨了赈灾粮款,承恩侯只罚俸了三年。 师父暗地告诉他贪墨赈灾粮款的极可能就是承恩侯,父亲是被他冤枉至死的。 面对如此皇权贵胄,阿程无力望天,整个人心如死灰,浑浑噩噩了大半年,直到师父带她进山,问她是否想报仇,阿程才从此活过来。 眼下里间躺着的人正是父亲好友,阿程知道他并不姓汪,而是姓王,正是自己小时候亲切称呼的王叔。 燕回任由阿程哭了一场,然后拍拍他肩膀问道:“你可想与他相认?” 阿程依旧摇头道:“不认了,他若知道了,怕是智圆也会看出来,我也不想以后连累他,等他伤好了设法送他离开洛阳。” 燕回点头道:“不认是对的,他也少些牵挂。至于送他离开洛阳,不用我们操心,智圆肯定会安排好一切。你也打起精神来,不要让人看出端倪。” 阿程抹去眼泪,对师父展颜一笑,眼见屋外天光渐亮,忙出去查看是否还有未清理干净的血渍,燕回则去后堂熬药。 待药熬好,汪盛已然清醒过来,迷茫地望向四周,见到端着药碗进来的燕回,嘶哑着声音问道:“是老哥救了我?” 第43章 精心照顾 燕回温和笑道:“救你的另有其人,我只是帮你治伤而已。所幸几处刀伤都没伤到要害,你好好将养些时日,慢慢就会好起来。现在不要说话,先将药喝了。” 汪盛依言将药喝完,感觉有了些力气,问燕回道:“这里就老哥一个人吗?” 燕回道:“我还有一个小徒弟在外面忙着。你且放心,这里现在很安全。” 汪盛坦言问道:“老哥可知我缘何被人追杀?” 燕回感叹道:“听救你过来的人提起过。先生高义,当年程大人蒙冤惨死,私下里多少人为其鸣不平,也就先生一人,至今仍想着为程大人翻案,确实难得。” 汪盛惨笑道:“果然如此,是我太自不量力了,以卵击石,愚蠢至极,平添笑柄而已。 “翻案二字如何敢当,我原只想着将当年之事捅破,或许还能借机找到老友的遗孤,没想到竟招来了杀身之祸,呵呵,天下乌鸦一般黑,哪里还有公道?多谢老哥救命之恩,此生也不知有没有机会报答。” “先生言重了,公道自在人心,先生仁义令人敬佩,这不就有人冒险把你救下了吗。” 燕回知道阿程就在门外,故此特意将话题引向程德芳:“当年程大人一家惨遭横祸,着实令人心痛,也不知事后有没有人为他全家收殓?” 汪盛道:“正是我为程兄一家收殓的,当真是惨无人道,我现在想起都痛心不已。” 门外阿程听到这里,又已泪流满面,强忍悲伤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默默跪下对着屋内叩了三个头。 汪盛又道:“我这一辈子是不能指望着为程兄洗清污名了,只盼着我那好友的遗孤尚在人世,程兄就剩下这点血脉了,老天有眼,也该护着我那侄女平安长大。” 燕回安慰他:“先生放心,吉人自有天相,那孩子一定还好好活着。你看,承恩侯不就遭了报应,被人刺杀了吗?说不定就是你那侄女所为呢。” 汪盛忽然激动起来,问燕回:“老哥也这样认为吗?我听说承恩侯被刺,最先想到的就是阿瑛报仇来了。可仔细一想,那孩子今年才十二岁,怎么做得了这等大事,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第33章 说完深深叹了一口气。 燕回道:“那可说不准,这世间高人无数,那孩子的冤屈谁人不知,说不定得了哪个高人庇护指点,亲自为父亲报了仇也未可知。” 汪盛苦涩道:“借老哥吉言。经此一事,我在不奢求阿瑛去报仇了,只要她好好活着就行,日后我到了九泉之下,也好给好友一个交代。” 燕回适可而止,不再多说,只让汪盛安心歇息,便出了里屋来到外堂,悄声安抚徒弟:“你且安心,师父定把他养得身体康健,无病无灾。等日后得了空,师父陪你回淮阳去,到你父母兄姐坟前上柱香,亲口告知他们的在天之灵,你已经亲手为他们报了大仇了。” 阿程点点头:“谢谢师父。可是只死一个承恩侯怎么够呢?” 燕回冷然道:“是啊,怎么够呢?不着急的,侯府的报应还在后头。” 晚上天黑后,智圆如约而至带来了一大包的东西,一进门便去里屋看望汪盛,见到汪盛清醒过来,心下安稳。 两人在里面说了一会话,智圆来到外堂,打开包裹,拿出一包包名贵药材,其中还有几包是给燕回调养身子的。 最后智圆拿出一个木盒,从里面取出一样东西对阿程道:“这是送给你防身的。你不愿跟着我习武,我便将这副袖箭送与你,日后与你师父进山采药时,一旦遇上危险也可用来保命。” 师徒二人惊喜不已。燕回早就想定做一副袖箭给阿程用,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匠人,没想到智圆如此用心,竟亲自送了一副过来。 智圆为阿程戴好,对着墙角试射了一次,威力让燕回看了都微微点头,师徒二人感激不尽。 智圆又道:“我那徒弟向皇帝复命了,说是汪盛遭受重创,跳进河里不见了踪迹,定是活不成了,过几日他会找个死囚的尸体去交差。” 阿程奇道:“兰大人这样做不怕那些禁军里面有人去高密吗?” 智圆笑道:“你小孩子家的,这就不懂了吧?那么些禁军追杀一个人,却让人逃走了,心里不知有多害怕会被责罚。我徒弟为他们遮掩了此事,他们现在心里还不知多感激我那徒弟呢。” 阿程:“... ...”她现在懂了。 燕回问智圆:“这么说现在安全了?” 智圆点头:“外面禁军都已经撤回去了。这几天不要露面,等他养好了伤我会亲自将他送出洛阳城去。” 几人都安下心来,汪盛就此留在回春药铺养伤。 汪盛在回春药铺养伤期间,得到了燕回师徒无微不至的照顾。 燕回亲自在床前伺候他一应食用起居,更是精心为他医治刀伤,智圆带过来的滋补药品不要钱似的喂他服下。 阿程极少到汪盛面前去,却每日往返菜市,老母鸡、肥鸽、乌鱼换着花样为汪盛准备膳食,智圆偶尔过来回春药铺,见到师徒二人如此尽心也不觉感叹,就是他也做不到这个地步。 小蛮依旧每日过来,知道屋里藏了个伤患,一言不发的跟在阿程身后帮忙。 自从阿程叮嘱过他药铺的事情不要对外透露起,小蛮懂事地瞒下所有事情,即便对老蛮也只是说说今日在药铺又识得了几味药材,学到了哪些药理。 汪盛在药铺里藏了好几天,竟没有一个外人看出一丝端倪。 如此精心照顾,汪盛的伤迅速好转,甚至隐隐觉得身上的一些陈年旧疾也随着伤势的恢复而日渐消失,心下对燕回师徒感激不已。 燕回却说他伤势本就不重,之所以能好得这样快,多亏了智圆大师时常带过来的名贵药材。 汪盛无以为报,空闲时便想着考教下阿程的学识,顺便教导一二,可惜那叫阿程的小徒弟太过贪玩,得空了便和街坊上一群孩子四处玩耍,难得安静下来。 汪盛无奈只得放弃,心中很是为燕掌柜忧虑,这家药铺可别后继无人才好。 阿程“摔伤”的脸早已消肿,可那块伤过的皮肤却比别的地方明显黑了许多,皱皱巴巴的十分打眼,让智圆每看见一次都要愧疚一番,不久居然为他寻来了宫里主子们专用的祛疤膏,还让兰鑫从太医院淘来了几本医书送给她。 阿程不由感叹朝里有人果然好办事。 第44章 求才若渴 与阿程接触久了,智圆越发觉得这小子聪慧过人,还有一副好体格,作为一个武痴,见到这样的好苗子对武功居然不感兴趣,反而每天抱着自己送的医书爱不释手,痛心不已。 几番游说下来,阿程终于松口,答应他试一试。 智圆大喜,阿程却对他道:“我可是有师父的,我不会拜你为师。我只想学些简单的功夫,哪日若遇上肖尧那样的人也不会只有挨打的份,我还要和我那些同伴一起学,你也不用费功夫,给我们一本武功秘籍就好,我们自己学。” 智圆哭笑不得,这世上哪有什么无师自通的武功秘籍,真要修炼秘籍没有师傅在一旁守护指点是要出大问题的。 好在阿程松了口,总要想办法让他先尝到一点甜头,不定哪天便哭着喊着求自己教授武功了。 至于拜不拜自己为师,智圆毫不在意。 回到镇国公府,智圆绞尽脑汁,自编了一套最简单的内功入门功法,确保胡乱修炼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却能让人感觉到体内气力的变化,当然要想学有所成也是不可能的。 又编了两套简单的擒拿手法,还叫来兰鑫仔细绘了图,看图就能对拆练习,比起孩子们日常胡乱打闹强多了,当真练成了确实有大用。 镇国公和兰鑫见他如此用心,只为下一个饵,诱惑人家上门求学,均笑的不能自已。 智圆毫不在意,拿上“秘籍”兴冲冲地跑去了回春药铺,拉住阿程细细讲解,反复叮咛,倒叫阿程十分过意不去,自己这般欺瞒智圆,哪天被他发现了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于是阿程倒也上了几分心,尤其见那两套精心绘制的擒拿术招式,确实精妙,便郑重保证自己一定好好学。 智圆颇为欣慰,总算有了些功效。 阿程又问过他这些可不可以让同伴跟着一起学,智圆欣然点头,甚至于那两套擒拿术就是需要有人对拆招式才能快速学会的。 只是叮嘱阿程,小蛮那孩子内腑受损厉害,不可让他修炼,一旁听着的小蛮失望不已,不想阿程却道:“大师不用担心,我正在学习医术,很快就会治好小蛮的。” 智圆:“... ...” 好吧,你厉害。 一旁的小蛮却对阿程的话深信不疑。 汪盛伤势大好,主动告辞,临行前燕回对他道:“不要执着于为程大人翻案,承恩侯府多行不义,一定会有报应的,你等着往下看吧,就当阿瑛在为父亲报仇了。阿瑛那孩子若是在此,也定希望你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汪盛苦笑点头,反复感谢燕回师徒的照顾。 燕回又将阿程叫到身前,对她道:“汪先生为人忠义正直,待友人一片赤诚,可惜时间太短,你不能在身边受教,却要记住他这等品性,日后为人做事当以先生为鉴。你与程瑛那孩子年纪相仿,你代程瑛给先生磕几个头,感谢他为程大人全家所做的一切。” 阿程闻言连忙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汪盛极为诧异,这对师徒未免太过郑重了,自己哪里当得起,几次要拉起阿程,却被燕回拦下,结结实实受了三个响头,感慨不已。 智圆亲自送汪盛出城,并言说在京城日久,现在天气暖和了,他要回少林一趟,时间会比较长,叫阿程不要偷懒,专心练习,他回来时定要好好考教一番。 汪盛和智圆一离开,阿程便让小蛮去把流流几个小伙伴一起叫到药铺里来。 连阿程在内,一共七个孩子,阿程和流流年纪相仿,也最大,阿宝最小,只有七八岁,其他四个孩子小蛮、豆子、林雄和流流的胞弟凡凡,都是十岁左右。 四下无人,七个孩子围坐在一起,阿程道:“我今天叫你们来,有个事要跟你们说,是好事,等我说完你们几个要发誓绝不泄露出去,可以吗?” 孩子们十分好奇,纷纷答应,催促着阿程快说。 阿程小声道:“你们几个知道这些天常来我们店里的那个大师是什么人吗?”除了小蛮,几人都纷纷摇头。 阿程道:“那人是兰鑫兰大人的师父。” 孩子们这下真不淡定了,早在两个月前,若有人问他们兰鑫是谁,定然没人知道,即便现在兰大人也不是他们能随意攀扯上的人。 据闻兰鑫武艺高强,日日在皇帝身边进出,可阿程却说兰大人的师父近期一直在他们身边,这可了不得了。大家一齐看着阿程,催着她往下说。 阿程道:“智圆大师是个好人,见我们前些日子被肖尧欺负,要教我们习武,他留了一套武功秘籍在我这里,你们想不想学?”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了大饼,直砸各人头顶,孩子们高兴得惊呼起来。 第34章 阿程又道:“大师说了,不管我们以后学成什么样子,若是仗着手头功夫欺负弱小,为非作歹,他定是不饶,废了功夫不说,还要严厉惩罚,这一点最是要紧,如果做不到现在就离开,永远不要修炼他给的功法。” 听到阿程如此一说,孩子们还在晕乎的劲头更真实了许多,这才是大师的作派,孩子们哪有不答应的,纷纷脸色凝重地点头发誓。 阿程继续强调:“再有就是保密,大师不想要别人知道他教我们习武,怕引来其他麻烦。你们能不能做到?对家里人也不能说。” 所有孩子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哪个孩子心里没有个英雄梦呢? 他们何尝不向往像虬髯大汉那样有能力见义勇为,像兰鑫那样凭本事身居高位? 只是身在最底层的他们,没有机会得到这样的机遇而已。如今有人愿意教授他们武功,这些条件简直不值一提。 阿程师徒借智圆之口传授武艺给这些孩子,是早就盘算好的。 孩子们日日与阿程一起玩耍,相伴着长大,情谊深厚,且不说日后能否相帮一二,一旦他们师徒事发,牵连到印月坊的街坊们,好歹让他们有点自保能力。 何况此事牵涉智圆,或许兰鑫到时候也会眷顾一二。 这些孩子心地单纯良善,假以时日难说不能成就一番功绩,借此改变他们的命运。 第45章 功力大进 于是阿程“代师授徒”,细细为他们讲解内力修习功法,孩子们兴奋地当场就要试练起来,阿程连忙告诫他们,内力修炼非一日之功,起初修炼时甚是枯燥,也难见成效,只有持之以恒地坚持才能有所长进,最忌半途而废。 所幸还有两套擒拿术,那可是立竿见影的武功身法,只要专心练习,不出几日便能显出效果。 都是十来岁的孩子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们哪有时间整日坐在一起练功,在家都是要帮父母干活的。 阿程便让他们每天晚上在家修炼一个时辰的内功,白日空闲时轮流到药铺那小小的后院里学习擒拿术。 几个孩子丝毫没想过阿程为何能懂这么多,只以为智圆提前教授了她,对她唯命是从。 待到孩子们兴奋地离开,阿程拿出一粒赤红的药丸对小蛮道:“我和师父上次进山找到了一株罕见的药草,我师父练成了药丸,你只要吃下三粒,身子就会慢慢好起来。记住了,这药丸比当初你刚受伤时服下的那个药还要珍贵,千万不能说出去,你即便身体大好了也不要让人知道。” 小蛮立时想起阿程从山里回来时满脸满手的伤痕,燕爷爷好像也好几日行动不是很利索,以为他们是为了帮他找药才伤成那样,登时感动不已,连连答应。 阿程也不解释,又叮嘱他:“这个药丸晚上睡前服用便可,隔几日再服用两粒,连服三粒待你身体恢复,就可以和我们一起习武了。” 小蛮闻言激动不已,受伤以来压在心头的惶恐和担忧彻底一扫而空,更加专心地跟着阿程身后忙进忙出,辨识药材、苦学药理,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帮上阿程师徒的忙,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 自此,孩子们每日轮流来药铺学习擒拿术,为了抽出时间练功,把以往出门玩闹的时间都挤了出来,在家干活时也都特别卖力,早早完成各自家务,家中大人见了自无怨言。 不出几日,个个体会到擒拿术的妙处,更是学得卖力,阿程也跟着他们一起练习对拆,再次体会到智圆的用心良苦。 燕回时常旁观他们对练,以他眼光之毒辣,很快看出几个孩子的差距。 最见功效的自然是年纪最大的流流,已经颇有些模样了,他自己也是激动不已。 而最有天分的反倒是年纪最小的阿宝,因年纪小力气不足,许多动作还不能做到位,但各个动作的精妙之处往往是他最先领会。 燕回常借着阿程的嘴对各人进行指点,有时甚至会不着痕迹地对一些动作做些修改,更适合对战博杀。 孩子们进步飞快,智圆若是得见他们短时间练到这个程度,怕是也要震惊一回。 这一日,送走来药铺习武的孩子,打发小蛮早早回去吃下最后一粒药丸,燕回对阿程道:“今天晚上你准备服用还魂丹。” 阿程一听大喜过望,看着师父殷切道:“师父你内力完全恢复了?” 燕回笑道:“完全恢复还要一段时日,不过护着你炼化那粒还魂丹还是足够的。” 阿程欢喜无比,连忙准备起来。 小院的大缸里装满清水,灶上换上一口大锅,备足柴火,先满满烧上一锅热水。 待到天黑下来,阿程只穿着一身中衣,盘腿坐在床上,一口吞下了师父刚化解好的还魂丹汤水。 燕回守在一边提醒阿程:“抱神守静、意守命门、气凝丹田、意行气行... ...” 阿程只觉腹内渐渐温热起来,很快热气散往全身,浑身逐渐燥热难当。 阿程谨记师父叮嘱,极力忽略身体的不适,摒弃杂念,一心控制丹田处内力沿着筋脉在周身行走。 感觉浑身越来越热,体内气力逐渐狂暴地乱窜起来,眼见自己压制不住,似要冲破躯体喷薄而出,背上忽然传来一股柔和的内力,压制着阿程体内的狂躁,引导着内力游走全身,荡涤着浑身筋骨和内腑器官。 阿程知道师父在帮自己,一心跟随师父的内力运转内功心法。 汗水很快湿透阿程的衣衫,随着汗液,大量黑色杂质排出体外,阿程尽管一心专注控制体内内力运行,也闻到了一股极难闻的味道弥漫在四周。 只是此时哪顾得上其他,她咬着牙忍受着身体由极热变极冷,再由极冷变极热的反复折磨,每变换一次,便出一身大汗,带出大量黑色的污秽之物。 不知过了多久,阿程迷糊感觉到体内狂躁渐渐平息,丹田处内力宛若实质般沉淀下来。 阿程心下大喜,知道自己功力将大长一节,浑身却毫无力气,要抬手都艰难无比。 燕回收回了一直按在阿程背上的右手,起身对她说道:“你慢慢收功,我去为你准备热水,等会好好洗洗,真臭。” 阿程无力傻笑,依言渐渐停下内力运转。 很快师父拿了个茶壶进来,阿程对着壶嘴喝了满满一茶壶温水,才稍解饥渴。 燕回俯身将她抱起,把她扔进浴房装满热水的大木桶里,便关上门出去了。 阿程眼见着桶里的清水很快变得漆黑,酸臭无比,想到师父抱怨的那句“真臭”,忍不住想大笑起来,却发现发出的声音微弱无比。 阿程想脱去身上衣物仔细擦洗一遍的力气都没有,索性闭上眼,沉沉睡去。 直到外面师父将她叫醒,阿程才发现水已凉透,感觉身上渐渐恢复了些力气,才起身披上外衣,倒去漆黑的脏水。 打开浴房大门,师父已将热水备好放在门口,阿程忙将热水倒进木桶。如此反复洗了三遍,才觉得身上清爽起来。 此时天已泛白,不知不觉间竟是一夜过去了。 阿程穿好衣服来到师父房内,师父房间门窗大开,即便不是在这个房间服下的还魂丹,那股酸臭的味道依旧蔓延了过来。 燕回见阿程进来,笑问道:“感觉如何?” 阿程看着师父傻笑:“累。” 燕回嗔道:“累还不去歇息?你房间我帮你收拾好了。这个药明早起来敷在脸上,不能让人看出你的变化。” 阿程低头看着自己白皙晶莹的手腕,接过药瓶回房歇息去了。 第46章 相互成就 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才醒,听见外面小伙伴在问阿程去了何处,师父说阿程昨晚炼药耽搁了,还在睡觉。 阿程在里面偷笑,外面一定还有不好的味道,炼过药就说得过去了。 阿程感觉浑身精力充沛,体内内力汹涌,直想跑到哪个无人的角落对天长啸。 师父说体内药力不会这么快吸收完,这段时间要勤加修炼,于是又在床上打坐了半个时辰才起身。 一蹦下床,便觉得浑身轻盈了许多,四肢发涨,只想挥拳四处发泄一番,阿程急忙平心静气,压制体内汹涌磅礴的内劲,暗自收敛外泄的气力。 坐在铜镜前,看着比往昔更白皙红润的面庞,阿程心下暗自欢喜。 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若是平常女子,到了她如今的年纪,家里就要开始给她寻摸亲事了。 可这些事情距阿程却无比遥远,她甚至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仇恨早已占满了她整个心房。 阿程在外露的皮肤上涂满了师父给的药膏,转眼间又成了个皮肤微黑的俊俏小子。 去往后院压着内力和小伙伴们对拆了一阵擒拿术,竟觉得比往日更加辛苦。待其他人都离开,便迫不及待地问师父:“我们什么时候进山去?” 她太想找个地方试试自己现在的功力,也不知道那秦家两兄弟现在如何了,她还惦记着埋在土里的一盒子宝贝呢。 第35章 燕回道:“不急,你抓紧时间炼化体内的药力,得来不易,可不能浪费了。对了,很久没去看丽娘了吧?你过些日子去看看她。” 阿程应了好,去厨房做好晚膳,和师父大吃了一顿,自觉跑进卧房里去打坐,直至深夜。 小蛮服完三粒小还魂丹,自我感觉身体大好了,激动地跑来要阿程教他习武。 燕回亲自帮他把脉,又给他开了三剂药,让他喝完这些巩固下药效,便可开始习武了。 小蛮自是无所不从,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修炼,赶上同伴们的进度。 自此,小蛮成了一众孩子中最刻苦的一个,且他整日呆在药铺,时间比其他孩子充裕许多,又时时能得阿程师徒指点,进步极快。 阿程花了几天的时间,将体内残药吸收完了七八成。 此时阿程已能熟练地收敛自身气息,收放之间流畅自如,整个人也渐渐沉静下来,宛如一块璞玉,质朴而内敛。 燕回看了也极是满意。难怪智圆要死缠着她习武,阿程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这些年给他带来了太多惊喜。 更为可贵的是,阿程聪慧机敏,遇事不是一味使蛮力,懂得临机应变,往往出奇制胜。 刺杀承恩侯一事,虽有自己帮她精心筹划,可进府以后情形瞬变,燕回都没想到那晚承恩侯居然一直呆在书房,原本打算好的刺杀计划落空,多亏这孩子机智,顺利找到了承恩侯落脚之地将他吊上房梁,又溜到了侯府老夫人卧房找到了装药材的锦盒,还顺手给那老太婆剃了个光头。 那一晚燕回守在药铺里,心中煎熬无比,一度后悔不该让阿程去冒险。 所幸这孩子没让他担忧太久,大雪刚下不久就悄悄溜回来了,不仅给他带来了康复的希望,还帮他找到了自己苦心寻找十几年的仇人。 燕回时常在想,这五年来,他们师徒究竟谁成就了谁? 两人命运早就已相互交融,无法分割了。 现在好了,自己功力日渐恢复,以后再不用这孩子单独去冒险了,而阿程也比去承恩侯府时长进了太多,好好筹谋一番,他们师徒未必不能将这京城搅个翻天覆地,让承恩侯府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日早起,阿程和师父招呼一声,便独自往西城去找丽娘。 洛阳城西城,历来是洛阳商贾富户聚集之地,各大户人家的居所许是不如东城官宦世家宽大气派,却更加精致典雅,富丽堂皇。 洛阳城最好的商铺、酒馆、客栈、赌坊、妓院都聚集在西城,商贸极其发达。 东城虽也有各类集市馆舍,但各官宦子弟平常聚众玩乐都喜好来西城,此处抛费自然也远高于其他地盘。 各官宦世家虽居于东城,却无不在西城有各自的产业,故此西城虽富有,却无人敢在此欺行霸市,一家独大。 西城流芳街,是各类妓馆、歌舞坊聚集之地,也是各家风流才子、阔少纨绔们时常流连之地。 在一众奢靡华丽的坊馆中,有一家不甚起眼的舞坊名唤丽云坊。 该舞坊三年前才开业,规模不大,却别具特色。 坊内舞姬一概卖艺不卖身,尤好与风流才子们合作,为其诗词赋曲排舞,挂名传唱,深得一众才子追捧,逐渐成为流芳街一雅地。 丽云坊虽不如经年的老牌歌舞坊日日门庭若市,却因风雅而不奢靡的风格,不仅在西城站稳脚跟,甚至日渐成为大户人家喜庆之时常邀约上门助兴的歌舞坊之一,在西城名气日盛。 阿程来到丽云坊后门,门房见她过来,笑着打声招呼,便让她直入后院。 阿程进入舞坊后院一小院前,敲门入内,一年轻女子满脸欢喜的迎了出来,拉着她的手进了里屋,顺手将门关上。 此女年约二十二三岁,容貌不算特别出众,却身姿曼丽,娇俏可人,正是丽云坊坊主丽娘。 此时丽娘正拉着阿程双手上下打量,欣喜道:“几个月不见,阿程长高了,也越来越秀气了。” 阿程含笑看着丽娘道:“好久不见你了,师父和我都甚是挂念,你近来可好?” 丽娘道:“我都好,就是担心你们,前期城里那么大动静,也不知道你们是否安好,又不敢随意出门打听,你和燕叔没事吧?” 阿程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不用担心,我和师父都挺好,你也不要随意去外面打听什么。” 丽娘连连点头,转身为阿程泡了一杯蜜水递给她,阿程接过一口饮下。丽娘轻抚阿程后背,满眼心疼。 她是除了燕回以外,唯一知道阿程是女儿身的人,也是唯一知道他们师徒身负高超医术的人。 师徒两人有那等本事却一直藏着掖着,定是有什么难言的秘密在身。她虽未刨根问底探究始末,却也知道这对师徒身上背负着不为人知的沉疴重荷。 第47章 舞姬丽娘 丽娘本是江南一大户人家的小姐,幼时在灯会上不慎与家人走散,被人贩子拐到京城,卖与一家妓坊,自此流落风尘。 丽娘在妓坊长大,自小跟着坊内教习学习各色技艺,刚成年便被逼着出来接客。 丽娘长相不算十分出色,却习得一身好舞艺,倒也在妓坊颇为吃香,可惜红颜命薄,不到二十便染上了梅疮,花尽所有积蓄依旧无力回天。 在妓馆一间破旧的厢房里,丽娘满目悲哀的等待着自己的死期,直至人事不知。 丽娘再次醒来,身在荒野之中,知道这是还未断气便被妓坊扔到了野外,心中悲戚不已。 忽听身边传来说话声,竟是有人在探讨如何用药治疗自己身上的疾病。 丽娘心知自己被人救了,只是这恶疾在身时久,丽娘深知自己早已病入膏肓,岂是一般人能救得的? 感觉自己满口苦味,身上似有了一丝力气,丽娘探头望去,便见到了此生再难忘怀的师徒二人。 燕回师徒吊着丽娘一口气回到洛阳城,临时在南城租了一家小院,将丽娘安置在里面。 自此不到十岁的阿程日日近身照顾,承揽其一应起居,费了无数精力治疗其身上顽疾,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将丽娘救了回来。 丽娘由此知道了阿程的女儿身份,却被告知切勿透露出去。 面对救命恩人的精心救治尽心照顾,丽娘连感激二字都羞于出口,只愿竭尽此生报答恩人。 然而丽娘身子大好后,阿程师徒却愿意出钱助其回乡寻找家人,丽娘听后生死不从,只说自己风尘出身,家人得知定会弃之不顾,回家去哪里还有生路? 燕回思虑再三,也觉丽娘言之有理,便不再强求。 燕回想到自己一生未曾婚娶,女儿家的事情知之甚少,日后若有个可靠之人教导阿程一二,也是一桩美事,便与丽娘商议日后去从。 丽娘本打算跟着阿程一起在药铺帮忙,被燕回拒绝了,他们师徒秘密太多,丽娘眼下尚还可信,却无自保能力,日后定会被连累。 一番思虑下来,燕回与丽娘深谈了一夜,最后提议丽娘开一家歌舞坊,可以随时为他们师徒搜集各类消息,便于日后行事。 丽娘不知这师徒具体打算,但听闻自己能帮到他们,欣然应允。 于是燕回出资在东城赁下一间大院,丽娘亲自召集一群擅长歌舞的昔日姐妹,为其赎身后一起经营丽云坊,几年下来颇有起色。 阿程师徒轻易不踏足丽云坊,丽娘甚至不知道药铺在什么地方,自也从不会来找他们,外人几乎无人得知他们相识,每次阿程悄悄上门,都是从后门进来直接进丽娘居住的小院。 一年多前,承恩侯府侯老夫人六十大寿,十分隆重,邀请的不少知名的歌舞坊上门献艺,丽云坊赫然在列。 阿程得知此讯,一番乔装,化作一年幼侍女随着丽云坊众人混进了侯府。 侯府热闹非凡,人多眼杂,阿程在后院溜达一番,在一僻静处见到了一株高大的榆树,延展的树枝伸到了侯府院墙外。 一年多以来,阿程就是借此树进出侯府,将侯府各处摸得烂熟,并凑巧偷听到侯府祖孙三代的密谋,一举刺杀承恩侯,盗得锦盒里的秘药和药方。 几年以来,丽娘依借丽云坊,不断为阿程师徒打听承恩侯府的消息。 承恩侯父子何时离京何时回府,甚至世子刘照有一外室就安置在西城这一消息也是丽娘无意间听来的。 阿程频繁过来打听承恩侯府的消息,让丽娘很是不安。 直到年前腊月初,全城封禁搜查江洋大盗,丽娘更是心中惴惴,解禁后听闻承恩侯被刺,丽娘惊出了一身冷汗,直觉此事与阿程师徒有关,却不敢稍有妄动,只是日常尤其关注追拿刺客一事,每每听到尚未找到刺客,便暗暗松了一口气。 直到今日阿程上门,才彻底放下心来。 阿程不宜在此待得太久,一番寒暄问候后便直入主题:“近来有什么消息吗?” 丽娘也不打探,直接道:“之前每日都有人在议论承恩侯被刺一事,都说刺客本事大,这般大力搜查也没个结果,都道承恩侯府遭了报应。前些日子又是宁安伯府大公子被人谋杀,据说找到了凶手,被几府的侍卫围在南山密林里。前几日听说凶手已经被诛杀了,各府的人都回来了。” 第36章 阿程听到这里吃了一惊,那秦氏师兄弟居然被杀了? 那二人虽是奔着他们师徒去的,也没安着好心,但那中年剑客当初在如意茶馆主动给小蛮喂过药,也算一片热心肠,如此死了挺可惜的。 何况当初阿程亲眼见过那对师兄弟与黑衣人缠斗,功夫着实不错,怎么这么轻易就被人围杀了? 深山密林里,打不过难道还跑不掉吗? 阿程满腹疑问,却又想不明白原委,一时怔愣住了。 丽娘见她满脸疑惑状,心里一咯噔,莫非那凶徒也与阿程他们有关? 阿程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们与那肖尧家人打了一场官司,他们诬赖我们杀了肖尧,后来应天府周大人亲自开堂审案,宁安伯府被判诬告。我后来听说那肖尧死于意外,这怎么又找到了凶徒了呢?” 丽娘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事还真与他们有关! 阿程见她似是吓到了,忙从肖尧在印月坊如何撞了小蛮的事情前后告诉了她。丽娘听得心惊肉跳,没想到这段时间居然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 阿程见她吓得不轻,暗道师父果然是对的,许多事情都不能告诉丽娘,倒不是不信任她,而是她根本承受不住惊吓,若是她知道了实情,恐怕平日会不小心露出什么破绽。 阿程连忙安抚道:“此事与我们无关,我只是好奇哪里冒出凶犯来了而已,你不用害怕。” 丽娘听完松了口气,随即自责道:“我真是没用,受不住一点事情。我倒是不怕,就是担心你们出事。” 阿程笑道:“放心,我们出不了事。还有什么消息吗?” 第48章 再入南山 丽娘摇摇头:“这段时间客人们念叨得最多的就是这两件事情,其他都是些小事,估摸着也没什么用。对了,下个月中户部尚书刘大人府上要办赏花宴,请了我们的班子过去。以往这赏花宴都是承恩侯府承办,今年侯府重孝在身,多有不便,就由户部尚书府接手了。” 阿程听了心中一动,忙道:“牡丹要开了,定是十分好看,我来洛阳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花会呢。丽娘带我去开开眼吧?” 洛阳牡丹天下闻名,每年春季牡丹盛开时节,洛阳城都会在此时举办一次赏花宴,各家各户都会将收藏的极品牡丹拿出来展示。 赏花会上有两场比斗,一是由皇后领一众勋贵官眷对花会上的牡丹进行品评,前三名均有御品赏赐。 另一场则是各才子们在花会上即兴赋诗,由太子领衔,也是评选出前三名,同样有御赐的奖赏。 洛阳城每年的牡丹花会,可说是热闹非凡,凡是有些身份地位的都会削尖了脑袋去谋得一张请柬,既能一睹花会盛况,又可借此结交人脉,若是能在两场比斗中拿个名次,当真可以津津乐道一整年。 而承办花会的府邸,无疑也是京城的顶尖权贵。 如此盛会,以往每年都是承恩侯府承办,其他官宦人家是抢不到这样的机会的。 今年承恩侯被杀,实在不宜再在家中如此喧闹,只得忍痛让出承办权,可即便让出去也不会便宜了旁人。 宁安伯府同样有丧事在身,估计世子夫人现在还没缓过劲来,这承办权自然就落到了皇后的族兄户部尚书刘启林头上,此时刘启林还不知怎样欢喜呢。 丽娘见阿程意动,只道她想去开开眼界,自是愿意带她前往,不过还是颇为遗憾的告诉阿程:“我们进尚书府后只能圈在一个固定位置,不得随意走动,到时许多名品花种你怕是看不到的。” 阿程无所谓道:“无妨,贵人们来看歌舞,周边定是也有不少牡丹供人观赏,我去就是图个热闹,开开眼界。” 丽娘笑道:“好,我帮你定做一套服饰,到时候委屈阿程再次扮作我的侍女随我一道进尚书府去。” 阿程思索下道:“麻烦丽娘再帮我定做一套尚书府侍女的服饰,一块带进去,我到时候混进花园里去看看。放心,保证不会让人看破。” 丽娘知道阿程有些本事,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自是一一答应下来。 阿程匆匆回到药铺,与师父说了从丽娘处打探来的消息。 燕回也颇觉震惊,没想到那秦氏师兄弟居然被围杀了,也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师徒二人决定明日便进山去探一探。 第二天一早,阿程将药铺托付给小蛮,小蛮十分不安,生怕自己出差错。 阿程安抚他:“你这些时日也认识了许多药材,字也识了不少,但凡有人上门抓药,你能抓的就抓给他们,不能抓的就说不会也没人怨怪你。反正我们每次进山采药都要关了店铺的,开着门方便流流他们过来习武,其他的都不重要,你别在意。” 小蛮只得应了,师徒二人再无耽搁,直接出南门直奔南山而去。 阳春三月,树木均已发芽,树梢新绿一望无际,叶片上尚未挥发的晨露折射着阳光,似一颗颗璀璨的宝石。 林间野花渐次开放,娇艳芬芳,令人流连。间或有一株株新生的药草,阿程师徒慢悠悠采摘下来,渐渐往密林深处而去。 这次出来师徒二人心态都不一样了,燕回伤势恢复,已不像以往那样,一路还要阿程关照一二,阿程更是功力大进,只想着进山去畅快一番。 但不知丽娘得来的消息是否属实,两人深怕这是承恩侯府放出的假消息,想引来真正的炼药人进山找那秦氏师兄弟,又怕那对师兄弟并未身死,还在密林里逃亡,故此师徒二人极为谨慎。 待到一处山坳,观测左右无人,阿程和师父停了下来,拿着一面铜镜在脸上捣鼓起来,很快燕回便改变了容貌,年轻了十几岁不说,还不是他自身本来样貌,脸上粘贴上厚密的胡须,一副粗狂模样,看得阿程忍不住发笑。 燕回瞪了他一眼,又将药粉在阿程脸上涂抹一番,瞬间一个黑小子跃然而出,即便是小蛮等人来到眼前也认不出他们师徒二人,阿程连连感叹师父变装手段高明。 师徒二人谨慎地往密林深处而去,也不敢施展轻功,一路佯装采药,时时注意周边动静。 到了小河边,挑了一处河道狭窄的地方跃过河去,师徒二人加快步伐,钻进那密林掩映之处往上攀爬。 待靠近山洞绝壁前,仔细观察周边动静,直到确定四下无人,才慢慢往山洞附近走去。 燕回突然拉住阿程,示意他往前看,只见周边碎石地上四散着许多黑色的碎衣片,仔细看去衣片上还有不少发黑的血迹,师徒二人对视一眼,神色凝重起来。 再往前走几步,碎衣片更多,周围地上一片片血迹已经干透,看来这里曾经有过一番打斗,可什么样的打斗会让人衣物碎成这个样子? 师徒二人不敢冒进,继续在周边查看,居然又发现了一些骨头碎屑,似是野兽啃咬过的残渣。 两人断定这是有人死在此处,被附近野兽啃食了,看那碎衣片模样,像是承恩侯府侍卫的衣着。 很快燕回又在附近的灌木丛中找到了一把长刀,确实就是侯府侍卫的佩刀。 师徒二人想不明白,若这人是秦氏兄弟所杀,侯府人多,不至于最后连收尸都做不到,怎么会将尸体丢弃于此,任由野兽啃食? 只能是一个原因,当时形势十分危急,承恩侯府根本来不及带走侍卫的尸体。 最为不妙的是打斗之地离他们隐居的山洞极近,一个不慎就会将山洞暴露出来。 此时已靠近山洞下方,残渣碎片更加密集,地上到处是喷洒的血迹,附近并未发现野兽毛发,可见并无野兽被杀,人却死了不止一个。 抬头仔细看去,师徒二人居然发现洞口附近的藤蔓上挂着一把利剑,阿程一眼认出与那中年剑客当初丢失的佩剑一模一样,那二人恐怕真的死在了这个地方,而且他们一定发现了山洞,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双方不少人殒命于此? 第49章 洞中巨蟒 阿程正要攀上山洞去查看,燕回猛地拉住她,悄悄往后退去,阿程疑惑地看向师傅,莫非那山洞还有人埋伏在里面? 燕回向侧面指了指,阿程顺着看过去,只见那边一大片灌木不知被什么碾踏过,整片侧倒在地,枝叶已经枯萎发黄,周边还有不少树木倒在地上,这情形恐怕不是人力所为,什么样的野兽会造成这么大的破坏力? 阿程突然想起炼药那天冲到山洞下面的那头巨蟒,莫非这些人都是那蟒蛇所杀? 可师父曾经告诉她像蟒蛇这样的兽类从不会主动攻击人类,除非它们的领地被人侵犯了,想到这里,阿程悚然一惊,回头望向师父,燕回正满眼凝重地望着山洞前的平台,阿程背上立时出了一层冷汗,那巨蟒莫非就栖居在山洞里? 自己刚才如果贸然冲上去,岂不是直接送进那蟒蛇口中去了? 当日那蟒蛇的样子他们师徒都亲眼见过,粗壮无比,体长怕有两丈多,即便自己和师父功力相比当日要强上许多,恐怕也难以应对。 第37章 阿程一脸后怕地靠近师父,悄声问道:“那畜生在洞里?” 燕回点点头:“极有可能,这畜生怕是一直就在附近,那日我们留下还魂丹药粉在洞里,它可能闻着味道进洞去了,自此霸占了这个山洞。那秦氏师兄弟估计被人追杀到了这个地方,偶然发现了山洞,兴许还没进去就被蟒蛇抽飞出来丢了性命,追杀他们的侍卫恐怕也没讨着好,估摸着有不少人进了这畜生的嘴里。” “那我们怎么办?”阿程满眼跃跃欲试地看向师傅。 燕回笑道:“你不是说了那蟒蛇浑身是宝吗?倒是可以一战,不过你千万要当心,决不能被他的尾巴扫中,那力道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且我们不能使蛮力,还是要靠迷药,让它失去些战力,也免得损伤了那身蛇皮。” 阿程点点头,可他们手头的迷药并不多,大部分都随那一箱宝贝埋在了山林外面的小镇附近,还没来得及去取回来。 阿程想着是不是先去取了那些东西回来,燕回摇头道:“这个山洞已经暴露了。这么大一条蟒蛇,蛇胆、蛇血炼制出来的药丸都十分金贵,更别说还有一身好蛇皮,你以为承恩侯府会轻易放弃吗?他们现在估计也在召集人手设法捕捉这条蟒蛇,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要抓紧杀了它。只可惜人手不够,怕是许多东西都要浪费了。” 燕回回望四周,吩咐阿程道:“你速去周边打一只野物过来,要快。” 阿程点头离开,燕回站在绝壁前,思忖着如何快速猎杀这条巨蟒。 阿程很快带回来一只死去的野兔,燕回拿起侯府侍卫遗落的佩刀,在野兔身上挖了个血洞,让血腥味弥漫出来,再把随身携带的迷药全部塞进血洞里。 让阿程隐藏好,燕回来到山洞绝壁下面,将那野兔随手一抛,稳稳落在了洞壁前的平台上,师徒二人立时隐在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后面,紧张地盯着山洞前的动静。 只见藤蔓掩映的洞口,忽然冒出一颗硕大的头颅,那蟒蛇果然盘踞在洞里! 此时那巨蟒上半身竖起半丈来高,双眼机警地四处张望,很快发现了洞口的野兔,低头一口吞入腹中,见外面再没动静,又缩回洞里去了。 阿程悄声问师父:“那些迷药能将那蟒蛇迷晕过去吗?” “恐怕不行,不过也能让他反应迟钝许多,待会把他引到外面来,山洞里空间太狭小,施展不开。”燕回一边说着话,眼睛却始终紧盯着上方。 师徒二人在下面等了一会,估计药效发作了,燕回捡起一块石头朝山洞砸去,过来好一会,那蟒蛇才探出头来,见到下面站立着两人,似在向它示威,许是前几日那些侍卫激怒了它,这蟒蛇见到又有人来挑衅,哪里耐得住,嗖地一下从山壁上滑了下来,朝着二人甩出了长尾。 见到这蟒蛇的凶样,阿程浑身汗毛倒竖,一阵胆寒。 这么大的个头,吃下了那么多迷药,它居然还如此灵活,长尾甩出的力道抽得周边的灌木又倒了一片,一株碗口粗的树木登时断裂倒下来,可见这力道之大人力当真难以企及。 难怪承恩侯府这么多天还没进来绞杀它,一般人哪里奈何得了这畜生。 师徒二人急退,燕回提醒道:“药力已经发作,这畜生也被激怒了,千万不要近身。” 两人引着巨蟒往密林而去,依靠林中树木遏制它的攻击,手里不时抓着石子朝蟒蛇射去,奈何这巨蟒皮糙肉厚,小小石子根本奈何不了它。 虽说打蛇打七寸,可这七寸之处却近身不得,一时根本无法重创这巨蟒。师徒二人还不能一直拖下去,等那些药效过去怕是更奈何不了这畜生了。 两人既要躲避蟒蛇攻击,还要避开四面飞溅而来的断枝残叶,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不时身上便都挂了彩,那蟒蛇闻到血腥味,更是疯狂,奈何此时药性大发,动作不觉迟钝起来,即便如此,阿程师徒也近身不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尽快重创它才能削减它的战力。 师徒二人在林间穿梭避让,很快聚到一起,燕回对阿程道:“我拖住他,你用袖箭射它眼睛,千万别慌,要射准了。” 阿程立时压力巨大,这蟒蛇身体庞大,眼睛却挺小,且一直在剧烈冲撞中,要射中它的眼睛谈何容易。 燕回手持钢刀,飞身到了那蟒蛇身前,趁着它尾部被大树卡住抽不过来,举刀朝着蟒蛇脑袋劈了过去。 阿程第一次见到师父全力使用武功,只见林中一道青影翩然穿梭,快得只剩下层叠的残影,手中钢刀不时砍中巨蟒头部,留下一条条血痕,但这些伤对那蟒蛇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反而刺激得它越发癫狂,张着血盆大口朝燕回直冲而来。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燕回身后的阿程找准时机,右手一伸,三支袖箭激射而出。 蟒蛇两只眼睛长在头颅两侧,阿程为了确保射中,三支袖箭全部朝着巨蟒的左眼射去,中间一支准确穿过眼球直没入蟒蛇头颅,鲜血喷涌而出,另外两支也射在蟒蛇的头上,只余箭尾尚在外面,这袖箭威力确实不错,阿程甚是满意。 第50章 杀蟒取宝 无论人或是兽,眼部都是最为敏感的部位,那蟒蛇遭此重创,登时疼痛难忍,彻底癫狂起来。 巨大的身躯在密林里疯狂翻滚,溅起无数断枝碎石,朝着阿程师徒风卷而来。 燕回迅速后退,挡在阿程身前,手中钢刀舞得呼呼作响,将多数飞来的树枝碎石挡了下来,仍有不少落在两人身上,很快两人身上又多了许多伤口,好在都是些皮肉伤,不至于伤筋动骨。 师徒二人迅速远离巨蟒,由着它在林中翻滚消耗体力,此时若是再撒上一把迷药,那蟒蛇怕就无力折腾了。 只是这样,巨蟒一时根本死不了,还是要设法近身刺击七寸之处。 燕回嫌弃地看着手中的钢刀,对阿程道:“你去崖壁上把那把剑取过来。” 阿程应声而去,很快便将秦氏师兄弟遗落的佩剑取了过来交给师父。 燕回在手中掂量了几下,满意地点点头,将钢刀递给阿程道:“你在这里等着,当心别伤着了,我过去看看。” 此时那蟒蛇似是力气小了许多,翻滚起来不是那么快速,地上已经掀起了一个大坑,蛇身陷在坑里一时翻不出来。 燕回跃上树梢,慢慢向巨蟒靠近。那蟒蛇另一只眼睛见到有人过来,想要支起身子袭击来人却力有不逮,一双眼睛怨恨地看着靠近的燕回。 燕回瞅准时机,忽然从树上跃下,手中利剑用力朝蟒蛇七寸处刺去。 燕回一击得手,来不及拔出利剑,身子往后急退,堪堪避过蛇尾的倒卷。 那蟒蛇一击不中,痛的身子蜷缩起来,深坑里漫起一片血雾,久久未曾消散。 直过了半个来时辰,巨蟒再无动静,师徒二人才敢往前去察看。 那蟒蛇还有微弱的气息,坑底流了一大滩鲜血。 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此时才发现这一场恶斗持续了近两个时辰,两人身上大小刮伤无数,衣服也已破烂不堪,十分狼狈。 这幸亏是两人近期功力大进,否则根本无法与这蟒蛇缠斗,不如趁早离开。 阿程强撑着将搁在远处的背篓取过来,师徒二人先给伤口上了药,再匆匆吃了些干粮。 此时林中已经有不少闻着血腥味过来的野兽,站在远处虎视眈眈,这个地方怕是不能久留了。 阿程望着坑里硕大的蛇身,发起愁来,这可如何是好? 燕回道:“若是以前我们可以在山洞里慢慢泡制这条蛇,现在是不行了,承恩侯府的人不知道何时会过来,而且这次来的必定有高手在其中,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我守在这里,你去山洞里取些东西来,再想办法把里面那个小洞堵好,不要让人发现里面的东西,这样过上一段时间也许我们还能来这里歇脚。” 说完又细细叮嘱了阿程一番。 天色不早了,师徒二人不再犹豫,立时动起手来。 阿程清空背篓里的东西,装上半篓泥土,又到绝壁附近捡了些枯枝和石块,轻松爬上山洞前的平台。 阿程心中暗自高兴,若是以前背上这么沉重的东西,哪有这么容易上得来? 阿程一上平台,便在平台上发现了一把利剑,这下再无侥幸,那中年剑客师兄弟怕是真死在了这巨蟒嘴中。 还未进洞去,便闻到洞里发出的阵阵腥臭味。 阿程甚是可惜,他和师父在这几年常来这个山洞,每次走前都会洒上药粉,防止野兽进来,里面一直很干净,何时这样邋遢过。 阿程点燃一个火折子,小心进得洞去,只见满地的碎骨,奇臭无比。 时间紧迫,管不得许多,阿程迅速打开小洞,将里面用得上的都东西都收拾出来,药炉药罐都装进了背篓。 上次腌制的不少飞鸟因没有来得及晒干,已经发臭,阿程也一一从小洞里搬出来,再将稍大的物件拖至洞口附近,用里面的米袋水缸顶结实了,再将背上来的石块、树枝卡在洞口,填上泥土,用力夯实。 第38章 如此上下几趟,又背上来不少砂石,将小洞口彻底封死,确保外人发现不了这个小洞才罢休。 临走前阿程收拾了些碎骨扔在小洞位子上,清理掉自己来过的痕迹,才背着东西去找师父。 来到密林里,附近闻着血腥味过来的野兽更多了,还好上次见到的几头野狼没过来,否则又要折腾好一会。 阿程从背篓里拿出几只发臭的腌鸟,远远的扔出去,野兽们很快就蜂拥着过去抢食。 阿程来到蟒蛇葬身之处,发现师父已经用倒地的树木扎了一个结实的木筏,木筏只有三尺多宽,却有两丈多长,在山林里拖行十分便利。 阿程连叹师父高明,想得太周到了,这木筏等会还可以在小河里游行。 燕回从背篓里取出几个药罐,切开蟒蛇的伤口,装了几罐蛇血,再晚些这些血就要凝住,再也取不到了。 取完蛇血,燕回用油布将蟒蛇身上的伤口封住,不让血腥味再弥散出来,师徒二人这才换去身上破烂的衣衫,在坑里把破衣服一把火烧掉。 现在就要想办法把这巨蟒搬上木筏。 这蟒蛇身形太大,怕是有五六百斤重。二人割了些藤蔓绑在蟒蛇身上,一点点往外拖,又怕地上的石子划伤蛇皮,不敢太过用力,直花了半个时辰才将这蟒蛇搬到木筏上。 二人快速将土坑填了起来,掩去坑底地蛇血。 再在周围稍微整理一番,尽量掩去二人行迹。 附近早已一片狼藉,根本无法遮掩,若是有人来到这片密林,必定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恶战。 现在也顾不得这许多,尽早远离这里才是正理。 师徒二人拖着木筏在林中穿行,阿程又扔下不少腌鸟,使得周围野物不再跟过来。 此时天已经擦黑了,夜间密林危险重重,师徒二人不敢耽搁,埋头赶路,直行了两个多时辰才来到小河边。 将木筏推进小河,两人坐了上去,直到此时才松下一口气来,顿时觉得疲累无比。 第51章 顺流而下 可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这么大一条蛇,太打眼了,别说两人搬不动,就是能搬动也绝对不能带到人多眼杂的地方去。只能在山中处理了。 稍微歇息了一会,燕回提了利剑,直接刨开蛇腹,将蛇胆取了出来。 这蛇胆竟有饭碗那么大,天色太黑,看不清颜色,只有黑乎乎一团,阿程接过装入一个药罐里。 燕回开始剥蛇皮,这活计十分精细,阿程举着火折子跟在师父身边,无限想念那颗夜明珠。 所幸他们也不需要整张的蛇皮,也没时间没条件去剥下整张蛇皮。 燕回将蟒蛇斩成三节,头部和尾部直接丢进了河里,只留下中间一丈多长的躯干,整个木筏登时轻便了许多,看得阿程心疼不已。 燕回笑道:“人心不足可不行。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到我们手里了,贪多嚼不烂。” 阿程也道:“是,宁肯喂河里的鱼,也不能便宜了承恩侯府。” 转头又问师父:“这蛇肉好吃吗?” “你不妨试试。”燕回调侃道。 阿程想着这蛇太老了,估计不如小蛇味道鲜美,不过做成肉干或许味道不错。 可即便再好吃,他们也带不走,最后只留了两尺来长的一段嫩肉,其余都丢弃了,实在是暴殄天物,连燕回也心痛不已。 燕回抚摸着手中一段粗壮的蛇骨,若有所思。 阿程奇怪问道:“师父打算用这截骨头做什么?” 燕回道:“若能打造两把骨剑倒是不错。” 阿程连忙抽出在平台上捡来的那把利剑给师父看:“现在我们已经有两把剑了。” 燕回道:“这剑还算锋利,倒也算是趁手,只是这标识太过明显,一看便是罗霄山庄弟子的佩剑,若是被人发现了,不定哪天引来罗霄山庄的追杀,能不用尽量不用。” 阿程听完遗憾地看向手中的剑,又问师父:“那骨剑好用吗?” 燕回道:“骨剑打造的好,锋利自是无虞,就怕骨质太脆容易断裂。不过这头蟒蛇如此庞大,它的骨头应当不会太脆,就是打造起来太麻烦,先留着再说。” 此时木筏已飘出了南山,前面不远就靠近他们上次埋宝的地方。 燕回对阿程道:“我们一路出来的痕迹太明显,稍微留意便知道我们顺着小河离开了。 “承恩侯府近期连连失手,定会气急败坏,如果他们进山早,估计会顺着小河追过来。 “我们等会兵分两路,我带着东西先上岸,去取出上次埋下的药丸,将这蛇皮先炮制起来,找地方晒干了就没这么重了。 “你坐着木筏往下游去,留下的那些内脏皮肉你沿路扔下一些,把追来的人尽量往下游引去,你估摸着差不多了就绕道回来,我会留下暗记,你顺着暗记来找我就好。记住到附近药铺买齐药材,我要把蛇胆、蛇血都练出药丸来。” 阿程担心道:“这么多东西,师父你一个人能行吗?” 燕回笑道:“还当师父是以前那病弱的身子?” 阿程闻言放心地笑起来,他想起了师父和那蟒蛇缠斗时的身影,当真是飘洒俊逸,无人能及。 于是在天亮前,寻了个浅滩,燕回带着满满两大背篓的东西上岸离去。 阿程按照师父所说,一路顺流而下,沿途不时扔下一些蟒蛇身上的肉块内脏,有的甚至特意甩在芦苇上,免得被水冲走或被河里的鱼吃掉,总要留下些痕迹让人追踪过来,这样师父才能更安全。 阿程从天尚未亮时一直飘到中午时分,眼见前面小河要汇入大江里,才靠近岸边,将捆绑木筏的藤蔓拆开,木筏立刻散架,木料顺着河水飘去远方。 阿程就着河水清理了身上粘上的血迹,朝远处的小镇奔去。 承恩侯府,几日前,世子刘照带回了秦氏师兄弟仓皇逃窜,在一山壁前,被洞内一蟒蛇吞食的死讯,同时葬身蛇口的还有侯府三名侍卫。 刘照每每想起当时的情景,都会全身发抖,恐惧不已,那蟒蛇身形实在太过巨大,人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当初幸亏有几个死人帮他们拖住那头蛇,否则恐怕在场的人一个也回不来。 侯府老夫人一边遗憾没能找到炼药人,得到还魂丹,一边安慰自己,那还魂丹是否真的在山里炼制只是自己的推测,如今盯着的人已死,怕是再难找到真相。 可刘照口中那巨蟒却是实打实的宝物,蛇胆、蛇血炼制的丹药不仅能清心明目,强生健体,还可解百毒,治绝症,虽无还魂丹延年益寿那等功效,却也是千载难逢的宝药,必能让自己残喘的身躯焕发新的生机,如此再过些年,或许便能等到再次凑齐还魂丹的药材。 可听世子所言,那蟒蛇极难对付,要想完好地得到蟒蛇身上最珍贵的蛇血、蛇胆、蛇皮,恐怕集当今几府的势力难以得手。 死人不可避免,就怕那蟒蛇逃进深山里去。 思虑了几天,老夫人难得察觉到自己太过贪婪,那么大一头蟒蛇,能炼多少丹药啊,自己完全没必要独吞,可以借皇帝之手去猎杀那蟒蛇。 皇帝最近多次暗示刘照去北地找还魂草,侯府以重孝在身之由一拖再拖,已经无法再拖下去了。 此时若是主动告知皇帝巨蟒的事情,相信皇帝一定会动心,也不会总催着刘照离开。 老夫人明智地做了决定,让刘照进宫去将事情禀告皇帝,果然皇帝动心了,于是叫来兰鑫一块商量。 兰鑫听了也颇感兴趣,不过他更在意的是那蟒蛇皮,若能得此蛇皮制作一身贴身甲衣,恐怕一般刀枪难以伤及自身,哪个练武之人不会为之心动? 于是一番商议下来,禁军召集了一批武功高手,做了万全的准备,由侯府世子刘照领路,就在阿程和师父猎杀蟒蛇的第二日,一群人进了南山,在绝壁前驻足下来。 附近一片狼藉,不少碗口粗的树木拦腰断裂倒在地上,成片的灌木丛翻倒在地,兰鑫原本还有几分疑惑刘照所言真假或是有所夸大,见此情景倒是更信了几分。一般蟒蛇可没有这等破坏力。 众禁军高手和侯府侍卫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准备在附近布置陷阱,可石壁前皆是坚硬的巨石,根本挖不动,要退到远处去挖,那就不是一时半会能完工的了,还要提防不要惊动那巨蟒,看来用陷阱猎杀蟒蛇的方法是行不通的。 于是众人齐齐看向兰鑫,等待他拿主意,却见兰鑫根本未留意他们的举动,反倒盯着那些倒塌的树木和灌木丛,满脸凝重之色。 第52章 竹篮打水 刘照只当兰鑫惊惧于那蟒蛇的威力,忙上前宽慰兰鑫:“那蟒蛇虽厉害,可今日有兰大人亲领禁军兄弟们过来,且我们做了充足的准备,定能将它猎杀了去。” 要不是这样他还不敢来呢,想起几日前的遭遇,刘照不寒而栗。 兰鑫摇了摇头,指着地上翻到的树木说道:“你看这些树木,显然是刚折断不久,这树叶还未曾枯萎,前面有些翻倒的灌木枝叶却枯黄了,若那些灌木是你们前些日子遭遇那蟒蛇是留下的,那这些呢?” 第39章 刘照闻言一惊,登时顺着兰鑫的指点仔细观察起来。 果然如兰鑫所说,树木及灌木丛皆有不同时期折断的痕迹。那蟒蛇身形巨大,这几日会出来觅食定是不假,可若不是遇见外力袭击,断不会这般剧烈反击,又折断了这许多树木。 刘照本就聪慧,经兰鑫提醒,登时脸色也凝重起来,沉声问道:“兰大人是想说,这一两日又有人来了此地,与那蟒蛇缠斗了一番?” 若说有人已经猎杀了那蟒蛇,他是绝不相信的。 兰鑫摇头道:“是不是人还未可知,或许有其他野兽也不一定。现在要先弄清楚那蟒蛇是否还在那石洞里面,才好确定接下来如何应对。” 刘照提醒道:“即便如此,也要提前做好防备,万一蟒蛇就在洞内,被我们惊着了出来伤了人就不好了。” 兰鑫点头称是,吩咐禁军将带来的各类丝网在附近固定好,所有人携武器就近掩藏身形,弓弩手找好最佳位置一旦那蟒蛇出现齐齐射杀其头部位置。 为了得到一张完整的蟒蛇皮,兰鑫特意提醒不可随意放箭,这也是猎杀这头蟒蛇最大的难度,否则带着这么多军士出来,再多几条蟒蛇也不在话下。 待各人准备就绪,兰鑫艺高人胆大,一人近前来到绝壁前,从地上捡起石块往刘照指向的洞口里砸去,直砸了几块都没有丝毫动静,兰鑫回头看向刘照:“你确定那蟒蛇藏身的山洞就在这?” 刘照惶惶点头,那日虽是受了惊吓,可那蟒蛇当日从山洞中横扫出来的情景刘照还是记忆十分深刻的。 只是兰鑫这样大动作,洞中至今毫无动静,不觉也狐疑起来。 按说蟒蛇需要冬眠,此时也才处于刚苏醒阶段,如非几天前自己亲眼所见,他都要怀疑那巨蟒是否真存在。 莫非那蟒蛇此时出去觅食了? 想到这里,刘照下意识往身后看去,心中惴惴不已,回头却见兰鑫已经攀附着绝壁上的藤蔓,悄然落到的山洞前的平台上,正小心地手持佩剑拨开藤蔓朝洞中望去。 下方一众禁军都屏住呼吸,随时准备接应,却见兰鑫一个跨步便进了山洞,很快身形又出现在洞口,朗声说道:“这里确实有个山洞,也极可能就是那蟒蛇的栖身之地,但那蟒蛇此刻不在洞内。” 见到兰鑫安然从洞里走出来,大家便已知道真相。 这下可难办了,这么大个山林,谁知道那蟒蛇跑哪去觅食去了,又会在什么时候从哪个方向窜回来? 况且这么多人在这里滞留,兽类都天生有规避危险的直觉,那蟒蛇回不回来还两说。 兰鑫心中却有了不好的预感,跃下绝壁吩咐道:“三人一组到附近密林里去查探下,若发现蟒蛇行迹不要惊动它,速回来禀报。注意观察下附近有没有打斗的痕迹。” 刘照惊讶不已:“兰大人是觉得那蟒蛇已经被人猎杀了?” 兰鑫淡淡回道:“到附近看看就知道了。如果已经被猎杀了,一定有打斗痕迹。” 刘照惊疑不定,这得多少人进山 才能把那么大个头的蟒蛇杀了? 事先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 很快一队禁军便折了回来,呼叫着兰鑫和远处众禁军往一处密林深处奔去,刘照急忙跟上。 到了那禁军指点的地方,刘照就被眼前景象惊的目瞪口呆。 密集的林木中间出现了一块几十见方的空旷之地,其间树木均拦腰倒地,断枝残叶飞溅得四处都是,地上杂草被践踏进了泥土中,中间还有一块光秃秃的空地,新鲜泥土覆盖其上,显然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恶斗,且看这林木破坏程度,十之八九是那蟒蛇的杰作。 兰鑫再次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一边吩咐禁军将那泥土挖开,一边留意起了地上延伸到远处去了一道拖痕。 很快禁军便挖出了烧成灰烬的衣物残骸和一大滩已经干涸的血迹。 兰鑫断言道:“那巨蟒已经被人杀了,且应该就在昨天杀死的,杀完后他们扎了个木筏将那蟒蛇拖走了。” 说完看向刘照:“你们追杀的到底是什么人?” 很显然,兰鑫认为这与承恩侯府大张旗鼓进山追杀的所谓杀害肖尧的凶手有莫大关系,至于那些人是否真的是谋害肖尧的凶手,兰鑫毫不关心。 而此时的刘照却遍体生寒,心中恐惧比见着蟒蛇吃人还要更甚几分,这感觉太熟悉了,又是黄雀在后,与他们家族近期发生的一系列灾祸如出一辙,这是不是说有一群强大到可以随意猎杀那巨蟒的人在时刻盯着承恩侯府,一旦机会成熟就可以给他们致命一击? 而这期间凡是他们想要得到的宝物也都会被对方截胡,让整个侯府甚至宁安伯府时刻处于恐惧中,像戏耍猴子般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兰鑫见刘照脸色惨白地呆怔在原地,对自己的问话充耳不闻,略一思索便明白他心中所想,兰鑫难得同情了承恩侯府一把。 这若不是有人一直盯着侯府动静,这深山密林里好不容易发现一头巨蟒,承恩侯府才兴致勃勃的去皇上面前邀功,召集人手进山捕杀,转眼就被人抢先杀掉了。 肖尧之死也是如此,事关承恩侯府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旁人的眼皮子底下,如何叫人不惊惧? 如今想来,承恩侯之死不知被人惦记了多久才下手的,思来想去恐怕还是和侯府这些年在北地的作为有关,否则为何承恩侯早不死晚不死,而刘照刚从北地回来不久就被人刺杀了? 侯府对外声称他们还丢失了宝物且长时间大肆搜查,究竟刘照在北地得到了什么东西?皇上知道吗? 第53章 危机再现 霍然间,兰鑫对这躲在背后算计承恩侯府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第一次有了想要与之一较高下的强烈欲望,而不是像前期追查凶手时那般仅仅是完成差事。 他有预感,后面的人一定还会出现,且这里面可能隐藏着牵扯到皇帝的一个大秘密。 兰鑫健步来到刘照身旁,沉声道:“世子,这猎杀巨蟒的人极可能与你们追杀的凶犯有关联,世子能否告知我你们追杀的究竟是什么人?缘何判定他们是杀害肖尧的凶手?” 刘照在兰鑫靠近身边时便已回过神,忙收敛神情全心应对,可兰鑫这问题他没法如实回答。 所幸前期忽悠皇帝时早已想好说辞:“是伯府侍卫发现如意茶馆的几个江湖人有些异常,于是命人盯着他们的动静,许是那些人发现了端倪,做贼心虚便想着逃出洛阳城去,伯府便请求我们府上派人一齐追拿这些江湖人,原也不敢肯定他们就是凶犯,不好擅自惊动应天府,只想着缉拿回去审问出个结果再说,那曾想那二人一味地往深山里逃窜,竟惹上了这么个畜生,自己丢了性命不说,还害得我们两府损失了几个侍卫。至于这些人的来历却是一无所知的。” 这话兰鑫仅听进去了一半,以自己和师父的眼光都断定不了肖尧是否是被人谋害,他还真不信宁安伯府的侍卫有这个能耐。 不过说起如意茶馆的江湖人,兰鑫有些印象的也就两个人,一个是拦下肖尧的虬髯大汉,若此人一直在京城,倒真有可能会谋划刺杀肖尧,只是后来经过查证,此人早在肖尧死前十几日确实已经离开京城回沧州去了。 另一个则是那喂过小蛮一粒丹药的中年剑客,好像此人来自罗霄山庄,说他救了那孩子一命也不为过,就是兰鑫自己也常着人去罗霄山庄求购一些疗伤药丸。 不过事后他没关注这些江湖人,那剑客不知是否还在洛阳城里,侯府追杀的是不是罗霄山庄的人? 若真是罗霄山庄的人被追杀致死,恐怕消息传出去后,江湖上又要有一番热闹了。 兰鑫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更多消息,于是指着地上的拖痕道:“猎杀巨蟒的人应是急着离开此地,另择僻静之处处理蟒蛇尸骨,我们或可跟着这些拖痕寻到一些蛛丝马迹,世子要一同前往吗?” 刘照连连点头,他太想知道后面算计侯府的究竟是什么人了,这些人不除,侯府怕是永远不得安宁。 于是众禁军和侍卫们紧跟兰鑫和刘照,一路顺着地上极为明显的拖痕追踪下去,兰鑫细细观察路上痕迹,直到来到小河边拖痕消失无影,河对岸也没再发现痕迹。 兰鑫无奈道:“这些人定是顺着这小河出山去了。他们非常谨慎,一路走来我竟没发现一个足印,究竟是几个人捕杀了这巨蟒都无从得知。世子,还要追下去吗?” 刘照忙道:“当然要追,我们也扎些木筏吧。” 兰鑫点头同意,这要是早几天他才不愿耗费这个精力,巨蟒被杀虽是可惜,却还不至于让他不顾一切去强抢回来,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要的是真相。 人多好办事,五六个木筏很快便扎好,一众人等上了木筏顺着小河向下游急速飘去。 果然一路上不时能见到一些血淋淋的尸块和内脏,那些人居然在木筏上就开始炮制那条蟒蛇了,显然时间极为匆忙或不想暴露身份,果然是有备而来。 第40章 兰鑫等人顺着小河一直追到大江入口,眼见天色都黑了下来,彻底失去对方踪迹,无奈只得放弃,纷纷上岸,兰鑫和刘照各怀心思,带着下属返回洛阳城。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刚出山不久,远处的山头上,有两个人紧紧盯着这浩荡的木筏队伍,同样心情沉重起来。 阿程一大早便在小镇购齐了师父需要的药材和药罐,循着暗记找到了燕回藏身之地。 燕回寻了一间废弃的猎户住所安顿下来,取出了前期埋下的宝物和药丸,当夜便一边炮制蛇皮,一边开始炼药。 阿程过来时,蛇皮已经晾晒出来了。 阿程跟在师父身边打下手,燕回时不时让她练练手,反正原料够多也不怕浪费。又花了一上午时间,炼制了几大罐药丸,将蛇胆、蛇血都耗费完了。 阿程切了一块蛇肉烤成肉干,出乎意料的味道还不错,剩下的索性全部都烤成了肉干储存起来,阿程再次心疼起扔进小河里的几百斤蛇肉。 午间,两人轮流睡了个囫囵觉,商议着下一步该如何将这些东西带回洛阳城去。 期间师徒二人时刻关注着山里的动静,果然午时刚过,小河里飘出来五六只木筏,木筏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二人都是眼力非凡,赫然发现最前面木筏上站立的挺拔身影竟是禁军统领兰鑫。 这一发现大大出乎二人意料,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承恩侯府会将猎杀巨蟒的事情让兰鑫掺和进来,兰鑫知道了皇帝也一定知道,他们就不怕自家死死捂着的秘密被皇帝翻出来? 无论如何,兰鑫插手了这件事,对他们是极为不利的。 承恩侯被杀后,与官府大张旗鼓追查刺客不同,侯府一直以自己的方式暗地里搜查刺客,找寻还魂草下落,现在因为一条蟒蛇过了明路,他们大可以趁此机会借官府之力光明正大地顺着这个线索追查下去。 任何力量在朝廷、官府面前都是脆弱的,无论对错,他们都可以站在正义的一方声讨悖逆他们的人,一如当年的刘启林联合沈家邀集江湖高手袭杀诡面神偷严琛。 如今思维缜密、武功高强的兰鑫掺和进来了,师徒二人顿觉处境不妙,近期他们在官府面前频频露脸,智圆更是多次上门试探。 幸亏智圆最近离开了洛阳,否则让他发现这两日师徒二人碰巧又进山采药了,必然要再次引起他的疑心 第54章 满载而归 阿程忧心地望向师父,等待着师父拿主意。 燕回沉思了一会,转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阿程道:“趁着他们还在河道上,城里还没加强防备,我们现在就回去,必须赶在他们之前进城。这些刀剑和蛇骨就不带了,太打眼,找个地方埋起来,过段时间再来取。” 所幸蛇皮已经半干,又经由反复泡制,去掉了皮下油脂,已是极为轻薄,盘卷起来倒也不占地方,塞进一堆衣物中便可遮掩过去。 倒是那几罐成药和那个珠宝盒子要好好掩藏下,师徒二人都不想将这些东西再埋在野外了。日后他们可能没多少机会再躲进深山练功,怕是需要在城里另辟地盘了。 两人速度极快,将东西伪装一番,一人背上个背篓,赶到集镇采购了两筐药材,便施展轻功往洛阳城赶,天将黑未黑时,眼见洛阳城门在望。 两人齐齐松了口气,再晚上一刻钟,城门就要关了。 二人加快步伐,趁着守卫将要换班之际,轻松进了城内,急速赶回了药铺。 药铺里,小蛮居然还守在里面,看见阿程师徒回来吃了一惊,还以为他们又要出去十天半个月呢。 “燕爷爷,阿程哥哥,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蛮一边打着招呼,一边上前帮忙,发现燕回和阿程身上又添了许多伤口,心下不由跟着难过起来,每次出城采药都要受伤,这碗饭也不是那么好吃啊。 阿程安慰他:“都是些树木的刮伤,不打紧的。我和师父商量了,智圆大师给了我好些医书,我以后要专心学医,不再浪费时间去采药了,以后我们就去周边镇上买药材,比药行便宜不少,下回我带你一起去。” 小蛮一听很是高兴,帮着阿程将买来的药材规整好,燕回抱着一大堆药罐衣物进了里间。 阿程又问:“这两天来抓药的人多吗?” 小蛮立刻兴奋道:“有七户人家来抓药了,我配了三副药出去,其他的叫他们去别的药铺抓了。” 阿程真心夸赞:“小蛮真厉害,这么快就能抓药了。对了,下次有人问起我们,不要说我和师父进山采药了,就说去外边买药材。” 小蛮郑重点头,在药铺呆得时间越长,他越发觉得阿程师徒身上有好多秘密,有救命的药丸不能说,治好了他的病不能说,进山采药也不能说,反正药铺里的事情都不能随意说出去。 阿程又道:“你明天邀着阿宝他们去茶馆玩玩,留意下茶馆里去了什么人,有什么消息。要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我被师父拘着在家看书呢。” 小蛮一一应诺,直觉又要有什么事发生了。与以往不同,他现在少了几分害怕,莫名多了些兴奋。 打发小蛮回去睡觉,师徒二人进屋规整带回来的东西。 蟒蛇皮太过打眼,想要拿出去晾晒是不成的。燕回在屋内燃起了几盆炭火,将蛇皮放在炭盆边烘烤。 各类成药用药罐密封好,连带着那个宝箱盒一起都放进屋顶的密洞中,阿程一直眼馋盒内那把锋利的匕首和那拳头大的夜明珠,可这两样东西太过珍贵,现下若拿出来使用,一个不留神被人发现,什么老底都要被挖出来了。 刘照怀着惊恐忐忑的心情回了承恩侯府,直奔东院老夫人住所,将巨蟒昨日被人提前斩杀,顺河流而下入江遁去的事情细细说与侯老夫人知晓,说完后婆孙两个半晌没出声,屋内一片死寂。 老夫人强压下心底的失望,暗哑道:“我们或许犯了个大错,那罗霄山庄的人并不是杀你父亲盗走那一盒药材的人,否则他们不会那般轻易枉死在蟒蛇口中,那后面捕杀蟒蛇的人若和他们是一伙的,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声势闹得这么大,他们岂会不去营救?” 罗霄山庄是做什么的老夫人太清楚了,当年和老侯爷商定谋取药方时,罗霄山庄也曾是他们的觊觎的对象,只是一番比较下来,药王谷似是技高一筹,况且罗霄山庄习武之人较多,长期有人在外历练,难以一网打尽,药王谷虽然偏僻,却好对付的多,这才放弃了对罗霄山庄动手的打算。 刘照也有同样猜想,沉声道:“我们平白得罪了江湖上一大门派,怕是日后麻烦不断了。” 老夫人不屑道:“小小一个罗霄山庄,还动不了我侯府,可怕的是藏在后面的人,我们在明处,他们躲在阴沟里,这才是防不胜防。况且那二人死在蟒蛇口中,与我侯府何干。传令下去,各府侍卫一律不得外传进山围捕的事情。” 刘照连忙答应,随即又道:“我看兰鑫似是起疑了,一直追问我追杀的是什么人,我用跟皇上说的那套应付了过去,就怕他会在后面私下打探。” 老夫人道:“无妨,那如意茶馆来来往往那么多江湖人,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谁。” 说到这里,老夫人突然打住,浑浊的双眼闪过精光:“你说那罗霄山庄的人会不会也盯上了那刺客,他们进山去就是为了抢夺那药方和药材?” 刘照同样眼睛一亮,这个想法极有道理,世人都知罗霄山庄一直想成为天下医家之首,养了一批剑客常年在外搜集秘方,那还魂丹药方和还魂草的消息若被他们偶然得知,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据为己有。 况且当时山中野兽异动确有其事,如此想来一切就都能说通了。 想到这里,刘照无比惋惜,若是将那二人抓来严刑审问,也许刺客立时就会露馅。只是前期洛阳城封城搜查都一无所获,他们又是如何得到消息的呢? 第55章 风雨欲来 侯老夫人仔细回想:“我们怀疑上罗霄山庄那个剑客,是因为被尧儿踩伤的那小子当时吃了他给的药丸活下来了。可若是那小子不是被他救下来的呢? “他们识货,也知道自己的斤两,自然会起疑心,也一定会设法找出救过那小子的人查清真相,兴许他们就盯上目标了呢? “你速叫人去查一查当日的情况,给那小子诊治的老大夫更要查仔细了,还有那家药铺,尧儿的死也牵扯上了他们,一定要细细地再查一遍。注意避着点兰鑫,别让他嗅到什么味儿,还魂草的事情决不能让他知道了去。对了,那个快死的小子父子也要悄悄审一审,看能不能从他们嘴里套出话来。” 刘照再次深深佩服家里老太君的精明,刚要起身告辞离开,老夫人又将他喊住:“让人留意下那附近有没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十一二岁的女孩子。” 见到刘照狐疑的目光,老夫人解释道:“前些日子你皇姑母让人捎话过来,说是当年那淮阳知府程德芳尚有一女可能存活在世,怕是想着要来报仇,提醒我们留意。消息真假尚不知晓,不必太在意,你心里有数就好。” 第41章 刘照闻言当真是吃了一惊,程德芳幼女如果当真还活着,定是对侯府恨之入骨。最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仇人一个个冒出来了? 他近年一直在外奔波,江湖见识自比老夫人更广,他可没老夫人那般心大,哪怕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也不会让他小瞧了去,斩草除根是千古定律,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轻易放过。 得空了还是去东宫详细问问情况,再派人去淮阳打探下消息。 侯府一番安排,阿程师徒自是全不知情,此时他们一心防着兰鑫,倒是没想到侯府老夫人会将怀疑的目光重新放到他们身上。 第二日上午,回春药铺大门洞开,阿程师徒这次出门只离开两天时间,倒也没人在意,街坊们偶尔问起,也只是回答去收购药材了,无人提起进山采药的事情。 快到晌午,小蛮和阿宝等几个孩子从如意茶馆出来后,一齐聚在药铺里,阿宝兴奋地道:“我们今天又见到兰大人了。” 想到他们正在修炼兰大人师父给的武功秘籍,那是不是说兰大人就是他们师兄了?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陡然间和那样的大人物牵扯上了关系,叫他们如何不激动? 阿程和师父对视了一眼,转头沉脸对几个孩子道:“还记得我当时让你们发过的誓吗?我们习武的事情决不能泄露出去,否则智圆大师不仅不会再教我们,还要废去我们现在学到的功夫,千万别忘记了。” 几个孩子瞬间便如泼上了一盆冷水,立时安静下来,纷纷点头应是。如此难得的机会,他们可不想错失留下终生遗憾。 待药铺只剩下小蛮,阿程便拉了小蛮进到里间细问详情,可据小蛮说,他们并不知道兰鑫去茶馆做什么,似乎叫了掌柜的去后院问话,出来是见到他们几个,兰鑫居然还抿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阿程心里有数,兰鑫定是来询问秦氏兄弟的事情,让他再查下去怕是很快又要将注意力放到药铺来了。 上次他们进山炼药耽搁了好几天时间,这些事情可瞒不住。必须要做些什么转移这些人的视线,彻底将印月坊摘出去,老这样被人盯着,什么事也别想干了。 阿程将事情说与师父听,燕回听完神情凝重道:“恐怕不止兰鑫,承恩侯府恐怕也反应过来那秦氏兄弟并非刺客,你猜他们会做什么?” 阿程悚然一惊,转眼便明白了师父的意思,越想越觉得心寒:“我近期一定看护好小蛮。” 燕回摇头道:“重点不是小蛮,而是你。他们现在还不至于动手杀人,可若是哪一天有人胁迫你,你一旦露出功夫,除非把在场所有人都杀了灭口,否则你我必定暴露。当然,万不得已时也不能束手待毙,决不能让他们把你带进侯府去。” 阿程明白个中厉害,一旦被抓进了侯府,自己的女子身份必被揭穿,任自己本事再高也难逃出来。 燕回环顾四周,望着挂满屋子的蛇皮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承恩侯府现在是惊弓之鸟,恐怕再不会顾忌太多。待会吃完饭,你去趟丽娘那,将这些东西藏到她那个密室里去,别忘记叮嘱她这蛇皮要尽快烤干了。” 阿程赶紧答应,师徒二人立时收拾起来。 燕回又拿出两张银票递给阿程:“叫丽娘在城南帮我们买个宅子,越僻静的地方越好,最好在城墙根附近。还有宅子要够大,里面破烂荒芜些都无所谓,叫她不要省钱,合着要求了尽快买下来。” 以后大山里面是去不得了,该在城里找个地方教阿程练剑。 临出门前,燕回又道:“带上小蛮,让他给你打打掩护,这孩子机灵,信得过,路上你也提点下他。” 看着两个孩子背着包袱出门,燕回出神良久,口中喃喃道:“阿程说得对,我们是得做点什么了。” 阿程和小蛮刚走出印月坊,阿程朝四周看了看,正要悄声和小蛮说些什么,忽然神色一凝,心中暗道不好,脸上却未显露,脑中急速盘算,突然接过小蛮手中的小包袱,满脸焦急关切地对小蛮道:“小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随即压低声音道:“什么也别问,立刻装病。” 小蛮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见阿程满脸焦急,想也不想,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阿程忙蹲下身,在其背上轻轻抚拍,口中却大声喊道:“小蛮你是不是又犯病了?早说不带你出来你偏要跟来,这可怎么好?” 小蛮本是装病,正蹲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感觉背上传来一阵剧痛,瞬间脸色煞白,冷汗直冒,耳边传来阿程低声提醒:“忍着点,很快就好。” 第56章 急中生智 四周很快围拢了不少人,见了小蛮神情,确实病的不轻。 此地本就距离印月坊不远,不少人常去回春药铺抓药,认识阿程的着实不少,前段时间印月坊发生好几件大事,应天府衙都惊动了自然也都知道了小蛮的遭遇。 一位四十多岁的的妇人怨怪道:“阿程,你这是带着小蛮去哪啊?这孩子大夫可是提醒了,这辈子都是个药罐子,轻易动弹不得的。” 阿程带着哭腔道:“我本是去东城添购些药材,他说在家闷得慌非要跟来。哪位大叔帮帮忙,替我把他背回药铺去,我叫人去请大夫给他看看。” 阿程刚说完,就见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拦腰抱起小蛮朝回春药铺疾步赶去。阿程识得此人正是附近街坊,急忙跟上,眼角余光却向四周扫了一下。 燕回见到小蛮被人抱了回来,吃了一惊,急忙看向阿程,阿程轻微摇了摇头,眼角向后瞥了一下,燕回登时会意,将人让到里屋,转身对跟着过来的流流几个孩子道:“快去请老大夫来看看,怕是旧伤复发了。”流流听完转身就跑。 那青年放下小蛮便离开了,阿宝几个孩子围在床边,满脸关切。小蛮此时背上早就不痛了,却依然一副虚弱模样。 阿程将小蛮路上发病的事情简单说了,然后看向师父:“我们止痛的药丸还有几颗,师父给小蛮吃一颗吧,你看他痛得满头大汗的。” 燕回状似无奈地叹口气,转身进了自己的卧房,阿程急忙跟上,悄声对师父道:“我们被人盯上了。” 燕回满脸凝重,取了一粒凝神补气的药丸递给阿程道:“别慌,稳住了。” 没过多久,流流满头大汗地跑回来:“老大夫来不了,摔断腿了。” 阿程听了心里一咯噔,怎么就这么巧?耳边听得师父问话:“什么时候摔断腿的,前几天还见过他好好的呢。” 流流喘着粗气道:“说是昨天夜里起夜不小心把腿摔断了。” 阿程一听心里便有数,这恐怕不是摔断了腿,是被人严刑逼供打断的。 阿程险些控制不住身上的怒火,师父却在此时轻拍了下他的肩头道:“那就去远点的医馆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此时床上的小蛮开口道:“燕爷爷,我歇了这么会,好多了,不用去请大夫了。” 阿程忙上前道:“有哪不舒服可不能瞒着,今天是我连累了你,问诊费我们来出。” 流流等人也连忙点头。小蛮一再声称自己好多了这才作罢。 燕回来到铺子里,大声唤阿程:“将老大夫上次开的药方抓一副给小蛮熬上,等会再去跟他爹说一声,今天让小蛮在这过夜,你好好守着他,有那不舒服还是去请个大夫看看。” 阿程在里面大声应承,门口围观的街坊们唏嘘不已,对小蛮更同情了几分,心中不免将已经归墟了的肖尧又拎出来暗骂一顿。 待人群都散去,阿程坐在小蛮床前,歉声道:“对不住,让你受罪了。” 小蛮摇摇头,疑惑道:“阿程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叫我装病?” 阿程郑重道:“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情很重要,本来今天在路上就要和你说的,没想到出现了变故。记住了,不管你听见什么,不要惊慌,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小蛮见阿程如此严肃,心中难免惶恐,却依旧强作镇定,点了点头。 阿程认真组织语言,很多事情确实要给小蛮交个底了,那老大夫都被打残了腿,下一个恐怕就是小蛮父子和他们师徒了。 阿程低声道:“其实我这次和师父进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还记得那个喂你吃过一颗药丸的中年剑客吗?他在山里被人害死了。我和师父是逃回来的,被人发现我们就麻烦了。” 小蛮听得瞪大了眼睛,眼中惶恐更甚,颤声道:“谁害死了他?为什么啊?” 阿程道:“是承恩侯府。因为他们以为是他的药丸救了你,他们想要抢他家的秘药。” 小蛮急着要说话,阿程忙制止了他:“你别急,听我说完。他们也不敢肯定就是那剑客救了你,还要查旁的人,你刚也听说了,那给你治伤的老大夫昨晚摔断了腿,其实十有八九是承恩侯府找上门去拷问他打断了腿。今天我们出门去,我发现后面有人跟着我们,才急着叫你装病的,否则走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被人麻袋一套掳走了,那就遭了。” 第42章 小蛮像听说书先生说故事般消化着阿程这简短的几句话,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般曲折离奇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半天反应不过来,双眼茫然地看向阿程。 阿程轻拍了下他的肩头以示安抚,继续道:“若是没料错,今晚侯府的人还会来,不是去你家就是来我家,所以你还是要装病,晚上就呆在药铺里,叫你爹也在这守着。我晚点会给你吃一粒药,你人不会难受,但看上去像快不行了的样子,我也会去给你请个大夫来守着你,你那个样子流流他们肯定也会守在这里,这样人一多那些人就没法下手了,我们先熬过今晚再说,你明白吗?这事谁也不能说,就是你爹也要瞒着不能告诉他实情,就怕他露了破绽让人发现端倪。” 小蛮茫然点头:“阿程哥哥,我有些害怕。” 阿程微笑道:“别怕,有我师父和我在,不会让他们伤害你和你爹的。你不知道吧?我师父本事可大了。” 说完满脸骄傲,这话是她的真心话,师父确实是极有本事的人。 小蛮勉强跟着笑起来:“我也要学本事。” 没本事就活不下去了。 阿程道:“好,以后悄悄和我一起跟我师父学本事。你放心,今天你安心演好戏装好病就行,剩下的交给我们。” 一个时辰后,阿程心急火燎的跑出药铺,叫上流流、凡凡两兄弟,到城南一家大医馆请大夫去了,印月坊上下邻里皆知道,小蛮那孩子旧伤复发,命在旦夕。 待大夫请过来,老蛮也下工回来了,见到儿子高烧不退,脸色苍白,神志不清的模样,登时坐在药铺里嚎啕大哭,街坊们纷纷上前安慰,连如意茶馆钱掌柜的也上门来问候了一番,并送上五两纹银用以应急。 阿程也不推脱,代小蛮父子道谢一番,钱掌柜的叹着气离开了。 第57章 以牙还牙 大夫从里面出来,叹气道:“这孩子旧伤复发,着实凶险,我刚给他施了针,现在我开个方,赶紧熬副药给他灌下去,今晚若是没有好转就准备后事吧。” 流流几个孩子听完瞬间就红了眼睛,老蛮哭声更大了,周围邻舍们也是满脸不忍,纷纷低头抹泪。 阿程接过药方,转头就去熬药,燕回对老大夫道:“烦请先生今晚就在这守着这孩子,危急时再施针救一救,我们尽人事听天命,拜托了。” 说完将刚从阿程手里拿过来的五两纹银递了过去,大夫本想推脱,想想还是叹了口气,接过银子点了点头。 这一晚,回春药铺灯火通明,街坊们不时过来打探消息,安抚一番老蛮,流流等五个孩子不顾家里催促,执意留下相陪。 后半夜时,小蛮依旧在昏睡,几个孩子熬不住,坐在床前的板凳上打盹。 大夫尽职尽责,不时过来给小蛮把把脉,摸摸额头,又开了副药叫阿程熬了喂小蛮喝下。 阿程喂完药,对守在一边的燕回道:“师父身子不好,先去歇息吧,我在这守着就好。” 老蛮见这师徒二人对自己儿子如此尽心,也是十分感动,压下心中悲伤,也连忙催着燕回回房休息,整个印月坊谁都知道燕回一向身子不好。 燕回叹口气:“确实是熬不住了,我进去眯会,有事记得叫我。”阿程连连称是,送师父回房去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小蛮奇迹般退了烧,人也清醒过来。 熬了一夜的大夫满脸欣慰,老蛮欢喜地跪在地上给他磕头。 流流几个孩子一扫疲倦,围着苏醒的小蛮雀跃不已。 早起的燕回从街上买回了早点,招呼大家一起吃喝,印月坊众邻舍奔走相告,庆贺小蛮又捡回了一条命。 此时的城东,承恩侯府大门口,同样聚集了不少人。 人们抬头盯着侯府大门,那里吊挂着两个人,全无声息,不知死活,唯见双腿被齐齐打断,还在不断地往下滴血。 承恩侯府,何等光耀门庭,居然有人敢将两个断腿之人堂而皇之地挂在其正门屋檐下,无异于在其脸上狠狠地抽了一个耳光,人们很自然就联想到了年前承恩侯被刺一事,神情变幻莫测。 侯府大门很快打开,有仆从匆匆从里面出来,搬来梯子将挂着的两人放下来抬进府里,大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 围观的人们才知道那二人原来是侯府下人,也不知在外面做了什么缺德事,被人抓了现行送上门打脸来了。 围观众人按下挠心挠肺的好奇心,纷纷寻熟人打探消息去了。侯府门前很快恢复了宁静。 兰鑫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师父智圆。一大早属下来报,承恩侯府两个侍卫被人打断双腿挂在门前,兰鑫震惊不已,京城里还有这么有血性的人? 兰鑫自然也是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吊死承恩侯的刺客。那两个侍卫昨夜究竟去做了什么?兰鑫绝不相信那刺客会无缘无故将人吊在侯府大门前。 当日在应天府大堂上自己随口一句刺客时刻盯着侯府和伯府的话,本是吓唬两府的人,断了他们报复的心思,如今想来,怕是当真应验了自己的话,肖尧的死、蟒蛇被杀、侍卫断腿,都是刺客还以颜色的作为。 兰鑫在山里激起的好奇心更加浓烈起来,只是自己出门太过打眼,身边随从办事又不放心,唯有师父智圆最适合,可惜师父不在京城,兰鑫懊恼不已,转身换了官府,进宫早朝去了。 承恩侯府,刘照看着面前痛的死去活来的两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两个侍卫被一桶水泼醒过来,府里医官简单包扎了下,还未缓过一口气,刘照便来问话了。 两人昨日一直盯着回春药铺,有了前期宁安伯府侍卫的教训,两人十分谨慎,一直小心隐藏身形。 直至发现那药铺伙计和那个叫小蛮的小子背着包袱从药铺里出来,两人大喜过望,急忙跟上,准备在僻静处劫持二人审问一番。 不料那小子才出门不久便旧伤复发,被人抱回药铺去了。 两人无奈只能跟着回去,只等夜深人静时再动手,哪知那小子伤势严重,眼见要一命呜呼,回春药铺又是请医熬药,又是街坊探视,人仰马翻折腾了半夜。 二人眼见没有机会,便打算先回去歇息一晚,改日再来。 谁知才走出印月坊,便被一黑衣蒙面人拦下,二话不说将两人双腿打折,腿骨都露了出来,二人痛的几欲晕死,才听那人森然道:“无故伤人,本欲取你二人狗命。今日暂且记下,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若有下回,我连他狗命一起取了。” 后来的事情二人就都不知道了,直到被人用水泼醒过来。 刘照听完二人叙述,心中又怒又怕。 那蒙面人定是杀害父亲的凶手或其同伙,自家一举一动果然都在那人眼皮子底下,这种随时被人捏住命脉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然而敌暗我明,侯府即便权势滔天,能调动大批人手甚至可以请禁军协助,却不知从何下手。 那刺客显然是为那老大夫出气来了,可这事侯府却不敢声张,被人知道侯府仗势欺人还是小事,若是让皇帝察觉他们的真正目的那才是灭顶之灾。 所幸这次总算逼得那刺客露面了,可仔细询问两个侍卫,只知道那人是个青壮男子,京城本地口音,身高八尺上下,才一出手便轻易将二人双腿打断,似是功夫极好,其他便一概不知。 前日刘照与老夫人分析,那刺客杀了蟒蛇,顺着小河入江远去了,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再回京城,哪想到自家刚有动作,那刺客又出现了。 这人到底有几个同伙?他们究竟躲在何处?如此折腾侯府究竟意欲为何? 若说报仇,父亲已经惨遭杀害;若说盗宝,那价值连城的药方和药材早就被他得了去,为何还死死盯着侯府不放? 无边恐惧泛上刘照心头,此刻他早已没了追查刺客的心思,只求此事快些过去,让侯府恢复往日的平静。 想到这里,刘照不觉怨恨起了肖尧,若不是他多管闲事惹出事来,或许就没有后面这一堆麻烦事。 眼见事情越来越不可控,说白了刘照心中最惧怕的不是刺客而是皇帝。 第58章 各自盘算(一) 失魂落魄的刘照不觉间来到侯府东院,他迫切期望着从家中定海神针那寻求一丝安慰。· 此时的应天府衙,兰鑫和周昌相对而坐。 今日早朝期间,官员们都在议论承恩侯府门前发生的事情,个个惊奇不已,不管各人心下如何看待此事,所有人都是一个心思,侯府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是什么人死盯着侯府不放? 下朝后,官员们不约而同地指派家中下人出去打探消息,兰鑫直接来到应天府衙,将近期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与周昌知晓,听得周昌连连惊叹。 周昌饶有兴味地看着兰鑫,一向板正少言的杀神此刻像个孩子般透着浓浓的好奇心,让人平添了几分亲近。 第43章 兰鑫被他盯得不自在起来,干咳了两声道:“不瞒周大人,我对那刺客越来越好奇了,眼下有了新线索,我们何不顺着这线索继续查下去? “周大人也知道,我手下都是一些粗人,让他们打打杀杀还可以,做这些事情就真是为难他们了。周大人则不同,手下不乏心思细腻的探案高手,定能有所发现。” 周昌气的笑骂道:“你少给我戴高帽。兰大人说得容易,可怎么查?这桩桩件件的事情,承恩侯府一定知道始末原委,可人家就是不说,我能如何?昨夜那两侍卫被打断腿,挂在侯府门口,动静肯定不小,你那些巡夜的禁军却一无所知,连在哪被打的都不知道,这叫我如何下手?” 兰鑫尴尬地摸摸鼻子:“所以说我们遇见真正的高人了,那人一定时刻暗中盯着侯府动静,侯府一有动作便被人家一巴掌按住。我有两个发现,供周大人参详。大人要不要听听?” 周昌嗔道:“少卖关子,快说。” 兰鑫肃容道:“第一,那在山中被他们追杀的所谓杀害肖尧的凶犯,我昨日去暗查过,发现极可能就是当日在城南如意茶馆。曾喂那个叫小蛮的孩子吃下一颗药丸,保下他一条小命的人,那人来自罗霄山庄,明白吗?” 短短几句话,周昌听得心惊不已,这可巧了,怎么又是如意茶馆? 罗霄山庄?那可是医家圣地,一药难求啊。周昌脑子忽地像有什么东西闪过,却未能及时捕捉清晰,周昌也不纠结,继续问道:“那第二呢?” 兰鑫道:“周大人也知道,我师父出自少林,是个地道的江湖人,我虽未在江湖上游历过,却因我师父的缘故,对江湖人的习性癖好有些了解。 "府那两侍卫,被人打断了腿挂在侯府门口,像是江湖人一贯的作派,那刺客有两个目的,一是示威警告,二是替人报仇。警告什么呢?定是侯府又在私下小动作不断,牵扯到了无辜之人甚至可能牵扯出刺客藏身之地,刺客出手震慑了。那报的又是什么仇呢?那两侍卫都有一个特点,都被人打断了腿,是不是说这两人近期打断过别人的腿,那刺客替人出气来了呢?” 周昌不熟悉江湖人,可却觉得兰鑫分析得极有道理,心下暗暗佩服,开口问道:“兰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去查罗霄山庄的人和近期断过腿的人?” 兰鑫点点头,又道:“周大人不觉得奇怪吗?自肖尧踩人后,所有的事情都脱不开南城一带的影子,或许刺客就藏身在那一带,或者因为肖尧的事情,让刺客滞留在了南城一带。我们最近频频出入南城,说不定早与刺客见过面了呢?” 若是阿程师徒在此,一定会对着兰鑫竖起大拇指,可惜这话兰鑫自己说出来,心里都没多少底气。 周昌听完抚案沉思,忽然开口道:“兰大人说得有道理,细想一下,前期发生的几件事,每一件追根溯源,都能牵扯到一个人身上,一件事或许是巧合,可每件事都与他有些关联,怕就不是巧合了。今天早上的事情或许也与他有关,我们可以从这个人着手顺藤摸瓜查下去。”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向兰鑫,两人同时开口道:“小蛮。” 话一出口,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兰鑫敛了笑容,肃然提醒道:“此事背后怕是有个天大的秘密,皇上和侯府间似有默契,不容外人窥探。周大人派去追查此事的人一定要用可靠的心腹,无论查到什么,你知我知即可,千万不要外泄。再有在追查过程中,怎样谨慎都不为过,不仅不能惊动了刺客,更不能惊动了侯府。” 周昌为官多年,经验丰富。兰鑫所说的事他也早有察觉,自是十分认同,连忙拱手道:“多谢兰大人提醒。这次我不动用府衙的人,就用我的私卫和幕僚去暗中查探,绝不会泄露半点消息出去。” 兰鑫连忙回礼:“拜托周大人了,周大人若是遇见什么困难,需要人手,尽管来找我。”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兰鑫方心满意足告辞而去。 承恩侯府东院,满心惶恐的刘照被侯老夫人大骂了一顿。 侯老夫人失望至极地看着这个给予厚望的嫡长孙吼道:“你在害怕什么?遇到一些麻烦事你就龟缩不前,畏首畏尾。我和你祖父当年若是这样,何来我刘家如今的权势与富贵?何来你们这些小辈的锦衣玉食、万事无忧? "父已经惨死,该是你挑大梁撑起家业的时候了,你却因为一个小小刺客耍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手段就畏缩了,若都像你一样,那侯府不如趁早散了,都回祖地去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了事。” 刘照羞愧不已地跪在老夫人床前,待老夫人骂累了,不忘为自己辩解一句:“孙儿不是怕那刺客,孙儿是怕把他逼急了把我们已经得到了还魂草的事情捅了出去,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老夫人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怼道:“你不仅懦弱,还够蠢。刺客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我前期做了那么多,你是丝毫没看懂啊。我已经让你告诉皇上,侯府不仅丢了御赐的玉珏,还丢了那张药方,刺客拿还魂草的事情诬告我侯府,妄图给我侯府带来灭顶之灾有什么奇怪吗?你难道还以为刺客会舍得将那百年还魂草献给皇帝不成?” 第59章 各自盘算(二) 跪地的刘照听到这里,心下豁然一松,长期以来压在心里的巨石一下落了地,即便被骂得狗血淋头却丝毫不以为意,满眼崇拜地望向老夫人。 侯老夫人被孙子眼中的儒慕之情取悦到了,语气不由放缓了几分,语重心长道:“刺客之所以会打断那两个侍卫的腿,为那老大夫出气是一起因,是不是也说明我们追寻的法子是对的,很快就要触及真相了,他才狗急跳墙来我侯府警告呢? "南那块一定要查下去,尤其是那个叫小蛮的小子,据说昨夜十分凶险,今早又挺过来了,他是真的命硬还是有贵人在后面相助一次次救他性命呢?这次又牵扯到了那家药铺,怎么会那么巧?我看那药铺也要好好查查。” 老夫人稍缓了下,沉思道:“不过你说得也对,不能将那刺客逼急了。皇上催了几次,我看你还是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去北地将还魂草弄回来,先安下皇上的心,明面上也让人觉得我侯府已经放弃追查刺客了,让那刺客放松警惕。你那两个庶弟担不起大事,你等会就去趟户部尚书府,将刘启林叫来见我。这些年他依仗着我们侯府,仕途顺风顺水,也是该他出力的时候了。” 刘照闻言大喜,他早想着暂时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了,有刘启林接手追查刺客,再有危险也该他刘启林去面对,况且换个人换个方法,或许真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果然还是祖母高明,任何麻烦事到她这都能迎刃而解。 刘照欢喜的离开,临出门前,老夫人不忘叮嘱:“多带些人,安全为重,还有这次一定要把还魂草带回来。” 刘照心知肚明,连连点头。 望着刘照轻松离开的背影,老夫人心塞不已。 自己这么大年纪了,儿子死了没得靠,孙子又让他靠不上,偌大个侯府还要她一个光头老太婆上下操心,当真命苦。 看来她再也不能龟缩在屋内不出门了,时间一久,这满京城的人怕是要忘她曾经的风光和手段。 回春药铺里,随着小蛮的退烧和苏醒,渐渐冷清下来。 老大夫怀揣丰厚的诊金回去补觉了,孩子们几乎一夜未睡,匆匆吃了些早点也都回家去了,药铺里只剩下老蛮父子和阿程师徒。 经过一夜斟酌后,为了小蛮父子的安危,燕回决定不能让小蛮这么快“好”起来,便叫阿程去悄悄告诉小蛮,自己则和老蛮商量,让他们父子暂时住在药铺里,好随时诊脉喂药。 老蛮自是无二话,心中感激不尽,小蛮就苦了,他本来就什么事也没有,还要装病躺在床上,一会扎针一会灌药,当真是受罪。 不过小蛮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知道了外面随时可能降临的危机,也就任由阿程安排,只是提了一个小小条件,没人的时候要允许他悄悄地练功。阿程自是欣然应允。 于是老蛮在小蛮脚边歪着身子补觉去了,阿程才有时间进了师父的房间,悄声问师父:“昨夜来了几个人?” 燕回道:“四个,屋前两个屋后两个。我把屋后那两人打断了腿,挂到承恩侯府大门口去了。” 阿程听了双眼冒光,还是师父厉害啊,就该这样才畅快。 阿程又问师父:“他们今天还会上门来吗?” 燕回:“那可说不准,即便侯府暂时歇了心思,出了今天早上这样的事,兰鑫也不会轻易放过。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更加警醒,此刻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我们附近盯着。小蛮你也要看顾好他,这些人想要追查下去,怕是第一个就会找上他的。” 阿程一直点着头,谨记师父的话,忽然忧心道:“这些人盯这么紧,我们那些东西没法送丽娘那儿去了可怎么办?” 第44章 燕回忽地笑道:“等你现在才想起来已经晚了,我昨天夜里就把东西送过去了。” 阿程这才放心,又对师父道:“这样天天防贼的日子好累啊,他们什么时候不盯着我们就好了。” 燕回:“是啊,总这么被动可不行。昨天丽娘提醒我了,再过几日就是吴府的赏花宴,你好好准备准备,到时候进去摸摸底,我再琢磨下,刘启林,也该轮到他了。” 阿程蓦然打了个寒颤,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师父身上散发出了寒意和戾气。 阿程忙劝着师父去补觉,自己守着店铺,燕回却道:“店铺关门吧,谁都知道我们昨夜一宿未睡,今天药铺开门反倒太刻意着了痕迹。你就在我屋里打个地铺,好好睡一觉。” 阿程师徒果然窝在药铺安分了几天。 小蛮虽没死,却也无力起床,当真成了个病秧子,老蛮怕有不测,硬是赖在药铺不搬回去了。 孩子们每天都来药铺看小蛮,碍于老蛮在,也不方便练功,只得暗自祈祷小蛮快些好起来。 街坊们眼见着老蛮一日日熬的神色憔悴、满嘴火泡,两只眼睛都抠下去了,纷纷上门表示同情和安慰,并绞尽脑汁贡献各类奇方妙药,希望助小蛮早日恢复起来。 小蛮一面心疼父亲毫不知情白受罪,一面忍受着各种口味的苦药往肚里灌,幸亏阿程时时帮他偷换些药材混进去,否则恐怕没病也要吃出病来,回春药铺里日夜都飘荡着一股药香。 这些情景印月坊的街坊们都看在眼里,自然关注城南、关注印月坊、关注小蛮的其他人都看在了眼里。 周昌经过几日的暗访,终于查明当日给小蛮看诊的老大夫,前几日晚上起夜把腿摔断了,这事还是手下一位幕僚在如意茶馆喝茶时,听几个孩子说起的,害的那叫小蛮的孩子差点因此延误了诊治,险些一命呜呼。 周昌得了消息,激动得连忙差人去将兰鑫请到府衙,两人关起门来秘密商议了半天,一致决定继续盯紧回春药铺,且重点是盯着承恩侯府的人。 那刺客极为谨慎,做事不留痕迹,只有侯府的人有动静了才能引得他露出行迹。 第60章 各自盘算(三) 末了周昌问兰鑫:“刘照昨日启程又去北地了,侯府不会被吓得不敢动弹了吧?” 兰鑫斜睨着他道:“刘照或许会吓着,那位老夫人会退缩?我听到一个消息,前几日户部尚书刘启林秘密进了侯府,明白了?” 周昌连连哦了几声,表示明白了,随即又盯着兰鑫诧异道:“你一直派人盯着侯府?” 兰鑫:“我也不能什么事都劳累周大人,总要做点什么吧。” 周昌又道:“刘启林的人怕是也盯着那药铺呢,我叫人多留意下。对了,那药铺里师徒两个你觉得有没有可疑的地方,当日肖尧的死可和那小伙计有不少牵扯。” 兰鑫摇头道:“我也说不准,这对师徒很有意思。肖尧死后,我师父上门去试探过多次,消息没打探出来,反倒和他们成了莫逆之交。 “要说他们是刺客那不可能。听我师父说,那对师徒没什么亲人,两人相依为命,那老掌柜更是一身陈年旧伤在身,一到冬季便卧床不起,极是受罪,别说有没有功夫在身,就是寿数都难长久,那小徒弟却是极为聪慧,我师父一心想教人家习武,可人家却只想学医。” 说到这里,兰鑫想起师父抓耳挠腮编写“武功秘籍”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昌也跟着笑起来,任谁知道兰鑫的师父想教自己习武,都会哭着喊着巴上去,这小伙计确实挺有意思。 兰鑫继续道:“至于这对师徒师和刺客有没有勾连,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闻师父说起,那师徒二人极为厚道,待人和善不说,还都有一副侠义心肠,颇得我师父赞许。” 汪盛的事情他可不敢跟周昌说起,只能含混过去。 周昌点头道:“看得出来,印月坊那些街坊们都够朴实厚道的,从小蛮那孩子受伤起就一直得大家照顾,尤其是那家药铺,可谓尽心尽力。” 兰鑫叹口气道:“所以我们也要警醒点,万一刘启林狗急跳墙要伤害那两个孩子,能出手相帮时尽量帮一把。” 周昌笑道:“不是有那刺客护着吗?” 兰鑫:“那老大夫不也断了腿?事后报复还是晚了,那刺客怎么可能每天盯着个小药铺?” 若是师父知道那对师徒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怕是就轮到自己断双腿了。 周昌不再玩笑,肃然应下。 户部尚书刘启林近期可谓春风得意。作为户部尚书,刘启林本就是太子麾下最重要的属官,个中原委当然人人皆知,钱袋子吗,谁不稀罕? 可现今毕竟皇上健在,行事还要收敛着些,且太子之位看着稳当,谁知道哪一日风云变幻,一朝醒来就变了天呢? 刘启林也是读过不少书的人,历朝历代多少血淋淋的例子,让他时刻想着为自己留着一条后路,平日行事便低调了许多,整日一副为国为民、为皇上解忧的模样,尽量与各位成年皇子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承恩侯遇刺初期,刘启林也惶恐了一阵,那可是他坚实的靠山,还是太子的外家,承恩侯府若倒了,太子地位岌岌可危,自己的倚仗也将轰然坍塌。 可观察了一阵,皇上对侯府和太子的荣宠不减,这才略微放心,只是仍旧谨慎,不敢妄动,直到肖尧突然暴毙,他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一面派出人手协助追凶,一面悄无声息地打探各皇子府的消息。 刘启林意识到或许这是自己的一个机遇,若能在此时表现一番,做出些功绩,将来太子登基,他刘启林封侯拜相或许指日可待,甚至有可能取代侯府在太子心中的地位,成就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梦想。 直至前不久,太子突然将他宣进东宫,怒气冲冲地向他抱怨侯府和应天府对他敷衍了事,追凶重点根本就找错了方向,这一切就是他的好兄弟们在算计他的皇位。 刘启林深以为然,两人话语投机,一拍即合,太子激动之下,便将追凶大任暗中交付给了他。 哪曾想没过两日,侯府老夫人又请他过府议事,与他秘密商议了一个多时辰,同样委托他去追凶。 刘启林不禁有些得意,任你东宫和侯府如何权势滔天,最棘手的事情还是要他这个搭不上边的户部尚书出马。 虽然两府追查方向不一,最终目标却是一致的,或许这两起命案中江湖与朝堂已经搅和到一起去了呢? 只要找到一个线头,就能拽出一串。既然侯府已有了目标,他便先朝这边下手。 江湖人啊,好对付呢,这个他有经验的。 刘启林根据侯府提示,在城南盯了几天,下人来报,两个目标居然住到一个屋檐下了,且最重要的一个目标还奄奄一息,一副随时都要死去的样子。 刘启林接手了这件事,当然要了解前因后果,自然知道那孩子为何会是这样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了。 起初刘启林以为侯府要为肖尧出气才盯上那孩子,可言语间她察觉到了侯老夫人似有难言之隐,只说肖尧之事发生后,刺客一直盯着南城一块,且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救了那个小蛮一命,只要查清楚是谁救了那个小蛮,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刺客。 刘启林感受到老夫人对他隐瞒了一些极为重要的事情,这位老夫人的精明他是十分清楚的,既然认准了一定有其道理,侯门大户,哪里没有些阴私内情,她不说他也不问,照做就是。 他几次想吩咐人直接闯进那家药铺私下盘问,一屋子的老弱病残,还不是手到擒来,可又怕一个不慎那孩子直接咯噔了就不妙了,别以为他不知道那刺客就在后面盯着这些人呢,刘照都已经吓得躲出京城了,他可没那么傻,仕途重要,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既然如此,江湖人自是需要江湖人解决,这么些年,他可是和不少江湖人一直保持着良好的金钱关系,只要出得起钱,自有人前来卖命,自己片叶不沾身,问题解决了,岂不美哉? 第61章 金蝉脱壳 明日就是一年一度的洛阳赏花宴。 今年得益于承恩侯和肖尧之死,尚书府得到了承办这赏花宴的资格,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届时帝后都会到场,全京城有分量的皇权贵胄、勋贵高官都将携家眷一同来他府里赏花,直接让尚书府跻身于京城一流大户之列。 这些日子,阖府上下忙的脚不沾地,刘启林的儿女妻妾们每日疲惫中带着兴奋,跟他禀报各事进展的同时,问他要人要钱要物。 银钱流水般花出去,他却不以为意,只要事情办得好,十倍的银钱他也有本事赚回来。 于是刘启林决定南城的事情暂时盯着,先不行动,待他邀请的人来了京城再说,明天得空了有必要和老夫人解释一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定会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第45章 太子那边也要安抚下,就说有眉目了,让他等着好消息。 这样左右逢源的事情不是一般人能玩转的,刘启林不觉又佩服了自己一把。 回春药铺近期日夜都有人有意无意地盯着,店铺里常有些陌生人进来寻医问药,燕回又怎会不知? 只是究竟是哪方的人有些辨不清,不过闭着眼睛也能想到,与兰鑫和侯府脱不了干系。 至于两府的来意,燕回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侯府无外乎是从秘药下手,想找到刺客,兰鑫则是守株待兔,也想等着刺客露面。 有两方人马相互牵制,加上自己前期的震慑,燕回倒也不怕他们强闯进来。 只是自家要有什么动作就实在不方便了,自己和阿程有多少事情要做,岂能容他们这般掣肘着动弹不得。 是时候转移这些人的注意力了,让盯着他们的人马彻底离开南城,打消对他们的怀疑。 明天就是洛阳赏花宴举办的日子,燕回功力逐渐恢复后一直想去户部尚书府走一走,却因各种事情耽搁脱不得身。 现在这么多人盯着药铺,他更不方便出门了,这些事情只能阿程来做。 如今的关键问题是阿程明天如何顺利脱身去与丽娘会合,跟着丽云坊的人一起混进尚书府去。 师徒两个在里屋商量了半天,于是当天下午,心焦儿子病情日夜床前守候的老蛮终于熬不住病倒了,燕回诊了脉,并无大碍,只要静心休养几天就好。 燕回开了些安神补气的药让老蛮喝了,老蛮父子齐头躺在阿程的小床上休养。 药铺里阿程师徒忙不过来,阿程亲自去请了流流来帮忙,流流父母欣然同意。 出门时顺便带上了流流的胞弟凡凡。 阿程将侯府欲对小蛮不利,最近常有人盯着药铺,老大夫也是被侯府的人打断双腿的事情告诉了流流两兄弟。 兄弟俩惊得不轻,没想到这事经过了上次开堂会审之后还没完,兄弟俩既害怕又气愤,当见到生龙活虎的小蛮从里屋走出来,才知道他们最近白担心了一场,不过眼下的事情怕是比小蛮生病还要可怕。 阿程挑了些能说的事情以及自己和师父商量的办法详细地跟他们说了,三个孩子听说他要去找智圆大师帮忙,登时松了口气。 他们怎么忘了,他们也是认识大人物的,智圆大师啊,那可是兰鑫兰大人的师父,他们现在天天练的还是智圆大师给的武功秘籍呢。 于是三个孩子认真记下各自明日要做的事情,不敢稍有大意。 其实这些话漏洞百出,真要去找智圆,找个人捎话或者多几个人一同前去就可以了。 可流流几个尚且年幼,哪能想到这么多,都是听话的打起精神配合。 第二日天还未亮,流流兄弟便过来了。 两人帮着做了早饭,在院内劈了会柴,在药铺吃了点东西,流流留下来帮忙照顾小蛮,凡凡便独自回家去了。 且不提这一日流流如何拉着阿程一起陪着小蛮解闷逗乐、端水熬药、采买菜食、烧火做饭,就说凡凡出了药铺,在家门口转了一圈,便拐进一条小巷,拔腿朝西城奔去。 天色尚早,路上行人不多,到了一个僻静小巷,凡凡用湿巾抹去脸上妆容,赫然露出了阿程稚嫩的脸庞。 这就是阿程和师父想出的金蝉脱壳之计,凡凡身形与阿程差不多,燕回通过易容之术,将两人相互扮作对方,凡凡留在药铺里,流流和小蛮在一旁掩护,阿程则扮作凡凡的样子离开药铺赶往丽云坊。 一天的时间,虽然破绽不少,但有燕回、小蛮和流流一起帮忙遮掩,不是极为熟悉的人根本发现不了端倪。 师徒二人本不想将流流兄弟牵扯进来的,只是眼下时间紧迫,对方又盯得紧,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出此下策。 所幸几个孩子对事情原貌并不清楚,也不至于露了馅。 阿程紧赶慢赶,在约定好的时间前来到丽云坊后门。 原以为院内此刻一定十分喧闹,众舞姬们都会在搬运箱笼,叽喳叫闹着准备启程,不曾想里边却十分寂静,似是人去楼空了一般。 阿程以为自己记错了时辰来迟了,正欲上前询问,后院小门却打开了,守门大爷朝他招了招手,阿程连忙闪身进去。 不待阿程开口,大爷便压低声音道:“昨夜尚书府的人突然上门,坊里的人一个个都核验了身份,所有箱笼都打开检查了一遍,当夜便带着人进尚书府去了。” 阿程听得心里一沉,果然师父说得对,这刘启林狡诈多端,十分滑溜,不容易对付。 怕是被承恩侯府的事情吓怕了,这次的赏花宴居然核查的如此严密,这下要混进尚书府怕是难了,可师父和流流他们好不容易让自己脱身出来,就此放弃实在不甘心啊。 阿程心念电转,就听身边大爷又道:“丽娘临走前叮嘱我,说你今日可能会过来,她给你做了几身衣衫,就搁在她床头的柜子里,叫你自己进去拿了带回去。” 阿程点点头,径直往丽娘院子里去。 进了丽娘卧房,打开衣柜,在柜子下边的一块木板上轻轻一按,衣柜背板便悄无声息的打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第62章 巧入刘府 阿程钻进衣柜,关上柜门,转身进了后面的密室。 密室四周挂满了蟒蛇皮,里面摆了四个炭盆,温度极高,阿程刚一进来就觉得头上冒汗,呼吸都有些困难。 阿程匆匆往炭盆里加了些炭,便从旁边一个箱笼上拿了一个包袱,急忙出了密室。 打开包袱,里面有几套衣服,一套是丽云坊婢女的衣着,阿程穿过一次,自是熟悉。 另一套则是一身淡粉色襦裙,定是尚书府婢女的装束,丽娘应是花了不少心思弄来了样装,亲自为她量身定做的。 包袱里还备了不少头饰,不算昂贵倒也精致,正适合婢女佩戴。 让阿程惊喜的是,丽娘居然给她备了一套小厮服饰,不用说也知道,这应该就是尚书府小厮的衣着,丽娘当真越来越得用了。 阿程不再犹豫,迅速脱下外衣,将小厮服饰穿在里面,再把自己穿来的凡凡的衣服套在外面,又从怀中掏出一张极薄的人皮面具贴在脸上,用药粉在脸上涂抹一遍,遮盖面具的痕迹,瞬间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出现在镜中。 阿程将其他服饰放回密室,转身出了丽娘的小院,低头跟守门大爷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丽云坊,抄近路朝东城赶去。 依照以往的惯例,洛阳赏花宴历时一整日,各类戏班、歌舞坊的伶人舞姬们天亮不久便陆续启程入府,官员才子贵妇们则是从容吃过早饭后,携带各自精心培育的牡丹花,凭请柬入承办花会人家的府邸。 牡丹花都是贴上的统一标识的,上面记载着花卉及各府邸或个人的名称。 人和花是分开的,人从大门入府,花卉却送到偏门,由侯府小厮统一搬进去。 阿程来到尚书府附近,见外面一众侍卫精神抖擞地守在各个门口,外人根本无法靠近。 也难怪,一年一度的盛会,帝后都会亲自过来赏花,现在时间还早,再过不久,怕是禁军也要来到附近不停巡视了。 无论如何,都要在皇帝到来之前混进刘府里去。 正门肯定是进不去的,阿程混在远远看热闹的人群里,悄悄绕到一处偏门,只见门口十来个小厮,清一色穿着和阿程里面一样的服饰,正站在门口候命。 想来这里就是花卉搬运入府的地方。 门口甚是宽敞,停几辆马车也不拥挤。 大户人家参加花会,都是拉来整整一马车的牡丹花,也有些才子名人,精心养育了一两盆名贵品种,直接端着送到偏门处交给小厮带进府去。 阿程躲在拐角处悄悄等待。 直等了小半个时辰,偏门处逐渐热闹起来,不少马车停在门口,小厮们正忙着将一个个花盆搬进府去。 阿程连忙后退,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迅速将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塞进墙底一个狗洞里面。 阿程走到巷子口,瞥见远远地又有一辆马车驶过来,待马车从身边过去,忙跟在后面,遮挡住偏门口侍卫的视线,慢慢靠近偏门。 离偏门越来越近,阿程本想趁着其他小厮不注意,从马车上抱上一盆花直接进府,又担心各小厮相互熟悉,一下把她认了出来。 就在犹疑间,只见远处一年轻公子领着个随从模样的人走过来,那随从手中抱着一盆牡丹,枝叶繁茂,枝上开着十几朵碗口大的双色牡丹花。 阿程急忙跑到那随从面前,伸出手却看向身边那公子道:“公子把花交给我吧,我帮您搬进去。” 那年轻公子见他老远奔过来,心道这小厮倒是勤快,又见他身体瘦弱,稍微犹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让随从把手中花盆递了过去,口中却不忘叮嘱: “你仔细些,我这可是一盆极为稀有的洛阳锦,万一摔了你赔不起的,我还指望着它今天夺得花魁呢。” 第46章 阿程稳稳接过花盆,笑道:“公子放心,保准帮您把花全须全尾带进去。” 说完转身便朝偏门过去。 此花一入手,瞬间遮住了阿程整个上半身外加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前面的路。 不时又有马车驶过来,小厮们忙得脚不沾地,那会注意到突然多出来了一个人。 走到门口,侍卫见她吃力,还不忘叮嘱一句“当心点,别摔了”,根本未在意藏在花簇后的那张脸。 阿程进了偏门,眼见不远处停着一辆敞篷马车,小厮们将花盆小心放到马车上,又回头跑向门口继续搬花去了。 阿程心里焦急,她可不能再回大门口去,非被人认出不可。 阿程佯装吃力,慢慢往马车移过去,心中灵机一动,左手在花盆遮掩下,悄悄在右手袖口扯了一道口子。 眼见马车旁只有一个车夫,连忙紧走两步,弯腰放下花盆,才要起身,就听撕拉一声,袖口被扯下一大块来。 阿程似是一怔,忽然懊恼道:“这可如何是好,这样子出去见人主子知道了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车夫见他年纪小,倒也没呵斥,反而笑道:“还不赶紧去换身衣裳过来,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你小子倒会偷懒。” 阿程憨憨一笑,也不辩解,低头捂着衣袖就往里面跑,听见后面有人问:“那小子怎么跑了?” 后面隐约传来车夫的答话声,阿程已经跑远了。 过了一个月亮门,阿程眼前一亮,前面似是一个花园,小径两边开满了各色牡丹花,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阿程在洛阳生活了五年,对牡丹花知之甚少,却也看得出来这些花卉品种寻常,比自己刚搬进来的要差许多,可见送来参加评比的牡丹必定不在这个院子里。 远处不时有人提着东西匆忙走过,阿程略微观察了下,便低着头朝着相反的方向匆匆走去。 刘启林任吴州知府多年,家中园子承袭典型了江南风格,亭台廊榭,小桥流水,别具风格,最让阿程欣喜的是,园子里有不少假山奇石,最是适合遮挡身形。 阿程朝着一处假山走去,见四下无人,闪身躲到假山后面。 没想到这假山里面居然别有洞天,里面搭建得像个山洞,中间甚至摆着石桌石凳,盛夏时期定是个纳凉的好去处,只是现在天气尚冷,石桌上积了一层薄灰,显然许久不曾有人来过。 更为精妙的是,这假山占地颇大,四周有不少通道,通道尽头甚是光亮,可以直接走出假山通往各处。 第63章 阴毒谋算 阿程奔波了一大早,直到现在才松下一口气来,总算是混进尚书府来了。 最初阿程想跟着丽云坊进来,只打算来探探路,就和第一次进承恩侯府一样。 后来燕回功力逐渐恢复,便不想让她独自冒险,只等风声稍小些亲自夜闯尚书府。 只是没料到进山杀了条蟒蛇后,引得承恩侯府和兰鑫双双派人盯紧了药铺。 为防万一,燕回不敢擅动,虽然他要出门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可万一他离开后,有人强闯进来,阿程尚可自保,小蛮父子怕是难逃一劫。 外面盯得紧,小蛮父子若一直住在药铺,必会引人怀疑,必须尽快破开眼下的被动局面。 恰逢尚书府举办赏花宴,贵人云集,若是能在花宴上闹出些动静,搅乱京城风雨,或许可以暂解药铺当下的困局。 两人都知道,要想承恩侯府放弃追查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既然他们要查问,不如将事情闹大,迫使兰鑫亲自插手。 兰鑫盯上药铺,并不是他们露了什么破绽,而是顺着承恩侯府查过来的,在侯府有动作前,他们不会擅动。 而侯府近期也奇怪,只是盯着药铺,并未像对待老大夫那般直接上门审问,那就不如他们主动些,逼着侯府动起来,暗地里兰鑫的人也必会现身,只要应对得当,便可洗脱嫌疑。 至于如何闹出动静,师徒两人反复琢磨,一直没有很好的办法,只能进府后见机行事了。 燕回也是无奈,尚书府因为帝后亲临,戒备定然森严,兰鑫必定随侍皇帝左右,阿程老实呆在丽云坊舞姬中间看热闹自当无妨,可若要做些什么便极为凶险了。 燕回实在不愿小徒弟去冒这个险,可阿程认为机会难得,坚持要去试一试,燕回只能反复叮嘱她,无论做什么首先必须想好退路,以保全自己为要。 若是在服用还魂丹前,燕回绝不会同意阿程行此险招,现在倒是有了几分信心。 只是师徒二人均没想到,好好的进府之路被尚书府堵死了,原本的计划全部没了用处,当真只能见机行事了。 燕回若是知道阿程这种情况下仍要混进来,非要狠狠教训她一顿不可。 阿程小心地在假山里穿梭,打算先摸摸地形,找好退路,再设法混到众人赏花的前院去。 阿程一路默记着地形,很快又来到了一个更为僻静的院落,刚一探身进去,便见到几个婢女站在不远的地方,阿程急忙退了回去。 刚才匆匆一眼,阿程辨识出那些婢女的衣着与承恩侯府的颜色式样极为相似,莫非这些婢女是侯府的人? 会是谁呢?老夫人没了头发定是不敢出来,莫非是侯夫人或者世子夫人? 不管是谁,他要找的就是侯府的人,岂能轻易放过。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这么轻易就遇上了。 阿程悄悄绕着小院围墙往前走,或许尚书府下人都去前院赏花的地方忙乎伺候去了,附近十分安静。 阿程不觉有些奇怪,侯府的人不去赏花,待在这么僻静的地方做什么? 估摸着远离了刚才婢女们站立的地方,阿程四下环顾,纵身跃上了旁边一棵石榴树,探头向小院看去。 里面静悄悄地空无一人,距离院墙不远处正好有一排假山挡住了视线,阿程不再犹豫,下了树来到院墙边,一个翻身上了院墙,悄无声息的跳进了小院。 阿程抹去自己跳下来留下的脚印,施展轻功靠近假山,朝着婢女们所在的地方悄悄走过去。 眼见前面就要走出假山,阿程正想探头出去观察下,忽然隐隐传来说话声,阿程连忙藏好身子,凝神静听。 只听一个男声道:“老夫人稍安勿躁,那几人时刻在我掌控中,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只是据说那孩子病得厉害,我怕还没问出什么就死在侍卫手中,把动静闹大了就不好收场了。” 又听一个苍老的妇人冷哼了一声道:“死了就死了,不是还有三个人吗?他们一定知道实情,你严加审问定能问出刺客的消息,我看你不是怕那小子死了,是怕刺客上门报复吧?刺客要报复也是报复我侯府,与你尚书府有何关系?” 只听那男声尴尬一笑:“老夫人明鉴,不管是侯府还是尚书府,我们都不能让刺客有报复的借口。 “老夫人不是说那刺客极可能是个江湖人吗?既是江湖人就让江湖人对付他好了,只要再等一两日,我请的人就会进京,到时候让他们出手。 “能问出什么来最好,若是问不出,干脆让他们把那药铺里的人都杀了,这样一来,刺客必定会露面,与我请来的江湖人对峙上,我们到时候再安排大量人手潜在暗处围杀,那刺客必定插翅难飞。” 那妇人似是沉凝了一下,缓声道:“倒也是个好办法,不枉我侯府一向看重你。既然你都安排好了,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只是千万记住两点,一是决不能惊动了官府,尤其不能让兰鑫看出端倪,再有就是那刺客要尽量抓活口,只要留下一口气就行,到时候送到侯府来我要亲自问话。若是需要人手,你随时到侯府去调派。” 躲在假山后的阿程听到这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早从二人对话中听出外面说话的人正是承恩侯府那老虔婆和户部尚书刘启林,原来这段时间在外面盯着他们的人居然是刘启林安排的,怪不得他们迟迟不动作。 刘启林居然去外地请了江湖人来对付他们,姓刘的当真歹毒,居然想着把他们都杀了引得刺客现身。 阿程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将这两人当场斩杀了除去后患,可一旦这样做了,怕是这尚书府自己是出不去了,还会连累了师父和小蛮父子。 阿程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正要再听听他们还要说什么,便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渐渐远去。 阿程知道这两人应是已经密谋完,这是要去前面赏花去了,刘启林作为主人,今天一定非常忙碌,哪有闲工夫一直陪着侯老夫人。 第64章 丢人现眼 阿程待那二人走远,便从假山后绕出来,远远看见一群人出了小院,连忙小心的跟上。 果然不一会,一个中年男子便拱手告辞,带着两个随从匆匆离去。 阿程看着婢女们簇拥着的老夫人,心下奇怪,那老虔婆明明被自己剃光了头发,现在远远看去,却能见到她满头珠光宝气掩映下的乌发,略一思索,便明白她定是带了假发。 第47章 阿程听到侯老夫人和刘启林对话后,已无心在刘府再做些什么,只想着早些回去将消息告诉师父,尽快想好对策,实在不行只能带着小蛮父子离开京城避一避了。 眼下见到侯老夫人的模样,忽然心中一动,一个促狭的念头浮上心头。 阿程悄悄跟在侯老夫人一群人后面,脑中急速思虑待会如何离开尚书府。 自己才进来不久,尚书府这么大,只在偏门附近转了一会,其他地方根本没来得及探查,待会无头苍蝇般乱跑可不行,只能沿着来路从那搬运花盆的偏门出去。 眼见前面就到了进来时的那个月亮门,忽然瞧见对面走来一大群妇人。 中间一位妇人打扮的尤其富贵,头顶凤钗熠熠生辉,阿程瞧见老夫人见了此人也忙着躬身行礼,那妇人赶紧上前扶住老夫人,神情甚是亲密,周边一群妇人也连忙上前对着老夫人躬身行礼。 阿程料想必是皇后领着一群命妇寻老夫人来了。果然一群人会合后转身往前院而去。 就是这个时候了! 阿程弯腰从身边的牡丹花丛中摘下一朵花苞捏在右手拇指和食指间,往前紧走两步,在将要拐进月亮门时,暗运内力,将手中花苞弹射了出去。 阿程毫不停顿地进了月亮门,消失在这片花园里,隐隐听见后边传来了一声惊呼,随后一片寂静。 阿程不敢逗留,遮掩着袖口的破烂处,匆匆往偏门而去。 此时偏门口的马车更多了,小厮们忙进忙出步履匆匆,阿程轻易地出了偏门,佯装要去搬运花盆,在几个马车间一转悠,便闪身混进周边看热闹的人群,也顾不得后面是否有人留意到自己,急步朝巷子里跑去。 来到先前藏匿衣服的狗洞前,见四下无人,阿程迅速从狗洞里取出里面的衣服穿上,顺手揭下脸上的面具,从怀里掏出一块湿巾在脸上胡乱抹了抹,便朝着南城方向奔去。 且说尚书府里,皇后和一群贵妇们簇拥着老夫人,谈笑着要往前院去赏花。 才走了几步,侯老夫人忽然头部往前一烖,身边搀扶着老夫人的皇后手一紧,耳边听得老夫人嗷地一声惊呼,眼前晃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老夫人头顶滑落,在地上滚了几滚,珠翠四溅。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周围贵妇们目瞪口呆地盯着侯老夫人。 原本端庄雍容的老妇人此时脸色煞白,满头乌发消失不见了,头顶一层不足半寸长的花白短发,犹如刺猬般稀疏地竖立着,看上去无比滑稽,整个人浑噩着毫无反应。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跟在老夫人身后的方嬷嬷,这假发可是费了她不少功夫帮着老夫人戴好的,在侯府反复试过多次,只要老夫人不做过激的动作,不弯腰垂头,根本不会掉落。 尽管如此,她也要时刻盯紧了,一旦假发歪了或者不牢靠了,要随时提醒老夫人,并及时帮她规整好。 眼下老夫人头顶的假发突然就掉到了地上,根本不给她补救的机会,她只能使出最后的手段,拿起手中一块披巾,兜头裹上了老夫人的头。 这一动作,瞬间如扭动了一个开关,侯老夫人和身边的皇后及贵妇们瞬间活泛了起来。 皇后看着老夫人担忧的唤了句“母亲”,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贵妇们将毕生修炼出来的忍功全部用上,才没有大笑出声,艰难地抿着嘴角移开视线,转身望向别处。 侯老夫人回过神,心中羞恼到恨不能有个地缝即刻钻进去,只想着时间能倒回去就好了,她一定安分的待在侯府不出来。 片刻后,她又心中一片发寒,旁人不知为何有这番变故,她却非常清楚。 刚才有一股大力直接从后面撞上了她的头顶,将假发打落在地,这是有人故意要让她出丑啊。 可今天在这尚书府里,知道她被人剃了光头的就是身边的皇后和方嬷嬷,还有远在男宾那边的皇帝,这些人没理由要害她啊。 侯老夫人忽然抓住皇后的手,厉声道:“快派人去找刘启林,叫他立即封府,杀害你兄长的刺客混进府里来了,快去!” 皇后立时反应过来,吩咐身边一位女官,女官领命速速离开。 贵妇们听了老夫人的话,半信半疑,个个脸上肃穆起来。 一位中年妇人立即吩咐手下婢女道:“你速去见府里侍卫长,叫他调一队人马过来护着皇后娘娘和老夫人。” 说完转身面向皇后二人道:“请皇后娘娘和老夫人随我去附近的院内歇息。” 竟是不管其他贵妇们的去留,要单独带着皇后和侯老夫人离开。 此人正是刘启林夫人江氏,今日本是尚书府出尽风头的日子,满府上下为此忙了一个多月,眼见事情桩桩件件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江氏十分满意。 哪想到转眼间,便让侯老夫人在尚书府丢了如此大一个脸,还被那么多贵妇亲眼见证一番,她心里本就惶恐,没想到老夫人居然说刺客混进府里来了。 这若是最后查出真有刺客混进了尚书府,他们府里怕是要倒大霉了,再若牵连皇上和皇后有个好歹,满门覆灭也是转眼间的事情。 此时的江氏哪顾得上那些贵妇,留着她们一起看老夫人出丑吗? 贵妇们也都识趣,纷纷告辞,带着婢女们去往前院,不管有没有刺客,人多的地方总要安全些。 她们并不如何惊慌,便真有刺客也不是冲着她们来的,跟着那位老夫人才危险呢。 第65章 恼羞成怒 且说刘启林,与老夫人分开后,便来到男宾歇息处,随侍皇帝身侧,正要讨皇帝旨意何时前去赏花,便见皇后身边女官匆匆过来,脸色凝重地和守卫在外的禁军说了几句话,那禁军便几步走到皇帝身后的兰鑫旁边,附耳低语。 周边众人包括皇帝都疑惑地看向兰鑫。 兰鑫听完那禁军的传话,立即对他道:“吩咐下去,所有禁军全神戒备,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此院落。” 转身对皇帝道,“承恩侯府老夫人刚在尚书府里受到刺客袭击,差皇后娘娘身边女官来报,请刘大人速速命人立即封了尚书府,捉拿刺客。”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刘启林只差没背过气去。 自己和那位老夫人分开这才多久,怎么就被刺客袭击了呢? 莫非那刺客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刘启林此时都没时间后怕,颤着声音吩咐府里侍卫立即封府,逐个排查,自己却不敢出此院落,眼下全府怕是这个地方最安全了。 皇帝眉头深深皱起,满脸不悦之色,忽又问兰鑫道:“侯老夫人没大碍吧?” 兰鑫道:“说是受了惊吓,尚书夫人领着去歇息了,皇后娘娘也在,已经安排侍卫过去守护了,我再安排一队禁军过去。” 说完出去吩咐了一番,转身又回来守在皇帝身边。 又听皇帝问道:“这刺客和杀害承恩侯的可是同一人?这么久了,你们居然还没逮住那人,这京城上下都不得安生了,是不是哪天那刺客杀到朕的面前来你们才会上心啊?” 这话一说完,眼前跪倒一片,应天府尹周昌跪在最前面,颤声道:“臣失职。” 刘启林、大理寺、刑部一众官员纷纷跪下,一言不发,。 皇帝冷哼道:“别在这里跪着了,你们都去协助搜查吧,就怕已经晚了,那刺客怕是已经出府去了。” 身后兰鑫和跪地的周昌深以为然,这若真是那老对手,怕是早就想好退路离开了。 不过两人都不露声色,周昌此时却硬着头皮道:“臣请皇上恩准,臣有些话想要去问问候老夫人,便于接下来追查刺客。” 皇帝又皱了皱眉,想了想说道:“老夫人受了惊吓,怕是不宜见外人。” 说完看向刘启林道:“刘爱卿,你派人去给你夫人传个话,问明情况速来禀报。” 刘启林连忙答应,他也想知道刺客是如何袭击老夫人的,他混进尚书府目的何在? 自己和老夫人的密谈他是否都听去了?刚才他若是晚一步离开侯老夫人,是不是他也会受到袭击? 自己接手侯府的事情才几天,刺客居然就摸到他府上来了,看来传言那刺客一直盯着侯府动静果然不假,这哪是上门袭击侯老夫人,这分明是警告他来了啊。 刘启林越想越害怕,转身吩咐人去老夫人处打探消息,刚从地上起身的周昌心里一声叹息。 又是这样,每次出事都见不到苦主,传话回来肯定也是避重就轻,不想让他们知道定不会说实话。 看来兰鑫说的没错,侯府和皇上之间一定隐藏着什么大秘密。 周昌不由地抬头隐晦地看了一眼兰鑫,见兰鑫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显然走神了。 周昌正要退到一旁等待尚书府的人回话,忽然看见站在皇上另一侧的太子脸上阴沉得似要滴出水了。 周昌心道:得,这位自虐的储君又往自己身上套了,他心里怕是更加认定这是他的兄弟们在出手,这不,眼见着刘启林也被拉下了水,也难怪太子多心。 第48章 而兰鑫此时却心痒难耐,他是知道刘启林在替承恩侯府做事,日日盯着回春药铺的,这才几天刺客就寻上门来了。 此时兰鑫的想法和刘启林高度一致,刺客知悉了一切,就是要趁着今天尚书府最热闹的时刻,当着满朝文物、满京城的才子名人和贵妇们的面,狠抽承恩侯府一巴掌的同时,警告刘启林不许妄动,事后或许还能在他这个禁军统领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 如此胆识,如此才智,兰鑫已不只是好奇了,心中竟不觉升起浓浓的钦佩之情,更有了想一睹庐山真面目的强烈欲望,若不是职责所在脱不得身,怕是立刻便要冲出去察看一二了。 没让皇帝和大臣们等太久,前去问话的人便带着皇后身边那位女官返回来了。 那女官亲自上前回话:“启禀皇上,侯老夫人方才在花园里被人用暗器伤了头,所幸没有大碍,老夫人说见到了刺客身影,正是前期进入侯府刺杀承恩侯的刺客,此人是一身高八尺上下的青壮男子。 “另外,老夫人还说,前期侯府暗中探查,发现南城印月坊的回春药铺与刺客暗中勾连,请皇上速速派人前往回春药铺,将药铺所有人一起缉拿归案。” 此话一出,其他人没什么感觉,兰鑫、周昌和刘启林都是大吃了一惊。 这三人都最清楚侯府与回春药铺间的瓜葛,他们不知道究竟是何原因让侯府死盯着印月坊一带不放,但经过今天的事情,他们却认定刺客确实紧盯那一带,随时打压试图对印月坊众人不利的人。 侯府老夫人今天或许是惊吓气恼过度了,终于不再藏着掖着将事情直接捅到了皇帝面前,这是想要借皇帝之手逼那刺客露面了,以那刺客一向的作派,怕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无辜之人为他受过。 三人转眼间便想通了这一点,私下也暗暗叹服侯老夫人的果决和狠辣。 皇帝此时还在回味刚才听到的侯老夫人头部被砸的事情,他可是清楚得很,那位老夫人前不久被人剃过光头的,暗器砸了头部,这不是想伤她,怕是想叫他丢脸吧? 想到当时情景,皇帝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忽然觉得那刺客挺有意思,怎么像个孩童一般顽劣呢? 皇帝收敛心神,正要传话下去,发现兰鑫几人神色有异,便问道:“兰爱卿可是有何异议?莫非你们识得那回春药铺的人不成?” 第66章 人心难测 兰鑫忙上前回话:“确实认识,前期肖尧一案与他们牵扯上了些干系,宁安伯府曾状告药铺里的小伙计谋害肖尧,案子是在应天府衙由周大人亲自审理的,当时微臣也在,所以认识这些人。” 皇帝又看向周昌,周昌忙点头上前回话,和兰鑫两人将肖尧如何在如意茶馆门口踩伤小蛮,周昌如何在如意茶馆断案,事后肖尧为了报复,如何派人跟踪阿程去了清平坊,又被一个偷柴贼吸引,追击中误撞树枝丢了性命的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 至于承恩侯府后期的一番作为两人默契地都没有提起。 在场各位大臣大多数只知道宁安伯府大公子前期突然暴毙归西了,哪知道这后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现在承恩侯府老夫人又指证药铺里的人与刺客有勾连,不觉都同情起了那药铺里的人来,一致认为这是那老夫人为外孙出气来了。 皇帝也是这么认为的,瞥见下面不少大臣眼中的不忿,皇帝暗自叹了口气,侯府这些年确实嚣张了些,满朝文武多有不满,可刘照不久前才去北地帮他寻还魂草呢,该安抚还是要安抚啊。 于是皇帝开口道:“今天闹出这样的事情,我看这赏花宴就散了吧。刘爱卿,你带你府里的侍卫去盘查今日进你府里的所有的男子,尤其留意身高八尺上下的青壮男子,那些女眷就不要打扰了,直接让她们出府去吧。” 此话一出,下面不少官员脸色好看了许多,他们今日都有家眷入府赏花的,这要让尚书府一群侍卫盘查一番,可是要大丢面子的。 皇上又对兰鑫道:“兰爱卿,你亲自带人去南城的回春药铺,把里面的人都带到尚书府来,朕今天要亲自问话。” 这话一出,下面的人又是一惊,没想到皇上居然会亲自过问此事,承恩侯府果然恩宠不衰。 唯有太子恨得牙痒痒,一个两个的都死盯着这些升斗小民,就连父皇也是如此,这么明显的针对他的计谋,却一个个似是看不见,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这般纵容、包庇真正要害他的人,他定不能让他们如愿。 刘启林满心遗憾地出去安排人遣散花宴,搜查刺客,兰鑫将尚书府内禁军防卫做了调整,重点护卫皇帝的安全,便也带来十几人往南城而去。 兰鑫心里是激动的,他断定刺客一定盯着尚书府的动静,说不定今日自己就要和那刺客面对面对峙上,到时候自己该如何应对呢? 不提兰鑫如何犯难,再说阿程一路往城南狂奔,走到僻静处,不忘给自己稍微装扮下,尽量扮成凡凡的样子,只是她的易容术和燕回比起来还是逊色了许多。 阿程也没办法,只能往僻静的小巷里钻,花了小半个时辰才低垂着头回到药铺。 燕回见她顺利回来,一颗提着的心瞬间落回肚里,只是这回来得也太早了一些,燕回不觉狐疑地看着阿程。 流流兄弟却高兴地围过来,一个劲地问他是否见着了智圆。 阿程忙点头回应,转眼进了师父房间里,脱下了外面凡凡的衣服和里面尚书府小厮衣饰,出来换上凡凡脱下的衣服道: “都很顺利,现在你们两个快回家去,免得那些盯着我们的人怀疑,千万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要将我今天出去过的事情对任何人说起。” 流流兄弟忙应承,激动地回家去了。 他们一离开,阿程便拉着师父进了里屋,将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向师父和盘托出。 燕回状似平静地听阿程一口气把全部经过说完,一边暗恼阿程的胆大胡闹,一边又庆幸无比。 那刘启林居然如此歹毒,这要真让他计谋得逞,自己师徒暴露是小事,恐怕连带着小蛮父子一起都要丧命,即便他凭借武功逃脱,也无颜苟活于世了,不如买块豆腐撞死了了事。 燕回深深检讨自己,自从刺杀承恩侯以来,一切似乎都在他们师徒的掌控中,即便引得多方势力日夜监视着药铺,他也没太在意,自以为一直以来足够谨慎没有留下破绽在对方手中,总能破局而出。 直到今日他才醒悟过来,他还是漏算了人性的险恶,漏算了刘启林惯用的伎俩,他怎么能够又怎么可以漏算了刘启林呢? 那般血淋淋的教训都没让他警醒吗? 看来这些年平静的生活已经将他的敏锐和机警都磨灭了太多了。 燕回心中涌上深深地自责,看着面前焦灼地望向自己的小徒弟,不觉心疼地伸出手,轻抚着阿程的头道:“是师父大意了,差点害了你们,这次辛苦你了。” 阿程见了师父神情,知道师父心之所想,心疼不已,这一刻她对刘启林的恨意甚至超过了承恩侯。 只是此时她却无暇宽慰师父,焦急问道:“那些江湖人这一两天就要进京了,师父我们该怎么办?” 燕回狠狠甩甩头,傲然道:“既然你这么辛苦带回了这个消息,我若是再让他们算计到,那这仇不报也罢,师父不如远远离开京城,找个安静的地方终老去了。” 阿程一听,稍稍放下心来,她可不想现在离开洛阳,还有那么多仇人等着他们呢。 燕回问道:“你确定将那老太婆的假发打下去了吗?” 阿程摇摇头:“我没敢看,打出花苞后我就赶紧离开了,不过我听见后面有人惨叫了一声,好像就是那老太婆,只是不知道力道够不够。” 燕回点点头:“你能顾念着安全离开是对的。以你现在的内力,力道应该足够打下她的假发,就怕你失了准头。” 阿程不觉有些后悔,当时若是回头看看就好了。燕回却很欣慰,小徒弟足够聪明,关键时刻懂得自保,这是好事。 第67章 圣意难违 燕回沉思了一会道:“你若是打掉了她的假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老太婆一定恼羞成怒” 为了转移众人注意力,那老太婆一定会大叫着捉拿刺客,刺客找不着她说不定会把他们药铺供出去。 这样他们要将事情闹大的目的虽然达到了,但也一样会惊动官府,周昌和兰鑫怕是要插手了。 燕回瞥见阿程换下的小厮服饰,急忙道:“你赶紧将这套衣服烧了,官府怕是要上门,我去和小蛮交代下。” 阿程心下一惊,连忙拿起衣服去了灶房。 待阿程从灶房出来,发现师父正从她的卧房出来,手里提着两个沙包去了后院,阿程暗道自己大意,这要是没有师父善后她恐怕早就露馅了。 又见小蛮一脸忐忑地站在门口看着她,忙上前安慰道:“不怕,过了这一关就没事了。” 第49章 小蛮脸色惨白,却勉强笑道:“我不怕,我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此时,门口一阵喧闹,阿程忙示意小蛮回去躺着,自己转身去了药铺门口。 就见兰鑫领着十几个禁军正在门口下马,阿程大吃一惊,满脸惶恐地看向兰鑫。 兰鑫心里暗叹,这样的架势怕是一般孩子都会吓坏了,不知道师父回来会怎样修理他。 兰鑫尽量放缓语气,温声问道:“你师父呢?” 燕回手里抓住个药罐从后院走进来,见了兰鑫,心下松了口气,脸色却满是惊诧的神色,问道:“兰大人怎么过来了?找我有事吗?” 兰鑫无奈道:“有人举告你们和刺杀承恩侯的刺客有勾连,皇上要亲自问话,随我去一趟户部尚书刘大人府上吧,皇上在那等着呢。” 这回师徒两个真是惊了一跳,居然皇上要亲自审问他们? 这事闹得太大了吧,看来那老太婆真的露了光头了。 见到师徒二人神情,兰鑫心下不忍,安慰道:“不用担心,见了皇上有什么说什么。” 他是绝不相信这师徒二人与刺客相识的,就像那老大夫,怎么也想不到已经有人为他报仇了。 只是那刺客太沉不住气,一有动静便出手,也难怪侯府要怀疑了。 燕回手都在发抖了,颤声道:“兰大人这话从何说起?这怎么还没完了呢?我们这小老百姓,一会是谋害肖尧,一会又是勾连刺客... ...” 说到这里,燕回突然一顿,惊恐地看向兰鑫。 兰鑫见他神色有变,心里一突,回头对跟在后面的禁军道:“你们在外面等着吧。” 跟随过来的禁军瞧见阿程师徒的模样,心里也不免万分同情,就这样老的老小的小,还和刺客勾连呢,这对师徒太倒霉了。 听了兰鑫的话,都退到了门外。 兰鑫走近燕回,低声道:“和我师父的事情无关,上次的事情多谢老丈仗义援手,不过等会见了皇上此事绝不能提起。” 燕回似是放下心来,随即又狐疑地看向兰鑫问道:“又是宁安伯府举告我们了?” 兰鑫道:“你别多问,去了就知道了,只要不提上次的事情,其他的有什么说什么。” 说完不忘警告地看了阿程一眼,阿程瞪着眼睛惶恐地连连点头。 燕回叹了口气,对阿程道:“我去去就回,你好好在家待着,照顾好小蛮父子。” 阿程担忧地望着师父,连声说好,兰鑫却开口道:“怕是不行,你们都要过去,小蛮父子两个也要去。” 师徒两个一下急了,阿程抢着道:“那怎么行,小蛮病着呢,前几天差点没救过来,哪里经得起折腾。老蛮叔这几天也熬病了,现在还在里面睡着呢。” 兰鑫倒是不知老蛮居然也病了,想到自己上门这般折腾人家这老弱病残,心里愧疚的慌,怕是那刺客下一个就要过来警告他了。 可皇上都已经发了话,今天这几个人不带过去,那位老夫人怕是不会罢休的。 兰鑫走到门口,吩咐禁军道:“去雇一辆马车来吧,有两个病人。” 此时门口已经站满了印月坊的众街坊们,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到杀气腾腾的禁军,都不敢大声说话。 流流几个孩子却是特别兴奋,对兰鑫他们有着极为特殊的崇拜之情,且无端生出一份亲近感,尤其是流流兄弟两,更是高兴,早上阿程才去找智圆大师,没想到兰大人这么快就过来保护他们了。 可当禁军将马车雇来,阿程背着小蛮,燕回扶着老蛮出来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不对劲了,纷纷围上来要问个究竟。 禁军将众人拦下,却不敢过分推搡,兰鑫更是万分警惕,生怕刺客现在冒出来,若真是那样,这几个人怕是真要坐实了和刺客勾连的罪名了。 不过那人那般聪慧,应该不会如此冲动,说不定现在正躲在人群里咬牙切齿呢。 一时间,兰鑫心里颇为矛盾,不知道是该盼着那刺客出来还是盼着他不要出来。 眼见群情激奋,燕回忙劝道:“大家回吧,兰大人请我们去问个话,很快就会回来的。” 人群里许多人都去见识过上次在府衙里审案,大家很自然地联想到肖尧的事情,纷纷表示要跟过去作证,却被禁军拦下了。 街坊们都觉得十分不安,几个孩子远远地跟着马车跑了一阵,最终被奔驰的马车甩得不见了踪影。 当四个人或扶着或背着被禁军押解进尚书府皇帝所在院落的大堂时,满座文武包括皇帝都齐齐无语了。 下面这四个人,一个脸色蜡黄、据说一到冬季就下不了床的老者、一对神色憔悴、满脸惨白,跪都跪不稳的父子,也只有那个药铺小伙计像个正常人一般精神,就这样的四个人,和刺客勾连? 只因为那个叫小蛮的孩子没有被宁安伯世子的大公子骑马踩死,反累的他因报复丢了命,只因为药铺里那对师徒危难之时收留了这对父子,悉心照顾,就硬要栽赃人家谋害肖尧、跟侯府刺客有勾连吗? 承恩侯府欺人太甚! 满座文武面露忿色,皇帝也神情讪讪。 等待兰鑫提人的这段时间,他命人将皇后和侯老夫人接到这个院子里来,老夫人一进来,皇帝便下意识去看她脑袋,见她满头乌发珠光宝气的模样,心下颇为失望。 不过自己这位丈母娘此时脸色确是十分难看的,几个月未见,似乎衰老了十几岁,看来这段时间日子不好过啊。 第68章 御前对答(一) 皇帝想着等会自己要亲自问话,可问些什么自己总要准备好吧,你侯府说人家勾连刺客,你的依据是什么?有何证据? 我心里没个数,去问人家是不是勾连了刺客,谁会承认啊? 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直接问了。 侯老夫人在过来的路上,听说禁军已经去了回春药铺,心下满意,可当听说皇帝要亲自审问,心里便咯噔了一下。 她原本打算把人扣押起来了,她再找个由头将几人带回侯府去严加审问,实在问不出什么就按照刘启林所说的,对外放出风去,几人勾连刺客要斩首示众,她就不信那刺客不会露面,到时候埋伏重兵,直接斩杀了就好。 有了今日的遭遇,她已经不想着要从刺客身上追问其来历以及还魂草甚至是还魂丹的下落,她只想将这刺客碎尸万段,出了自己心中一口恶气。 至于药铺里这几个人,是死是活她毫不在意,事后随便打发了就是,那等小民是翻不起风浪的。 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皇帝会当着满朝文武亲审这四个人,这就要小心应对了,既不能让皇帝对还魂草的事起疑心,还要让皇帝深信侯府的判断不得不严审,且事后还要按她的想法将人交给她处置,这就要好好想想了。 于是见了皇帝后,她竭力忽略掉皇上盯着她脑袋看来的目光,缓缓道:“自从我儿被刺后,臣妇伤心欲绝,苟延残喘只为了抓住刺客,替我儿报仇。 “可那刺客端是狡诈,皇上开恩,满城封禁了三日也没能找到一丝线索,直到尧儿在南城出事,臣妇才想到事情的关键。 “早前让照儿向皇上请罪过,刺客入府不仅偷走了皇上御赐的玉珏,还将放在一起的秘方一块偷了去。这两样东西何其珍贵,都是我亲自收捡着,藏在极为隐秘的地方,可还是被刺客偷去了。我就想着,这刺客或许就是冲着药方来的,那他极可能也是个医术高超、药理精熟之人。” 皇帝听到这里,不觉神情凝重起来,这刺客若真是冲着药方来的,那可不是他想看到的事情。 老夫人继续说下去,将她怀疑小蛮重伤时被人所救,肖尧之死极可能是被人算计,最后如何盯上了救过小蛮的罗霄山庄弟子,如何被他们追进南山葬身蟒蛇之口。 后来邀人去猎杀蟒蛇,却被人捷足先登,回来后去审问为小蛮治病的老大夫,转天那去审问的人便被人打断腿挂在侯府门口,甚至将自己请刘启林帮忙盯着回春药铺,今天她就在刘启林府上被袭击的事情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这里面九成都是真话,唯独隐瞒了还魂草的事情,合情合理,由不得皇帝不信。 这些事情,皇帝有些知道,有些却毫不知情,今天听老夫人一番长谈,没想到后面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侯府的有些手段确实毒辣了些,好在老夫人在他面前倒也坦诚,这本就是侯府一贯的行事风格,他容忍了这么多年也不至于现在追究什么。 最后老夫人道:“那刺客自认自己侠义,不想因他的事情连累无辜之人,从尧儿踩了人开始,那刺客就时时盯着宁安伯府和我侯府。 “他出手救了小蛮的命,见尧儿似要报复便设计杀了尧儿,到后面但凡我侯府要做什么,他就会出手威胁警告,而这些事情都与那个叫小蛮的孩子和那回春药铺有关,皇上觉得他们私下会没有勾连吗? 第50章 “请皇上主持公道,严加审问那几人,一定要找出刺客下落。即便他们不知情,也可能是被刺客利用的,到时候还请皇上将这几人交给臣妇,臣妇要用他们把那刺客钓出来。” 皇帝不得不感叹眼前这老妇人的睿智和手段。 怪不得满京城都传言,侯府的兴荣有她大半的功劳。 不过最后将人交给侯府却是不合规矩的,即便这些人确与刺客勾连,也当交到应天府甚至大理寺问罪。 老夫人见到皇帝神情,便知他心中所想,心底冷笑一声,随即压低声音道:“皇上以为那刺客只是盯着那药方吗?他盯了我侯府那么长时间,岂会不知道照儿和他父亲这么些年去北地做什么?此人不除,怕是照儿找到了百年还魂草也难以带到京城来的。” 这话一出,皇帝脸色就变了,自己苦等了五年,眼看着长生不老药就要到手,这个时候若让人截了胡,难道他还要再等个五年吗? 死个承恩侯、死个肖尧他都可以不计较,可若是有人想把手伸进他的口袋里来,那是万万不允许的。 这刺客无论如何也要尽早除掉,至于如何除去,也不能都听眼前这妇人一面之词,谁知道她还打着什么主意? 她侯府可以用平民威胁刺客,他不会吗? 可眼下见到下面跪着的四个人,皇帝动摇了。 再傻的刺客也不会在这几个人面前表露身份,最多只是见他们可怜,暗中庇护一二罢了,以这些人威胁刺客? 恐怕关上一两天就会死掉几个。 可事已至此,问还是要问下去的。 皇帝叹了口气,也不问堂下跪着的人,只问兰鑫:“你说说他们都是什么人吧。” 兰鑫一一将几人介绍给皇帝和众大臣,皇帝便道:“叫他们起来回话吧。” 这跪久了别跪出个人命来就不好了。兰鑫上前传了话,四个人颤颤巍巍起了身,相互搀扶着,却不敢抬头向上看一眼。 皇帝也不废话,直接问道:“你们几个知道今天为何将你们带过来吗?” 这话才问出来,其他人没有任何反应,老蛮却扑通一下又跪下了,连磕了几个头,哭诉道: “皇上饶命,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贪图宁安伯府的银票,求皇上开恩饶了我们这一次,银票我带来了,一两也没花,我都还给伯府,求皇上饶命啊。” 说完从贴身衣服里掏出两张皱皱巴巴的银票来,颤抖着双手举过头顶,不断地磕头求饶。 他这段时间心力交瘁,病倒后浑身无力,今日睡得迷迷糊糊却被叫醒来,说他们勾连刺客,现在皇帝要亲自审问他们。 老蛮懵懂了很久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这次是活不成了,这一切的源头都怪自己,不该收了那一千两银票,但愿自己把银票还回去,能换回儿子和阿程师徒的命,只问罪他一人就好。 第69章 御前对答(二) 他这一番哭喊,在场很多人不知道事情缘由,周昌却是心酸的眼窝子都热了,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见到老蛮吓得直接掏出银票来了。 周昌连忙上前解释:“这银票是微臣当日在如意茶馆判罚肖大公子赔付给小蛮这孩子诊病抓药的,一千两整。” 听完周昌的话,在场大臣们心塞不已,一千两银票不少,可对在座人来说,还真没人放在心上,这可是那孩子用命换来的。 即便如此,两人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也没花一两银子,这是舍不得花吗?这是不敢花啊,没见到皇帝才一开口,就吓得乖乖交出银票了吗? 老蛮这一哭求,直接把皇帝给整不会了。 他平时接触的不是朝中重臣,就是大儒名士,何时与这最下等的普通百姓直面交流过? 这操作他不熟悉啊,一时竟不知是该安抚好还是该呵斥好了。 他突然好生后悔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审问这几个人了,等会若问不出什么,该找什么理由扣押下这些人呢? 一直在想着师父回来后该如何逃过一劫的兰鑫毕竟是皇帝身边近臣,该出手时便出手了,他对老蛮道: “皇上不是这个意思,这钱是赔给小蛮的,没有人想要拿回去,你赶紧收好。皇上是问你们是不是见过刺杀承恩侯的刺客,与他有什么勾连,有什么话一定要老实交代,若有隐瞒便是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皇帝瞬间醒悟了,对这些人就该这样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说话多绕个弯子他们便听不明白了。 老蛮这回确实听明白了,他想着自己没生病前,四个人里只有他身强体壮,这要说他们中有人和刺客牵扯上,一定就是针对他来的。 看来承恩侯遇刺那晚自己被抓进大牢这事到现在还没有过去。 老蛮终于知道为什么今天会被带到这尚书府来被皇帝亲自审问了,他连忙又磕了几个头,大声道: “冤枉啊,承恩侯真的不是我杀的,那天晚上我确实是在码头帮人卸货,忙到快天亮才回家,周大人之前也找到了证人,都帮我销案了,侯爷真不是我杀的啊。” 皇帝跟众大人再次蒙圈了,这夹缠不清的都说了些什么啊? 众人无奈,都齐齐看向周昌,周昌只得出来将当日封城搜查刺客时,老蛮被误抓进大牢的事情又解释了一遍。 众人这才明白事情原委,看向老蛮父子的目光更是充满同情,这父子两个也太倒霉了,双双都差点丢了命,即便这样侯府居然还不放过他们。 皇帝已经不想再问老蛮问题了,这就是个憨货,他肯定什么也不知道。 他只得开口道:“你起来吧,退一边去。” 老蛮还想争辩,一旁一位禁军已经上前将他扶起来带到旁边去了。 皇帝又指着小蛮道:“听说你当日被马踩伤出血不止,你可知道是谁救了你?” 这话问得蹊跷,在场除了阿程师徒和小蛮,没人知道皇帝为何莫名问起这看似和刺客毫无关联的问题。 阿程心下有些紧张,就怕小蛮吓蒙了不慎漏了嘴。 小蛮确实蒙了,他四下看了看,然后颤着声音小声道:“是兰大人和周大人救了我。” 这话是事实,在场人都知道,那日若不是兰鑫和周昌赶到如意茶馆,这孩子早死了。 皇帝几乎气结,他问的不是这个啊,这审个疑犯怎么就这么艰难呢? 此时他已经十分不耐了,帝王之势瞬时爆发,厉声道:“我是问你吃了什么药,是谁给你吃的药救了你的命?” 小蛮吓得直接软倒在地,看着皇帝说不出话来,皇帝更气了,这有力使不出的感觉太难受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可周围众大臣却是莫名其妙,皇帝这突然发怒究竟为何? 别说眼前这孩子,就是他们遇见皇帝这般发怒怕是也会吓得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有周昌和兰鑫疑惑皇帝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莫非那刺客擅长医术?两人脑中同时闪过罗霄山庄弟子和那老大夫的身影,再看下堂下站着的阿程师徒,有根线终于在两人脑中慢慢地清晰起来。 只是眼下还没时间梳理这些,周昌眼见皇帝发怒,忙走到小蛮身边,轻声问道:“皇上问你受伤后都吃了什么药?是谁给你开的药方?” 周昌的态度安抚了小蛮,小蛮低声道:“是张老大夫开的药,阿程哥哥帮我熬好的,吃了好久。” 周昌又问:“当日在如意茶馆,有个剑客说喂你吃过一颗药丸,你还记得吗?” 小蛮摇摇头:“不记得了。不过有个人后来找过我,说他救了我的命。” 不等周昌问话,皇帝忙问道:“那个人是谁?” 小蛮又吓坏了,抬眼偷瞄了皇帝一眼,小声道:“他是茶馆里的住客,我去听书的时候见过他。” 周昌便又跟皇帝解释了当日茶馆那中年剑客喂小蛮吃药的事情。 皇帝颇为失望,他也是糊涂了,若真是刺客救了这个孩子,怎么可能巴巴地找上门去邀功呢? 眼见这父子实在问不出什么,皇帝看向一直未说一句话的燕回和阿程,心中祈祷这两个人千万要精明些,否则在问下去都要把自己带蠢了。 不过这两人是开药铺的,若真和刺客有往来,怕是就是这师徒两个了。 年纪大的自然更狡猾,他不如直接问那小伙计,或许能诈出什么来。 于是他伸手指向阿程道:“你,上前来回话。” 阿程惊讶地看了眼皇帝,小心地朝前走了两步跪了下来。 皇帝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最近你们店铺里可去过什么陌生人?” 要救人还要杀人,怎可能不露痕迹,或许刺客伪装成普通人一直在和他们接触,恩,这么问该是切中要害了吧? 皇帝紧盯着阿程,眼见那小伙计一副吃惊的样子,满脸写着“你怎么知道”的神情,皇帝既满意又兴奋,看,一语中的,这些小民太稚嫩了,毫无心机,还是很好审的。 第51章 他连忙加重语气,厉声道:“还不从实招来,不说实话是要坐牢杀头的。” 第70章 锁定刺客 阿程吓了一跳,眼中含泪,带着哭腔道:“有,有的,有好多陌生人。” 怎么还好多了,刺客有几个啊? 皇帝追问道:“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你详细说说。” 阿程似是回忆了下,颤声道:“我们药铺小本生意,来抓药的都是附近街坊,多是熟人。最近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是有生面孔上门来,有的想诊病,有的来抓药,有的到我们店铺转一圈就走了。” 这确实不对劲,深街小巷的一家药铺,突然多出许多陌生面孔,确实不正常。 周围大臣们不觉也来了兴趣。可皇帝却知道,这恐怕是侯府盯着人家的人上门打探消息的,兰鑫和周昌也心虚了一下,这里面怕是有他们的人。 皇帝耐下性子道:“你不要盯着最近几日,再想想以前,就从那个小蛮受伤开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陌生人来你们铺子里,或是来抓药,或是和你们聊聊天随意打听些什么?” 阿程皱眉沉思,眼角余光似是无意地扫了下兰鑫,把兰鑫吓了一哆嗦。 他可是知道,那段时间师父智圆没少往人家药铺里跑,连人家失散过一个远房侄子都打听到了。 这要是被阿程指证出来,自己师父那是什么人,江湖人啊,还是个嫉恶如仇的江湖人,这要是把他的身份和刺客套上,真是哪哪都能对上。 想到这里,兰鑫冷汗都下来了,先前只记得提醒他们不能提汪盛的事情,哪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坑没填上,这小伙计不会吓懵了把他师父供出来吧? 就在这时,忽听那小伙计惊喜道:“我想起来了,还真有一个特别的人。” 兰鑫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报应啊,自己师徒整天盯着人家,这回怕要惹祸上身,有嘴都说不清了。 就听堂下阿程脆声到道:“去年腊月有个陌生人来我们药铺,说是要和我们做大生意,那人说要找我们炼药,若是炼好了,一颗药的工费就给十两银子,能抵得上我们药铺几个月的收成呢。我当时还挺高兴,以为能赚笔钱过年呢,可师父骂了我,说那药丸极难炼制,若是练坏了药材把我卖了也赔不起。” 说完一副十分沮丧的样子。 兰鑫听到这里,一颗扑通扑通狂跳的心霍地放回肚子里了,这小伙计当真是坏透了,他刚才瞄自己一眼怕是故意吓唬自己的。 皇帝听到这却一阵激动,连忙问道:“那人要炼什么药这么贵重,后来如何了?你细细说来。” 阿程回道:“那人要练保春丸,我们药铺练不了,生意也没做成。后来那人还跟我们打听附近有没有人能炼此药,我师父就告诉他太医院的药师肯定能炼,那人就走了。” 皇帝心下颇为失望,练保春丸啊,不是还魂丹。 转念一想,刺客得了还魂丹药方,便在暗地在找炼药高手,可若说炼制还魂丹,怕是没几个药师听过这药方,况且万一消息传到承恩侯府,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这刺客便找了种同样极难炼制的保春丸做幌子四处打探,一旦找好了药师,再暗中盯紧侯府,抢走本该献给自己的还魂草,便可偷偷炼好药,好生奸诈啊。 皇帝此时早忘了侯老夫人曾提醒过他,刺客极可能自己就是精通药理的人,哪里用得着去找人帮忙炼药。 皇帝越想越觉得自己分析得有道理,这人十有八九就是那刺客。 此人一直在暗中四处找寻药师,无意间发现肖尧纵马踩伤了那个叫小蛮的孩子,事后还想报复回去。 许是觉得一切皆因自己而起,心怀愧疚,便暗中留意,设计把肖尧杀了,后来又一直暗中关注着印月坊,才有了后面这一摊子事情,直到今天再次上门警告侯老夫人和刘启林。 皇帝此时觉得看阿程都顺眼了许多,这小伙计实诚啊,于是语气都不觉放缓了几分,继续问道: “那人长什么样子,年龄多大,身高几何你可还记得?他后来还去找过你们吗?” 阿程见皇帝和气了不少,也不畏惧,抬头看了看道:“那人三十几岁年纪,长得挺凶的,和兰大人一般高矮。那回从我们店铺离开后就再没见过他了。” 兰鑫气结,这小子没完了,比划个人也要把他拉出来对照下,这是在调笑他吗? 果然皇帝回头瞄了兰鑫一眼,心下大喜,这就对上了,侯老夫人说见过刺客,是个身高八尺上下的青壮男子,这兰鑫不正是身高八尺左右吗? 于是皇帝又招来燕回上前,详细询问那人的长相特征,与阿程所说一一对应,并让身边太监记录好。 然后喊了周昌上前,让他按照阿程师徒的描述,让人绘制出画像,去京城各药铺医馆再行打探,务必找出刺客,他笃定那刺客不可能只去了一个小小了回春药铺寻找药师。 皇帝心下暗自得意,应天府会同几大衙门,几个月都没找到刺客一点踪影,自己半天就问出了眉目,要不怎么说皇帝就是天命所归呢,自己出马果然不同凡响。 他却不知道,一直躲在里屋听审的侯老夫人几乎气得快背过气去,心中大骂皇帝蠢货。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再清楚不过,那人哪是什么刺客,那分明是他们派出去试探回春药铺的。 可这能说嘛?不能啊,别说现在说出来打皇帝的脸,就说侯府那么早就怀疑刺客要炼药,私下却隐瞒不报,累的周昌他们忙乎了那么久,你侯府究竟想隐瞒什么? 周昌等人会恨死他们不说,就是皇帝也要怀疑,你们侯府为何那么早就笃定刺客会急着去找药师,莫非你们丢的不仅仅是药方?说不清啊。 堂下众大臣此时就疑惑了,怎么一个上门打探药师的人,这么快就被锁定为刺客了呢? 这侯府和皇帝之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不过疑惑归疑惑,他们不会傻到去质疑皇帝,唯有兰鑫和周昌更加印证了心中的猜想。 已经可以肯定了,刺客果然和这回春药铺有关联,可这要是硬说这几个人和那刺客勾连在一起,别说在坐的大臣们不会相信,就是皇帝自己也不信。 这要无端将这些人扣下就有些牵强了,好在刺客已经有了眉目,倒不如就让侯府带人回去,后面发生什么与他皇帝便无关了,只要能找出刺客,别的都无所谓了。 第71章 原来如此 于是皇帝沉了脸,阿程四人被押着跪到前面,只听皇帝道: “你们可知那个上门来找你们炼制保春丸的人极可能就是杀害承恩侯的刺客?因为你们的关系他还设计杀害了肖尧,你们或许不知情,可刺客确实和你们牵扯上了。 “朕一向公正,不会随意治你们的罪,也不会将你们交由官府审讯。此事与承恩侯府牵扯甚深,就让侯府的人带你们回去,一应吃穿用度由侯府承担,还可为你们请医问药治疗身上伤病,但你们要协助侯府尽快缉拿刺客,待刺客落网之日便可放你等回去了。” 此言一出,堂下一片沉默,大臣们终于明白了,皇帝这还是替肖尧出气来了。 如此牵强的理由,硬要将四个老弱病残拘进侯府,还不如官府直接收押呢,那侯府是什么地方,这四人进去了怕是再也出不来了。 众人心中发寒,侯府竟然猖狂到了如此地步,连皇帝都要配合其徇私吗? 兰鑫和周昌却是看得明白,这分明是想通过这四人引出刺客,可他们一旦进了侯府,绝难活命。 燕回心中也是一沉,他此刻深受打击,他千算万算谋划一切,可最近发现自己屡屡出错。 前期漏算了刘启林的歹毒,今日又没想到皇帝居然会亲自审问,更没想到皇帝自私至此。 经过今日审讯,他已经看明白了,皇帝定然知道了药方被盗,侯府那老虔婆定是在他面前添油加醋,提醒他刺客下一步要盗取还魂草。 只有利益相关,才能让皇帝这般不顾下面众多大臣的疑惑和不满,擅自做主让侯府羁押他们。 现在重兵在侧不敢动作,看来只能等离开了这尚书府再设法逃出来,暴露身份是不可避免了,眼下只能想着如何保下几个人的性命。 兰鑫和周昌还在想着如何周旋救下这四人,哪怕先把人带进应天府再作打算也好,可两人都了解皇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已经开了金口,要想皇帝收回成命难上加难。 正在犹豫间,忽见皇帝身侧的太子跨步而出,走到堂下燕回四人面前跪了下来,朗声道:“父皇,儿臣以为不妥。” 满朝上下包括皇帝,都惊讶不已。 太子平常谦虚有礼,尤其对皇帝十分尊重,日常唯皇帝之命是从,哪怕皇帝再荒唐的决定太子也从未质疑过,今日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为了四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平民出来反驳皇帝? 他们哪知道,皇帝一路审问下来,太子在后面听着都快气炸了。 第52章 自从承恩侯遇刺后,他便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后面操纵着他的命运,一向支持他的侯府无视他的一再暗示,将追查刺客的视线始终盯着那所谓的江湖人以及眼下这些市井小民。 应天府阳奉阴违,对他那些虎视眈眈的弟弟们视而不见,从未将精力投注到他们身上。 只有刘启林与他心意相通,可今日刘启林也差点被牵连了。 本以为这番审问能问出个什么结果来,可这算什么,随便一个进药铺询问炼药的人,都不需要过多查证,便锁定了那就是刺客,眼下更是要将四个市井小民带进侯府,美名其曰协助缉拿刺客。 可傻瓜也知道这是在找替罪羊啊,到时候随便处置了这四个人,承恩侯遇刺的事情就算结案了,而那真正的刺客和那幕后指使之人就此逍遥法外,可以躲在暗处继续给他使绊子了。 以前他一直想不明白,侯府和自己的利益紧密相连,他们没理由不帮他啊,他若不能继承皇位,侯府离倾灭也不远了。 直到今天见了父皇的态度,听了父皇的问话,他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恍然大悟,暗道原来如此! 侯府混淆视线,追查刺客却忽视后面的指使者,定是父皇授意的。 父皇就是为了打压他,侯府之所以愿意配合,不是他们不顾及他的利益,而是他们有了更好的选择,他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他怎么可以到今天才想到,他还有一个年仅六岁的同母弟弟呢? 父皇正当年,身体康泰,归西的日子还远着呢,眼见着又要得到那延年益寿的还魂丹,他岂能看着自己外家势大、群臣拥戴? 借着承恩侯遇刺削弱自己的势力太正常不过来,而侯府呢,日后自己那同母幼弟继位对他们有什么损害吗? 都没有,他们你好我好大家好,唯有他是被放弃的那个,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让他如何不气愤? 他岂能如此任人宰割? 他们这些人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他偏不能让他们如意。 太子眼见在场的大臣都心有不满,对那四个平民心有同情,对这四人死活他本不在意,可眼下他若站出来为这四人说话,不仅能坏了父皇和侯府的谋划,还能赢得众大臣的支持和拥戴,何乐而不为? 太子不顾四周惊诧的目光,硬着头皮道:“且不说那个进回春药铺询问炼药的人是否就是刺客,即便是,他一定去过许多药铺询问,如何就断定回春药铺与刺客牵连而别的药铺却毫无关联呢?莫非要把那刺客进去过的药铺的人都带进侯府协助缉拿刺客? “再有前期表弟肖尧惨死,儿臣也曾怀疑是刺客所为,曾亲自去府衙听审,当时伯府举告这几个人与刺客勾结害死表弟,可一番审问下来,表弟确是死于意外,与刺客毫无关系。 “当时有不少大人在场见证,还有许多南城的百姓在场听审,最后就连伯府也无异议,今日若是将这几人带进侯府,就怕事情传出去百姓说我皇家出尔反尔,说伯府和侯府仗势欺人、恣意报复。 “儿臣以为这四人不仅不能带回侯府去,还要善加安抚,延医赐药,方显我皇家皇恩浩荡、朝堂公正廉明,请父皇三思。” 太子这番话说有道理吗?太有道理了,在座文武大臣深以为然,颇感欣慰,连皇帝都暗暗点头。 可你有道理归有道理,你小子不知道后面的弯弯绕,就跳出来反对你父皇,将皇帝掩耳盗铃做下的决定撕扯开来,皇帝还要不要脸面了? 第72章 峰回路转 眼见皇帝脸色阴沉了下来,太子心中冷笑,正要再据理力争,忽见周昌站出来跪在他身边道:“臣以为太子所言极是,请皇上三思。” 周昌一出头,将季和方承恩也跟着跪下求情,其他大臣一看,这可是打压承恩侯府的一个机会啊,纷纷上前附议。 皇帝十分地不悦,多大点事啊,就几个平民,至于因此就败坏了朝纲,玷污了皇家声誉吗? 皇帝哪里不知道大臣们这是对侯府不满,怪自己偏袒,可太子不该啊,那可是一心支持你的外祖家,你今天跳出来带头抗旨,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皇帝满腔怒火,一时不知道如何发泄,气得脸都涨红了。 帝王是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却也不能任性妄为,眼见下面没一个支持自己的,这让他如何收场? 打嘴收回自己刚说的话,他怎么做得出来呢? 眼见皇帝骑虎难下,要不说还是兰鑫最明白皇帝的心思呢,这个时候也只有他有这个分量出来给皇帝递梯子,于是兰鑫上前说道: “臣以为皇上所虑不无道理,刺客或许时常躲在暗中关注这几个人,但若说这几人与刺客勾连也确实站不住脚,臣以为不该将他们扣押起来,而是应该放他们回去,照常开门做生意,以免刺激得那刺客铤而走险,做出更加恶劣的事情来。臣可悄悄派高手隐于暗处,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时缉拿审讯。” 皇帝听了一惊,他怎么忘了,这刺客睚眦必报,为了一个陌生的老大夫,他也敢打断侯府侍卫的腿,若是自己动了眼前几人,他倒是没能耐近身来报复自己,可他若是不管不顾,离开洛阳前往北地,躲在暗处直接抢了刘照刚得手的还魂草,天高皇帝远,自己根本没法顾及,那可就太亏了。 不行,必须先安抚住刺客,至于北地那边,怕是还得加派人手前去接应。 众人发现皇帝脸色肉眼可见的缓和下来:“还是兰爱卿思虑周祥,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回宫。” 皇帝忽然觉得无比憋屈,他现在一个人也不想见了,起身便往外走,兰鑫连忙跟上,还不忘叮嘱禁军护送燕回四人回药铺去。 众大臣面面相觑,这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这是真生气了啊? 不过法不责众,何况还有太子顶在前面,他们怕什么? 倒是太子今日当真叫人刮目相看,任谁也没想到他今日会跳出来悖逆皇帝,拆侯府的台。 太子本也心中忐忑,然而见到身边大臣们欣慰和鼓励的目光,忽然就放心了,原来这就是“民心所向”啊,这感觉真不错呢。 唯有室内的侯老夫人,此时险些厥了过去,忽然有种大势已去的疲累感,无边的羞愤瞬间涌上心头。 阿程师徒今日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事情最后出现了如此反转,四人都有些回不过神。 小蛮父子早就吓得没了主张,稀里糊涂地跟着禁军上了马车,止不住便瘫软了下来。 四人一路沉默无言地回到药铺,燕回谢过了街坊们关切的问候,将焦心等待他们回来的流流几个孩子哄劝回去,便关了店门,好好地安抚了小蛮父子一番。 师徒二人回到燕回房间,一时相对无言,心里一阵后怕。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本是他们意料之中且暗中推动的结果,只是没想到这步棋如此凶险,差点让四人都陷进侯府难以脱身。 这个教训太过深刻,阿程再次体会到了师父反复跟她提醒的话,权势面前一切都是浮云,唯有深深隐在暗处,步步为营,方能给他们挣来一线生机,完成他们的复仇大计。 师徒二人在屋内商议了半天才各自忙乎去了。 第二日早朝期间,气氛十分诡异。 每年一次的洛阳赏花宴何等热闹,居然因为刺客混进尚书府无疾而终。 多少人踌躇满志而去,大失所望而归,尚书府颜面尽失事小,让刺客悄无声息混进府里,险些伤害了当朝贵妇,让帝后虚惊一场,刘启林一大早便跪在宫门口请罪。 更有太子仗义执言,不顾外家权益、悖逆皇上圣裁,一时引为佳话。 大臣们各怀心事,眼见着皇帝黑着脸,暂解了刘启林尚书之职,令其全力协助应天府捉拿刺客,刺客一日不归案,刘启林一日不启用。 退朝之后,大臣们强忍心中笑意,三三两两结伴出宫,邀约着午间去酒楼小酌一杯。 兰鑫当差结束后,二话不说直奔应天府,径直来到周昌的差房,挥退房内禀事的幕僚,将房门锁死,两人大眼瞪小眼,忽然间齐齐捧腹大笑起来。 昨日的事情,赏花宴半途而废也好,太子违逆皇上也罢,都不是今日大臣们谈笑的重点。 一夜间,京城贵族圈里几乎都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承恩侯府那位不可一世的老夫人头上戴的是一顶假发,假发掉下,几乎就是个光头现世。 结合前期承恩侯被刺后,这位老夫人一反常态闭门不出,人们很快就猜出了事情真相,尤其是兰鑫和周昌,终于解开了一直压在心头的困惑。 想到那位老夫人前后两次大失颜面的懊恼和愤怒,如何还忍得住? 周昌见一向冷面示人的禁军统领眼泪都笑出来了,忽然觉得这个比自己小上十来岁的青年也有其甚是童趣的一面。 两人渐渐收了笑,神色间不觉凝重起来。 兰鑫问周昌:“你的人已经撒出去查各个药铺去了?” 第53章 周昌无奈道:“皇上金口,怎敢怠慢?刚下朝刘尚书便上门来了,主动领了一摊子差事。兰大人也认定那个人就是刺客?” 兰鑫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奇怪的是皇上为何仅凭那小伙计那么几句话就认定那人是刺客。” 周昌道:“一定是那位老夫人提醒了皇上。你想想,侯府盯着罗霄山庄的人、盯着药铺、盯着小蛮那孩子被救的事情不放,无不表明承恩侯遇刺与药材或医道有关,莫非刺客入侯府盗走了什么救命药材?” 第73章 接近真相 兰鑫疑惑道:“此事确实蹊跷。我当日在那如意茶馆,第一眼见到小蛮那孩子也以为定然没救了,没想到那孩子居然活了过来,罗霄山庄那个剑客亲口承认他喂小蛮吃了一颗药丸,可这么些年来还真没听说罗霄山庄有那等起死回生的神丹妙药。” 周昌也蹙眉道:“若侯府果然丢了贵重丹药,怀疑到救了小蛮的人还说得过去,可现如今要查找的是个想要炼药的人,这又说不通了。那刺客若是得了丹药还救了人,为何还要找人炼药?莫非那人不仅得了丹药,还拿到了药方?” 兰鑫突然眼前一亮:“我听闻罗霄山庄这些年一直养着一大群剑客四处搜集稀世药方,若侯府真的丢了什么药方,阴差阳错之下发现了罗霄山庄的人,被侯府盯上就毫不奇怪了。 “只是那两人轻易便葬身蛇腹,侯府本应歇了继续追查的心思,可没想到那蟒蛇转眼又被人悄悄杀掉了,这便说明刺客或许另有其人,侯府便又将目光投向了当初施救小蛮的大夫和回春药铺。” 一时室内安静下来,好一会周昌才道:“你是说侯府丢了一张绝世药方,被罗霄山庄的人察觉到了,而侯府的人又盯上了罗霄山庄的人,于是三方人马在南山展开一场博弈,最后罗霄山庄的人惨死山中,侯府也是鸡飞蛋打,只有那刺客不仅安然而退,还把你们虎视眈眈的蟒蛇收入囊中?” 兰鑫满脸激动,冲着周昌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周昌眉头复又皱起:“可这又说不通了,一张药方而已,侯府必有备份,侯府紧追不放还可说是为承恩侯报仇,可昨日看皇上的神色,似也十分在意,甚至不惜将四个无辜之人交给侯府做诱饵,你可别告诉我皇上当真那般在意承恩侯之死。” 兰鑫斜腻了周昌一眼:“你可别忘了,刘照又去了北地。这几年他们父子轮流往北地跑,我以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如今似乎有了答案了。” 周昌忽地站起来,瞪圆双眼,小声道:“药材?” 兰鑫点头:“怕是极为稀缺难得的药材,否则也不需要花了五年还没结果。皇上担心的或许不是药方被盗,而是担心刺客窥破了药方的秘密,转而跟着刘照去盗取药材。” 周昌在差房里来回踱步,口中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忽地又站在兰鑫面前:“你昨日救下了药铺那四人,刺客或许就要离开洛阳去往北地了,我们还怎么查?” 兰鑫嗤道:“我救不救下那四人,刺客都会离开洛阳。你以为那几个人进了侯府,刺客有把握救出他们?不如釜底抽薪劫了药材,气一气皇上。” 周昌点着兰鑫,笑道:“幸亏皇上一时没想明白,否则昨日怕是没那么好收场,照你这么说,我们在京城里这般忙活还有什么意思?” 兰鑫也笑道:“该做的还是要做,你愁什么,多让刘启林去忙活就是,你现在让他做得越多他越是感激你。” 周昌叹道:“说是这么说,可他现在定是满身怨气,我怕他胡来,随意攀扯无辜之人。倒是你舒服了,那药铺盯着也没多大用处了,刺客估计早就出了洛阳。” 兰鑫也叹了口气:“盯还是要盯着,你也知道刘启林满身怨气,那位老夫人定是气急败坏,我还真担心他们迁怒药铺里的人。” 兰鑫和周昌抽丝剥茧,渐渐拼凑出了侯府与皇帝之间不可言说的秘密,心满意足散去。 刘启林就糟心了,欢天喜地一场赏花宴被搅黄了,还把自己的官帽直接搅丢了,这叫他如何不恨。 可恨意才冲上脑门,一股寒意又顺着脊背直窜上来,瞬间便让刘启林手脚冰凉,浑身发颤,仿佛回到了当年被诡面神偷严琛盯上后的感觉。 刘启林浑噩着走出宫廷,大街上似乎时刻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刘启林加快步伐冲进应天府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刘启林现在十分后悔不该插手侯府这桩案子,明知道那刺客呲眦必报,何苦遣人去城南盯着那个小小药铺,哪怕听了太子的悄悄查一查其他皇子的阴私也比现在处境好得多。 若是现在开始乖乖缩在府里或许没事,可皇帝发话了,不逮着那刺客,他辛苦几十年挣来的官位就真的要丢个干净了,他怎么能甘心呢? 唯一庆幸的是他邀请的三个江湖侠客这一两日就要进京了,到时候有这三人跟在身边,他就安心多了。 在那三人进京前他万万不能妄动。可皇帝的话还是要听的,不仅要听还要认真地听。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来到应天府衙,非常热心地从周昌手里接过一堆事情,便悄咪咪溜回了尚书府,将一群胆战心惊的侍卫召集到主院,细细查检昨日的疏漏和可疑之人。 太子昨日第一次忤逆了皇帝,没想到得到了在场所有大臣的附议,兴奋得一夜未睡。 今日见皇帝罢了刘启林的官,几次想要冲出去替刘启林说话,可今天他少了昨日那份孤愤,终是鼓不起那般勇气,挣扎了许久还是放弃了。 太子颇为遗憾,决定夜间悄悄密会刘启林。 他太知道刘启林现在的心情了,整个京城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想着早日抓住那刺客,只有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敷衍自己。 他们这次一定要顺藤摸瓜找出背后的主谋,掐断暗中伸向自己的黑手,博取更多朝臣的同情和支持,彻底打乱父皇和侯府的谋划。 一时间,太子踌躇满志,忽觉天地开阔了起来。 回春药铺里,老蛮自梦中唤醒稀里糊涂押解到尚书府起,虽然被惊吓的厉害,身上却忽然松快了许多,小蛮也一改前几日随时要咽气的模样,已能勉力下床走动了。 老蛮暗道皇帝果然福泽深厚,他们父子只是近前跪拜了一番,便沾了这么大的光。 父子两人都觉得再不能赖在药铺不回了,千恩万谢一番,老蛮背上小蛮,提着几个药包回家去了。 第74章 小心探话 虽然兰鑫说会暗中派人盯着药铺,可事情已转了明路,阿程师徒都知道。近期内不可能有人直接闯进门来或审问或暗杀他们。 师徒二人暂时不会暴露出来,也就安心让小蛮父子回去。 只是仍有许多疑惑难解。 师徒二人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昨日太子为何要帮他们说话。 虽然最后是兰鑫一番言语说服了皇帝,可太子的出头太关键了,这后面究竟有什么牵扯? 要说太子真是如他自己所说公正廉明,他们是绝不相信的,看看承恩侯府这些年的作为便可见一斑。 阿程师徒距离朝堂太远了,燕回是想着在洛阳城闹腾一番,却没想到这么快就直达天听,与皇帝面对面对弈起来。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还魂丹在皇帝心中的重要性。 燕回不觉心中冷哼,他家秘传的药方岂是这些蠢货轻易能掌控的。 真给他们一粒还魂丹,怕是十之一二的功效也发挥不出来。 阿程此时和兰鑫一样,竟也十分怀念智圆。 经此一事,许多事情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向智圆打听。 可惜不知智圆何时再回京城,像他那般洒脱不羁的性格,三年两载不回来都不足为怪。 唯一庆幸的是,无论皇帝、侯府还是兰鑫、周昌等人,即便觉得他们与刺客有些关联,却没有一人怀疑过他们真正的身份。 即便智圆前期刺探了一番,也是心中没底。 燕回的伤势并非作伪,阿程虽是机智,没人想得到她能单枪匹马闯进侯府杀了承恩侯。 更不会有人知道师徒二人得了还魂丹后还有着那样一场造化。 可两人都很清楚,他们这番表象防得了君子却防不住小人,眼下有桩事却是师徒二人不得不面对的。 阿程偷听到刘启林请了江湖人进京相助,本就是对付他们的。 虽说兰鑫揽下了盯着药铺的事情,却难保那些自以为是的江湖人会不会脑子一热杀上门来。 无论如何也要绝了他们暗中下手的机会。 思来想去,需得悄悄去见一见丽娘,打听下赏花宴之后,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程那样一番闹腾,事情绝不可能风平浪静地一语带过。 还有前期托付丽娘买宅子的事情,怕是要催一催,阿程需要快些将剑术修炼起来了。 师徒二人合计一番,稳妥起见,还是让阿程去见丽娘。 第54章 只是没等阿程找到机会出门,兰鑫先上门来了。 师徒二人见了兰鑫,十分惶恐,忐忑不安地将兰鑫迎进店铺。 兰鑫不自在的干咳两声道:“放心,不是要审问你们。” 阿程师徒齐齐松了口气,燕回问道:“不知兰大人上门有什么事?” 兰鑫讪讪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来问问你们店里近期可有陌生人来过?” 不等燕回答话,阿程嗤笑道:“兰大人不是天天派人盯着我们店铺吗?有没有陌生人你们能不知道?” 燕回厉声喝道:“阿程,不得对兰大人无礼。” 转而对着兰鑫一揖道:“那日多亏兰大人御前美言,否则我们师徒和小蛮父子怕是难以离开承恩侯府了。” 兰鑫忙回礼道:“掌柜的过誉了,我不敢居功。满座大臣们都觉得你们无辜,大家都在为你们求情,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阿程不客气地点了点头道:“太子是个好人啊。” 兰鑫斜腻了阿程一眼,心道你小子知道个屁,转而又对燕回道:“小蛮父子搬回去了吗?那孩子身体如何了?” 燕回叹了口气道:“遭了大罪了,本来养得好好地,也不知为何又突然发病了。那孩子如今都不敢下床了,造孽啊。” 兰鑫也甚是同情:“让他们不用担心,那千两银子放心花出去,到大医馆找个好大夫好好瞧瞧,拖久了这辈子就废了。” 燕回点头称是,不想旁边阿程举起手中医书道:“不用去找大夫,我正在自学医术,我跟小蛮说了,我一定能治好他的病。” 兰鑫进门便发现阿程手中拿着的医书正是师父让自己淘换来的,心里本还暗赞这小子刻苦,哪想到他转眼就大话连篇起来,不觉讥讽道:“就你这样想凭着几本医书就治好小蛮,也不怕闪了你的舌头。” 阿程撇嘴道:“你可别小瞧了人,我师父都说我在医术上有天赋呢。对了,兰大人,能不能帮我再找几本书,最好有炼药的典籍,我还想学炼药。” 兰鑫心中一凛,急忙问道:“你为何要学炼药?炼什么药?” 阿程故作神秘道:“我要学会炼保春丸,十两银子一个呢,我若是学会了炼制保春丸,就用不着辛苦开这个小小的药铺了。” 兰鑫松了一口气,又不觉攥起了拳头,他想打人了。 兰鑫暗吸了口气,瞪着阿程道:“你就不怕把刺客引上门来?” 阿程愤愤道:“什么刺客会跑我们这样的小店来?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说来说去还是想要替那姓肖的出气,也不知我们逃不逃得过?” 说到最后不觉满脸忧愁。 兰鑫听得心中一软,也难怪他们如此担忧,想想承恩侯遇刺后,这印月坊出了多少事情,甚至直接惊动了皇帝,普通百姓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燕回再次喝住阿程,歉意地对兰鑫道:“兰大人莫要见怪,这几个孩子最近吓坏了,尤其是小蛮父子,惶惶不可终日,着实可怜。” 兰鑫想到老蛮每次受审都会掏出那张银票急急想要归还,似乎只要还了银票就能远离灾祸,心中也是唏嘘不已。 见兰鑫没有说话,燕回肃然道:“兰大人今日上门来,怕是不仅是来问问情况,莫非已经找到了那刺客的行踪? “说实话,我真是盼着你们早一日抓到刺客,否则我们这日子真没法过了,整日提心吊胆的,不知道哪一日又要押去审问一番甚至不知道哪一日便丢了性命。” 第75章 习武天才 兰鑫听完甚是羞愧,他今日过来有两个目的,一是让人看到他确实关注此案,亲临实地探查,也让某些人知道自己时刻盯着印月坊,不要擅自妄动。 更重要的是此时此刻自己还需要多多照应药铺众人,否则哪日师父回来怕是不好交代,身边这臭小子鬼机灵,哪日在师父面前告自己一状就麻烦了。 况且这师徒二人也确实仗义,汪盛一事多亏二人解了燃眉之急,兰鑫心下也是十分感激,愿意以自己职权之便助他们一把。 此刻见燕回问起刺客的事情,倒也不好多说,只是宽慰道:“刺客现下还没有任何消息,或许如今已经出了京城也不一定。你们且放宽心,眼下不会有人过来擅自搅扰你们的。” 燕回连连道好,阿程却凑过来道:“兰大人一直盯着我们药铺吗?你们的人在哪呢,我怎么没发现?还有你们盯着我们药铺要盯到什么时候啊?” 兰鑫没好气地怼道:“你心虚什么?莫非心里有鬼?” 阿程翻了个白眼:“我心里有什么鬼啊?自从知道有禁军盯着我们药铺,我每天上茅房都不自在。你的人不会躲在茅房里面去偷窥吧?” 兰鑫气了个仰倒,手又不觉攥了起来,他真的想打人了。 阿程见状,不待师父喝骂,连忙嬉皮笑脸道歉:“兰大人别生气,我胡说八道的。对了,智圆大师什么时候回来?” 见他生硬转移话题,兰鑫恼道:“找我师父干什么?” 阿程理直气壮地道:“当然是让大师考教我们的武功啊。你不知道吧?大师临走前给我们留了武功秘籍,我们几个练得可熟练了,一直等着大师回来考教我们再教我们新的招式呢。” 兰鑫忽然来了兴致:“哦?你练几招给我看看?” “好啊。”阿程兴奋地起身,带着兰鑫去了后院。 当阿程将两套擒拿手法行云流水地演绎一遍后,兰鑫着实震惊了一把。 怪不得师父总夸这小子聪慧,是个习武的苗子,这两套擒拿手法果然练得相当纯熟,似是极有功底,绝不像初学之人短时间匆忙练就。 兰鑫心里犯疑,不觉试探道:“没想到你还有武功底子,练得不错。” 阿程听出他言语中的试探,毫不理会,得意道:“我也觉得不错,我们一起对练的时候除了流流都打不过我呢。” 兰鑫听了一愣:“还有人在练这套功法?” 阿程道:“是啊,一个人练起来多没意思,我问了智圆大师,他答应我们几个一起修炼的,流流练的最好,我怎么练也打不过他。” 兰鑫一下来了兴致,他本就是个武痴,又是将门出身,自小最好结交习武之人。 今日见阿程两套擒拿手演绎下来,功法熟练流畅,虽无内力,力道远远不足,但极是灵便敏捷,将这两套擒拿手法的精髓尽数演示出来,本就惊疑不已,现听说有人比这小子练得还好,顿时大感兴趣,忙叫阿程将几个孩子都叫过来演习一遍。 阿程欣然应允,忙出门叫人。 当流流几个孩子既忐忑又兴奋地来到药铺,轮番上阵演练了一遍两套擒拿手法后,兰鑫再次震惊,急切问道:“你们以前可曾习过武功?” 几个孩子懵懂摇头,兰鑫心底已是惊涛骇浪,原以为阿程机灵,有习武天分,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没见自家师父都巴巴地求上门来,哪怕不要名分也要求着教人家习武。 可见了眼前几个孩子,个个演练起来都不比阿程差,唯一的区别便是力道大小,这要细细教导一番,再将内功修炼起来,将来这几个孩子都将大有一番作为。 此时兰鑫心里原本对阿程的一丝疑惑早已烟消云散,极具耐心地对每个孩子尽心指导起来。 孩子们激动无比,眼前的人可是禁军统领兰大人啊,居然在亲自教导他们习武,这要传出去不知道要惊掉多少人的眼珠。 孩子们个个卯足了劲,悉心听教,纠正动作中的不足之处,一时间,回春药铺狭小的后院里热闹非凡。 趁着教习空档,满腹心思的燕回给兰鑫递上了一杯热茶,请教起当日皇上为何会在户部尚书府审问他们,为何会怀疑他们与刺客有勾连,为何会说上门找人炼药的人就是刺客,以及自家该怎样做才能撇清嫌疑。 兰鑫不以为意,历年洛阳赏花会何等热闹,却不是这些市井小民有资格参与的事情,承恩侯遇刺一案错综复杂,自己和周昌好几个月才略有些头绪,燕回师徒不知就里才属正常。 于是,兰鑫挑着能说的尽数说了,最后宽慰燕回,眼下暂时不会再有麻烦找上门来,让他转告小蛮父子暂且安心,一旦刺客落网更是时过境迁,不会再有人惦记他们。 燕回却始终放不下心思,言说还是担心宁安伯府会来报复,一时间兰鑫也不敢断言,极是理解燕回的担忧。 于是,燕回师徒从兰鑫口中知道了户部尚书刘启林被罢了职,眼下正削尖了脑袋追查刺客。 太子之所以帮他们说话是怀疑他的兄弟们在后面算计他。 而承恩侯遇刺当晚,侯府怕是还丢了一张极为珍贵的药方,刺客正在寻找炼药高手试图炼制神丹妙药。 燕回听了唏嘘不已,心下暗叹兰鑫敏锐,许多事情居然猜了个七七八八。 眼见燕回依旧愁眉不展,与眼前几个孩子无忧无虑的快乐神情截然不同。 第55章 兰鑫也暗自叹气,就是自己也不敢断言侯府和伯府事后不会再上门报复,非怪这个精明的掌柜暗自担忧。 此时他更加迫切希望师父能早些回来,暗中帮上他们一把,只是这世间哪有千日防贼的妙方,设身处地一想,自己都有些焦灼起来。 看着孩子们中间如蝴蝶翩飞般的阿程,心头忽然一动,问燕回:“听我师父说阿程当初并不想习武,只想一心修习医术,他如今这般刻苦修炼,莫非是想着哪一日以武力抵抗上门寻事的人?” 第76章 主动出击 燕回叹息道:“岂止是他,这些孩子都被这些日子来一桩接一桩的事情刺激到了,心里都憋着股气呢。 “阿程这孩子心善,她眼下就想着两件事,头等大事便是治好小蛮的病,再有就是练好功夫。 “小蛮那孩子实在可怜,病情好时他常来我们铺子里帮忙,看着小伙伴们在一旁练功,眼中的惶恐和羡慕看得我都心酸。 “我就想着尽心帮他调理好身子,哪日实在躲不过,我们师徒便带着他们父子两个逃出京城去,找个偏僻之地安心度日,总好过现在日日提心吊胆。” 兰鑫听了良久无语,心下也十分酸涩。 天上飞来横祸,明明是受害之人却整日惶恐不安,甚至要背井离乡逃离京城,这都是什么事啊? 只是许多事自己也无能为力,总不能自己提刀上门去警告侯府和伯府的人不可妄动了吧? 提升些自己的武力倒是个不错的想法,可看着眼前病恹恹的燕掌柜,还有那奄奄一息的小蛮,自己都为他们发愁。 就这几个孩子如何抗衡那两府里面凶神恶煞的侍卫?也许到头来真的只有逃离京城一条路可以走了。 想到这里,兰鑫郑重对燕回道:“燕掌柜暂且不用忧心,我会暗中遣人留意,一旦那两府有异动,我会派人来知会你们,实在没办法,我会设法护送你们离开京城。” 燕回听了大喜,对着兰鑫深深一揖:“那就多谢兰大人了,我等会就叫阿程去知会小蛮父子,让他们不用忧心。” 兰鑫一走,阿程便拜托流流去小蛮家里,让他悄悄告诉小蛮父子不用担心,兰大人答应会在暗中护着他们。 几个孩子刚才隐约听到了一些大人间的对话,想到他们这些人能得到兰大人的暗中庇护,更是激动。 阿程却反复叮嘱此事绝不可外传,一旦被兰大人知道,或许就再不管他们了,孩子们自是明白个中厉害,纷纷发誓应诺。 待药铺里安静下来,师徒二人相视一笑,兰大人真是个好人,将他们眼下最想探听的消息都送上门来了。 阿程问师父:“听兰大人的意思,他们觉得刺客或许已经离开了洛阳,我们现在是否猫着不动更好些?” 燕回摇摇头:“这只是兰大人的想法,刘启林可不这么想。” 一个亟待官复原职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就怕他哪日狗急跳墙,随便找个人甚至是找到他们几个,诬陷为刺客向皇帝交差,这样他就顺理成章官复原职了。 这个人即便现在不杀他也要震慑他一番。 阿程听师父说得有道理,便又问道:“也不知道他请来的江湖人都是些什么人,不知道这些人功夫如何?” 燕回冷笑道:“去会会不就知道了,或许都是些老熟人呢?” 阿程立刻明白了师父的意思,眼中怒火升起,却听师父道:“这次就不要你动手了,许多事情该是师父去了结的。” 也该轮到自己露出些行迹了,那么多的仇敌,自己不动如何能惊动他们? 当年家族之难,绝不可能仅是承恩侯府一家所为,背后一定还隐藏着一只黑手。 承恩侯之死,只是个开始。 自此,师徒两个避开附近禁军的耳目,轮流外出行事。 当天夜里,阿程便悄悄去见了丽娘。 当日尚书府赏花大宴尚未开始就匆匆结束,丽云坊与其他一众戏班的人被团团围住。 对待她们可不会想像待官眷那般客气,里三层外三层搜了个底掉,所幸丽云坊都是纤弱女子,倒没引起侍卫太多关注。 丽娘初见这架势,心里便是一咯噔。 听说侯府混进了刺客,丽娘拍着胸脯暗暗庆幸昨夜便匆忙进了尚书府,阿程并未跟进来。 待到几次三番核检,排除了丽云坊嫌疑,直至暮色降临,才放了又累又饿的丽云坊一众人回去。 丽娘回到丽云坊,顾不得梳洗进食,直奔卧房密室,见那装着衣物的包裹依旧摆放在密室的木箱上,一口气才真正松缓下来。 可刚才守后门的老汉悄声跟她说阿程一大早来过,心下疑虑还是打开包裹查看了下,这一看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那套尚书府小厮的服饰赫然不见了踪影。 丽娘直觉那所谓刺客就是阿程,心下后怕无比,这还不如阿程跟着她们混进去更安生些。 瞧着尚书府那架势,阿程若当真混进了尚书府,被人发现了要如何才能出得来? 丽娘寝食难安,食不知味,生生煎熬了一夜未睡。 第二日强打精神周旋在往来的客人中间,听着客人们抱怨昨日夭折的赏花宴如何让人扫兴,刺客如何猖狂直接惊了圣驾,又听说户部尚书刘大人被罢了官职,圣上责成其不抓住刺客不能复职。 几日来,丽娘的心起起伏伏,一会庆幸刺客还未落网,一会又担心阿程还陷在尚书府未能逃出来。 一心想着去找燕回或者阿程打探消息却又不知他们身在何处,丽娘甚至跑到当初养病的那个院落附近去找人,依旧一无所获。 所以当阿程一身潜行黑衣俏生生站在丽娘面前含笑望向她时,丽娘瞬间模糊了双眼,一把抱住阿程,哽咽不成语。 阿程轻拍了拍她后背:“吓着你了吧?我和师父都挺好,你不用担心。早该过来看你的,被事情绊住了一时脱不得身,让你受惊了。” 丽娘不蠢,这么多次巧合,她会有怎样的猜想阿程师徒早有预料,他们也不想事事瞒住丽娘,有些事情也该有个交代。 不曾想丽娘听了阿程的话,以为阿程一直被困在尚书府,今日方出来,连忙查看她身上是否有伤情,可有挨饿受罪。 一番关切下来,阿程甚是感动,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柔声道:“我都挺好,你别担心。你且缓缓,我有要事和你说。” 丽娘一听连忙擦去脸上泪水,给阿程倒了杯清茶,神色肃穆地坐在阿程身边,双眼炯炯地看着她,等着阿程开口。 第77章 初习剑术 阿程沉凝片刻,斟酌一番开口道:“你或许看出来了,我和师父的身世并不简单。 “我们两个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我们都是被这京中的权贵害得家破人亡的可怜人,今生唯一的愿望就是报仇。 “救下你纯属偶然,这几年你也帮了我们不少,你所谓的恩情早就报完了,不必总记在心上。 “以后我和师父还会做更多极其危险的事情,师父说不能连累了你,以后我会尽量少来你这,绝不可让人知道你与我们相识,或者你想要离开洛阳也可,一切随意。” 丽娘听到这里,哪里不明白那所谓的仇家定是承恩侯府,几个月来京城所有动荡都是这对师徒所为,到了这个时候,她反倒是安心了。 人就是这样,未知的恐惧才是最磨人的。 她抬手制止了阿程继续说下去,轻声而又坚毅地说道:“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世间还有什么让我惧怕的?” 她不会离开京城也没地可去了。 丽娘一生命运坎坷,好好的江南一富家小姐,却流落风尘险些丧命。 阿程师徒不仅救了她的命,还给了她如今如此安逸的生活,她十分知足。 “我也不会过问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只想知道我怎样才能帮到你们。还有若是情况紧急,我如何才能找到你们传递消息。” 见丽娘神情坚决,阿程也不矫情,劝说的话咽了回去,对丽娘道:“不是不告诉你我们药铺在哪,是担心你遇事沉不住气,擅自跑过去把自己牵连进去了。” 尤其是这几个月,药铺一直有人盯着。丽娘若是从西城跑去南城找他们,必定惹人生疑。 “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前期让你找个宅子的事情是否有着落了,以后我们或许可以在那里见面。”阿程给丽娘吃了个定心丸。 丽娘收拾好雀跃的心思,语气轻快道:“还真找到了一个你们想要的地方,你来之前我还觉得不合适,现在却觉得再合适不过了。” 那地方就在南城距离城墙不远的地方,原是前朝一大户人家安置家中下人家眷的住所。 后来前朝没落,里面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这院落被官府收了回去,一直用来安置无家可归的难民。 二十多年前,一商户看中了那块地盘,便买下来用作库房。前几年那商户经营不善,便又想着变卖那院子。 第56章 可那地偏僻,有钱人不屑去南城买那院子,穷人又买不起,这么着便荒废了下来。 这些年无人打理,那院子更是破败的紧,且前期死过太多人,旁人走到那片地方都要绕道。 丽娘在外面远远看了一眼,那院子占地极大,里面杂草丛生,倒是长了不少高大的胡杨,便是白天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也看不到院内的究竟。 “那商户无法,就这么一直挂在牙行售卖,偌大个院子,只卖两千两银子。你和燕叔若有时间去看下,觉得合适我就去买下来。” 阿程听着也觉得满意,问丽娘要了具体地址,回去让师父去把把关,尽快买回来。 又叮嘱丽娘定要悄悄置办,万不要张扬,最好不要惊动附近邻居。 两人说了会话,便打开了密室的门,进去便看见挂在四周的蛇皮都已经干透了。丽娘感慨道:“这蛇皮真是漂亮,得来定不容易吧?” 那蟒蛇杀了这么久,阿程一直跟着师父奔波不停,还真未留意过这蛇皮的色样。 经丽娘一提醒,瞬间觉得确实漂亮极了。 经过泡制烘干,蛇皮极是轻薄,灰白相间的纹理居然泛着幽光。这若是做成件大氅或披风穿在外面,定是雍容华贵之极。 可惜了如此精美贵重的东西却是见不得光的。 阿程挑了几块好皮子,嘱咐丽娘帮他和师父做一身贴身里衣,其余的先收起来,万不能被人看见,以免招来祸端。 丽娘欣然应允,她这些年得空便会帮这师徒俩做些衣服鞋袜,自是极为便利。 阿程没敢耽搁,跟丽娘约定好后续的事情便匆匆回去。 几日以后,丽娘便买下了那个荒废的院落,师徒二人趁着夜色再次进了院子。 院子里确实够破败,里面杂草丛生,两人一落地便惊得一窝野猫四处乱窜。 院内的屋子更是破败,本就是平民居所,又被当做库房多年,屋内到处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好在两人也没想过要在此居住,否则非好好修整一番不可。 两人来到一处茂密的胡杨树旁,清理出中间一片空地,师徒二人手中各拿着一把木剑,燕回悉心教导起徒弟。 空旷的院落,漆黑的夜晚,燕回低沉的声音轻轻回荡:“世间剑术千百种,万变不离其宗,最终着落在两个字上,一为攻,一为守... ...” 攻为伤敌杀敌,守为自保。 剑术不分高下,只看是否适合自身,能否做到攻守兼备,运用自如。 “为师今日将早年修习的一套最拿手的剑法传授于你。这套剑法也最是适合于你使用。你若能习得这套剑法的精髓,世间难有敌手。” 燕回耐心为徒弟讲解。 这套剑法名为幻剑术,攻守各有九式。 以阿程的悟性,三天可以学全基础招式,但要上阵应敌,却需长久练习,只因剑招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十八式攻防剑招内含万千种变化,端看敌人如何出招,使剑人如何应对。 所以这套剑法在熟练后需记住两个字:快、变,哪一日练到剑随意出,人剑合一,便算大成了。 一旦习有所成,在旁人眼中俱是幻影重叠,令人防不胜防。 “眼下先教你基本剑招,待你熟练后为师给你喂招。” 阿程认真听着师父讲解,心中雀跃不已,想到师父击杀蟒蛇时的翩然身姿,早就无比向往了。 自己终于也可以修习那绝世剑法,她怎能不激动。 这么些年来,燕回一直未教导阿程修炼剑术,就是想将这套融汇了自己半生对战经验的幻剑术教授给徒弟。 可这套剑法要发挥其真正功用,对内力要求极高,否则便是徒有架势,毫无战力。 而一旦内力足够,修炼起来便事半功倍,以阿程的刻苦和聪慧,燕回相信来日自己这徒弟定能青出于蓝。 师徒二人一个尽心教,一个悉心学,荒芜的院落里整夜不停地回荡着木剑破空的呼呼声。 直到东方渐渐亮起来,二人才悄然回到药铺。 第78章 西城命案 三日以后,燕回不再去那宅院,只让阿程每晚自己继续熟悉剑招,燕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小蛮身子渐渐好了起来,又开始每日慢悠悠来到药铺帮忙了,阿程日间补觉的时候,他便代替阿程守在药铺。 空闲的时候他从不忘记躲在后院修炼武功,有燕回和阿程不时指点,颇见成效。 在外人面前,小蛮依旧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他们谁都没忘记附近还有禁军不时过来盯着呢。 而流流几个孩子每日过来练功却是光明正大,他们可是在兰大人那里过了明路还得了指点的。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洛阳城的街道上也似乎比往年更热闹些。 承恩侯遇刺已过去小半年时间了,这一桩震撼京都的大案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赏花会上再现刺客,除了爆出侯府老夫人的光头,给京城富贵人家狠添了一把笑料外,并无其他影响,普通百姓更是毫无所觉。 应天府衙内,周昌哼着小调品着香茗,甚是惬意。 这小半年以来,他时常忙得脚不沾地还要日日担心被责骂,可谓心力憔悴。 可自从赏花宴之后,他的日子突然一下子好过起来。 侯府丢了大脸,再不好意思上门来指责催问他了。 而刘启林丢了官职,如今正甩着膀子大力搜查刺客,他想要插手人家都不乐意。 周昌非常理解刘启林迫切的心情,反复向他表达自己绝不抢他功劳的决心,双方都十分满意。 有刘启林时不时进宫向皇上禀报进程表达衷心,他这个应天府尹彻底被皇帝遗忘了。 更有意思的是,太子也似乎极是信任刘启林,两人近来交往甚密。 当然,作为应天府尹,他也不能真的甩手不管,总要时不时关心下刘启林的情况,这么一来倒让他发现了些有趣的事情。 近期洛阳城里忽然多了不少江湖人士,且私下似乎与刘启林有来往。 周昌立即意识到,刘启林怕是花了不少钱请了江湖人来协助他寻找刺客。 周昌不得不承认刘启林确实下了血本,这想法也确实对路,就是不知道他是否真清楚这刺客案掩在后面的猫腻。 按理说太子该是知道一些实情,可看太子那份执着,分明是将矛头对准了他的兄弟们,会不会和刘启林说实话当真难说。 无论如何,周昌现在轻省了许多,偶尔与兰鑫会会面,听听印月坊那边的动静就好。 刘启林的事情他是能不过问尽量不过问的,只要防着他不去随意攀扯无辜之人就好。 周昌偷偷地在心底感激那混进赏花宴的刺客,可算是把自己从这桩乌糟案子里解救出来了。 周昌正满足地感慨着近期日子的悠闲,属下匆匆来报,昨夜西城发生了命案。 偌大的洛阳城,百十万人口,哪个月不会发生几起命案,照章程查案便是。 周昌按部就班询问属下:“死者何人?可抓着了凶犯?可有目击证人?” 命案已出,不弄出冤假错案就是最好的应对。 属下神色肃穆道:“大人,这个命案怕是不一般。死者有三个,皆是男子,眼下还不知其具体身份,看似不像是洛阳本地人。三人都死在西城长乐赌坊后街的巷子里,早间夜香行的人发现尸体来报的案。” 周昌听得从椅子里霍地站起来,惊问道:“一下死了三个?” 属下点头:“三个青壮男子,皆被人一掌击在胸前,震碎心脉而死。现场十分凌乱,至今未发现任何凶犯的线索。” 周昌心下一咯噔,怕是个武功高手。略一思索吩咐道:“派人去请兰大人到现场看看,我现在就随你去。” 属下连忙安排,随即带了周昌前往西城。 来到长乐赌坊后街一处僻静的小港,却见周围被看热闹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围观百姓未见到尸体,毫不畏惧,皆是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窃窃私语着。 属下开道带着周昌走近三个死者葬身之地,周昌先观察地形,发现此地竟是个死胡同,三人呈包围状倒在被三面墙壁围死的一个角落里。 一名衙内扯开三人衣服前襟,果然在胸口处都有一个十分显眼的手掌印。 三名死者脸色平静,显然都是一击毙命。 周昌又仔细观察四周,因此地是条死路,平时极少有人过来,青石板上长了不少青苔。 可能之前有过一场恶战,地上原本平整的青苔被踩得杂乱无章,却没有留下一个完整的脚印。 周围墙壁上也长了许多青苔,此时被剐蹭了不少。看三个死者衣服上的痕迹,显然这些剐痕是他们留下的。 死者身上一无长物,别说是证明身份的路引,便是一个铜板、一块帕子也没有。 三人身上衣物虽不是上等衣料,却也绝不是贫苦之人的褴褛衣衫,且看这几人都挺壮实,显然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这只能说明他们身上的东西都被人搜刮一空了。 第57章 周昌正要叫仵作上前来问话,后面人群一阵嘈杂,原来兰鑫带了一队禁军赶过来了。 周昌将眼下所知情况向兰鑫交代了一遍,兰鑫一边凝神细听,一边蹲下抓起三人手掌仔细查看。 待周昌说完,兰鑫神色凝重起身道:“这几人都是练家子,且功夫不弱。看他们身上所受的伤,似是同一人下的手,这凶犯武功高强,都是一掌毙命。眼下怕是先要确定这几人的身份。” 周昌点点头,确实如此,这究竟是仇杀还是谋财害命,不知道这几人身份,根本无从下手。 见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周昌对属下道:“此处距长乐赌坊不远,叫人去将赌坊管事叫来,问问认不认识这三个人。” 这长乐赌坊是西城数一数二的销金窝,十八般赌艺可谓样样齐全。 且里面设置了各类大小不一的雅间供携资不等的人聚众豪赌,所以能进入同一雅间的人一般都是些“门当户对”的赌徒。 第79章 长乐赌坊 长乐赌坊雅间分甲乙丙三等,身携万两巨银方有进入甲字号的资格,这样的雅间长乐赌坊只有一间,一般人都没资格进去见识见识。 乙字号就常见多了,有千两银子便可入内,是一般有点牌面且家中富裕之人的常选,故而长乐赌坊的乙字号雅间有十间之多,基本日日客满。 至于丙字号,那都叫不上雅间,相当于其他赌坊的大堂,只是为了不过于嘈杂,隔成了几个大房间,里面一应设施俱全,除了人多些,与乙字号无太大区别。 当然这只是表面现象,实际要进入丙字号雅间只需要携带百两纹银,这也是进入长乐赌坊的起步门槛,没有百两银子的,抱歉了,去其他赌坊耍乐吧。 长乐赌坊最让人流连忘返的不仅是各类赌艺花样百出,还配有西城最好的厨子和妓子。 赌饿了,有美食美酒供应,赌累了,可以抱着花魁入眠。 多少富家子弟视此地为人间仙境,只要荷包够鼓,在此地流连忘返几个月都不带腻烦。 赌坊管事很快就过来了,原来此人正跟着众人在外围观,见官差传唤,心下一咯噔,怕是要摊上事了。 不过这么大赌坊,没有够硬的后台如何在西城独占鳌头,管事心里虽有忐忑却并未惧怕,近前来恭谨地向两位大人见了礼,便依言向前去辨认三具尸体。 这闭目满是死气的死人脸与那充满生气的鲜活脸自是极大不同,不是熟悉的人一时如何辨别得出。 管事的捏着鼻子辨认了半日,才来到周昌和兰鑫前面回话:“回两位大人,这三人看着确实有些眼熟,近期定然来过赌坊,只是小的日常杂务较多,跟赌坊客人不甚熟稔,不如我去唤几个端茶递水的伙计来,我们赌坊就这些伙计与客人最亲近。” 周昌和兰鑫听了都是心下一喜,只要有人认识或许就能查出这三人身份,忙吩咐管事将赌坊昨夜当值的伙计都叫来辨认。 两人也不在现场多待,临时征调了长乐赌坊一乙字号雅间作问话用。 赌坊管事亲自奉上茶水糕点热心招待,周、兰二人第一次进这赌坊,眼中所见皆是富贵奢华装扮,也不觉暗暗咋舌。 说这赌坊日进斗金怕都是过于谦逊了,也不知有多少人被这赌坊弄得倾家荡产了去。 不知为何,两人同时想起了老蛮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张皱巴巴银票的情景,心下都颇不是滋味。 不大一会,两个清瘦俊秀的伙计被带了进来,态度谦恭却不卑怯,一般大户人家的贴身小厮也比不上这份气度。 周昌也不废话,直接询问是否认识三个死者。 小厮甲恭谨回话:“回大人,小的确实认识这三人,十几天前,这三人结伴来了赌坊,进了一间乙字号雅间,在里面玩了七天方离开,小的正好在那雅间伺候,所以识得他们三个。” 周昌点点头:“你可知道他们三个姓甚名谁,是何来历?” 小厮甲摇头道:“本坊日常只查看银票是否足够,从不过问客人出身来历。不过三位客人以前从未见过,但瞧着赌技颇为纯熟,每每也是赢多输少,显然没少进过赌坊,想来是外地人来京城游玩来了。” 小厮甲说到这里停下来,略微抬头看着两位大人,似是询问对自己的回答是否满意。 见两位大人不动声色地看向他,一副让他继续说下去的样子,小厮甲吞了口唾沫,继续开口道:“这三人都是三十几四十来岁的样子,日常话不多,无论输赢都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他们之间极为熟悉,相互师兄弟地招呼着。上赌桌时从不坐在一张桌上,平时也没听到过他们谈论什么。” 周昌皱眉道:“他们在赌坊赌了七天?” 小厮甲:“第一次来一直呆了七天,寸步未离开赌坊,七天后三人离去,后来偶尔晚上也过来,不过只在丙字号玩几个时辰就走,再没在赌坊过夜了。” 兰鑫问道:“前面你说他们赢多输少,手头应该有不少钱,怎么后面过来倒是只在丙字号了?” 小厮嗫嗫道:“他们是赚了些,究竟赚了多少我也不清楚。不过前面几日他们每夜都点了我们坊里最好的姑娘相陪,怕是也花了不少。” ... ... 周昌和兰鑫无语了好一会,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小厮乙,小厮乙忙知趣地上前回话:“三位客人昨夜确实来过,在丙字号房内玩了两个多时辰,过了子时才离开。原以为他们去了隔壁客栈歇息了,哪曾想都被人杀了。” 小厮乙明显受了些惊吓,想起三个鲜活之人的死相,不觉打了个寒颤。 周昌问道:“昨夜他们是不是又赢了不少银子?” 小厮乙道:“开始是赢了些,后来他们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好像遇上了个高手,两人就一味地玩骰子,那人输一把能赢个两三把,半个时辰便将那个年轻些的客人的钱全赢了去 “这人不服,就去叫两个师兄帮忙赢回来,没想到他的两个师兄也不是那人对手,玩着玩着就都输了个精光了。” 听到这里,周昌和兰鑫不觉对视一眼,两人还以为这几人赚了太多钱被人惦记上了,无端惹来杀身之祸,哪曾想居然是输的分文不剩,谁会惦记几个穷光蛋呢? 兰鑫看着小厮乙,见他似是欲言又止,便释放威压沉声道:“你是否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这可是事关三条人命,我不管你们有什么后台,你若刻意隐瞒,到时候查实了,我若要治你们一个包庇案犯之罪怕是不会太难吧?” 此言一出,一直以来不卑不亢的两个小厮和伺候在侧的管事登时吓得跪了下去。 兰鑫此言他们真信,若真有事,后面的主子定然无恙,可将他们几个推出去顶罪当真不是什么大事。 那管事疾言厉色地呵斥小厮乙:“混账东西,你要知道什么还不速速告诉两位大人,莫非你真与那杀人凶犯有关联?” 小厮乙吓得连呼冤枉,急急辩解道:“我原是以为那三人输光了钱回去歇息了,刚见到那三人死在后巷,我吓懵了一时未想起来,现在想想,昨晚那三人输了钱后,十分气愤,在赌场里又不敢发作,后来那个赚了他们银子的客人离开赌坊,这三人似乎跟着那人出去了。” 第80章 再起风云 这话一出,屋内其他几人全都明白他的意思,那三人怕是输红了眼动了歪心思,想着要去杀人越货,结果被人反杀了。 周昌抬手让几人起来,对小厮乙道:“那位跟他们赌骰子的客人你可曾见过?是你们赌坊的常客吗?” 小厮乙摇头道:“小的不曾见过,昨夜是第一次见到此人,不知道其他人是否认识。” 管事也算机灵,立即出去将昨夜与小厮乙在一个大雅间伺候的众小厮都叫了过来,细细询问一番后,没一人在昨夜前曾经见过那位客人,倒是那三个死人不少人印象深刻。 而询问起那人样貌特征,当真把周昌和兰鑫气得吐血,居然几个人就有几个不同的说法,各有各的说辞。 有的说此人年约三十,长相清俊儒雅,有的说此人至少四十出头,满脸凶相,还有的说此人弯腰驼背,气息奄奄,有的甚至根本就没看到过此人的正脸,若不是因为与他对赌的人就是那三个死人之一,谁也不会想到这些小厮说的是同一人。 这可就有意思了,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人在不同的人眼里展现着截然不同的一副面孔,这是怎么做到的? 可不管周昌和兰鑫如何询问,众小厮皆赌咒发誓自己所见为实。 细问之下才知他们并没有同时出现在那人跟前。 最可靠的是一直近前伺候的小厮乙,坚持认为那位客人是个三十出头的清俊书生模样。 两人问到最后,得出的唯一让众小厮一致认同的共同点便是:那位客人是个男人。 这是遇上高手了啊,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眉目,周昌抬手遣散眼前小厮,又吩咐管事将赌坊里伺候过那三个死人的女妓一一叫过来回话。 第58章 哪曾想这三位一样是高人,在赌桌上不苟言笑也就罢了,在那旖旎温柔乡居然也惜字如金,除了一位女妓估摸着曾经伺候过的人带着点鲁西口音,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当然,女妓们一致认为那三人身形健硕孔武有力,除了再次印证这几人身负武功外别无他用。 周昌和兰鑫无奈了,这大半天过去,别说找到凶犯,居然连三个死者的身份都没有半点眉目。 不过两人都是经验丰富之人,从长乐赌坊得到的众多消息中,让二人敏锐地意识到这桩案子后面牵扯了无数的算计和谋划。 兰鑫有事先一步告辞,周昌命人细细记下长乐赌坊各人的口供,并使人去附近客栈打听三个死者的身份,安排好一切才回了应天府衙。 就这三人的身份,兰鑫和周昌非常默契地没有去找刘启林求证。 洛阳城里近期莫名多出了不少武林高手,周昌能发现,又怎能逃得出兰鑫的双眼。 兰鑫借口有事先离开,一出门便吩咐心腹速速设法联系师父智圆,让他火速赶回京城,江湖上有些事情还是江湖人出手更便当。 不知为何,他和周昌心照不宣地想起此案怕是与承恩侯遇刺有关联,承恩侯之死或许并不是结束,而是某个惊天谋划的开始。 现在他对那刺客的手段已不再是好奇钦佩了,以前惺惺相惜的感觉瞬间淡去,强烈的危机感扑面而来。 杀个承恩侯他可以不死咬着追究,可若有人想在他眼皮下搅乱京城这一潭浊水他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自从承恩侯遇刺后,看看这京城掀起的多少风浪。 承恩侯府洋相不断,当家人被杀了,赫赫侯府门口悄然被人挂上两个断腿侍卫无人知晓。 一众官眷面前,不可一世的侯老夫人被人掀了假发露出个光头,京城第一权贵人家不到半年时间便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一个个笑话。 宁安伯府原想着抱紧侯府大腿,却不想莫名其妙折损了一个嫡房长孙,宁安伯世子夫人至今依旧疯疯癫癫,整日在家嚎哭谩骂。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朝堂居然也跟着动荡起来。 堂堂户部尚书一夜之间便被罢了职,眼下成了一个超级捕快。 更为可怕的是太子似乎与侯府和皇上之间生了嫌隙,这可是要动摇朝纲的大事。 以前兰鑫一直以为这刺客仅仅和侯府有仇,处心积虑上门报复而已,可眼下看这事态发展,刺客目的怕是不仅仅是个侯府了。 而要说刺客想要颠覆朝堂,兰鑫又觉得太过夸大其词了。 太子心里那些小九九别人不知道,他和周昌却是一清二楚的,真不是刺客存心挑拨,那不过是太子埋在心里的暗疮找到机会爆了脓而已。 兰鑫一路慢悠悠走着整理脑中思绪,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回春药铺门口。 兰鑫心下苦笑,也是,这里似乎就是距离那刺客最近的地方。 见兰鑫站在店铺门口发呆,阿程跳了出来,嬉皮笑脸道:“兰大人怎么了?可是要抓药?” 兰鑫回过神,不客气地瞪了阿程一眼,抬腿进了店铺,燕回从柜台后绕出来向他见礼,兰鑫却看向了一旁正整理药材的小蛮,一时感慨万千。 他能在无意间想到这里与刺客曾经的瓜葛,刘启林不可能想不到,这几个人在京城恐怕真是待不下去了。 可让人家背井离乡弃家而去,哪有那么容易。 不说别的,这出门在外生计都是问题,这燕回师徒还好,好歹有些手艺在身,那小蛮父子真的就艰难了。 可留在京城恐怕又有性命之忧,兰鑫可以断定,若不是自己近期差人守在药铺附近,刘启林邀来的那些江湖人恐怕早就寻上门来了。 阿程倒了一杯热茶递上来,关切问道:“兰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兰鑫看着面前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三个人,暗自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大事。最近你们这一带可有什么陌生人过来吗?” 三人一齐摇头,燕回恭谨问道:“我看兰大人神色,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莫非又把我们牵扯上了?” 这话一出,阿程和小蛮立时如惊弓之鸟,忐忑地望着兰鑫等着他答话。 兰鑫忽然觉得十分愧疚,作为禁军统领,负责维护整个京城的安危,在面临危机时却只想着让无辜之人远远避开,不是应该自己出手去斩断那危机的源头吗? 第81章 未雨绸缪 尽快抓住刺客,设法震慑住那些江湖人才是正途啊。 而眼下,刺客尚无踪影,那些江湖人却已经被人狠狠震慑了。 兰鑫心里既感憋屈又有几分释然,神情无奈中又透着几分轻松。 他笑着开口道:“不用担心,与你们无关。昨夜在西城有三个人被杀了,我刚从那边过来。” 兰鑫心下是轻松了,可听了他的话,眼前几人却不轻松了。 燕回疑惑道:“莫非又是那刺客干的?” 兰鑫摇摇头:“现在还不清楚,你们也不要多打听,这些日子也留意些,若有陌生人过来千万警醒着点,派个人去应天府带个话也行,我会和周大人打个招呼。” 阿程一听沉不住气了,着急问道:“兰大人不是派人看着我们吗?跟你的人说一声不就行了,怎么还要跑去应天府?” 也不知为何,这小子每每一说话,兰鑫就觉得堵得慌。 什么叫自己派人看着他们?不是自己派来的那些人,你小子是不是还活着都两说。 可这话犯不着跟这小子说啊,兰鑫没好气道:“我的人也不能一直盯在这啊,即便在这也不能随意让你看出来哪个是我的人,你想找他们说事,做梦去吧。” 阿程莫名被他呛了,不自觉地撇了撇嘴,心里却暗道,你的人有几个在这附近,何时来的又是何时走的,几时逃脱过我师父的眼睛?小样的,穷嘚瑟! 燕回瞪了阿程一眼,命他带着小蛮去将店铺的门关了,自己却起身对兰鑫道:“兰大人今天来的正巧,我这两天还琢磨着叫阿程去东城找下兰大人呢。大人请随我去里屋,我们有事相求,还请兰大人高抬贵手。” 兰鑫疑惑看向燕回,却也起身随着他进了里屋。 燕回看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满脸苦涩地说道:“这小半年以来,发生了这许多事情,我这段时间慢慢琢磨,也估摸出了些名堂。 “别说承恩侯府和宁安伯府,就是皇上也认定我们与那刺客私下有瓜葛,或许兰大人和周大人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两位大人公正廉明,不会擅自为难我们,可其他人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或许他们正想着用我们的命来威胁刺客呢。” 这位燕掌柜真是一眼看透了真相。 “这些日子我是越想越后怕,上次在户部尚书府,若不是太子殿下和诸位大人求情,我们早就陷身承恩侯府了,有没有命出得来当真难说。 “只要那刺客一日未落网,我们便一日别想安宁。我之前曾经说过,实在没办法便带着小蛮父子逃出洛阳城去。可经历了尚书府一事,我们便是想走怕是也走不得了。” 这燕掌柜脑子实在太清明了,兰鑫想要插嘴,被燕回礼貌打断,继续道:“兰大人留在此地的人,怕是也在暗中护着我们,这份人情,我燕回铭记在心。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若有人要硬闯着进来对我们不利,兰大人怕是一时也顾及不上,我们还是要想办法自救。 “兰大人看看这样行不行,我去城南偏远些的地方租个屋子,让小蛮父子两个悄悄搬过去住,我和阿程还留在这里开店铺。 “这样一来,大人对上对下都有个交代,一旦事发,我们两个脱身也便利一些,即便脱身不得,能逃掉一个是一个。那父子俩个这些日子实在太遭罪,再经不起折腾了。” 一口气说完这么长一段话,燕回似乎有些气短,停下来殷切地望着兰鑫。 兰鑫心里五味杂陈,这位燕掌柜果然不简单,所提建议也极妥当,比自己想的周全多了,既考虑了他的难处,也帮小蛮父子暂时摆脱了危机,眼下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自己也可以挪出一半人手重点保护这对师徒。 兰鑫随即点头:“好,你们抓紧安排,我会知会属下不会盯着小蛮父子的去处,你也不用告诉我他们搬去了哪里。你这店铺我会派人多多看护,你们师徒也不用太担心。只是这事一定要做得隐秘,除了你们四人绝不可让第五人知晓。” 说完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递给燕回:“这些你拿着应急,若有需要尽管跟我说。” 燕回连忙推辞:“万万不敢再让兰大人破费了。不瞒兰大人,我在这开药铺十来年了,多少有些积蓄。以前盼着找回我那侄儿,好给他成家立业,后来侄儿找不到,我收养了阿程,又一心为他将来打算,手头哪能不攥着点银钱,眼下足够花用了。兰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钱是万万不能收的。” 第59章 见燕回态度坚决,兰鑫也不勉强,将银票收好,拍了拍燕回的肩膀,只说了声“抓紧”,便扬长而去。 看到兰鑫离开,燕回师徒齐齐松了口气。 将小蛮父子名正言顺地摘出去,暂时离开这是非之地了,是燕回这些日子来深思熟虑的结果。 印月坊剩下他们师徒二人,无论遇见什么情况都能轻松应对了。即便阿程晚上偷偷出去练习剑术,被人发现也能有个说法。 何况老蛮父子的消失,可不仅仅是为了逃避。 至于小蛮父子的去处,师徒二人自然早就看好了地方,就在阿程练剑的院子旁边,十分僻静,在不惊动外人的情况下,很轻松就能进入那个院内。老蛮一身力气,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燕回丝毫不再耽搁,当即让阿程去招来老蛮,四个人在屋里商议了一个多时辰。 或许是近期磨难太多,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老蛮气恼的同时,倒是不再惊惧彷徨,反而莫名生出了几分豪气。 听了燕回的安排,老蛮两眼放光地应承了下来,当即和阿程、小蛮分头出去采购了些柴米油盐,当天夜里便悄无声息地搬离了印月坊。 兰鑫果然守信,并未派人盯着他们的行踪。 从此以后,小蛮父子便不需再出现在众人眼前,一应吃穿用度都由燕回师徒趁着夜色悄悄捎过去。 第82章 拒不相认 第二日流流他们再次来到药铺练功,问起小蛮,阿程将他们叫到一起,悄悄道: “昨日兰大人来过了,偷偷告诉我们侯府那些人还会来报复,我和师父昨天夜里就把小蛮父子送走了。 “这些日子大家都警醒着些,注意周围是否来过陌生人,有人问起小蛮的事,就说不知道就行。我们平时该怎样还怎样,不要有任何异常,明白吧?” 正是无所畏惧的年纪,加上近期还受过兰大人的指教,几个孩子听闻还有坏人要来,兴奋得满脸通红,只想着自己习武几个月很快就要有用武之地了。 阿程见状连忙泼上一盆冷水:“兰大人可说了,来人都很厉害,连他都难以应付,就我们几个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呢,千万别想着和人打架。” 这话果然有效,几个孩子瞬间就蔫了,阿程只得又鼓励大家:“我们还小,不急在一时,我师父说只要我们刻苦练功,以后也不会比兰大人差的。” 一句话又让大家重拾了信心,专心去后院练起功来。 西城长乐赌坊后街一夜之间出现了三具尸体,这消息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京城,一直盯着京城各方动态的刘启林第一时间便接到了消息,登时差点跪倒在地。 他强烈地预感到,这死去的三人极可能是他最先邀请来京的泰山派的云玄道长和他的两位师弟。 云玄道长曾在十几年前受他邀请参与围剿诡面神偷严琛,因其武功不错,在与严琛的殊死打斗中只受了些轻伤,得了沈家好大一笔酬金,心满意足离去。 这些年,刘启林为了维系这些江湖势力,每年都要花费不少银钱送上一份厚礼。 玄云自是与他保持联络最殷勤的一人,于是当捉拿刺杀承恩侯的刺客一事落到他头上时,刘启林最先想到地就是玄云。 一封密函发出去,玄云爽快应约,带着两个师弟欣然赴京。 三人刚到京城,正赶上赏花宴再遇刺客,刘启林被皇帝罢免了官职,正是惶恐不安之时。 三人倒不在意刘启林是否官居高位,能付得起酬金就行。 见三人对他被罢职毫不在意,刘启林大为感动,承诺若是能帮他将刺客捉拿归案,每人将得到五千两银子的丰厚报酬。 玄云师兄弟三人极为满意,拍着胸脯保证定将手到擒来。 为表诚意,刘启林每人预付了一千两银子,供他们在京城吃用玩乐,同时表示因时机未到,请他们暂且先在京城先住下,随时等候他的指令。 师兄弟三人欣然应允,转日便往京城最繁华的西城闲逛去了,怎料这一逛就是七日不见踪影,刘启林都以为这三人拿了他的银钱开溜了。 谁知道第八日上头,三人一齐回到尚书府,皆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同时迫不及待地催着他尽快去将那刺客捉拿归案。显然这三人希望他快点支付那剩余的四千两银子。 可眼下却不是出手的好时机,刘启林没办法,每人再给了一百两银子让他们稍安勿躁。 三人显然极不满意,却也未动声色,拿了银子又出门去了。 刘启林这次上了心,派人去打听了下,原来这三个牛鼻子居然在长乐赌坊逍遥了整整七日未出门,今日拿到银子以后又往赌坊去了。 刘启林不觉嗤笑起来,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怕是日常禁欲太过,一见识到京城这纸醉金迷的奢华,没有了师门禁忌压在头顶,瞬间便放纵无度了。 刘启林也不在意,人有了欲望才好,先稳着他们,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近期他得悉了一个惊天秘密,激动得几日没睡个好觉,在与太子密谋了好几日后,一个大胆的虎口夺食计划在心里慢慢生成。 他需要更多帮手,却不能让自己太露行迹,于是泰山派三人便成了他在京城掩人耳目的一个幌子。 私底下,京城忽然多出了不少江湖人士,一个惊天谋划正在慢慢施展。 刘启林自罢职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干劲,这比让他官复原职还令他兴奋。 他筹备了大量现银,与那些江湖人密谋了好几天时间,又反复斟酌利弊,查补漏洞,直至自觉计划天衣无缝才松了口气,将一干江湖人士打发出去。 只是还没等他歇口气,便听闻了东城三人被杀,他瞬间想到了这几日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的玄云三人,登时便觉得大事不妙,差点就跪了。 是刺客现身了!刺客又来警告他了! 那人怎么这么大本事,自己在他眼里还有秘密吗? 周昌还在长乐赌坊问案时,刘启林便赶到了应天府衙,亲眼见到了提前送回来的三具尸体,果然是玄云三人。 刘启林强忍心中惊惧,面上一派惋惜之色,却绝不敢承认自己认识这三个人,更不敢将他们与刺杀承恩侯的刺客牵扯上,无论如何,刺客此时必须不在京城,早就前往北地截杀刘照去了。 周昌回到应天府衙,听闻刘启林过来看过尸体,然后云淡风轻地离去,心下颇为失望,难道自己猜错了? 这三人居然不是刘启林请进京城的帮手?可这死者究竟是什么人? 这三人被杀的消息早已传扬出去,至今无人认领尸首,若查不出这三人身份来历,这案子要如何去破? 无奈之下,周昌只得命人画下三名死者画像张贴到洛阳城大街小巷,希望有人前来认尸。 与此同时,在城南印月坊的如意茶馆,同样有两个人拿着两张画像在请人辨认。 这两人皆是十七八岁年纪,身形挺拔,气宇轩昂,身着一身劲装,腰配一柄利剑。 这二人一进如意茶馆大门,里面的客人都不自觉望了过去,躲在角落蹭戏的阿程和流流几人自然也看见了,都是羡慕不已,什么时候他们也能有这样一套装束仗剑行走江湖啊。 以前这样的江湖侠客他们也常见过,一直是避而远之从未生过其他心思,可不知不觉间,他们也有了向往和期望,有了为之努力的目标了。 第83章 千里寻人 那两名年轻剑客进了茶馆,非常老到的认出了掌柜,十分谦恭地拿出两张画像请他辨认是否认识画像上的人。 钱掌柜毫不在意地看了两眼,眉头渐渐紧锁起来,一副苦心思索的模样。 两名剑客对视一眼,也不催促,只耐心地盯着掌柜的,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神情。 但见掌柜的又仔细看了会,忽然抬头看向茶馆一个角落叫道:“阿程流流,你们几个过来看看。” 满茶馆的人都充满了好奇地望向这边,掌柜的一叫,几个孩子便手脚麻利地跑了过来,掌柜的举着一张画像对他们道:“你们看看这个人是否有些面熟?” 几人凑上前来仔细辨认,阿程只扫了一眼,心下便松了一口气:总算等到你们了,脸上却丝毫不显,同样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身旁的小宝突然惊叫起来:“是那个人,那个救了小蛮的人。” 经他一提醒,几个孩子立即想了起来,画像上之人正是当初小蛮被马踩后生死未卜之际第一个喂他吃下一粒药丸的人。 据说就是因为那粒药丸保住了小蛮的性命,他们对这人心存感激,小蛮恢复些后老蛮还曾找过此人想过去磕个头,可惜这人已经离开如意茶馆不知去了何处。 见孩子们都确认了,掌柜的也去了疑虑,对两位剑客道:“此人确实在我们茶馆住过一些时日,不过年后不久便离开了,最近几个月再没见过这人。二位这是... ...” 第60章 一位剑客拱手道:“在下姓李,这是我师弟,我们是袁州罗霄山庄的弟子,画像上两位是我们的师叔。” 去年腊月初他们这两位师叔来京城采购一批药材,本该在三个月前就押送药材回去的,可至今却杳无音信。 他们师兄弟受命来京城寻找两位师叔的下落,这都七八天了才第一次打听到师叔的消息。 两年轻人都有些激动,那李姓年轻人甚是机灵,立即向掌柜地要了一个雅间,各类茶水点心上了一大堆,力邀掌柜和阿程几人进去品尝。 钱掌柜听说那两人失踪了,自是要极力说清原委,而流流几人本就对那剑客极有好感,自然也愿意帮忙,于是丝毫未耽搁地,一伙人便来到了雅间。 随着掌柜的和孩子们七嘴八舌的叙述,两位年轻的剑客总算弄清了为什么掌柜的会叫几个孩子来认人,那救命之恩又从何说起。 仔细询问了那个叫小蛮的孩子当时受伤的情况,在孩子们绘声绘色的描述中,师兄弟二人对望一眼,心下疑惑不已。 那孩子所受的伤似是必死之局,要想救下性命,必是要动用他们山庄的镇庄秘药。 别说他们两位师叔身上是否有那秘药,即便有,也是极为珍贵,以那两位师叔的性子,如何舍得送给一个陌生的孩童? 这番心思两人当然不会表露出来,他们安然接受了几个孩子代他们的小伙伴奉上的感激之情,趁机也提出了想要见一见那个叫小蛮的孩子。 于是在孩子们一阵无奈叹息后,他们知道了应天府尹当日在茶馆断案的精彩场景,知道了宁安伯世子的大公子肖尧为了报复不小心丢了性命,知道了小蛮父子以及为他们抓药的回春药铺被人诬告上过两次堂的事情,最后几个孩子告诉他们,小蛮父子两个惊吓过度,不知道往哪儿逃生去了。 两位年轻剑客听得目瞪口呆,孩子们的叙述虽无条理,你一言我一语的抢着插话,却也足以将整个事件的前前后后说个一清二楚,还有身边掌柜的不断点头补充,他们已经确信无疑了。 这一桩又一桩的事情当真比那说书的还要精彩,两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些事情似乎与他们的两位师叔并无太大干系,除了最初师叔曾救过那个孩子一命。 两人一再询问他们最后一次见到两位师叔的情形,可惜时间过去了好几个月,这些人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掌柜的建议他们再找茶馆内其他伙计打听打听,两人欣然同意,直接在茶馆后院住了下来。 阿程回到药铺后,立即告诉师父,罗霄山庄的人果然找来了。燕回除了叮嘱他最近不要出门外,其他该怎样就怎样。 果然第二日,店铺刚开门,那师兄弟二人便过来了,阿程见了他们一脸惊喜,连忙招呼:“李大哥,这么早?有事吗?可是要抓药?” 妥妥一副药铺店小二的姿态。 两人口中连说打扰,直接进了店铺,看到柜台后的燕回,礼貌地见礼,随眼打量药铺规格和药材的神态却无意间泄露了他们的倨傲和不屑。 那李姓剑客随口问道:“你们药铺只抓药,看诊吗?” 阿程一听来了精神,忙殷切道:“看看看,李大哥哪里不舒服?” 那剑客还未答话,就他燕回喝道:“阿程,休要胡闹。” 转脸又对二人赔笑道:“两位不要见怪,我这徒弟最近看了两本医书,逮着人就想切个脉问个诊,其他街坊倒也罢了,昨天听小徒说二位是罗霄山庄的人,他那两把刷子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原来是个半吊子,还在学徒未出师呢,李姓剑客客气道:“老掌柜过奖了。令徒勤奋好学,他日必有所成,来日怕是要青出于蓝了。” 燕回哈哈一笑,不无自得道:“不用等来日,他现在就已经青出于蓝了。” 李姓剑客一惊,转向阿程问道:“原来小哥已尽得师傅真传啊,不知医术是何水平。” 阿程听他夸赞,甚是得意,举起手中医书扬了扬:“等我看完这本书,就可以试着看诊了。” 李姓剑客低头一看,原来是本《千金方》,估摸着每家医馆都能找出一两本来,可看着小子得意的神情,好似手握着一本绝世秘籍般。 倒不是说《千金方》不值推崇,就看各家医馆都要随时借鉴参阅,就知此书十分珍贵,即便是他们罗霄山庄那些医修,也是背着此书长大的,可若要说抱着本医书整日独自琢磨就能行医问诊,那就太自不量力了。 第84章 祸水东引 李姓剑客心下好笑,算是明白了这家药铺的分量。 他打消了试探的心思,直言道:“我们师兄弟二人今日过来,就想问下我师叔当初救下的那个孩子身体恢复得如何了,若是能找到他,我们可以再赠送些药丸给他,帮他把病根去了。” 阿程听了眼睛一亮,随即惋惜道:“你们早几日来就好了,小蛮和他爹都走了几天了,谁知道躲什么地方去了。唉,可惜了,也不知道小蛮现在怎样了。” 一副十分担心好友的模样。 李姓剑客继续打探:“你们是不是太小心了,官府已经查明那肖尧是死于意外,那侯府和伯府不至于这么没肚量,别是自己吓自己吧?” 阿程一听不高兴了,华丽丽地翻了个白眼:“切,你们外地人知道什么,我和师父都商量着想离开京城呢,可惜我师父还想留在京城找他侄儿,走不了。 “昨儿不是和你们说了吗,就因为小蛮刚受伤时我们收留他在店里住了一夜,平时帮他抓药熬药,就上了两次堂,应天府尹周大人亲自审问呢,还... ...” 没等阿程说完,燕回又喝止了他,阿程讪讪笑道:“还有更厉害的,连我们和刺客有勾连的话都说出来了,这不是报复是什么? “哦对了,还有那个周老大夫,就是最早给小蛮看诊的大夫,突然就断了双腿,说是晚上起夜摔断的,这谁信啊,定是他们派人打断的。 “反正谁沾上了小蛮的事谁就倒霉,幸好周大人英明神武、明察秋毫,知道我们无辜,否则小蛮和他爹早就没命了,我和师父也早就被关进大牢了,有没有命在还难说了。” 一副妥妥的劫后余生的庆幸模样。 两位年轻剑客听得心惊肉跳,明明是受害者,那小蛮父子吓得直接背井离乡远远逃离,这诊病的、抓药的不是断腿就是差点进牢房,这京城的权贵竟然如此霸道吗? 那直接救了那孩子一命的师叔是不是也遭了暗算呢? 这么长时间两位师叔音讯全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莫非真与这些事有关? 两人再无心思呆在药铺了,必须去外面仔细打听,这小小药铺的人见识实在有限,必定问不出其他。 眼见二人匆匆离去,阿程师徒相对会心一笑。 有两个一看就是混江湖的陌生人一大早就进了回春药铺,得了兰鑫特别嘱托的禁军当即戒备起来,一面悄悄向着药铺围了过去,一面派人去禀报兰大人。 没多会,那两人急匆匆离去,见里面那对师徒毫无异色,有说有笑,禁军稍稍放心,却也不敢擅自离开,一直在附近盯着,直到兰鑫打马匆匆赶过来才四散离去。 兰鑫一进入药铺,来不及问候见礼,直接走到燕回面前问道:“听说今天有两个江湖人过来你们药铺了?” 不待燕回回答,阿程便嬉皮笑脸地接话了:“兰大人这么快就知道了?没事,那两人我认识。” 兰鑫听了一愣:“你怎么会认识那些江湖人?” 阿程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道:“昨天见过了啊,这不就认识了吗。” 兰鑫气结,枉他担心这对师徒的安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这小子却毫不在意,他不知道有许多江湖人可能盯上了他们吗? 仔细一想,他还真不知道,兰鑫只觉得自己在卖力地唱着别人看不懂的独角戏,十分憋屈却发作不得。 深吸了口气,兰鑫耐心问道:“那两个人是什么来历?来找你们干什么?” 阿程漫不经心地道:“他们说是罗霄山庄的,昨天拿了两张画像在如意茶馆找人。” 说到这里,阿程凑近兰鑫,神秘说道:“你知道他们找谁吗?我们几个看了那画像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小蛮受伤那天给小蛮喂过一粒药丸的那个剑客。” 兰鑫一听到罗霄山庄几个字,脑袋就嗡了一下,这些日子发生了不少事情,他早将罗霄山庄的事忘了个干净,如今听说他们进京找人来了,兰鑫心中有预感,这京城怕是要更乱了。 阿程丝毫未注意他的神情,在一旁继续叨叨:“这两人说那个剑客是他们师叔,和他们另外一个师叔去年腊月来京城采购药材,却一直不见回去,所以就找过来了。 “罗霄山庄倒都是些热心人,听说他们师叔救过小蛮一命,今天特意过来找小蛮,说要送小蛮几粒药丸去了他的病根。又听说小蛮他们已经离开京城了就急匆匆走了,我还想着哄他们把药丸给我呢,唉,可惜了。” 第61章 兰鑫已经没心思听阿程说下去了,不用问也知道,京城最近发生的事情估计那两人已经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矛头如果指向了承恩侯府,估计很快就能查到他们两位师叔的死因,自己必须赶紧去和周昌商量个对策,京城决不能再乱起来了。 燕回发现了兰鑫神色有异,不安的问道:“兰大人,这两人可有什么不妥?” 兰鑫回过神,敷衍道:“没什么,与你们无关,你们小心着些就是,下次两人再过来不要和他们多说话就好。”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药铺,后面还传来阿程连连叫唤:“哎,兰大人怎么就走了,再坐会啊。” 兰鑫快马赶到应天府衙,不待通报就直接闯进了周昌的值房,周昌正安排人加大排查那三具死尸的来历,见兰鑫满头大汗闯进来,不知发生了何等大事,惊得从座椅上跳了起来,狐疑地看向兰鑫。 兰鑫使了个眼色,周昌屏退了左右,兰鑫端起一杯凉茶一口灌进肚里,才开口道:“罗霄山庄的人进京了。” 周昌一时没反应过来,依旧半张着嘴看着兰鑫,兰鑫提醒道:“南山,蟒蛇。” 周昌恍然大悟,想起了之前说起的被承恩侯府追杀进南山葬身蛇腹的两名剑客,好像正是出身罗霄山庄。 第85章 惊弓之鸟 “哎呀,这... ...”周昌都不知道如何说好了,平白丢了两条人命,如今苦主找上门来了,若是那罗霄山庄的人告到应天府衙,这案子该怎么断? 侯府伯府说他们是追查杀害肖尧的疑凶,皇上都默许了的,你能说他们滥杀无辜? 况且这两人并非死于人手,是被蟒蛇吞了的。 罗霄山庄的人也自有道理,你说人家是凶手有何证据?不是你们擅自追杀,那两人能死于非命? 想想这情形,周昌瞬间觉得头痛,别说罗霄山庄的人不会信服,就是他和兰鑫也不觉得那对剑客是杀害肖尧的凶手,否则后面那蟒蛇是谁杀的? 兰鑫见他神情便猜到他所想,不得不提醒道:“周大人你多虑了,这事若是闹上公堂倒是好办,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总在我们的控制之中,就怕人家根本不想着讨要公道,直接上手报复了。” 周昌心下一惊,那样事情就更复杂了。 兰鑫叹了口气:“周大人有所不知,这罗霄山庄在江湖上地位十分特殊。” 江湖上有句俗语,‘宁闯阎罗殿,不负罗霄山’,就是提醒大家千万别去得罪这罗霄山庄。 罗霄山庄以医术出道,且售卖各类秘药,又以疗伤秘药最为有名,几乎整个江湖人都会设法谋求罗霄山庄的各种疗伤秘药。 而罗霄山庄的庄主秦峰,此人十分神秘,据说武功极高,江湖上难逢敌手,更为可怖的是此人一手医术极为高超,往往具有起死回生之效。 江湖人伤重之时,若能撑到罗霄山庄去求得秦峰出手医治,无异于多了一条命。 不过秦峰好像从不出山,江湖上也极少有人见过此人,据说但凡要他出手救命,代价都十分巨大,一般人根本无法请他出手。 罗霄山庄攒下了巨额财富,为了防止江湖人觊觎,二十多年前他们便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山庄里养了许多的武林高手,尤以剑客闻名天下,从没人敢打这罗霄山庄的主意。 而罗霄山庄对外一面和气生财,一面又极其护短,他们的武林高手以看护山庄、搜集天下名贵药方药材为责,轻易不在外面惹事,而一旦有人惹上他们,那在江湖上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他们甚至不需要自己出手,只要在江湖上吆喝一声,有的是为讨好他们的人帮他们把想做的事情做干净了。 如今他们两个弟子在京城莫名死于非命,他们会轻易罢休吗? “... ...”周昌听兰鑫叙说玩罗霄山庄的背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而又道:“不是说江湖势力一向不和官府作对吗?真要对峙起来,任何江湖门派也没法和朝廷的千军万马对抗啊。” 兰鑫无奈道:“人家没想着和官府作对,他们只是恩怨分明地报私仇你能奈何?况且许多事情不需要明着对抗,江湖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周大人,恐怕过不了多久你我就要疲于奔命,整日忙着收拾烂摊子了。” 周昌瞬间头大起来,和兰鑫商量道:“能不能我们居中调解一二,让他们双方各退让一步,化解了这场恩怨。” 兰鑫被他气笑了:“周大人,你是觉得侯府会同意杀人偿命,还是觉得罗霄山庄会愿意一笑泯恩仇呢?快别天真了,这段时间加强戒备吧,我也回去安排了。再有,知会侯府和伯府的事情就拜托周大人了,若是他们愿意调解,务必让他们拿出诚意,要知道他们在明处,罗霄山庄可是躲在暗处。” 这话就是对两府赤裸裸的威胁了,兰鑫真是极不愿意参和到这些事情里面去,他只希望京城不要因此而大乱,要知道还有一双隐在暗处的黑手在搅动这京城的风云呢。 兰鑫和周昌如何满身戒备地盯紧了罗霄山庄的动静,罗霄山庄的人如何查证秦氏师兄弟的死因等等一概事宜,燕回师徒都无从得知也根本不在意。 几日后,燕回忽然发现一直盯着回春药铺的禁军悄然撤走了,师徒二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半年时间来,事情总是一桩接一桩,小小一个印月坊,一直在各方势力的眼皮子底下,师徒二人每天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 现在好了,罗霄山庄与侯府的恩怨势必会牵扯禁军和应天府大量的精力,小蛮父子又消失在众人视野,燕回相信回春药铺很快就会像以往一样,泯然销匿在京城茫茫人海中。 对于燕回和阿程来说,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一个需要时间继续恢复功力,一个需要时间快速成长。 毒饵已经做好,只需要慢慢催发毒性使其扩散出去,那凶残的恶鱼随时可能咬钩,他们不得不做好万全准备。 阿程依旧每日上午睡大觉,下午陪着流流他们练一会擒拿术。 两套擒拿术他们已经练得熟练至极,几人换着花样地比试对打,倒也兴趣不减,不过还是暗自盼着智圆早些回来传授他们新的功法。 晚上,阿程依旧避人耳目,小心地前往那废弃的院落,刻苦练习剑术。 有时燕回会过去给他喂招,却不会耽搁太久,师徒二人始终保持着警醒,绝不让自己露出任何可疑之处。 阿程有时也会叫来小蛮,毫无顾忌地教授他武功,在小蛮面前,师徒二人已经不再刻意隐瞒身份了,而小蛮也从不多问,只是跟在阿程后面埋头苦练。 闲暇时,阿程和流流几个也会常去如意茶馆听书看戏。 阿程再没见过罗霄山庄那对师兄弟,或许他们已经离开了,或许还在其他地方忙碌着什么,阿程丝毫未在意,也从未刻意去打听过。 偶尔从丽娘那听来一些消息,京城最近风声颇紧,尤其是东城一带,禁军巡视比以前频繁了许多。 因承恩侯遇刺而弄得风声鹤唳的京城民众稍稍松解下来的神经瞬间又绷紧了,只是这次人们十分迷茫,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未知的恐惧迅速蔓延京城,每天天一黑,敏感的京城人十分识趣地避在家中不敢出门,连向来最热闹的西城也寂静了许多。 第86章 龙颜震怒 京城里各禁军衙差紧张戒备了一个多月,却一直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发生,甚至于溜门撬锁、偷鸡摸狗的案子都绝迹了。 兰鑫和周昌却觉得比往常更加疲惫许多。 承恩侯府及宁安伯府的人一个多月不敢踏出府门,府里侍卫日夜不息地来回巡视,稍有动静便如临大敌,日日上演着狼来了的故事。 渐渐地,许多人开始不耐烦起来,两个权贵府上的人更是怨声载道,纷纷指责起禁军和应天府衙不作为,害的满城官眷不得安宁。 其实真正不安宁的就是他们两府,还有一个偷偷躲在府里祈祷的原户部尚书,其他人当真是未做贼毫不心虚,倒是日日盼着这京城出点什么事,好给他们乏味的生活再添些乐趣。 兰鑫和周昌窝了一肚子气,却有苦说不出。 两人现在十分后悔,早知如此,两人不如装聋作哑,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宁肯事后去收拾烂摊子,也比现在受着这口窝囊气更舒坦些。 好在皇上通情达理,对二人夸奖安慰了一番,话题又跳到捉拿刺杀承恩侯刺客的事上,二人才惊觉,一个多月来,两人早将此事搁置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同时两人也发现,这段时间刘启林十分安静,居然也缩在府里似乎没出过门。 两人一想,当初追杀罗霄山庄的秦氏兄弟时,刘启林好像也出过力的,怪不得不敢出门。 他们哪里知道,刘启林怕的并非罗霄山庄的人,而是害怕那真正的刺客,这京城没人比他更清楚,泰山派三人死于非命就是刺客对他的再次警告。 第62章 他现在不仅不敢出门,更害怕任何过激举动刺激到那刺客,使他又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情,他必须要让京城所有人忘记那刺客的存在,让大家都认为刺客早已经离开京城了。 在许多人的焦灼烦躁中,表面平静的日子终于被一个消息打破,承恩侯府世子在北地巡视回京的路上被人截杀,胸口被利剑贯穿,生死难料。 此消息一出,满城哗然,无数人在猜测,承恩侯府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仅半年时间就让一堂堂侯府逐渐走向没落。 据说,久不露面的侯府老夫人听闻消息直接晕厥过去,皇后和太子顾不得宫规森严,第一时间就赶到侯府看望老夫人并主持善后。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此时的御书房,皇帝已经砸了不知道多少个玉盏玉杯,跪在地上的暗卫首领被溅起的碎玉刮得满脸满手鲜血长流,却大气也不敢出。 御书房外,兰鑫悄声屏退守卫在附近的禁军,自己也尽量远离御书房,却调动全部内力静心听着屋内动静。 皇帝身边有一支暗卫队伍,这在朝中不是秘密,但暗卫究竟有多少,日常隐身何处,却无人得知。 兰鑫作为明面上保护皇帝的禁军统领,自然能时时察觉暗卫的存在,也十分清楚这些人武功高强、纲纪严明。 他们终生只效忠皇帝一人,唯一的职责便是护持皇帝的安危。 兰鑫估摸着这些暗卫人数绝不会太多,如今发现他们居然被皇帝秘密派出去北地保护刘照,让兰鑫着实惊讶了一下。 更让兰鑫惊讶的是,看皇帝暴怒的神情,这些神秘的暗卫这次似乎还失了手。 兰鑫当然不会认为刘照遭受重创会让皇帝如此失态,那就一定是丢失了十分重要的东西。 想到与周昌暗中猜测的结果,兰鑫几乎笃定,承恩侯府花了近六年时间寻找的药材,这次似乎得手了,然后又被人截胡了。 究竟是什么药材珍贵如此?又是什么人胆大包天居然敢在皇帝手中虎口夺食? 作为为数不多窥探到了一丝真相的人,兰鑫的好奇心战胜了他一向的谨慎,第一次偷听起了御书房里的秘密。 “你可亲眼见过那还魂草?”是皇帝气急败坏的声音。 暗卫首领颤声道:“见到了,与御医描述的十分相似,应是还魂草无疑。” “该死!”皇帝几乎咆哮了起来。 暗卫磕头的咚咚声兰鑫都能依稀听见:“皇上恕罪。此事十分蹊跷... ...” 御书房里传来暗卫首领断断续续的声音。 刘照得到还魂草后,与皇帝派去的暗卫汇合,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在距离豫州地界不远的一家驿馆,遭遇了袭击。 第一波袭击他们的不似是江湖人,倒像是军中将士,进退十分有章法,可武功却比一般将士强太多了,虽不算十分拔尖,却也个个都是高手。 暗卫们拼死反击,虽有死伤却未落下风。那些人见一时攻不下,害怕援兵过来,便渐渐撤了回去。 暗卫不敢追击,纷纷退回驿站,只是才回到刘照歇息之处,便见到刘照及身边一众护卫都被击倒在地,那装着还魂草的锦盒已被人盗走。 暗卫首领将幸存者救醒,据他们所说,那些人似是早就藏身在那家驿馆,扮作伙计厨子,趁着有人袭击暗卫分散大家的注意力,便直接动手抢走了锦盒,刘照也是在那时被他们所伤。 “卑职事后反复查验,那晚的两伙人似是毫无关系,一伙人冲着杀人夺命而来,另一伙却只盯着那个锦盒,且早就得了消息,提前埋伏在了客栈。属下疑心有人在暗中与那盗走锦盒之人相互勾结,随时泄露世子一行的行踪,请皇上明察。” 皇帝咬牙道:“好啊,里里外外都惦记上朕了,看来哪天再有人杀进这御书房也不足为怪。朕千防万防,还是让人钻了空子,你们都该死。” 又是一阵砸物的声音及暗卫求饶声,兰鑫悄悄收回内力,再次远离御书房。 第87章 黄雀在后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居然有两伙人同时盯上了刘照!居然还有武功高强的军士列阵袭杀,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兰鑫脑子里一时乱糟糟的,不过有一点他几乎可以肯定,在京城毫无动静的罗霄山庄必在其中。 兰鑫下了值,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皇宫,直奔南城。 到了回春药铺门口,见到燕回师徒正在吃午饭,兰鑫毫不在意地坐过去,让阿程帮他添副碗筷。 阿程满脸无奈,他们可是穷人,这给了兰鑫一口,自己晚上的口粮就没着落了。 不过在燕回横眉冷对下,乖乖起身去给兰鑫添了碗筷。 兰鑫埋头吃饭,毫不在意燕回师徒莫名又疑惑的眼神,待吃饱喝足,脑袋终于冷静下来,问燕回道:“燕掌柜可知还魂草?” 此言一出,燕回和阿程心里都是一咯噔,两人竭力掩饰心中震撼,阿程低头收拾碗筷,燕回沉思道:“还魂草?我似乎在哪本医书上见过,是一味极少见的药草,好像只有北地才产出,我们这边极难见到。兰大人为何问起这个?” 兰鑫一听果然,承恩侯府这些年就是在北地寻找还魂草,于是又追问:“这药草有何功效?” 燕回道:“我依稀记得似是可以炼制疗伤化瘀、调理内腑的药丸。不过这药草好似与年限有关,年限越久功效越好。” 原来如此,想来刘照找到了年限较长的药草。 兰鑫心下疑惑尽解,感激道:“多谢燕掌柜解惑,没想到燕掌柜对药理如此精通。” 燕回得意道:“我祖上就是药商,从小跟着家中长辈识遍各类药草。你若问我如何诊病救人我不敢托大,可药草一道还是能知道一二的。不过这还魂草却从未有机会见识过,莫非兰大人有此药草?” 兰鑫摇摇头:“没有,偶尔听说而已。这事你们师徒知道就好,万不要传出去,容易惹祸上身。” 燕回和阿程连连点头。 阿程用块干布擦了擦手,一脸神秘地问兰鑫:“听说承恩侯世子被人打得人事不省,不会又要封城了吧?” 兰鑫见这小子一脸掩饰不住地幸灾乐祸神情,不由沉下脸警告道:“这话躲在屋里偷偷说说就好,到外面你收敛着些,可别忘了你们还担着个勾连刺客的恶名呢。” 他这话一出,阿程瞬间变了脸色,兰鑫突然觉得自己语气太重了,正想缓和着安慰两句,却见燕回惨白着脸上前问道:“莫非又是那刺客所为?” 兰鑫登时怔住,瞬间想明白的许多事情。 刘照遇刺且不说是不是那刺客所为,就凭有两波人袭击了刘照,且抢走了还魂草,不说承恩侯府,就是皇上也一定认为是刺客出手了。 盛怒之下的皇帝,在追索不到还魂草后,一定会追根溯源,将“证据确凿”的小蛮父子和回春药铺的人缉拿起来严刑拷打,甚至以他们为饵逼刺客交出还魂草。 可那盗走还魂草的当真是那刺客吗?即便是他会如此仗义出头吗? 无论结果如何,眼前这两人怕是难以活命了。 兰鑫此时十分佩服燕回提前将小蛮父子安置了出去,眼下要私下安排这两个人要便利许多。 想到这里,兰鑫不再犹豫,利索地对燕回道:“趁着现在事情还未传扬开,且前期因为一些事情我已经安排监管你们的禁军撤了出去,你们抓紧时间离开洛阳城,出去避一避吧。” 此刻,燕回和阿程心下都十分感动,兰鑫能为他们想到如此地步,确实是极为不易。 燕回苦笑着道:“兰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兰大人如此为我们打算,怕是确实与刺客相关。 “兰大人义薄云天,我们师徒感激不尽,可若是我们这个时候逃了出去,不说可能会给大人带来麻烦,就我们师徒来说,这一逃,岂不是不打自招,坐实了我们与刺客勾连的事情,到时候这天下之大哪里还有我们师徒的容身之地?” ... ... 兰鑫怀着无比亢奋及忐忑的心情离开了回春药铺。 面对燕回师徒的不安和为难,在那师徒二人的苦苦追问下,兰鑫将自己和周昌暗地的分析以及今日偷听皇上与暗卫的对话隐晦地告知二人,他怎么也没想到看上去病恹恹的燕掌柜,居然会给他那样一个惊天的提示,果然是旁观者清啊。 想到燕回苦思后的喃喃自语,兰鑫几乎瞬间就想起了前期京中莫名出现的江湖人士和太子、刘启林的反常举动,一个难以置信的答案呼之欲出. 兰鑫再也坐不住,叮嘱了燕回师徒几句,并承诺定会竭力帮他们防范不测,便匆匆离开药铺。 路上兰鑫便吩咐属下继续打听师父智圆的消息,京城这场热闹一定十分合那假和尚的胃口,有师父在京,他要做许多事情也会方便许多,关键时刻还指望着他救那对师徒二人一命。 兰鑫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应天府衙,直奔周昌的值房。此时的周昌正在暗中庆幸,刘照出事幸亏不在京中,否则他又要焦头烂额了,还不知道有怎样的祸事落到头上。 第63章 再次见到兰鑫满头大汗冲进来,周昌心下一咯噔,疑惑地盯着兰鑫:“这是又出什么大事了?你急成这样?” 兰鑫深吸了几口气,凑近周昌,声音压得极低:“我大约知道刘照伤在何人手上了。” 周昌见他如此神秘,也不自觉地将声音压低了下来:“瞧你这神情,似乎不是罗霄山庄的人或是那刺客?” 兰鑫摇头道:“那两伙人我还说不准,但我觉得还有一只黄雀躲在后面,而且已经得手了。” 周昌惊疑道:“你是说有三方人马在盯着刘照?” 兰鑫点点头叮嘱道:“我得了些消息,此事十分要紧,只限你我二人知道,绝不可外传。你也不要问我消息来源,只听我分析得对还是不对。” 周昌郑重点头。 二人相识多年,又都处在那样的重要位子,平常当差多有交集,相互对对方的人品都甚是信任,也知道许多事情看破不说破,无需追根究底。 日常二人也多有相互交换消息,携手破获京中要案之举,此次承恩侯遇刺,二人也常聚在一起互通有无。 所以兰鑫激荡之下第一时间便跑到应天府衙来,他的推测急需要一个可信的人来帮他印证,周昌便是最好的人选,哪怕师父智圆此刻在京中也及不上周昌可靠,毕竟师父对江湖上的事情门清,可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却是懒得理会。 第88章 幕后黑手 兰鑫悄声道:“正如我们前期猜想的,刘照父子这些年在北地确实是在帮陛下找一种药材,那药材叫还魂草,我事后打听了下,这种药材十分稀有,只在北地出产,据说是炼制疗伤化瘀、调理内腑之类药丸的主药,且年份越长效果越好。” 周昌沉思着插嘴道:“这类药材也不稀奇,为何陛下如此看重这还魂草?” 兰鑫道:“我从小习武,从我师父处也习得了一些药理,这但凡能调理内腑的药材,到了极致那就几近仙丹了,或可延年益寿。” 周昌听着瞪大了眼睛,脸上恍然一片,口中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皇上如此执着,差承恩侯府不惜代价的找了五年之久,怪不得五年前承恩侯闯下那等大祸也能全身而退,怪不得那刺客冒死也要刺杀承恩侯,盗走了那药方,这下全能说得通了。 周昌忍住震惊,示意兰鑫继续说。 兰鑫:“此次刘照去北地,似乎已经有了把握,陛下甚至派了身边暗卫前去接应,可一行人还是在靠近豫州的驿馆里出事了。” 兰鑫将从御书房外偷听来的消息挑了些重点透露给周昌知晓。 周昌眉头深深皱起,兰鑫给他的消息太劲爆了,他要好好缓缓消化消化。 会军阵的高手,军方人?哪个军方大佬如此大胆敢公然去刺杀承恩侯世子,抢夺陛下的东西? 还有那潜伏在客栈的人,这怕是有内鬼在打主意了。 兰鑫也不打断周昌,等着他回过味来,好一会后,见周昌重新聚焦看向自己,他吐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今天有人对我说了句话,我觉得甚有道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周昌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再次瞪大了眼睛,紧盯着兰鑫,许久说不出话来。 兰鑫浑身舒坦,自己最初的感受终于有人能切身体会了。 他不再等周昌消化消息,将自己一路想到的事情一股脑抛出来:“这世上最不希望陛下长命百岁的人是谁? “还有那位爷近期的反常你我可都是亲眼目睹的,再加上刘启林前期与他走的极近,又莫名召集了那么多江湖人进京,最近这些日子你可还见着了那些江湖人? “也没见他们在京城怎么大动干戈地搜寻刺客啊?刘启林更是天天躲在府里闭门不出,连官帽都不顾了,他所为何来?” 说完这些话,兰鑫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瞬间觉得口干舌燥,嗓子眼里都要冒烟了,连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悠悠坐在椅中盯着尚在发怔的周昌道:“周大人觉得我这番猜测可有道理?” 此时的回春药铺,阿程也在问燕回:“师父当真觉得那还魂草是太子指使刘启林去抢的?” 燕回哼笑一声道:“说太子指使不如说是刘启林献的策,这是刘启林惯用的伎俩,我若没猜错,他近日一定还会跳出来,咬死刺客早已逃出京城,盗走了还魂草。” 阿程愤愤道:“当真卑鄙。不过刘照怎么这么快又找到了一株还魂草?” 燕回哂笑道:“八成是假的,承恩侯府被逼成这样,许是随便弄了一株几十年的还魂草来充数了。若不是刘照受了重伤生死难测,他们估计还巴不得有人盗走了还魂草呢。” 阿程问燕回:“师父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兰鑫走后,师父一直皱眉沉思,似是有什么极难决断的事情。 燕回幽幽道:“这大半年来,我每日都在想,承恩侯府究竟是如何得到我严家那个药方的?他们又是如何找到我严家药王谷的?还有那人当年出卖我真的只是为了取悦官府、博取前程吗? “听了兰鑫的话,我又想起了一些旧事,若真如我猜想的,我这大半辈子当真是活的窝囊透了,我的家族和我自己居然被人算计了几十年,合该要被人灭族。” 见师父说如此重话,阿程惊讶不已,又极是心疼师父,一时哑口无言。半晌后才道:“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燕回沉重到:“动起来,一面破了太子和刘启林的谎言,一面也该引那人关注京城了,我要印证一些事情。” 阿程听了眼睛一亮,练了这么久的剑术,她十分希望验证下自己的实力。 燕回却及时泼上了一盆凉水:“那人的功夫恐怕与兰鑫不相上下甚至更强些。我现在与他对上胜负也难料,你可别大意了。好在十几年都过去了,我们也不在乎一朝一夕。这些事急不得,我们从长计议。” 阿程肃然应是,暗暗握紧了双拳。 今日兰鑫来到回春药铺,在燕回的提示下,震撼无比地推断出太子极可能躲在幕后夺走了还魂草,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带来的消息给了燕回更大的震撼。 燕回几乎未加思索就判定出刺伤刘照盗走还魂草的是刘启林伙同太子的伎俩。 自从阿程在赏花宴上偷听到刘启林与承恩侯府老夫人对话后,燕回便深深自责自己的疏忽,这段时间怎会错漏对刘启林的关注。 最初进入京城的泰山派三人很快进入师徒二人视线,这次燕回亲自出手。 他发现三人在城西吃喝嫖赌一番耗尽身资后,居然不顾刘启林阻拦,妄图过来绑架他们师徒和小蛮父子,以便早日追查到刺客去向刘启林换取酬劳。 为除后患,燕回毫不犹豫地在长乐赌坊设局,诱杀了这三人,并故意留下了破绽。 随后燕回便发现洛阳城里又陆续出现了不少江湖人,师徒二人紧张防备了一段时日,发现这些江湖人很快又在京城消失了踪迹。 燕回立即知道了刘启林的打算,以他对刘启林的了解,在与太子勾搭起来后,刘启林势必会知道刘照去北地的目的以及药方的存在,必定会怂恿太子劫了这还魂草,他自己不仅可以分得一粒还魂丹,他日若是太子登基,又岂会少了他的权势富贵? 而能阻断皇帝的长生不老之路,助自己早日登基,那简直是太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二人一拍即合,铤而走险抢夺还魂草实在太理所当然了。 他假作思考,隐晦地提醒了兰鑫,果然以兰鑫的聪慧,立刻联想到了太子,匆匆离开了回春药铺,燕回却大半个时辰没有回过神,陷入了苦苦思索中。 第89章 虚与委蛇 燕回同样可以断定,最先袭击刘照的人就是那些睚眦必报的罗霄山庄之人,他只是没有想到,一个以制药闻名天下的江湖门派,居然会以军阵突袭暗卫。 联想道自己最强大的劲敌,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燕回甚至不敢深想,可一旦他强迫自己按自己猜想的印证下去,所有疑惑都会迎刃而解,一切都顺理成章。 原以为发现承恩侯府是自己灭族的仇敌已是极大的震撼,谁知道背后还可能藏着更大的秘密,燕回不寒而栗,陷入极度的彷徨和自责之中。 承恩侯府内一片惨淡。 世子刘照吊着一口气被皇帝暗卫送进府门,侯府内哭声震天,侯老夫人心里郁结一直未去,听到噩耗直接晕死过去,直到皇后和太子携太医上门,才用长针扎醒了过来。 侯老夫人见到身侧抹泪不止的长女和惺惺作态的太子,顿觉身心疲惫不堪。 报应吗?为了一张药方,侯府门楣上沾染了太多的杀戮和鲜血。 十几年来,围绕那些药材苦心孤诣,耗费了无数心血和财力,儿子甚至为此不惜贪墨赈灾银两,枉死了成千上万无辜百姓,险些让侯府遭受灭顶之灾。 眼见终于寻来了百年还魂草,老夫人意气风发。 第64章 她甚至暗中悄悄想好了,自己若能返老还童,日后出门时要怎样装扮自己维持老态。 那种锦衣夜行的感觉她一点也不觉得憋屈,甚至暗中觉得天下皇权不过如此,自己那皇帝女婿也比不上自己的逍遥舒坦,刘家满门必将在她手中更上一层楼。 那时她感觉之前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哪怕双手沾满鲜血,又怎及得上长久地活下去,享尽世间荣华,大不了日后多多吃斋念佛,积些功德。 唯一遗憾的便是老侯爷无法与他共享荣华,早早撒手离去。 哪曾想这样志得意满的日子只维持了几天时间,一夜间一切成了一场空。 儿子死了,花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凑齐的一整盒药材被盗了,她的长生不老梦霍然被人斩断,自己还受尽屈辱,成了京中最大的笑话。 即便如此,她也咬牙硬挺着,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甚至通过丈夫的手亲自扶持过一位皇子登基的。 如今还未到绝境,她一定能挺过这一关的,只要眼下能糊弄住了皇帝。 她要好好保养身子,百年还魂草能找到一株就能找到第二株。 刘照这次重回北地就秘密带了些人继续留在北地寻找,她依旧没有放弃那长生不老的执念,而且她觉得有生之年一定能找到。 应天府上门提醒罗霄山庄可能会来报复,她一面约束家人加强防卫,不得轻易外出,一面不屑一顾。 天子脚下,京都重地,一群江湖上的乌合之众,翻不起多大的风浪,她就不信以现在府里的防卫还有人能摸进来行刺。 刘照在外倒是要防备些,可他带了那么多侍卫,甚至自己亲自建言让皇帝派出暗卫护持,她一点也不担心。 这世上只有她和刘照最清楚,那神出鬼没的刺客早已经得了还魂草,绝不会再去截杀刘照继续抢夺。 她甚至能想到刺客一定知道刘照带回的还魂草是不足年份的,那刺客如果要对侯府赶尽杀绝早就动手了,否则也不会只给自己剃个光头。 所以当看到刘照重伤昏迷被送回侯府,还魂草再次被盗时,侯老夫人的心气彻底泄了。 她已经知道了刘照遇刺时的情景,在所有人包括皇帝都认为是杀害承恩侯的是刺客劫走了还魂草时,她知道绝对不是。 能提前埋伏在客栈里,趁乱杀人盗药,这一定是知道刘照行踪且知道秘方秘药的人,这是什么人?这是家贼啊! 看着床前殷勤问候的皇后和太子,想到儿子遇刺后太子对侯府态度的变化,侯老夫人心中一片冰凉,重新闭上眼掩下眼中的怨毒。 一连几日,太医流水般出入承恩侯府,皇帝虽恼恨刘照办事不力,可听闻他奄奄一息,随时可能送命,且刘照明面上是去北地巡查,这垂死而归不但不能过分苛责,还要好好安抚一番。 皇帝憋屈无比,便睁只眼闭只眼地任由皇后和太子折腾,背地里只能指使暗卫悄悄追查还魂草下落。 刘照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侯老夫人却又奇迹般地从病床上爬了起来,亲自主持府中大小事务,对外张贴告示,巨额悬赏民间医道高手,势要将这侯府最有出息的孙子救回来。 太子一反常态的热情,每日精神十足地出入侯府,每次过来都会带上几个各大医馆的坐馆名医上门,各类名贵药材不要钱似地往侯府里送,着实让侯府上下众人感动非凡。 只有侯老夫人在一旁冷眼旁观,似看跳梁小丑一般看着太子上蹿下跳。 可刘照却毫无醒转之象,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脸上渐渐呈现灰败之色,随时可能咽下最后一口气。 侯府上下心急如焚,束手无策的太医被骂得狗血淋头,却只能硬着头皮坦言自己医术不精,望侯府另请高明。 侯老夫人提着一口气硬撑着,却无力回天,心下渐渐绝望起来。 这一日,太子又带了一堆药材上门,在刘照屋里稍作探看便径直去了老夫人的东院,行完礼后便殷勤地拉着老夫人的手安慰道: “外祖母不要太着急,您自个也要保重身体。 “表哥为朝廷巡视北地受伤,父皇母后心里都颇为惋惜难过,责成我要不惜代价救表哥性命。 “这些年外祖家对我恩重如山,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也要为表哥去寻来。” 一番话下来,两人心里都一阵恶寒。 老夫人竭力压下心中愤恨和厌恶,强作笑颜道:“太子费心了。眼下该请的名医都请了,名贵药材不知道灌下去了多少,照儿却毫无起色,这是天要亡我侯府啊。” 老夫人这几句话倒是真心,不自觉便湿了眼眶。 第90章 各怀鬼胎 太子又是一通安抚,叹着气陪着掉了几滴泪,又缓缓开口道:“我听说江湖上的罗霄山庄有不少医术高超的大夫,还珍藏了不少珍贵的疗伤药方。 “可惜前期因为南山的事情与他们结下了仇怨,不便摆明了身份上门求医,倒不是说怕他们不来,就怕他们暗中使坏,到时候出了问题哪怕剿了那罗霄山庄也是小事,耽搁了表哥的医治却是万万承受不起的。 “我已经使人暗中花重金去求药了,过得几日便可回来,或许能救了表哥一命。” 这话当真是戳心窝子,这么几日下来,眼见刘照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老夫人这个曾经对各州府名医名药做过详细甄选的人怎能不知道罗霄山庄的名头。 她早就暗中派人去求药了,可刘照重伤天下皆知,那罗霄山庄本就要报复他们,这个时候哪会轻易给出救命良方? 况且老夫人心里对罗霄山庄的药方并不是十分信任,这几日有件事情如万千虫蚁啃食着她的心肺,当年若未将那药王谷灭门就好了,她相信药王谷的人一定能救下她孙儿一命。 老夫人强作慈祥之态,拍了拍太子的手咬牙道:“你费心了。照儿若是得救,侯府定会好好酬谢于你。” 太子满脸谦恭道:“外祖母何须与我那般客气。” 话锋一转,太子满脸恨色道:“可恨那刺客,不仅害死了舅父,还害得表哥生死难料。若只是重伤了表哥倒也罢了,他却将那还魂草也盗走了。若是还魂草还在手,现在抓紧找人炼出还魂丹,我无论如何也要向父皇求一粒过来救表哥一命。” 此话一出,老夫人再也控制不住面上表情,强压下心中熊熊怒火,好不容易没让自己的咆哮发泄出来,直憋得喉咙里一阵发甜,险些呕出一口鲜血,弯着身子一阵狂咳。 太子哪知道老夫人此时心中愤恨的源头,只当她是对那刺客恨之入骨才会这般激愤,连忙抚拍着老夫人脊背,又呼叫着命人端上来一杯参茶,人仰马翻折腾了一番,才将老夫人安抚下来。 侯老夫人满脸疲色,心生厌恶,直想着叫人将太子赶出侯府去。 可她毕竟身居高位多年,城府极深,刚才一口老血都强行咽下去了,这会也只得硬着头皮忍下来。 太子却浑然不知,继续在旁边插刀:“听说那还魂丹极难炼制,但凡能炼制的人也一定是医道高手。侯府寻那还魂草十几年,想来这么些年来也找到了炼制还魂丹的药师,不如将那些药师请进府来,或许能救得了表哥。” 老夫人终于明白了今日太子上门的目的,原来是他得了还魂草,急着找药师炼制还魂丹呢。 老夫人心中冷笑,面上不显道:“药师当然早打听好了,太医院的尹院正和胡老太医都能炼制还魂丹,可这些天他们上门来也不止一次了,仍是救不得照儿啊。” 太子心下着急,他当然知道太医院有人必能炼制还魂丹,可他哪敢请太医院的人出手。 他本想着把还魂草偷藏起来,等将来他登基了,自是可以毫无顾忌地炼制还魂丹,可刘启林提醒他,这还魂草怕是留得时间长了药效会流失,且此药丸具备起死回生的功效,谁也难保这么些年没个灾病,那救命药还是早些炼成丹药才放心。 太子深以为然,又不敢大张旗鼓在外面打听,便将主意打到了侯老夫人身上,他非常确定这等秘密现在的侯府只有老夫人和刘照知道。 于是他忍不住急切地追问:“那民间呢?外祖母可知道民间有什么人能炼制还魂丹?” 见老夫人直直地盯着自己,太子霍然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补救道:“据说民间也藏着不少高手,咱们顺着这条线说不定能找到人救下表哥。” 老夫人望着眼前虚伪又急切地太子,心下愤恨之时又满是失望,侯府二十几年来扶持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蠢货,他哪里配登上那把龙椅? 其实这倒真怪不得太子不够稳重露了马脚,侯老夫人若不是早知道自家丢过一次真正的百年还魂草,哪里会轻易怀疑到太子身上,反而见到太子这般急切地模样,还会感动于他的重情重义,老怀欣慰呢。 只是眼下两人各怀鬼胎,尤其是侯老夫人,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对方,看太子哪里能顺眼。 第65章 见太子问起民间炼药高手,侯老夫人更加笃定太子派人伤了刘照,得了他手中的还魂草。 她心上悬着一把刀,强压下怒火,脑中灵光一闪,一个恶毒的念头油然而生。 侯老夫人面露寂色道:“民间高手以前倒是没上心,不过你舅父被杀之后,侯府追查刺客倒是发现了些端倪。 “你可还记得南城回春药铺的那对师徒?当日在赏花宴上我为何叫你父皇将他们带进尚书府审问?还不是因着发现了刺客与他们勾连颇深。这京中这么大,那刺客缘何对那南城一带那般关注,甚至不惜为他们出头,不仅害死了尧儿,还伤了我侯府的两个侍卫,那自是有缘由的。” 太子不由一怔,他原以为侯府当日就是为了给肖尧出气,再随意找几个无辜之人糊弄天下人,没想到后面还真有缘由,不由追问道:“莫非那药铺里的师徒是暗藏的炼药高手?” 侯老夫人叹道:“你可还记得当时那个被尧儿踩伤的小子?那小子当时受伤可不比照儿轻,却被人救了过来。都说是罗霄山庄的人救了他,可我们事后打听过,罗霄山庄不说有没有那个能耐,即便有也不会是随便一个剑客能拿出来也舍得拿出来的,那等起死回生的药材必是镇山之宝。 “后来继续追查,发现那小子当晚在回春药铺住了一晚,第二天就醒过来了,府里就盯上了那药铺和给他诊治的大夫,那大夫那边倒是拷问了一番,实在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本想着再探探那药铺的底,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尧儿死了,府里侍卫被打断了腿挂在府门前,我在尚书府又被人羞辱了一番,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将他们缉拿到尚书府,满座大臣都以为我们仗势欺人,不得不将那师徒放了回去,一直也没机会继续追查。” 第91章 旧事重提 太子听到这里,心下颇为恼怒,脸上神色讪讪。 当日力主放了那四人的就是自己,外祖母这是在打他的脸呢。 可现在他还有求侯府,不敢露出不快,只得低头道:“我不知后面还有这么多的事情,当时只道肖尧表弟死于意外,与他们无干,且满座大臣都心有不忿,便建议父皇放了他们。只是按外祖母所说,也不能断定他们就有炼制还魂丹的本事。” 老夫人心里莫名有些畅快,你不是要假作公道仁义救下那几个人吗?我今日便让你做个道貌岸然、出尔反尔的小人。今天她便要坐实了那对师徒就是炼药高手的名头,让这两伙人狗咬狗去。 于是她佯作恼恨道:“太子还记得那药铺伙计说过有人上门去问他们炼制保春丸吗?其实那人并非刺客,而是侯府派去试探他们的人,当日你父皇当众认定那人是刺客,我也不便出面揭破。” 太子听得目瞪口呆,这事说出去父皇真是脸面都要丢尽了。自己当日果然没有猜错,父皇真的是随意攀扯出了个刺客敷衍众大臣。 老夫人将太子神色尽收眼底,却不多做解释,继续道:“那日药铺那小伙计说他们炼不成保春丸,其实不是因为他们没那个能耐,而是因为当时药铺里还有外人在。其实那小伙计当日是动了心的,只是他那师父奸猾,或许是和刺客有了默契,拒不承认罢了。” “你想想那南城印月坊一带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无不透着刺客的影子,他一直滞留在印月坊附近,就是为了暗中保护那家药铺里的人,只等着这次劫了照儿带回来的还魂草就找他们去炼丹药。” 太子越听越觉得有几分道理,他并不觉得药铺里那对师徒和刺客有太深的牵扯,但这不妨碍刺客躲在后面看护着他们。那对师徒若不是他们真有几分本事,外祖母也不会如此执着地盯上他们,南城一带发生的许多事情也确实与那药铺有关。 看来自己还真要找人去试探下,若能找到个毫无根底的人炼制还魂丹,实在是太省事了。 就听老夫人又道:“现在那刺客得了还魂草,说不定又会找上那家药铺。可惜照儿现在这个样子,我实在没有精力再派人去盯着那个地方。” 太子心里暗笑,这可是冤枉那刺客了,那还魂草现在正在自己手上。 不过他脸上却露出愤愤之色,道:“若真如此,我派人去盯着,势必要逮住那刺客替舅父报仇。不过那药铺师徒倒像是毫不知情,外祖母既然怀疑他们医术了得,为何不将他们招来给表哥诊治?” 侯老夫人叹口气道:“原也只是推测,并无实证。况且照儿这伤势耽搁的太久,现在或许只有还魂丹才能救他一命。我无端将那师徒带进府里,哪怕府里再厚待他们,外人也要说我侯府仗势欺人了,转天便会有一大堆弹劾的奏折递到皇上跟前。侯府这大半年来遭遇了太多风雨,我这个时候哪敢轻举妄动。” 太子顾不得老夫人再次讥讽,立刻拍着胸脯道:“外祖母既然如此说,我自当出一份力,也好弥补那日在尚书府的过失。我再派人去打探下那对师徒的虚实,顺便盯着那刺客的动向,说不定能将那刺客引出来,我们从他手中夺回还魂草,到时候表哥便有救了。” 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一个心下暗自想着,还魂草是找不回来了,不过若那师徒二人真有炼制还魂丹的本事,那是绝对不能带回承恩侯府的,否则无论刘照能不能救回来,这二人估计都没法活着离开承恩侯府。 另一个却在心中暗自盘算,那对师徒一旦被人威胁甚至羁押,难保不会惊动暗中的刺客,这次自己做一次黄雀远远地躲在后面,说不定真能杀了那刺客,夺回还魂草甚至是还魂丹,不仅能救了照儿一命,自己也受益匪浅。 狼狈二人倒也一拍即合,惺惺作态一番后各自回去布置。 任京城风云如何变幻,西城一片依旧繁华锦绣。清流般的丽云坊每日人流络绎不绝,官宦子弟、风流才子皆自视高雅,闲暇时来此赏一段歌舞,酌一杯佳酿,还不用担心家中河东狮吼,好不惬意,更显得丽云坊生意兴隆、门庭若市。 丽娘每日穿梭于各类客人之间,当真是如鱼得水、八面玲珑。 下晌时分,即将迎来丽云坊一日最繁忙的时刻。 丽娘与往日一样,与管事舞娘们排布好了晚间歌舞演绎次序,便进入坊内协助招待访客,却见今日来丽云坊的人似乎比以往更多了些,且三五成群各自拥在一个角落,满脸兴奋地低头窃窃私语着。 丽娘经验老到,瞬间知道京城定是又有什么新鲜事发生。 丽娘环视四周,从柜内取了一瓶桃花酿,朝着角落里四五人围着的一张方桌走了过去。 有人发现了丽娘走近,看到她手中的酒,立即露出兴奋神色,大声招呼丽娘:“掌柜的今日要给我们这桌赐酒吗?” 丽娘笑语晏晏道:“钱公子好久未来丽云坊,奴家甚是想念,今日这桃花酿就送与你们品尝了。” 一语道完,满桌哄然喝彩。 丽云坊建坊以来,除了诗词歌舞尽显风雅之外,其卖艺不卖身的规矩在这纸醉金迷的西城倒是独树一帜,非但没有影响其生意,反倒越来越受人追捧。 而每日开张伊始,丽云坊掌柜丽娘都会随意送出一瓶桃花酿,若是言语投机,丽娘也会豪爽的赔客人饮上一杯。 此酒也并非多么贵重,因每日都有赠送,常来的人都喝过这免费的桃花酿,自不会引来其他客人的记恨,大家最多以此为乐打趣一番。 那钱公子见今日本桌得了这头彩,便欢快地笑着招呼丽娘同饮一杯,丽娘稍作推辞便爽快坐下来,笑眯眯与其余几人打了个招呼,又看向钱公子道:“一个多月未见过钱公子了,莫非公子家中在替你相看人家了?” 第92章 兰旷其人 风月场所的调侃,丽云坊把握着一个度,不会太露骨也时时透着诙谐轻快。 钱公子哈哈一笑道:“丽掌柜慧眼如炬,一猜即中。不过即便议亲,偶尔来你丽云坊倒是无妨,就是近期事情多了些,一时脱不开身。” 丽娘连忙恭贺,并盛赞钱公子洁身自好,别样风流,一番话下来,宾主尽欢。 丽娘忽然问道:“我刚进来,见大家都在悄悄议论着什么,是京里最近又有了什么新鲜事吗?” 钱公子诧异地看着丽娘道:“丽掌柜居然不知?” 丽娘茫然道:“我一觉睡到下晌才起来,哪里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钱公子恍然道:“也是。不过现在外面都传开了,昨夜长公主府里进了盗贼,据说丢了至宝。” 丽娘颇感兴趣地问道:“长公主府素来富有,丢了什么宝贝居然传的满京城人尽皆知?” 旁边一位周姓书生插口道:“一般的东西哪里入得了长公主府的眼,偶尔被下人偷偷拿出来变卖了也不会知道,自然是那来之不易的稀世珍宝。” 丽娘环视周围几人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眼神,忽然用手掩住香唇,惊讶道:“莫非就是去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那对冰玉镯?” 第66章 丽娘的神态取悦了几位风流公子,几人眼中露出一副你真聪明的神情,丽娘拍拍胸口道:“这对镯子得来可不容易,长公主府那等高门深府怎么会轻易被人盗了去?” 钱公子哂道:“承恩侯缩在府里还会被人杀上门去,何况区区一对玉镯?” 此言一出,众公子深以为然,纷纷感叹起了世间报应轮回的玄妙。 只有丽娘忽然间心跳加快起来,她按耐住立即离席的冲动,给众公子倒了一杯桃花酿,细细听他们调侃起来。 那对冰玉镯的来历在场各人都非常清楚,其实还真算不上是什么稀世珍宝,却有个极为实用的妙处,那就是夏日戴上后周身清凉舒爽,且飞蝇虫蚁避之不及,实为盛夏时节随身必备之佳品。 这类宝物市面上极难得见,一旦有了踪迹,达官贵人势必趋之若鹜。 之所以被人记住,乃是长公主府这对玉镯得来实在是太不光彩,甚至因此害了一条人命。 一年多以前,此事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堂堂长公主府为此没少被人私下诟病。 长公主封号德荣,乃当今皇帝异母胞妹,先皇后唯一的嫡女,自小深得先皇宠爱。 今上登基后,其余兄弟死的死,贬的贬,唯有这个胞妹依旧荣宠不衰。 先皇在世时,为宠爱的女儿指了一门极好的婚事,正是原镇国公嫡次子,现任镇国公胞弟,禁军统领兰鑫的二叔兰逸晨。 这段姻缘在当年曾成就了一段才子佳人、珠联璧合的佳话。 镇国公府将门府邸,历代子侄皆以武出仕,要么前往军中建功立业,要么留在京畿重地担任武职,兰鑫父子皆如是。 可这兰逸晨在镇国公府却是个异类,他自小生的俊美,身子却极是娇弱,老镇国公夫妇不忍心他吃苦受罪,便没在武道上过分苛求他。 兰逸晨也确实不爱习武,却整日书不离手,在学业上极有天赋。 成年后,他不仅凭自己的长相获得了京城第一美男的称号,而且自身满腹经纶,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一时成了洛阳城无出其右的绝世佳公子,被皇帝看上赐婚尚了公主实在是太理所当然。 兰逸晨夫妻成后倒也颇为恩爱,兰驸马一直住在德荣长公主府里。 他们先后生育了三个儿子,长子、次子继承了父母的好样貌好文采,皆是文雅风流的才子模样。 唯独小儿子兰旷,却承袭了其祖父、叔伯们的粗犷性格,自小极好武艺,年纪稍大些便每日赖在镇国公府,跟着祖父习武,把当年的老镇国公欢喜坏了,自是对这小孙子倾囊相授。 兰旷比兰鑫小了四五岁,在武力上从小就被兰鑫镇压着长大,心中极是不服,誓要在武道上超过兰鑫。 兰鑫十几岁拜智圆为师后,武功更见长进,兰旷嫉妒不已,发誓要拜这世间武功最高的人为师,来日定要超过兰鑫一头。 一番比较后,兰旷选定了一直戍守在西北对抗北戎人的定远大将军秦志为师。 秦大将军十几年前横空出世,其武功高强、英勇善战,很快在军中崭露头角,如今已成为西北军中最年轻的守边大将。 据说秦志无论内力、轻功还是剑术都是绝顶高手,别说兰鑫差得远了,就是兰鑫的师父智圆也远远不如。 兰旷认定目标后便缠着祖父软磨硬泡,定要赴边关去拜师,老镇国公自是十分欣慰,可这孩子不仅是兰家子孙,还是皇家血脉,他哪敢擅自答应,长公主那一关就过不去。 五年前,老镇国公去世,孝期中的兰旷留了一封书信便离家而去,德荣长公主实在无奈,只得通过各种方式向秦大将军示好,请他关照幺儿。 兰旷跟着秦志习武三年,自觉功力大进,对自己的师父也是越加佩服。 无奈三年未见,长公主实在难耐思念之情,多次去信哭求秦志下令让儿子回京。 两年前,兰旷回到京城,刚安顿下来便跑去镇国公府找兰鑫要与他比试。 兰鑫向来稳重,对比自己小了四五岁的堂弟从没有较量之心,哪会想到自己一直是这孩子的魔障。 兰鑫也想考教下这位堂弟的功夫,两人拉开架势比了一阵拳脚,居然比了个旗鼓相当。 兰旷大为得意,立时忘形道:“果然是半吊子少林野徒教出来的弟子,明明比我多练了四五年的功夫,却也不过如此,再过一两年,我定会让你成为我的手下败将。你这禁军统领到时候也该让贤了。” 兰鑫见他言语中辱及师父,不觉十分气恼,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也不好与他过多计较。 见兰鑫忍气退让,兰旷得理不饶人,又提出要比试剑法,他自忖师父的剑术天下无双,自己必能在剑术上胜兰鑫上一筹。 哪知道这次兰鑫心里气恼他出言不逊,比试中暗使内力,直接将兰旷手中长剑震飞了出去。 第93章 冰玉双镯 兰旷也是吃了第一场比试的亏,以为兰鑫内力与他不相上下,哪里想到对方会突然爆发,输的十分憋屈。 兰旷愤愤离开镇国公府,发誓一定要打败兰鑫,从此练功更是勤奋。 他深知自己在内力上与兰鑫差距极大,短时间内要超越兰鑫十分困难,便想方设法通过外力提升内功修为。 以长公主府的实力,什么天材地宝的药材弄不到,很长一段时间,太医院几位太医被他折腾得晕头转向,整日为他炼制各类增强内力的丹药。 然而,有句话叫欲速而不达,兰旷服食的丹药过多,到后来修习内功常会感到心烦体燥,竟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势。 兰旷吓得再不敢擅自服食丹药,不得不停下修炼,并写信向师父秦志请教。 秦大将军回信一面责备他不该妄进,一面指导他设法寻些冰寒之物随身携带,可助他练功时降低走火入魔之危。 兰旷对师父十分佩服,自是言听计从,于是便满京城地寻摸起那冰寒之物。没想到很快就从一太医口中打听到了一事。 西城有一富商,其幼子得了一种怪病,自小便时常高烧不退,病发起来鼻血长流,浑身滚烫,极是折磨人。 富商请遍名医也查不出病因,一太医估摸着这孩子应是患了血气燥热之症,往往能对症开些药缓解孩子痛苦,却始终无法根治。 那富商心疼幼子,多年来从未放弃为孩子医治。 几年前,富商走商去了天山一带,偶尔寻得一对冰玉镯,便花巨资为儿子买了回来。 从此,那孩子只要一发烧,带上这冰玉镯人便舒服许多,几年下来孩子的病虽没根治,却也磕磕碰碰长到了十二岁。 兰旷听后大喜过望,当即上门去求购,可那对玉镯已被富商当做了幼子的救命之物,如何肯让与他人,无论兰旷如何求取,死活不肯松口。 兰旷恼羞成怒,直接带了一群侍卫上门,从那孩子手上夺了玉镯,扔下五千两银票扬长而去。 富商恼恨不已,却也知道自己势弱,斗不过这些皇亲国戚,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打算日后再去天山一带设法再买一对同样的镯子回来。 哪料到不过几日,那孩子再次病发,竟药石无效直接病死了。 富商悲痛欲绝,激愤之下跑去敲了登闻鼓,状告长公主幼子仗势欺人、谋财害命。 兰旷初听那孩子这么快就病死了,确实心慌愧疚了一阵。可这对镯子实在太好用了,他戴上修习内功再也没有那种心烦体燥的感觉,着实让他喜出望外。 如今那富商将他告到了御前,驸马兰逸晨大为恼怒,责令他立刻归还玉镯,兰旷坚决不从,说那孩子既然已经死了,还回去也活不过来,大不了再拿些银钱补偿他们。 长公主心疼儿子,当即同意补偿钱款息事宁人。哪想到那富商颇为硬气,绝不收那银钱,只哭叫着要兰旷偿命。 这一要求别说是长公主的儿子,就是普通纨绔闯了这样的祸事也难以判罚偿命,那富商自是难以如愿,整日抱着小儿子的棺木伤心欲绝地嚎哭。 此事当时闹得极为难堪,长公主气得在家骂娘,兰驸马操起长棍将儿子揍了一顿,镇国公也气恼不已,私下让兰鑫上门去致歉却被富商赶了出来。 最后那富商楞是没有收受长公主府的补偿,只是要求兰旷归还那对玉镯,他要拿来给儿子陪葬。 兰旷如何肯依,最后在京城百姓的一片怨怼声中,两个高门贵府弄得灰头土脸,富商也不得不埋了儿子,却断言世事终有报应,他要好好活着等待天道报应轮回。 长公主一家气了个仰倒,如此诅咒皇室血脉确实是大逆不道,可那富商这十几年在小儿子身上耗费了太多心血,儿子一死,便有些癫狂之象,倒也不好过于计较。 此事不了了之,随着时间的推移,京城舆论很快便被别的热闹取代,尤其是承恩侯遇刺一事发生后,那对玉镯引起的风浪渐渐便被人们遗忘了个干净。 谁也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一夜之间,兰旷视为珍宝的那对冰玉镯生生被人从手上撸了下来,了无踪迹。 第67章 丽娘尽管心中忐忑,却不忘打探消息:“莫不是那富商请人上门去偷了回来?” 钱公子摇头道:“不可能。那富商虽是癫狂,却也没能力做出这样的事情。据说今日午间那富商在家中听到了消息,买了一车炮仗回家燃放,直放了半个来时辰,整条巷子烟雾弥漫,到现在都没完全消散。” 丽娘叹口气:“他这是何苦来哉,惹了那位小爷不高兴,说不定就有祸事上身。” 那周公子却道:“那倒未必,我今天听到一个消息,那盗贼在长公主府用了迷药,那兰旷院子里的人都被迷翻了,才被人轻易撸下了手镯。都说盗贼手法与刺杀承恩侯极为相似,极可能是同一人所为,只是手下留情没要了兰旷性命罢了。” “啊?!”丽娘听得惊叫出来,连忙用手帕捂着嘴唇,开口掩饰道:“不会又要封城了吧?” 几人听得闷笑起来,钱公子调侃道:“丽掌柜这是害怕误了你的生意吧?” 丽娘尴尬地连连点头。 钱公子道:“放心吧,这次不可能封城了,不过是丢了一对玉镯,多大点事。” 旁边一位公子若有所思道:“说来这盗贼还挺仗义......”说到这里他连忙打住,环视了下四周,把话吞了下去。 只是周围的人都已经明白了他未尽之言的含义,俱都嬉笑着转移了话题。 丽娘趁机问道:“那盗贼有没有抓住,没发现什么线索吗?” 周公子摇头道:“抓是肯定没抓住,其他的我们也不知道啊,不过可以肯定,京城接下来不会太平了,大家都留心些,尤其是夜间切勿轻易外出。” 众人均点头,丽娘借机离开,直接回了自己的院落担心去了。 第94章 长公主府 德荣长公主府里,一大早周昌、兰鑫便被请了过来。 最先发现府内进了盗贼的不是别人,正是兰旷本人。 他后半夜便迷糊着醒来了,立时发现自己浑身绵软无力,挣扎了半天爬起来,却没有一个警醒的下人过来伺候。 兰旷气得不行,开口叫了几声依旧毫无反应,便觉出了事情不对。 兰旷勉强下地出去一看,果然发现婢女和外面值夜的侍卫都晕倒在地上,兰旷这才惊出了一身冷汗。 承恩侯遇刺的经过他如何不知,这些下人明显都被迷药迷晕了,刺客入府干什么?杀自己吗?可自己还好好活着呢,莫非那刺客入府来是来杀父母亲的? 兰旷强打精神往正院狂奔,边跑边叫着有刺客,短短时间就将沉睡中的长公主府唤醒了过来。 所有侍卫跟着兰旷一齐涌向正院,兰旷见此放心了些,还好没有将整个府里的人都迷晕了。 待到赶到正院,见父母匆忙中穿好衣物迎出来,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一时间兰旷都怀疑自己猜错了,莫非昨夜并没有刺客进来,他院子里的人或许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才沉睡不醒的。 见父母疑惑,兰旷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长公主抱着小儿子,看着匆匆赶来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后怕不已。 兰驸马却皱紧了眉头,问儿子道:“你院里可丢了什么东西?” 此言一出,兰旷忽然惊叫起来,盯着自己空旷旷的双手,哀嚎道:“我的镯子!”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兰旷对那对冰玉镯简直是爱不释手,每日几乎不曾离身,此时双镯不翼而飞,手上还有强行撸下手镯的几道红印。 兰旷登时心中冰凉,返身便往自己院落里跑去,他还指望着是自己睡梦中把手镯取了下来。 然而,搜遍的卧房各处,却没有发现玉镯的踪影,兰旷颓然瘫坐在床上,心里这才真正后怕了起来。 见父母兄长赶了过来,兰旷立即跳起来道:“现在立即封了各个府门,仔细搜查。母亲你赶紧进宫去,求皇上封城,决不能让那盗贼跑了。” 德荣长公主十分犹疑,兰驸马却喝骂道:“胡闹,府里搜搜也就罢了,封城是多大的事情,皇上岂会答应?” 兰旷十分不服:“为何不会答应,承恩侯府封得,我们府里怎么就封不得?” 兰驸马气得说不出话来,不想理这个不通世事的小儿子。 长子忙上前安抚兰旷道:“三弟,这不一样的,上次侯府可是出了人命。再说了,上次封城三天,整个洛阳城怨声载道,即便再出人命怕是也不会轻易封城了。” 次子也道:“封城是不可能了,报官吧,天一亮去应天府请周大人过来,我去趟国公府,把大哥也请来。” 他口中的大哥,自然是指兰鑫。 兰旷心下冰凉,他有预感,他的冰玉镯怕是找不回来了。 周昌和兰鑫进府后神色凝重地勘查了一番,又将被凉水泼醒的一众侍卫婢女挨个问了话,什么线索也没发现。 上次在承恩侯府里,好歹还在书桌下发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脚印,这次除了知道刺客用过迷药外一无所获。 整个长公主府只失窃了一对冰玉镯,其他什么也没丢,就连兰旷卧房中许多昂贵的金玉摆件也一样未少,很显然,盗贼就是冲着那一对冰玉镯来的。 兰旷冷眼旁观了一会,忽然开口道:“不用再查了,你们将那姓夏的商户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定能找到这盗贼。” 兰旷觉得这事情太明显了,盗贼什么也不要,只要那对玉镯,一定与那商户脱不了干系。 周昌不好做声,兰鑫却呵斥道:“胡闹,无凭无据为何要严刑拷打人家?” 兰旷本就不服兰鑫,此时又心情恶劣,不顾有外人在场,毫不客气地顶撞兰鑫: “这么明显的道理你也不明白?满京城里只有他一直惦记着那对玉镯了,定是他请了人入府行窃,说不定他现在正抱着那对玉镯看我的笑话呢。” 一旁的兰驸马呵斥儿子:“你还好意思说,这都是你惹来的事情。要我说那盗贼还当真厚道,若不然人家顺便在你脖子上割一刀,你能奈何得了人家?” 这话说完,立即招来了长公主的几记白眼,兰旷听了却十分不快。 他不敢顶撞父亲,也不好对着周昌发作,却毫无压力地怼起来兰鑫: “你们当真是没用,几个只知道使用下三滥手段的毛贼,在京城里又是杀人又是偷盗,你们却束手无策,这么长时间连人影都没见着过,我看你不如辞官了的好。” 这话说的就太重了,在场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当面被人如此赤裸裸地指责当真少有。 尤其是还有周昌这个外人在,兰旷在自家人面前任性些也就罢了,可他看似只是在骂兰鑫,周昌却是妥妥地被他捎上了。 兰驸马气得又想要抽他,周昌尴尬不已却不好接话。 满腹火气的兰鑫冷冷开口道:“只会使下三滥手段的毛贼?你这时候怎么这般看不上自己了?亏你从小习武,内力修炼也有些成效,怎么会如此没有见识? “什么样的蟊贼能摸到你的院子里却让满府侍卫毫无所觉?什么样的迷药能将你迷得从你手中扯下玉镯却让你一无所知?你想过这些问题吗?” 这话问得兰旷登时便怔愣住了,满屋子其他人也都疑惑地看向兰鑫。 兰鑫肃着张脸道:“我若没猜错,当时盗贼一定用极高明的手法点了阿旷的穴道,才能顺利取走那对玉镯。” 一时间,满室寂然,兰旷挫败无比,长公主却阵阵后怕,连忙吩咐人进宫去请太医。 兰鑫继续教训兰旷:“二叔有句话说得对,那盗贼确实厚道,他要取你的性命当真是易如反掌。你认为若真是那商户请来的人,以他对你的恨意,他会轻易放过你吗?” 兰鑫不等他还嘴,又对着兰驸马和长公主道:“二叔,长公主,这段时间京里不太平,且可能会越来越乱,你们拘着些阿旷,不要让他随便出门去惹是生非。” 兰驸马夫妇连忙点头应承,承恩侯府一桩接一桩的出事,他们岂能看不出一点苗头? 第95章 严阵以待 兰旷心里再是不服,此时也不敢开口反驳,兰鑫则毫不理会他的倔强模样,与周昌低声商议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长公主府。 刚出府门,周昌便问道:“你怎么看?” 兰鑫神色凝重地看了周昌一眼,十分肯定地说了两个字:“是他。” 这个“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周昌问道:“你有何依据?仅凭他用了迷药?” 兰鑫道:“这只是其一,还有一点,他生气了。 “现在满京城都在传刘照是伤在了他的手中,还有不少人譬如皇上和承恩侯府,都认为那还魂草也是他抢了去,我们若不是知道了一些消息,也定要怀疑是他做的。” 周昌凝神道:“所以他挑了这京中数一数二的权贵人家,做下这桩案子,故意留下使用迷药的破绽,就是要告诉我们,他一直就在京中,从未离开,也不屑离开。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豫州城外驿馆里抢夺还魂草的不是他,要让那真正幕后黑手心惊胆颤。” 第68章 “或者他想看到狗咬狗的局面。”兰鑫调侃道,两人不禁会心的笑了起来。 这感觉似乎有些爽快。 两人一路说着话,来到应天府衙周昌的值房时,将许多事情已经理得差不多了。 坐下喝了一杯茶,周昌开口道:“关于那刺客与皇上、侯府、太子的那些事情,你我二人算是知道最多内情的,有几个疑惑的地方你和我参详参详。” 兰鑫点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周昌斟酌了一番开口道:“其一,那刺客这次为何只偷了那一对冰玉镯?他若想将事情闹大,不是应该将兰旷屋里的东西洗劫一空吗?莫非他只是路见不平为那商户出气?” 兰鑫听见不由笑了起来:“我二叔说得对,那盗贼十分厚道,他还真就是冲着这一对玉镯去的。 “那对玉镯去年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害得我们府里也跟着吃了挂落,如今被人堂而皇之地从我那堂弟手上撸走,这事情闹得还不够大吗?” 周昌也忍不住发笑:“你说的有道理。” 兰鑫道:“你可能有所不知,你道兰旷为何死皮赖脸要强取了那一对玉镯?只是为了防暑防虫吗? “错了,那对玉镯最珍贵之处是能辅助人练功,尤其是对内力修炼尚未大成的人来说功效特别好。 ”那小子从小就是个武痴,见到那等宝贝哪里舍得放过。别说是他,连我都有些动心,现在倒好,便宜了旁人。” 兰鑫语气里颇为遗憾,周昌听得大长见识,接着又问道:“虽然我们不知道侯府那张药方的具体内容,但依据我们前期的猜测以及皇上、侯府甚至太子那势在必得的架势,可以肯定那必是一张比冰玉镯珍贵无数倍的稀世药方。 “那刺客既然得了药方,不会想不到刘照父子这些年在北地干什么,他为何没有去抢夺刘照手里的还魂草?以他的本事,不一定会输给刘启林请来的那些江湖人。” 这个问题兰鑫也答不出来,他也实在想不通刺客为何对还魂草不上心,最后只能自圆其说道:“或许他已经去了,也确实失手了,这才又跑回京城来,想要继续搅浑这滩水从中寻找机会。” 周昌未置可否,兰鑫也绕过了这个话头,他们知道的事情还是太少了。 两人心里都有了不妙的感觉,皇上近期压着一团怒火,只责成暗卫查找还魂草下落。 长公主府盗窃案一出,皇上那股不好言述的怒火恐怕要借此机会对着朝中上下喷发出来,他们两个势必首当其冲,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正如兰鑫所猜测的,刘启林在听说昨夜长公主府失窃,疑似是那刺杀承恩侯的刺客所为时,一时间吓得六神无主、坐立难安。 他昨夜才和太子偷偷见了一面,商量好了如何去南城回春药铺套话那对师徒的事情,今天一早便发生了这样的事。 刘启林十分清楚,自己所犯下的是诛九族的大罪,从皇帝手中夺宝,一旦事发,谁也保不了他。 甚至一向作为自己靠山的承恩侯府也会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刘照重伤垂死是他绝对没有料到的事情,那些江湖人下手果然没有轻重,他只是叮嘱他们将刘照打晕即可,哪想到是这么个晕法啊。 刘启林心下略有些后悔,自己这次赌得太大了些。 皇上和承恩侯府可不是沈家和严琛可以比拟的,事情一旦失控,当真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哪日若是东窗事发,他十分确定太子会毫不犹豫将他推出去做替罪羊。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走了,如今唯一的办法是赶在所有人之前抓住那刺客并将其灭口,将所有事情推在刺客头上。 可那刺客如此神出鬼没,该怎样去将他找出来并取了他性命呢? 如今唯一知道的消息就是刺客一直待在京城不曾离开,其他一无所知。 看来还是需要些江湖人手帮忙,既然无从下手,那就从刺客曾经出现过的南城开始排查吧。 回春药铺当然是最先入手的地方,不过这事还要做的隐秘,千万不能让刺客发现自己在后面筹划,否则极可能引狼入室,将自己的小命交代出去。 好在前期兰鑫一直盯着那药铺的人早已经离开了,长公主府盗窃案一出,更没人有心思关注那一个小小药铺。 回春药铺和往日一样早早地开了门,不过师徒二人轮流着在里屋补觉,直到午时两人才精神饱满地起来准备膳食。 昨夜里,阿程跟着师父一起进了长公主府,十分顺利地拿到了那对冰玉镯,却没有带回药铺,而是直接送到了小蛮父子手中,交给他们藏好。 可阿程太喜欢那对镯子了,吃着饭的时候想着那入手冰凉的感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燕回哪里不知道这小徒的心事,见她如此欢喜也自是高兴。 不过燕回还是忍不住给他泼凉水:“你现在可不能随意戴那镯子。这两天一定会有人上门找我们的麻烦,记得先按我们商定好了的办,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动手。” 阿程忙吞下口中饭菜,点头道:“师父放心吧,我都记着呢。不过什么情况下我们需要动手呢?” 第96章 精心布局 燕回沉思道:“具体看我手势吧,若是真要将我们带走,就不得不动手了,一旦进去纵使再有本事也很难出来了。动手后不要慌乱,记清楚后路,快速赶到那个园子里去隐匿起来。” 阿程叹道:“可惜老蛮叔那里还要花不少功夫,否则才不怕他们。” 燕回低声道:“可别大意,那也不是绝对安全,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了警惕。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吧,否则我们的计划都要打乱了。” 阿程安慰师父:“不会的,我们还有许多应对办法。下午流流过来了我会跟他详细说一说。” 燕回点点头,又叮嘱道:“记住事情不要说透,也让他机灵些,千万记住不能连累了他们几个。” 下午,阿程邀了伙伴们去如意茶馆听书。 阿程十分大方地请大家吃了几小碟点心,孩子们象小大人般喝着茶,吃着点心,对着说书人评头论足,看得钱掌柜笑得直打跌。 听着有人议论长公主府昨夜失窃的事情,几人也都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品头论足一番。 他们几人一直以来都是在茶馆蹭吃蹭喝蹭书听,好不容易自己掏钱享受了一次堂堂正正的客人待遇,一个个自觉自己成了大人,有资格与所有人一样发表自己的看法,这感觉当真不错。 从茶馆出来,几人又来到药铺里练习那两套已经熟得不能再熟的擒拿手,趁着空闲,阿程拉着流流进了自己的卧房,低声对他道: “前几天兰大人过来跟我们说了些事,那刺客可能当真就在附近,而且极可能是在附近保护我们。” 流流一听登时两眼放光,这大半年以来,几个孩子陆续见识了他们这辈子从未见识过的事情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知不觉间眼界和心智都开阔了许多。 此时流流听到刺客可能就在身边,不仅不觉得害怕,反而感觉非常刺激。 而且以他们质朴的认知,心中对那刺客早已升起了些许钦佩之意。 阿程一见他神色,便知道流流在想些什么,心里暗道师父真是把这几个小伙伴的心思猜的个透。 “兰大人又说了,侯府那边可能会想着用我和我师父的命要挟刺客,引得那刺客出手救人,借机将他抓起来。所以这几天很可能会有人上我们药铺来找麻烦。” 流流听了果然一脸着急,却又毫无应对这样大事的经验和能力,只得看着阿程道:“我们要怎么做?” 阿程低声在流流耳边嘀咕了一阵,流流边听边点头,眼中一片璀璨光芒。 听完阿程的话,流流双拳已经不自觉地握紧,忙不迭地保证道:“你放心,这点小事肯定办好。” 阿程又叮嘱道:“记住,不管什么人问起,就说是帮官府抓刺客,里面的内情我只和你说了,他们几个还小,不好让他们知道实情,你也千万别说出去,我怕他们无意间露出底细,将来被人降罪就麻烦了。” 感受到阿程的信任和自己肩上的重担,流流更觉自豪,心中也暗自告诫自己,一定要镇定小心,不能坏了阿程的大事,害得他们师徒丢了性命。 果然,第二日上午,阿程便见到几个伙伴轮流来他们店里玩耍,却都神色不宁的不时望向店门口。 阿程心中好笑,又感动于伙伴们的热心,便想方设法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不要过于紧张。 晌午时分,师徒二人刚吃完饭,碗筷都没收拾好,药铺里便进来了两个人。 这两人一身短打装扮,身子健壮高硕,皮肤黝黑发亮,一眼便能看出是身具武功的江湖人士。 阿程一见心里便有了数,怕是自己师徒要等的人已经上门了。 可这会正是各家各户吃午食的时间,小伙伴们这会不在身边,接下来如何是好? 第69章 阿程拿出她一直以来的客套话热情上前招待客人,靠近门口,远远瞥见流流正朝着药铺走过来,顿时放下了心,不动声色地朝他轻微点了下头,反身笑眯眯地招呼着两人,又悄悄对着师傅打了个手势。 那两人丝毫未将阿程放在眼中,直接走向燕回:“掌柜的,可有什么跌打损伤的成药?” 燕回一脸有大生意上门的热忱,口中应验着:“有啊,不少呢,客官坐下慢慢看。” 燕回从柜台上取下七八个药瓶放到两人面前,又吩咐阿程沏茶。 那两人打开各个瓶盖粗略闻了闻,都是些普通跌打损伤、活血化瘀的成药,长期行走江湖的人,一闻便知。 其中一个高壮汉子问道:“这都是你们自己炼的药吗?” 燕回极为自豪地道:“当然,老朽开了几十年药铺,这炼药还是有些心得的。我这药效果极好,只要骨头没断,用了我的药三五天便能痊愈。” 这时另一人发话了:“那若是骨头断了呢?” 燕回迟疑了下道:“骨头断了就另说了,先要接骨不说,外敷内服的药都要调整方子,需要添加壮骨补气的药材,我这店里眼下还没有。” 高壮汉子忙问道:“掌柜的可会炼那样的成药?” 没等燕回开口,门口突然进来一人,大声叫道:“阿程,我的药抓好了吗?” 阿程忙从柜台里拿出三包药答应道:“早抓好了,你赶紧拿回去煎了,伺候你爷爷吃了药就早点过来,我们一道听书去。” 流流接过药包,飞快答应一声,便一溜烟跑没了影。 药铺内两个江湖客见是个十二三岁抓药的孩子,丝毫也没在意,继续跟燕回套话。 那高壮汉子道:“掌柜的你刚才说的那个成药你们店里为何没有?” 燕回叹口气道:“两位壮士也看见了,我们这么个小小药铺,平日又不看诊,哪个断了腿的人会来我们店里医治? “人受了重伤不是都往医馆里去吗?既然在医馆里看了诊,为何又要跑到我们一个小小药铺里来买药呢?” 此言十分在理,两人不自觉地点头,那高壮汉子又问道:“那些大药铺里的药丸掌柜的都会炼吗?” 第97章 落荒而逃 燕回似是颇为感叹又似十分无聊,居然和来人拉起了家常: “不瞒二位,我家祖上世代经营药材,我从小也是跟着家中长辈下过些苦功夫的。 “若不是后来家道中落,家中亲人死的死、散的散,我也不至于为了找一个远房侄子流落到京城。 “原想着凭借手艺安身立命,可来了京城才发现这京都人才济济,我那点手艺虽还不错,却也不是数一数二的出挑。 “我又不想受人约束,便在这南城盘下了这间药铺,勉强能糊口就好,还是打听我那侄儿的下落要紧。这一晃就过去了七八年,手艺都生疏了。” 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居然敢与京城一流的药师比肩,两人心中暗自惊喜。 燕回还在絮叨:“对了,我那侄儿是八九年前来京城赶考的,走后就再没有一点消息,我都找了他七八年了。他长的一脸斯文相,身材高瘦,学问也好,不知两位可曾见过...... “哦,扯远了,两位不要怪罪,这些年我那侄儿都成了我的心病了。 “会炼什么药?那可多了,你们见过的这些那都不用我亲自动手了,我这小徒就能炼好,其他的他现在还没学会,这不是没药材练手吗。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祖上传下过一句话,这世间没有炼不好的药丸,只看你有没有那个财力。 “只要有合适的药方和足够练手的药材,炼药人又肯沉下心来用功,迟早能炼出来... ...” 燕回七扯八扯说了一大堆,两位江湖人随时要帮他把话题拉回来,才不至于跑题跑到他的家乡去。 高壮汉子心中隐有不耐,不得不打断他道:“掌柜的,你就说你都能炼制什么样的成药吧,我这里有个大买卖,如果你能炼出来我们需要的药丸,我先付你一千两定金如何?” 此言一出,那汉子立刻看到了眼前师徒二人眼中绽放出来的精光。 他心下舒坦了不少,端起手边阿程刚沏上的热茶,惬意的喝了一口,心道听了这老头一大堆的废话,早知道一进来就用钱砸了,平白浪费这么多时间。 燕回十分激动,一股脑地将柜台上所有的药罐取下来,一瓶瓶给对方介绍:“这是柴胡散,可驱风解温,用于一般的伤风受寒功效极好。这是正天丸,养血平肝、疏风活血,治偏头痛最好,这是......” 眼见着燕回要将眼前所有药罐里的成药都介绍一遍,两人眼中终于露出了不耐神色,粗暴打断了燕回的喋喋不休: “你这掌柜的忒啰嗦了,我说的话怎么就听不明白呢?我不要看你这里的药,我只问你还能炼什么药?” 这两人也确是粗莽汉子,估计后面指使的人也不敢跟他们说实话,只让他们来略作试探。 他们又对药理一道一知半解,问起话来词不达意,还不如上次那位用保春丸来试探的人更直接。 燕回听了他们的话也收起了脸色的笑容,正色道:“两位客官也忒是奇怪了,问我能炼什么药,我不拿我炼制的药丸给你们看,那要如何说起? “这世间药丸千千万,莫非两位客官要我将那些都背一遍? “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两位这是替人办事吧?不如你们直接回去问问主家究竟想要什么药丸,我看看我这边有没有。 “若是有,你们看看成色如何,满意就放下定金,我一准按要求炼好了及时交付给你们。又或者把你们需要的药方给我看看,我估摸着能不能炼制出来。” 那两个江湖人相互看了一眼,也觉得这掌柜说得有理,两人自觉试探这一环节基本达到目的,这老头在炼药一道上的可能还真有几分本事。 依照雇主的意思,稍作试探即可,将这两人悄悄带走才是正事。 于是那高壮汉子脸上堆起笑容道:“定金和药方我们都没带在身上,要不老掌柜带上你这徒弟和我们一起去取吧,只要能按照药方炼制出药丸,保你们后半辈子吃喝不愁。” 一直没说话的阿程实在忍不住开口道:“就一千两银子也不带过来,还要跟你们去取,那我们店铺不是要关门了?不去,你们送过来。” 那高壮汉子见小孩子说话不客气,也怼道:“谁没事背那么多银子在身上,少废话,跟我们走一趟就行了。” 阿程也反怼他:“一张银票的事情,就一张纸,这也觉得麻烦?我看你们两个诚心拿我们开涮吧?” 那高壮汉子听了这话,一时竟有些脸红,他们确实不善于做这样的事情,几句话就让人揭了老底。 另一个汉子早已不耐烦,刷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对着燕回道:“费这么多话作甚,早该动手了。今天你们老实跟我们走,大家自是好商好量,不走的话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那高壮汉子见已经翻脸,也不再伪装,从腰间拔出武器威胁道:“别废话了,现在就走。” 师徒二人吓得缩在柜台,燕回颤巍巍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这是要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啊,你们要带我们去哪?” 两人却再不搭话,上手就要来拖拽燕回师徒,阿程看事情差不多了,突然小声问师父:“他们莫非是那刺客的同伙?” 这声音虽小,却足够那两人听得清楚。两人俱是一愣,高壮汉子喝问道:“什么刺客?” 阿程似乎吓坏了,两眼瞪着他们不敢说话,燕回却答道:“就是刺杀承恩侯的刺客。” 高壮汉子听完放下了心:“我们与那刺客毫无关系,少说废话了,走吧。” 阿程又怯怯道:“可官府都说刺客就躲在附近,兰大人一直派人守在这边等着抓刺客呢。” 兰大人?兰鑫?禁军在这边守着?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燕回眼露关切看着两人道:“二位一看就是堂堂正正的好汉,莫非与人结了仇,被人蒙蔽着过来自投罗网?” 两人更加懵懂了。 承恩侯遇刺,洛阳城封城三日,两人是清楚的,他们怎么也没想刺客就躲在这附近。 可眼前老少二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这不是一般人随意能编出来诓他们的,自己毫无理由将这两个挟持走,一旦遇上禁军当真是百口莫辩。 两人现在懊悔不已,真不该贪心那点银钱趟这浑水。正想着眼下要不要冒险做完这一单,隐隐听到街口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接着眼前那小伙计脸露欣喜之色道:“兰大人来了。” 两江湖汉子再无怀疑,相视一眼后,立即收起手中武器,二话不说便闪出了药铺,背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匆忙逃窜。 第98章 一箭多雕 一队禁军骑兵冲过来,阿程跑到门口指着逃跑的二人道:“就是那两人要炼药,你们快去追。” 第70章 前面逃窜的二人气得想吐血,那药铺的人居然早与禁军串通好了。 两人再无侥幸,拼命往一条小巷冲进去,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南城一带的人很快就知道,刺杀承恩侯的刺客在城南现身了,禁军正在满城追捕。 兰鑫闻讯赶到回春药铺时,见到燕回师徒开口便问:“是什么人?” 燕回也不隐瞒:“肯定不是那刺客一伙的。” 兰鑫皱着眉看他,燕回道:“那人的目的不是炼药,而是要将我们带走,他们亮了兵器。” 兰鑫关切地看向两人,见那师徒二人虽是惊恐,却未见伤势,便放下心来。 燕回知道他想问什么,主动开口:“是两个惯走江湖的人,有些蠢,怕是根本不知道事情后面的弯弯绕绕。估摸着是得了打探我们是否真是本事的指令,觉得大差不差的便露了凶相,要强带我们离开。 “多谢兰大人的安排,人来的很及时,再晚点不定就要见血了。” 兰鑫笑了笑:“你们这些街坊都挺机灵。” 阿程听了与有荣焉,不觉露出得意神色。 兰鑫懒得理她,转头又问燕回:“燕掌柜觉得他们是哪一方的人?” 燕回笃定道:“得了还魂草的人。既指望我们帮他炼制还魂丹,又想通过我们钓出刺客。” 兰鑫没想到燕回如此通透,话也说的直白,一时竟无以言对。 过了好一会兰鑫才问道:“怎么让他们跑了?他们发现异常了?” 这时候阿程忍不住插话了:“是我提醒他们兰大人的人就在附近盯着的。” 兰鑫不可思议地看着阿程,眼中隐现怒色。 阿程才不怕他,翻了个白眼怼道:“兰大人或许觉得抓住这些人很重要,可我和师父要是落在他们手里就没命了。 “我们不想跟他们走,他们就会用强。为了自保,借了兰大人的威名,兰大人不会生气吧?” 兰鑫气了个仰倒,这夹枪带棒的,是在讥讽他不把他们师徒的命放在眼里吗? 可这事还真不好责怪人家,危急时刻谁不是保命为先呢? 只是这些话从那小子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气人? 这时候,先前追赶那两个江湖人的禁军回来禀报,那两人穿街走巷疯狂逃窜,跑没影了,没逮着。 兰鑫叹了口气,摆摆手让这些禁军撤回去,回头对燕回道:“那些人怕是不会罢休,你们还是不想避一避吗?” 燕回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经过今日之事,皇上应该看到我们的忠心了,不会再将我们当做刺客同党抓起来吧?” 兰鑫一想还真是,只要自己在皇上面前进言,回春药铺发现刺客踪迹主动派人通知禁军前去抓捕,皇上定不会再为难一个小小药铺。 “可其他人......”兰鑫都不敢随意挑明究竟是哪些人。 燕回笑道:“经过今天一事,那些人知道您这尊大佛还躲在我们身后守株待兔,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 ...”兰鑫许久说不出话来。 直到离开回春药铺许久,兰鑫才渐渐回过味来。 那两个江湖人之所以能“及时”逃走,怕不是那对狡猾的师徒不得已,而是他们算好了时辰有意为之。只有让那两人跑了,各方才好交代。 皇上那边去了对他们的疑心,也不会指望着利用他们要挟刺客。 太子和刘启林必定大受惊吓,又暗自庆幸没有露馅,短时间内肯定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承恩侯府,想来怕是根本没精力关注这边了。 通过一件事情,将来自各方的危险同时化解,兰鑫在感叹燕掌柜手段高明的同时,又觉得自己被那对师徒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利用了一回,十分憋屈却无可奈何。 当天傍晚,阿程再次在如意茶馆二楼定了一个小包房,请了她的五个小伙伴大吃了一顿,燕回十分识趣地没有参与。 席间,阿程不仅代表师父感谢了小伙伴们的拔刀相助,还越俎代庖地代表兰大人感谢了他们为官府出了力。 今天禁军追捕那两人的阵仗大伙亲眼所见,想到自己就是暗中最重要的一环,心里的那份激动简直无以言表,几个孩子瞬间觉得自己长大了,身上也能背负起一份重任了。 京城平静的外表下涌动着一股暗流,敏感的官员及百姓已经从中嗅出了一丝乱象的前兆。 可惜兰鑫嘴里那对狡猾的师徒觉得还不够乱,于是趁着各方还没有回过味来,师徒二人当晚在夜色掩护之下,再次翻墙进了一个森严大院。 只是这次他们的运气特别不好,进了那大院不久便惊动了府里侍卫,最后两人仓皇之下进入了该府邸的演武场,匆忙间挑了两把长剑,与府内兵卫好一番打斗,有惊无险地脱身逃了出去。 府内侍卫乃军士出身,纲纪严明,遇事毫不慌乱,短时间内便有序地安排好数支队伍追杀了出去。 寂静的东城顷刻间喧闹起来,惊醒了无数酣梦中的贵人。 追杀队伍最后在西城长乐赌坊附近失去了那两人的踪影。 兵卫们料定那二人就躲在附近的赌坊妓院中,无奈毕竟不是官府身份,不敢贸然闯进去搜查,只得一面派人留守原地,一面回府禀报上官。 天还未亮,应天府尹周昌府邸的大门便被人大力捶响,听了半夜动静的周大人心里早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此时正衣着整齐地带着几个衙差准备出门。 门外的兵部尚书吴铮见到周昌整装待发的模样,脸色怒气消散了不少。 周昌见到吴峥,心里也是一个咯噔。 眼前这位兵部尚书可是个暴脾气的老将军,早年间曾在西部驻守多年,立下过赫赫战功。 直到近几年秦大将军等人逐渐崛起,西部驻军人才辈出,吴峥才卸下军中重任,回到京城统领兵部。 眼下他出现在自己府门口,昨夜的喧闹怕是与他脱不了干系。 第99章 丢官罢职 周昌上前行礼,吴峥大手一挥,直接打断了周昌的问候,开口便问他要搜查禁令。 周昌都没能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在吴峥厉声叫嚣中开具了京都搜查令,并在吴峥的要求下派出当晚所有的当值衙差跟随尚书府的侍卫赶往西城。 然而,西城长乐赌坊一带在被折腾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之后,却毫无结果,那两人便似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峥大发雷霆,居然有人敢将手伸进他的府中,这与偷摸着揪掉一把虎须有何分别。 当日早朝间,吴峥便在朝堂上公然炮轰周昌和兰鑫。 自承恩侯遇刺以来,京城状况不断,秩序混乱,刺客猖狂至极,累累犯下滔天大案。 应天府衙和禁军严重失职,必须严加惩戒。 周昌和兰鑫两人郁闷无比,却辩无可辩。 杀害承恩侯的刺客现在都没有眉目,长公主府失窃案还没理出个头绪,这才过了两天,又有人趁夜摸进了兵部尚书府里,两人确实罪责难逃。 更何况他们还知道了一个事关皇帝和太子的惊天秘密,却不敢稍有泄露,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得连忙上前请罪。 皇帝这些日子本就憋了一肚子火,他自认是那刺客盗走了他梦寐以求的还魂草,虽然案件并未发生在京都,可那刺客却似又溜回了京城,在他的眼鼻子底下累累犯案,简直将他九五之尊的帝王尊严按在地上摩擦,心下对周昌和兰鑫也极是不满。 今日借着吴峥的发难,皇帝一怒之下,直接将二人罢了官职,并罚俸一年。同时命吴峥负责刺客案侦破,周昌和兰鑫二人无条件听从调度。 吴峥是个直脾气的武人,他的本意是给应天府衙和禁军施加些压力,没想到皇帝的怒火比他还要大,直接将两位朝中重臣罢了官。 吴峥半晌回不过神来,一时间有些发懵。可事情是他挑起,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退朝后,吴峥见到刚被罢官的两位大人,神情颇为别扭,讪讪地支吾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是周昌厚道,主动开口将两人请到应天府衙,准备将刺客案的相关文案交接出去。 吴峥行军打仗是把好手,可要他破案当真是为难他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朝一通怒火,会给自己摊上这么个苦差事,越想越是懊悔,不觉间对周昌和兰鑫也恭谨了许多。 他在朝堂上虽对两人极不客气,可多年为官,也知道眼前二人确有能力,在刑案侦破上不知比自己强多少。 他如今被架在了炉火之上,要想破获此案,少不得眼前两人的出力。 于是,一进入应天府衙周昌的值房,吴峥便极为光棍地向二人赔罪。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眼前二人此时心里并不似他想象中的懊恼愤恨,二人心中隐隐还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们太清楚这个案件后面牵涉了怎样的皇室阴私,此时能脱身而出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第71章 只是这些事情二人非常默契地认为绝对不能与吴峥交底,以吴尚书的耿直性子,恐怕一知道事情真相便会闹腾开来,还不知道会引来怎样的朝堂动荡。 二人倒是对昨夜进入尚书府的人甚感兴趣,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亲眼见到案犯形容,二人自是十分好奇。 吴峥见两人对他并未抱怨,反倒率先问起了案件相关事宜,心下更是愧疚,打算再过些时日便去向皇上求情,让二人早日官复原职。 此事暂且不提,吴峥当即将他了解到的情况和盘托出:“昨夜进入我府中的共有两人,这两人进了府里不久便被府内兵卫发现了,当即在府内示警。 “你们也知道我府里那些兵卫的出身,遇事还是极有章法的,外人闯进来后大部分人马护住了各院落周边,小部分人前往追击。 “那二人可能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发现,匆忙中往没人的地方跑,竟然被他们闯进了演武场,借着里面各式兵器与我府中兵卫好一番打斗,可惜当时人手不够,那二人武功有确实高强,一个不小心便让他们翻墙逃了出去。 “我的人一路追踪,追到西城长乐赌坊附近便失了踪迹,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这便是军人出身之人叙述案件时的模式,一点关键信息也没说出来。 兰鑫忍不住问道:“这两刺客年纪多大?身形样貌如何?武功路数怎样?他们可有受伤?” 吴峥毫不觉得自己没说到重点,听了兰鑫问话补充道:“那二人都蒙了面,穿着黑色的夜行衣,看不清样貌。那男的身高有近八尺,约莫三十岁左右,据说轻功、剑术都极是了得,那女的......” 周昌和兰鑫同时惊诧的打断他:“还有个女人?” 吴峥莫名其妙,一脸无辜道:“对啊,那女的还是个孩子,个子不高,大约就这么高。” 他在自己胸口位置比划了一下,继续道:“也就十二三岁模样,却也有一身好功夫在身,跟那男的配合得极为默契,硬是从一众包围他们的兵卫手中撕开一道口子逃了出去。” 兰鑫和周昌着实吃惊,那男刺客身形样貌与承恩侯府被打断腿的两个侍卫描述的倒是极为相似。 可这么多日子以来,他们从来不知道刺客之中居然还有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人脑中都冒出了一个名字:汪盛! 莫非那女孩真的是程德芳的幼女?承恩侯遇刺莫非真的是那孤女为家人报仇? 可他们两人都非常确定,当初汪盛上门举告那女孩时,分明是想搅浑水,妄图为程德芳翻案。 汪盛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叫程瑛的女孩是否还活着,世间真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 然而此时,两人再次憋屈地发现,有关汪盛的事情他们同样不能提也不敢提,那可是会犯圣怒的事情,尤其是兰鑫,心里虚着呢。 吴峥发现两人神色有异,只道他们不信自己的话,忙说道:“你们可别瞧不上女子,女人若是天赋异禀,狠起来不比男人差。可惜了,这样两个人才,不去军中建功立业,却想着做贼,暴殄天物啊。” 这一瞬间,他竟然对那两人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兰鑫和周昌深刻怀疑这案子他是否能顺利查下去。 第100章 兵部尚书 朝堂上已经认定昨夜进入吴峥府里的就是刺杀承恩侯的刺客,眼下周昌也只能将那些刺客文案一一交接给吴峥。 吴峥再次深深懊悔起来,这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也没有耐心听周昌一一细说,吩咐人叫来府里师爷和兵部侍郎一道与周昌和兰鑫交接,自己郁闷地打道回府去了。 消息很快在京城传开,一桩刺杀案,扳倒了京中三位二品大员,这等前所未有的事情,瞬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事情。 回春药铺里,刚刚听闻了消息的流流几个孩子,情绪低落地聚在了一起,他们认识的朝廷命官仅有兰鑫和周昌两人。 这两位大人不仅为他们主持过公道,兰鑫甚至还指点过他们习武,就在昨天,他们还和兰鑫在一起战斗过。 可一夜间,两位大人一齐被免了职,这让几个幼小的心灵瞬间灰暗了起来,仿佛一夜间,他们的前程希望也被同时掐灭了。 始作俑者燕回师徒也十分震撼,没想到这次的事情会是这样一个走向,两人难得心虚了一把。 燕回还是假惺惺地安抚了孩子们一番:“你们别灰心,皇上只是一时气恼,哪天案子破了,抓住了那几个刺客,两位大人一定会官复原职的。” 孩子们瞬间又看到了希望,纷纷表示要协助两位大人抓住刺客,只有流流目光闪烁,一直没有接话。 燕回继续假惺惺鼓励一番,阿程躲在旁边翻白眼,她十分确信,如果小蛮在这里,一定不会说这样的话。 兵部接了这样一桩棘手的案子,上下官员对着厚厚一叠案宗一筹莫展。 吴峥心里直骂娘,却不敢大肆发泄,谁让他嘴贱呢。 事已至此,山芋再烫手也得接着。 他军旅出身,性格粗狂豪放,那些抽丝剥茧、寻踪觅迹的手段他着实不在行,可他能作为统帅镇守边关多年,自有其独到之处。 军中阵前虚虚实实、尔虞我诈的手段层出不穷,练就了吴峥敏锐的意识。 前期承恩侯遇刺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他嗅出了表象下潜藏的一股暗流,也感觉到了都周、兰二人隐瞒了他不少事情。 但他十分睿智地判断出那二人并非因为对他的私怨而故意隐瞒,而是有些不可言说的事情无法喧诸于口。 同朝为官多年,他对周昌、兰鑫的人品和能力还是极为认可的,让这二人不敢宣之于口的事情,那只能是牵扯到皇家私密了。 想到这里,吴峥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更加郁闷了。 他又让手下兵卫详细讲述了当晚摸进府里那两人的情况,更多迷惑涌上心头。 那二人武功确实高强,可在与府中兵卫交手时却未伤及一人,最后只在演武场顺走了两把长剑。 若他们真是刺杀承恩侯和侯府世子刘照,且溜进长公主府盗窃了一对冰玉镯的人,武功计谋均是上乘,为何刚进自己府内就被人发现了,还被追得匆忙外逃? 那两人更像是来他的府邸亮个相、顺便取走两把长剑。 可那两把长剑虽说也是锋利无比,极为难得,却也不是什么稀有之物,犯得着冒险进他府邸来偷盗吗? 除非盗剑只是一个幌子,那这二人进他府邸的目的是什么呢? 想到兰鑫、周昌二人被罢职后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有那么一个瞬间,吴峥甚至怀疑那两人就是周、兰二人故意安排来激怒他的。 转念一想又觉得好笑,这世间谁会用这样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式来糟践自己的前程? 那只能说明兰、周二人借势躲在了后面,哪怕因此罢官也在所不惜,这就更说明后面隐藏的事情极为棘手。 吴峥气恼地腹诽着兰鑫、周昌二人:你们如此狡诈,难道我就是傻子? 不行,这事不能砸在自己手里,他也得找个人来顶缸。 吴峥脑中急转,将朝中一众官员逐渐筛选了一遍,忽然心头一动,随即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日早朝,他便对皇上进言道:“启禀皇上,微臣昨日退朝后与周、兰两位大人细细做了交接,才知道这桩案子后面牵连甚广。 “刺杀承恩侯的刺客武功高强又极为狡诈,恐怕躲在暗中筹谋了多年。兰大人和周大人前些日子殚精竭虑,实在是花了不少精力。 “两位大人之所以至今未找到刺客,并非他们玩忽职守、消极怠慢,恐怕是走进了个死胡同出不来了。微臣昨日在气头上,出言不逊,实在是错怪了两位大人。” 满朝文武听得目瞪口呆,连皇帝也颇为奇怪,这还是昨日那个暴躁无比、恨不得将周昌和兰鑫置之死地而后快的人吗? 这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吴峥态度彻底拐了个弯? 这幸亏兰鑫和周昌两人被罢了官,今天不用早朝,否则听了他的话非呕死不可。 吴峥不顾众人疑惑,硬着头皮继续道:“微臣昨夜看了一夜的案卷,发现刺杀承恩侯和世子的刺客,与进入长公主府内和前晚进入我府中的盗贼或许并不是一伙人,之所以大家先入为主认为是同一伙人,只因有他们在承恩侯府和长公主府都使用了迷药这一个线索。 “可迷药这东西,别说江湖上极易得到,就是京中不少大药铺也能私下炼制,有心人只要出钱就能购买得到。 “况且刺杀世子刘照的事情可是发生在距离京城几百里的地方,刺客不会傻到刚杀了人又冒险跑回京城来犯案。 “微臣以为,那刺客怕是为着复仇而去的,而进入我们两府的盗贼只是为了盗窃,别说人命,就是伤人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实在不像是同一伙人犯案。” 第72章 满朝众人越听越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没想到这个大老粗还有如此缜密的一面。 皇帝也深以为然,他昨日盛怒之下责罚了兰鑫和周昌,事后也极是后悔,尤其是兰鑫,常随侍他的左右,对他可谓忠心耿耿,武功又高,有他在身边自己也颇为放心。 现在兰鑫不来上朝,他总觉得身边缺少了什么,连一向不露脸的暗卫也不得不站出来维护他的安危。 第101章 设法脱身 可天子一言,怎好出尔反。 今日听得吴峥帮那二人说话,皇帝心里的怒气也散发了许多,于是和颜问吴峥:“爱卿说得有些道理,你可有何良策?” 吴峥忙道:“微臣觉得这刺杀案和盗窃案应该分开来查,承恩侯府的事情当从侯府内部细查,看侯府这些年是否得罪了什么人,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这样才能追根溯源,找到那刺客的真实身份。 “否则就这样盲目寻找,天下之大,要藏起几个人来再容易不过,且没人看过那刺客的真实样貌,这要如何下手。” “嘶......”满殿堂都是吸气声,吴峥这老匹夫果然胆大,承恩侯府得罪了多少人谁人不知,真要撕开来怕是无法收拾了,甚至皇上也会跟着颜面扫地。 这样的事情他怎么敢当堂提出来的? 众文武大臣小心的偷窥着皇帝的脸色,却发现皇帝呆愣着一时回不过神来。 吴峥这番话以前兰鑫和周昌在他面前多次进言。 那时候侯府的事情他并不如何上心,私下里甚至为承恩侯的死还暗自窃喜了一阵,为了顾全太子和皇后的颜面,也为了自己言说不得的私心,他并未答应他们二人的请求,应天府衙甚至都从未有机会找到侯府的人问话。 现在想来,当真怪不得周昌破不了那刺客案,正如吴峥所说,他们确实走进了一个死胡同,不过不是他们自己走进去的,是自己和侯府推着他们走进去的。 皇帝再次后悔自己昨日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不该轻易下了决断。 现在情况不同了,那刺客直接侵犯了他的利益,不找到刺客,夺回还魂草,叫他如何甘心? 吴峥此时心中也忐忑,担心皇帝会不高兴迁怒于他。 可出乎所有人意外,皇帝居然点了点头开口道:“看来爱卿昨夜确实下了番功夫,这么快就想到了办法,谁要再说你只是一介武夫我都不答应。就依爱卿所言,从侯府查起吧。” 他这番话似乎告诉大家这从侯府内部先查的事情是吴峥第一次提起。 众大臣愕然无语,吴峥心底直冒寒气,他绝不相信周昌和兰鑫以前没有想到这一点,可瞧皇帝神色,以前这一提议并未得到允诺,为何今日自己一提,皇上马上就答应了呢? 这背后果然有大猫腻!吴峥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他忙开口道:“皇上实在是过奖了,臣确实只是一介武夫,您让臣去冲锋陷阵臣绝无二话,可这样细斟慢酌的水磨功夫,臣着实不擅长,实在怕辜负了皇上的重托。既然眼下分成两个案子,臣愿意全力追查那两个盗贼。” 吴峥边说边观察着皇帝的神情,生怕皇帝打断他的话直接否了他的提议,毫不磕巴地继续道: “至于侯府刺客一案,臣斗胆举荐一人,臣以为由他侦查此案最为合适。 “此人便是前户部尚书刘启林刘大人。刘大人当初被罢官,也是因那刺客而起,他受了些牵连,其本人的能力和对皇上的忠心还是毋庸置疑的。 “且皇上当初说过,只要抓住刺客,刘大人便能恢复原职,所以臣相信刘大人一定会竭尽所能、全力以赴侦破此案,缉拿刺客。 “还有一点好处,刘大人本就与承恩侯府是远亲,这些年与侯府往来甚密,由他牵头此案,比外人入手调查要方便许多。” 最后一句话是关键,刘启林哪怕查出侯府再多的阴私,也会帮着遮掩一二,不至于闹到明面上,更重要的是能保全皇帝的颜面。 满朝文武再次叹服,果然人不可貌相,这老匹夫今日似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下变得精明睿智起来。 这主意一出,他自己躲过了一桩棘手案子,满朝文武暗地里察看了半年多,谁不知道那刺杀案怕是要不了了之。 而吴峥最高明的是不仅想到了自己如何脱身了,还苦心为皇上考虑周全,实在是一招妙棋。 皇帝确实高兴,觉得吴峥的提议合理周到,又极为体贴,见众大臣一一附议,便爽快地准奏了。 皇帝当即派出内侍去宣刘启林进宫,又叫人去知会周昌暂领应天府,协助刘启林办案,待刺客落网一并恢复原职。 吴峥又说了些接下来如何整治京中秩序,防范盗贼再次犯案的策略。 众人一听,他居然将军中一套防、查、围、堵地套路用到了京城。 只是皇上并不关心此事,除了叫人吩咐兰鑫暂领禁军协助吴峥外,再未多言。 一时间,满朝文武都觉得今日一切过于玄幻,三个因刺客案被罢官的大臣似乎又要复起了,尤其是兰鑫和周昌,这才过了一天,就又将实权攥回了手中。 大家纷纷庆幸昨日没对两人落井下石,否则这脸打得也太快了。 再想想这京中几桩大案,兜兜转转居然落到了一个户部尚书、一个兵部尚书身上,这事情怎么看怎么荒谬,前所未有啊。 殿堂上议论纷纷,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前面的太子时而阴晴不定、时而忐忑不安、时而又欣喜若狂的脸。 自从刘照手中抢得还魂草之后,他和刘启林心中是极为惊恐不安的,一旦被父皇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当长公主府兰旷被盗了冰玉镯的消息传出后,两人均吓得半死。 以大家想法,刺客此时应该是得了还魂草,浪迹天涯而去,这也是他们两人最盼望出现的结果。 可现在大家认定刺客就在京中,那偷盗还魂草的又是谁? 两人实在害怕皇帝和侯府怀疑到他们头上,冒险将目光盯上了回春药铺,妄图先下手为强诱杀了刺客,守住这个天大的秘密,若能顺便找到私下炼制还魂丹的人就更好了。 可谁知道刘启林再次失手了,居然找来两个蠢货,进了药铺不立即动手将人带走,还和那对师徒寒暄了半天。 他们更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久,兰鑫居然还让人守在那药铺附近。事后他和刘启林都吓出了一身冷汗,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那两蠢货送出京城,远远地打发了出去。 第102章 智圆回京 太子和刘启林都没想到,居然有人胆大包天,又闯进了兵部尚书吴峥的府邸。 这次他们运气不好,差点失陷在兵部尚书府,太子和刘启林十分认定那二人就是刺客,之所以在京城频繁作案,就是冲着真正盗药的人来的。 两人惊魂未定,心中暗想应对之策,哪料到当日早朝,吴峥一通脾气发下来,竟使得兰鑫和周昌双双被罢了官。 他们还没想出如何应对吴峥的法子,不曾想今天吴峥在朝堂上居然说了这样一番话,差点让太子控制不住心中的狂喜。 这简直是瞌睡遇见了枕头,来得太及时了。 太子瞬间对吴峥好感大增,暗想着若他日自己登基,一定要好好褒奖吴峥。 现在查找缉拿刺客的事情落到了刘启林头上,主动权便落在了他们手中,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太子放下了久悬着的一颗心,吴峥目的达成,皇帝有了新想法,满朝文武看了一场热闹,所有人皆大欢喜,退朝离去。 当天夜里,丽娘便将这些消息通过小蛮父子传递到了燕回师徒手中,两人当真是哭笑不得。 第二天,京城氛围瞬间紧张起来,巡城的禁军多了不止一倍。 大户人家皆被人上门告知,有盗窃高手流窜到了京城,各家务必加强府内戒备,一旦发现盗贼踪迹,可及时联络附近值夜的禁军或报予兵部,兵部重重有赏。 同时,各街道、坊间贴上了两张蒙面画像,高额悬赏盗贼线索。 丽娘看到画像,惊得浑身冷汗直冒,缩回自己的院子里一遍遍地念起了佛。 阿程也和流流几人蹲在如意茶馆门口看着画像指指点点,几人倒没指望着能抓住这两个盗贼,反倒是对画像中的女孩颇感兴趣。 流流感叹道:“这人看上去和我们年纪差不多,可人家功夫不知比我们高了多少。敢翻墙进大官府里去,就两个人还能和里面的人打起来,打完想跑就跑,我们什么时候能有这个本事啊?” 众人齐齐赞同他的话,阿程取笑道:“你莫不是也想去做贼不成?” 林雄鄙视道:“我要有那本事,肯定不去做贼,我要去从军。” 一时小伙伴们纷纷发表宏愿,有的说想当禁军,有的说想去做衙差,年纪最小的阿宝道:“我要做一个侠客,就像那个胡子大叔一样,行侠仗义。” 最后流流感叹:“也不知道人家这功夫怎么练的,我们什么时候能有这个本事啊?智圆大师要是回来了就好了,那两套擒拿术都快练腻了,大师要是能再传我们几套武功秘籍多好啊。” 第73章 于是小伙伴们齐齐思念起了智圆。 阿程在一旁腹诽:“再有智圆你们也赶不上我,我的师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他们没有想到,被他们念叨的智圆当日早间便回到了京城。 兰鑫听到师父回来的消息,欢喜地跑到智圆的院子里,像个孩子似的抱怨道:“师父,你可算回来了。我找人四处打探你的消息,你这是跑到哪里玩乐去了?” 智圆见了爱徒也很高兴,师徒二人才寒暄了几句,听到消息的镇国公也赶了过来。 兰鑫吩咐下人泡了一壶茶,三人坐下后,兰鑫迫不及待地道:“我今日就要赶去淮阳了,陛下有密旨。” 镇国公也才知道这个消息,和智圆一起诧异地看向他。 兰鑫压低声音道:“昨日退朝后,皇上在御书房召见了我,让我秘密前往淮阳,去查程德芳幼女程瑛的消息,顺便还要查一下汪盛的家人。” 智圆和镇国公听闻消息都大吃了一惊,汪盛的事情可经不起细查啊。 镇国公气恼道:“禁军统领都被撸掉了,还查什么查?” 智圆听了更加吃惊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就丢官了?这怎么又想着去查汪盛了呢?” 兰鑫叹道:“这事说起来可真是话长了,一时半会真说不完。” 智圆霸气地说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皇差在身,今天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走后京城发生的事情一件也不许漏,都细细说来。万一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好帮你兜底,那件事情可不能把你们府上连累了。” 他们三人唯一心虚的便是秘密救下汪盛的事情。 此事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堂堂镇国公府说不定一夜之间便要坍塌,确实要做好防范。 兰鑫苦笑道:“事情还真是要从头说起。自从师父离京后,京城里事情一桩接一桩,且桩桩件件都有些关联。” 镇国公忽地起身出门去,吩咐小厮守在院门外,严禁任何人靠近这座小院。 三人围坐在一起,听兰鑫细细讲述。 许多事情镇国公也是一知半解,如今事情可能牵连到他们府里,他也需要听儿子好好说一说。 兰鑫略略回忆了一下,从跟着刘照进山猎杀蟒蛇开始,如何空跑了一趟,眼见着那巨蟒被人猎杀分尸顺江逃离,侯府又如何因此与罗霄山庄结了仇。 再讲到赏花宴上刺客如何让侯府老夫人丢了大脸,后面如何连累了阿程师徒、小蛮父子,皇帝亲自审案,让几人差点陷入侯府丢了性命。 兰鑫不顾师父愤怒地表情,继续讲到了印月坊莫名断腿的老大夫和侯府大门口被挂起来的两个断腿侍卫,再到后来长乐赌坊后被人反杀的三个江湖人。 最后又说起最近刘照在外遇刺、长公主府失窃、兵部尚书府被人闯入,被发现后仓皇逃离等等事情。 兰鑫一直讲了一个多时辰,事无巨细地一一说给师傅听。 智圆没想到这段时间京城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直后悔没有早点回来。 听着兰鑫毫无波折地叙述这些事情,他一时觉得好笑、一时觉得愤怒,一时又感觉匪夷所思,当真听得津津有味。 可对面这对父子却没想到,外表粗犷的智圆却用这些表情掩盖住了他心底最真实的感受。 此时的智圆心里当真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因为他从兰鑫的描述中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一股十几年前他无比向往的味道:诡面神偷严琛的味道! 第103章 远赴淮阳 还是镇国公的话让他回过神来:“就是因为兵部尚书府里进去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女盗贼,皇帝就怀疑上了程德芳的那个孩子?不是说两个案子不是同一伙人干的吗?这怎么又联系到一起来了?” 智圆压下心中激荡,也催问道:“皇帝上次听到那孩子的消息不闻不问,只叫你去偷偷杀了汪盛,这次怎么又想着去查那孩子了?” 这时候,镇国公吩咐的饭菜端了上来,三人打住话头,匆匆吃了午饭,待下人收拾完饭桌,重新关了院门。 兰鑫缓缓开口道:“我接下来要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听完就什么都明白了。先前怕你们两位老人家砸了饭碗,现在饭碗收拾走了,我可以说了。” 镇国公和智圆先是相对一笑,随即神色郑重起来,四只眼睛一齐盯着兰鑫。 兰鑫不自觉的压低声音道:“我得了一些消息,又和周大人私下推演了一番,发现了一件极为隐秘的事情,承恩侯遇刺当晚,侯府确实丢了东西,他们丢了一张价值连城的药方。” 两位长辈均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兰鑫继续道:“那张药方的功效在某些人眼中就是一张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药方。” 镇国公和智圆对视一眼,齐齐瞪大了眼睛。 兰鑫接着道:“那张药方上的药材估计都十分珍贵,其中一味主药叫做还魂草,只有北地出产,而且似乎有年限要求,极为难得。” 镇国公怔愣了一会,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问儿子:“你是说这五年多来承恩侯父子不断地前往北地巡查,是在帮皇上找那还魂草?” 智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桌子怒道:“荒唐!” 兰鑫安抚了下师父,示意他小声些:“还有更荒唐的在后面呢,这次刘照回程遇刺,是两伙人动的手。 “一伙极有可能是罗霄山庄的人,他们去寻仇不奇怪,怪就怪在皇上居然派暗卫前去保护刘照,与那些人打了起来,而那疑似罗霄山庄的人居然摆起了军阵应对,虽然最后不敌暗卫,却也让那些暗卫吃了大亏。 “暗卫击退那些人回到客栈,却发现刘照被人刺伤昏迷,到现在还没醒过来,而我听到消息,刺杀刘照的人跟外面那些摆军阵的人不是一伙的,他们不仅刺伤了刘照,还盗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皇上为此大发雷霆。” 这次智圆反应极快:“莫非刘照这次找到了还魂草?” 兰鑫缓缓点头,如今还魂草丢失了,皇帝不惜代价也要找出盗取还魂草的人,即便是胡乱猜测也绝不放过,这才有了兰鑫这一趟秘密前往淮阳的行程。 镇国公和智圆齐齐问道:“那刺客干的?” 兰鑫沉重到:“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可我和周大人以为,这是太子伙同刘启林干的。” 镇国公:“......” 智圆:“......” 兰鑫直到下晌天快黑时才不得不动身前往淮阳。 临行前,智圆提出想去看看长乐赌坊外那三个死者的尸首,兰鑫告诉他三具尸体早埋了,这件事情就出事当日引得众人围观轰动了下,后面居然悄无声息地不了了之了。 关键是尸体一直无人认领,也就没有家眷前来喊冤,而这几个人死得也不甚光彩,他们本是想去杀人劫财的,被人反杀了只能说是活该。 应天府查了一段时间毫无线索,眼见天气越来越热,那尸首便随意置了三副薄棺埋了,万一哪天有苦主寻过来,还留个开棺验尸的余地,不至于让官府难做。 兰鑫叮嘱师父:“你要没事去回春药铺里看看,汪盛的事情也跟他们通个气。再有你那些还没挂上名的徒弟,那俩套擒拿术练得当真不错,你那不靠谱的内力功法好似也让人家琢磨出点名堂来了。 “我当初第一次见到都吓了一跳,那些孩子个个都是不错的苗子。师父你或许捞到宝了,闲来无事你帮我收几个小师弟进门来也无不可,其他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智圆听了倒也有些兴趣,他主要想看看阿程练得如何了,那孩子他着实喜欢得紧。 于是第二日吃过早饭,智圆慢悠悠来到南城印月坊,却见回春药铺大门紧闭,正想找人打听,忽听身后一孩子颤声叫道:“大师?” 智圆回头,发现是一八九岁的孩子,似是有些面熟,正要询问阿程师徒的去向,却发现这孩子满眼热切,看着自己激动的浑身发颤,眼眶都红了。 智圆吓了一跳,这孩子别是发了什么癔症,来药铺找燕掌柜看病了。 可看他眼神清澈、脸色红润,也不像有病的样子,怎么见了自己这般神态? 阿宝回过神来,忙上前拉住智圆的手:“大师你可回来了。我们都很听话,没和人说起练武的事情,大师你别走,再教我们几招。” 智圆忽然明白过来,这孩子就是兰鑫嘴里自己那没挂上名的徒弟之一,不觉有些好笑。又看着眼前这孩子一片赤诚、满脸儒慕,心头一热,不觉有些感动。 他和声道:“你先告诉我阿程和他师父去哪了?” 阿宝忙道:“他们一大早出城采药去了。” 怎么又采药去了?智圆想起自己来过药铺的次数,竟有一小半时间会遇上这对师徒出门采药。 “他们经常去采药吗?那你知道他们何时能回来?” 阿宝道:“以前经常去,这几个月老出事,就去得少了。这几日巡城的兵士多了起来,燕爷爷便说这时候坏人不敢出来惹事,就带着阿程去城外采药了。 第74章 “燕爷爷说他们这次会早些回来,能采到多少就是多少,不够的到城外镇子上去采买,那边的药材比药行里的便宜许多。” 智圆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他听兰鑫说过,前几日还有人过来试图绑走这对师徒,这两人倒是心大,居然敢跑出城去。 可转念一想,这不就是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吗?为了生计不停地奔波,那高远庙堂上的事情本与他们无干,他们该怎样生活还得怎样生活。 第104章 引蛇出洞 智圆忽然有些不放心,见阿宝还拉着他的衣袖,忙安抚道:“好孩子,我这几日一定还会过来,再教你们几招武功。你先告诉我阿程他们到什么地方采药去了,我得去找他们,可别让他们遇上坏人了。” 阿宝先是大喜,随即听到阿程师徒有危险,忙道:“去南山了,从南门出城的,阿程告诉我了。” 智圆点点头,催着他回去,自己往南城门赶去。 阿程师徒今日确实出城了,可他们不是为了采药,而是为了钓人。 自从上次那两个江湖人被禁军赶跑,师徒二人确信太子和侯府短时间是不敢上门来试探甚至绑架他们了。 这几天吴峥在京城闹出了挺大动静,且到处都贴着他们师徒的画像,两人虽然十分自信不会有人认出他们,但该有的警醒还是有的。 细心观察下果然察觉出了不对。 药铺门口常有陌生人经过,好似不经意地朝里面看一眼便离开,过不久又会出现一个陌生人,同样看一眼就离开,绝不刻意逗留。 若是往常,这些事太不起眼,根本不会引起师徒二人疑心,可这非常时刻,两人不得不多个心眼。 燕回也不由得郑重起来,细思自己究竟何处露了破绽。 可任他智计百出,也想不通为何又被人盯上了。 师徒二人开始怀疑是吴峥,他们就是在吴峥府里故意半遮半掩露出了真面目,被他画出了画像。 可再一琢磨,又觉得不可能。 这世间,除了丽娘无人知道阿程是个女儿身,甚至丽娘也根本不知道燕回的真实面目,两人也都相信,丽娘不可能出卖他们。 那吴峥是如何盯上他们的? 况且现在整个京城都在吴峥掌控下,若真是他起了疑心,直接将人带回去审问便可,没必要这样煞费苦心地盯着。 夜晚,阿程提了几个药包出门,豆子今日提过他奶奶最近咳得厉害,燕回抓了几副药让阿程送过去。 阿程刚出门,眼角余光便看见街口有人影闪动,很快阿程就感觉到远远地有人跟上了自己。 阿程装作毫不知情,步伐轻快地来到豆子家,故意大声叫着豆子将药包递了进去,在豆子一家人的感激声中转身回了药铺。 师徒二人关了门,阿程对着师父点了点头,燕回不由皱紧了眉头,实在想不通这究竟是哪一方人马。 近日京城夜间防范更严,居然有人如此肆无忌惮,怕是来者不善。 第二天情况一样,依旧有人在门口来回窥探,却没有多余动作,只是盯着,你真要说有人图谋不轨都没有依据,可燕回师徒却如芒在背。 他们是背负着大秘密的人,哪经得起人这样窥探?他们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与人虚与委蛇,反复周旋。 棋局已经布下,无论如何也要走下去,任何障碍他们师徒的人都必须清除。 有一点师徒二人可以确定,前来窥探的人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似乎只是守株待兔,等着他们露出破绽。 燕回琢磨了一会,对阿程道:“我们许久没出城采药了,准备准备,明天去吧。” 阿程心领神会,忙着烙饼做起了干粮。 当天下午,与过来练武的流流几个打了声招呼,第二日一早,师徒二人一人背上个背篓,大张旗鼓的出门了。 街坊们见状,知道这二人又要去采药,一路热情地打着招呼,嘱咐着早些回来。 二人一路出了南城门,向南山快步而去,时刻留意后面跟上来的人。 阿程小声问师父:“我们一直挺小心的,也没留下什么破绽,为何总被人盯上?” 燕回小声教导徒弟:“我早和你说过,凡是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不要把你的对手当傻子,这世上聪明人多的是。” 阿程低头沉思,耳听师父又道:“有三件事是抹不掉的,没人怀疑才不正常。其一,我们确实救了小蛮,那不是罗霄山庄有能力随意做得到的,事后侯府和罗霄山庄不是都怀疑上我们了吗。 “其二,肖尧确实是被你引去清平坊,才招来杀身之祸的,尽管后面事情都圆过去了,多心的人难免要怀疑,智圆不就几次上门试探吗。 “其三,我打断了侯府两个侍卫的腿,挂在侯府大门上,更证明了我们周边有可疑之人,这才引出了后面这一大堆的事情。” 阿程觉得确实有道理,可她知道这些事情都是他们不得不做的。 难道他们能眼睁睁看着小蛮送命?还是看着肖尧和侯府肆无忌惮地上门报复? 尽管这些事情给他们带来了无尽的麻烦,两人却从未后悔过。 燕回轻轻拍了拍徒弟的肩膀:“放心,按我们商量好的做,实在不行就离开京城,再筹谋别的办法。这大半年已经很好了,师父十几年都不知道仇人是谁,不也熬过来了。现在什么都明白了,还有比这更大的收获吗?” 阿程眼泪都快下来了:“还没来得及跟小蛮和丽娘打招呼呢。” 燕回笑道:“傻孩子,这京城拦得住我们师徒两个?哪天换个模样照样回去,只是可惜了那个药铺了。” 离城门越来越远,人迹渐渐稀少,师徒二人装作漫不经心地说着话,其实全副心神都在留意后面的情况。 “只有一人跟了过来,武功不弱。”燕回十分肯定地告诉徒弟。 阿程松了口气,非常确信这天下怕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从他们师徒手中随意讨得便宜去。 不一会,南山近在眼前,阿程深吸一口气,由衷地大声说道:“师父,好久没来采药了,我们快些走。” 燕回也笑道:“急什么,当心脚下。” 阿程快步入了林子,回头招呼师父,眼角瞥间一人快速躲在了树后。 阿程冷笑一声,冲师父眨了眨眼。 燕回大声叮嘱:“你慢着些,这季节蛇虫多,仔细着脚下,记住别往深里面去了。” 阿程是真的高兴,要不是后面有个讨厌鬼跟着,她一定和师父往深山了去放纵一把,她太怀念那个他们师徒曾经栖身过几年的山洞了。 燕回从背篓里拿出一把柴刀,砍了一根树枝握在手中,等会真要打起来,这就是最好的武器,比柴刀好用。 第105章 超级忽悠 师徒二人试探着往山里面走去,不时弯腰采下一株药草,一边仔细聆听着身后的动静。 阿程忽然往前面跑了几步,大声叫着师父:“师父你快过来,这里有一大片铜钱草,好多啊。” 燕回快走几步,嘴里笑骂道:“都是些不值钱的药草,看把你高兴的。不要都采了,挑些大的挖出来就好。” 说着燕回靠近阿程,弯下腰低声道:“我大约知道来人是谁了。” 阿程吃了一惊:“谁啊?师父认识?” 燕回道:“小声些,他刚上了后面一棵树,施展了轻功。那轻功路数为师怎么会不记得呢?” 阿程稍一琢磨,问师父:“是兰旷?” 燕回点点头,师徒二人相视苦笑起来,这报应来得还真快。 兰旷这人出身高贵,他今天追着他们师徒来此知道的人肯定不少,哪怕他们能悄无声息地杀了兰旷,恐怕也难逃干系,再要赖上一个莫须有的刺客怕是不可能了。 天下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便是兰鑫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了。 况且若是杀了兰旷,他们可以逃之夭夭远离京城,印月坊里不知道要连累多少人。 不过知道了后面来人是谁,两人也明白了个大概原委。 那小子丢了一对宝贝玉镯,哪肯善罢甘休,不管吴峥如何认定刺客和盗贼是两伙人,能用迷药从他手上撸下玉镯,定与那刺客脱不了干系。 这京城有点地位的人谁不知道承恩侯府咬着印月坊几个人不放,硬说他们与刺客有勾连,前几日还鸡飞狗跳地闹了一回。 兰旷心中气恼又无从下手,自然就盯上他们了。 只是这回他学聪明了,不像太子和侯府那些人大大咧咧上门,他换着人日夜不停地盯着,若不是阿程师徒多留了个心眼,还真不定让他抓到了什么把柄。 今天见他们出城,这小子大约以为机会来了,所谓艺高人胆大,他竟一个人亲自悄悄跟了过来。 阿程用眼神询问师父怎么办,燕回摇了摇头,意思是先不管他。 于是师徒二人专心采药,燕回不时指点徒弟各种药材的识别方法、药性、泡制手法等,还偶尔考教一下徒弟。 第75章 路上遇着一条花蛇,阿程吓得惊叫着差点跳到师父背上,燕回用棍棒将蛇赶走,笑骂道:“你身上带着雄黄,那蛇又不会近你的身,怕什么。” 阿程委屈道:“那东西软趴趴的,我看着就腿软。” 有惊无险,师徒二人继续走着,两人筐子里已经采了大半筐药,出了一头的汗。 眼见着来到了小河边,阿程欢快地放下背篓,跑到河边捧起河水洗了把脸,大叫舒服。 师徒二人简单洗了洗,便在树荫下坐了下来,从背篓里掏出干粮和清水,吃起了午饭。 躲在不远处的兰旷见了这一幕,直恨得紧咬钢牙,眼冒金星。 正如燕回师徒所想,他就是想顺藤摸瓜找到刺客,抢回冰玉镯。 可这刺客从何去找,满京城唯一的线索只有这一对师徒了。 本以为今天跟过来,定能发现些端倪,哪想到这对师徒真就是来采药的。 他们一路悠闲自在、有说有笑,可苦了自己了,跟着那两人虽不会跟丢,可也时时害怕弄出点动静来,惊扰了他们。 兰旷一路走得小心翼翼。 夏日来临,天气热不说,这山林里蚊虫还特别多,前面那对师徒明显身上带了药包,自己却什么也没准备,一旦他们停下采药,他还要躲着不敢动弹,这一路走下来,脸上、手上全是红包,奇痒难忍。 再看那师徒二人,此刻正悠哉地靠在树荫下,有说有笑地吃喝起来。 兰旷忍无可忍,一会想着上前去狠揍那二人一顿,一会又心灰意冷地想着回去算了,再想别的办法。 正在犹豫间,就见那小徒弟翻身躺下,左腿曲起,右腿架在左腿上不停地晃悠,嘴里边吃边问他师父:“师父,我们今天回去吗?要不要去镇子上再收些干药材。” 燕回道:“回吧,最近不太平,早回早安心,大不了以后辛苦些多跑几趟。” 阿程嗤道:“回去哪里太平了。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去诬告了我们,说我们和刺客勾连,要让我找出是谁,我非得喂他一包巴豆不可,拉死他。” 燕回无奈叹道:“时运不济啊,哪知道得罪了什么人。” 阿程忽然坐起来:“你说是不是清平坊那几家药铺记恨我们抢了他们的生意,故意栽赃的?” 燕回道:“不像他们做的,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没那个胆量。再说了,周大人和兰大人也不是傻的,不会轻易相信他们。” 躲在不远处的兰旷听到这里,不觉撇了撇嘴,兰鑫就是傻的,这样的人也能和那刺客搭上边? 阿程复又躺下,说道:“就怪那肖大公子,跑到我们附近耀武扬威,还差点要了小蛮的命。我们不过是帮小蛮抓了几副药,也被他们记恨上了,活该他不得好死。” 燕回喝止徒弟:“住嘴,这话是你能说的?还嫌麻烦不够?” 阿程委屈道:“这里又没人,说说也不行啊?” 燕回道:“说说也不行,这里是没人,可你要说习惯了,回头哪天不小心秃噜了嘴,我们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师徒二人同时叹了口气。 兰旷忍不住窃笑,想着那二人如果知道他躲在附近偷听,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子,便忍不住得意起来。 不过他倒不觉得那小子说话难听,他自幼常受教于祖父和伯父两代镇国公膝下,虽常住公主府,却深以镇国公府为荣。 他会嫉妒兰鑫武功比他高,且常给那个一脸冷峻的大哥使绊子,骨子里却不失一股侠义之气,否则当初强抢了那对冰玉镯,也不会硬塞给那商户五千两银子。 听到那商户的小儿子很快就死了,他也曾心慌愧疚了好一阵。 他虽不像兰鑫那般一身正气、洁身自好,却也十分看不惯肖尧那种满肚子坏水的纨绔。 当初听闻肖尧那极为丢脸的死法,他也曾在家中笑得直打跌,现在听阿程说肖尧不得好死,心里大为认同,不觉间看那不停晃着脚的小子竟然顺眼了几分。 第106章 麻烦不断 眼下兰旷哪里还有一丝对这师徒二人的怀疑,可禁军一直盯着那药铺,前几天满大街追的刺客就是从他们店里跑出去的。 他嘴里再不服气兰鑫,也不会觉得兰鑫那么大个禁军统领是靠祖荫蒙混来的,他既然让人盯着回春药铺定有缘由。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心声,阿程又开口了:“师父,你说前几天那两个人真是那刺客同伙吗?” 难得燕回肯定道:“我看不像,都说那刺客武功高强,狡猾多端,可你看那两人,就是两个蠢货,明知道兰大人派人盯着我们药铺,那两傻瓜还在我们店里啰嗦半天,没逮到他们真是烧了高香了。” 阿程又坐了起来,蹙眉道:“我就不明白了,那次在那个什么尚书府,皇上审我们的时候,一听说有人找我们炼药,就说那人是刺客。 “这次这两个傻瓜也不停地打听炼药的事情,结果就引得兰大人派人来抓了。这炼药和刺杀承恩侯有什么关系吗?” 燕回道:“为师也想不通这里面的缘由,莫不是承恩侯遇刺真和什么药方、药材有关?可也不该牵扯到我们这样的小药铺啊。” 阿程自作老成地道:“师父这你就不知道了,大药铺多打眼啊,杀了人还做了贼,不就得往我们这些小药铺里钻吗。” 燕回点点头:“说得也是,可明知道我们被禁军盯上了,怎么还敢来?” 阿程怼师父:“师父你老糊涂了,你刚还说这两伙人不是一起的,前几天那两笨蛋肯定不知道禁军的事。” 燕回被徒弟气笑了,伸手把她晃荡不停的腿拍了下去。 躲在树后的兰旷惊讶不已,他没想到自己都打算回去了,却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 一直以来,承恩侯遇刺、肖尧惨死,刘照生死不明,他都只当笑话在看,从未上过心。 可现在不一样了,极可能是那刺客偷了他的冰玉镯,这口气如何能咽下。 他一直以为刺客杀承恩侯父子只是为了报仇,没想到后面还牵扯到了什么药方、药材。 这些年他为了提升内力,可没少服食各类天材地宝炼制的药丸,一听到什么好药材、药方就恨不能去淘回来,哪怕都快吃得走火入魔了依旧热情不减。 万万没想到侯府案件后面还有这样的秘密,能让那刺客冒大险不惜杀人也要得到的药方,定是对习武之人有大用。 这么说来,自己的冰玉镯更加可以肯定就是那刺客偷的,那人怕是和自己一样是个武痴,修炼内功时也出了问题,急需冰玉镯解燃眉之急。 兰旷心下激动不已,不枉自己忍饥挨饿、浑身是包地跟来了一趟,竟然挖出了这样一个大秘密,他十分确定这样的事情兰鑫绝不会告诉他。 他琢磨着是不是上前去威胁下两人,多挖出点消息,转念一想,就这样的一对普通百姓,知道的一定有限,不如从长计议,从侧面多打听打听。 眼见那师徒二人干粮已经吃完,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兰旷拿定主意,悄悄往后退去,待转过几棵大树,自认不会被那二人发觉,便不再顾及,发足狂奔起来。 他身上太痒了,简直难以忍受,必须赶紧回家洗澡抹药。 燕回师徒相视一笑,齐齐松了口气,总算打发了一个大麻烦,又可以安生几天了。 世人常说无巧不成书,可这世间巧事太多,也一样难以成书,要不何来阴差阳错一说。 满腔热情的智圆出了南城门,直奔南山寻找燕回师徒,却一直不见踪迹,一直来到那小河边,想起兰鑫给他讲述的一群人进山猎杀蟒蛇的事情,忽然兴起,跃过小河往深山里去了。 燕回师徒回到药铺天已经见黑了,流流几个孩子居然等在药铺门口。 两人大为奇怪,上前一问才知道智圆居然回了京城,还特意跑去南山找他们去了。 燕回不由皱起了眉头,阿程只觉心中莫名烦躁,看见几个小伙伴兴奋的神色,听说智圆承诺以后要来教他们习武,师徒二人莫名感觉心里沉甸了许多。 两人倒不是嫌弃智圆,只是他们师徒有许多事情要做,有智圆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时刻过来,实在太不方便了,一个不慎就会被他瞧出破绽。 师徒二人一直谨慎低调,却耐不住身边事情不断,刚打发掉兰旷,又来个智圆。 掣肘实在太多了,如何让人安心。 可这情绪还不能表露,阿程强打精神和小伙伴们畅想了一番未来。 大家帮着将刚采的药材洗净再归类晾晒好,阿程目送小伙伴们兴奋地离开,忽然觉得有些疲累。 燕回默默看着徒弟,心中极不是滋味。 这么长时间以来,两人可谓是殚精竭虑、步步为营,一步步朝着心中谋算的目标迈进。 可无论他们怎样小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卷入到各种事件中去。 从始至终,他们都是事件的始作俑者,有这样的结果本在燕回意料之中。 第76章 可阿程才多大,让她和自己一样扛起这些重担,燕回如何忍心。 只是眼下两人都没有退路,燕回也不想去找别的退路,他只能竭力引导徒弟,却不能替她拿主意。 燕回走到阿程身边,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问道:“怎么了?害怕了?” 阿程愣了愣神,茫然问道:“怕什么?” 燕回心疼地看着徒弟道:“智圆回来乱了你的心智了。” 阿程恍然:“师父,我不怕。就是觉得有点烦,这些事情总是没完没了。” 燕回道:“难为你了。只是现在的情况,师父想把你摘出去也难了,你恐怕还得跟着师父一条道走到黑。” 阿程一听,急了:“师父,我不怕的,我怎么也要跟着师父,大不了一死,怕什么?” 燕回笑了:“那你这么没精打采地干什么?不就是智圆吗?那假和尚为人不错,他不会给我们带来危险。再说了,师父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涉险的,你要对师父有信心。” 第107章 考教武艺 阿程上前抱着师父的胳膊,撒娇道:“有师父在,我什么也不怕。” 燕回将她推开,正色道:“也不能掉以轻心。智圆一定从兰鑫那得到了许多消息,以他的性格怕是忍不住要插上一手。 “丽娘那得来的消息都是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我们或许可以从智圆口中挖出不少有用的东西来。别担心,他回京来是好事。” 看见师父信心满满,阿程忽然觉得自己太矫情了,立时换了一副嘴脸,高兴地道:“明白了,师父,咱要把智圆大师也利用起来。” 师徒二人极不厚道地相视一笑。 第二日一早,智圆没有赶早过来,流流几个人却齐齐到了,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智圆。 阿程忽然觉得智圆回来了真好,她的小伙伴们有盼头了。 昨日困扰自己的情绪瞬间消散干净,心情也跟着飞扬了起来,燕回见了暗自微笑,大松了一口气。 假和尚没让大家失望,巳时刚过,便来到了回春药铺,还没来得及寒暄,便被孩子们殷勤地围了起来。 智圆心下感动,一边和燕回打招呼,一边应付孩子们:“都别急,我等会先考教你们功夫。” 流流几个欢呼起来,乖乖地去后院等着智圆。 智圆盯着燕回仔细看了看,欣慰道;“燕掌柜气色不错,似是大好了。” 燕回笑道:“劳大师惦记,天气暖和了,我的毛病不治自愈,每年都是这样。” 智圆:“听我那徒弟说了些你们的事情,这段时间受不少惊吓了吧?我先应付孩子们,等会有要紧的事情跟你们说。” 燕回点点头,陪他一起去了后院,不忘替孩子们说着好话: “这些孩子都出身贫苦人家,前段时间又受了一番波折,倒是激起了些心志。听说大师愿意传授武艺,别提有多珍惜,每天瞒着家人来我这小店对拆半个时辰,风雨无阻。 “前段时间兰大人过来也考教过他们,很是鼓励了一番,大师今天好好指点下他们。” 几个孩子忐忑地站好,殷殷望向智圆,眼中那份热切让智圆霍然间有些心酸。 他点了阿程和流流两个:“你们俩个先演练那两套擒拿术给我看看。” 两个孩子像模像样地冲智圆抱了抱拳,便如往日一样对打起来。 这两套擒拿术本就是智圆悉心编绘而成,想着阿程没有武功基础,其实动作十分简单易学,却也极为实用。 原指望着阿程通过练习提升武学兴趣,可现在阿程和流流在他面前演练起来,动作流畅不说,推拿攻防间不自觉多了许多变化。 两个身影闪转挪移,拳脚相加,砰砰之响不断,竟让智圆看得恍惚起来。 直到两个孩子各自抓着对方一只胳膊,锁住对方咽喉,才停下动作齐齐看向智圆。 阿程心中有数,其他几个孩子已经十分不安了。 智圆好一会才回过神,眼中爆发精光,连声说道:“好、好、好。” 孩子们立即开心笑了起来,接着凡凡和豆子、阿宝和林雄各自演练了一遍,动作都基本一致,十分纯熟,一眼便看出来确实花了不少功夫。 智圆大加赞赏,十分满意却也甚是疑惑,他问阿程道:“是否兰鑫指点过你们?有些招式与我当时交给你的图册不大一样。” 孩子们齐齐点头:“兰大人指点过我们一次,我们几个练了几个月,也琢磨出了些门道,天天练一样的动作有点腻了,就试着加了点变化进来。” “你们自己加的招式?”智圆吃惊不已。 孩子们茫然应是,不知道那样简单地事情为何让大师如此吃惊。 他们哪里知道,创建武功招式岂是一般人能随意做到的。 他们更不清楚,身边有老辣的燕回在,通过阿程的嘴,不留痕迹地点拨几下,不知不觉间已让大家受益匪浅了。 可这事对智圆来说,就太匪夷所思了。 几个还未入门的孩子,对着本画册,能练成这个样子,而且所有孩子都一样动作熟稔流畅,毫无滞涩,这就不仅是勤奋的问题,这是极为用心了。 可他无论如何还是难以相信这几个孩子有这样的天分。 阿程怕智圆起疑,便主动兜揽:“大家天天来我们药铺习武,很快就练熟了,我们也不知道大师什么时候回来,我怕大家练着练着就失了兴趣,就叫大家琢磨着加点招式进来,要他们每人至少想一个招式,结果就成这个样子了,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请大师指点。” 居然每人都想过一个招式,这是何等的天才! 本以为一个阿程已经让他惊喜了,没想到有六个! 智圆忽然觉得这印月坊果真与他有缘,当初留下那两套擒拿术真是太英明了。 智圆再次赞不绝口,不过以他的眼光,自然也看出那些招式中的破绽和牵强。 若真是毫无破绽,智圆就不是震惊,而是要怀疑人生了。 见阿程进里屋去准备茶水,他随意点了最高壮的流流过来,放慢动作与他对拆,每拆几个动作便停下指点纠正一番,孩子们听得十分认真。 只是这次他们的天分没能体现出来,一套动作练得太熟练,要想掰过来确实不容易。 智圆依旧十分满意,承诺孩子们等他们将这些招式再练习熟练了,再传他们一套少林罗汉拳,回春药铺后院瞬间响起一阵欢呼。 智圆又问阿程:“那套炼气功法你也让他们学了?” 阿程点头:“都学了,晚上在家偷偷学,我们几个手都有些发麻了,上次兰大人来说是好事。” 智圆点头:“确是好事,你们都很好,是练武的好苗子。不过那套练气功法不全,只是让你们稍稍感受下内力是什么样子,要想靠它入门是办不到的。这段时间我若无事,会过来将我师承的内功修炼之法慢慢传授给你们。” 智圆这话分量就重了,这可不像是传几套擒拿术、罗汉拳那样简单,这就是师徒传承啊,可这些孩子哪里懂得这些,阿程心中清楚却无心提醒,他必须和大家一样懵懂无知。 第108章 南山深处 年纪最小的阿宝对智圆少了几分畏惧多了几分亲近,不觉直言问道:“大师,修炼内功有什么好处?” 在他们看来,还是打得砰砰作响的武功招式更有吸引力。 智圆再次认识到眼前就是几个尚未入门的孩子,他耐心解说道: “内功作用可大了。这么说吧,你们现在这些招式,一旦遇上有内功的人,就是些花架子,一交手就会被人制住。 “只有修炼了内功,你们打出去的招式才能有力量,才可能打赢,才不会打一会就气喘吁吁没力气了,明白吗?” 解说得够直白了,孩子们恍然大悟,智圆再次确认这些孩子确实没有人在后面指点。 花了一个多时辰,智圆喝了三盏茶,考教讲解才算完毕。 已近午时用饭时间,孩子们心满意足回家吃饭,期间只有阿程忙进忙出,不能好好坐下来听他说话。 智圆心有无奈,可待孩子们刚离开,阿程便将饭菜端上桌来,智圆心里那一丝不快顿时烟消云散,愧疚之心顿生。 智圆也不客气,三人围坐下来吃饭,燕回笑眯眯问道:“大师这是想着再收几个徒弟了?” 智圆笑了笑:“收徒就不必了,我不在乎这些虚名,只是看这些孩子天分不错,出身又低,能帮就帮他们一把。 “况且我生性不羁,时常耐不住性子,也怕这师徒名分把自己套住了,就这样慢慢教着吧。” 他可没忘记阿程说过这辈子就一个师父,不会拜他为师的。 燕回点点头:“这些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心性都不错,虽无师徒之名,但他们对你的敬仰尊从不会比入室弟子少一分。” 智圆笑着点头,他并不指望着这些孩子的回报,却也希望自己教导出来的孩子能饮水思源,懂得尊师重道。 第77章 他们若能因此改变命运,自己也会极有成就感。 智圆转移话题:“听说你们昨日又出门采药去了,现在是多事之秋,你们前期又摊上了那么些糟心事,还是少出去为好。” 燕回深深叹口气:“不瞒大师说,这大半年时间把我们的日子都打乱了,我们这家小店铺以往也赚不到多少钱,这几个月还要往里面倒贴些。 “前些日子那两个来药铺的人也是我们叫人去知会兰大人来拿人的,想着总算证明我们和那刺客没有勾连了,也不会有人来寻我们的麻烦了,这才带着阿程出去了一趟,采药是真,带着阿程出去散散心也是目的。 “这孩子一进山就跳脱的不行,难得快活一回,实在不忍心总拘着他。对了,还没谢大师关照,听说你昨日还特意去寻了我们,大师费心了。” 智圆摆摆手:“我们之间还这么客套作甚,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我虽然无权无势也没什么钱,奈何我有个有权有势还有钱的徒弟。” 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起兰鑫,燕回皱眉道:“听坊间传言,兰大人和周大人都被皇上责罚了,还被罢了官,可是真的?” 智圆嗤道:“那皇帝老儿糊涂,自己心里不畅却拿他们出气。不过事情不大,官是丢了,实权还在,听我那徒弟说,皇帝第二天就后悔了,还招了兰鑫进宫去。今天过来我就是要告诉你们一件事,兰鑫接了密旨前日带人悄悄去了淮阳。” 燕回师徒大吃一惊,一起狐疑地看向智圆。 智圆也没卖关子,直言道:“你们想必也看了那满大街的告示了。那闯进兵部尚书吴峥府里的有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不知为何让那皇帝老儿想起了汪盛的事情,便让兰鑫偷偷去淮阳查查那程德芳的幼女是否真还活着,会不会是偷了那还魂草的人。” 有关承恩侯遇刺后面的秘闻,兰鑫与这对师徒细说过,还找他们打听过还魂草的功用,所以智圆也不用在他们面前避讳什么。 燕回和阿程心中暗笑,这么多年来,阿程从未回过淮阳,别说兰鑫本就是“帮凶”,即便换做别人去也不可能查到程瑛的任何消息。 不过阿程还是忧心地问道:“那汪大叔不会有什么事吧?” 智圆冲她翻了个白眼:“能有什么事?我当初将他送回淮阳,根本没进城,让他在城外的庄子里避个一两年风头。他经了上次的事情,也知道轻重了,又担心连累了我们,必定不会随意冒头了。” 燕回若有所思道:“大师也觉得那孩子还活着吗?” 智圆叹口气:“你我都清楚当时的事情,那汪盛当时就是随意臆想,哪有那孩子半点消息。 “我倒是希望那孩子还活着,也盯着兰鑫仔细查一查,若真有那孩子的消息,让他先告诉我,我怎么也得悄悄将那孩子护住,程德芳不该绝后啊。” 阿程连忙低下头,专心啃着手中的馒头,生怕智圆看见她眼中的泪意。 这一刻,她对智圆真心亲近了起来,昨日嫌他多事的烦躁也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深深的感激之情。 燕回忙转移智圆注意力:“大师侠义心肠,着实让老朽感佩,下回大师再来,我让阿程多备些酒菜,我们师徒要好好敬大师一杯。” 智圆忙道彼此彼此,两人开怀畅笑,颇有几分酒逢知己的感觉。 吃完饭,阿程收拾好,又备上了一壶药茶,燕回和智圆继续聊着有关还魂草的秘密,阿程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过了一会忽听智圆问燕回:“燕掌柜,你们这些年常去南山采药,可在那见过其他人?” 燕回心中一紧,面上却丝毫不显道:“当然见过,和我们一样去采药的人可不少了。” 智圆点点头,又问道:“那里有条小河,你们可去过河对岸?” 燕回忙摆手:“那可不敢,过了河可就是深山了,那里面野兽多,我们哪敢进去。倒是这小子,”他指着阿程:“常吵着要过河去看看,我没让。” 阿程急忙凑上来问智圆:“大师去过吗?里面是不是药草特别多?说不定还有好多稀缺药材,或许我们去一趟就能发财了。” 见她如此急切模样,智圆也忍不住笑起来:“药材我倒是没留意,不过你师父说得对,里面野兽不少,你现在是去不得的。不如你好好跟着我习武,等自己长了本事,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指定能发大财。” 阿程泄气地坐下,脸上露出向往之色,心里却在腹诽:“我早几年前就去过了,那里还有我们半个家呢。” 第109章 亡羊补牢 燕回不知智圆为何突然问起河对面的事情,但显然他昨天没找到他们师徒,怕是过河去了。 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有心再想打听,智圆却收了话头,反而问起燕回炼药的事情。 这个话题就太敏感了,智圆忙解释:“这几个孩子要修炼内力,辅助些药丸药浴大有助益,我手头有几张药方,有些当年兰鑫也曾用过,燕掌柜若是能帮忙炼出药丸来,我就不用去求那些御医了。” 燕回松了口气:“开药铺的哪有不会炼药的,我家祖上世代经营药材,也出过些能人,可惜到我手里,家道中落,许多家族绝技都失传了。 “不过一般药丸我还是能炼制的,我们药铺这些成药都是自己炼制。大师不妨把药方拿来我看看,我琢磨着看能不能炼出来。” 燕回这番话当真毫无虚言,想当年药王谷虽不出世,其医术药理却天下无出其右,否则也不会招来那灭族之祸了。 智圆丝毫未察觉燕回语气里的悲伤,他更没想到今天这一趟先后两次戳了这对师徒的心窝子。 智圆欣然道:“那敢情好,下次我会将药方和药材一起带过来。” 转头细细打量着药铺,叹道:“这地方还是太逼仄了,我也不想他们习武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可这接下来许多事情就不好办了。” 镇国公府毕竟是他借住的地方,他可以毫不介意将人接进府里传授武功,但还是要顾及镇国公全府的感受,智圆有些后悔这些年太过随意,没能在京城置下自己的产业。 燕回明白他的意思:“还有一个麻烦事情,几个孩子一直听话瞒着家里人,以往来我们药铺前都要先把活干完了。真要好好习武,怕是没那么多空闲。” 阿程倒是积极:“不如我们药铺把他们都聘过来做伙计,每个月给些月钱,他们家里就不会为难他们了。” 燕回气得拍他脑袋:“这么家小药铺,聘这么多人,人家还不知道我们在后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转头太子和承恩侯府又要盯上我们了。” 智圆却道:“这也是个法子,我想法子聘下他们就是。还得找个地方,有个正经营生才好,不能让人起疑,一旦传出去我在京城授徒,怕是那些大户人家的阿猫阿狗都要扑过来,平添不少麻烦。” 这半拉子师父当的,不仅要给徒弟发工钱,还要操这么多心,智圆也有些烦躁。 燕回劝他:“这事不急,慢慢来,这习武怕是一两年都难见成效的,大师不必在乎这几天功夫,不如等兰大人回来,让他帮着出出主意,兰大人在京城人脉广,这些事情于他来说就是举手之劳。” 智圆一听,不烦躁了,确实如此,有个那么好用的徒弟不用,多可惜啊。 至此智圆不再多待,告辞离去,约定过几日再过来。 目送智圆身影消失在街角,师徒二人才对视一眼,燕回神色肃穆:“智圆好像在山里发现了什么。” 除了那个山洞里的秘密,他们师徒倒是没留下什么破绽,可一旦那山洞被智圆发现了,怕是很快又要疑心上他们了。 阿程嗫嗫道:“当时走的急,好多东西没来得及收拾,里面还有不少吃食,少许药材、被褥,关键里面还放着我们的几套衣服。” 明眼人一瞧便知道那是一大一小两个人的服饰。 阿程随即宽慰师父:“那小洞我当时填得挺严实,那蟒蛇又在里面呆了好些日子,里头邋遢得紧,他应该发现不了。” 燕回摇摇头:“那山洞不是秘密了,兰鑫一定跟他说过,他找到那里一点不奇怪。他或许发现了些什么,不过那小洞应该还没暴露,否则以他急躁的性子,绝对会忍耐不住。 “他今日来药铺,是担心我们两个出事,现在见我们好好的,怕是明天还要进山去查一查了。我们不能侥幸,现在还早,我今晚就进山,把那洞里的东西全毁了。” 阿程忙道:“我和师父一起去。” 燕回摇头:“不必,我去足矣,家里不能没人,晚上有人过来,你找个借口应付了。” 阿程只得同意,将前几天偷偷拿回来的夜明珠从墙洞里掏出来交给师父。 燕回若无其事地出了门,往南城门而去。 到了南城门附近,燕回走进一偏僻的巷子,戴上了人皮面具,又换了一身装束,立刻化作了一个老农的模样。 第78章 燕回在杂货铺里买了个背篓和一把铲子,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趁着夜色施展轻功奔向南山。 不得不说,自家祖传的还魂丹功效确实奇妙,燕回自服食还魂丹后,筋脉渐渐修复,散布在四肢五骸中的内力日渐回归到筋脉中。 这段时间里,不仅阿程在潜心修炼,燕回也从未懈怠。 感觉自己的功力正慢慢恢复到巅峰时期,只是要想再有寸进就十分艰难了。燕回倒是没有丝毫遗憾,反而无比庆幸自己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进入山林,燕回跃上树梢,在林间跳跃腾挪,不时惊飞栖息的夜鸟。 燕回毫无顾忌,全力施展轻功,那久违的酣畅淋漓的感觉泛上心头,让燕回几乎湿了眼眶。 只花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燕回便来到了山洞前,仔细聆听了下周围动静,确认山洞里没有任何活物,燕回才纵身跃上洞前台阶,从怀里掏出夜明珠,掀开洞口藤蔓走了进去。 几个月未来这个山洞,原本像家一样干爽洁净地方,此时散发这浓浓的腥臭味,地上到处是碎骨残骸,实在看不出这里曾经有人居住过。 燕回着实想不明白智圆究竟在这里发现了什么。 走到那个小洞的位置,燕回未发现任何被人挖掘过的痕迹,当初杀蟒蛇时,阿程独自将这个洞堵住,确实费了一番功夫。 然而毕竟和天然洞穴不同,此处的泥土与周围的山石明显不一样,真要有心来查,这山洞很快会被人发现。 第110章 蚍蜉撼树 燕回不急着动手,举着夜明珠在山洞里来回转了一圈,很快发现他们原来挂放油灯的石壁上有明显的烟熏污渍,在那些痕迹上有一道十分打眼的划痕,这是有人用手指划过留下的痕迹。 燕回立即明白,智圆果然发现了这个山洞的蹊跷。 他不再犹豫,用铲子将堵塞小洞的泥土、山石、树枝挖开,露出了靠近洞口的米缸,米缸上盖着油布,洞里只有一股泥土混杂着药草的味道,却没有一丝霉味。 燕回深觉可惜,他们师徒在这个山洞费了不少心,现如今是彻底废了。 燕回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搬了出来,用米缸和背篓装好,跑到小河的下游,一把火将被褥、衣物、竹帘子等东西烧了个干净,用水将灰烬冲进小河。 又在米缸、背篓里装满了山石,如此来回几趟,将那小洞堵了个严严实实,即便被人挖开,里面也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燕回小心地抹去自己来过的痕迹,唯恐留下破绽,他又在密林里转了一个来时辰,从一个狼窝里找到两头惊醒过来的凶狼,打晕了提着他们放进了山洞,喂两头狼各吃了一颗药丸。 那两头狼很快苏醒过来,瞬间双眼赤红,狼毛倒竖,在逼仄的山洞里疯狂地撕咬起来。 山洞里很快便狼毛纷飞,鲜血四溅,一片狼藉。 直至筋疲力竭,两头狼才轰然倒在地上,张着大嘴艰难地喘息着。 燕回上前提起两头狼的脖颈,再仔细扫视一遍山洞的痕迹,才放心地离开,将两头狼远远带离山洞附近,由得他们逃生去。 此时,夜晚黑潮正隐隐退去,东边天际泛起了乳白,山间隐约能看见一缕缕飘荡的白雾,各处枝头渐次响起了婉转清脆的鸟鸣声,过不多时,天就要大亮了。 毫不停歇地忙乎了一整晚,即便是燕回如今的体质,此刻也感觉到了一丝疲累。 他靠在山洞前的巨石旁稍作歇息,心中一片安宁。 燕回行事一向谨慎,每次出手必是谋定而后动。 就像阿程刺杀承恩侯一事,他们前后策划了一年多,若不是后来小蛮意外受伤惹出后面一大摊子事情,他十分确定官府连他们师徒的边都摸不到。 可事情往往人算不如天算,几个月以来,他们一次次深陷各种风波中,十分被动地见招拆招,险险过关。 即便现在也还有不少隐在暗处的危机随刻可能引发出来,这由不得燕回不更加谨慎些。 就比如这山洞的秘密,虽然说即便智圆找到了他们在小洞的东西,转而怀疑上他们,甚至是智圆清楚了他们的真实身份,可能还会庇护他们,看似风险并不大,可燕回却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十分清楚,他和阿程现在所做的事情已经不再是报仇雪恨那么简单了。 无意间他们已经搅动了整个朝堂的风云,他们的敌人不再是几府几人,而是整个朝堂、整个京城甚至全天下的人。 燕回也没有想到,事情牵扯得越来越大,堂堂帝王一心寻求长生,枉顾百姓生死。 一国太子私心作祟,毫无仁孝之心。 他们不知不觉地一头扎进他布的局里,却给他们师徒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在大多数人眼里,他们是十恶不赦的刺客、盗贼,人人得而诛之,就连流流几个孩子也常念叨着要帮兰大人缉拿刺客。 燕回看得透彻,与满天下的人为敌,无疑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他和阿程只有将自己深深地隐藏在草根底下,才有机会从身旁的参天大树上咬下一块皮来。 天色渐亮,湿润的空气渗入肺腑,燕回顿觉浑身清爽起来,他忍住仰天长啸的冲动,背上背篓和米缸,跃上树梢,飞奔离去。 第二日,智圆又上门来了。他将一个大包裹递给阿程,又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递给燕回,问道:“燕掌柜看看这个药方可能炼出成药?” 燕回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洗髓丹?这些药材倒是普通的紧,有这药方肯定能炼出来。” 智圆点点头:“最基础的强身健体的药方,我临时取了个大气的名字而已。真要易筋洗髓哪有那么容易。不过对他们现在正适用,太好的药他们承受不住,等他们略有小成我再想办法。” 好的丹药服下去是需要用内力炼化的,一个不慎就会害人走火入魔,导致服药人全身瘫痪甚至一命呜呼。 当初阿程内力小有所成时服食还魂丹,若不是燕回在身旁协助,后果不堪设想。 在医术药理一道上,燕回就比智圆高明太多了。 他若想帮助流流几个改善体质当真是易如反掌,只是他不敢也不能这么做。 而从长久来说,泡药浴比服食丹药见效可能慢一些,却不会留下隐患,兰旷就是最好的例子,最后不得不借外物压制时时躁动的内力。 而且这类丹药服食了几次,就基本没作用了,没有更好的药物辅助,反而会让人修炼内力时进展更慢。 几年来,阿程就一直坚持泡药浴,几乎没吃过什么丹药,直至还魂丹出现。 现在躲在南城的小蛮也不时会按照燕回的吩咐泡泡药浴。 这些话燕回不能对智圆说,他现在就是一个对武功一窍不通的药铺掌柜,但他对药材的认知却是不需要太多掩藏的。 他斟酌了好一会对智圆道:“我看这药方的确有强身健体之效,只是燥热之物太多了,这吃下去怕是要流鼻血了吧?” 智圆竖起拇指道:“燕掌柜好眼力,这药方是我根据记忆写下来的,当年兰鑫也没用过,我认识他时他已经有些底子,这药方早用不上了。 “其实这几个孩子能静下心来修炼几个月内力再服用会更好,不过我看几个孩子体质都不错,能受得住。” 燕回心中叹气,这假和尚怎么能把几个孩子和兰鑫去比较。 兰鑫家境富裕、家底极厚,要什么药材弄不到,一路修炼下去,从来不用担心没有丹药辅助。 可这些孩子哪有那样的条件,即便自己全力帮衬,这么多人也难以承受,倒不是缺少银两,而是许多药材他们有钱也难买到。 第111章 煞费苦心 燕回已经决定真正炼药时要修改这个药方,又不能让智圆起疑,于是又道:“我不知道你们习武之人的功法是否这么玄妙,不惧药毒,可想来凡是药物,其医理当是相通的。 “大夫开药方时,必要考虑药性中和,不到绝症不会用猛药。这药方是否可以再中和下,比如忍冬的数量多添加些,再加些菊花之类清火的药材,效果可能平和些,但孩子们能少受点罪。” 智圆闻言一怔,随即大喜道:“果然找对人了,你这法子极好,是我太性急了,确实不能随意服用这些药丸,燕掌柜就按你说的办吧。” 阿程躲在后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位大师当真随意,可怜的兰鑫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谈妥了一件大事,智圆极是高兴,喝着阿程泡上的凉茶,忽然对燕回道:“燕掌柜,孩子们练功这事,我想到了一个极好的办法,你帮我参详参详?” 燕回颇感兴趣,示意他继续说。 智圆得意道:“我昨天去了一趟南山,发现了一个绝妙之处。那里山清水秀风景极好,地方也宽敞,每日清晨在那样地地方吐纳修炼,比这糟乱的京城不知道强了多少。” 第79章 阿程感觉十分不妙,就听智圆又道:“最关键的是那里有个极为隐秘的山洞,晚上睡个五六个人没问题,不用每日来回奔波。” 阿程再一次无比钦佩自己的师父,这假和尚昨天居然真的又进了南山。 燕回疑惑道:“在南山什么地方?我们倒是没见过那样一个山洞。” 智圆道:“要过那条小河,在往里面走一个多时辰,你们肯定没去过。不是兰鑫提醒我,我也发现不了那个山洞,在半山壁上,洞口全是藤条,遮得严严实实,不靠近根本发现不了。” 燕回皱眉:“那就进深山里面了,那里面野兽可不少,这安全吗?” 智圆道:“当然不能让他们自己去,我有空时带他们过去呆几天。那山洞位置好,晚上稍作防范,野兽根本上不去。” 师徒二人都无语了。 智圆兴致极高,又说道:“我还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山洞不久前有人住过,里面还有个地窖,用砂石堵上了,清理出来存放些米粮铺盖之类的,极是方便。” 这回连燕回也在心里暗自庆幸了,多亏自己动手得快。 阿程没忍住问智圆:“这么说那个山洞岂不是有主的,我们过去合适吗?” 智圆拍了拍阿程的头:“这荒山野岭的,什么主不主,或许是有人进山狩猎暂栖之地,也或许是哪位高人在里面修行。他们用得我们也用得。若真有人找过去,我还想会会高人呢。” 燕回又问:“这么些孩子进山,这总要有个说法跟他们家人交代吧。” 智圆道:“这个我已经想好了,我昨天一路留意了,那边草药不少,到时候就以老掌柜的名义雇佣他们进山采药,银子我来出,闲暇时阿程指点他们采些药材,回来不仅可以补贴你们店铺,也能遮人耳目,一举多得,再好不过的办法了。” 不得不说,智圆确实费心了。 那地方好不好,这满京城谁能比他们师徒更了解? 况且这借口也不错,不论流流几个孩子还是他们的家人都会欣然接受。 可燕回却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阿程一个姑娘家,平时和几个半大小子厮混在一起无关紧要,可若要在那个山洞里同吃同住好几天,一不小心就会露馅。 “大师这主意听上去确实不错,可这么几个孩子进那深山里,他们又都是些跳脱的性子,我实在担心大师看顾不过来,万一出点事情真不好跟他们的家人交代。” 智圆点头:“燕掌柜不必担心,我也不是说现在就带他们过去,先得让他们有些自保能力再说。就这么窝在一个小院里相互拆解几招,出去就远远不够看了。这事情我们再琢磨琢磨。” 说着看向阿程:“你下午将们叫过来,我把罗汉拳传给你们,你们自己先练着,熟练了再去南山历练历练。” 阿程应着好,又问道:“大师每天过来吗?什么时辰来我好给他们交代下。” 智圆道:“难说,过两天兰鑫应该回来了,淮阳不知道有没有消息,这京城有些事情我也要去查一查。若是有人过来找麻烦记得叫人去国公府给我传信,我会跟门房交代。” 花了三天时间,智圆极有耐心地将罗汉拳的招式一一演示、教导,这手把手亲自教习下来,这些孩子的天赋资质差距便一目了然了。 阿程没让他失望,不是那种绝顶聪明的习武天才,却也反应极快,稍加指点便能通透。 其他孩子虽懵懂一些,却也没有那种朽木般的蠢材,多教两遍就能勉强记下招式,只要练的熟悉了,自然能领悟这套拳法的精髓,不比一般武馆选拔招收过去的徒弟差到哪里去。 最让他惊喜的是不到十岁的阿宝,那孩子灵气十足,领悟力极强,年纪最小却是这些孩子里面最有天赋的。 且因着他年纪小,没有错过习武的最佳时期,若是条件允许,日后武功成就不会逊于兰鑫。 智圆心中畅快,反复感叹这印月坊钟灵毓秀,是个宝地。 第三天教导完毕,智圆头脑一热,给孩子们画下大饼,只要他们持之以恒用心习武,他日后保他们一个锦绣前程。 除了阿程,所有孩子都欢呼雀跃,打从心底感谢智圆,对他们来说,这无疑是天上掉下了个大肉馅饼。 阿程不忘给智圆泼冷水:“我日后是要开医馆的,我习武就是强身健体,不指望走仕途。” 智圆十分无奈,这孩子还是这个态度,他下的饵钓上一大堆金鱼,唯独最想钓的咬了饵却又滑溜地逃窜出去,就是不想进他的锅。 智圆还想劝诫,阿程先开口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治好我师父的病,让我师父少受些罪。大师武功这么高不也拿我师父的病毫无办法吗?我总不可能超过大师去。 “再说了,我学好了医术,你们日后若是有个伤病,我不也能帮你们诊治吗?省事又便利,多好。” 她必须断了智圆的某些念想,也为日后不跟着他们进山留下借口。 第112章 假做真时 智圆听完半晌无语,却知道人各有志,勉强不得,又感叹这孩子一番孝心,实在不忍苛责。 流流几个当然知道每年寒冬季节燕回都要大病卧床的情况,十分理解阿程的心情,想到他们师徒近期的遭遇,纷纷表示一定会护好他们的安危。 智圆见此也不再多说,只嘱咐他们好好修炼,他近期还有些别的事情,可能有些时间不会过来了。 谁也没想到,当天半夜时分,智圆又悄悄过来,叩开了药铺的偏门。 燕回师徒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上回智圆半夜过来,带来了奄奄一息的汪盛,今天怕是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掩上门,智圆拱手致歉:“这么晚打搅燕掌柜了,实在有要事相寻。” 燕回一听,神色肃然,将他引进里屋自己的卧房。 智圆不再客套,小声问道:“当初汪盛在你们这养伤期间,可曾无意间跟你们透露过什么?他是否真的知道程知府那小闺女的什么消息?” 燕回师徒一听,心下吃惊又茫然。 燕回仔细回忆了下,摇头道:“好似没有,每每提起那叫程瑛的孩子,汪盛都十分伤心自责,怪自己没有护下好友唯一的血脉,那神情不似作伪。” 智圆听完茫然道:“这就奇怪了,怎么这么巧?” 燕回心生不妙,问智圆:“大师半夜而来,可是兰大人那出了什么事?” 智圆自不会瞒他们:“兰鑫今日趁夜赶回了国公府,他这次去淮阳还当真发现了那孩子的踪迹,而且他悄悄去找过汪盛,汪盛居然也不见了。” “你说什么?”师徒二人大吃一惊,几乎同时惊呼出来。 智圆见他们二人神情激荡,以为是担心汪盛安危,倒也没有疑心。 他忙解释道:“汪盛庄子里的下人说他早半个月前便离开了那个庄子,也没交代去哪里,兰鑫后来打听过,他也没在淮阳城现身,想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燕回已经冷静下来,吩咐阿程去倒两杯凉茶过来,阿程知道师父在分散自己注意力,免得自己露出破绽,转身便出去了。 燕回冷静下来追问智圆:“汪先生没事就好。大师刚说的发现那孩子的踪迹是怎么回事?” 智圆颇为疑惑地道:“这事当真是巧了。我们都以为兰鑫这次去淮阳一定空手而归,可没想到第二天他就意外得到了消息。” 就在兰鑫到达淮阳的头一天,有人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带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在知府衙门前转悠了好一阵才离开。 后来又有人发现他们往城外去了,兰鑫顺着指点找到了城外,在一处僻静之地,发现了几个无碑地坟墓。 稍一打听便知道那正是当年汪盛安葬程知府全家的地方。 这事在淮阳几乎是公开的秘密,每年清明冬至时节,程知府生前好友和一些当年活下来的难民都会悄悄地前去祭奠,平时却少有人踏足。 可兰鑫却发现那时墓前有一大堆刚烧过的纸钱,找到附近村民一打听,同样是头一天,有人看见一个男人带了个女孩子前去扫墓,那女子跪在那墓前哭了大半个时辰才离开。 如今淮阳城里都悄悄传开了,程知府的幼女还活着,许多人都欣喜不已,不用兰鑫出头,程知府生前好友已经在满淮阳城寻找那孩子了。 放下茶盏悄悄站在智圆身后的阿程此时眼睛都红了,牙关紧咬双拳紧握,心里憋屈得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假货,居然敢跪在她的亲人面前去哭丧,她的父母兄姐若是泉下有知,怕是要被怄得再死一回了。 还有那什么难民每年居然会去祭奠她的家人,这是何等的讽刺。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年那些难民一边吃着承恩侯赏赐的稀粥,一边兴高采烈地吹嘘着自己在知府衙门内杀了几个人,抢了多少东西。 尽管知道他们也是被蒙蔽的,可他们手上真真切切地沾满了自己亲人的鲜血,现在去祭拜自己的亲人,不过是想求个心安而已。 第80章 阿程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他们。 更让她痛苦的是,她这辈子无论有多大的本事,这个仇却是永远也报不了的。 燕回听了智圆的话,心下同样震惊,余光瞥见阿程的神情,哪里不知道自己徒弟的心情,心下又是气愤又是难过。 他花了几年时间才让阿程走出阴霾,活的像个正常的孩子,智圆今天带来的消息无疑又在那孩子心上捅了一刀。 燕回压下心中愤怒,生怕智圆回头发现阿程的异样,于是追问智圆:“兰大人在淮阳呆了好几天,应该查出不少事情,那个孩子可是找到了?” 随即递上凉茶,意味深长地说道:“别急,先喝杯茶,稳一稳,慢慢说。” 智圆是个粗狂性子,哪里听得出来燕回最后一句话是安抚阿程的,一口饮尽杯中茶水,继续道: “兰鑫这几日一直在私下打听那孩子的消息,可惜汪盛也不知所踪,他一面觉得那孩子出现的太过巧合,怀疑那孩子的真实身份,一面又觉得汪盛失踪的颇为蹊跷,或许那孩子真的还活着。 “可几天下来,那孩子竟消失得干干净净,从那墓地离开后再也没人见过他们的踪迹。有人说是程知府的生前好友将他们藏了起来,也有人说他们已经悄悄地远走高飞了。 “兰鑫实在无法,便连夜赶回了京城,我担心汪盛还隐瞒了什么,才这么晚找你们来问一问,那孩子的消息现在淮阳城里人尽皆知,兰鑫肯定是瞒不住了,我要想办法先找到那个孩子,不管是真是假找到人再说。” 燕回见阿程渐渐平静,智商立即回笼,很快将这件事情的始末理了个七七八八。 他提醒智圆道:“这事太过巧合,只怕其中有诈。你可知道当初汪先生的事情还有谁知晓?” 智圆仔细一想:“除了兰鑫父子和他的几个可靠心腹,就是你们师徒和我知道了,应该不会外泄。” 第113章 真假能辨 燕回摇头:“我说的不是汪先生还活着的事情,是他去应天府举告程知府幼女的事情。” 智圆恍然:“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不过皇帝老儿肯定是知道的。” 燕回提醒他:“你回去问问兰大人,或许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还有一事要问问兰大人,他秘密前往淮阳的事情可有人知晓。” 太子盗走了还魂草,大家心知肚明却从未挑破,燕回只做不知,暗中提醒兰鑫。 他相信兰鑫一定也能想到这一点,不过智圆就不敢恭维了。 燕回又道:“恕我直言,那个孩子既然已经消失,便不要花太多时间去寻找了。 “她若真是程知府的幼女,且可能在京中做下过大案,定是有自保能力,不必太过担心。 “她若是个假货,就更不用为他操心了。倒是这事闹的这么大,恐怕皇上不会轻易放过,还会派人前去淮阳追查。” 见到智圆面色不虞,燕回毫无所动,继续道:“倒是那位汪先生现在不知躲在何处。以我对他的了解,听到这些消息,他怕是躲不住了,一定会想办法去找那孩子。 “万一他在淮阳露了脸,被皇上知道他假死的消息,到时候兰大人和镇国公府可就麻烦了。” 智圆听得一愣,随即点头:“燕掌柜提醒得是,汪盛这事确实要紧,看来我要亲自去趟淮阳了。不过你们放心,汪盛不管能不能找到,万一哪天事发,我都会一力承担下来,绝不会连累你们。” 智圆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药铺。 阿程莫名其妙地看着师父:“大师看上去好像不高兴。” 燕回忍不住笑道:“这假和尚是个性情中人,可惜枉有一副侠义心肠,脑子却不够好用。他一定是觉得我们害怕被连累了,这时候只想着做些遮盖,不顾那假货的死活。” 阿程瞬间无语,倒是在心里对智圆更加尊敬了几分。 阿程早已从那憋屈心境中解脱出来,心头只剩下愤怒:“究竟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假货,居然敢冒充我去祭拜我爹娘!哪天让我知道是谁,定饶不了他们。” 燕回十分笃定道:“还能有谁,十有八九是太子和刘启林指使的。” 阿程到底不如师父通透:“两个蠢货,这事情做得这么巧,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假的,他们想干什么?” 燕回笑看着徒弟道:“蠢吗?我倒是觉得他们走了一步妙棋,是你自己身在局中看不透而已。 “你知道自己是谁,自然笃定那是两个假货,兰鑫和智圆救过汪盛,也了解些前因后果,自是也会怀疑,可其他人呢? “尤其是皇帝,一定会觉得那就是程瑛,接下来他会不遗余力地派人去搜捕那两人,这样下来谁还有精力在京城折腾,谁还会疑心到太子头上去?” 阿程想想确实如此,自己是一叶障目了,随即她又气愤道:“这两个狗东西打的好算盘,我们要不要揭穿他们?” 燕回沉思道:“不需要,这件事情对我们有好处,起码吴峥这回要坐蜡了,京城也不会管控得这么严。 “还有就是智圆,可能会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不会再天天跑来我们药铺了。汪盛他会去寻找,那两个假货他也不会放弃,有得他折腾了。” 阿程不觉又忧心起来:“王叔不会有事吧?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跑到哪里去了。” 燕回安慰徒弟:“放心,智圆糊涂,镇国公父子可不糊涂,我们能想到的事情,他们一早就想到了。事关国公府的兴亡,他们会更上心的。” 折腾了半夜,两人心情起伏不定,燕回无意安抚徒弟,再勾起她的伤心事,便打发阿程回去歇息,独自一人在灯下琢磨了一会,确认今日的事情不会给他们师徒带来麻烦,才放心睡下。 智圆赶回镇国公府,镇国公父子依旧在书房内等着他,听他说起燕回的疑惑和提醒,都不觉点头赞许。 正如燕回所说,这对父子长期浸淫于朝堂,看事情往往一针见血,淮阳事件后面的巧合太过明显,若没有前期窥探到太子可能抢夺了还魂草的事情,他们可能不会疑心,可有了那事情,一切就显得太刻意了。 镇国公感叹道:“那位燕掌柜确实是个有成算的,或许是旁观者清,有些事情比我们看得还透彻。” 兰鑫苦笑道:“他们可不是旁观者,你看前后多少事情都牵扯上他们了,父亲可别忘了,汪盛就是被他们师徒救下来的,他们知道的事情不比我们少。” 镇国公连道难得。 智圆见这父子俩神情,问道:“你们也确定那个孩子是旁人假冒的?” 兰鑫道:“不能确定,但八九不离十。” 智圆愤愤道:“我要去趟淮阳,汪盛当初答应得好好的,绝不离开那个庄子,这怎么就突然失踪了呢?若是那孩子去找过他,他离开庄子安置那个孩子去了,这一切就说得通了。别人或许会认错,他一定不会认错。” 汪盛确实需要快点找到,智圆能去淮阳是眼下最好的办法,镇国公父子当然不会反对。 可他这心中愤愤缘何而来,父子二人又岂会不知,兰鑫无奈叹气,镇国公劝道: “圆兄,你着相了。程德芳那个幼女若是还活着,我又岂会束手旁观,让天下人再寒心一次。 “可那孩子五年多来杳无音讯,这个关键时刻突然冒出来,实在太过蹊跷了。你此次前去淮阳,只要秘密寻找汪盛即可,万万不要明目张胆寻找那两个人。 “这次的事情皇上必定会震怒,他一方面会派人大张旗鼓追查刺客,暗地里却可能会把暗卫调往淮阳。那些暗卫一定会暗中盯紧程德芳那些生前好友,你可千万要谨慎些,不能让人起了疑心。” 智圆性子急躁,急公好义,却也不是个傻的,深知自己对那朝堂上的阴谋算计远不如眼前的好友及徒弟。 镇国公一番恳切劝诫,倒让他有些汗颜,连忙保证定会千万小心,绝不会引火烧身。 见他想通了利害关系,镇国公父子倒是放下心来,智圆常年浪迹江湖,在外行走比他们经验丰富得多。 第114章 罗霄山庄(一) 第二天,兰鑫秘密去见了皇帝,将淮阳的事情如实禀报。 皇帝果然大怒,将吴峥和刘启林同时宣进了御书房。 两人听说原淮阳知府的孤女可能就是刺杀承恩侯、且在京城犯下几次偷盗案的疑犯时,皆大惊失色。 吴峥半日没回过神,那程德芳居然还有后人? 若说是那孩子杀了承恩侯,他倒是觉得理所当然,可他们进自己的府里去又是图的什么? 程德芳死的时候他还远在边关,淮阳赈灾的事情可和自己毫无关系啊。 现在皇上有了定论,他前几日还在朝堂上信誓旦旦地说刺杀和偷盗是两伙人干的,这么快就被打脸,实在让他无言以对。 刘启林就不一样了,表面装作大吃一惊,心里却是喜翻了天,这段时间的惊恐瞬间消散。 第81章 他立即又换上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主动请缨亲自前往淮阳去追拿刺客。 一旁的兰鑫冷眼旁观,几乎被刘启林的一番作态恶心得想吐,更加断定此事就是他和太子在后面作祟。 兰鑫不觉暗自心寒,这样的储君何以担当天下? 兰鑫知道此去淮阳必定无功而返,自是不会去主动揽上这样的差事,何况他现在还是无官无职的身份呢。 吴峥一早便想跳出那泥潭,更不会主动再跳进去了,此时连声请罪,都怪自己无能险些误了大事。 刘启林最是清楚真相,表面义愤填膺表忠心,实际上也恨不得躲得远远地,哪里是真想去淮阳。 皇帝一看,眼前三人两个被他罢了官,这出门就算钦差,确实不适合明目张胆地派出去。 吴峥一兵部尚书,也不适合做这样的差事。于是略一思索,大手一挥,点了刑部右侍郎方承恩前往淮阳追凶。 兰鑫心底暗自为方大人掬了一把同情泪,这恐怕又是一个要被罢官的人。 京城在人们不知不觉中又发生了许多变化,戒备森严的禁军悄然撤离了许多,各坊间也不像以前那样时时盯着陌生人进出。 一切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模样,京城逐渐恢复安宁。 距离京城千里之遥的楚地西部袁州境内,有一高耸入云的巨山,此山风景秀丽、奇峰异石层叠延绵。 山腰以下竹海摇曳,一年四季苍翠欲滴,山腰之上各类参天古树、奇花异草层出不穷。 山顶常年云雾缭绕,四季分明,实为一处人间圣地。 此山正是天下闻名的罗霄山,因此山盛产各类药材,方圆百里医药世家无数。 而时下号称天下医家之首的罗霄山庄便盘踞在罗霄山顶峰。 峰顶屋舍依山而建,大片梯状药田环绕四周。通往峰顶的山道常年有护卫把守,外人想要潜入山庄内部实在难如登天。 此时封顶最宽大的一处院落里,一位五十岁上下的老者正坐在石凳上品茶。 此人一身白衣,身形笔直,须发乌黑,脸色红润,显然保养的极好。 细看他双手布满了薄茧,可见常年习武的痕迹。 此人正是罗霄山庄庄主秦峰。 此时他手握茶杯,双眉紧锁,似是有什么极为疑惑的事情一时难以想得透彻。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秦峰回过神,饮尽杯中清茶,抬眼望向院门。 一位四十多岁的汉子推门而入,来人与秦峰有七分相像,见到院中端坐的秦峰,忙躬身唤道:“大哥,山下传来消息了。” 来人正是秦峰胞弟秦岭,负责山庄药田管理及一应庶务,实为山庄二号人物,极得兄长信任。 秦峰招呼胞弟:“坐下喝杯茶,慢慢说。” 秦岭依言坐下,迫不及待地道:“京里传来消息,刺杀承恩侯的极可能是五年前被灭门的原淮阳知府程德芳的幼女。” 秦峰蹙眉道:“程德芳?不是被灭门了吗?怎么还有个遗孤在世?” 秦岭道:“消息说确实如此,当时那女孩不在府内,逃过一劫,只是自那事后,这孩子也销声匿迹了。 “程德芳的友人曾私下悄悄找了那孩子几年,音讯全无,都以为早就不在人世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秦峰疑惑:“程德芳的遗孤刺杀承恩侯倒也说得过去,只是那孩子才多大?怎么有这个本事?” 秦岭道:“约莫只有十二三岁,她身边有高人,据说两人功夫都十分了得,前期二人闯进过兵部尚书吴峥府里,不过很快被人发现了,不得已退了出去。 “后来皇帝秘密派禁军统领兰鑫前往淮阳,就在兰鑫到达淮阳的前一天,有人看到一男子带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在程德芳家人墓前祭奠,那孩子在墓前哭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去。” 秦峰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也太巧了吧?五年多不见踪影,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听上去怎么那么蹊跷呢?” 秦岭点头:“确实蹊跷,据说吴峥吴大人十分后悔弹劾了兰鑫和周昌二人,使得自己牵扯进那刺杀案中,如今一力只想挣脱出来,似是此事牵扯到了皇家私密,他不敢沾惹。” 秦峰盯着石桌上的茶盏,再次苦思起来,半晌才道:“这京城的迷雾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也不知道石斛和石韦那两兄弟究竟发现了些什么,竟惹得承恩侯府大肆追杀,不知那两孩子可还活着?” 秦岭叹了口气到:“怕是凶多吉少了,这都小半年了,两人若还活着,早回来复命了。 “上回李原传回消息,他们去南山深处寻找了几天,发现了几处打斗的痕迹,却不似人力所为,两人的佩剑也毫无踪迹。 “承恩侯府和宁安伯府口风甚紧,吴府也没能打探出什么消息,不知道当初在南山究竟发生了什么,最后连禁军都惊动了。 “大哥,你说会不会是那肖尧真是石斛临时起意暗杀的,最后露了踪迹才被追杀了?” 秦峰:“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石斛一向稳重,不是那冲动的性子,顺手救救人可以,让他冒险杀人却是不能。可若说那侯府就因为石斛出手救人便记恨上了,又有些说不通。” 第115章 罗霄山庄(二) 说到这里秦峰忽然话题一转问道:“对了,李原回来了吗?” 秦岭道:“昨夜刚回,伤得确实挺重,先让他把伤养好吧。” 秦峰哼道:“莽夫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等他伤好了必要依山规处罚。这番围杀刘照太过莽撞,折损人手不说,居然还用上了军阵,一个不慎要是连累了志儿可如何是好?” 秦峰还有话没说出来,这次李原行事,恐怕留下了莫大的后患。 秦岭连忙答应,转头见兄长双眉又紧皱了起来,不由关心道:“我看大哥最近似有什么心事,可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秦峰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站起身,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药田,又叹了口气: “这些年,我们山庄过得太顺了,上上下下的人不免都少了些警醒和锐气。常言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我最近总有些不好的感觉。” 秦岭忙安慰道:“大哥莫不是担心承恩侯府?我们可是有两个弟子死于非命,他们难道还想报复?” 秦峰摇头:“刘照若能活下来,豫州城外发生的事情或许能大事化小。若刘照真因此丢了性命,哎......” 权贵人家哪是他们这样的江湖世族能惹得起的,李原实在太冲动。 “京城发生了这许多事情,前期我们并未关注,直到石斛石韦迟迟未归才重视起来。这几个月得来的消息,我越想越觉得里面的水颇深,担心牵扯出一些旧事。” 两兄弟感情好,平时几乎无话不说,听到兄长此话,秦岭立即问道:“大哥莫非担心那药王谷的事情?可严家人都死绝了,还会有什么事?” 秦峰道:“我怀疑当年被刘焕那老匹夫骗过去了。当年看上去好像是药王谷拒绝交出秘方秘药,刘焕一气之下将那山谷连同谷里众人一把火全烧了。 “以那严家的家规和山谷之人的风骨,肯定不会轻易交出任何秘方,只是我没想到刘焕会那般莽撞恶毒,心中着实不好受,当真后悔不该将消息透给那老匹夫。 “后来因为严琛的事情,几乎牵扯了我所有的注意力,一直没有关注过侯府的动向,尤其是刘焕死后,就更未在意了。 “可近期得到这些消息,五年前刘宣威在淮阳赈灾闯下大祸后全身而退,却一直在替皇上巡视北地,这事就让人费解了。 “这几天我想着,若是刘焕当年其实在药王谷得到了药方,五年前献给皇上抵罪,这些年他们打着巡视的幌子,实际是被皇上指派到北地去寻找什么药材,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说到这里,秦峰心情更加沉重起来,“这次李原围杀刘照,居然遇上了暗卫,而刘照被刺昏迷不醒分明不是我们的人干的。莫不是这次刘照找到了那珍稀药材,另有知情人前去杀人越货?” 秦岭听兄长说得头头是道,也觉得大有道理,随即眼中精光一闪,兴奋道:“能让皇上如此看重,不惜代价寻找药材五年之久,可见那药材极是难得,药方更是价值连城。” 秦峰喃喃道:“是啊,价值连城,珍贵到那老匹夫不惜将严家斩尽杀绝,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秦岭急道:“那我们还犹豫什么?该派人速去京城,无论如何也要得到这张药方啊。” 秦峰却道:“你想没想过,承恩侯之死、刘照被刺,或许就是因这药方而起,他们自以为隐秘,其实有人一直在后面盯着他们。” “什么人敢打皇帝的主意,莫非是皇室中人?”秦岭疑惑。 秦峰再次深深叹了口气:“这才是我最近一直不安的原因。若是严家还有后人活着呢?比如说...严琛?” 第82章 秦峰十分艰难地说出了最后两个字,一直端坐的秦岭却惊得跳了起来,失声叫道:“怎么可能,那严琛不是十几年前就死了吗?” 秦峰却毫无所动,似是陷入深深的回忆中,语气毫无波澜:“死了吗?有谁见过他的尸首?那个孩子啊,当真是了不得,谁能想到一个只知道钻研医术的世家,会生出那样一个武学奇才,可惜了啊。” 秦岭依旧不信:“当年志儿也不差,曾亲手重创了他,三十几个人呢,付出了十几个人的代价,可想当初他伤得有多重,还被逼下了那等毫无生路的绝壁,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秦峰似是回过神来,也点了点头:“也是,那等境况不说九死一生,怕是十死无生了。或许是我多心了,人果然不能做亏心事,会留下心病的。不过京城这事确实要重视了,若真有那么一张药方,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得到。” 他转头看向秦岭,似是下了决心:“我打算派端木先生去一趟京城,带上一粒我们山庄特制的牛黄宝,设法救醒刘照,取得侯府信任,从而打探药方的消息。” 似是犹豫了下,秦峰继续道:“让珠儿同去吧,这孩子不仅功夫好,人也机敏聪慧,她去了我更放心。” 秦岭点头应诺,端木先生医术高超,在整个山庄都是数得上号的,加上年纪也快六十了,几十年来一直呆在山上,极少有人认识他。 秦珠是秦岭的长女,年方十九,却有一手好功夫,尤其是常年缠在腰间的一根软鞭,是她的秘密武器。 长鞭一出,一手鞭法出神入化,让人防不胜防。 秦峰不止一次赞许她鞭法了得,在江湖上已入一流高手之境。 更可贵的是,此女沉稳聪慧,行事老辣,秦峰不止一次透露将来要将罗霄山庄传至她手中。 因此秦珠尽管年近二十,仍是云英未嫁,平日除了习武,更是负责统管山庄所有武功高手及安全防卫。 唯一遗憾的是秦珠对医术毫无兴趣,医道一途一知半解,实在拿不出手。 秦岭有些担忧地问兄长:“那秘制牛黄宝太过霸道,我担心不好收场。” 秦峰冷笑道:“无妨,以侯府的实力,加上端木先生的医术,保那刘照活个两三年还是做得到的。几年以后再出事,怪得了谁?” 第116章 刘照苏醒 “记住叮嘱珠儿,在京城绝不可暴露身份,现在石斛他们和侯府究竟结了什么梁子还不知道呢,李原惹下的事也瞒不了太久,眼下决不能节外生枝。还有,你即刻让人送一封密信给志儿,提醒他也关注下京城动向,有些事情他打听起来更加方便。” 秦岭一一应下,两兄弟又细细商量了一番,秦岭告辞离去,秦峰重又望向远方的药田,久久无语。 回春药铺里,迎来了一段难得宁静的日子。 禁军早已撤走,智圆也再次离开了京城,阿程每日上午依旧和师父轮换着睡大觉。 阿程但凡坐在药铺里当值,便医书不离手,并时不时地给前来抓药的街坊们诊诊脉,倒也十次有七、八次诊得颇为准确,得了师父一句夸赞,街坊们更是赞不绝口,纷纷恭贺燕回后继有人。 每当这个时候,阿程就要向街坊们立誓她一定要把师父的病医好。 智圆带来的药材燕回早就炼好了所谓的“洗髓丹”,只等智圆回来确认再给大家服食。 当然药方是燕回私下改过了的,练这些丹药只是个幌子,他们猎杀蟒蛇后用蛇血炼制的丹药比这个“洗髓丹”不知道强了多少,燕回打算日后找时机让他们服食。 每日夜晚,阿程都会偷偷溜到南城废园里去练剑,或是静心修炼内功。 半年时间,还魂丹的药效阿程已经吸纳的所剩无几,体内内力汹涌澎湃,让阿程如同脱胎换骨一般,浑身总有使不完的劲,常常彻夜不眠却依旧精力充沛。 只有练了一夜剑术尤其是和师父对练后,第二日才会筋疲力竭,浑身酸痛。 唯一遗憾的是,服用还魂丹后,其他丹药对她来说几乎无效,基本难以依靠药物提升内力了,阿程时常抱怨一声,引得燕回总要笑骂她贪心不足。 师徒二人勤练不怠,丝毫不敢放松,时刻准备着迎接那随时可能到来的暴风骤雨。 闲暇时候,阿程也会和师父说起淮阳的事情,心中十分担心汪盛的安全,也不知道智圆是否找到了他,汪盛一旦落入官府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那两个假货,不知道后面是否还有什么动作,那两人对阿程师徒毫无危害,却可能让程德芳的故友们不得安宁,阿程每每想起都会恨得咬牙切齿。 丽娘依旧会通过小蛮不时送来一些消息,比如方承恩方大人在淮阳至今一无所获,皇上气急败坏,多次申饬并派出太子前往淮阳督促; 比如吴峥吴大人还在城里搜寻盗贼,不过依旧是雷声大雨点小了,所幸近期京城颇为安宁,皇上也睁只眼闭只眼不再过问; 当然还有许多京城里的八卦消息,譬如哪位大臣的小妾被正妻磋磨死了,哪位官员嫖妓被家中悍妻堵了个正着,哪位才子仕途不顺往吏部尚书府送去了一件传家之宝等等,阿程每日津津有味味地读着这些消息,与师父一道筛选出其中有用的讯息。 直至有一天,丽娘送来消息,一对行走江湖的祖孙,通过祖传医术和秘药,将昏迷了一个多月,已经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刘照救醒了。 一时间惊动了无数京城权贵,据说皇后娘娘亲自打赏了两人,侯府感恩戴德,盛情将祖孙两人留在侯府住下了。 燕回收到了这个消息,暗自琢磨,会是罗霄山庄的人吗? 本以为他们会冲着自己而来,可他们居然是冲着承恩侯府去的。 或许只有他们,才能这么快地反应过来承恩侯府当年究竟从药王谷得到了什么,自己的猜测也越来越接近事实了。 燕回心下萧索,满脸嘲讽地对阿程道:“猫儿闻到了腥味,终于按捺不住了。你今晚去趟南城,告诉小蛮他们这段时间务必藏好了,也要告诉丽娘近期不要再送消息过来。从明天开始,你再不许夜间出门去,老实呆在药铺里。” 阿程点点头,心里不自禁地雀跃起来。 承恩侯府里,里外透着一股子喜气,仆从走路都带了风,不再如以前一般死气沉沉了。 这些日子来,眼见着世子一日不如一日,已是油尽灯枯之像,老夫人似是抽干了身上的精气神,整个人萎靡了下去,看似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侯夫人整日哭哭啼啼、以泪洗面,侯府其他庶子庶孙虽然眼热那侯位,却都极有自知之明,多年来在侯老夫人及承恩侯父子的强势打压下,他们从不敢生出对侯位的觊觎之心。 他们也知道一旦刘照咽了气,这侯府大厦将倾,所有荣华富贵将日渐烟消云散,所以他们和府中所有人一样也盼着奇迹出现。 就在侯府众人都已经绝望的时候,一对毫不起眼的祖孙自荐上了门。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样的江湖游医出现得太多了,都是冲着那滔天富贵来撞大运的。 结果多数人一见到刘照的样子,连脉都不敢诊,便打了退堂鼓,赏银哪有那么好赚? 门房颇为讥屑地看着那对十分落魄的祖孙,忍下将他们赶走的冲动,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将二人迎进了侯府,不敢惊扰老夫人,只跟侯夫人禀报了。 心力憔悴的侯夫人每日都要经历这样几次从希望到绝望的磋磨,然而见着儿子那番垂死模样,身为母亲,此时比任何人都要上心。 听见又有人揭榜上门,她没有丝毫犹豫便将人传了进来,待见到一个年逾花甲的老者带着个毫不起眼的孙女颤巍巍走进来时,心下先就凉了半截。 没想到还未等她说话,那老者匆匆见完礼后便直接开口,他有把握救醒刘照,只是希望侯府答应他们一个条件。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尚未诊治便先开条件的,侯夫人突然升起一线希望,保证只要救醒他的儿子,一切条件都可以满足。 那老者便说他们祖孙二人长期行走江湖,以祖传医术为生,倒也自在。 只是眼下孙女年纪大了,祖孙两厌倦了四处瓢泼的日子,想要在京城安家落户,再给孙女寻个好人家,自己也可依仗孙女安享晚年。 可他们祖孙无依无靠,在京城居家不易,希望得到承恩侯府地庇护。 第117章 被困侯府 侯夫人没想到他们会提出这样简单的条件,毫不犹豫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她甚至脑子一热,承诺如果真能救下世子,她将许以那位孙女世子嫡妻之位,将老者当做家中长辈奉养终老,吓得一旁伺候的世子夫人大惊失色。 老者连连推辞不敢,只需小院一个,银两数千,有个安身之地,再得侯府公开庇佑,不让屑小欺上门来即可。 这条件当真是开得恰到好处,一个院子数千银两,对侯府来说当真是九牛一毛。 第83章 可能得侯府公开庇护,这是京城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也是最适合这对祖孙的。 否则再多的银钱他们也守护不住,而这对侯府来说同样是举手之劳。 一番话下来,更是取信了侯夫人,当即命人带祖孙二人去见了刘照。 谁也没想到,当日夜晚刘照便苏醒过来了。 侯夫人喜极而泣,忙命人去禀告老夫人,并给宫里的皇后娘娘递了话。 侯老夫人自是大喜过望,病恹恹的身子竟是瞬间枯木逢春般地爽利了起来,整个侯府除了世子夫人,尽皆欢天喜地。 刘照醒过来后,身体太过虚弱,连起身都做不到。 侯老夫人亲自见过这对祖孙,千恩万谢之后询问接下来该如何医治。 老者只道世子身子亏损太多,大伤了元气,需得慢慢调养,怕是没有一年半载难以起身,要想恢复如初,恐是难以做到。 自己医术有限,能救醒世子实在是仰赖家中祖传的一粒牛黄宝。 后期世子调养身子有太医便足矣,当下提出请侯府兑现承诺,他们祖孙不便久留侯府。 老夫人哪里肯依,这牛黄宝确是极其珍贵的药丸,宫里备着的也极少,常拿来救命之用。 刘照早在刚送回侯府不久,皇后便从宫中讨要来了一粒牛黄宝给刘照服下,可惜毫无用处。 如今刘照油尽灯枯时,一粒牛黄宝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可见这老者的牛黄宝配方有其独到之处,定是加入了其他珍贵药材。 加上这老者确有些本事,刘照服药期间针灸不断,才使得他能这么快醒过来。 老夫人命人赏赐了这祖孙五千两银票,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几大箱。 又命人去东城购置一个三进的院子供祖孙二人日后落脚,同时言语极为恳切地请求祖孙俩暂留在府中,继续为刘照诊治。 祖孙二人好一番犹豫,却是勉强答应了,从此在侯府中住了下来。 这祖孙二人当然就是罗霄山庄的端木先生和秦岭的长女秦珠,救醒刘照并借机留在侯府,本就是他们的目的。 下一步该如何取得侯府信任,设法得到那张绝世秘方,这是他们早在从罗霄山庄出发前就商议好了的事情。 承恩侯死后,侯府一切定是由世子做主,那秘方一定在世子手中,只能从他身上下手,不留在侯府怎么能成? 秦峰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他们这些年过的太顺太安逸了,加上离得京城太远,消息不够通畅,使得他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那老迈的侯老夫人曾经是何等的精明,在这个侯府又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这一错误的判断,使得罗霄山庄被视作未来庄主的秦珠竟陷在侯府不得自由,毫无所获,继而另辟蹊径,将自己送上了一条不归路。 还魂丹药方的存在,在承恩侯遇刺,药方被盗后,早就已经不是秘密了。 何况事后为了抓住刺客,侯府一大堆骚操作,渐渐让有心人从中窥探出了几许真相,兰鑫和周昌便是其中最接近真相的人。 而太子丧心病狂地指使江湖人刺杀刘照,夺走还魂草,更让这个秘密犹如破了个大洞,怕是在江湖上也要引起不少人的猜测觊觎了。 对于突然上门救了自己孙儿一命的这祖孙两人,侯老夫人万分惊喜的同时又满心戒备起来。 她十分怀疑这是被还魂丹药方吸引过来的人,也确信这祖孙绝不是普通的行走江湖,靠手中医术挣命的人。 早在二十来年前,侯老夫人就为了得到那长生药,将整个天下各大医药世家的讯息细细筛选了一遍,没人比他更清楚各家的本事。 能救下刘照的,除了那已经被灭绝了的药王谷,或许只有如今号称天下医家之首的罗霄山庄了。 会是罗霄山庄的人吗?侯老夫人不敢确定。 她心中对罗霄山庄恨意十足,若不是他们在豫州城外的客栈袭击刘照,也不会给太子那伙人机会,害的刘照几乎丧命。 这些日子因刘照病危,老夫人许多事情都无心过问,眼见刘照日渐好转,她的心头瞬间清明起来。 不过有一点她又确定了,杀害儿子的必定不是眼前这两人和他们后面的势力,否则他们来这趟又有什么目的呢? 老夫人与虚弱中的刘照密谈了一刻钟,随后侯府防护比往日更加严密起来。 秦珠二人在侯府内只限于在自己居住的小院和刘照养病的院落活动,每次诊治时,必有太医或府医随侍一侧,抓药熬药全不用二人操心。 侯府上下对这祖孙二人恭谨有加,却决不允许其在府内随意走动。 尤其是夜间,出院门便会有侍卫客气地上前告诫,自承恩侯遇刺后,府里戒备森严,千万不可在夜间走动,以免误伤。 秦珠仗着武艺高强,几次想偷溜出自己的院落,无奈周边侍卫太过严密,竟让她寻不到一丝机会。 她却不知,这十步一岗的规制就是针对他们这个小小院落而来的。 二人每日来给刘照医治时,一直想寻找机会与刘照单独相处,却一直未能如愿。 侯府府医时刻在侧,世子夫人更是如临大敌,眼都不眨都日日守候在一旁。 秦珠二人都不知道这是侯府识破了他们的计谋,还是几桩刺杀案使得侯府分外紧张。 不过让两人稍微安心些的是,他们若要外出,侯府从不阻拦过问,也未发现有人跟踪其后。 这让两人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几日下来,秦珠无计可施,只得沉下心来再作筹谋。 第118章 不速之客 侯老夫人能想到的事情,燕回这个最清楚事情背后真相的人,如何会想不到。 所以刘照醒来的消息刚一传来,他和阿程便做好了随时应对罗霄山庄人的准备。 这么些时间来,燕回设计杀了泰山派三人,入长公主府盗取冰玉镯,入兵部尚书府盗取一对利剑。 期间他们刻意留下了许多痕迹,就是为了将有心人引到京城来。 他唯一没算到的是太子居然会在淮阳弄出两个假货,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差点坏了他们师徒的大事。 所幸罗霄山庄心存侥幸,眼中只盯着药方,如燕回所愿到京城来了。 转眼过了六七日,京城风平浪静,回春药铺更是一如既往地宁静。 这一日下晌,正是几个孩子每日偷空习练武功之时。 罗汉拳是少林派最基础的入门功夫,学会招式容易,可要习有所成、掌握精髓却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 几个孩子每日能用来练习的时间不多,分外珍惜在一起相互印证、互纠对错的机会。 阿程也不例外,以她的武学见识,自然知道这套拳法看似普通,实则奥妙无穷,也常常在无意中点拨小伙伴们的动作招式,倒是颇有所获。 燕回在店铺里忙碌着,刚送走一位抓药的街坊,还没等坐下,紧跟其后便进来了一人。 燕回回头一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随即热情迎上前去:“这位公子可是要抓药?”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德荣长公主幼子、兰鑫堂弟兰旷。 燕回以为上次在南山小河边,师徒二人一番言语已打消了这位公子哥的疑心,没想到这家伙今日竟然大摇大摆上门来了。 燕回瞬间明白,罗霄山庄不是没把他放在心上,而是双管齐下,把主意打到兰旷身上来了。 他不由得心下暗自警惕起来。 兰旷扫视了店铺一圈,右手折扇在左手心敲了敲,漫不经心地问道:“就你一个人?你那徒弟呢?” 燕回诧异道:“公子识得小徒?找他有事吗?” 兰旷:“有事。不过找你也一样。”随即压低声音,“掌柜的会炼药吗?” 燕回不知他具体来意,收了脸上笑容,正色道:“公子想炼什么药?” 兰旷一脸促狭道:“保春丸,炼一粒十两银子工费,如何?” 这家伙是来找茬的?! 燕回一脸警惕道:“公子说笑了,我们这小小药铺,哪里炼得出那样高级的药丸。” 兰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掌柜的,你是心虚了还是害怕了?放心,禁军早就撤走了,不会有人过来追杀我,也不会有人来为难你的,你只要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 燕回不自在地问道:“公子想知道什么?” 兰旷还未开口,通往后院的门忽然打开了,满头大汗的阿程和流流走进了店铺。 双方一见面,俱都是一怔。 阿程立即认出了兰旷,心里一咯噔,一时竟愣在原地。 流流见到一位面生的富贵公子,也一时瞪圆了眼睛。 兰旷见二人神色,忽然心中一动,走向二人:“你们认识我?” 流流懵懂摇头,阿程心下一紧,匆忙扫了师父一眼,见燕回微微摇头,立即镇定下来。 第84章 “我们这偏僻小店,何时来过公子这样风流倜傥的人物,对吧?” 这问话是对着流流说的,流流心有同感,懵懂地对着阿程点了点头。 兰旷又是哈哈一笑,伸出手中折扇指向阿程:“你小子还知道风流倜傥,有点见识吗,我说你们这一身臭汗的,在干什么呢?” 竟是一副十分自来熟的口吻。 阿程忙往店铺里去,试图将兰旷带离后院大门:“公子是来抓药吗?先坐会啊,要不要喝杯凉茶?” 流流也反应过来,忙回身将后院大门扣死。 这一番举动简直是此地无银。 若只是一个来抓药的普通客人,自是不会注意这样的细节。 可兰旷本就满怀疑问而来,这两人的小动作哪里逃得过他的眼睛。 兰旷心下起疑,立即闪过两人,毫不客气地推开后院大门,登时被里面的情景惊到了。 只见狭小的院落里居然还有四个半大的小子,正在呼呼地练着拳脚。 听到院门砰地打开,一齐停下手中动作,莫名而有些惊恐地看向他。 兰旷看看院内,又回头看看急忙跟过来的阿程和流流,不可思议地道:“你们居然在习武?你们会武功?” 说完抬脚便进了后院。 阿程忙解释道:“我们就是在瞎比划,活动活动筋骨。” 几个孩子才多大,智圆教他们习武曾三番五次强调不可泄露此事。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被人撞破,心中难免有些忐忑,脸上神情便不自在起来。 兰旷越发觉得有鬼,心中忽然一动,对着几人厉声道:“老实告诉我,谁在教你们习武?” 平时一向胆大的林雄眼见忽然冒出个陌生人,上来就劈头盖脸地诘问他们,忍不住回怼: “你是谁啊?我们在干什么与你何干?咸吃萝卜淡操心,哪儿凉快哪呆着去。” 兰旷顿时大怒,抬起手中折扇就朝林雄敲了过去。 林雄见他动手,连忙举手一个格挡,双腿斜跨往后一闪,不知不觉间就使出了那熟稔无比的擒拿手招式。 兰旷折伞落空,大吃了一惊,刚才这小子匆忙间一招甚是精妙。 他虽未用上什么武功招式,但出手已经够快了。 能一招避过他的折扇,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做到的。 兰旷有心试探,连忙欺身上前,手中折扇虚晃一招,避过林雄的格挡,狠狠地敲在了林雄的左脸上。 林雄登时倒在地上,脸上火辣辣地疼痛不已,瞬间就起了一道红肿的血印。 几个孩子见这人上来几句话就动手,还让林雄吃了大亏,都不由火起,立时围了上来,纷纷使出擒拿手,朝兰旷攻了过去。 “果然有高手在教你们习武。当真是不知死活,居然敢跟我动手。” 几招过后,兰旷便心里有数,这几个小子空有招式,毫无内力,人再多也奈他不何。 第119章 燕回重伤 兰旷本就比他们大了许多,且从小习武,自幼得镇国公府内高手指点,又拜了秦大将军为师,这些孩子哪是他的对手。 待看到这几人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些招数,立时明白他们习武时间怕是不长,估计就是最近几个月的事情。 他心中更是笃定自己的猜测,懒得再陪他们纠缠。 他立即施展武功,伸手将离他最近,个子最矮小的阿宝抓住,将他双手反剪在后,用折扇抵住阿宝的下巴,喝道:“都住手,再动我废了他。” 几个孩子立时吓得不敢动弹。 他们此时真是憋屈极了。 练了几个月武功,随便过来一个人,就将他们所有人打得落花流水,一个个心里都十分泄气。 眼下阿宝还在他手中无法脱身,孩子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兰旷冷哼一声,将阿宝反剪的双手用力往后一拽,厉声道: “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瞧瞧,你们不知道厉害,你来说,谁教你们习武的?” 阿宝早就痛得满头大汗,却记得智圆的反复叮嘱,再痛也不敢轻易将智圆说出来。 偏头见兰旷正满脸不屑地看着自己,心中恼恨无处发泄,张嘴一口唾沫便朝着兰旷吐了过去。 兰旷此时本就紧挨着阿宝,两人离得极近,又见阿宝毫无反抗之力,哪里想到他会使出孩童打闹时的口水战。 兰旷根本来不及避开,只稍微偏了偏头,一泡口水噗一声正落在他右脸上。 兰旷顿时恶心无比,心头怒火中烧,再顾不得留手,抬起手中折扇就要朝着阿宝的脑袋狠狠敲下去。 他盛怒之下,几乎用了七八成的力道,这一下若要砸实了,阿宝恐是性命难保。 几个孩子都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口中大呼: “别打。” “不能打啊。” 阿程急得就要扑上去,却眼见来不及了。 一直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的燕回,在阿宝侧头吐口水时便心道不好,此时已经靠近兰旷身边。 眼见兰旷下狠手,心中也极为不快,恰到好处地从后面拉了一把兰旷握着折扇的右手。 折扇一偏,险险从阿宝鼻尖扫过,带起一道劲风。 阿宝后知后觉知道了这一扇的厉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兰旷被人拉了一把,更加气恼,反手一挥,朝着燕回甩去。 燕回连忙缷去身上内力,嘴中说着“公子息怒,有话好好说。” 人却顺着兰旷挥来的力道噔噔往后退了几步,砸翻墙边堆放的背篓,仰身倒在墙角,脑袋撞上墙壁,一时动弹不得。 一切发生的太快,院中一片寂静,阿程忽然一声尖叫:“师父!” 孩子们也跟着高喊“燕爷爷”,紧随着阿程一起扑到墙边围住了燕回。 兰旷此时也回过神来。 他非常清楚自己刚才一怒之下使了多大的力,也颇为后悔,这要一个不慎闹出人命就不好办了。 阿程眼睛都红了,以师父的功力,几个兰旷也不是对手。 可惜师父担心暴露身份,不得不生生承受了兰旷的攻击。 他们认识几年来,虽然师父以前伤病在身,却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对付得了的,何时见师父吃过这样的大亏。 阿程轻轻扶起师父,伸手摸向燕回后脑,居然摸出满手鲜血。 除了阿宝以外的几个孩子见了都大声惊呼起来,带着哭腔高唤着“燕爷爷”。 阿程以为师父最后一定会用功力护着自己,绝不可能真正受伤。 眼下见师父居然出了这么多血,立时吓得哭了起来。 其他几个孩子对燕回也十分亲近,见他受此重伤,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也跟着大哭起来。 兰旷吓了一跳,立即放开阿宝,也忙过来察看。 见燕回脸色苍白,似已昏迷过去,阿程满手鲜血,一时也心虚得说不出话来。 阿程将燕回交到流流手中,转身跑进药铺,很快拿来一个药瓶和一些干净的白布,手脚利索地在师父的伤口上敷好了药,又细心地包扎好。 随即又仔细检查燕回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口。 燕回借机悄悄握了握她的手,阿程瞬间放下心来,脸上登时被愤怒取代。 她扶着师父靠墙半躺着,转头对流流几人道:“我师父怕是还受了内伤,现在不能搬动,先让他躺一会。” 说完起身怒视着兰旷:“哪里跑来的一只疯狗,你家主人怎么就没有看好你,把你放出来随便咬人。 “我师父今天要是有个好歹,我豁着这条命不要了,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兰旷本就心虚,暗恼自己下手太重,还想着怎么周旋一下,忽听阿程劈头盖脸的怒骂,一时竟不知如何回话。 他出身高贵,自幼锦衣玉食,身边都是些斯文重礼的人。 即便去了西北军营也被师父特别看护着,何曾被人这样咒骂过,登时又被撩起了火气,冷笑道: “你们当真是不知死活,自己犯下了事还不自知。你们敢说是谁躲在后面偷偷教你们习武吗?” 阿程也冷笑道:“我们为何要告诉你,你是个什么东西?习武犯了王法吗?谁规定就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可以习武,我们这些穷人就不可以了?” 这时候后院的院门被人推开了,药铺里一番打斗呼叫,早已惊动了周围的街坊,大家见药铺无人,便顺着声音找来后院。 众人见到倒在墙角昏迷不醒、头上裹着白布的燕回,纷纷惊叫着询问发生了何事。 流流忙上前解释了一遍,街坊们立即怒目看向兰旷。 早有那机灵的迅速跑出门,一边叫人一边跑去通知禁军。 前些时候抓刺客时流流就是这么做的,他们早就知道该去哪里找人了。 眼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兰旷不由生了退意。 却发现眼前几个小子一个个眼中似喷火一般怒视自己,一副准备拼命的样子,不觉又激起他的几分豪气: 第85章 “怎么,想跟我拼命?就你们几个也配?我还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你们与刺客勾结,居然还跟着他习武,等会我就去应天府衙报案,你们就等着全家抄斩吧。” 第120章 一箭之仇 院内院外的人都一齐愣住了。 几个孩子都在心里想着:智圆大师是刺客?怎么可能,他可是兰大人的师父,这小子定是在冤枉人。 院门口的街坊们则暗道:这帮小子在习武吗?怎么又跟刺客牵扯上了?又是一个没事找事诬赖人的,燕掌柜真倒霉。 忽然间,里里外外同时喝骂起来: “你胡说!” “放你娘的狗屁!” “你他妈的满嘴喷粪!” “你小子诬赖好人!”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小子今天别想脱身。” “你家满门才该死,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 兰旷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如何回嘴。 不过看这些人好似真是不知情,心中暗道那刺客果然心思深沉。 兰旷挨了众人一顿臭骂,虽然气恼,却满脸淡定。 心下甚至暗自惊喜,没想到今天来这一趟还有这样的收获。 兰鑫和周昌两个蠢货,查了这么久,却让刺客躲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审了几次甚至都闹到御前了,居然没发现一丝端倪,自己这次非好好打他们的脸不可。 想到这里,对燕回的那一丝愧疚立时烟消云散。 这些人迟早都是要死的,自己今天即便杀了人也担不上什么罪责。 他看死人般地看着眼前几个臭小子: “骂够了吗?死到临头还嘴硬,放心,我不会走。 “你们现在告诉我是谁私下传授你们武功,他人在哪里,我暂且不与你们计较,事后再来跟你们算一算今天辱骂我这笔账。 “可你们若是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像你们这样私通刺客的贱民,我随手杀几个官府还要褒奖我呢。 “说吧,我耐心有限,再动手我可不会对你们客气。” 躺在地上佯装身受重伤的燕回无奈叹了口气。 一直以来,他和阿程最怕的就是这样混不吝的人,上门来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他们还手不是,不还手也不是。 没想到躲过了承恩侯府和刘启林,却让这小子逼到了这个地步。 好在这次还有将智圆供出来这一条退路,否则今天怕是难以善了。 不过这样也好,熬过今日或许还能少了些麻烦。 阿程此时的愤怒却不是装出来的,她确实想着狠狠教训一下兰旷。 可想到师父拼着受伤也不想暴露身份,自己哪能冲动行事。 她悄悄摸了摸自己右手腕上的手弩。 大热天的,她平时在药铺根本不戴这东西,这是她刚出去取药时匆忙戴上的。 既然智圆的事今天瞒不住,不如趁着所有人还不知道兰旷真实身份时给他一箭,以报师父今日的破头之仇。 几个孩子倒是不怕兰旷言语的威胁,他们深信智圆绝不是刺客。 可他们对兰旷的身手却颇为忌惮。 尤其是林雄和阿宝,刚在他手中吃了大亏,深知自己与这人差距太大,打起来毫无胜算。 可看着身边生死不知的燕回,又觉得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几人里面阿程和流流年纪最大,平时功夫也练得最好。 他们不自觉地拱卫在两人身边,大有拼死一战的架势。 后面围在燕回身边的几个街坊也不由得站起了身,一副随时准备帮忙的样子。 阿程想方设法激怒兰旷。 “我明白了,你定是宁安伯府的一条走狗,这是帮你的主子肖尧出气来了。 “你们前前后后诬赖我们多少次了,连皇上和周大人都没定我们的罪,你这只疯狗狂叫几声就比皇上更厉害,比周大人更厉害吗?” 这小子骂人太难听了,居然说他是肖尧那厮的走狗。 兰旷忍无可忍,手中折扇往腰间一插,身子豁然向前一大步,手掌用上内力,朝阿程胸口拍去。 竟是想着一招重创阿程,死活不论。 阿程早有防备,在兰旷抬脚上前时便已侧跨后退,正是最初林雄应对兰旷折扇时的招式。 流流几个见他突然攻向阿程,心中大急,反应过来连忙扑上去阻拦。 兰旷此时恨极了阿程,见这些人扑过来,懒得理会,身体忽然跃起,两腿连环踢出,几个孩子一个回合就被他撂翻在地。 兰旷脱身便要去追杀阿程,他这个时候确实已经起了杀心了。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问出刺客的藏身之地,找回自己的冰玉镯。 既然自己说话他们不听,那就只有杀鸡儆猴了。 只是他才刚回过身面向阿程,忽然眼前似有一物闪过,还没待他看清,左边肩头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兰旷身子一顿,低头看向左肩。 一支乌黑的弩箭插在肩上,只剩一个箭尾露在外面,鲜血瞬间从伤口涌了出来。 兰旷不可思议地抬起头,这小子居然配了这等凶器在身上! 而此时的阿程依然举着右手正对着他,满眼倔强,毫无畏色。 满院子的人都被这变化惊呆了。 不过几息的功夫,几人就混战在一起。 那些街坊们还没来得及惊呼,就发现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公子哥受了重创,他们甚至不知道刚才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燕回一见眼前情景,好吧,自己不需要起来了,也必须继续装晕了,这戏就让阿程唱下去吧。 燕回此时还是颇感欣慰的,阿程心里那股戾气总算是发泄出来了。 流流几个孩子大喜,还以为今日都要被打个半死,没想到阿程居然藏有这样的武器。 他们到底年幼,未曾见过世间险恶,丝毫没觉察刚才兰旷的杀意。 可阿程不一样,刚才那一刻,她真切地知道兰旷想杀了自己。 阿程举着的右手微微有些颤抖,眼神却十分决绝: “你上门来二话不说就打我们,还要杀我师父,今天我就和你拼了。 “你敢再动一下试试?我还有两支箭,看看是你动作快还是我的箭快。 “等会我要把这两支箭射进你那一对招子里,我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那支弩箭插的太深了,兰旷瞬间疼的冷汗直流。 他抬手在肩头几处穴位上按揉了几下,伤口血流渐渐缓解了些,整个左侧衣袖却已经红了一大片。 第121章 谁的救兵 兰旷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今天竟在几个孩子面前吃了如此大的一个亏。 而此时面前这小子手中的弩箭还正对着他,乌黑的箭头泛着森森寒意,他同样感受到了这小子对他的凌然杀意。 双方一时间对峙起来,谁也不敢妄动。 过了好一阵,兰旷忽然笑了起来。 “你想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们这帮贱民,还说没有私通刺客,那你说你这手弩是哪里来的? “我本来还想着只要找到刺客,将你们丢给官府就罢了,可你居然敢伤我,不将你碎尸万段难解我心头之恨。” 阿程听他放狠话,毫无所动,作势又要按下弩箭机关。 兰旷立即闭嘴,他觉得眼前这小子好似疯魔了一般。 自己若真的继续撩拨他,他真敢杀了自己。 这么近的距离,即便自己躲过一命,怕是也要再吃个大亏。 兰旷不由看了眼燕回,这小子如此愤恨,莫非那老头真的死了? 来到店铺的街坊越来越多,大家相互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知道有人闯进药铺杀人,燕掌柜生死不知时,都十分气愤。 更有几个孩子的家人,得知自家孩子也在里面时,顿时急得跳脚。 可小院实在太小,里面根本挤不下多少人。 如意茶馆的钱掌柜也闻讯赶了过来。 在这印月坊附近,他本就是街坊们一致认为的有见识的人,平时也与众街坊相处和睦。 钱掌柜听众人七嘴八舌大概讲了个原委,便想着进去看个究竟。 街坊们自觉让开位置,钱掌柜顺利进了院子。 钱掌柜一进门,便看见了相互对峙上的两伙人,又瞥见了倒在墙角的燕回,连忙过去探了探鼻息,心下稍安。 他再看向兰旷,见他虽然半身鲜血,模样有些狼狈,却掩饰不住浑身贵气,这样的人恐怕不好招惹。 钱掌柜连忙对阿程道:“阿程不要冲动,你师父还活着。眼下救你师父要紧,快让这人走,不要耽搁时间了。” 阿程大大松了口气,脸上神情也缓和了下来,右手却没有放下,对着兰旷道: “你现在滚,你要去报官随你便。等我师父好些了,我们也要去报官。” 兰旷一颗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下,见阿程脸色缓和,眼中杀意散去,一时又回过神来。 第86章 自己吃了如此大亏,却要灰溜溜离开,太没面子了。 何况此间事情一旦传出,万一那刺客有所防备,偷偷潜藏起来,自己要去何处寻找。 他此时已经不再想着只是要回自己的冰玉镯了,他要亲手杀了那刺客以泄心头之恨。 兰旷冷笑道:“想让我走?没那么容易!你们伤了我难道就想这样算了? “今天不把那刺客交出来,你们在场所有人一个也别想逃脱。” 钱掌柜一听,这人果然是个不讲理的,心中也有气,语气不觉冷冽下来: “公子这样说就有些不讲道理了,好像是你动手在先。况且燕掌柜伤的比你还重,这你又要如何交代? “至于刺客的事情,自有官府查证,公子又何必在此出言威胁。” 钱掌柜的一番话,有理有据,小院内外所有人都觉得颇有道理。 现在关键是赶紧医治燕回,其他事以后再说,不能闹出人命来。 可众人哪想到兰旷今日便似中了邪一般,就是不肯罢休。 他扫了燕回一眼,冷然道:“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莫非你们还想让本公子偿命不成? “可这小子伤了本公子,我就要让他偿命,你们能奈我何?” 这话实在是惹了众怒了,院里院外的街坊们都听见了兰旷的叫嚣,无不义愤填膺。 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如此不讲理的。 尤其是流流几个孩子的家人,生怕自家孩子吃亏,哪里还忍得住,忙从药铺里,隔壁邻舍家里,见到顺手的东西便操在手中。 有拿着板凳的,有拿着木棍的,也有拿着菜刀的,口中叫着:“打死他”,“不要让他跑了”。 人们纷纷设法往院里挤,一时间混乱不堪,眼见着便要打起来。 兰旷再次后悔了。 他平时哪有机会接触最底层的百姓,何曾想到他眼中的这些贱民,也有如此血性的一面。 而当他再次看向阿程时,心底瞬间升起了一丝寒意。 阿程幽深的眼眸漠然地看向他,让他第一次生出惧意,仿佛比面对那黑黝黝的弩箭头时,更让人恐惧。 就在此时,店铺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又听见有人呼喝着让道。 很快小院门口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阿程背对着院门站着,生怕兰旷突起发难,右手一直不敢放下,也不敢回头看去。 但她很快知道了来人是谁。 身边小伙伴们惊喜地呼叫:“兰大人,是兰大人来了。” 而对面兰旷也满脸吃惊对着院门口道:“你怎么来了?” 至此,阿程才真正松下了一口气。 兰鑫如今没有了禁军统领的官衔,不用在御前当值。 日常闲着无事,便偶尔配合着吴峥领人在外巡视。 虽说吴峥口中的盗贼似是已经流窜到了淮阳,京城防卫松懈了许多,可禁军的日常巡视却不能怠慢。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兰鑫每次兴起出门,都会下意识往南城一带过来。 今日就是这么巧,才到南城地界不久,就遇上了跑的气喘吁吁前来搬救兵的印月坊街坊。 听闻回春药铺又来了刺客,兰鑫瞬间哭笑不得。 这又是哪个不省心的挑起事端,“刺客”不是往淮阳去了吗? 兰鑫好奇心大起,便跟着一起过来了。 一群人来到药铺附近,远远便看见回春药铺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个个满脸不忿,不少人手中拿着菜刀棍棒。 兰鑫心里一咯噔,今日这事闹的还挺大。 这是哪个倒霉鬼糊弄个刺客出来,倒把自己陷进去了。 兰鑫怎么也没想到,一进药铺小院的门,最先看见的居然是自己那不省心的堂弟,而且看样子还吃了大亏。 他一时摸不清状况,只沉着脸问了一声:“怎么回事?” 院内一时无人答话。 兰旷见到兰鑫过来,心里顿时有了底气。 想着今天自己也不理亏,眼下这些贱民也不可能再对他如何了。 尽管伤口痛的厉害,兰旷却不愿就此罢休。 眼见着阿程缓缓放下手,转头看向兰鑫,正欲过去与兰鑫说话。 兰旷今天积攒的所有怒火瞬间爆发。 他忽然向前窜出一步,抬脚朝着阿程狠狠踹了过去。 第122章 断腿之恨 这一下来的太突然了,就是阿程也没想到兰旷会如此霸道蛮横,完全没有防备。 此时院中已经站满了人,根本没有腾挪的空间,阿程想退都没有地方退。 兰鑫完全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刚开口说了一句话,便见兰旷抬脚恶狠狠地踹向了阿程。 他太了解兰旷了,这一腿之威根本没给阿程留活路。 兰鑫大惊失色,匆忙间来不及阻拦,只得飞跃而起,跃过眼前众人头顶,抓住阿程的衣领往上提。 仓促间众人就听“咔嚓”一声,阿程的右腿肉眼可见的弯曲了起来,显然是被兰旷一脚踢断了。 谁也没有想到,兰鑫都亲自领着禁军过来了,兰旷还敢行凶。 小院里安静了一瞬之后,霍然间骚动起来。 街坊们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齐声叫着:“打死他!” 人群瞬间朝着兰旷围拢,手中棍棒一齐砸了过去。 兰鑫见状大急,这样下去是会出人命的! 他连忙高声喝止,又让禁军进来拦住众人。 可众人实在气愤到了极点,心中怒火岂是他三言两语能轻易平复的。 兰鑫看了一眼手中脸色惨白的阿程,忙将他托付给身边一个禁军,自己也冲进人群将兰旷护住,免不了挨上几棍棒。 所幸这些街坊尚存一丝理智,手中菜刀没有砍下去,否则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惨况。 很快,院子里倒下一片,好在禁军手下留情,没有下重手伤人。 倒是兰旷,此时狼狈至极。 他方才踹向阿程的一脚使了全力,肩上的伤口又开始往外冒血,深入肩骨的弩箭使他疼痛难忍。 被众人轮番殴打时,他已毫无还手之力。 若不是兰鑫一力回护,不知道会伤成怎样。 他头发胡乱披散了下来,脸上片片淤青,浑身衣衫破烂不堪,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 可他心里却十分畅快,虽然没要了那小子的命,能将他一条腿打断,总算出了心中一口恶气。 一旁的燕回后悔不已,今天实在不该把自己算计了进去,使得自己的小徒遭了这样一场无妄之灾。 可兰鑫在此,他现在若是起身去照顾阿程,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燕回强忍着心中腾腾而起的怒火,“勉力”地睁开眼睛,对一直守着他身边的钱掌柜道:“劳烦你扶我起来吧。” 钱掌柜此时也紧张得口舌发干,一颗心砰砰乱跳 他扶着燕回半坐了起来,又担心他伤势过重,忙劝道:“你先别动,别加重了伤势,看兰大人如何处置吧。” 兰鑫见场面控制住了,有心想呵斥几声,责怪众人恣意闹事。 可刚才他亲眼所见兰旷想置阿程于死地,这些话又如何说得出口。 兰鑫只得命人将无关人员清理出去,又吩咐禁军速去请太医过来。 无论是兰旷还是阿程,今天都伤的不轻,急需医治。 街坊们刚才一时义愤,忍不住出手,可对官兵的畏惧却深入骨髓。 眼下冷静下来,也兀自后怕不已,纷纷退出小院,却守在药铺附近迟迟不肯离开。 流流几个孩子却执意不肯走,此时都围在阿程身边。 看着阿程弯折的右小腿肿的老高,浑身几乎被汗水湿透,都禁不住红了眼睛。 他们今天实在太憋屈了,幼小的心灵第一次承受了巨大的冲击。 兰鑫压下心中烦躁,尽量和缓地问几人:“你们几个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几个孩子自认为和兰鑫熟悉,倒也不甚害怕。 几人叽叽喳喳将兰旷进院子来,不问青红皂白抬手就打伤了林雄,接着又伤了阿宝的事情说了。 还把林雄和阿宝推到兰鑫面前,让他看林雄脸上的伤和阿宝双手手腕上的淤青,以证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接着讲到兰旷要对阿宝下死手,燕回为了救阿宝,被他反手推到墙角伤得满头鲜血,生死不知。 兰鑫这才惊觉自己进来后一直没看到那位燕掌柜。 此时顺着几个孩子眼光看去,才发现半坐在墙角,头上裹着白布,奄奄一息的燕回。 兰鑫心中又气又怒,愧疚不已,忙走过去察看燕回伤势。 燕回摆摆手,眼光看向阿程。 兰鑫忙安抚道:“放心,我让人请太医了,很快就到。” 说完冷冷看了兰旷一眼,对几个孩子道:“你们接着说。” 孩子们接着讲到兰旷想要杀阿程,反被阿程弩箭所伤,兰旷扬言要将他们所有人满门抄斩,激起了众怒。 第87章 就在这时兰鑫赶到,后面的事情他自然知道了。 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叙述,自是偏帮了一些,不会将阿程咒骂兰旷的话句句描述清楚。 兰鑫却能想到阿程当时的愤怒,定是言语间激怒了兰旷。 但兰旷动手在先,且屡下杀手,几次险些要人性命的事,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出入。 他难以理解,一向虽然倨傲却也懂得分寸的堂弟,今天为何如此狠厉? 兰鑫不由冷冷地看向兰旷。 “他们说的可是事实?你为何要如此?” 兰旷见他与这些人似是颇为熟悉,听了几个小子的话对自己十分不满,不由冷笑道: “是又如何?我今天就是把他们全杀了你又能怎样? “你还好意思在这问我为何如此,我今天才知道皇上为何会罢了你的官。 “你确实是够无能的,这么多人与刺客勾结在一起,你却毫无所知,甚至还在后面庇护他们,莫非你与那刺客也是一伙的?” 兰鑫气了个仰倒,心中却十分疑惑,兰旷究竟发现了什么,令他今日性情大变? 他忍住心中怒火问道:“你说他们和刺客勾结可有凭据?” 兰旷哼笑:“你知不知道这些贱种偷偷躲在这个小院里习武? “他们武功不怎么样,功法却十分精妙,而且习武时间不长,就几个的月光景,正是那刺客犯案后不久。 “以他们的出身,怎么可能有机会修炼那样的武功? “这分明就是那刺客躲在后面偷偷教他们,他们知情不报还不该死吗? “我好心问他们刺客是什么人,躲在何处,他们却刻意隐瞒,罪上加罪,不该满门抄斩吗?” 第123章 理屈词穷 兰鑫越听脸色越难看,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就这些?” “就这些还不够吗?哦,对了,还有那小子,”兰旷指向阿程,“他居然有手弩,还不是一般的手弩,一看就是名家打造。 “看见我身上这支弩箭了吗?就是他射的,他的手弩从何而来,你还不明白吗?” 兰鑫已经全明白了。 几个孩子也是到现在才明白,兰旷为何今日一直追问是谁在教他们习武。 几人此时都眼巴巴看着兰鑫,仿佛在问:智圆大师真的是刺客吗? 兰鑫此时已经气得浑身都止不住颤抖起来,他真的恨不得冲上前去一脚将兰旷踹死。 他深吸了口气,上前两步,走到兰旷面前,用十分漠然的眼神看着兰旷: “你知道我师父为何一直不愿收你为徒吗?因为你太蠢、太冲动,太自以为是。” 被兰鑫气势所慑,兰旷心里恼恨却不敢接嘴。 “平日你处处针对我,我不与你计较,可我没想到,你到了外面居然变本加厉。 “你以为所有人都要像家人一样处处让着你,围着你转吗? “你如此恶毒狠辣,今天这几个孩子不如你,被你打得几乎丧命,那是你的运气好。 “哪天你遇上高手被人杀了,我真是一点也不奇怪,那就是你活该。” 兰鑫胸口剧烈起伏着,看着兰旷满脸不服,几欲争辩,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不是想知道谁教他们习武的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他们没有人认真教过,他们只是看着一本图册,自己在这个小院里辛辛苦苦练起来的。 “而那本图册是我师父给的,他们之所以不肯告诉你,是因为我师父三番五次告诫他们不许往外传,你明白了吗? “还有那小伙计身上的手弩,也是我师父送的,就是让他拿来对付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兰鑫当真是气狠了,说话不给兰旷留一丝情面。 兰旷却被兰鑫一番话惊得仿佛被雷劈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会是智圆?不可能的。” 此时流流几个孩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闯进来要杀他们的家伙,好像和兰大人的关系比他们亲近多了,一时都有些后怕,不知该如何是好。 兰鑫懒得再理会兰旷,叫了几个禁军过来,将燕回师徒搀扶进了里间躺下来。 他心里已经愧疚到了极点,眼下只能努力做好善后了。 好在今天没有出人命,否则后果难以想象,就是师父智圆也不会轻易放过兰旷。 哪料到一直呆愣在一旁自言自语的兰旷忽然走到他面前,将他拉到角落里,小声说道: “我知道了,承恩侯是你师父杀的,对吧?我的冰玉镯是不是他盗走的?你让他还给我,看在伯父的面子上,我当作不知道此事。” 兰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兰旷还有如此神来之笔。 他呆怔了一瞬,转过头吐出一口浊气,复又回头看向兰旷,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你不用看我父亲的面子,你现在就去跟你的皇帝舅舅举告,就说承恩侯是我杀的,你的冰玉镯是我偷的,闯吴峥府邸的也是我,行吗?” 说完再也懒得理睬兰旷,转身进了药铺。 兰旷随后追进来,气愤道:“你疯了?你居然如此包庇智圆,就不怕皇上降罪国公府吗?” 他们兰家居然会出一个如此愚蠢之人!兰鑫顿时深感悲哀。 屋内,燕回强打精神下了床,在钱掌柜和几个孩子的帮助下,喂阿程吃下了一粒止疼药,帮她把断腿接上,敷药后绑上了夹板。 他又亲自抓了药,让流流去帮忙煎好,这才满头大汗地躺下,从头到尾没看兰鑫兄弟一眼。 就在此时,太医到了。 兰旷早已疼得受不住,一见太医进来,立即扑了过去。 兰鑫却在此时喝止了兰旷,让太医先去给燕回师徒诊治。 太医十分奇怪,他可是认识兰旷的,这么位金贵公子要礼让的人,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不过既是兰鑫请他过来,他自然要听兰大人安排。 兰旷气得半死,却难得识趣地没敢大闹,让兰鑫也有些出乎意料。 兰旷这会儿已经渐渐回过味来了,他今天怕是闹了个天大的乌龙。 他忽然想起,自己丢失冰玉镯的时候,智圆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京中了,承恩侯死后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无法跟他牵扯上。 况且智圆若要杀承恩侯,早些年便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他虽然不喜欢智圆,却也知道他心向国公府,绝不会轻易做出连累了镇国公府的事情。 那今天自己这番闹腾岂不是无理取闹?眼下可要如何收场?药铺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围着呢。 想通这些关节,先前他有多想杀人现在就有多庆幸,还好没出人命。 可自己最后踹杀阿程那一脚,太多人亲眼目睹,让他想辩解一番都无从开口。 眼下他只能依靠兰鑫帮他脱身了,哪里还敢在兰鑫面前嚣张。 太医很快从里间出来了。 “兰大人,里面那位老掌柜伤着了头部,身上有些擦伤,他们自己都已经包扎好了。至于有没有伤着内腑,恐怕还要另请高明,我更擅长外伤诊治。 “那个小伙计的腿也已经接好了。这个药铺还是有些本事的,我看了他们抓的药,都对症,不需要我再开方了。” 敢情这么短时间里,人家悄无声息地就自己把自己的伤都处理好了,就剩下兰旷这个倒霉催的,还在忍着疼痛等着太医来医治。 太医仔细看了看兰旷的肩伤,那只弩箭就剩下个箭尾在外面,这要取出来还真不好借力。 太医问兰鑫:“兰小公子中的弩箭不知道箭头有没有倒钩,若是有,恐怕就麻烦了。” 兰鑫自然知道:“没有,拔出来就好。” 智圆送阿程弩箭,本就没想到用它伤人的,没有那些歹毒的设计。 若是有了倒钩和血槽,兰旷怕是早就因流血过多而趴下了。 第124章 不情之请 太医心中有数,忙让兰鑫叫了两个人过来帮忙,又对兰旷道:“怕是会很疼,公子务必忍耐一些。” 兰旷心里气闷:“你不会多用些止疼药?我已经很疼了,再疼就扛不住了。” 太医也无法:“再好的止疼药也没这么大作用,公子务必咬牙忍住了。” 兰鑫安排好太医,不得不起身,硬着头皮去里间看望燕回师徒。 理清了今日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一直不敢单独面对这对师徒,实在是心里愧得慌。 他非常清楚,今日若不是他亲自赶过来,兰旷最后时刻绝不敢对阿程动杀念。 更让他难为情的是,今天兰旷上门滋事,几次痛下杀手,甚至惹了众怒,按理说这是必须送往应天府衙受审的。 可他却不得不出面保下兰旷。 这让他如何说得出口? 还有外面那么些目睹了兰旷行凶的街坊一直围在附近不肯散去,就是要看自己会给出个怎样的交代,一个不慎自己都会跟着陷进去。 第88章 顺着声音进了里屋,兰鑫发现人都在里面,阿程躺在床里侧,腿上果然已经绑好了夹板。 燕回半躺着靠在床外侧,两人脸色都十分苍白。 其他几个孩子围在床前,正在相互帮对方擦药,满屋子散发着浓浓的药味。 见到兰鑫进来,几个孩子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心怀忐忑而又暗自戒备地看着他。 兰鑫暗自叹气,人家不傻,早看出了他和兰旷关系非同一般。 燕回微微欠身,兰鑫连忙上前按住。 “燕掌柜躺着别动,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等会再去请个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燕回示意流流搬了个凳子过来,请兰鑫坐下,沙哑着嗓音道: “主要是伤着头了,其他地方还好,我心里有数,不必再去请太医了。” 兰鑫十分为难,却还是开口了:“今天这事我十分惭愧。不瞒燕掌柜,外面那位其实是我......” 没等他说下去,燕回打断了他:“兰大人不用说了,我都听出来了。此事与你无关,兰大人不必介怀。” 不等兰鑫接话,燕回继续道:“今日万幸大家都还活着,没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位公子也受了教训,此事就到此为止了。 “等会他的伤料理好了,我会和兰大人一起出去给街坊们一个交代,兰大人不用担心。” 兰鑫心里五味杂陈,这位燕掌柜实在太精明了。 自己还没开口,他就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他主动开口为自己解围,免了自己的尴尬,实在太体贴了。 兰鑫更加愧疚,心里又充满感激,真诚道: “多谢燕掌柜大度,只是我实在过意不去。回去以后我会将事情跟我父亲和叔父详细回禀,该他受的责罚一样也少不了。 “至于你和阿程,还有这几个孩子,或者外面还有受伤的百姓,我们都会给出补偿,燕掌柜万勿推辞。” 燕回摆摆手:“你和周大人,还有智圆大师,一直以来都对我们多有关照。 “不是你们秉公办事,我们师徒还有小蛮父子两个,怕是现在都已经成了一堆枯骨了。这份情义我们都一直记在心里。 “补偿就不必了,我们本就是开药铺的,这些伤痛自己就能治,不需要额外的花费。兰大人若是有心,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兰鑫忙道:“燕掌柜请讲。” 无论燕回提什么条件,他都要想办法遂其所愿。 燕回看着围在身边的几个孩子道:“阿程立誓要跟着我学医,他也有几分天分,以后倒是一条出路。 “眼前这几个孩子,品性都不错,尤其是今日面对生死威胁,没有一个退缩的。 “自从接触到武学之后,他们都十分用功,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他日等他们长大些,若是学有所成,兰大人又有能力照应,能否对他们提携一二,给他们一个好的前程?” 屋里所有人都没想到燕回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几个孩子虽然懵懂,也知道燕回的话对他们意味着什么,不由都热切地看向兰鑫。 而这事对兰鑫来说真不是什么难事。 这几个孩子就这么练几年,不会比现在禁军里一般军士差到哪里去。 他甚至不需要动用自己的人情就能为他们谋个好前程。 兰鑫毫不犹豫地点头:“这事我答应了。即便到时我不在京城,我也会和我父亲交代清楚,一定设法给他们都找条好出路。” 不用燕回提醒,几个孩子欣喜地跪下给兰鑫磕头,兰鑫赶忙扶起来。 燕回又对几个孩子道:“你们记着两件事。首先,刚才我们说的话不要告诉家人,一旦传出去了会让兰大人为难的。 “其次,习武贵在坚持,不可半途而废。 “今日的事瞒不住了,可以告诉家人在跟着智圆大师给的图册习武,你们家里人会支持的,以后习武的时间也会多些。” 几个孩子点头如捣蒜,无有不从。 燕回把几人打发去了后院,事情没解决前,先不要让他们出药铺去。 兰鑫疑惑地问燕回:“燕掌柜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燕回轻轻点头:“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想跟兰大人印证一下。今天这事颇为蹊跷,我想问下,你这堂弟日常行事都是这般鲁莽吗?” 兰鑫心道,你这鲁莽一说实在是太客气了。 兰旷今天已经不叫鲁莽,而是蛮横霸道,残忍恶毒了。 不过他也确实觉得今天的兰旷反常了一些。 正要开口解释,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兰鑫嘴角抽了抽,暗道那小子就活该受这个罪,希望经此事后能让他长个记性,得个教训。 他没注意到,躺在里侧的阿程也抿了抿唇,心里舒畅了许多。。 待到惨叫声停下来,兰鑫若有所思道:“不瞒燕掌柜,你不提起这个话题我都没脸给你解释。 “这小子在家排行居小,自幼最得长公主宠爱,又从小好习武,性子跳脱了些,也霸道了些,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 “可像今天这样霸道恶毒,草菅人命的事情,却是从未有过。” 燕回微微垂了垂眼:“他刚进我们药铺时,说的话跟那个最初来我们药铺,询问我们会不会炼制保春丸的人一样。” 燕回看了兰鑫一眼,意思是你明白了吧,就是皇帝认定的那位刺客。 兰鑫了然点头,兰旷来之前必定做了不少功课,将事情前后都打听清楚了。 那他今天的来意就十分明确了,就是冲着那刺客来的。 兰鑫想不明白,他为何会那般确定,这家药铺与刺客往来密切,甚至在这药铺里随意杀人也无所顾忌。 第125章 背后有人 燕回又道:“他刚进来时,说话虽然促狭了些,却毫无恶意。 “直到发现阿程几个在后院习武,立刻像换了个人一样,一直追问是谁在后面教他们。 “可能孩子们神情慌乱了些,让他误会更深了。期间他不止一次说过,打死我们他不但无过还有功。 “我觉得他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事情,才会这样有恃无恐。” 兰鑫略一思索便问道:“燕掌柜的意思是有人在后面提点他?” 他对自己的堂弟很了解,没人提点想不了那么深。 燕回:“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若真有人提点他,必是一个能让他言听计从、深信不疑的人。” 燕回心里有数,却不会对兰鑫挑明。 “刚进药铺时,他的目标并不是我们药铺,他好像是想打听什么事情。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几个孩子打断了。兰大人不妨问问他,他最初想要向我打听的究竟是什么?” 兰鑫头痛,敢情那小子今天大闹这一场居然是顺带的,他的目的并不是这家药铺。 燕回又道:“我之所以想要问清这些事,就是担心你那堂弟,或者说背后指点他的人目的没有达到,说不准以后还会上门来。 “你也看到了,我这徒弟也是个倔的,两人若是再碰面,还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兰鑫忙道:“燕掌柜放心,我一定把后面的事情查清楚,也绝不会再让他上门来打扰你们。等会他包扎好了我让他来给你们赔罪。” 燕回忙拦住:“赔罪就不用了,他也受了教训,这会心里不知道如何窝火呢,没必要再给他添堵了,对大家都不好。” 兰鑫叹了口气,这话在理啊,那小子肯定不会低这个头。 燕回转移话题:“不知道智圆大师怎样了,那位汪先生找到了吗?” 兰鑫:“还没有消息。我那师父就这样的性子,一旦撒出去一时就收不回了。不过那边每天都有消息传回来,没听到有关汪盛的任何事,想来应该无事。” 燕回点头,话题点到为止,燕回也无意多打听。 兰鑫忽然问阿程:“你小子也受大罪了,想不想要什么补偿啊?” 阿程睁开眼睛看着他:“你帮我把你堂弟肩膀上取下来的那支弩箭要过来还我。” “......”兰鑫又想打人了。 本想告诫他那样的武器不可乱用,可想到今天他若不用,怕是自己小命就没了,只得闭嘴。 兰鑫随后又没好气地道:“那支弩箭箭头肯定受损了,我找人帮你多打造些送过来。不过以后这东西还是少用,会出人命的。” 阿程高兴,懒得怼他:“多谢兰大人。兰大人放心,这玩意我只用来保命,绝不随便用。” 此时兰旷已经包扎好,太医过来告辞,燕回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兰鑫忙上前扶了一把。 两人来到外面,只见兰旷脸色惨白,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确实受了大罪。 药铺门口仍有许多街坊守在附近,见兰鑫扶着燕回走出来,忙过来问候。 燕回拱手感谢:“今日多谢各位街坊邻里相助,让大家担心了。 第89章 “刚才兰大人已经问清了事情真相,里面那位公子也是受人挑拨,生了些误会。 “如今误会已经解开,不会再有事发生了。各位请回吧,改日我身子好些,请大家去如意茶馆喝酒。” 众人一听,轰然叫好,人群渐渐散去。 兰鑫不由得对燕回刮目,这燕掌柜在印月坊声望不错。 兰鑫又将燕回小心扶回床上,反复叮嘱好好休养,若有事一定叫流流他们去找他,这才带着兰旷离开了药铺。 燕回又将几个孩子叫过来,拜托他们这几天帮忙买菜做饭,又让流流从床底下的瓦罐里抓了些铜钱出来,让他明天去早市上多买些骨头回来炖汤。 孩子们已从兴奋中回过神来,纷纷表示要留下来伺候他们师徒。 燕回忙说自己已经好多了,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待到孩子们都离开了,燕回关了药铺大门,立即恢复往日神态,哪里还有一丝病容。 阿程从床上半坐起来,痛的龇牙咧嘴,燕回忙上前帮她在身后塞了个枕头。 阿程关心师父:“师父你头还痛吗?流了那么多血。” 燕回笑道:“不痛,那是我自己磕的,掌握好了力道。那小子那几下力道很大,我要是不受点伤就说不过去了。 “本来想着我都见血了,他应该会收敛些,没想到那小子下手这般重,倒是害你受苦了。这人若是不作收敛,迟早有一日会死于非命。” 提起兰旷,阿程依旧很气愤:“我今天就几次想动手杀了他,还好忍住了,以后再找机会收拾他。” 燕回拍了拍徒弟:“别生气,他今天也吃足了苦头。看在兰鑫的面子上,我们先不与他计较,他不是我们的目标。” 阿程饶有兴致问道:“师父,你说那人上钩了吗?” 燕回道:“他很谨慎,才开始试探鱼饵,上钩还早。我们做了这么多,他要没反应那就不是他了。慢慢来,现在急的是他不是我们。” 阿程发愁:“他要是总不咬钩怎么办?” 燕回冷笑:“那我就让他不得不咬,想跑都不行。” 阿程又问师父:“你刚才跟兰鑫说兰旷今天另有目标,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要是没猜错,他今天是来打听小蛮父子下落的。” 阿程若有所悟,师父曾经说过,小蛮父子才是真正的饵。 燕回又道:“那人自以为了解我,摸透了我的路数,他看着这许多事情似曾相识,却又不敢确定我是否还活着。今天放出兰旷,就是来探路的。 “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瞒不住有心人,不出意外,这几天还会有人过来。别忘了,他极可能是罗霄山庄的人,罗霄山庄不是还有人在京城吗?” “啊?”阿程着急了,她现在断着一条腿,到时候别说帮师父,不成为师父的拖累就是好的。 燕回笑道:“放心吧,要来人也是偷偷过来,不敢像兰旷这样莽撞。到时候我们也不用这么憋屈地伪装了,不管什么人,定叫他有来无回。” 阿程还是担心:“要是人来多了怎么办?” 燕回无奈:“你要相信师父。不过从今天起,你和我睡一个屋里,我打地铺。” 阿程乖巧点头,没有一丝扭捏。 第126章 无功而返 他们师徒相依为命,基本从相识不久便一直谋划着如何复仇,两人年龄相差又大,脑子里从来没有男女之别的想法。 在燕回眼里,阿程还是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时刻需要他的关怀和安抚。 可当别人靠近接触阿程时,燕回又绝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连治腿都不行,生怕一不小心暴露阿程的身份。 罗霄山庄的人此时正陷在承恩侯府左右为难。 任是秦珠智计百出,承恩侯府皆油盐不进。 自刘照醒来,秦珠二人便发现他们渐渐失去了存在价值。 在调养身子、养精补气一道,要说端木先生比太医、府医强上许多,当真不见得。 刘照虽是清醒过来,短时间绝难康复,甚至根本无法恢复得像个正常人,日后怕是多灾多病、寿数难长。 侯老夫人想方设法榨尽端木的看家本领,却发现端木也已黔驴技穷,便索性将这“祖孙”二人供了起来。 每日好吃好喝以礼相待,甚至将一处三进小院的地契送到了他们手中,所给赏赐比当初他们所提要求高出许多,任谁也挑不出一个理来。 两人知道不能再赖在侯府不走了,承恩侯府已经隐晦地下了逐客令。 秦珠憋屈啊,这么长时间她居然没有得到过和刘照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们原是准备了一种产自滇南之地的迷幻药,只要悄悄给刘照服下,以刘照此时虚弱的模样,短时间之内便能让他神志迷糊,有问必答,清醒后却对发生过的事情一无所知。 可不知是侯府有心还是无意,他们从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机会。 秦珠一直被罗霄山庄作为未来掌舵人培养,家族许多秘辛自是不会对她隐瞒。 十五年前,现任庄主秦峰曾隐藏身份,似是无意间向承恩侯府泄露过一个秘密,目的就是设法从那隐世不出的药王谷手中,得到一些绝世秘方或秘药。 可惜最后功亏一篑,秦峰一无所获,却导致药王谷自此从世间消失。 秦峰每每提及此事,心痛之余对承恩侯府咬牙切齿,却也让他见识到了世家大族无上的权势和狠辣。 自此以后,秦峰吸取药王谷教训,着力培养一群武功高强的剑客,将罗霄山庄经营得易守难攻、滴水不漏,甚至未雨绸缪做了好几手准备。 这么多年来,承恩侯府确实不像从药王谷得到过什么好处,秦峰便慢慢淡忘了当年的事情, 直到近期侯府事故频发,才让秦峰渐渐从中嗅出了一丝被骗的感觉。 秦珠最为叹服自己伯父的睿智和隐忍。 为了得到药王谷的秘方,伯父甚至不惜以身犯险。 可惜到头来全是一场空,这事几乎成了秦峰的心魔。 来之前,伯父和父亲对她寄予厚望,无论如何要从侯府打探出秘方的事情并想办法据为己有。 可来到侯府这么长时间,秦珠无论言语试探还是想着夜探侯府,全都无功而返。 秦珠甚至想以刘照康复为目的骗取药方,但她始终谨记伯父的千叮咛万嘱咐。 她绝不可泄露有关药王谷和罗霄山庄的任何秘密。 一向顺风顺水的秦珠忽然对自己质疑起来。 伯父说的果然是对的,偏居一隅对她没有好处,她必须到大千世界中去历练自己,才能稳当地撑起家族重任。 与端木先生商议了一阵,秦珠决定跟侯府辞行,与其困在此处,不如另寻他路。 侯老夫人爽快地答应了,一应酬谢礼物全部装车,大张旗鼓地派人送这对“祖孙”出了侯府。 回府途中的兰鑫途径侯府大门,便见到了这“感人”的一幕,心里啧啧称奇,这刘照还真是命大。 秦珠二人刚在那三进小院安顿好,便有人送来了一封密信。 秦珠看完密信,大惊失色,从承恩侯府带回来的挫败感瞬间抛诸脑后,心中涌起莫名的恐惧和担忧。 第二日一早,兰鑫提着一大包药材又来到了回春药铺,一进门便闻到了浓浓的炖骨头的香味,将药铺里惯有的药香味道都遮掩下去了。 药铺里进进出出不少人,几个妇人和孩子正在忙着杀鸡宰鱼,熬药劈柴。 里里外外忙得不亦乐乎,见到他进来,俱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兰鑫忽然间有些羡慕这样的氛围,药铺里看上去竟似过年般热闹。 燕回师徒依旧半躺在床上休息,阿程甚至拿了本医书在埋头苦读。 两人脸色都比昨日好看了许多。 燕回起身让座:“劳烦兰大人记挂了,我已经好多了。街坊们又热心,你大可放心。” 兰鑫甚是欣慰:“我父亲和叔父本想亲自上门来致歉的,是我说你们师徒重伤,不便打扰,把他们劝住了。他们托我代他们问候一声,顺便带来了一些药材。 “我知道你们开药铺不缺这个,带过来的都是些有年份的药材,或能助你们早日康复。” 燕回连忙道:“怎敢劳动国公爷和驸马爷,替我多谢他们了。” 兰鑫道:“昨日回去后我细细审问了那小子。燕掌柜猜的不错,确实是有人在后面给他出主意。 “可问他是谁,过来的目的是什么,这小子却格外义气,死活也不说,只说就是为了过来找回他的冰玉镯。 “我叔父已经向我保证,绝不让他轻易出府,等他伤好了就将他送到军中他师父身边去。” 燕回茫然问道:“他师父是......?” 兰鑫:“西北驻守边关的定远大将军秦志。” 燕回点点头:“听闻过,一代名将。怪不得你那堂弟武功这么好,名师出高徒啊。” 第90章 “......”兰鑫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得对阿程道:“你要的弩箭我已经让人去打造了,过几天给你送来。对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医书也可以跟我说,我帮你去找。” 阿程笑眯眯道:“多谢兰大人。医书先不要了,上次大师带过来的我还有好些没看完。师父说贪多嚼不烂,我看完这些以后再找兰大人要。”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兰鑫便起身告辞。 出门不久,他不觉回头看了看,药铺门匾上模糊的“回春药铺”四个字让他一阵恍惚。 能让兰旷言听计从、深信不疑且誓死不肯出卖的人,这世间屈指可数。 除了他自己的父母以及自己的父亲镇国公,唯有远在西北的秦志了。 这个药铺究竟有什么秘密,让千里之外的秦志惦记上了呢? 第127章 舍本求末 昨日兰旷有句话说的颇有几分道理,他和周昌被皇上罢官还真是不冤枉。 自从承恩侯遇刺后,京城发生了多少蹊跷事,人命都搭上了好几条,可他们却罕见地一个杀手也没逮到。 尤其是窥探到皇上、太子与侯府间的秘密后,他们两人更是刻意回避着许多事情。 如今回头细想,前前后后诸多事情中,总有这家药铺的影子在其中,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巧合?这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他跟回春药铺那对师徒已经很熟悉了,他并没有看出这对师徒有何可疑之处。 他们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是自己忽视了,却引得多方人马穷追不舍的呢? 兰鑫一路思索着,大步朝着应天府衙方向走去。 自从兰旷大闹回春药铺以后,流流几个孩子习武变得狂热起来。 以前习武更多的是对智圆和兰鑫的崇拜,每日似是要完成功课一般。 有时候也会有些倦怠,甚至偶尔想着偷偷懒,耍耍滑,只不过人多互相督促才坚持了下来。 可兰旷给他们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让他们真切地感受到技不如人是真的会死人的。 何况兰鑫给了他们那样的承诺,让他们清晰看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光明前景。 不知道孩子们回家如何跟家人交代的,第二日开始,几家大人商量好了轮流过来照顾燕回师徒。 男人们甚至时不时地会手持棍棒到药铺门口巡视一番,防着再有歹人过来欺负弱小。 在孩子们演示了两套擒拿术后,各家大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越发支持自家孩子没事就往药铺跑。 在燕回的万般推辞下,才没有坚持晚上留下来帮着守夜。 燕回的身子渐渐好转,已经可以让药铺正常开业了,他将此归功于兰大人送过来的好药材上。 兰鑫隔两天会过来看看他们,顺便指点下几个孩子习武,见到他们更加刻苦且进步飞快,也颇感欣慰。 经过上次的事情,兰鑫似乎变得随和了起来,也会和燕回师徒聊一些家常,甚至再次提起燕回远房侄儿的事情。 为了弥补他们师徒这次遭受的无妄之灾,他承诺会再派人多方打探,甚至回他的家乡帮忙寻找。 燕回心里一沉,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既然改名换姓来京城谋事,怎么可能会想不到被人追根究底的一天。 燕回十分客气地感谢道:“兰大人若还是因为前几天的事情耿耿于怀,大可不必如此。我们师徒虽遭了些罪,却也得到了许多好处。 “不瞒兰大人,五年前快到六年了,我曾回过老家一次,在老家留下了口信,我那侄儿若是回到家乡,定会依据我的口信找过来。 “可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有一丝音讯。就是在那次回京不久,我捡回了阿程。冥冥中自有天意,让我失去了叔侄亲缘,却全了我一段师徒情分。 “我常想着只要那孩子活着就好,这辈子见不见的都不重要了。” 兰鑫应和点头,心里却下定决心要好好查一查,看看燕回师徒究竟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为什么那么多人对这个药铺念念不忘。 师父智圆遇见难处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对师徒,自己这段时间都来过多少回了,连父亲镇国公也多次赞赏这位燕掌柜机敏仗义。 几次堂审,除了想置他们死地的承恩侯府和宁安伯府,无不站出来为他们说话,连太子都能冒着大不韪顶撞皇上维护他们。 药铺一旦有难,整个印月坊的街坊都主动过来为他们拼死一战,这样的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药铺掌柜吗? 这些事情说出去,不知情的人听了怕是下巴都要惊掉了,偏偏他们这些知情人却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地正常,那么地顺理成章。 直到他惊觉居然连秦志也盯上了这间普普通通的药铺,才反思到了燕回师徒的不同寻常。 燕回哪里不知道兰鑫这是对他们起了疑心了,对这样的事情,燕回早有准备。 就如他时常告诫阿程的,凡是做过总会留下痕迹的,他们要做的不是费尽心思抹掉这些痕迹,而是设法让水再浑一些,让人无法顺着这些痕迹追查到他们头上来。 燕回欲言又止的神情落入兰鑫眼中,兰鑫疑惑道:“燕掌柜可是想起了什么?” 燕回回神,歉意笑道:“近来老走神,倒是与我那侄儿无关。 “我这几天躺着无事,一直在琢磨你那堂弟那日上门来,究竟想跟我打听什么。他既然说起十两银子请我们炼一粒保春丸的事情,说明他对事情的来龙去脉都非常清楚。 “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他是来打听小蛮父子去向的。可想想他的身份,我又不敢确定了。 “长公主府与侯府、伯府好像也没什么渊源,他还不至于帮他们来找小蛮父子的晦气。 “兰大人更清楚世家间的牵扯,不如你帮我琢磨琢磨这后面究竟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因果,或是我的猜测根本就是错的。” 兰鑫听完燕回的话,脑袋里嗡嗡作响,暗道自己真是糊涂透顶,这么一段时间来,他几乎已经忘了那对父子的存在。 明明侯府、伯府与回春药铺甚至整个印月坊之间的争执,都是因小蛮而起的,燕回师徒以及那位最初为小蛮诊病的老大夫,也都是因为小蛮牵扯了进来。 他怎么会舍本求末把那对父子忘得干干净净? 兰鑫冷汗都出来了,再次觉得兰旷骂他蠢真没骂错。 事情已经发生大半年,当时那位老大夫的双腿,究竟是自己摔断的还是被侯府的人打断的,他和周昌也只是在后面猜测,居然从没想到要去求证或者问问侯府究竟为何要那么做。 而燕回师徒之所以在这件事情中越陷越深、麻烦不断,不过是因为小蛮有挺长一段时间寄身在这家药铺罢了。 想到这里,兰鑫噌一下站起身来,匆匆招呼一声就往外走。 几步以后又回过头来问燕回:“小蛮父子两个现在还在京城吗?他们可还安全?” 第128章 雨中茶馆(一) 燕回莫名看着兰鑫:“我也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们了,上回见到他们还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当时小蛮身子养好了些,他们父子说要离开京城去外地讨生活,也不知道走了没有。” 兰鑫当即问燕回要小蛮父子曾经租住的地址,并向燕回保证绝不给他们父子带去麻烦,只是有些话想问一问。 燕回爽快地给了他地址。 小蛮父子早已躲进了一墙之隔的那座废园里面,早先租住的地方本就是个幌子,就是专门用来应付兰鑫的。 兰鑫满腹心思地离开了,燕回长长松了口气。 兰鑫不好应对,这段时间他们师徒时刻戒备着罗霄山庄的人出现,有兰鑫时常在侧,实在是太不方便了,还是给他找点事情做更好。 何况燕回说的也不都是假话,兰旷来药铺就是来打听小蛮父子的下落。 兰鑫再次前往应天府衙。 他前几日就过来和周昌好好琢磨了一阵。 近期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两人作为最早接触承恩侯遇刺一案的人,知道的内幕也最多,越发觉得眼前迷雾重重,时刻感觉到有一双大手在后面搅弄风雨。 两人商量了好一阵,决定尽量避开太子好好查一查背后的真相。 兰鑫主动提出查查燕回师徒的来历,而周昌却觉得长乐赌坊后面死去的三个人着实蹊跷,他要想办法先找出这三个人的真实身份。 今天得了燕回的提醒,兰鑫发现自己的方向都有些偏了。 承恩侯的案子怕是要从最初的时候开始再捋一遍,将所有疑点再重新翻出来验证一番。 这方面他远不及周昌细致,必须去与周昌再商议。 同时兰鑫再一次惊觉,燕回又一次走到他前面去了。 这位药铺掌柜总能清醒的看透很多事情,就如上次那句“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一样,往往一语中的,不得不让人钦佩。 这个人的来历还是要好好查一查的,他绝不会是一个普通人那么简单。 第91章 至于最近一直以来在负责承恩侯遇刺一案的刘启林,兰鑫都懒得理会,他不在中间把水搅浑,他们就该烧高香了。 不提兰鑫和周昌如何忙碌,只说燕回师徒二人近期也是颇为烦恼。 当初得知罗霄山庄的人可能进京后,他们切断了与丽娘的所有联系,如今阿程又断了腿,连如意茶馆也去不得。 两人顿觉像是与外界隔绝了一般,又瞎又聋,十分不便,明明可能有大事发生,却只能日日窝在药铺里被动等待。 茶馆确实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地方,这一点不仅燕回师徒清楚,有心人都能想到。 而印月坊的如意茶馆近期就特别热闹。 前几日回春药铺那场风波印月坊不少人参与其中,更是让许多人津津乐道。 钱掌柜知道的更多一些,却从不插嘴多言,只笑眯眯地在一旁吩咐伙计不时给大家添些茶水点心。 茶馆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有那外地人不知原委,难免要问上一问,这话题就越扯越远了,事情还要从肖尧在茶馆门口踩伤小蛮开始。 当时兰鑫和周昌就在这茶馆断的案,不少街坊都亲身经历,再加上后来肖尧突然暴毙,伯府赖上阿程和小蛮,又有许多街坊跟着去应天府衙听审。 此事在如意茶馆都快被街坊们说烂了,可抵不过每次总有些不知详情的人要掺和进来问一问。 于是街坊们又会不厌其烦地从头到尾重复一遍,比起说书先生都要敬业。 每每看见那不知情的后来者听了他们的讲述一脸震惊的神情,街坊们满足极了,钱掌柜也高兴极了。 这大半年来他都很少再去请人来说书了,生意却比以往还要好上几分。 每当此时,他也会为那些讲得唾沫横飞的街坊送上一些免费的茶水点心,难怪大家都觉得他做人厚道。 这几天又添了新的话题,这事情一旦要从头说起,牵扯出来的话题就更多,要说起来的故事就更长了。 虽然有些事情因为时间久远了些,讲的人又各不相同,难免添加些各自的臆测和想象,渐渐地有些变味,但不妨碍整个事件的始末大差不差。 这日午后,酷热多日的洛阳城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一场及时雨倾盆而下,瞬间将半空中翻卷的泥尘砸落地面。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土腥味,天气很快就凉爽起来。 如意茶馆里,被大雨驱赶着进来避雨的街坊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又说起来前几日回春药铺发生的事情。 当然也同样有那不知情的外地人问起事情始末,于是街坊们又开始重复着他们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故事。 从肖尧当街纵马踩伤人到前几日兰鑫将闹事者带离回春药铺,前后大半个时辰,在相互补充、相互质疑声中,终于暂告了一个段落。 每每这个时候,人们会暂歇了喝口茶,吃块点心,然后开始漫无边际的猜测和议论。 外面的雨依旧不停地下着,雨雾顺着穿堂风飘进茶馆,令人格外舒爽。 有人不由问道:“那年轻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兰大人是不是将他抓去班房了?” 立即有人回道:“什么人不知道,但兰大人肯定认识。燕掌柜说了,那人是受人挑拨才过来闹事的,他自己也伤的不轻,这事估摸着又是不了了之了。” 又问:“莫非那伯府还不甘心要过来报复?不是说肖尧是死于意外吗?明明是他惹事在先的,这京城里的权贵都这么不讲道理吗?” 这个问题没人敢随意回答。 第129章 雨中茶馆(二) “那谁知道呢,要说燕掌柜师徒真是够倒霉了。当初也是看小蛮可怜,老蛮又被抓到大牢去了,才收留了小蛮一晚上。 “后来帮他抓药熬药,又教小蛮那孩子识别药材,原是指望着给那孩子一条生路,没想到好人没好报。 “你们是没看见,燕掌柜头上破了个大洞,血都流了好几碗,躺在地上昏迷了好长时间才醒过来,差点就送了命。 “阿程那孩子,小腿都折得弯了起来,那孩子倒是硬气,愣是一声都不吭的,造孽啊,也不知道会不会瘸了。” 又一人接话:“断腿的岂止他一个,还记得周老大夫吗?两条腿都断了,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呢。” 于是又有人追问那周老大夫是怎么回事,立即有人上前告诉他,周老大夫就是当日在茶馆为小蛮诊治的大夫。 此时,伴着外面一声惊雷,桌子砰地一声被人拍响。 一个外地人模样的中年人激愤而起:“这也太不讲道理了,这么恶毒的事情也做的出来,这京城就没人管事了吗?” 见多识广的印月坊街坊们见怪不怪:“管啊,怎么没人管,堂都上过几回了,若不是周大人和兰大人主持公道,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外地人:“这也叫公道?这不还是偏袒那伯府吗?说的好听,还不就是官官相护。” 这话许多人就不爱听了,他们对周大人和兰大人还是很敬重的,容不得外人说他们的不是。 掌柜的机灵地过来亲自添茶水:“这事情里面的是是非非不是我们这些小民能看得透的,大家不要伤了和气,你一说我一听,过耳即忘,当个闲趣而已,太较真了就没意思了。” 众人一听确实如此,掌柜的英明。 话题就此转开,有人又问:“这挨着边的都一个个这么倒霉,那当事人小蛮和他爹岂不更惨,他们现在如何了?” 有那街坊就叹了口气:“这两人早就躲起来了,要不怕是早就没命了。” 又有人补充道:“我前些日子听燕掌柜说起,老蛮带着儿子好像早就离开京城出去避难了。唉,小蛮那孩子伤得那么重,旧伤还时不时复发,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可还活着?” 先前说话那街坊:“总比在京城被人害死强,出去了还能想办法挣一条活路。” 茶馆里一片叹息声,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就在此时,一直坐在旁边一张桌子上的一个年轻人忽然问道: “也不知道那小蛮父子现在藏身何处? “我们这些人常年行走江湖,说不定哪一日便有人去了他们现在栖身的地方,若是能找到他们,能帮就都帮一把,哪怕只是送些银钱也是好的。” 几个外地人纷纷点头,期许地望着这些街坊。 那位似乎与燕掌柜挺熟的街坊道:“既然是逃难去的,哪里会随意张扬去处,父子两个谁也没知会就走了。或许只有燕掌柜知道他们的去向。” 钱掌柜连忙打断他的话:“你可别胡乱猜测,我问过燕掌柜,他也不知道老蛮父子去了哪里。” 那位街坊忽然反应过来,连忙补救:“我就是胡乱猜的,燕掌柜为人厚道,要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肯定早就偷摸着帮衬上了,我看他平日也挺担心那父子俩的,肯定不知道。” 他这慌乱的描补惹来一阵善意地嘲笑,倒也没人接着追问。 一场来势汹涌的暴雨足足下了一个多时辰,此时终于渐渐止歇了,只剩下些零星雨丝不时飘落。 避雨的、躲懒的、无所事事的再无借口滞留,茶馆里随着第一个人起身离去开,众人纷纷散去,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那位坐在桌边的年轻人也起身回了茶馆后院,显然他是茶馆客栈里的住户。 此人来到一个独门的小院子前,开门进去,院内并无他人,他一人竟然包下了这个小院。 他将院门关好,直接进了主院厢房里,细细思索起刚才打听来的消息。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扮作男装出来打探消息的秦珠。 那日她和端木先生刚回到承恩侯府为他们置办的三进小院里,就接到了随行而来的山庄密探送来的密信。 密信来自远在西北的大哥秦志。 大哥信中提及,药方的事情暂缓追查,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查证。 京中情势有些不对,许多事情的手笔,都隐约透露出些许十几年前诡面神偷严琛的行事风格,让她设法打探清楚,但绝不可暴露自己的身份。 一旦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绝不可妄动,务必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回山庄。 大哥在信中提醒他,可从南城印月坊一个叫小蛮的孩子身上着手,设法打听清楚这个孩子的藏身之地,之后的事情等待家中商议后再行通知她。 秦珠看完信,心中莫名惊恐慌乱起来。 这么多年以来,药王谷严家、诡面神偷严琛简直就是罗霄山庄的禁忌,伯父一直不愿提起却又时常忍不住要借此敲打他们一番。 严琛对罗霄山庄意味着什么她太清楚了,那个人若是没死,他会知道过往几十年间事情的真相吗? 他若是知道了,他们秦家还能有安宁吗? 秦珠很快镇定下来,秦家亦或是罗霄山庄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秦家和罗霄山庄了,十几年前他们能杀一次严琛,现在更能。 第92章 何况京城的事情若真是严琛所为,他现在一心对付的也只是承恩侯府。 一直以来他似乎并没有表露出对罗霄山庄的恶意。 也就是说相对而言,严琛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他们有的是时间精心谋划,让严琛再次从世间消失。 最重要的是,现在大哥也只是有此忧虑,并不能断定严琛是否真的还活着,大可不必如此慌张。 第130章 深思熟虑 第二天,秦珠便扮作一男子模样,到印月坊附近转悠,她很快发现周围的人都在谈论昨日有人在回春药铺闹事的事情。 秦珠初来乍到,不敢详细打听,只略作盘桓便回去了。 她吩咐随行密探在各大世家府中打探消息,足足花了两天时间才弄清楚,那去回春药铺闹事的人居然是大哥的徒弟兰旷。 秦珠当即明白,兰旷一定也是接到了大哥的暗示,才去印月坊寻找小蛮父子下落的。 只是不知为何,兰旷与回春药铺的人起了冲突,不仅受了重伤,还差点被印月坊的街坊们乱棍打死。 秦珠心中暗骂了一声蠢货,也不知道兰旷有没有打听到消息。 他们的手眼下还没办法伸进长公主府里去,若是什么也没有打听到,岂不是打草惊蛇了,自己接下来要办的也事情会平添不少麻烦。 秦珠想起了前几日在印月坊看到的如意茶馆,心中有了主意。 与端木先生交代了一下,她再次乔装来到南城,在如意茶馆包下了一个简洁的小院,打算就近住下来徐徐图之。 这几日她除了在茶馆里听听消息,就是在附近慢慢转悠,仔细观察周围地形。 她做这些都十分小心,从不在一个地方长时间驻足,时刻提醒自己不可露出任何破绽。 几天下来,她颇有些收获,那回春药铺师徒二人,果然与那个叫小蛮的父子二人关系最密切的。 小蛮离开前一直在药铺里帮忙干着小伙计的活,难怪兰旷会愣头愣脑地直接冲进那家药铺。 她还知道了那家药铺在此地人缘极好,颇得街坊们维护,也难怪兰旷差点被街坊们乱棍打死了。 她甚至亲眼看到了兰鑫在药铺里和那位病恹恹的掌柜有说有笑,应该是替兰旷来擦屁股的吧。 借今日一场大雨所赐,秦珠将几个月以来在印月坊一带发生的事情了解了个透彻。 她和所有外地人一样,也震惊于小小一个印月坊,短短几个月时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 也隐约知道了大哥为何会怀疑严琛还活着。 杀了承恩侯以及肖尧,将可能遭受报复的小蛮父子藏匿起来安置好,这手法确实与严琛极为相似。 至于严琛为何要杀承恩侯,外人可能不清楚,他们秦家却是太清楚了。 若说这世间谁最恨承恩侯,非严琛莫属。 而传说中远在淮阳的所谓程德芳的幼女,大哥认为那极可能是严琛弄出来的障眼法。 可大哥提醒过,那个叫小蛮的孩子身受重伤,必定难以远行。 严琛若还活着,他大仇未报,此时也绝不可能离开京城。 只要找到那个孩子,便可顺藤摸瓜找到后面照应他们的人。 小蛮父子销声匿迹,若要盲目寻找,无疑大海捞针,即便是侥幸找到了,也难以确定带走他们的就一定是严琛。 当年严琛风头无两之时,普天下多少江湖义士仿效他的行事风格,一时间几乎满天下都是严琛的影子。 可眼下他们没有任何别的办法,大哥说过,严琛即便有万中之一的可能还活着,也要不惜代价将他找出来,尽早扼杀。 秦珠最终也确定了一件事,眼下唯一可能知道小蛮父子下落的,好似只有那个药铺掌柜了。 可看茶馆掌柜今日那番戒备的模样,以及兰旷在药铺里吃的大亏,那药铺里的人经过三番五次的折腾,早有了防备之心。 她估计威逼利诱作用都不大,难道自己要一直在这里住下去以诚取信? 更不行了,那师徒二人最近也吃了大亏,定是防备得更严了。 她越发确定兰旷怕是一无所获,他那边肯定靠不上了。 偷偷摸进去以死相逼?或许能有收获,她不信那师徒二人真能为了一个外人不顾自己的生死。 可事后自己就必须杀人灭口了,以这药铺现在受关注的程度,必定闹得满城风雨。 兰鑫为了帮兰旷洗脱嫌疑,势必会紧咬不放。 这些她倒不担心,她自信兰鑫不可能抓住她的把柄,更不可能怀疑到罗霄山庄的头上来。 她甚至可以设法嫁祸给宁安伯府或者承恩侯府。 可她却不得不担心幕后之人或是严琛的神出鬼没的手段,一个不慎给家族惹来大祸就得不偿失了。 秦珠焦灼地在屋里来回踱步,忽然想起原本准备给刘照服用的那颗迷幻药,登时眼睛一亮,暗呼天助我也! 那对师徒明显毫无武功内力,否则也不会被兰旷逼得以死相搏,双双险些丢了性命。 而且那位老掌柜一看就是重伤未愈的样子,那颗迷幻药用在他身上比用在刘照身上效果会更好。 拿定主意,秦珠立即准备起来。 事不宜迟,她决定今晚便动手,趁着药铺刚出事不久,以为暂时不会再有人上门生事的最松懈时机,最是恰当。 秦珠能得罗霄山庄父辈们的看重并倾力培养,并非妄得虚名,确有其过人之处。 她生性谨慎,行事稳重,即便面对的是两个她自认为毫无还手之力之力的人,且一个断了腿、一个刚受过重伤,她依旧万分仔小心。 她在脑中反反复复地构想着该如何悄无声息地进那家药铺,如何防范可能出现的意外,事后如何隐去痕迹全身而退,还有在那老掌柜口中还应该再打听些什么消息。 她将重要些的东西都带在身上,一旦发生意外便立刻离开南城潜藏起来。 当然最好还是顺利完事后再返回茶馆客栈,明天大摇大摆地结账离开。 秦珠静心打坐,调理内息,静待时间流逝。 约莫四更时辰,正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刻。 附近一片寂静,连狗都不会轻易被惊醒。 秦珠穿好夜行衣,脸上毫不脱俗地蒙上了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清明自信的眼睛。 她再次检查了一遍随身携带的东西,将她的拿手武器--一根以牛筋为骨,内镶钢丝倒刺,外缠五彩夏布的软鞭从腰上解下来。 此鞭看上去毫无出奇之处,可一旦打斗起来被它抽中,连皮带肉都会被撕扯下来。 秦珠悄无声息地离开如意茶馆。 下午下了场大雨,天色依旧阴沉,到了这后半夜时分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她十分顺利地来到了回春药铺后院墙外,附近一带她已经很熟悉了,药铺里没有养狗,这个她早已查实,能省她不少事情。 普通人家院墙并不高,她十分小心地后退几步,猛地前冲,足尖在墙壁上轻轻一点,人便半蹲在了墙头。 秦珠侧耳细听,周围依旧没有一丝动静,便悄无声息地落进了院内。 第131章 有去无回 里面的房屋布置秦珠并不清楚,也不知道那对师徒歇在那个房间。 她慢慢靠近屋子的方向,很快便见到了两个对着院内的窗户。 大夏天的,睡觉必是将窗户半开着。 秦珠耐心地靠近窗户,果然在一个窗下听到了两道绵长的呼吸声。 她心中一喜,事情果然顺利,这下更简单了。 她从腰包里取出罗霄山庄特制的迷烟,从半敞的窗户里吹了进去,确保将那两人毫无声息地迷晕过去,再喂那位老掌柜吃下迷幻药,小半碗清水就能解了他的迷药,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 秦珠等了一小会,估摸着迷药见效了,才解下两只鞋子上包裹着的黑布。 她不希望将脚上的泥水带进屋内,免得事后还要摸黑清理。 将黑布叠好收进随身携带的小包裹里,秦珠将窗户慢慢推开一些,轻轻一跃便进了里屋。 屋里比外面更黑了,秦珠即便内力高深,目光如炬,也适应了好一会,才模糊地看清里面的情景。 一张简陋的床榻上悬垂着纱帐,除了两道沉缓的呼吸声,再无一丝动静。 秦珠依旧谨慎地观察四周,以防有陷阱一类的东西,那个小伙计都配了个手弩防身,他们若有别的后手她一点也不奇怪。 秦珠手握软鞭小心翼翼靠近床榻,眼见距床榻不足三尺,秦珠正欲伸手去掀起纱帐,忽然几声短促而细微的尖啸声破空而起,落在秦珠耳中如同晴天霹雳,没给她丝毫反应的机会,秦珠扑通一声直直跪在了床前。 此时的秦珠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恐惧、没有害怕,什么情绪都没有。 她只是本能地想退、想跑、想大叫,更想挥舞手中的鞭子,可她什么也做不到。 第93章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已经不会思考了。 就在这时,她看到对面床榻上透出了一圈柔和的荧光,纱帐从里面掀开挂在两侧。 那个断腿的小伙计手中拿着一个用白布包裹着的圆球,光亮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而此时,昏暗的荧光中,那个小伙计正一脸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她还看到那位病恹恹的老掌柜从容地从床榻上起身,十分熟稔地跟她打了声招呼:“你来了。” 接着那位小伙计也用责怪的口气说道:“你怎么才来?害的我们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 直到此时,秦珠的脑子里才有了些东西,眼前两人没有中她的迷药,他们知道她会来,一直在等着她! 秦珠微微垂眼,看见了地上滚落的几枚铜钱,她想起了刚才听到的尖啸声,意识到对方刚才就是用这些铜钱,眨眼间便封了她身上的多处穴道。 恐惧后知后觉汹涌而来,不知是被点了穴道的原因还是心理作用,秦珠感觉自己全身发麻,那种麻痒的感觉顺着脊柱往上蔓延,最后连脸皮、头皮都麻木一片。 这两人会武功,而且还是暗器点穴的高手! 秦珠一颗心砰砰地狂跳,她强迫自己冷静,思索着应对之策,可她想了一个晚上的应对办法,却没有一条适用眼前这种情况。 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眼前两人真如众人所言的厚道良善,最后会放自己一马,现在她要赶紧想个合理而凄惨的借口,用以博取眼前两人的同情。 此时那位老掌柜来到了他的跟前,背着光,她不大看得清他的脸,可她就是知道眼前这人毫无白日病恹恹的样子,人也仿佛年轻了许多,身上散发着让人心颤的锐气。 他蹲下身来,伸手扯下了她脸上的黑布,稍微打量了几眼,用似乎带着几分悲伤的口气说道:“居然是个女人。” 秦珠见他甩下黑布,起身退回床榻边坐下,情绪十分低落,却用肯定的语气问道:“你是罗霄山庄的人吧?刘照是你救醒的?” 秦珠惊恐万状,双眼圆睁盯着燕回,任谁都看得出来她默认了燕回刚才的问话。 阿程挪移着靠近师父,轻轻抚摸着师父的脊背,燕回叹了口气,收敛情绪: “是秦峰让你来的还是秦志?哦,我不需要你回答,我也不想听你说什么,都无关紧要了。” 秦珠开始全身颤抖起来,眼前究竟是什么人?他为何什么都知道? 这人若是和罗霄山庄没仇还好,若是有仇,自己今天难逃活命。 她拼命摇头,似是否认又似是想表达自己想说话的念头,摇头是她眼前唯一能做的动作。 燕回看了她一眼:“我说了我不想听你说什么,我也知道不可能从你嘴中听到实话,你就别费心了,免得惊扰的我的邻居们。 “看你这一脸害怕又糊涂的样子,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是吗?没事,知道我是谁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燕回稍微停顿了一下,语气温和地继续说道:“你们不是在找我吗?我就是严琛啊。我还活着让你很失望吧?” 秦珠已经跪不住了,她几乎瘫坐在了地上,眼里是深深的绝望。 此刻她脑中十分清明,所有的事情一下就都想通了,怪不得承恩侯遇刺后印月坊会发生那么多事情,原来根源就在此处。 她现在十分确信严琛已经知晓了一切,此人多谋善变,智计无双,且武功高强,神出鬼没,罗霄山庄危矣! 秦珠忽然心中凄苦,难怪伯父时常自责,说自己做了亏心事恐遭报应,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第一个会报应到自己头上。 燕回不知从何处摸出一粒药丸在手中摩挲,似是自言自语道:“居然在我面前用迷药,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们秦家处心积虑、不择手段地想得到我严家的秘药秘方,如今看来你们什么也没得到,我送你一颗如何? “顺便告诉你一件事,我可能活着的消息不是秦峰或者秦志敏锐察觉到的,是我故意露出破绽把你们引过来的。这不,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我再也不想四处奔忙去找你们了,都来京城一锅烩吧。” 说完,毫不犹豫地捏开秦珠的嘴,将那颗药丸塞进她口中,伸手在她颚下一点,那药丸便顺溜地滑进了秦珠的肚子里。 很快秦珠便失去了意识,侧倒在地面上,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第132章 毁尸灭迹 燕回将秦珠身上的包裹和她手中的鞭子取了下来,又转身扶着阿程起床:“你去搜下她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搜仔细些。” 阿程瘸着一条腿蹦到秦珠身边,从她怀中掏出一叠银票,还有一块如意茶馆客栈的对牌。 阿程忙将对牌递给师父,燕回仔细看了一眼,二话不说就出门去了。 阿程继续在秦珠身上寻找,连各个衣角都没放过,却再没有发现其他任何东西。 她打开那个小包袱,里面一堆药瓶,几块碎银,几张帕子,一张路引,还有一块脏兮兮裹成一团的黑布。 阿程打开路引,上面显示此人名叫冯山,荆州人氏,一看就是假的。 阿程暗暗撇嘴,取个假名都这么不上心,也不知道此人在罗霄山庄究竟是什么身份。 燕回很快就回来了,手中多了个包袱,阿程以目光询问师父。 燕回小声道:“那个小院里没有其他人,应该是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居住,这下好办多了。 秦珠悄悄靠近药铺后院时,燕回已经听出来了,过来的只有她一个人。 “我把她留下的东西都带过来了,只有几件衣物,对牌留在厢房桌上。你收拾一下,没用的东西我全部带走烧掉。那些药瓶先留着,等我回来处理。” 燕回边说边从床角拿出一个麻袋,利索地将秦珠套了进去,一手提着麻袋、一手拿起阿程收拾好的包裹,再次从后院翻墙离开。 过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阿程有些担心师父。 今晚师徒两个看起来都很平静,可阿程知道师父心里一定非常难过。 那个他心中一直很尊敬,曾视作授业恩师的人,却是将他们全族推向深渊,又处心积虑置他于死地的人。 虽然早有猜测,今天却板上钉钉地确认了,这让师父情何以堪? 更让人气愤地是,他们还想再杀师父一次,此仇不报,怎配为人? 面对秦珠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悄然死去,阿程心里毫无波澜。 阿程躺在床上数了数那叠银票,居然有两万两之多,把她都惊着了。 这人随身带了这么多银钱,在罗霄山庄地位一定不低,承恩侯府不可能如此大方赏赐这么多给他们。 阿程想着这次事情过后可能带来的麻烦,心里暗自着急,恨不得自己的腿马上好起来。 可这伤筋动骨岂是那么快能恢复的,师父医术再好也无能为力,不由得又暗暗恼恨起了兰旷。 阿程索性半坐起来,慢慢调息内力,忽然想到这套内功心法是师父的仇人所授,不觉又膈应起来。 直到天将微亮,燕回才回到药铺,阿程赶紧问师父:“小蛮吓到了吧?” 燕回道:“他听说你的腿被人打断了,气愤的紧。我将尸体沉在那个小池塘里,让他们抓紧用土填上,没让他们看见,应该不会吓着。” 阿程小心翼翼地看着师父的神情,她知道师父现在心里一定不好过,很多话想问却问不出口。 燕回哪里不知道她想什么,笑着安慰徒弟:“放心,师父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阿程忙举起手边的银票,一副财迷模样:“两万多两呢,他们真有钱。” 燕回点头:“都归你了,藏好。这女人不简单,十分谨慎,她一定是在茶馆里听到了什么消息才找上门来的,和兰旷的目的一样,想从我们嘴里打听到小蛮的下落,从而再次设局绞杀我。 “栽了一次大跟头已经足够了,同样的事情还想算计一次,也太小看我严琛了。” 阿程见师父神色无异,稍稍松了口气,又将那条软鞭拿出来:“师父能从这条鞭子看出这人身份吗?” 燕回摇头:“这些年从没关注过罗霄山庄的事情,这女子可能也很少在外行走,实在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不过一定与秦峰关系极深。” 燕回又拿起那些药瓶,逐个闻了闻,有迷药、有解毒丸,有疗伤丸、有补充内力的药丸等等,都是些上等成药。 难怪罗霄山庄敢打出天下医家之首的名头,确实有几分本事。 燕回又拿起一个药瓶,里面只有一粒药丸,燕回闻了许久,一时竟认不出有什么功效,半晌才皱眉道: “这个似乎有股洋金花的味道,不是麻醉药就是迷幻药,倒也没什么大作用,先收起来吧。” 这些东西现在决不能暴露,哪天方便时还是要藏到那废园的地窖里去。 第94章 燕回收拾好跃上房梁,先把东西藏在房顶的密洞里。 阿程心下有些不安:“接下来会有麻烦吗?我们要怎么做?” 燕回似乎早已经想好了:“我们眼下什么也不做,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麻烦肯定会有,这么大个人突然失踪了,罗霄山庄一定不会罢休,也一定会更加怀疑自己还活着,这印月坊接下来可能会更热闹。 “不过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四处寻人,你别忘了,他们本就是隐姓埋名来京城想谋取药方的。” “而且别人不知道,他们自己却清楚他们和侯府之间的恩怨,怀疑我的同时,他们一定还会怀疑承恩侯府。 “或许我们可以做点什么将矛头指向承恩侯府,让他们狗咬狗自相残杀去。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得手拿到了那张药方。” 这主意太好了,阿程两眼放光,禁不住兴奋起来。 燕回瞪了她一眼:“天快亮了,再睡一会,睡好了腿也能好得快些。这事急不来,容我慢慢想想。” 阿程没说假话,他们确实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 她知道师父需要安静,便不再多言,没一会就迷糊过去了。 燕回-—曾经名动江湖的诡面神偷严琛,此时坐在昏暗的角落里,双眼空洞,怔怔出神。 当那个压在心底沉甸甸的猜测被验证了时,他心底的悲凉和愤怒烧灼得一颗心千疮百孔。 他用了极大的毅力才控制好自己没有在徒弟面前失态,借着善后出门两趟来掩饰自己几乎失控的情绪。 第133章 不堪回首 他眼前又出现了十五年前赶回药王谷所见到的那噩梦般的一幕。 因为临时有事被耽搁,他没能赶上家族每年一次的端午祭药神的祀礼。 严琛一路琢磨着回去如何在长辈面前耍宝卖乖蒙混过关,又买了几大包各色礼物想着讨好家人。 可在离着那僻静幽深的山谷还有几十里路时,他便闻到了空气中愈来愈浓烈的焦臭味。 药王谷方圆百里渺无人烟,人迹罕至,风景极是秀丽,不是自家人绝难寻到谷内进出的道路,怎么会有如此浓烈的烧灼味道?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严琛发足狂奔,心里却越来越发凉。 入目尽是焦黑灰烬,许多地方尚有未熄灭的余火还在冒着白烟。 燕回浑身颤抖着进入谷内,原本那美丽恬静的山庄只剩下一片毫无生机的灰烬,周围的树木药田均已消失殆尽。 严琛在废墟里拼命寻找,期盼着这或许是一场天灾,家人已经逃到了安全之地。 可随着一具具焦黑的尸体被挖出来,严琛越来越绝望了,当他从家族祠堂的位置挖出几十具无法辨认的尸体后,他已经没有任何侥幸了。 严琛麻木地看着满地的尸体,那都是他的亲人啊。 他没有眼泪,他已经不会流泪了,眼前这些焦尸是他的祖父母、父母叔伯,他的兄长和他幼小的妹妹,还有那么多从小在谷里长大亲如兄妹的几十个孤儿。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几天赶回来,哪怕和他们死在一起也比现在让他安心些。 严琛浑浑噩噩地在废墟上呆坐了整整一昼夜,无尽的懊悔啃噬着他的心。 他始终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一场大火,家人怎么会一个也没逃出去。 当他筋疲力竭几欲晕死过去时,他反倒清醒了过来。 他忍着疲惫在谷里挖了个大坑,将所有焦尸埋葬在里面,这时他才发现,一具尸体的身体里还抱着一个小小婴儿。 他瞬间知道那是他还未见过面的侄儿,他离开药王谷时大嫂已经怀有身孕,他背回来的包裹里还有自己给小侄子带回来的各色玩具。 燕回再也控制不住,跪在大坑前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严琛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过劲来。 他埋葬了亲人,然后在谷内四处穿梭,他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惜这场大火实在烧的太彻底了,他居然没找到任何线索,直到在废墟边缘,他隐隐闻到了桐油味道,才恍然惊觉,这根本不是什么天灾,这是人祸,这是有人蓄意放的火! 怒火瞬间将他整个人烧的沸腾起来,他在山林里狂奔不歇,任由仇恨的种子生根发芽,直到长成参天大树。 他日夜苦思究竟怎样的仇怨,让人将他们满门老小一个不留的杀害。 药王谷虽避世而居,却并不与世隔绝,他们每年都会有人隐姓埋名结伴出外行医天下,遇上灾疫之年,甚至送医送药。 外间很少有药王谷的传闻,他们也从不在乎那些虚名。 更何况药王谷并非没有自保之力,外人不得允许擅闯进去很快就会被药倒在路上,根本进不了谷,除非...一路放火烧进去。 这得是多熟悉药王谷的人才能想到的办法。 严琛离开了药王谷,足迹遍布天南地北。 他在江湖上四处盲目地寻找仇人,直到四年后遭人暗算,九死一生苟延残喘活下来。 他浑身经脉尽断,内力全无,整整养了两年才走出绝地。 那两年里,他再次感到深深绝望了。 十几年过去了,他再也没有回过药王谷,他没有脸去面对死去的亲人。 后来他无意间遇见了奄奄一息的阿程。 看到阿程的一瞬间,她眼中的绝望让严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向独来独往的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将阿程带了回来,师徒二人相依为命。 他原本以为自己在拯救阿程,到头来才发现是阿程拯救了自己。 自从阿程在承恩侯府偷听到还魂草的秘密,燕回十几年空落的心才像找到了实处落了下来,之后发生的许许多多的事情,终于让他窥探到了当年的真相。 此时的严琛嘲讽地想着,世人都传他是智计无双、多谋善变,可他自己最清楚,自己就是这个世间最愚蠢的人。 所谓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莫过如是。 哪里有什么仇怨,一切的祸端不过是因为药王谷高超的医术,以及那传承数百年的古方秘药。 当得知承恩侯府手中有还魂丹药方时,燕回如梦初醒。 其实还魂丹药方对严家来说并非多么珍贵,严琛记忆中家族从未以此方炼制过药丸,盖因那百年还魂草太过难得。 药王谷之所以不愿让这张药方现世,也是因为知道此方一旦传出去落入权贵手中,实在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情。 严琛能够想象得到,当初家族交出这张药方时,自己的亲人是遇上了怎样危机的局面。 可即便如此,依旧未逃过灭门之祸。 严琛毫不怀疑这一切就是承恩侯府亲自出手所为。 令他想不明白的是高居庙堂的承恩侯府,是如何获知药王谷的秘密,处处掐中要害如愿以偿的。 多年来深藏在心底不敢触碰的怀疑再次涌上心头,直至听闻去围杀刘照的罗霄山庄剑客居然摆出了军阵,他莫名就将秦志和罗霄山庄联系在一起。 秦志多年前想方设法与他相识,呼兄唤弟引为知己,直至泰平山顶带人偷袭他,险些置他于死地。 严琛一直以为秦志不过是以他为踏脚石,为自己进入军中谋求资本。 严琛遭遇过家族灭门惨祸,对此虽是气恨却未十分在意,这些年眼见秦志步步高升,直至成为一方守边大将,严琛心中并无太大波澜。 可若他是罗霄山庄的人呢?那所有一切便都是处心积虑谋算好的,无非是要将严家斩尽杀绝而已。 而罗霄山庄同样以医道出世,怕是比承恩侯府更想得到药王谷的所有秘传吧? 那么当年那个在生命垂危时被药王谷所救,在药王谷养伤一年有余,事后传授他内功心法,为他打开一个新奇世界,自己曾视为授业恩师的温润青年又究竟是什么人呢? 第134章 罪不可恕 这么些年来,严琛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每每想到那个可能,严琛总会下意识掐灭那个念头。 他不希望那个自己曾经万分尊敬的人,就是家族灭门的真正罪魁祸首。 直到今日这个女子的到来再次印证了他的猜想,严琛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他毫不犹豫地结束了那个女子的生命,甚至不想从她嘴里听到一句话,不想逼问出任何原委目的。 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二十几年处心积虑谋划,不惜将救命恩人推向深渊,甚至得知他可能还活在世间时,毫不犹豫再次出手。 罗霄山庄的贪婪和歹毒丝毫不亚于承恩侯府,严琛的愤怒和悲伤此时已到达顶点。 他迫不及待地想着要让所有仇人付出代价,为此不惜牺牲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可当回头看见床上睡得正香的阿程时,他那颗冷硬的心瞬间又柔软下来。 这个孩子和自己一样甚至比自己更可怜,小小年纪便失去了所有的家人,满腔仇恨却无能为力。 第95章 若不是自己一时心生怜悯收留了她,她可能早就曝尸荒野了。 这些年他们师徒相依为命,彼此早已血肉相连。 严琛时常想起他那被烧成焦炭的侄儿,那孩子若还活着正好与阿程年纪相仿,搁在普通人家里还是个承欢父母膝下的娇儿。 可阿程却已经背负仇恨练就了一身傲人的武功,亲手将仇人挂在了房梁下。 严琛不想拖累阿程,若有可能,他更想将阿程和小蛮父子一道远远送离京城。 可他太了解阿程了,这个孩子太过聪慧敏感,她绝不可能离开自己独自远去,甚至每每自己说起过往的经历,阿程比他还要伤心难过。 他十分确定自己哪日若是出事了,这孩子会不顾一切冲进承恩侯府、冲去罗霄山庄为自己报仇。 既然如此,不如将她留在身边,好好谋划,既然他们活下来了,那就要为各自的亲人好好活下去。 严琛压下心里的悲愤冲动,细细思索起来。 眼下他们师徒要做的还是两个字:忍、隐,可有些人、有些事却是不需要再隐忍了。 这么些年来,很多事情他没太放在心上,如今终于真相大白,有些账也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 阿程被豆子从床上叫醒,师父已经不在房内。 今天是豆子他娘过来为他们准备一天的吃食,豆子兴高采烈地带来了一根拐杖,他爹是个木匠,早几天就说好要给阿程做个拐杖的。 阿程赶紧起来试了试,长短十分合适,她终于可以撑着拐杖出门了,这几天窝在床上实在太憋闷了,阿程开心不已。 严琛见小徒高兴,索性让他带着豆子去趟如意茶馆。 回春药铺今日午间在茶馆依约宴请诸位街坊,感谢大家当日的拔刀相助,让茶馆早做准备。 阿程心领神会,带着豆子出门。 闻讯而来的流流几个孩子,护着阿程浩浩荡荡前往茶馆。 严琛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暗下决心,他要护着的不仅是阿程,还决不能连累了周围的街坊以及眼前这些孩子们。 一大早的如意茶馆十分冷清,几乎没有客人。 钱掌柜正在柜台前盘算今日需要采买的东西,见着一群孩子簇拥着拄着拐杖进来的阿程,连忙迎上前来。 听闻阿程来意后,立即着人出门采买菜食,又关心地问起严琛的伤势。 阿程瞬间满脸担忧:“眼下瞧着没事,可这过不久就要入秋了,也不知今年冬日我师父的病会不会加重。” 掌柜的心下恍然,燕掌柜每年冬日几乎都是长期卧床,此事印月坊无人不知。 最近遭了这么大罪,当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得过来。 想到这里,掌柜的心下黯然,对阿程不免又多了几分怜惜。 阿程借口走累了,腿有些疼,要在茶馆歇息一会,掌柜的忙叫伙计上了点心茶水,几个孩子笑嘻嘻谢过。 阿程留意进出忙碌的伙计,没发现一丝异常。 或许客人留下对牌直接离店的情况常见,伙计们见怪不怪,反正没少了房费,无需刻意过问。 午间的如意茶馆十分热闹,回春药铺附近的街坊们都被请了过来。 严琛拖着“病体”,以茶代酒敬了街坊们三大杯,感谢的话不多,却句句发自肺腑。 街坊们无不客气回礼,暗自决定以后还要多多护着回春药铺,这老弱病残的,当真折腾不起了。 接下来几日,异常平静,一个人永远地消失在人世间,似乎没有引起一丝波澜。 阿程的腿伤一日好似一日,每日看着伙伴们勤练武功,颇为自在。 兰鑫似乎十分忙碌,已经许多天没来过回春药铺了,周围也不见什么陌生人往来,一切看似十分平静。 然而师徒两个却都知道,这平静的外表下酝酿着怎样的风云,或许不远处就有双眼睛在阴冷地盯着他们。 严琛师徒想不到的是,秦珠的失踪究竟在罗霄山庄掀起了怎样的风波。 端木先生起初并未太过担心,秦珠临去前曾叮嘱自己要到南城印月坊住一段时日,暗中打探那个叫小蛮的父子下落,若是有消息会及时送回来。 他们到京城后并未暴露身份和意图,秦珠行事稳重、武功高强,一般人难以近身。 如今又是乔装出行,即便承恩侯府心有疑虑,也绝难发现秦珠下落。 可几日过去,秦珠音讯全无,端木先生心下便有些不安了。 他倒不担心秦珠会遇到危险,只是这二人因救了垂死的刘照,在京中颇有了些名气。 承恩侯府又曾大张旗鼓对外公开维护他们,这段时间上门求医拜访的人着实不少。 甚至有人上门特意提起要见见他的“孙女”,端木先生总以各种借口推脱,可长久如此,难免引人怀疑。 端木先生没想到,当初为了取信承恩侯府的话,如今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无奈之下只得命人前去南城如意茶馆问秦珠要个主意,哪知道去找秦珠的人回来说,大小姐早几日便离开如意茶馆不知去向了。 第135章 沈家入京 端木先生听了半天回不过神,以秦珠的谨慎,绝不会不打招呼贸然离开,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端木先生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大小姐在山庄多得两位老爷器重和喜爱,他十分清楚,万一出点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 端木先生立即吩咐暗中跟随他们来京城的人,并调动大少爷埋在兵部尚书府的暗探,立即在京城悄悄寻找秦珠的下落。 可两天过去依旧杳无音信,端木先生慌了神,一面飞鸽传书往罗霄山庄递信,一面继续在京中找人。 秦峰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背上一片冰寒,望着药田久久没有言语。 秦岭忧心女儿安危,执意要亲自前往京城。 临行前,秦峰嘱咐道:“你先不要过于忧心,珠儿智谋武功都属上乘,她或许是发现了什么来不及留下消息便追踪过去了,或许你一到京城,她早已回来了。 “珠儿失踪是因严琛而起,若严琛真的还活着,怕是我罗霄山庄的事情他已经都查清楚了。 “你此去京城绝不可贸然行事,尤其是在珠儿失踪的那家客栈,不可轻易露了行迹,或许严琛正躲在暗处等着我们送上门去。” 秦岭木讷地听着大哥的反复提点,心越来越沉。 “不过也不可一叶障目,别一心惦记那严琛把自己套进死胡同里面,却把承恩侯府给忽视了,我总觉得此事怕是与那侯府难脱干系。 “珠儿他们在侯府行事十分不顺,显见侯府起了疑心,对他们十分防备。侯府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行那忘恩负义的歹毒之事实在不足为怪。万不得已时,可通过志儿安置在兵部尚书府里的人,设法借尚书府的力量找人。” 秦岭唯唯应诺,忧心忡忡地带着一群剑客直奔京城而来。 又下了几场雨,初秋的风无声吹过,树上片片枯叶悄然滑落,天气转瞬间凉爽下来。 刑部右侍郎方承恩满心疲惫地领着刑部一群人回京复命。 在淮阳奔波了两个月的时间,几乎走遍淮阳大街小巷,却丝毫没有那传说中程德芳幼女的一丝消息。 期间皇帝申饬不断,甚至派来太子督阵,方承恩丝毫不敢懈怠。 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淮阳人看向他们敌视的目光,就差没有公然上门对他们吐口水了。 寻访程德芳生前好友,更是没有一个给过他们好脸色。 方承恩深知淮阳人对他们的仇视从何而来,自己这个差事真是缺德带冒烟了。 天下人几乎都知道程德芳当年冤屈,自己却要带人去将他可能遗存于世的唯一血脉斩尽杀绝,他自己都心虚的慌。 让他没想到的是赶来督阵的太子,这次极是通情达理,对他温言安抚,暗示他尽力就好,不必太过自责。 方承恩极为感动,心想皇家还是有那清明公正之人,不愧为国之储君,气度心胸果然不凡。 而那两人自祭拜了程德芳全家之后,也确实再未出现过。 方承恩甚至察觉到了不少人在追寻那两人的踪迹,其中便有皇上暗卫的身影,让他暗叹皇上的决心,居然如此不遗余力要找到那个孤女。 当然也有许多程德芳的故人在设法寻找那孩子,方承恩假装不知,也未过多干预。 眼见一直无果,没想到太子主动提议回京,自有他去皇上面前为方承恩说话,那孤女或许早已离开淮阳,再在淮阳寻找实在毫无意义。 方承恩更是对太子感激不尽,太子自然十分受用。 就在他们回京前,淮阳城里却暗中传出一个消息,程德芳幼女乃是有人假冒,那孩子实则早已离世。 之所以有人冒名顶替在淮阳出现,实乃京中有人想混淆视听,让真正的刺客在京中继续潜藏,密谋大事。 方承恩乍一听到此消息,暗中松了口气,又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第96章 令他没想到的是太子听闻此事却勃然大怒,大骂造谣之人居心叵测,更加催促方承恩尽快回京。 太子果然守诺,回朝后尽力在皇上面前为方承恩美言。 又因暗卫至今也一样毫无消息,想到被自己罢职的兰鑫三人,皇上虽然极为失望倒也没有惩处方承恩。 方承恩抹去头上冷汗,心中再次感念太子恩德。 无奈的皇帝一面责令刑部协同应天府衙继续追查刺客,一面暗自琢磨该派谁继续前往北地寻找还魂草。 刘照那苟延残喘的模样,怕是再难胜任了。 想到这些,皇帝不觉无比烦躁,对那盗药之人不由恨得咬牙切齿。 至于兰鑫和周昌暗中猜测的罗霄山庄,他也一并恼恨上了。 只是一个江湖帮派,且刘照醒来后十分确信盗走还魂草的人并非罗霄山庄之人,皇帝暂时未与他们计较。 私下里他却暗自着人打探罗霄山庄是否也有类似的秘方,或有无可以替代还魂草的良药,这一点却是秦峰万万没想到的。 没有人注意到,与方承恩前后脚来到京城的还有一伙人,这些人衣着奢华而低调,个个神情肃穆,同行带了不少身负武功的护卫。 一群人来到京城最大的绸缎行沈氏布庄,悄然安顿下来。 江南富庶之地吴州最大的富商沈氏在京中产业无数,经营绸缎行、瓷器行、茶行、胭脂水粉等产业。 常有沈家族人往来吴州和京城两地,这群人进京没有引起丝毫关注。 布庄后院奢华的客房里,沈家天字辈嫡房长孙沈天放刚刚安顿好,便招来随行谋士、贴身侍卫及布庄掌柜,着令他们详细打听京城近来所发生的事情,尤其吩咐贴身侍卫重点打探原户部尚书刘启林的消息。 几日前,吴州沈家收到一封密函,密函里面只有一句话:沈家十一年前丢失传家宝一事乃原吴州知府刘启林所为。 沈府管事看信后大惊失色,连忙将密函交与沈氏族长。 此事在沈府引起轩然大波,族长召集族人闭门密议,一番回忆分析下来,多数人竟然觉得此密函所言极有道理。 当年沈家丢失夜明珠后,刘启林比谁都上心,义愤填膺上门要为沈家主持公道,缉拿盗贼诡面神偷严琛。 如今想来,刘启林未免太过热心了些。 且那严琛行事向来都是针对贪官污吏、欺善怕恶的不良之辈,沈家在吴州甚至各商行布及之地多有善举,家族并无纨绔恶霸之类屑小之辈,为何会引来严琛的觊觎? 第136章 贼喊捉贼 沈家出钱出力将严琛诱杀后,那夜明珠却杳无踪迹,着实让沈家上下如吞了个苍蝇一般难受。 更让沈家不安的是,自从失去夜明珠后,沈家气运似乎也被人窃走。 十几年来,虽然家族生意依旧红火,却似是少了一份生机,再也难以拓展规模。 长此以往,沈家恐要迎来衰败之象。 哪想到十几年后忽然得了这么大个惊天消息,沈家上下无不愤慨羞惭,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吵着要上京去与那刘启林理论,誓要讨回沈家传家之宝。 沈家族长让大家稍安勿躁:“这封密函此时莫名递了过来,消息是否真实无从验证,万勿操之过急。近一年来,京中局势颇为蹊跷,那刘启林也被罢了官职,难免有人借势利用我沈家落井下石。” 十几年前的事情现已无从查证,除了死去的严琛,怕是没人确切知道沈家夜明珠究竟落入谁人之手,此事自是莽撞不得。 眼下要紧的是设法查证此事真伪。 若当年的事情真是刘启林所为,沈家也不便明目张胆地去讨要。 刘启林如今虽被罢了官,皇上却仍看重,且与承恩侯府关系颇深,不定哪一日便东山再起了。 自古都说民不与官斗,此事只可私下探访。夜明珠若还在刘启林手中,沈家或许可将当年的事情作为把柄,再以重金从他手中收回夜明珠。 此人贪财重利,定不会只想着安稳做个户部尚书,或许能以财帛打动他。 沈家族人听完族长一番话,皆冷静下来,纷纷赞同族长所言,只要能收回传家之宝夜明珠,沈家并不在乎付出更多金钱为代价。 一番商议后,沈家派出天字辈最出色的子弟沈天放秘密带人来了京城。 沈家富甲天下,底蕴深厚,百十年来的传承绝不仅在行商一道,族中自有优秀弟子在家族倾力培养下入仕从军。 不求入阁进爵,但求为政一方或入京为官,关键时刻反哺家族。 现任太学司业的沈成育便是沈家族长的堂侄,为沈家眼下为官最高的一人。 沈天放安排好一应事宜,便亲自前往太学拜见族叔沈成育。 沈成育在京中为官多年,能胜任太学司业一职自有其真才实学。 近一年来京中扑朔迷离的时局确实令他十分迷茫。 自承恩侯遇刺一案起,已经有三位二品大员被罢职,且此事似是牵连越来越广,甚至连已故多年的程德芳都再次被翻了出来,不得不让人怀疑背后人真正的目的。 得知家族传家宝被人密告是刘启林所盗,沈成育暗叹口气道:“十几年前那事发生后我就曾说过,刘启林此人靠不住。 这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当年我只以为他要以此谋求政绩,没想到后面还有这等乌糟事。 “族中现在一心想求证这封密函的真假,可想过此信是何人寄出的?若当真查证属实,家族要如何面对十几年前的事情? “别忘了当年那诡面神偷严琛因何而死的,请那么多江湖人,花了那么多银两,世人都知道全部出自我沈家之手,若是真的查实当年沈家冤枉了严琛,并将其杀害,我沈家怕是要遭世人唾弃了。” 沈天放面现尴尬之色:“那严琛已死去多年,这事也无法补救了。族老们都觉得当务之急是不惜代价找回夜明珠。” 沈成育哂笑:“天真了不是?此事的处置怎能与十几年的事情割裂开来?” 沈成育耐心为沈天放分析个中厉害。 “你此次代表家族来京中核查密函是否属实,务必想到两点,其一,此信消息属实,刘启林确属贼喊捉贼。 “这么多年过去了,刘启林绝不可能承认,沈家花再多钱也不可能从他手中换回夜明珠。 “知道为什么吗?这就是我前面问你的,族中可想过此信是何人寄出?” 当年严琛的行径虽被许多人不齿,可也同样有许多人被他所救,为他拍手称快。 这封信极可能就是推崇严琛之人一箭双雕的手段,要看沈家和刘启林斗个两败俱伤,为严琛报仇。 如今刘启林即便想归还沈家夜明珠也不敢了,他害怕被人报复只能咬死不认,再多的钱没命花又有何用? 所以沈家的想法根本行不通。 “其二,此信纯属造谣生事,诬告刘启林,那么沈家找上门去岂不是无端和刘启林结仇。 “刘启林虽被罢官,却与太子走得极近,得罪他对我沈家绝无好处。所以无论如何,这夜明珠眼下根本要不回来。” 沈天放听完一筹莫展,沈成育说的极有道理,族里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不由泄气地问道:“以族叔之见,此密函内容可属实?” 沈成育沉凝道:“我以为十有八九为真。” 沈天放连忙请教:“请族叔指点。” 沈成育:“这写信之人为何拖了十几年才来密告?这事恐怕与眼下京中局势有关,事情或许不只是冲着刘启林一人而来,怕是还会跟太子牵扯上,故此你们决不可在京中贸然行事。 “我思来想去,或许从承恩侯遇刺伊始,就有人在暗中慢慢谋划大事,目的就是削弱太子的势力,剪除其羽翼,将其拉下马来。 “我沈家决不能无端搅进这党争的纠葛中去。只是这刘启林欺人太甚,得了我沈家传家宝,利用我沈家金钱人脉,为他谋尽了好处,自是不能轻易放过他。” 沈成育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锁眉沉思,直过了半盏茶功夫,才似有了决断。 他沉声对沈天放说道:“我倒是有了个主意。周昌周大人对承恩侯遇刺一案最为熟悉,怕是后面也查出了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且他与镇国公世子兰鑫兰大人关系莫逆,两人人品及能力皆为上乘,眼下虽也被罢了官却实权在握,且看皇上的意思已经颇为后悔了,迟早都会复起。 “我们不如先去拜访周大人,将事情如实向他禀告,为我沈家讨个说法是其一,说不定还能为周大人提供些线索,顺着这条线或许能找出刺杀承恩侯的刺客,到时候在太子面前也算有了些功劳,再请太子帮着说情,那夜明珠或许就能讨要回来了。” 第137章 寻求真相 沈天放听完大喜过望,两人又密谈了许多细节,对好了口辞,不再耽搁,直接前往应天府衙求见周昌。 第97章 不出沈成育所料,周昌刚听了个始末,便差人去将兰鑫请了过来。 面对这等十几年前的江湖旧事,朝中没人能比兰鑫更清楚。 兰鑫匆匆赶来,看完那封密信,又听了沈家叔侄二人的分析猜测后,久久说不出话来。 有关十几年前诡面神偷严琛的过往,兰鑫可以说非常熟悉,这有赖于他有一个极为推崇严琛的师父。 兰鑫非常清楚,当年严琛惨死后,师父智圆极为痛心,耿耿于怀了许多年。 他和父亲多次劝说智圆,并言称严琛虽多有行侠仗义之举,可毕竟所行并非正道,尤其是莫名对沈家出手,可见其肆意妄为、贪婪无度的本性,迟早不得善终。 十几年来,此事几乎成为了智圆的一个心病,每每说起当年的诡面神偷,智圆神情都复杂至极,不知该如何评定严琛一生的功过。 哪想到今天居然得了这样一个消息,若当年沈家丢失的夜明珠真是刘启林所为,兰鑫觉得自己都无颜面见师父了。 周昌没有兰鑫那般感触,细细听完沈家叔侄讲述当年的事情,忽然灵机一动,忙问道:“当年请来对付严琛的江湖人你们可都知道是那些人?是否与他们见过面?” 沈天放道:“当年的事情都是我祖父与刘启林共同谋划,我祖父应该清楚,我当年尚年幼,并未参与此事,具体并不知情。” 周昌忙从一堆文案中找出三张画像交给沈天放:“能否快马将这三张画像送回吴州去,请你祖父辨识下是否认识画像中的三人?” 沈天放自是爽快答应,沈成育仔细看了看三张画像,问道:“这三位是什么人?” 周昌:“就是几个月前死在长乐赌坊后面的三人,一直不知道这三人身份,也没有任何苦主上门认领尸首,估摸着不是京城人士。 “我怀疑这三个人与刘启林有些瓜葛,可他却拒不承认与这三人相识,故此请你们帮忙辨认下。” 回过神来的兰鑫忽然问道:“听闻当年严琛之死,是他一个好友将他诱骗到泰平山顶,才得以将他重伤后逼下悬崖。你们可知他这位好友是什么人?” 沈天放:“这事我听家祖说起过,此人只与刘启林私下接触,并未在我沈家露面,也没有领取沈家的酬金,我祖父并不知道此人是谁。 “祖父曾猜测此人或许与严琛有仇,他故意与严琛结为好友,关键时刻出卖他一击毙命,或许只是为复仇而来。” 以前兰鑫听闻此人的消息,虽不齿此人出卖朋友的行径,却也赞他一声大义灭亲。 可他今日再次提起往事,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怔怔地半天接不过话来。 周昌发现了兰鑫的心不在焉却并未太在意,此刻他心里十分激动。 他隐约觉得沈家今日提供的消息,或许能慢慢让他们拨开眼前的重重迷雾,窥探到后面的一丝真相。 周昌安抚了一番沈家叔侄,让他们稍安勿躁,一切等沈家辨认完画像再做打算。 沈氏叔侄自是感激一番,告辞离去。 周昌疑惑地问兰鑫:“你是否想到了什么,当着他们的面不好说?” 兰鑫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回答周昌:“你说那严琛会不会还活着?” 周昌疑惑:“不是说十几年前就死了吗?这些江湖上打打杀杀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我只是知道那严琛若还活着,他想要报复沈家和刘启林,不会等到十几年以后吧?” 兰鑫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只是想不明白这封密信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听我师父说起过,严琛当年独自行走江湖,从不与人结交,甚至没有几人见过他的真容,唯一结交到一个朋友最后还成了将他致于死地之人。 “这都过去十几年了,会有谁在这个时候出头来为他洗清冤屈呢?” 周昌笑了:“兰大人这会怎么糊涂了。你忘了最近刘启林可是邀请了不少江湖人去截杀刘照盗取还魂草,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当年帮他从沈家盗取夜明珠的人呢? “若是最后因为分赃不均或者都觊觎上了那还魂草,那些人会不会将当年的事情捅出来威胁甚至报复刘启林?” 兰鑫眼前一亮:“是我着相了,确实有这个可能。只是从这里下手,最后还是要牵扯到太子头上,后面该如何收场?” 周昌叹道:“这几日我想了许多,我等为官不求流芳百世、千古留名,但求问心无愧。 “你我所为只是为了还原真相而已,至于皇上如何裁决还轮不到我们置喙,若顾忌太多我们必定束手束脚,终将一事无成。” 兰鑫听完心头大震,对着周昌深深一揖:“周大人所言甚是,兰某惭愧,近期行事竟是失了本心,多谢兰大人提点。” 周昌哈哈一笑:“我也是这几天才悟过来的,兰大人不必自责。虽说已经想透了,可兹事体大,要如何揭开却鲁莽不得。 “我们本就没有证据,不如就从沈家这事入手,看看刘启林在后面究竟干了些什么。” 一直在琢磨着如何揭穿太子和刘启林真面目的,并非只有周昌和兰鑫二人。 承恩侯府侯老夫人以及世子刘照对这两人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尤其是刘照,自醒过来后每日甚至难以离开病榻三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个人已经废了。 刘照对侯老夫人的推测深信不疑,想着自己对太子忠心耿耿,侯府上下一心扶他上位,最终竟得了这样的下场,心中的愤恨已远超杀害父亲的刺客。 还有那罗霄山庄,当日若不是他们前去围杀自己,也不会给太子一群人下手的机会。 虽然最后罗霄山庄用秘药救醒了自己,可他们居然是打着药方的主意上门的,这让他如何咽下这口气? 尤其让他觉得恶心的是太子三天两头跑上门来嘘寒问暖,刘启林更是奉旨来接手父亲遇刺一案,每日进出侯府,将府里上下人等一个不漏地问询了一遍。 何其讽刺、何其荒谬! 第138章 太子良娣 侯老夫人劝说刘照忍耐一时,她同样不会放过这些对承恩侯府身怀恶意的人。 两人细细商量一番,再次见到刘启林,话里话外便透露出侯府当年曾从罗霄山庄得到了一样宝贝,早与罗霄山庄结下了仇怨。 这才会有了后来发现罗霄山庄的人杀害了肖尧,在南山遭几府围捕,罗霄山庄为了报复又在豫州城外刺杀刘照一事。 由此推断承恩侯极可能也是罗霄山庄谋害的。 至于刘照手中的还魂草是否落入了罗霄山庄手中,祖孙两个闭口不提。 同时侯老夫人不停地在太子面前夸赞端木先生祖孙医术炼药手段高明,此番又救了刘照一命,侯府感恩不尽,恳请太子日后多多关照,最好能为那祖孙寻个好归宿。 除了最后围杀刘照一事,太子伙同刘启林渔翁得利,其他事情都合情合理且早有征兆。 正值淮阳传来程德芳幼女乃被人假冒的消息,太子急需寻找新的替罪羊,这送上门的罗霄山庄正中两人下怀。 虽然有许多无法解释之处,但既然侯府都认定了,太子和刘启林便顺水推舟,欢天喜地地各自行事。 刘启林进宫去向皇上禀报在侯府的“重大发现”,皇上听完恍然大悟。 都说罗霄山庄号称天下医家之首,承恩侯府拿到的古方定是用不光彩的手段从罗霄山庄得来的。 非怪罗霄山庄一直要上门报复,侯府又以老夫人被人剃了光头为由遮遮掩掩不让官府插手查案,如今想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皇帝对侯府与罗霄山庄的恩怨并不关心,他气恨的是那百年还魂草何等难得,罗霄山庄必是借他的手找到还魂草后,横刀抢夺,简直不知死活。 此时他哪里还记得刘照曾说过盗药之人与袭击之人并非同伙。 只是这些都是侯府一厢猜测,并无确凿的证据,倒不好公开缉拿。 何况皇帝并不想自己追求长生不老的“昏聩”行为为世人所知。 因而他一面对刘启林大加赞赏,并指派他继续以追查承恩侯和刘照遇刺为由彻查罗霄山庄,一面暗地里将远在淮阳的暗卫召集回来,重点追查罗霄山庄盗药之人,务必将还魂草夺回来。 而太子在得知那对救过刘照性命的祖孙炼药水平高超后,大喜过望,顿时心生一计,回去与太子妃如此这般叮嘱了一番。 第二日太子妃便带了几大箱礼品,大张旗鼓地进了端木先生居住的三进小院。 太子妃声称,为感激他们祖孙对刘照的救命之恩,太子欲聘那个叫冯珍的姑娘为太子良娣。 请冯老先生早做准备,择日将遣人把冯姑娘抬进东宫去,老先生劳苦功高,也一并接入东宫,以御医身份常住东宫安享晚年。 若真是一对浪迹天涯的祖孙,这番恩宠于他们简直是天赐良机,任人都要夸一声太子仁义。 可此时的端木先生欲哭无泪。 第98章 别说此事万万答应不得,就是答应下来,可秦珠已经失踪多日了,哪里去弄出一个冯珍出来? 端木先生万般推辞,只说自己祖孙出身乡野,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若是有需要效力的地方,他们祖孙万死不辞,只是要让他孙女嫁入东宫却是万不敢从命。 太子妃没想到这祖孙二人如此不识抬举,拂袖而去前,留话说会请太子亲自上门提亲。 端木先生头发都快揪秃了,只盼着山庄快快来人商讨对策。 眼下这桩婚事还不是最头痛的,关键是秦大小姐至今杳无音讯,不知去向。 若是秦珠能平安回来,他们大可离开京城或潜藏下来,东宫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严琛若是知道,自己什么都还没做,事情已经渐渐地朝着他最想看到的一面发展时,势必当浮一大白。 入秋以来,从回春药铺里飘荡出来的药香愈发浓烈,进出的街坊们都知道,燕回的难关又要到来了。 只是今年似乎比往年更早一些,看来上次燕掌柜确实伤得不轻。 所幸兰鑫送来了不少好药材,拄着拐杖忙进忙出的阿程信誓旦旦地说她师父今年定会比往年更好。 任他外界风云变幻,回春药铺却十分平静安然,严琛师徒心里却从未松懈过。 阿程的腿伤因其年幼再加上内力深厚,又有严琛高超的医术和精心的照顾,已经可以勉强下地行走了。 只是为掩外人耳目,阿程每天依旧拐杖不离手。 师徒二人现在最烦闷的是不知道外面消息如何,他们甚至盼望着兰鑫能偶尔过来坐一坐。 毕竟每次兰鑫过来,总能从他嘴中听到些极有用的消息。 因此当这一日智圆忽然出现在药铺时,师徒二人大喜过望。 看见拄着拐杖笑眯眯迎上来的阿程,智圆心生愧疚,又忙着去看燕回头部的伤势。 见两人伤势日渐好转,才稍稍放下心来,显然他已经从兰鑫口中知道了前不久发生的事情。 严琛将智圆请进里屋,不待智圆发泄一通牢骚,阿程先开口了:“大师怎么这么久才回?可找到了汪先生?” 于是智圆便放下了先大骂一通兰旷的打算,仔细跟这师徒二人说起了淮阳的事情:“幸亏我去得及时,拦住了汪盛,否则他这次还真说不准就暴露出来了。” 汪盛之前悄悄离开藏身的庄子,是因为他岳丈病重过世了,他偷偷跑去了岳家祭奠。 那边三七还未过,他就听说了程知府的幼女回到洛阳祭奠家人的消息。 汪盛哪里还呆得住,当天夜里就悄悄潜回了淮阳,也不敢回家去,更不敢与故友联系,就躲在一家小客栈里,每天四处打探消息。 事情就是这么巧,智圆正好也落住在那家客栈,这不就正好遇上了。 智圆将京城里的事情大约与他说了说,告诉他那孩子十之八九是被人假冒的,汪盛气得眼睛都红了。 可他们俩都不甘心,依旧在淮阳城里找了许久,智圆甚至暗中盯紧了方承恩那些人,发现他们同样一无所获。 第139章 智圆怀旧 智圆和汪盛商量,不管那孩子是真是假,他们把她被人假冒的消息散播出去,对那孩子都有好处,总好过刑部一伙人把淮阳弄得乌烟瘴气。 没想到消息一散播出去,方承恩便回了京,看来他也早就不想在淮阳呆下去了。 智圆叮嘱汪盛再躲藏一段时日,务必要再过一两年才可回淮阳城去。 严琛师徒齐齐松了口气,汪盛没事就好,至于那两假货就随他们去了,反正与他们师徒要做的事情无甚关系。 智圆说了一大堆,见阿程拐着脚给他倒茶,还是没忍住大骂了一顿兰旷那个蠢货。 毕竟兰旷之所以大闹回春药铺,起因全在于智圆硬拽着阿程习武这件事上。 智圆恼恨兰旷的同时,心里既愧疚又高兴,这些孩子在那样危及生命的情况下也没有将他抖落出来,实在让他既意外又感动。 这次他下了决心要在京城多待一段时日,好好指点下这些孩子习武。 三人又寒暄了一会,智圆忽然神情忐忑地问道:“燕掌柜,我问你个事。 听兰鑫说当初小蛮那孩子离开印月坊,躲去了南城的一个小院子里。这事是你主动跟他们提起让他们躲出去的,还是他们自己提出来要离开这里的?” 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看来事情正按照自己的计划推进着。 严琛对此早有准备,见智圆突然问起,佯作惊讶地看向他:“大师怎么问起这个事情了?小蛮他们怕是都已经离开京城好些日子了吧?” 智圆点头:“确实不在京城了,我就是想知道他们去了哪,跟谁一起离开的。燕掌柜可还记得当时的具体情形?” 严琛无奈:“既然他们已经离开了,这事说出来也无妨。只是当时禁军还奉旨盯着我们两家人,在兰大人面前我撒了谎,大师可要帮我在兰大人面前遮掩一二,要不我都没脸再见兰大人了。” 智圆听了这话,神情瞬间激动起来:“燕掌柜但说无妨,兰鑫那小子不敢怎样的,即便有事也是我这个做师父的一力承担,不会让你们师徒难做。” 严琛叹气:“不瞒大师,当时老蛮父子两个吓坏了,尤其是小蛮那孩子,身子实在经不起折腾,是他们主动提出来想要离开京城出去避难的,让我在兰大人面前帮着说说好话。 “我跟他说起出去求生也艰难,尤其小蛮身子不好,经不起折腾,他悄悄跟我说会有人照应,还劝我跟他们一起走。 “可当时那情况,我们两家要是都突然消失了,兰大人肯定没法交差,估计禁军要全天下缉拿我们了。所有我就跟兰大人提起让他们父子先去避一避,我和阿程继续留在这里,免得让兰大人为难。” 智圆急促追问严琛:“你可知道是什么人接走的小蛮父子吗?他们去了哪里?” 严琛摇头:“这个老蛮没说,我也没细问,后来我们去他们租住的屋子里送过几次吃食物,几个月前他们父子说很快就离开京城,以后不用送东西了。” 智圆低头沉思,严琛却颇为忧虑地看着他,“大师今日为何问起小蛮父子两个?莫非官府还要将他们两人再抓回来?” 智圆回神,“哦,不是,我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此人十几年前在江湖上名声极为响亮,他武功高强,足智多谋,走遍天下四处行侠仗义,不知多少贪官污吏、流氓恶霸栽在他手里。 “我当年对他十分佩服,后来却因为他做的一件事情耿耿于怀了十几年,直到前几日才知道我们都被人所蒙蔽冤枉了他,我这心里着实不好受。” “... ...” 听了智圆的话,严琛和阿程立刻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两人惊讶不已,阿程心中暗道,难道智圆当年见过师父? 严琛故作不知,“既然是误会,你跟他解释清楚就好了。” 智圆满脸苦涩:“说是故人,是我往自己脸上贴金,其实我根本没见过他。十几年前我曾追寻他的足迹走过许多地方却一直无缘得见。后来他因为我刚说的那件事情被奸人设计害死,到现在已经整整十二年了。” 严琛师徒一时无语,心下倒也颇为感动。 阿程心里却十分雀跃,师父的过往曾和阿程提过不少,可师父自己做的事情只会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 想着智圆这样的高手十几年前就曾对师父十分拜服,不觉想要从旁人嘴里听一听当年师父是怎样的风光。 于是她主动问起智圆:“这人都离开十几年了,大师还念念不忘,他当年究竟做了些什么事,大师跟我讲讲呗。” 严琛无奈地瞪了徒弟一眼,智圆却道:“这些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完的,阿程不妨叫人去整些酒菜来,我和你师父喝两杯,咱们边喝边讲。” 阿程十分大方地让人叫来流流去如意茶馆点了一桌酒菜。 几个孩子听说智圆回来了,欢喜不已,全都跑来药铺蹭饭。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孩子们一边为智圆和两个“病人”添酒添菜,一边听智圆讲起十几年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诡面神偷的故事。 孩子们一个个听得热血沸腾。 当听到最后严琛因被奸人冤枉、被友人出卖含冤而死,个个义愤填膺,惋惜不已。 只有阿程默默流下了眼泪,严琛自始至终都没说几句话,气氛一时间沉闷异常。 智圆作为旁观者,只能当故事来讲那些往事。 许多事情只是道听途说,夸张和臆想的成分居多,更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往事也将永远无人知晓。 严琛自然不会去纠正或补充,他从不觉得那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更没有丝毫自得,甚至感觉到了耻辱。 对他来说那都是自己寻仇路上的举手之劳而已,自己却本末倒置,稀里糊涂被仇人算计了一次又一次。 第99章 第140章 循循善诱 见几个孩子心情激荡,久久难以平静。 严琛此时开口正色道:“大师讲的这些都是故事,那诡面神偷之所以混迹江湖,或许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偷盗一途终非正道,哪怕他取的皆是不义之财,可终归是树敌太多,最后依旧不得善终。 “你们几个可学他济世助人之心,却不要仿他偏激行事之举。他日你等若有机会走上仕途,当向兰大人和周大人那般,心怀公义,行事端方。” 几个孩子听得似懂非懂,智圆却十分震惊。 他一向知道燕掌柜机敏睿智,却不曾想他还有这般见识。 他有心想反驳几句,却发现人家句句在理,尤其是当着几个孩子的面循循善诱,引他们走向正途,这份远见和良苦用心,当真是自愧不如。 智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几个孩子忽然齐齐跪下,对着智圆磕了个头,流流代表几个孩子请求道: “求大师教我们习武,等将来我们有了本事,也做个好官,劫富济贫,为百姓撑腰。” 智圆哈哈一笑,却没让他们起身,“我不是在教你们吗?你们要叩拜的不是我,是燕掌柜。 “刚才老掌柜一番话你们现在或许不明白,长大后就知道这话里的好了。你们几个该庆幸,有这么个好邻居能在身边时常教导你们。” 几个孩子平日就十分尊重严琛,这位长辈确实对他们关爱有加,他们年纪虽小,却知道好歹,转头心甘情愿对着严琛又磕了个头,严琛忙起身将他们扶了起来。 智圆心里莫名升起一股豪情,对几人道:“听说前些日子有人过来捣乱,你们几个虽然武功不济,却没人胆怯退缩,都是好样的。 “那捣乱的小子已经习武了十几年,自小就有名师指点,你们自不是他的对手。我打算在京城常住一些时日,你们好好跟着我学个一两年,到时候我寻个机会,你们几个联手好好将那小子狠揍一顿。” 几个孩子闻言大喜,又要跪下磕头,被智圆制止了。 智圆又看向阿程,十分惋惜道:“你虽说志不在习武,一心只想着研习医术,我也不便勉强你。可你天资甚佳,不习武实在可惜。等你腿伤好了,还是要学些自保能力,最起码不能让人随便把腿给打断了。” 阿程心里既愧疚又感动,一直以来,他们师徒都在欺骗甚至利用智圆,可智圆无论是对他们俩个,还是对待他嘴里的诡面神偷严琛和程德芳幼女程瑛,都是一片赤诚,倾心相待。 阿程十分真诚地对智圆道:“大师的恩德和教导阿程铭记在心,我虽一心想着学医术,前期也一直跟着大家在习武。 “再说了,习武之人难免会受伤,我若医术高明,以后也可以帮他们及时诊治,还可以帮大家炼各种药丸,岂不是更方便?” 智圆听了十分欣慰,也觉得阿程说得十分有道理。 待几个孩子欢天喜地地离开,严琛忽然问智圆:“大师今天过来先问起了小蛮父子下落,又提起十几年前的旧事,莫非这两件事有何关联?” 智圆再次感叹燕掌柜的机敏,将自己从京中发生的事件中察觉出严琛的行事手法,怀疑严琛尚在人世的事情一一说了,又提到刘启林便是当年陷害严琛的罪魁祸首。 严琛心里苦笑,本想着将罗霄山庄的人引来京城,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把智圆也给拉扯出来了。 他真心劝道:“那人既不想暴露行踪,或许有其苦衷,大师倒是无需执着去寻人。只要小蛮父子两个能安稳度日,不必在意是谁出的手,大师觉得呢?” 智圆感叹道:“也只能如此了。我只是想着这样的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也求个安心。兰鑫爷两个也这样劝过我,看来我还是太执着了,许多事情真不如你们想得通透。” 严琛又问起当年出卖诡面神偷之人究竟是谁,智圆惋惜道:“十几年来,江湖上各有猜测,却始终没人知道那人究竟是谁,当真是心思深沉,藏得够深的。 “想来他也日夜担心此事传扬出去被世人知晓。不管世人如何评价严琛,他这样背信弃义、出卖朋友的行径势必会遭所有人唾弃,在江湖上再无立足之地。” 严琛心里嗤笑,人家根本不在江湖上混迹了,早已华丽转身成为了一方守边大将,荣宠无限。 他继续诱导智圆:“大师因为一些事想起了十几年前的旧人,会不会也有人和大师一样想起了十几年前的往事,怀疑严琛尚在人世呢? “上回兰旷来我们药铺闹事,我一直以为他是为宁安伯府出头,今日听了大师一席话,怕是另有原因,他过来找小蛮父子莫非与大师怀着同样的心思?” 智圆听了一愣,随即笑道:“不可能,那小子就是个莽夫,脑子不好使的,严琛死的时候他才几岁,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严琛疑惑地看向他:“兰大人没跟你提起兰旷后面有人指点他?” 智圆一愣,木然看向严琛,兰鑫还真没跟他提起过这事。 他急忙追问:“是谁,谁在后面指点他?” 严琛道:“兰大人说他死都不肯说出后面指使他的人,我又哪里能知道。” 阿程忍不住插嘴:“那兰旷为人比大师和兰大人差远了,找到小蛮和他爹一定不会干什么好事,说不定就是严琛的仇人让他找过来的呢。” 师徒两人的话让智圆心惊不已,急脾气的他立刻就要起身回去质问兰鑫。 严琛连忙拦住,“大师稍安勿躁。我刚才说的这些话只是自己的猜测,想要请大师帮忙参详一二,不是让你去兴师问罪的。” 智圆连忙保证:“燕掌柜放心,我虽然粗心,却知道轻重,绝不会把你们师徒牵连进去。我只是去问问兰鑫,兰旷后面的人究竟是谁。” 严琛苦笑:“我问过兰大人,他也不知道兰旷后面究竟是何人指使他,你又何苦去为难他呢? “其实后面究竟是什么人我并在意,我只是担心那人没有得到自己想知道的,还会上门来为难我们师徒。若再来个像兰旷那样莽直的人,上门二话不说,直接动手要人命,那可真是无妄之灾啊。” 智圆悚然,燕掌柜这话当真不是耸人听闻。 当年严琛被冤的事情已经被人悄无声息地揭露了出来,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敏感,没想到有人比他动作更快,甚至已经打上门来了,毫无疑问,那人对严琛充满的恶意。 莫非是刘启林?或者是那个出卖严琛的人? 第141章 布置陷阱 想到这里,他立即起身道:“不行,你们今天就跟我走,一起住进镇国公府去,量那人也没胆子进国公府里去逼问你们。” 眼见他一惊一乍,一会一个主意,严琛颇感无奈。 他只得耐心劝导:“大师也不要太过担心,一切只是猜测。再说了,上次经过兰旷一闹,惊动了整个街坊和禁军,兰旷也吃了不小的亏,想来也没人再有胆量过来生事。 “何况我们若是跟着你躲起来,岂不是让人以为我们不打自招。有心人更会逮着机会寻找过来。我们师徒两个总不能躲一辈子吧?” 这话也有道理,镇国公府毕竟不是他智圆的家,自己常住没关系,可带着外人住进去,时间长了都不自在,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点。 智圆一时无计可施,起身在店里店外四处察看,又推开门进了后院,围着院墙转了一圈,对着严琛正色道: “燕掌柜不可大意,若真有人心存歹意,应该不会再明着来了,必定暗中下手。你这院墙太矮,会功夫的很轻松就能翻身进来。 “半夜三更的若有人闯进来对你们不利,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们两这病的病瘸的瘸,想跑都跑不掉。 “要不这样,我叫人将你们的院墙加高,再在上面插些锋利的瓷片,一般人保证进不来。” 严琛师徒目瞪口呆地看着智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细心,罗霄山庄那个女人不就已经这样翻墙进来过了吗? 可智圆这法子对付一般人是可以,真要是武功高手来了,再高的院墙也拦不住,何况他们师徒两个夜间也常从此地进出,可不能给自己带来不方便。 严琛一面感谢智圆,赞他深思熟虑,一面劝道: “大师这法子是好,可这样一来不是明晃晃地告诉那些有心人我们院里有秘密,你们不要随意进来吗?要做就要做得悄无声息,让人防不胜防才好。” 智圆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上用力一击,“还是燕掌柜想的周到,不如我们在这院里挖一排深坑,里面布下各种利器,让那半夜翻墙之人掉下去再也起不来。” 他对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主意兴奋不已。 这一刻的智圆童心大发,他十分想知道会不会有人真的掉进陷阱里面来,又究竟是什么人对严琛念念不忘。 严琛师徒心里暗笑,智圆大师真的是太上道了。 第100章 他们不可能像上次那样将闯进药铺的人悄无声息地杀死再毁尸灭迹了。 若是再有人想夜闯药铺,必定会有同伙在外面接应,很难一网打尽且不暴露自己的实力。 有了这陷阱就好办多了,运气到了,说不定还能抓个活口,将对方身份暴露出来。 即便逮不到活口,也能将人惊走,不会让他们师徒有出手的机会,减少了暴露的风险。 这事若是他们师徒偷偷去做,事后必定引人怀疑,可智圆热心安排此事,不管面对哪一方都是个极好的借口。 怀着对智圆的几分愧疚,师徒二人欣然同意了智圆的提议。 三人都十分高兴,坐在一起商量起陷阱该挖多深,里面该布放些什么东西将来人困住。 阿程故作神秘地问智圆:“听说刺杀承恩侯的人在侯府里用了不少迷药,十分厉害,随手撒出去就能将人迷翻了,大师能找到那样的迷药吗?” 智圆笑道:“你小子倒是机灵,可惜那等迷药不是人人都能拿得出来的。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宫里的御医手里或许有类似的药方。 “我让兰鑫去想想办法,你们看能不能炼制出来,缺什么药材也告诉我一声,不过这事可不能随意说出去,省得惹出是非。” 严琛听了连忙制止:“不可用迷药。外面那么多人传我们和刺客又是私通又是勾连,万一哪天让人发现我们用了迷药,当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智圆浑不在意:“燕掌柜多虑了,这事我会跟兰鑫通个气,让他跟应天府周大人也打个招呼,一旦抓到人我让兰鑫秘密审问,外人不会知道具体原委的。” 阿程心里对智圆颇为感激,很希望为他做点什么。 斟酌一番开口道:“大师你对我们太好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师父说我近来医术颇有长进,我也在试着炼制各种药丸,这还要感谢大师帮我找来了那么多医书。 “你长期在外奔波,要不我给大师炼制些药丸吧,大师武功高强,肯定不会受伤的,要是有能提升大师功力的药方,我想办法帮你炼制出来,让大师以后天下无敌那才最好。” 智圆又是哈哈一笑,摸了摸阿程的头,说道:“我年纪大了,早过了锻筋洗髓的时候了,一般药丸对我毫无作用。” 严琛却若有所思道:“阿程这话还真有些道理,大师也不过才四十出头,还算年轻,若真有好的药方炼制出来,说不定还真能助大师更上一层楼。 “再说了,出门在外武功再好也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时候,疗伤药物还是常备些才安稳。” 智圆道:“我身上倒是常备些疗伤药物,都是兰鑫帮我从罗霄山庄采买来的,效用还不错。至于我这个年纪适用的提升功力的药方,那是听都没听说过,我也就不费这个心了。” 严琛突然将他拉进里屋,让阿程在外面守着不让人靠近,悄声对智圆道: “前段时间兰大人过来跟我打听还魂草的事情,我话里话外琢磨着似乎是刘照在北地寻了几年,终于找到了还魂草,却让太子给抢了去。 “这段时间我仔细回忆了下小时候看过的医书,确实有还魂草的记载,若是到了一定的年份,那药草有大用,无论是疗伤还是调养内腑,都有奇效,甚至让大师提升功力也不是不可能。 “今日听了大师讲了那么多严琛的往事,虽说在孩子们面前要教导他们不能仿效严琛的做法,可对有些人还是要用些非常手段惩处。 “大师若能仿效严琛设法得到那还魂草,不仅可以惩治居心叵测之人,我们也可想办法找些古方炼制丹药,不定来日能用来救命。” ... ... 第142章 投其所好 智圆目瞪口呆地看着严琛,他没想到这位一向端方的燕掌柜,居然会跟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可燕掌柜这番话实在是太合他的胃口了,这种感觉他在镇国公父子身上从来没有感受过。 当初听闻皇帝不惜花费巨资,用了五年之久四处寻找那长生不老药,智圆心里就很不舒服,暗骂皇帝老儿昏庸无道。 又听说太子居然遣人去抢了他老子好不容易寻到的药材,更是对那对至高无上的父子满是鄙夷。 若真能从他们手中夺来还魂草,哪怕自己不用直接扔了喂狗,他也会觉得十分痛快。 此时此刻,他深刻地体会到了严琛当年偷遍贪官纨绔的快感,立刻将燕掌柜引为知己,连称呼都变了: “燕老哥,你这主意太合我心意了。不瞒你说,我早就看那些人不顺眼了,若能坏了他们的事,我得不到好处心里也是高兴的。 “只是不知道那还魂草现在在何人手中,太子是不是已经炼制好了药丸?” 严琛安抚他道:“还魂草十分金贵,一般人可炼制不了。太子偷了皇帝的东西,一定非常担心露馅,他这会必定不敢大张旗鼓地找人炼药。 “你只要想办法打听下太子和刘启林最近的动向,说不定就能找到线索,到时候我们一起琢磨琢磨,看有什么办法将那还魂草弄到手里来。” 这事实在是太刺激了! 智圆听着严琛细细跟他说起要如何行事,兴奋得坐都坐不住。 “对了,这事最好不要让兰大人知道,也不能借助兰大人的人去办事。兰大人毕竟是吃官饭的人,我们一不能让他为难,二不能把镇国公府牵扯进来。” 智圆连连点头,这事不用严琛提醒,他也不会告诉兰鑫父子。 智圆突然又看向严琛,问道:“那还魂草对老哥你这陈年旧伤有作用吗?” 严琛一愣,没想到智圆会提起他的伤势,心里也颇为感动,只得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我正要和大师说这事,这也是我的私心。我不确定还魂草能不能完全治好我的旧伤,但一定能让我在冬季好受许多,起码不需要长期卧床静养了。” 智圆听了大喜:“就冲这点我也要想办法把那还魂草弄到手,老哥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严琛连忙提醒他:“大师千万不能冲动,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有什么我们商量着来。” 智圆点头:“我是个粗人,确实不擅长此道。老哥放心,我行事前一定和你好好商量。” 智圆好些年没有像今天这般热血了,这些年沉寂下来的心瞬间又活络了起来。 从里间出来,他脸色还泛着尚未退去的红光,因为有了事情要做,他便不在药铺里耽搁。 不过挖陷阱的事也不能拖延,临走前他叮嘱阿程告知流流他们,明日都到药铺来,先在院子里挖好陷阱再说。 见着智圆兴冲冲地离去,阿程疑惑地看向师父:“你跟他说了什么?他那般高兴?” 严琛捂着嘴压抑着大笑起来,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 阿程从未见过师父如此纵情大笑过,不由更加好奇了。 严琛收了笑,对徒弟道:“他不是说十几年前就十分仰慕我吗?我就带他好好玩一把。我让他去把太子手里的还魂草偷过来。” “啊?哈哈哈哈......” 阿程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好一会才收声,不由担心地问严琛:“师父不是说那还魂草是假的吗?到时候偷过来没什么用,大师不会生气吧?” 智圆大师这人挺好的,够仗义,他们这样欺骗他,阿程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的。 严琛看着徒弟,正色道:“你以为师父是那样不知轻重的人吗?” 智圆人确实不错,待他们师徒又够赤诚,严琛又怎么会去刻意欺骗他。 那还魂草不可能是假的,只是年份不到而已。 可那些蠢货又怎么会知道,年份少些功效可能差点,却也绝不是一般药材能够比拟的。 只要能拿到三十年以上的还魂草,严琛保证给智圆炼出让他惊喜的药丸出来。 况且看智圆那兴奋不已的样子,这样的事情他恐怕早就想干了。 严琛只是给了他一个借口而已,之所以忍不住发笑,是没想到他这么大年纪了还一副小孩脾气,都快兴奋得都找不到北了。 阿程知道刚才错怪了师父,立即拐着上前抱住师傅的胳膊撒娇: “我就知道师父最好了,武功高强、智计无双,还有我师父是世上长得最好看的男子,那什么京城第一美男的兰驸马也比不上。” 严琛哭笑不得地在徒弟脑门上敲了个栗子。 第二天一早,几个孩子就齐齐来了药铺。 听说还有坏人要来为难阿程师徒,他们要在后院挖个陷阱,一个个兴奋不已。 孩子们活了十来年,这近一年来过得何等曲折刺激。 昨天又听了许多诡面神偷严琛行侠仗义的故事,想着兰旷当日的嚣张跋扈,眼下能有机会惩治“坏人”,如何能不激动。 药铺以严琛身体不适为由关了大门,智圆还未过来,严琛先安排孩子们干活。 自从严琛身子“见好”,便谢绝了街坊们过来照顾他们师徒。 第101章 总去如意茶馆买酒菜太过显眼,严琛拿出些碎银,让流流兄弟去菜市购买吃食,其他几个孩子分头去各个杂货铺买锄头铁铲,并叮嘱他们一定要保密,万万不要让人怀疑上。 如何在后院布置陷阱,严琛比智圆有经验多了,也不等智圆过来,孩子们就根据严琛的安排在后院悄悄地挖了起来。 半年多不间断地习武,让几个孩子的体能不比一般大人差。 在阿程和流流堪堪将午食做好时,一条一丈多长,四尺宽的壕沟已经初具规模,接下来只要往深里挖就行了。 院子里堆满了泥土,小院更为逼仄了。 为了不引人耳目,这些泥土要趁着夜色偷偷往外运出去。 严琛正要叫孩子们去洗手吃饭,智圆来了。 他脸上亢奋的神色尚未退去,眼里又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他匆匆看过孩子们挖出的壕沟,毫不吝啬地大加赞赏,然后顾不上吃饭,拉着严琛就进了里屋。 第143章 热心智圆 刚一关上屋门,智圆便竭力压低声音兴奋道:“老哥神机妙算,你猜太子现在在干什么?” 严琛看着智圆,无奈道:“大师有什么就赶紧告诉我,我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能猜得到堂堂太子在干什么?” 之所以窜捣着智圆去偷还魂草,那药草确有大用是其一,更重要的不就是想通过智圆了解外面的消息吗? 智圆也不卖关子了:“你听说过有一对跑江湖的祖孙救醒了刘照吧?” 见严琛点头,智圆继续道,“太子几次三番上门,说是为了给承恩侯府报恩,要纳了那家孙女做太子良娣。” 智圆说到这里又打住了,意味深长地看着严琛,一副“你明白了吧”的神情。 严琛确实明白了,只是那位孙女如今已经沉入了南城废园的塘底,不知罗霄山庄要怎样应对。 他佯作吃惊地看着智圆:“他是想将那对祖孙接入东宫去帮他炼药?” 智圆欣慰地拍了拍严琛肩头,“老哥就是聪明,一猜即中。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这种馊主意都想得出来。那对祖孙进了东宫能不能活命都难说,这辈子肯定是别想再出东宫大门了。” 严琛追问:“那对祖孙同意了?” 智圆:“同意什么啊,他们去了几次,连那姑娘的面都没见着。 “也是奇怪了,一般人得了这荣宠高兴还来不及,没想到那对祖孙倒也硬气,实属难得。你说我们要不要帮帮他们?” 这就是智圆,满腔侠义之心却往往看不透事情本质。 严琛连忙劝住他:“大师别急,那对祖孙敢揭榜上承恩侯府的门,绝不会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何况侯府大张旗鼓说要庇护他们,太子又是个最要面子的,那对祖孙若是不答应,太子也没脸强娶人家孙女。” 智圆着急了:“那我们就这样看着不管?” 严琛心里叹气,和智圆合作真是累得慌,很多事情又不能与他明说。 况且智圆也是个极有底线的人,你若一意逆着他行事,他即便表面答应,心里也会不服气,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严琛无奈只得问他:“大师打算怎么做?” 智圆似乎早就想好了,低声道:“我打算今晚去将那对祖孙偷偷救出来,让他们来你铺子里躲一段时间,等到风声过后再想办法送出京城去。 “听说他们医术不错,还可以让他们指点指点阿程学医,你看如何?” “... ...”这都是什么奇葩主意啊?! 智圆神情讪讪却不改初衷:“我知道你们麻烦事一大堆,可我们这不是在做防患吗? “在这京城里面,除了镇国公府,我也只能信任你们几个了。 “国公府人多眼杂,还是这里安全些,没人想得到人会躲在这样的地方。 “况且还有我在呢,过些日子神不知鬼不觉将那对祖孙送走,两条人命啊,我怎能看着不管?” 严琛抬手抚额,十分后悔昨天给智圆出的主意,若真是让他把那个老头劫到药铺里来,他们师徒再也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只是到了眼下,严琛还不能说出见死不救的话,前回他们提议让他不要管淮阳城那个假货,智圆当时就不高兴了。 严琛只得先将智圆哄住:“大师侠义心肠,着实令人佩服。不过大师是否亲口问过那对祖孙真不想入东宫?他们若是有别的苦衷呢?你至少要亲口问一问那位姑娘吧? “再说了,他们来京城本就奔着荣华富贵而来,否则也不会舍了血本救刘照一命,且要求侯府公然庇护,还送了他们一个宅子。 “你确定他们舍得到手的富贵,再由着你一意孤行安排他们离开京城,重新回到以前家无定所的生活?” “这......”智圆一时哑口无言,他还真的没想过这么多。 以他看来,进入东宫无疑是落入了深渊,这天下有谁会乐意? 况且太子动机不纯,分明是冲着对方医术高超,想要将人困死在东宫为他一人所用的。 既然自己窥破了个中秘密,绝无见死不救的道理。 他从没想过对方是否乐意要他相救,是否愿意过他给他们安排的生活。 见智圆无语,严琛趁热打铁:“大师满腔热忱万不可错付,别到时候冒着风险做下桩天大的好事,反倒遭人埋怨,那就没意思透了。 “大师若是不放心,可以趁着没人的时候去问问他们的想法,尤其是那位姑娘,你一定要问个明白。 “不过大师决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能跟他们提起还魂草的事情,防人之心不可无,别忘了我们真正的目的。 “万一那老头不管不顾当着太子的面嚷嚷出来,我们的事肯定成不了,那祖孙两个也只有死路一条了。那个时候谁也救不了他们,你也不行。” 智圆终于冷静下来,诚恳道:“还是老哥想得周到,我还真没想过这么深,今天晚上我就去那宅子里问问他们。” 这世间有许多这样的人,他们满腔热情,满身侠骨,不厌其烦、不辞辛苦地帮助着他们认为需要帮助的人。 可他们却从来不过问对方是否需要他的帮助,只低头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留下了无数遗恨和抱怨。 严琛见暂时劝住了智圆,狠狠松了口气,赶紧转移话题:“你这几天总来我这里,兰大人知道吗?” “知道,说来也奇怪了,他似乎比我还笃定会有人来闯你们的后院,还一再叮嘱我一旦抓到了人千万不能杀了,要赶紧通知他过来,他要亲自审问。” 智圆颇为疑惑,严琛却很清楚,兰鑫已经怀疑上了秦志,他只是一时想不明白秦志为何会盯上回春药铺,或者说盯上了小蛮父子。 不过严琛一点也不着急,有了沈家那封密信,兰鑫迟早会想明白的。 只是严琛不知道兰鑫究竟是明白了好还是不明白更好。 一旦兰鑫知道了他和秦志的关系,势必会盯紧秦志的一举一动,为自己以后的行动增加太多变数。 第144章 有备无患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走一步看一步吧。 承恩侯府或者说太子已经和罗霄山庄对上了,自己暂时先看着他们狗咬狗也不错。 阿程在外面叫吃饭,两人便打住话头往外走。 智圆忽然觉得自己喜欢上了这家药铺。 他平日呆在国公府,那父子二人日常都要上衙,镇国公还好些,一般点个卯就回府了,也常过来陪他下下棋、喝喝茶。 可偌大个国公府,每日有多少事情要镇国公亲力亲为去处理,不可能时常陪着他闲磕牙。 徒弟兰鑫就更不用提了,忙起来几天都见不到人影。 智圆多数时候都是缩在自己的小院里练练武、睡睡懒觉。 实在无聊了就离开京城到江湖上去溜达一圈,找人切磋切磋武功,再顺手做几件自以为行侠仗义的事情,事后不留功与名,飘然离去。 可行走江湖并不是人们想象的快意恩仇潇洒来去,其实出门在外是件很辛苦的事。 赶不上宿头寄居野外,要担心野兽蚊虫歹人强盗,还要忍受或冷或热的极端天气,更别提安心吃顿好饭了。 赶路也是件极为辛苦的事情,别说有代步的马匹就能一劳永逸,不管你武功多好,在马上颠簸一天,晚上歇下后浑身一样散了架一般难受。 关键是出门在外你还得备足银两,否则寸步难行。 智圆年纪渐长后,越来越厌倦独自出门了,时常赖在徒弟家,却常常觉得自己无聊得快发霉了。 如今在这回春药铺里,一群孩子对他尊敬有加,他闲来可以教他们习武,自己也可以活动活动筋骨。 更让他惊喜的是那位病恹恹却睿智非常的燕掌柜,比镇国公父子更合自己胃口。 他竟然给自己出主意去找太子的麻烦,何其胆大、何其快意啊。 第102章 可智圆却很清楚,自己不宜常出入回春药铺。 这么些年来,他在京城里从不在外招惹是非,就是怕连累了镇国公府,只有在兰鑫需要他帮助时才会出手,就如上次冒险救汪盛一样。 智圆与镇国公府的人相处,一直把握着一个极好的度,双方相处起来也十分舒服。 但事实上,朝堂上很多事情是智圆极为厌恶甚至痛恨的,像承恩侯那样的人,若是身处江湖,智圆早就杀上门去了。 近来因为严琛的事情,他心里更是不痛快,昨日被燕掌柜点拨了一下,心里积压多年的郁气瞬间像找到了一个出口。 他决定瞒着镇国公父子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当然也要考虑决不能连累镇国公府,更不能连累了回春药铺众人。 于是吃饭的时候,他对几个孩子说道:“我近来有些事情要忙,眼下还不能带你们进山去习武。不过我智圆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等忙完了眼下这些事情,一定静心教导你们。 “你们几个先帮着燕老哥把这院子里的陷阱布置好,防止歹人半夜过来害人。 “我以后也不会常来药铺,回去后我会让兰鑫帮我在京城僻静处租个大点的院子,你们有事可以去那边寻我,以后也可以在那边修炼武功。” 阿程忙道:“大师你也别不来了啊,我们都会想你的,要不你下次来扮个装,比如贴上一把大胡子,让人认不出你来就好了。” 智圆一听哈哈大笑起来,直夸阿程主意好。 众人又忙乎了一下午,直将壕沟挖了六尺来深。 几人商量了下,坑底也不放什么利器,只是多布放些猎人用来捕兽的铁夹,再在沟壁涂满迷药。 阿程说的一洒出去就让人迷晕的迷药智圆一时当然寻不到,可普通迷药却不少,效果差一些却胜在量多,一样能将掉进坑底的人迅速迷倒。 其实这样的陷阱对于武功高强的人来说并无用处,不要说严琛和智圆这样的功力,就是上次闯进来的那个女子也能顺利脱身。 可任你武功再高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也能引起不小的动静。 知道里面有了防备,来人必定受到惊吓,仓皇之下势必会快速退走,这便是严琛想要的结果。 既然不能像上次一样悄无声息地将人杀死,那就只能在不暴露武功的情况下将人惊走了。 他们药铺前后被那么多人盯上,甚至被人直接打上了门,想出这样的应对之法也属正常。 何况在兰鑫那里,还有智圆顶在前面,定不会引起他的疑心。 可看着满院子堆积如山的泥土,严琛又犯愁了。 自己是个“不顶事”的,阿程又断着腿,这些泥土要悄悄运走,就靠这几个孩子,这要忙到猴年马月去啊? 智圆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拍拍他手臂道:“今天夜里你留个门,我让兰鑫叫几个心腹来帮你,很快就能清理干净了。” 这可太好了,有禁军亲自帮忙,事情过了明路,更不用担心后果了。 严琛师徒没想到晚上不仅来了一队禁军,就连久不见露面兰鑫竟也亲自过来了。 兰鑫仔细看了挖掘好的陷阱,又吩咐禁军重新布置掩饰了一番,看着无奈又忧心的燕掌柜以及拄着拐杖没心没肺看热闹的阿程,兰鑫安抚道: “燕掌柜不用担心,有备无患而已。我近期会在附近安排些禁军,你这里一旦有了动静,禁军很快就会赶过来,不会让你们师徒有危险的。” 严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好好感谢了一番。 兰鑫正要告辞离去,忽然瞥见后院院墙上出现了一道黑影。 那黑影动作极快,才一登上墙头,就用脚使劲在内墙壁上一蹬,身体像只展翅的鹏鸟轻巧地滑过陷阱所在的位置落在地上。 兰鑫大惊之下正要上前动手,那黑影嘿嘿一笑道:“慌什么,是我,我来试试这陷阱的效果如何。” 众人这才看清来人正是智圆,兰鑫哭笑不得问道:“那师傅试了觉得效果如何?” 智圆点头:“不知情的一定会吃大亏,叫你那些手下动静小点,不要让人发现了苗头。对了,我要的院子你物色好了没有?” 兰鑫无奈:“送你个院子你不要,非要我临时去租赁一个,哪有这么快就有消息,明日再给你回话吧。” 智圆道:“也好。这里弄得差不多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帮他们师徒把屋子里也捯饬下,免得哪日又被人伤着了,晚些再回。” 兰鑫心虚,不敢多言,领着禁军离开。 第145章 意外收获 他才出门不久,智圆也悄悄出去了,他今晚要去会一会那对祖孙。 智圆一身夜行衣,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来到了端木先生和秦珠居住的那个三进小院。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四周一片漆黑。 他打算先找到那位老大夫,询问一下他的意思,再由他去将那位姑娘叫过来。 若他们愿意跟他走,他就立即安排他们今晚先到回春药铺凑合一晚,明天若是风声不紧便从南门送他们出城去。 智圆现在十分后悔没有早点让兰鑫帮他在外面租好个院子,否则也不用这般仓促,还给回春药铺带去风险。 小院里没有一丝光亮,智圆估摸着那对祖孙早已睡熟了。 他一个个厢房找过去,在窗外细听里面的动静。 三进小院并不大,智圆很快就找了一遍,可没有哪个房间里有呼吸声传出来。 智圆心里一咯噔,莫非自己来晚了,那祖孙二人已经被太子带进东宫了? 智圆不死心,从窗户里翻进去一间间厢房仔细察看。 在两个厢房里发现了有人住过的痕迹,一应物什摆放整齐,并无搬迁痕迹,甚至有个房间里茶壶中的茶水还有余温。 智圆有些糊涂了,那祖孙两人半夜三更会去哪里?总不至于躲进承恩侯府了吧。 他们和太子可是穿一条裤子的,祖孙二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点,进侯府岂不是羊入虎口?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既然人不在,他只能无功而返了。 智圆正要翻墙离开,忽然听见院外大门附近传来一阵脚步声,来人至少有三个,且两人脚步轻盈,呼吸绵长,显然身具武功。 智圆连忙躲在大门附近的壁照后面,屏住呼吸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大门吱呀一声响起,随即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就送到这吧,你们早些回去。” 又一个男声道:“好,先生也早些休息,明日我们就去如意茶馆住下,一定想办法找到大小姐。” 那老者道:“还是要千万小心,大小姐就是在那里失踪的,你们可别再陷进去了。” 那男声又道:“放心吧,大小姐功夫那么好,肯定不会有事的,她或许发现了什么追过去了,你一定要守好这院子,免得大小姐回来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那老者深深叹了口气,应了声好便关门进了院子。 壁照后面的智圆听了不远处几人的对话,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以为只是一对流落江湖的普通祖孙,眼下看来这两人却大有来历。 刚才那位老者应该就是那个“祖父”,可那大小姐莫非是那个“孙女”? 普通人能被人尊称为大小姐吗?况且他们说那位大小姐武功高强,却居然已经失踪多日了。 难怪太子多次遣人过来一直没见过那姑娘,这一切好像都对上了。 怪不得燕掌柜反复提醒他不要随意动手,那祖孙两人必不简单,果然又让他说中了。 不说别人,就刚才门外那两人武功就不错,可听来他们居然像是那位“大小姐”的家臣或下属。 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多此一举了。 而这些都不是让他最吃惊的,他刚才仿佛听外面两人说明天要住进如意茶馆去,那位大小姐居然是在如意茶馆失踪的。 洛阳城里有很多如意茶馆吗?他怎么记得回春药铺附近就有一家如意茶馆呢?事情不会这么巧吧? 智圆一头雾水,满腹狐疑地离开了那个三进院子。 他有心想要去问问那个老者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很快反应过来这样做太过冒失。 那再不是一个需要他救助的弱老头了,他们身上背负着大秘密,自己决不能贸然行事了。 智圆又想跟着那两人过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可自己刚才愣了好一会神,等他出了院子,那两人早已没了踪影。 智圆无计可施,只得返身朝南城奔去,他要赶紧将此事告知燕掌柜,让他帮自己理一理脑中已经乱成一团麻的头绪。 以严琛对智圆的了解,今天智圆在罗霄山庄那两人住的院子里无论发现了什么,他晚上必定会再来,只希望他别将那位“祖父”带过来才好。 严琛打发阿程去睡觉,可阿程哪里睡得着,盘着一条好腿抓紧时间在床上打坐吐纳修炼内功。 第103章 智圆来得比想象的晚了一些,严琛开门将他让进来时,发现只有他一个人,暗自松了口气。 两人悄然进了里屋,严琛刚将油灯点亮,阿程便拐着进来了。 智圆心里藏着事,也没问她一个小孩子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严琛将备着的热茶递了过去,瞧着智圆神色凝重,他也不发问,只等着智圆开口。 智圆匆匆饮下杯中茶水,压低声音道:“老哥你真是神机妙算,那对祖孙果然不简单。” 严琛故作惊讶道:“还真猜中了?大师发现了什么?可问过他们祖孙了?” 智圆没回答,反而问道:“你们附近那家茶馆是不是叫如意茶馆?你们可知道洛阳城里是否还有其他叫如意茶馆的地方?” 师徒两个面面相觑,心里却都知道智圆应该打听到了关键的消息。 这回阿程回话了:“我师父身子不好,平日极少出门,我也就是常去药行买些药材,知道的如意茶馆就只有我们附近这一家了。” 严琛也疑惑道:“大师怎么问起了如意茶馆?” 智圆这才一五一十地将今晚遇到地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说道: “你们说事情怎么这么巧,他们口中的那位大小姐居然武功极好,而且就在这附近的如意茶馆失踪了。” 严琛师徒当然对此事心知肚明,但他们不能将此事告诉智圆。 也幸亏智圆粗心惯了,不会过多联想,这要是换了兰鑫,怕是很快会怀疑到最近印月坊发生的事情上面来。 即便想不到那位大小姐已经被他们杀了,也会将此事与兰旷的来意联系起来。 严琛沉思着要找个什么借口打消智圆的疑虑,一时还真想不到好的办法,有些事就怕越描越黑,智圆粗心归粗心,却绝不傻,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第146章 煽风点火 严琛只得疑惑道:“这事着实奇怪,武功好,还有不少家臣,他们为何要装作弱小无助的模样去救治刘照,还要侯府大张旗鼓地庇护他们?” 智圆并未回答严琛,却忽然一拍大腿说道: “对了,那两人说要来如意茶馆住下查找他们大小姐的下落。我这些日子要歇在你们这,我担心那两人对你们不利,他们武功不弱,我估摸着那陷阱困不住他们。” 这可不行,严琛刚听完智圆叙述今晚的前后经过,心里就模糊地有了个主意,智圆在这可不方便。 他连忙劝道:“他们不是说明天才过来吗?你今天必须回去,否则明天兰大人若是问起你也不好解释。” 智圆无所谓道:“没事,我跟他实话实说就好。” 严琛无奈看向他:“大师确定?若是兰大人问起你为何会盯上那对祖孙,你要如何回答?” “这......”智圆一时愣住了,他为何盯上那对祖孙的?还不是因为他先盯上了太子吗?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兰鑫知道。 智圆颇为泄气,“还是要早些赁个房子住出去,这样行事太不方便了,那小子精明得很,在他眼皮子底下迟早会露馅。” 严琛劝他:“其实我们在这瞎猜也没用,要想知道他们的目的,我觉得先要弄清这伙人的身份,我们现在连他们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想要防患都无从下手。 “再说了,我不觉得我们一家小小药铺真会有那么多人关注,就是兰旷上次来闹事也是误打误撞的,他的目标本就不是我们。 “大师放心,今天你先回去,明天若是找好了房子,你想办法找个借口住过去,到时候大师要住到我们药铺来,我们师徒自是感激不尽。” 智圆点头:“也好,你们早些歇息,我先回去了,有些事情我也要好好琢磨琢磨。” 阿程连忙保证:“大师放心,你送的手弩我从现在起绝不离身,真要有人闯进来,我射死他。” 智圆笑着点头说好,心里却暗道,真正的武功高手过来,你那手弩真没什么用。 智圆刚离开,严琛就跳上了房梁,从墙洞里将秦珠留下的东西取了出来。 阿程疑惑问道:“师父要做什么?” 严琛神色凝重:“绝不能让罗霄山庄的人把注意力放在印月坊,要想办法引开他们的视线。” 阿程颇为失望:“啊?那我们辛苦挖这陷阱岂不就是白费功夫?” 严琛气笑了:“你是巴不得有人掉进坑里吧。” 阿程得意道:“那是自然。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抓一双,怎能轻易放过那些人?” 严琛叹道:“抓些小喽啰有什么意思?现在和前几天情况不一样了,智圆已经知道了那位大小姐就是在如意茶馆失踪的,若真是我们这里又来了罗霄山庄的人,连兰鑫也会惊动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我好不容易将兰鑫的注意力引开,若又让他们两个疑心我们和那位大小姐失踪的事情有关,这药铺就真是不得安宁了。” 阿程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师父是要让他们和承恩侯府狗咬狗吗?” 严琛赞道:“不错,还算机灵。我若没猜错,他们已经咬起来了,我们再添一把火。” 严琛说着从秦珠的软鞭上撕下一块巴掌大的夏布,又从卧室内的药柜里取出一株珍藏的药草。 阿程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他们前年在南山深处采来的青幻草。 这种药草十分稀有,他们几年间也才得了三株,泡制好一直没有使用过。 青幻草的药汁无色无味,人服食以后很快便会浑身绵软、头脑昏沉,直至无知无觉沉睡过去。 药量如果够多,任你内力再深厚也难以抵挡。 阿程一时还没明白师父的打算。 她腿脚不便,只能看着师父忙进忙出,一会就将药炉和药盏搬了进来,顺便端进来了一碗晚上才做好,只吃了一半的红烧肉。 阿程赶紧蹲下帮着生起了炭火,将青幻草放进药盏煎熬起来。 约莫熬了两刻钟,枯黄的青幻草已经变得碧绿。 严琛捞起青幻草,将药汁全部挤出来滴入药盏内,药盏里的水依旧澄清,没有一丝变化。 又熬了一刻钟,药盏里的药汁所剩不多了,严琛取了个小碗,将红烧肉的汤汁倒出一些,再和药汁混在一起搅拌均匀。 直到此时,阿程才大略明白师父想要做什么,既惊叹又兴奋,心头雀跃无比。 严琛拿起一只筷子,想了想又放下,伸出右手小指沾了些汤汁,略一思索,在那块巴掌大的夏布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侯广”两个字。 见阿程疑惑地看向自己,笑着解释道:“中了玄幻草,等她反应过来,哪有什么力气写字,能写完一半就不错了,也难以保持平常的笔迹。” 阿程反应过来:“原本应该是写侯府两字,没力气了就写成侯广了?哈哈,他们会相信吗?” 严琛也无奈:“信不信的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尽人事听天命吧,但愿能有些作用。实在不行我就想办法打上门去,将他们引走。” 严琛将写好字的夏布揉捏成一团,随后展开递给阿程:“抓紧烤干了。” 阿程见那些菜汁已经糊满整张夏布,只依稀看得出中间模糊的“候广”二字,再次佩服师父思虑周祥。 若是烤干了再揉捏起来,哪有这样的效果。匆忙之间留下线索,不就应该是这个模样吗。 师徒二人忙了小半个时辰后,严琛换上了夜行衣,戴上人皮面具,瞬间像是换了一个人。 阿程小声提醒师父:“兰大人说附近安排了禁军,师父千万小心。” 严琛安抚徒弟:“放心吧,师父若是会被普通禁军发现,那不如趁早离开洛阳找个地方等死去了,还报什么仇。你早点歇息,不用等我。” 说完轻巧地来到小院,跨过刚挖好的陷阱,一个翻身便消失在院墙外。 第147章 惊魂未定 黑夜里,严琛熟门熟路地进了如意茶馆,来到了秦珠曾经住过的那间小院,发现里面竟然已经住了两个人,从那两人的呼吸声中听出就是两个普通人,严琛略微放心。 他取出了从秦珠那里得来的迷烟从窗户里吹进去,待确定两人已经迷晕过去后,严琛翻身进了秦珠住过的房间,夜光映照着床榻上一个男子正盖着棉被呼呼大睡。 严琛没理会那人,他来到床前不远处的一张小圆桌前,估摸着那位大小姐住在这里时或许就是让人把饭菜送进来,坐在这张圆桌边吃饭。 他缓缓坐下,伸手朝桌底摸去,不一会在桌底下的横梁间摸到了一丝缝隙。 严琛正要将手收回来,忽然感觉到不对。 他连忙蹲下身,整个人都趴到了桌子底下,从头发里取出一根银针,将缝隙里的东西拨了出来,拿在手里一摸,似乎是一块白布卷成了一条。 严琛悄悄走到窗前打开白布,就着微弱的夜色看清了上面写着的字,瞬间脊背发凉,冷汗都快下来了。 第104章 那白布上四个工整的黑字十分醒目:回春药铺! 严琛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这样的感觉了。 此刻他无比庆幸今天智圆带来了那样一个消息,让他临时想出了一个嫁祸承恩侯府的主意,歪打正着发现了这块布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块布条无疑就是那位大小姐夜闯他们药铺前留下的,严琛此刻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小看了那个女人,没想到她竟会如此细心,不论结果如何时刻记着留下后手。 由此可见罗霄山庄众人心机之深沉,对付这样的人家真是时刻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严琛也再次感叹这次真的连运气都站在自己这一边了,或许这便是因果报应。 他心里也再次升起了对智圆的感激和愧疚,昨日那一丝后悔早已经烟消云散,暗暗发誓一定要助智圆得到还魂草,帮那个武痴调养好身体、提升些许实力或许是对他最好的回报。 这些念头转瞬即逝,严琛动作飞快地收起白布条,将随身带来的夏布塞进那个缝隙里,又将桌子底下四处查看了一遍。 有了这个教训,严琛再也不敢大意,他要趁着夜色将整个院子仔细翻查一遍。 严琛现在极为后悔没将夜明珠带过来,屋里还是太黑了。 实在没办法,他将床上的人点了昏睡穴,以防那人中途醒过来。 又从柜子里取了床薄被将窗户蒙上,点亮油灯,一寸一寸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松动的地砖,板凳底下、床底下、所有柜子里,房梁上,甚至那人睡着的床板都被他想办法翻了起来仔细查看。 搜完这间厢房,他将一切还原好,又如法炮制来到堂屋和另一个人住的厢房里仔细搜查,没有一分不耐烦,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敢放过。 屋内再没发现任何东西,严琛解了那两人的穴道,从窗户里跳出来,又借着夜光在院子里翻看了一遍,连一块石头都没放过。 谁知道罗霄山庄会不会相约好什么特别的暗记,在那些地方藏着什么东西呢? 他丝毫不敢大意,直到天色快亮时,严琛隐约听见了里面有人起床的声音,才悄然离开了如意茶馆,不过他再也没有发现那位大小姐刻意留下的任何东西。 阿程在家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本来以为就是一件小事,师父只要将那块夏布塞进那位大小姐住过的房间里,很快就能回来,这对师父来说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可时间慢慢过去,师父一直没回来,阿程开始胡思乱想。 一会觉得师父是不是遇见了禁军被逼得带着人往别的地方去了,可外面一直挺安静,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一会又觉得是不是罗霄山庄的人早有准备,他们在那个院子里设了埋伏,就等着师父上门一举擒获。 阿程心乱如麻,精神恍惚,最后甚至想着师父现在是不是已经被人害死了。 她眼泪汹涌而下,用手使劲捶打自己的断腿,恨不得立刻飞往茶馆去看个究竟。 无奈现在行动实在不便,又怕去了万一给师父拖后腿就更麻烦了。 阿程坐在小院的门槛上,不错眼地盯着院墙,任由眼泪无声落下,心里越来越沉。 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那个熟悉的黑影终于出现在了墙头。 阿程惊叫了一声师父,噌地一下站起来往前跑去,却早已忘记自己的一条腿已经断了,这一用力,腿上一阵剧痛,身子一歪便重重地摔在地上。 严琛见到这一幕,心疼不已,他哪里想不到小徒在家定是急得要命,看这下摔得这么重,那条腿别又要断一次才好。 严琛赶紧俯身抱起徒弟,见她脸色惨白,眼睛红肿,此时脸上却挂着笑意,带着哭腔道:“师父你可回来了,我都快急死了。” 严琛气道:“再急你也不能忘记自己现在是个瘸子,腿是不是很疼?” 阿程摇头:“不疼。” 比起失去师父,这世上还有什么更让人疼的呢? 严琛将她抱上床,拆开木棍仔细查看,还好只有些擦伤和红肿,骨头没有再断一次,连忙帮她上好药,重新将夹板绑好。 阿程现在安心了,才有心情问师父:“师父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发生了什么事吗?” 严琛从怀里将那块白布条拿出来递给阿程,阿程看后疑惑地看向师父,不明白这张写着回春药铺的布条究竟是什么意思。 严琛道:“这是在那位大小姐住过的房间里的桌子底下发现的,你想想若是被罗霄山庄今天住进去的人发现了会如何?” 阿程瞬间瞪大了眼睛,跟严琛一样感觉一股寒意袭上心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严琛心有余悸道:“那女人被罗霄山庄的人尊称一声大小姐,或许就是秦峰的女儿。果然是子肖父,都一样心机了得。 “这次的事情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以后行事要万般小心谨慎,一个疏忽就可能满盘皆输。” 惊魂未定的阿程连连点头,心中万分庆幸。 第148章 抽丝剥茧(一) 两人沉默了许久,严琛郑重叮嘱徒弟:“你也要谨记这次的教训,不需要你仿效他们的做法,只希望你时刻防备着,不要小看了任何人。 “就像那个女人,她也犯了个大错,她小看了我们,便直接将命搭进去了。” 严琛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怕,那块布条若是被罗霄山庄的人发现了,他敢肯定,罗霄山庄的人一定会引而不发、精心布置。 待他们发觉不对时已经晚了,他们师徒若是能安全逃离洛阳城便是最好的结果。 阿程重重点头:“所以师父把那院子里又重新搜查了一遍,才耽搁了这么久的吗?” “是啊,不过什么也没发现,应该只留下了这块布条。” 他们对罗霄山庄的了解实在太少了,或许她还留下了其他后手,那就是他们想防备也防备不了的。 不过严琛今晚这番一布置,短时间内应该会把那些人引到侯府去。 “安心歇着吧,眼下没事了。你早点把腿养好了才是正经。”严琛最后安慰徒弟。 师父回来了,阿程自然安心了,她立刻感觉无比疲惫,很快就沉睡过去。 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他们师徒就没想过会过上安稳的日子,这一年来几乎都是在精心算计和小心防患中度日。 第二天一大早,智圆果然在脸上沾满了大胡子,悄悄来到回春药铺。 严琛没留意,一下子竟未认出他来,智圆得意道:“阿程这小子主意不错,我想着那边的人今天要来如意茶馆,还是谨慎些好。对了,阿程呢?” 严琛随意扯了个谎:“那小子昨天看挖陷阱看得忘乎所以了,晚上腿疼了一夜,现在还在睡着呢。” 智圆立即放小了声音:“那就让他睡,等会把那些小子叫过来,跟我去认个门。 “我昨天想好了,兰鑫要给我现成的宅子,我就先借住着,等不急他慢慢磨蹭了,今天归置好,我就住过去,晚上过来给你们守门。” 严琛不再拒绝:“劳烦大师了,我等会就收拾好,阿程跟我睡一个屋子,你就睡阿程屋子里。” 智圆见他爽快,心里更是舒坦,悄声道:“晚些时候我还想着去如意茶馆看看那些人究竟想干什么?若真的把主意打到你们这边来,我也好提前做些准备。” 严琛耐心劝说:“我倒觉得他们住到这边来纯属巧合,大师不用将精力放在他们身上,还是多盯着点太子和刘启林为好。 “再说了,那些人即便想对我们不利,白天也不敢擅自动手,晚上你守在这里,院子里又有陷阱,咱们怕他作甚?” 智圆哈哈大笑起来:“老哥说的是,咱不能舍本求末。” 严琛又道:“你这样擅自搬出来,国公爷和你那徒弟会不会不高兴?” 智圆毫不在意:“他们没那么矫情,镇国公早和我说过,若是在国公府不自在,京城各处随我去住。 “以前我是懒得动弹,现在因着教几个孩子习武,便有了现成的借口,这事他们父子两个也是极力赞成的。” “那就好,不过你往来我这里也要注意着点,你那徒弟在附近安排了人手呢。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太子那事决不能让他察觉了。” 严琛觉得打太子主意的事还是要跟智圆反复强调几遍。 “老哥放心吧,真有那么一天,他是官,我们是贼,我都明白。” 严琛:“......”你真实诚。 镇国公府借给智圆暂住的宅子位于西城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原是兰家旁支帮助国公府打理西城生意的一户人家在居住着。 宅子不大,胜在院子够宽敞,正适合智圆的要求。 原本在国公府随身伺候智圆的两个小厮跟了过来,简单收拾了下就可以入住了。 当天智圆就搬了过去,带着一群印月坊的穷小子们认了个门,把伺候的小厮打发到偏房,定了几个新规矩,便不见了踪影。 第105章 兰鑫几次抽空想来看看师父安置得如何了,却次次都扑了空。 兰鑫并未在意,或许师父是在国公府住了多年憋坏了,如今看上去好似和印月坊那群人挺对胃口,找到了新鲜事可做,哪里还静得下来,没有跑出去浪迹江湖就算本分收心了。 他丝毫不担心师父的安危,这洛阳城里能奈何智圆的人真没几个,由得他去吧。 兰鑫最近往应天府衙跑的勤,他和周昌将承恩侯遇刺后发生的事情细细捋了一遍。 他们悄悄去找过那位断了双腿的周老大夫,面对应天府衙的人,老大夫终于说了实话,他的双腿果然是被人打断的。 来人只是逼问他对小蛮究竟用了什么药救了那孩子一命,老大夫实话实说,将药方一一呈上,依旧被来人打断了双腿。 来人反复告诫,他若敢对外声张就不是断腿而是丢命了,所以老大夫只能是在起夜时把自己的双腿摔断了。 果然和当初他们猜测的情况一样。他们还暗中在如意茶馆了解了小蛮被踩当日他们赶过去前的情况。 钱掌柜的对事情前后十分清楚,小蛮当日口鼻一直流血不止,确实是罗霄山庄那位剑客喂那孩子吃了一粒药丸。 后来回春药铺伙计阿程也带了一瓶药过去,被罗霄山庄的人嫌弃了,并未喂他服下。 还有那位沧州镖师当日的仗义相助等等,钱掌柜一五一十详细都说了。 再有后来肖尧死前死后与小蛮父子、回春药铺间的冲突,两人都一一进行了梳理。 长乐赌坊那边,他们也重新对当日匆忙盘问过的管事、伙计甚至女妓又问了一遍话。 私下里,兰鑫也在查燕回,派人去了燕回的老家。 燕回提供给他的消息都是真的,他确是祖传医药世家的后人,年轻时受过重伤,唯一的侄儿也不见踪影,他也已经好几年不曾回过家乡了,据说是去了京城开药铺。 所有事情全对得上,没有丝毫破绽。他还去小蛮租住过的房子里看过,邻居证实那对父子几个月前突然消失了,去向不明。 第149章 抽丝剥茧(二) 而就在今天,吴州沈家终于递了消息过来。 长乐赌坊后面三个死者中最年长的那位,果然就是当年参与围杀过严琛的人。 此人正是泰山派道长玄云,其他两位应该也是泰山派弟子。 两人将这些得到的消息整理琢磨了几天,得出几个结论。 他们前期对皇上、太子以及侯府的猜测基本都是对的,而在他们抽丝剥茧的推理中,几个新的疑问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 首先,侯府为何笃定救治小蛮的人与刺杀承恩侯的人有关联,为此他们不惜对那位老大夫、回春药铺以及罗霄山庄的人反复出手试探,仅仅是因为他们丢失了一张药方? 是侯府觉得依据那张药方炼制的丹药必能救小蛮一命? 可那药方在皇上手中已经五年之久,承恩侯府也在北地找了五年,可见还魂草那味药材之稀有。 刺客不可能手中正好有还魂草,那只有一个可能,侯府不仅丢了药方,他们同时还丢了还魂草! 这也解释了为何刘照刚从北地回来,承恩侯府就出事了。 两人分析到这里时,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承恩侯府这是在欺君啊! 他们竟然敢背着皇上昧下好不容易得来的药材。 怪不得出事之初侯府死都不肯让应天府衙介入进去,原以为只是因为侯老夫人被人剃了个光头害怕丢脸,没想到后面还可能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承恩侯府何其大胆! 可想到太子伙同刘启林虎口夺食的行径,与侯府的作为如出一辙,可见那张药方、那还魂草多么的珍贵。 想通了这一点,当初许多事情都能解释得通,可新的问题又来了,还魂草那么难寻,为何刘照几个月后在北地又找到了一株? 而且刘照出发时皇上就好像笃定他这次出门一定能有收获,甚至派出了暗卫前去护卫,莫非后来刘照找到的还魂草是他们早就预谋好的,那是一株...假还魂草? 又或者是年份不够的,燕掌柜就曾提过,还魂草年份越久越好。 侯府是被皇上逼得没办法了,只能铤而走险糊弄皇上? 那是不是说太子现在手里的还魂草并不是药方上所要求的还魂草呢? 第二个问题,他们基本确认,杀死泰山派三人的就是那杀了承恩侯并盗走药方药材的人或其同伙。 刘启林请这三人来京城就是为了协助他找出刺客的,不知道他安排三人做了什么,被刺客察觉到了,干脆杀了这三人震慑刘启林。 刘启林之所以不敢认那三个人,是因为他很清楚三人因何而死,而他那时候已经在打还魂草的主意,必须要让所有人将还魂草的失窃认定在刺客身上,而刺客不可能同一时间在京城犯案。 第三点,刘照遇刺,所有人都认定是刺客所为,可侯府若真是丢过还魂草,精明的侯老夫人却一定不会这么想。 刺客已经得到了还魂草,为何还要冒险再去抢一次? 那么她会怀疑谁?罗霄山庄?会不会她也已经怀疑上太子了? 兰鑫和周昌两人几乎都不敢分析下去了,若他们这些推断属实,两人难以想象眼下看似风平浪静的京城,私底下究竟酝酿着怎样的风暴,他们真的有胆量去揭开这一幕幕丑陋的真相吗? 两人还有一个大疑问,在这个错综复杂的关键时刻,是什么人挑起了十几年前的江湖旧事,让吴州沈家和刘启林对上了。 而这一切后面又牵扯出了一个已经死去了十几年的江湖人:严琛。 在有关严琛的事情上,兰鑫比周昌印象深刻太多了,承恩侯刚出事,他的师父智圆就想到了严琛。 兰鑫这段时间细细盘点了京中这近一年来的局势,果然从中找到了许多类似严琛的行事手段。 而他心里还藏着个对自己父亲和师父都不曾吐露过的秘密,远在西北的定远将军秦志居然盯上了已经失踪的小蛮父子,他似乎也是冲着严琛而来的。 莫非严琛真的还活着?秦志和严琛又有什么关系呢? 分析到了这一步,可谓收获巨大,可两人心里却没有一丝欢喜。 除了事实太丑陋残酷之外,他们惊讶地发现,他们连皇帝、太子以及承恩侯府的事情都能够猜到个七七八八,可对于始作俑者,那位将京城局势搅弄得几乎要翻天覆地的刺客,他们至今依旧没有一丝线索。 甚至那刺客究竟有几个同伙、他们真正的目的、他下一步还可能做什么,他们居然一概不知。 就连刺客对侯府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盗宝,他们现在也说不清了。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些人一定长期留在京城,且暗中盯着侯府许多年了。 兰鑫若是知道,他和刺客离得那么近,自己虽然私下查过他们,却也一直在为他们保驾护航,甚至他的师父已经开始瞒着他渐渐上了那两人的贼船,心里不知要作何感想。 两人颓然瘫坐在椅中,四目相对,满眼无奈。 所有的结论都是他们的推测,没有一个有实证,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被现实打击得支离破碎。 总不能刺客没个踪影,却凭着猜测对太子、侯府以及刘启林下手吧? 若真那样做,两人相信他们最后真的会死得很难看。 周昌为缓解压抑的气愤,讲起了八卦:“听说太子为了给侯府报恩,要纳了那位救了刘照的女子进东宫,满大街的人都在传太子仁义,那祖孙两个好福气呢。” 兰鑫哼笑:“吃相真是太难看了,他哪里是要纳妾,他那分明是看上了对方的医术,想将人接到东宫去帮他们炼药呢。” 周昌恍然,却丝毫不觉得奇怪:“那这两人还能活多久?怕是事情一成立刻就被灭口了。” 兰鑫继续哼笑:“好像那对祖孙并不买他的账,一直没点头答应,那位姑娘甚至一直不曾露面。” 在某些方面,周昌确实比兰鑫敏感得多,他疑惑道:“我一直不太明白,那对祖孙能救活濒死的刘照,可见本事不小,为何会想着依附在承恩侯府门下?侯府那名声天下皆知,他们会不知道?” 兰鑫一愣,反问道:“你是说那对祖孙也有问题?” 第150章 偷鸡蚀米 周昌苦笑:“我哪里知道啊?只是有些想不通而已。你瞧,这不是麻烦很快上门了吗? “他们若真不想进东宫,怕是只有悄悄逃离京城了,这岂不是前功尽弃,难道他们只是冲着侯府的报酬去的?这样的人不会缺钱吧?” 兰鑫忽然心里一沉:“莫非这又是那刺客的手段?这回他又要做什么呢?我怎么觉得我们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却始终比他慢了几步,往往事情已经发生了才后知后觉到不对劲。” 见到兰鑫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周昌忍不住闷笑起来,冷面肃杀的兰大人已经被磨得一丝锐气都见不着了。 第106章 两人会有这么一番暗查分析,起因皆是因为沈家收到的一封密信。 如今沈家已经将他们想要的消息送过来了,他们又要如何跟沈家交代呢? 实话肯定是不能全说的,但两人此刻都十分想要看到沈家和刘启林对撕起来,想要看看刘启林会如何应对。 或许真能从这里撕开一个口子,帮他们摆脱当下的困境。 想到这里,两位被罢了官的可怜人今天第一次感觉到一丝痛快的情绪,低头商议起如何给沈家一个说法。 有些事情他们不便去做,不如让财大气粗的沈家去试试。 东城一家僻静的客栈里,一座独居的院落中,以秦岭为首的罗霄山庄众人聚集在一起,个个神色凝重,无言看向秦岭手中那块巴掌大小的夏布。 秦岭拽着夏布的手心微微颤抖着,心中一片冰凉,多日来的担忧已经化作无边的恐惧,让他几乎难以自持。 第一眼见到庄里剑客从秦珠曾经住过的客房带回来的这块夏布,他便认出了这是从爱女软鞭上撕下来的,心里仅存的侥幸荡然无存,女儿真的出事了! 夏布上隐约可见的“侯广”两字几人稍一琢磨,便猜到了秦珠想要告诉他们的应该是“侯府”。 侯府究竟做了什么?什么情况让秦珠别说跟他们报信,就是匆忙间留下的警示居然都来不及把字写完? 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端木先生与一剑客匆匆赶过来,一进门便对秦岭道: “太子今日又遣官媒前来说亲了,还执意要见大小姐,我好不容易才将人打发了出去,二老爷要拿个主意,这么着由着他们闹腾不是办法,毕竟是一国储君,我们......” 秦岭愈加烦燥,打断端木先生的话,将手中夏布递给他:“先不管太子的事情,你看看这个。” 端木先生接过那小小一块夏布,也瞬间认出这是秦珠软鞭上撕下来的,惊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剑客统领秦常山道:“今日在那如意茶馆大小姐住过的客房桌子底下找来的,先生仔细看看可有何端倪?” 端木先生不敢怠慢,将那夏布拿到窗前仔细端详,又在鼻下反复闻了闻,满脸疑惑道:“这是用指尖蘸着肉汁匆忙写就的,这肉汁里并未发现有毒药或者迷药混在其内。” 一旁的秦岭似乎稍稍松了口气,秦常山不解道:“可这两个字明显是仓促间写下来的,且字迹凌乱,与大小姐日常的字体完全不符,莫非是有人故意留下这块夏布迷惑我们嫁祸承恩侯府?” 秦岭哑声道:“珠儿的软鞭从不离手,若真是有人故意布局,珠儿怕是已经遭人暗算了。” 端木先生蹙眉凝思,见屋内几人都看向他,他从桌上取了一个茶杯,倒了一杯清水。 他将夏布放了进去,不时用筷子反复搅拌,直至布上污渍全部溶于清水中,一杯清水变成了浑浊的酱色,才缓缓道: “虽说这布上留下的肉汁一时察觉不出是否混有其他药汁,但不能肯定说里面什么都没有。 “有些毒药或迷药无色无味,只靠看和闻是发现不了问题的。眼下时间紧迫也无其他办法,不如谁将这杯水喝下去,我看看效果如何。放心,有老夫在必不会让你们出事。” 秦常山毫不犹豫地上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众人不错眼地看着秦常山,观察他神情变化,端木先生更是取出银针拿在手中,随时准备施救。 秦常山抬手在脸上搓了搓,对端木先生道:“没什么别的感觉,就是有些疲累,不过我能撑得住。” 听了他的话其他人没太多感觉,端木先生却脸色大变:“你放开心神,暂且不用内力抵抗试试。” 话才说完,秦常山便跌坐在一旁的椅中,勉力说道:“有些累,想大睡一觉。” 众人此时哪里不知道那些菜汁里果然混入了其他东西,都紧张地看向端木先生。 端木先生将手中银针扎进秦常山头上的百会穴和头维穴,秦常山瞬间便精神一振,恢复如常。 端木先生肃然道:“我记得京城附近有种叫青幻草的药草,这种药草的草汁无色无味,混在吃食里一般人根本察觉不了,待吃下后立即使人全身乏力,很快便会沉睡过去。 “刚才常山服用的清水里恐怕就混有这种青幻草的药汁。大小姐当时怕是也中了青幻草之毒,而且毒量不小,仓促间凭着内力深厚坚持写了这两个字留作示警,也不是不可能。” 一屋子的人听了端木先生的话,无不变了脸色,秦珠若是被药倒了,那当真是羊入虎口任人揉捏了。 秦岭艰涩地问道:“服食了过量的青幻草可有性命之忧?” 端木先生摇头:“不会有性命之忧,如我刚才一般施针相救很快便能清醒过来,即便不做任何救治,依据各人体质,三个时辰左右也能自行苏醒过来。” 可有三个时辰的时间,秦珠早已不知被人掳到哪里去了,甚至在她毫无知觉时取她性命也易如反掌。 屋内一时间死一般沉寂,秦常山忽然一拍桌子怒道:“那如意茶馆就是一家黑店,当初石斛和石韦两人也是在那家客栈出的事,我罗霄山庄何时被人如此欺辱过,不如今晚趁着夜色一把火将那黑店烧了。” 第151章 暗流涌动 秦岭抬手让他安静,缓缓道:“眼下还不到泄愤报仇的时候,重要的是要尽快找到珠儿。 “别忘了珠儿危急时刻给我们留下了线索,石斛石韦也是因为侯府而不知所踪,此事怕是与侯府脱不开干系。” 说到这里,秦岭紧锁双眉,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珠儿在那茶馆究竟发现了什么,还未来得及送出消息就遭了暗算。” 秦常山想要报复如意茶馆,秦岭并不支持,现在不是在京城惹事的时候。 如意茶馆一普通商户,他们这两天也细查了它的根底,与承恩侯府毫无关联。 况且秦珠易容出行,那茶馆的人不可能认识她。 秦岭估摸着珠儿怕是一离开住处便被人盯上了,一直跟到茶馆才找到机会下手。 端木先生疑惑道:“可大小姐出门前分明是说去找如意茶馆附近一个叫小蛮的孩子,此事会不会与那孩子有关系?” 有关罗霄山庄与严琛的过往,本就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情,秦峰秦岭哪会随意说出去。 罗霄山庄只有他们兄弟二人及极少几个子弟知晓,便是端木先生也不知道秦珠去找小蛮究竟是为什么。 他只知道大小姐头日收到了一封密信,第二天就出门找人去了,眼下大小姐既然已经失踪,他猜测与那孩子有关也很正常。 可秦岭却知道秦珠当日是收到了秦志的密信,让她设法打探严琛是否还活着。 想到这里,近些时日因爱女失踪而心力交瘁的秦岭,不觉对兄长和侄子心生起了怨怼。 明明严琛已经死了十几年了,两人却如惊弓之鸟,稍有些风吹草动便担心严琛死而复活回来报仇。 若不是他们这般草木皆兵地防范,珠儿也不至于莫名失去了踪影。 可这些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事情很明显直接指向了承恩侯府,大哥临行前也反复对他叮嘱,侯府上下心思歹毒、手段毒辣,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 虽然他们救醒了刘照,可在豫州城外刘照被人重创,也与罗霄山庄脱不了干系。 端木先生和珠儿若是在侯府露出破绽暴露了身份,侯府事后出手算计实在再正常不过。 想到这里,秦岭越加后悔起来,当初就不该起那贪念,妄想从侯府手中套取秘方。 如今秘方全无踪影,爱女却已是生死不知,秦岭感觉心都在滴血了。 秦岭竭力压下心中忧虑,问端木先生:“你们在侯府时可有露出什么破绽,侯府有何反常之处?” 端木先生略一思考道:“侯府自刘照苏醒过来后一直对我们礼遇有加,事后也兑现承诺,礼金财物甚至那处院子眼都不眨地送过来,甚至皇后和太子也送来了谢礼......“” 端木先生三言两语将在侯府的经历简单叙说了一遍。 他本是一个医者,对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毫不关心也根本留意不到,所说的这些还有许多是秦珠跟他提起过的,至于侯府有什么异常之处他哪里说得清楚。 秦岭叹道:“听先生所言,侯府即便不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对你们也起了疑心,处处加以防患。想来也是,刘照那般重伤,太医都束手无策,这天下除了我罗霄山庄,谁又有这般本事呢?” 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懊悔和绝望。 端木先生不解道:“若大小姐现在真在承恩侯府手中,那太子这三番五次上门提亲又是为何?” 秦岭闻言心里一阵恶寒,冷哼一声道:“侯府经历重创,行事自是要收敛些,太子本是承恩侯亲外甥,自是与侯府一个鼻孔出气。 第107章 “他们既要当婊子还要立牌坊,上门提亲怕是为了掩人耳目撇清关系,让我秦家不至于怀疑到他们头上,从而暗中与他们为敌。 “他们哪里想得到珠儿危难之时还送出了那样一个消息。珠儿若能平安回来倒也罢了,若是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罗霄山庄定与那侯府不死不休。” 屋内众人深以为然。秦珠在罗霄山庄颇有声望,尤其是那些剑客,对她颇为信服和尊重。 她若真的陨落在承恩侯府手中,睚眦必报的剑客们势必会使尽一切手段报复回去。 当初秦石斛和秦石韦的失踪就让他们对侯府满怀仇恨,不惜召集人手对刘照出手,现在出事的是罗霄山庄未来的当家人,他们怎肯轻易罢休。 只是如今在京城地界,侯府便是地头蛇,他们若敢像以往一样用江湖上那一套行事,很快便会被禁军以迅雷之势扑杀,甚至齐齐葬身于此。 下一步该如何行事由不得他们不仔细权衡斟酌。 秦岭吩咐道:“从现在起,先全力追查珠儿的下落,京城所有人全部动起来。常山去联系兵部尚书府里的人,让他们想办法从尚书府打探消息。 “其他人分成三组,分别从东宫、侯府还有刘启林那边下手。 “刘启林本就是侯府远亲,与侯府走得极近,许多见不得人的手段或许都是他在后面运作。 “且此人与不少江湖人常有联系,他出手的可能性极高。你们想办法收买各府下人找出蛛丝马迹,一旦有了珠儿的消息,哪怕硬抢也要把人抢出来。” 众人齐齐应诺,又仔细分工一番,立即着手安排下去。 秦岭却提笔给远在西北的秦志修书一封,请他提供援助,尤其是让他设法从刘启林口中打探消息。 当年设计围杀严琛,就是刘启林与秦志联手所为,此事极为隐秘,外人不得而知,事后双方约定再无联系。 刘启林仅是推荐秦志入了军中效力,秦志有如今的成就却与刘启林无关,全是秦志自己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 最关键的是,刘启林并不知晓秦志出身罗霄山庄,且是庄主秦峰的亲生儿子。 如今形势紧迫,秦珠生死不知,秦岭再顾忌不了太多,只能让秦志出面协同寻找秦珠下落。 无形间,京中悄然涌动起了几股激荡的暗流。 第152章 暗下伏笔 智圆在回春药铺连守了三个夜晚,药铺里平安无事,并没有人趁着夜色潜进来欲行不轨。 智圆颇觉遗憾,看来那晚几个商议着要住到如意茶馆的人,目标确实与燕掌柜师徒无关。 智圆放下心来,开始死盯着太子与刘启林的动向,寻找机会夺取还魂草。 智圆与燕掌柜商议过,太子居住在东宫,要想从东宫里偷出秘藏的东西几乎不可能。 这不是随便打晕个东宫侍卫就能逼问出来的,太子偷盗了皇帝老子的东西,此时除了帮他行事的刘启林绝不可能让第三人知道,所以事情的关键还在刘启林身上。 智圆在跟踪刘启林行踪时,意外发现盯着刘启林的不止他一人,这让智圆颇为吃惊。 回来与严琛一说,严琛便猜测罗霄山庄极可能也盯上了刘启林,但此事他不会对智圆言明,只是提醒他万千小心。 他给智圆分析道:“你上次不是提起吴州沈家的传家宝被人密告就是刘启林所盗吗?沈家人已经进京了,岂会轻易放过他,必是他们在盯着刘启林。” 智圆一拍大腿:“看我糊涂的,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沈家财大气粗,要安排几个人来盯着刘启林甚至上门去威胁他交出夜明珠也不是做不到。 “这事我们要抓紧,等他有了警醒报了官府,被我那徒弟带人保护起来就不好办了。” 严琛深以为然,此事宜早不宜迟。 两人悄悄商议一番,智圆只觉热血沸腾,浑身几乎有使不完的劲,恨不得现在就去将刘启林抓过来。 严琛深怕他头脑一热冲动行事,不得不提醒他务必小心,他的爱徒或许也在暗中盯着刘启林呢。 刚说到兰鑫,兰鑫便寻到回春药铺来了。 自从智圆搬离镇国公府,兰鑫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见他和药铺那师徒二人有说有笑,不禁苦笑起来。 这回春药铺果然不简单,师父在京城住了好些年,从未交过任何朋友,没想到与这师徒竟如此投缘,连他这个徒弟都几乎想不起来了。 兰鑫不觉抱怨:“我都找您好些日子了,那个宅子你说要用来教授那几个孩子,你却几乎不在那边落脚,害我几次上门见不着人。” 智圆见了徒弟,不自觉有些心虚:“你找我有事吗?” 兰鑫:“还不是想看看师父搬出去了过得如何。看来师父这是乐不思蜀了啊,这有了新弟子就把我这老弟子忘干净了。” 阿程在一旁打趣:“兰大人这是吃醋了?你都这么厉害了还离不开师父?对了,你们两个谁更厉害些,哪天打一场我们看看。” 阿程每次说话都能将兰鑫惹恼,他气得抬手想在阿程头上拍一下,看她拄着拐匆忙躲避又不忍心下手了。 智圆给徒弟打圆场:“都说磨刀不误砍柴工,那几个孩子没有武功基础,我想着教他们修炼内力前先备些药丸,帮他们洗炼下筋骨,修炼起来也能顺当些。” 这确实是正理,兰鑫当初习武时这些可都是从来不缺的。 他狐疑看向阿程,故意逗她:“就你也能炼药,可别浪费了好药材。” 阿程不服气道:“兰大人可别小看人,我这些日子行动不便,一心钻研药理,我师父都说我有天赋,日后一定比他强呢。” 一旁的严琛笑眯眯点头:“这还要感谢兰大人和大师,送来了那么多好药材,搁置久了药效散去可惜了,我请大师弄了些金贵的药方,让阿程练练手,倒确实有些收获。” 兰鑫一向知道阿程聪明机敏,燕掌柜也不是看上去的只粗通药理,倒是对他们能炼制出来高级药丸没有丝毫怀疑。 阿程立即打蛇随棍上,嬉皮笑脸地对兰鑫道:“兰大人,帮个忙呗,再从宫里借几本书出来,药经药理草木释义的都行,越金贵的越好。” 兰鑫气道:“你上回还说以前的医书还没看完,这么快又想要看药经了,当时是谁说的贪多嚼不烂的?” 阿程一拍断腿:“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吗?只能多看些书了。正好大师这边也要炼制些药丸,我就趁机练练手。再说了,这一年来我可算知道了,学会了炼药可是能赚大钱,比我们辛苦卖药材合算多了。” 兰鑫气结:“你不知道那是人家上门试探哄骗你们的吗?炼药炼药,你小子掉钱眼了,也不怕惹祸上身。” 阿程嘀咕道:“我又不声张出去,怕啥?” 一旁智圆打断兰鑫:“是我让他帮我炼药的,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去找些书来给他就好了,记住了,书越古旧越好,我有些方子还想找些古书验证下。” 为了弄到还魂草后能炼制出有用的药丸,严琛早早与智圆说了需要找些药经来看看,还要弄些药材来练手。 这些都是严琛师徒遮掩身份的借口,免得到时候智圆起疑。 所以今日阿程胡搅蛮缠一番,实是早就和智圆商议好了的。 兰鑫无奈答应,即便智圆不开口,他也会帮阿程找书,谁让自己全家都亏欠了人家呢。 智圆看着兰鑫,问道:“说吧,急着找我到底什么事?” 兰鑫巴巴地跑过来,又说找了自己多次,绝不会只是因为关心他这么简单,智圆对自己的徒弟还是十分了解的。 兰鑫看了眼阿程师徒,还未说话就被智圆骂道:“什么事这么机密,还不能让他们知道?” 兰鑫顿觉尴尬,还未开口解释,严琛主动道:“你们师徒好几日不见了,慢慢聊,我和阿程去准备今天的晚食,等会兰大人留下来喝一杯如何?” 兰鑫连忙推辞,严琛已经领着阿程去了后院厨房。 这就是这对师徒让人感觉到极为舒服,并愿意和他们交往的地方吧? 他们事事总能为他人着想,分寸把握的极好,从不让人为难。 智圆嗔道:“现在可以说了,什么事?” 兰鑫讪讪道:“我想让师父去查两个人的来历,这种事情怎好大肆声张?” 智圆来了兴趣:“你要查谁?” 第153章 借刀杀人 兰鑫小声道:“师父还记得前些日子救醒刘照,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那对祖孙吗?” 智圆听了心里狂跳,差点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一时不知如何答复徒弟,只得懵懂地问道:“那祖孙两个怎么了?” 兰鑫没发觉师父的异常,继续道:“师父一向不关心这些事,可能不知道,太子想要求娶那个孙女,多次遣人上门说媒却被拒了。 “我和周大人觉得那对祖孙来历怕是不简单,想要查一查他们的底细,可他们明面上被承恩侯府护着,我们只能暗中悄悄地查,师父反正无事,不如就帮帮我。” 第108章 智圆已经稳住心绪,却没有跟兰鑫提起,自己这段时间之所以守在回春药铺,防的就是那些人。 他也确实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是何来历,如今兰鑫也察觉了那些人的异常,看来自己真需要顺势查一查。 若确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好交给徒弟去料理,省得自己和燕掌柜师徒整日提心吊胆。 他疑惑看向兰鑫,打探到:“你为何要查他们?他们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兰鑫摇头:“这不是不知道才请您帮忙去查吗?我只是觉得奇怪,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这么有本事的人,还主动托庇在侯府门下,可太子去求娶却又不肯答应。 “我琢磨着他们或许另有目的,说不定也是冲着药方或是还魂草来的呢?” 智圆心里一惊,那些人来历不凡他已经知晓了,或许自己徒弟的猜测还真有可能。 不行,这事还要和燕掌柜好好合计合计,这若是又有人盯上了还魂草,自己行事岂不是又要多了变数。 他神色凝重答应了兰鑫:“放心吧,我一定帮你好好查查,这京城有意思啊,越来越热闹了。” 兰鑫知道师父一定会感兴趣,若是能从中给侯府使些绊子,师父更会乐意。 故此还是叮嘱道:“师父还是当心些,不要小看了这些跑江湖的,谁知道他们后面有些什么阴私手段,尤其是医道高手,往往防不胜防,师父可别阴沟里翻船了。” 智圆作势要打徒弟,兰鑫笑嘻嘻躲过。 智圆又打探道:“那沈家现在如何了?他们要去找刘启林讨要夜明珠吗?” 兰鑫早知道师父会有此一问,也没隐瞒:“沈家来消息了,几个月前死在长乐赌坊后面的三人身份也查清楚了,是泰山派弟子,其中一人当年就参与了围杀严琛。 “这三人定是刘启林请来京城帮他捉拿刺客的,没想到消息走漏反被那刺客设计杀了。” 智圆再次震惊,随即愤然道:“卑鄙,该死。” 兰鑫太了解师父的心思,一时不敢接话。 智圆愤愤道:“沈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事他们打算如何?就这样放过刘启林?” 兰鑫斟酌道:“沈家似是对夜明珠势在必得,哪会轻易放过刘启林。只是眼下证据缺乏,只凭一封来历不明的密信,刘启林如何会承认。 “我和周大人给他们出了主意,当年刘启林去盗取沈家秘宝,必是请了江湖高手帮忙,让他们设法暗中找到那些江湖人。 “以沈家的财力,必能将那些人收买过来,到时候再与刘启林理论,刘启林为了前程定会乖乖交出夜明珠。” 智圆撇嘴道:“几个江湖人的话就能让刘启林低头?说不定他还要倒打一耙呢。他现在又有太子撑腰,沈家能奈他何?” 兰鑫心里叹气,暗想若是那位燕掌柜听到自己这番话,一定会明白自己和周昌两人的良苦用心。 他耐心对师父解释道:“当年能被刘启林收买盗取沈家夜明珠的江湖人,必定都是些趋势重利之辈,沈家要找到并收买这些人必不是难事。 “你说会不会有人为了得到更多好处,将刘启林与太子密谋抢夺还魂草的事情透露出来呢?” 智圆呆愣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惊讶地看向兰鑫:“你是想借沈家的力把太子的事情捅出来?” 兰鑫狡黠一笑:“有何不可?” 智圆大笑起来:“早该如此了,那样无德无能的东西,也配当储......” 话没说完,便被兰鑫捂住了嘴巴:“师父你小声些,这事万不可往外说,算计太子是怎样的罪过,可别把人家吓得再不敢跟你往来了。” 智圆连连点头,心里却暗笑,还怕把人家吓着呢,论起算计太子人家可以当你师父。 只是这话万不可跟兰鑫提起,他们算计太子还要借刀杀人,自己和燕掌柜可是暗搓搓地想着直接截胡。 不过兰鑫能有此想法智圆依旧十分高兴,日后万一事情被捅破,自己也不至于在镇国公父子面前太过难堪。 毕竟徒弟能做的事情,他这个师父为何就做不得? 见到师父满眼兴奋的神色,兰鑫觉得再正常不过,智圆若是毫无反应,他才要真的起疑心了。 兰鑫想起当时与周昌商议此事时心底的那份雀跃,他似乎有些明白师父当年为何会那般推崇严琛了,这种感觉确实能让人打心底里欢畅起来。 想到几方势力都在盯着还魂草,智圆有些焦灼起来,可千万不能动手太慢便宜了旁人。 尤其是沈家,一旦将事情捅破,到时候太子和刘启林虽会受到惩处,还魂草却是定会被皇帝老儿收回去的。 要想再从皇帝那里盗取还魂草,智圆自认绝无可能。 于是智圆毫不犹豫地赶徒弟:“行了,你去忙你的吧,这里没备你的晚食,你就别留下来吃饭了。我今天晚上就帮你去打探那对祖孙的事情,有了消息会去知会你的。” 兰鑫:“......”人家燕掌柜可是亲口留了他吃饭的。 兰鑫本来还想着跟师父提一提,承恩侯府可能已经丢失过一次还魂草,太子手中的还魂草极可能是侯府糊弄皇上的假货。 既然师父不想他留下,他也懒得说了,关键他担心师父听了以后会更生气,不定还会想着要他把侯府的事情也捅出来。 第154章 帝王心思 京城已经够乱了,侯府的龌龊事还是先缓一缓吧。 何况那只是他和周昌的推测,再要找个人替他们捅破此事一时还真找不到,总不至于为了一群这样的人把自己搭进去吧。 况且侯府也已经遭了报应,日后太子的事若真被捅破,侯府必定会和太子反目,到时候谁死谁活还真不好说。 想到这里,兰鑫更加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之情,也不计较师父的嫌弃,和严琛师徒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他要回去和父亲小酌一杯,分享下自己的得意之作。 兰鑫没有想到,他离开还不到一刻钟,智圆便将他说的话向严琛师徒和盘托出。 严琛听了也颇觉意外,暗自感叹兰鑫这一招确实高明。 沈家的夜明珠若还在刘启林手中,他或许可以悄无声息地归还给沈家,将事情平息下去。 可惜那夜明珠现在每天都被阿程放在枕头下当油灯使用,刘启林再想推脱那夜明珠已经被诡面神偷盗走了,怕是天下再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他了。 思及至此,严琛也感觉十分痛快。 一旁听着的阿程突然插话:“那我们岂不是要快点动手,万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她是真着急,她迫切希望得到还魂草再炼出几粒还魂丹,助智圆大师调养多年行走江湖累积出来的暗伤。 或许还能让他功力再提升一截,报答智圆一直以来对他们的恩惠和关照。 虽说那还魂草或许年份不够,可师父说了只要药方调整得当,炼制出来的丹药功效,虽然要比她和师父当初服食过的差些,却也是无数人梦寐难求的极品药丸。 智圆连连点头赞同阿程的话,满眼期待地看着严琛,等着他拿主意,不知不觉间,智圆已经对严琛充满了信任和依赖。 严琛低头沉思道:“确实要快些动手,我们先前的打算怕是要改一改了。原想着再盯着他些时日,或许可以借力打力,眼下怕是要主动出击了。 “不过好在有沈家在其中搅和了一下,事后也怀疑不到我们头上来,我们再合计下,这两天便动手。” 他没有说的是后面还有罗霄山庄在搅浑水,只要他们筹谋得当,不仅可以全身而退还能做到片叶不沾身。 只是一切都要快,要在所有人行动前打刘启林一个措手不及。 刘启林这些日子可谓春风得意。 在侯老夫人的“协助”下,他将盗取还魂草甚至刺杀承恩侯的刺客,都一股脑地安放在了罗霄山庄身上。 皇上对侯府前后矛盾的言语深感疑惑,亲自派了内侍再去侯府核实,果然与刘启林禀告之言一致。 皇上深知自己那位老岳母的厉害,稍一琢磨便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罗霄山庄与侯府那些恩怨皇帝一清二楚,他们无非是想借自己的手为刘照报仇而已,盗取还魂草的一定另有其人。 皇帝心里是恼怒的,刘启林在侯府忙乎了这么长时间,居然没能从那老太婆处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谁杀了承恩侯他无所谓,但那人盗取了他梦寐以求的还魂草那就不可原谅了。 只是眼下承恩侯府已呈衰败之象,太医曾告诉他,刘照虽已苏醒,却已形同一个废人,且寿数有限。 这外戚之患倒也安然解除了,且侯府这些年确实为他在北地兢兢业业寻找还魂草五年之久。 看在太子和皇后的份上,他不仅没有责难,还好生安抚了一番。 而皇帝眼见着还魂草一时难以找回,又将主意打到了罗霄山庄身上。 第109章 人就是这样,贪欲一旦勾起,如何放得下。 既然这天下真有那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丹药,作为帝王怎能轻易放过。 从那还魂丹的药方药草累累被盗,便知那药方珍贵到了何种程度,还魂丹的药效也不是侯府的夸夸其词。 皇帝从还魂草丢失之初的盛怒和懊恼之中渐渐冷静下来,内心的热切却更甚以往。 他近期很是花了些时间了解了许多江湖上的事情,那罗霄山庄居然被江湖之人冠以天下医家之首的名头。 就两个毫不起眼的的江湖人,也能将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的刘照救醒,可见民间确实有太多的高人。 而这样的人怎能不为他这个一国之君所用? 他不知道还魂丹的药方侯府是否真是从罗霄山庄得来的,但他相信天下医家之首的罗霄山庄或许有比还魂丹更好的药方。 既然侯府将污水泼向了罗霄山庄,他没有要为承恩侯府出气的想法,但这不妨碍他顺势而为,对罗霄山庄恩威并施,从这天下医家之首中获取更大的利益。 皇帝还算清明,没有昏聩到真的以为这世间会有那令人长生不死、飞升成仙的丹药。 但以绝世医者的能耐,帮他延寿几十年,却已让他坚信不疑。 仅有一张药方是远远不够的,他需要这样的绝世医者时刻随伺在他的身边,罗霄山庄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同样清楚,自古帝王但凡追求长生者,无不被后人冠以昏君称号。 所以此事万不可大肆宣扬,必得是极为可靠的心腹为他暗中谋事。 原本承恩侯府被他稳妥地拿捏着,乖乖在北地为他寻了五年药材,是最适合做此事的人。 可眼下侯府唯一能干些的刘照等同被废,已经无人可用了,那就必须再挑个能用之人。 于是被罢了官、一心想着起复的刘启林便成了最佳人选。 皇帝很清楚,此人只要许以高官厚禄,必会死心塌地。 且刘启林能做到户部尚书,也确实有些能耐,比他身边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暗卫要强上许多。 当然那刺客的追查依旧不能松懈,甚至继续寻找还魂草的事情也要慢慢打算起来,他必须做好几手准备,煮熟的鸭子怎能让它飞了? 于是皇帝与刘启林一番密谈后,将自己的想法隐约透露出去。 刘启林登时喜出望外。 不仅他伙同太子盗取还魂草的事情被遮掩得干干净净,没想到还能得到皇帝如此信任。 如此一来,他在两代君王眼里都有了极重的份量,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第155章 得意忘形 刘启林离开皇宫那一刻,抬头向上望去,觉得今日天空特别地蓝。 一只飞鸟从后方宫殿的屋檐上腾飞而起,直冲天际,和他此刻的心境十分相似。 刘启林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自己一直翘起的嘴角强压了下去。 时运到了果然是挡不住的,没想到承恩侯遇刺一事,兜兜转转能给他带来如此大的好处。 不枉他提心吊胆筹谋了那么惊险的大事,富贵果然还需险中求啊。 眼下不仅官复原职就在眼前,甚至能更进一步。 最让他激动难耐的是,那让皇帝都眼红的长生不老药材就掌控在自己手中,连带着握住了太子的把柄。 此生荣华富贵长长久久连绵不绝亦!夫复何求? 此刻的刘启林甚至觉得皇位也不过如此,远不能与他眼下的境况相提并论。 不过他刘启林向来是个低调行事八面玲珑之人,越是得意之时越不可忘形,远忧近虑皆要想个周全。 眼下该做的事情便是悄悄去面见太子,将皇帝的打算与太子通个气。 当然在太子面前也不能推心置腹,该藏一手的还是要藏好。 这两代君王间的平衡相处极为关键,必须要让那对天下至尊的父子二人都觉得,自己就是对他们最坦诚忠心的人。 刘启林出了宫门不远,便见到府里候着他的马车及十几个府中侍卫。 这些时间下来,他自觉已经摸透了那刺客的心事。 只要自己不生出害人的心思,那位不知隐藏在何处的刺客便不会来为难他。 先前的恐惧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散,那些曾经效力过他的江湖人早被他许以重金远远打发出去了。 他丝毫不敢小瞧周昌的能耐,那死去的泰山派三人至今未查出来处。 别以为他不知道周昌一直在暗中盘查,他如今身边绝不敢再让江湖人现身了。 刘启林上了马车,吩咐赶车的侍卫:“去欣悦酒楼。” 他和太子为了寻找炼药的高手颇费了些功夫。 前些时候太子不知从侯府得了什么消息,南城印月坊回春药铺那位老掌柜有些本事,或许可以炼制还魂丹。 可惜他们漏算了兰鑫的手段,没想到为了所谓的刺客,兰鑫居然一直派人盯着那家药铺。 前去试探绑人的两个江湖人又都是没长脑子的蠢货,人没绑来不说,还差点被禁军逮住。 两人后来一合计,渐渐有些回过味来,就那么小一间药铺,何以养出来那样的能人? 侯老夫人念念不忘那家药铺,怕是心有不甘,还是指望着借他们的手逮住刺客,为承恩侯和肖尧报仇。 何况禁军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刺客或许时刻盯着那处,即便那师徒二人真有本事,眼下他们也不能再冒这个险了。 他们只能将眼光望向别处。 谁曾想就在此时,一对看似破落无比的祖孙,居然能救醒刘照。可见其本事不小。 刘启林和太子初闻消息喜出望外,两人再次商量一番,决定让太子以报恩的名义将那女子纳入东宫。 那位祖父自然也就接入东宫奉养天年了。 只要那对祖孙顺利进了东宫,一切事情就好办多了。 可让两人出乎意外的是,那对祖孙竟然如此不识抬举,一而再再而三地拒了太子。 这让太子懊恼无比,几次暗示刘启林将那对祖孙悄悄劫进东宫了事。 刘启林反复劝诫太子忍耐,那对祖孙一旦失踪定会惊动承恩侯府,平白惹来一场麻烦。 若是引起侯府疑心便更加得不偿失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太子按捺下心中不忿,今日一早又让人传话,约他前往欣悦酒楼议事。 自从劫了刘照的还魂草之后,两人明面上的往来谨慎了许多。 尤其是有关还魂草的事情,绝不会在东宫或尚书府议事,两人常聚之处便是这欣悦酒楼。 刘启林能猜到太子大约又要和他商议什么,他今日要再次让太子对他刮目相看。 如今他皇命在身,不日便要私下携圣旨前往罗霄山庄。 待他与那天下医家之首的世家相熟起来,不愁找不到个可靠之人为他们炼制还魂丹了。 刘启林在欣悦酒楼前下了马车,刚进酒楼大门,掌柜的亲自迎了出来,弯腰谄媚道: “刘大人可算到了,贵人在天字号雅间等候多时,吩咐小的告诉刘大人独自前去相见。” 刘启林倨傲地点头,回头对侍卫吩咐道:“你们在下面候着吧。” 他转身便上了二楼,朝最里面的天字号雅间走去。 刘启林推门进了雅间,入眼并未见到太子。 这雅间能称得上天字号,布置自是极为奢华,里面客人休憩的卧房、更衣房甚至恭房一应俱全。 刘启林关上雅间大门,躬身开口道:“殿下,微臣来迟了。” 室内无人回应,刘启林心有疑惑却并未在意。 他每次来此密会太子都是在这间天字号雅间里面,这里几乎成了太子专属之地。 那位殿下偶尔兴致来了还会在此歇夜,刘启林甚至多次为太子寻来那干净的绝色女子相陪,外人轻易进不了这个雅间。 当刘启林找遍雅间各个房间不见太子时,心里不觉嘀咕起来,这是临时有什么事被牵绊走了? 既然如此不如去寻太子的贴身侍卫打听下,蓦然想起进入这欣悦酒楼时,以往常守候在楼下各处的太子侍卫们,今天竟一个也不曾见到。 看来太子早已离开了,可为何楼下掌柜的却说贵人在此等候他多时了? 刘启林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决定赶紧离开此地,设法去东宫打听下太子的去向。 没想到一回到雅间堂屋,便见到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正坐在屋内的圆桌旁,手中端着一杯清茶,缓缓喝了一口,随后笑眯眯地向他看来。 刘启林心下一惊,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自己竟然毫无所知,他也从未在太子身边见过此人。 想到刚才心里一闪而过的异常,刘启林心里发沉,颤着声音连声发问:“你是谁?为何会在此处?殿下去了哪里?” 第156章 威逼利诱 桌边坐着的正是乔装而来的智圆,此时他谨记燕掌柜的叮嘱,此事需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第110章 他收起戏弄刘启林的心事,正色道:“刘大人位高权重,自是不认得我这样的草民。 “我也不多废话,今日过来就为了向刘大人讨要一样东西,大人若是痛快给了我,大家你好我好相安无事。 “你依旧奔着你的富贵前程而去,我呢也远远离开京城,再不在你面前碍眼,如何?” 刘启林心中越发不安起来,此人一看就是个江湖草莽。 能够悄悄潜入东城繁华之地的欣悦酒楼,在护卫森严的太子眼皮子底下钻了空子,不仅胆大妄为且心思缜密,显然是有备而来。 且看这人样子还有功夫在身,自己在他面前绝对讨不了好,如今之际只有设法弄出些动静,将楼下侍卫引过来才有脱身的可能。 想到这里,刘启林强作镇定,慢慢靠近智圆所坐的圆桌旁,强作笑脸道:“壮士有话好说,看上了什么东西尽管开口,只要刘某有的必定双手奉上。” 智圆注视着他的举动,口中漫不经心地道:“刘大人放心,我绝不会狮子大开口,向刘大人讨要那些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我要的东西刘大人一定能拿得出来。” 说话间刘启林已渐渐靠近圆桌,正要伸手将桌子掀翻,忽然感觉浑身多处酸痛不已,整个人登时动弹不得,呆立原地。 刘启林脚下纷纷落落撒了一地的瓜子,就在他企图掀翻桌子弄出些动静时,智圆暗运内力,用一把瓜子将他浑身多处穴道封住了。 智圆嗤笑一声,起身走到刘启林身前: “看来刘大人喜欢喝罚酒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刘大人尽可大声呼救,我也懒得向刘大人讨要东西了,直接取了你这条命我们相互都省事。” 刘启林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头上渐渐冒出一层冷汗,嗫嗫道: “壮士饶命,本官再也不敢了,壮士但有所求尽管开口,本官定当有求必应,绝不敢欺瞒于你。” 智圆腻了他一眼,鄙视道:“就你这德行,我还真信不过你,不如我喂你吃点好东西吧。” 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从中取出一粒药丸,捏开刘启林的嘴巴喂了进去。 还不忘贴心地拿起自己刚喝过的那盏茶,将里面混着茶沫的剩余茶水一股脑灌入刘启林嘴中。 刘启林惊恐地看向智圆道:“壮士喂我吃的是什么药?我们有话好说,壮士若是轻易取了我的性命,对你没什么好处,你不仅什么也得不到,还可能引来官府追杀。” 智圆都被气笑了:“刘大人这会还在威胁我?不妨告诉你,刚才我喂你喝下的是我自己独家炼制的断肠散,刘大人知道断肠散吧? “这名字是取得俗气了些,不过你可别指望着去找人帮你解毒,没有我的独家解药,你只会死的更快,刘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找太医试一试。 “哦,对了,你现在可以按下你的神厥穴,就是你的肚脐眼,看看什么感觉。” 智圆说完手指在刘启林右手上轻点了几下,刘启林立刻感觉到自己右手活动自如。 他依言伸手按向了自己的肚脐部位,稍一用力便疼的跪坐在地上,头上的冷汗哗哗往下流。 智圆毫不在意,继续恐吓他:“中了我这断肠散,三日后必定毒发,到时候穿肠烂肚整七日才会断气,你可要想好了。” 刘启林哪里还敢回嘴,稍缓过气来忙到:“壮汉需要什么尽管说来,我必定办到,只是这解药还望壮汉先给我,我解了毒才有力气帮你去将东西寻来。” 智圆道:“刘大人放心,等你把我要的东西拿来了,我一定奉上解药。这几日你只要不去动那个肚脐,便会与日常无异。” 刘启林再次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智圆邪邪一笑,蹲下身子凑近他,缓缓道:“当然是要还魂草啊。” 刘启林听完蓦然睁大了眼睛,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惊恐地看向智圆,喃喃狡辩道: “壮士说什么?我不知道什么还魂草?” 他这会是真的害怕了,比吃下那所谓的断肠散还要害怕。 他不知道眼前之人究竟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居然知道还魂草就在他手中,这消息一旦传入皇上耳中,刘家满门将迎来灭顶之灾。 智圆哂笑道:“就知道你不会承认,现在知道害怕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会以为这世间都是像皇帝那样的傻子吧?被你和太子玩的团团转还不自知。 “我也不想与你多废话了,三日之内,西城长乐赌坊后巷,就是你请来的泰山派三个道士暴毙的地方,右侧第三排第七块砖是松动的。 “你只要将还魂草放在里面,第二日再去那里,我会在同一个地方将解药奉上。” 智圆不想与他多废话,也不想听他狡辩,加快语速继续道: “对了,千万别想着带人埋伏在那里围杀我,先别说你的人能不能杀得了我,即便你真有那个本事,我保证你遣人刺杀刘照抢夺还魂草的消息,一定会比你的动作更快地传进承恩侯府内。 “皇帝信不信我不知道,但我想侯府那位老夫人和世子刘照必定会将你生吞活剥了。 “还有,记住不要用假东西糊弄我,还魂草我认识,年份不同而已,我要你手里年份最久的那颗还魂草。 “当然药方和配套药材你也要顺便都拿过来,若是你药材备得齐全,再赠送几颗年份少些的还魂草,我到时候不但给你解药,说不定还会附送一个能救你一命的消息,刘大人以为如何?” 刘启林听完智圆一长段话,终于明白过来,眼前这人就是刺杀承恩侯的刺客,他肯定一直躲在后面盯着自己。 刘启林心里再无侥幸,对方武功高强,又用毒药和皇帝威胁于他,眼下他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可刘启林不甘心啊,半个时辰前他才体验了一回自己人生最高光的时刻,哪知道眨眼间便被人狠狠按下了十八层地狱。 刘启林做着最后的挣扎:“壮士既然知道那还魂草的来处,定会明白那么珍贵的东西必定不在我手中,三天时间我实在无法办到。 “还请壮士宽限些时日,先将解药赐给我解毒,我有那等把柄握在你手中,定是不会赖账的。” 第157章 忧思过度 智圆心中暗道,又让燕掌柜猜中了,此人果然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货色。 他脸色阴沉道:“最后奉劝你一次,打消那些没用的念头。 “你能给太子出那样阴损的主意,自然也能想办法从他手中将还魂草骗过来。 “当然,你如果事情办的敞亮,能早些将我需要的东西送过来,我说不定还会赠送你两粒罕见的丹药。 “至于那丹药究竟是什么,你便不用打听了,我只告诉你一定是大补之物,绝对吃不死人的,你也可以去太子面前交差了。” 刘启林怨毒地看向智圆,此人竟然体贴地帮自己想到了如何欺瞒太子,可见在后面究竟谋划了多长时间。 自己以后又有个把柄攥在他手中了,这辈子他还能过上安枕无忧的日子吗? 智圆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刘大人请放心,我们江湖人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的话绝不反悔。 “我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绝不会再与你为难,立即离开京城远走高飞,你也可以放心地在京城做你的高官。 “不过若是你行事不稳妥,被别人察觉到了什么,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智圆说完再不理会刘启林,开门离开这间奢华的天字号雅间,从酒楼大门处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刘启林的内衣都已经湿透,脑中急速转动着思索对策。 直到发现自己行动自如了才从地上爬起来,不曾想一个趔趄又摔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那断肠散的作用还是惊吓过度,刘启林只感觉浑身似被抽空了一般绵软无力,刹那间万念俱灰。 他强打精神起了身,扶着圆桌缓了几口气,拖着沉重地步子下了楼,匆忙爬上马车便打道回府去了。 刚才那人并不清楚,那还魂草现在正藏在他府里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而且药方也在他手中。 这些日子以来,他花了不少银子,已经悄悄地将药方上的其他药材全部搜集齐全了,只等着找到药师炼制出还魂丹。 原以为可以长长久久地安享荣华富贵,哪知道忙到最后全是在为他人作嫁衣,这让他如何心甘? 回到府里,刘启林以生病为由,立即差人去请来了太医。 太医见他脸色灰败,神情萎靡,连忙细细给他把了脉,之后用莫名的眼神看向刘启林。 “刘大人万要放宽心,皇上对刘大人还是信重的,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让刘大人官复原职。” 刘启林满心烦躁,语气不善道:“你只管说我身子出了什么毛病就好,这与皇上是否恢复我官衔有何关系?” 太医依旧和颜悦色,不急不缓道: 第111章 “刘大人这脉象明显就是惊悸忧思过度,这心病自然还是要心药来医,我也只能给刘大人开些静心安神的方子。” 刘启林问道:“你就没发现其他病症?” 太医道:“刘大人身体康健,并无其他病症。” 刘启林不敢多问,将太医送走,又命人去城内各大医馆,将那有些名气的大夫都请进了府里。 可大夫们流水介地进出尚书府,说辞与那太医几乎一致,除了开出一堆五花八门的安神药方,竟无一人发现他中了断肠散之毒。 刘启林心里疑惑,待到夜间精神恢复了些,他再次试着在自己肚脐上用力按了下,那股搅碎肝肠般的剧痛立即蔓延全身。 虚弱的刘启林不得不认命,这天下有什么比自己小命更重要的呢? 且说智圆离开欣悦酒楼后,在东城兜兜转转晃了一大圈。 见后面没人跟踪便来到了西城,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将身上的衣袍以及脸上的胡须全部褪下,一股脑塞进事准备好的一个包袱里。 又用一块湿巾将阿程胡乱抹在他脸上的东西擦去,恢复了自身样貌,慢悠悠提着个包袱回到了自己眼下居住的宅子里。 智圆自信自己先前的模样就是兰鑫站在当前也认不出他来。 回到住宅,智圆躺在软榻上,心中激荡不已。 事实上他对那所谓的还魂草并不如何在意,得到还魂草倒是更多在为燕掌柜的身子考虑。 可能够以如此方式要挟那位道貌岸然的朝中大臣,智圆觉得无比畅快,恨不能立即跑去回春药铺与阿程师徒好好说道说道。 可燕掌柜提醒过他,为防万一,他们以后见面还是要隐秘一些为好。 智圆只能耐心等到天黑了。毕竟他们不止要防着太子和刘启林,还不能让兰鑫起了疑心。 天刚黑透,智圆如约来到回春药铺。 那师徒二人似是早已猜到他会急不可耐地赶过来,桌上摆着的酒菜尚温热着。 智圆一到,严琛便请他在桌旁坐下,阿程已经为他斟了满满一杯酒,两人眼中都是掩藏不住的好奇与打探。 智圆哈哈一笑,一口将杯中酒饮尽,朝着严琛竖起拇指: “老哥料事如神,一切都与你预想的一样,太子听闻那对祖孙想要逃离京城,急不可耐地带着人悄悄离开了欣悦客栈。 “我略施小计便将刘启林骗进了那间天字号雅间。你们是没见着那狗官的熊样,都快吓得尿裤子了,真是痛快啊,哈哈哈哈......” 智圆憋了半晌的激动之情在这两个同谋面前,毫无顾忌的发放出来。 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将下午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给师徒二人听。 严琛沉稳,只含笑认真倾听着。 阿程年少跳脱,自是难掩心绪,得知那个曾经差点将自己师父置于死地的人,在智圆的逼迫下惊魂不定的模样,心中痛快比智圆更甚。 她嘻嘻笑着不停给智圆添酒,眼中的崇拜和快意毫不掩饰,让智圆浑身舒畅,只觉得这大半生以来就今日活的最有滋味。 严琛始终是那最冷静理智之人,多年的潜藏生涯让他养成了事后都要反复清扫隐患、查补漏洞的习惯。 他不时会插话询问一些细节,确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被人攥住,思绪之周密再次让智圆惊叹不已。 第158章 查漏补缺 酒过三巡,智圆微醺着说道:“不知那刘启林会不会识破断肠散的秘密,若是让那狗官知道并未中毒,以他的卑劣习性,我估摸着那老小子怕是会连夜带着还魂草逃离京城了。” 严琛毫不担心道:“大师在他神厥穴上做了手脚,让他确认自己真的中了毒,但他回去以后必定不会甘心,定会将太医招进府里看诊,可惜再好的大夫也发现不了那早已克化了的一颗普通的止咳药丸。” 严琛没有告诉智圆,他其实在那颗药丸里添加了些东西,确保三日之内绝不会让智圆的功夫白费。 阿程在一旁叹道:“不知那狗官能不能顺利从太子手中拿到还魂草。” 智圆笑道:“性命攸关,他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去糊弄太子。” 这感觉怎么就那么让人舒畅呢? 两人有来有往地闲聊着,一直话不多的严琛忽然变了脸色。 智圆和阿程齐齐用疑惑的眼光看向严琛。 严琛蓦然站起,伸手一拍自己的额头,神色凝重道:“差点误了大事,险些失算了。” 智圆和阿程心里一沉,严琛能有如此神情,定是有什么他们都没料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严琛急促到:“太子害怕东窗事发,那还魂草绝不敢随意带入东宫,那东西说不定就在刘启林手中。 刘启林怕死,又被大师威逼利诱,说不定会迫不及待地去长乐赌坊后面交付还魂草,我们怕是不需要等待几天时间了。” 智圆闻言一笑:“无事,我今日晚些时候就去看看,丢不了。” 严琛肃然到:“我们漏算了一件事,大师前些时日不是发现还有人盯着刘启林吗? “他若是半夜出门,岂能不惹人疑心?若是被那后面的人发觉异常,捷足先登了,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 智圆怔愣一时,感慨道:“还是老哥细致,我居然忘了此事。我现在就去尚书府附近盯着,那狗官一旦出门,我便直接从他手里把还魂草夺过来。” 严琛摇头道:“不可。刘启林出门究竟为何尚无定数,不能太早惊动他。 “大师尽管去长乐赌坊附近盯着就好,刘启林出门必定前呼后拥,轻易不会让人有下手的机会。 “沈家一商户,再是富有,也不敢公然与朝廷命官对抗,只要在交付药材的地方不出意外,便不用过于担忧。” 智圆对严琛的话深信不疑,再无心思吃喝了,稍微收拾了下就离开了药铺。 待智圆一走,严琛也迅速换了夜行装,叮嘱阿程道: “你在家里守着,我去尚书府附近看看,若真是罗霄山庄的人在暗中盯着刘启林,我顺手给他们一个教训。” 阿程对师父自是十分放心,却还是不免叨咕几句:“师父定要小心,他们人多势众,师父早些回来。” 严琛摸了摸阿程的头道:“放心吧,我一定赶在智圆之前回来。 “你自己一人在家当心些,若是有人闯进院子里,先逃命要紧,以后师父再帮你把场子找回来。” 师徒二人从没相信秦峰和秦志会放弃对他们师徒的猜疑和探究,始终防备着他们的再次上门试探。 阿程再次深恨自己的断腿,否则今晚她一定要跟着师父出去大战一场。 其实阿程腿伤在严琛的精心治疗下,加上她自己本身内力深厚,日夜不停调息滋养,已经好了大半,正常行走已无碍。 只是不能在外人面前轻易展现出来,以免惹人猜疑。 可若要与人拼杀,那条断腿却是难以坚持长久,势必会大大降低阿程的战力。 严琛知道小徒机灵,倒是没有太过担心,毅然往刘启林居住的尚书府潜行而去。 夜色深深,东西城池两个偏僻的角落里,严琛和智圆各自隐藏身形,静等刘启林的出现。 罗霄山庄的人为了追寻秦珠的下落,依据秦岭的安排,对刘启林的府邸极其关注,同样安排了至少三人轮流值守在尚书府附近。 而刘启林在一众大夫无能为力的情况下,终于压制下了内心强烈的私欲,决定端正好自己的态度,将还魂草交出去。 他没有忘记那个凶悍的江湖人曾经提醒过他,若是他言听计从,会附送给他一个能救他一命的消息。 刘启林也不知为何,居然对那位刺客所说的话十分信任,他甚至隐约感觉到自己这次丢失了还魂草说不定会因祸得福,让他避过一次必杀之祸。 至于太子那边,刘启林早就想好了对策,他决定此间事了便即刻前往罗霄山庄,并许诺太子必定通过罗霄山庄之手将还魂丹炼制好。 待回京时将那壮汉送他的两粒药丸献给太子即可,毕竟这世间有谁见过还魂丹究竟是什么样子,是否真能让人延年益寿呢? 几十年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尤其是皇家子嗣,能活多久还真不好说。 有那药方在手,他以后还有机会前往北地秘密寻找还魂草。 想到这些,刘启林豁然开朗,一扫先前沮丧神色,将那壮汉所需的药材一一备齐,甚至药方也仔细誊抄了一遍。 他深信那人就是刺杀承恩侯的刺客,早已从侯府得到了药方。 之所以再次问他索要,除了要试探他的诚心,或许还有混淆视听的打算,刘启林哪敢在此时耍什么花样。 熬到子夜时分,刘启林亲点了十余个贴心可靠的侍卫,悄悄地抱着个极为普通的木盒从偏门离开了尚书府。 他这一举动自然没有逃过守在附近的罗霄山庄人的耳目,当然更没有躲过严琛的视线。 第112章 百无聊赖的罗霄山庄三人打起精神远远尾随在刘启林一行人身后。 山庄二当家反复叮咛,在京城不可妄自惹事杀人,他们的目标是找出大小姐的下落,几个府邸有任何异常举动都不可放过。 眼下刘启林半夜带人悄悄出门,这举动确实够异常了,几人不觉亢奋起来,或许悄悄跟下去就能找到大小姐的藏身之地。 三方人马悄然向西城行去,除了严琛,其他两伙人毫无所觉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第159章 再获秘药 刘启林一行很快进入西城地界,避开宽敞的街道朝着长乐赌坊的后巷行去。 罗霄山庄三人远远坠在后面,见前面一行人拐个弯便消失在视野中,立即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刚转过那些人消失的路口,那十几人的踪影已经消失无踪,三人却丝毫不敢妄动,手执长剑满身戒备地望着前方幽暗地巷道。 夜色朦胧中,巷道中央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隐约可见其腰间一柄长剑尚未出鞘。 那人背对着三人负手而立,一副十分悠闲的姿态,似是全未将这三人放在眼中。 罗霄山庄三人大惊,他们自觉十分小心谨慎,不知对方何时发现了他们的行踪,让人在此堵截他们。 三人中为首的正是罗霄山庄剑客统领秦常山,此时见到己方行迹已经败露,索性上前搭话道:“阁下是谁?为何挡了我等去路?” 严琛嗤笑着转过身来,脸上一块黑布遮住容颜,双眸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有神,声音却甚是懒散:“你们盯着刘大人这么些时间了,究竟在图谋什么?” 常山心中微沉,原来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对方眼中。 今日半夜刘启林出门来或许就是为了将他们几个钓出来,这刘启林身边果然能人辈出。 秦常山强压下心中不安,客气地上前搭话:“这位兄台误会了,我们对刘大人并无恶意,只是有些事情想向刘大人讨教。” 严琛讥讽道:“讨教?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地尾随刘大人从东城跑到西城,你们就是这样讨教的? “刘大人一向礼贤下士、广纳门客,你们真有事大可以递了帖子光明正大地进尚书府去拜见,如此讨教方式,这是把刘大人当傻子吗?” 三人见行径已经败露,再跟着刘启林已无意义,眼下最要紧的是不能暴露他们罗霄山庄的身份。 而眼前这人显然是刘启林指派过来的,看他气定神闲的姿态,显然有恃无恐。 这人武功如何尚不可知,可刘启林身边还有十几个侍卫,那些人若是从其他地方迂回过来包抄他们,几人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秦常山与两个同伴对视了一眼,猛一发足朝着来路狂奔离去。 见几句言语便将三人惊走,严琛轻轻一笑,果然是做贼心虚,倒也省事了。 确定三人已经远远离开了西城,智圆应该能顺利取回还魂草,严琛转身往南城急赶。 果然严琛才回到药铺,刚换下一身夜行衣,还没来得及跟阿程叙说经过,智圆便抱着个木盒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见阿程师徒坐在灯下等候他,智圆无声大笑起来,将盒子往严琛面前一递,小声道:“老哥看看这些药材可对,那狗官没糊弄我们吧?” 严琛先问道:“大师可还顺利?有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之人?” 智圆摇头:“我一直小心戒备着,附近并未发现其他人,刘启林亲自过去,放下木盒便走了,今夜倒是十分顺利。” 严琛点头,阿程低头偷笑,跟着的人早被师父打发走了。 严琛打开木盒,摆在最上面的就是还魂草,竟然有三株之多。 严琛拿起中间最粗壮的那株还魂草,仔细端详。 比起他们上次在侯府得来的确实细嫩一些,枝干也不如那株还魂草密实,估摸着该有六七十年的年份,大大超过了严琛的期许,已是极为难得了。 另外两株就明显的次了许多,最多只有十几年的年份。 智圆好奇地看着严琛仔细端详了半天,心中有些不安,忍不住问道:“这可是还魂草?” 严琛道:“我也是年少时在一本医经上曾经看过,并未见过实物,不过看这药草的模样,应是还魂草无疑。” 智圆啧啧感叹:“就这么一株药草,皇帝和侯府折腾了五六年,多少人命搭进去了,没想到如今落在了我们手中,当真痛快。” 严琛又从底下将其他辅药翻了出来,无不都是极为珍贵的药材,看得智圆连连惊叹。 最后从木箱底下取出一封信函,打开一看正是还魂丹药方及其功用,智圆看了也不觉眼热起来。 怪不得皇帝老儿那般执着,这药丸果然有起死回生之效,而那还魂草居然需要百年以上的药龄,难怪如此难寻。 智圆不觉又担心起这张药方的真实性。 严琛安抚他:“放心吧,还魂草都拿出来了,他还不至于拿张假药方糊弄我们,他可是一直以为我们手里已经有了药方的。” 智圆瞬间反应过来,又是嘿嘿一笑,能被刘启林把自己误认为是刺杀承恩侯的刺客,智圆与有荣焉。 严琛从那封信函中又取出了一张纸,上面只有几句话: “现将壮士所需全数奉上,万望壮士信守诺言,尽快将解药赐予我。另外壮士欲要附送的消息,也请知无不言。谨拜谢矣。” 智圆呵呵一笑:“这老小子居然这么客气起来了。” 严琛哂笑道:“这刘启林能身居高位确有道理,这等能屈能伸的本事当真无人能及。” 阿程问智圆:“大师当真要将沈家的事透露给他吗?” 智圆也十分犹豫,他主要担心自己贸然行事坏了兰鑫的大事,不自觉地又望向严琛。 严琛笑道:“无妨,太子和刘启林这事瞒不了多久,迟早会被人捅出来,坏不了兰大人的大事。 “刘启林已经察觉到危机了,这可是灭门之祸,他若是聪明,就该舍弃高官厚禄,远远逃离京城,或许还能保下一家老小的性命。” 严琛深信,不仅兰鑫和周昌在筹谋捅破此事,丢失过百年还魂草的承恩侯府必定也会怀疑上太子和刘启林,那位侯老夫人吃了如此大亏,岂会善罢甘休。 智圆放下心来,他既然答应过刘启林,自是不想反悔,至于他承诺刘启林的离开京城一事,早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不再去找刘启林的麻烦已经非常仁义了,京城如此热闹,他怎么舍得离开。 智圆道:“那我明晚便将东西再送到那个地方去,老哥你准备几个药丸糊弄那老小子。” 严琛摇头道:“不可,那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刘启林这人反复无常,别看他言语恭谨,真要觉得自己性命无忧了,难保他不使出什么恶毒手段。 “别忘了你如今可是他的心腹大患。不如大师今晚就歇在这里,我将东西准备好,你明日一早直接去刘府附近花钱雇个人,将东西送进刘府去。” 这主意好,干净利索还省事,智圆欣然应允,再次感慨跟着燕掌柜一起谋事当真是省心省力,畅快无比。 第160章 聚散无常 阿程促狭道:“那解药不如就给他送一颗泻药,保准让他拉上个三天三夜,非折腾掉他半条小命不可。” 智圆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严琛也忍俊不禁,两人一致赞同阿程的提议,挑了一粒泻药装进药瓶。 至于送给刘启林拿去糊弄太子的“还魂丹”,阿程这些日子里为了练手,炼制出来的药丸着实不少。 随便挑了两粒品相好些的装起来,保证太子和刘启林认不出这药丸的真正药效。 严琛又拿出笔墨纸张,让阿程执笔当着智圆的面写了一句话:吴州沈家人已秘密进京寻找夜明珠来了。 言辞简单,字迹凌乱,与刘启林写过来的几句话比起来,当真是天差地别。 可三人想象着刘启林看到这句话以后的惊慌,再次会心地笑起来。 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依旧装进那个普通木盒里,阿程顺手接过放进燕回卧房的橱柜里,告诉智圆她晚些时候再用蜡油将这木箱密封起来,智圆丝毫没有在意。 严琛又道:“如今药方药材都齐备了,但这还魂丹的炼制确实不容易,大师怕是还要等些时候,我和阿程还要好好琢磨些时日,万不能浪费了这些来之不易的还魂草。” 智圆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我倒是不急,什么时候炼制出来都无妨,倒是老哥你,这眼看着就要入冬了,你这身子又要遭罪,若是能早日炼好,去了你这一身的病痛就再好不过了。” 严琛和阿程两人再次感叹智圆的一片赤诚,却碍于事关重大不能对智圆言明真相,心里也越发地愧疚起来。 严琛掩饰住内心情绪,淡然道:“我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在乎再熬一个冬季。 “再说了,近期你和兰大人都送来了不少好药材,我自觉身子比往年好了许多。 第113章 “而且眼下明里暗里盯着我们药铺的人着实不少,我若突然间恢复如常,定会引起有心人的疑虑,如今这样就很好了。” 智圆一听确有道理,不说别人,就他那徒弟便让人防不胜防。 三人第一次合谋做下这样一桩大事,一时都很兴奋。 阿程又拐着脚为两位长辈简单地备了些酒菜,当做夜宵吃喝了起来。 此间事了,智圆决定明日起开始好好给徒弟帮忙,去查一查那对祖孙的真实身份,然后趁着寒冬到来前,带着几个孩子进山去潜心修炼一段时间。 酒过三巡,十分尽兴,直到夜深之时,方各自回房歇息。 阿程跟着师父进入卧房,严琛将门关好,取出那个木盒,将那封书信抽出来,再次摆上笔墨纸张,依旧由阿程执笔,给刘启林重新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笺: “刘大人果然守信,现将解药呈上,并附赠两个消息。罗霄山庄的人已经盯上了刘大人手中的药方和还魂草,昨夜若非我为你断后,刘大人已经落入罗霄山庄手中了。再有吴州沈家已悄悄派人进京寻找夜明珠下落了。” 将信笺收好,阿程取了蜡烛将木盒密封好。 严琛看着徒弟,低声道:“我知道我们欺骗隐瞒智圆的事情让你心里不好受,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以后我们还要设法与大师疏远起来,起码明面上不能让人看出我们与大师交往甚密,否则日后事发,智圆或许可以逃脱,镇国公府必受牵连,智圆也不会好受。” 阿程应道:“师父放心,我都明白。” 严琛点头:“智圆以及那几个孩子和我们关系密切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到秦志耳中了,我会找机会和智圆好好聊一聊,必须尽快把他们都摘出去,实在不行我们恐怕要搬离印月坊了。” 阿程心里一沉,若要搬离此地她还真有些舍不得。 严琛安慰徒弟:“还不到我们离开的时候,你眼下不要想太多。若能在我们身份暴露前将秦志父子斩杀,便一切无碍。 “那两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都是心机歹毒之人,实在大意不得。 “一旦知道我们的身份,他们必定会不择手段地对付我们。用这些街坊威胁我们便是最有效的办法,所以师父才会一直提醒你万勿泄露身份。” 阿程连连点头,心中不觉又沉重了几分。 严琛心里同样不好受,他们迟早是要离开洛阳城、离开印月坊、离开这间药铺的。 阿程年纪渐长,总不能一直以男子的身份活在这世间,而一旦阿程女子的身份暴露出来,不说附近的街坊会如何惊诧,智圆和兰鑫恐怕很快就能猜到她的出身。 眼下京中乱象丛生,还不知日后会如何收场,这个京城如何能容得下他们师徒。 不过这都不是眼下该考虑的事情,以后若能全身而退,悄然离开就已是万幸至极。 人生聚散本是常态,不必为此矫情。 次日天未亮,智圆便抱着木盒出门了。 临走前严琛与智圆密谈了一盏茶功夫,智圆如今对严琛十分信服,点着头匆忙离开。 师徒二人都以为智圆短时间不会露面,没想到当天夜里,智圆又悄悄过来了。 原来他花了一天的时间,居然没有打听到那对“祖孙”的丝毫消息。 那位老大夫昨天夜里就悄悄地离开了那座宅子,不知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智圆认为他是为了躲避太子的逼婚而躲了起来,严琛却知道一定是昨晚自己以刘启林的名义惊动了他们。 罗霄山庄的人感觉到了危机,悄然隐匿了起来。 阿程只对刘启林的事情感兴趣,她小声问智圆:“那木盒送过去了吗?” 说起这事,智圆又来了兴致,贼忒嬉嬉地与阿程调笑起来: “想着那狗官收到木箱后的情形,我就忍不住想笑。他这会怕是还蹲在净房里起不了身呢。知道了沈家的消息,也不知会不会再次吓得尿裤子。” 第161章 重大决定 且说刘启林,一大早便收到下人递上来的木盒。 那人倒是守信,刘启林十分满意。 可当他展开里面那封简短的书信,匆忙读完后,便浑身瘫软地跌坐在了椅中。 不知道为什么,刘启林对那刺客附赠给他的消息深信不疑。 他此刻甚至十分庆幸那还魂草就在自己手中,无形间直接救了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 不知不觉间,刘启林甚至对那刺客生出了一丝感激之情。 刘启林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和太子精心谋划的事情,居然像个漏斗一样兜不住底,被有心人一个个窥探了个彻底,那么多人躲在后面阴险算计他们却毫不自知。 还魂草在他和太子手中,罗霄山庄又是如何知道的? 刘启林苦思冥想,唯一可能便是在豫州城外抢夺还魂草时留下了破绽。 此事再无幸理,那刺客带过来的消息都是真的。 刘启林悔得肠子都青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胆大妄为地去算计皇上。 一旦事发,太子还能留条命在,他刘启林满门抄斩是绝对跑不了的。 他更没有想到,沈家居然也在这个时候来京中寻找夜明珠了。 那人信中没有明言,可他却明白个中意思,沈家就是冲着他过来的。 事情都过去十几年了,为何沈家也会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凑热闹。 那位刺客果然神通广大,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了他? 可沈家一旦真的找上门来,他除了死不认账别无他法。 想起十几年前的事情,刘启林更是怄得想吐血。 十二年前,皇帝四十岁寿辰,拟大办。 各地官员秘密搜集奇珍异宝进献皇上。 沈家有颗传世之宝夜明珠的消息吴州人无人不知。 时任吴州知府的刘启林在吴州执政多年,对沈家这颗夜明珠垂涎已久。 奈何沈家乃当地豪绅,底蕴极为深厚,轻易觊觎不得。 眼见皇帝寿辰日近,刘知府绞尽脑汁,心生一计。 他遣人秘密前往沧州一带,高价聘请几位武林高手,扮做自己的随从,光明正大地进入沈家,言明想为皇帝求购一件生辰贺礼。 沈家在吴州传承几百年,自有其立足之道,与历任地方官关系和谐。 刘知府所求甚合情理,沈家自不会拒绝,从库房择选了不少珍宝任其挑选。 刘知府挑中了一对雕刻着龙凤呈祥的极品翡翠玉佩,声称要将其献给皇上和皇后。 沈家觉得刘知府睿智,礼物贵重又寓意吉祥,给的价钱也合理,双方皆满意。 临走前,刘知府临时起意,为难地提议想要观赏一下沈家的传世之宝,以长见识。 沈家犹豫了一会,还是从秘库里取出了那颗夜明珠。 刘知府一见,果然是稀世之物,大加赞赏,心满意足离去。 沈家放下心来,将夜明珠放回秘库收藏,未曾留意刘知府有一随从并未离去,正施展轻功尾随其后。 几日后,吴州府城爆出惊天巨案,沈家传家宝被盗,盗贼正是诡面神偷。 刘知府震怒,义正辞严为沈家全力追查案犯。 诡面神偷有口难言,只得背下这恶名。 刘知府一招偷梁换柱使得得心应手,抱着新到手的宝贝,将自己佩服了个五体投地。 不想一日有人来报,在吴州发现诡面神偷踪迹。 刘知府吓了一跳,诡面神偷居然真到了吴州?自己可真要好好提防了。 遂招了报信的人进来问话。可还没问明白诡面神偷的具体位置,刘知府便睡过去了。 等他被贴身保护的武林高手一杯凉茶泼醒,才发现那夜明珠还没捂热就又被人盗走了。 刘知府知道,自己这回恐怕真遇上了诡面神偷了。 一番辛苦为他人做了嫁衣,刘启林气急败坏又惊恐不已,立时起了杀意。 当晚他便亲自进了沈府,与沈家密谋杀死诡面神偷,取回宝物。 沈家自是无所不从。 精心筹谋半年之久,终于将诡面神偷斩杀。 沈家自是鸡飞蛋打,刘启林却放下了心,他盗取沈家夜明珠的事情总算揭过去了。 谁能想到,十几年后这事还会撕扯开来。 这一刻刘启林当真是万念俱灰、生无可恋。 他想不明白这些事情究竟是如何泄露出去的,莫非那诡面神偷严琛复活了? 如今唯一庆幸的是那颗解药服下后,虽然拉的快虚脱了,但他偷偷按了按自己的肚脐,那种彻骨的疼痛果然缓解了许多,这解药是真的! 惊恐彷徨地刘启林冷静下来,艰难地做出来个重要决定。 他叫来妻子和长子,躲在书房里密谈了一个多时辰。 第二天一大早,刘启林给太子留下一封密信,便带着十几个贴身侍卫悄悄离开了京城,其长子随行侍疾。 第114章 刘启林的离开,几乎没惊动任何人。 太子收到他留下的书信后,心里十分不安,毕竟还魂草还在他手中,可千万别被他找借口私吞了。 太子到皇帝跟前旁敲侧击一番,得知果然是皇帝派他出去密干,才放下心来。 智圆也在第二天一大早去见了自己的徒弟,告知兰鑫那对祖孙已经偷偷躲藏起来了,他实在找不到他们的去处。 不过智圆依旧提醒徒弟,那对祖孙确实有问题,他们在京城好似还有同伴。 这消息并未让兰鑫太过吃惊,本就察觉出了问题才让师父帮他去核查的。 兰鑫一时也无可奈何,这些本不是他眼下关注的重点,只得将此事暂且放下。 当天下午,智圆便带着五个孩子进山去了,答应过他们的事情一拖再拖终于成行,皆大欢喜。 回春药铺里前所未有地安静了下来。 流流几个每天不在药铺了进进出出,阿程还颇不习惯,当真沉下心,捧着智圆刚给她带过来的药经认真读了起来。 偶尔也在严琛的指点下炼制些药丸,从那巨蟒身上得来的蛇血、蛇胆炼制的药丸也被掺杂进了各种药材重新炼制一番。 各类解毒丸、疗伤丸、补气丸、壮骨丸炼制了许多出来,分瓶装好,其品质比起罗霄山庄的药丸有过之而无不及。 师徒二人打算等时机成熟时将各种药丸送些给智圆和流流他们,其余的都留下自己备用。 两人都很清楚,眼下这份宁静维持不了太长时间,即便没人寻衅上门,他们俩也不可能就此沉寂下去。 第162章 报应不爽 阿程自觉自己的断腿已经完全康复,吵着要去南城废宅里练剑,被严琛坚决制止,却在小丫头的强烈要求下,晚上偷偷带她去见了小蛮父子。 两个孩子两个来月未见,格外兴奋。 见到阿程腿伤恢复,小蛮十分欣喜,得到严琛允许,两人就地演练起了新学不久的罗汉拳。 阿程只觉全身筋骨都松散开来,十分畅快。 两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严琛却跟着老蛮去了地窖,对老蛮细细叮嘱一番。 又将给他们备好的食材归置好,便带着阿程又往丽娘的住处去了。 临走前,阿程给小蛮留下了七八个药瓶,鼓励他好好习武,切勿怠慢。 丽娘见到突然上门的师徒二人,同样十分高兴。 自从一个多月前从老蛮那里得到让她不可再往南城去的消息后,丽娘整日惶恐不安,每日呆在丽云坊的时间长了许多,不断地从来客们口中打探消息,日日期盼着京城可千万别出什么大事。 不知为何,近一年来,京城但凡有什么大事发生,丽娘不由自主地会和阿程师徒联系起来,她害怕自己哪日会从客人嘴中听到那师徒二人的噩耗。 如今见着两人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显然前段时间是遇上了麻烦事,如今事情大约已经过去了,丽娘一颗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她走到严琛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又亲热地拉着阿程的手仔细端详:“怎么瘦了这么多?” 阿程嬉笑着回应,并未告诉她前些时候被人打断腿的事情,只是关切询问她近来过得可好。 丽娘知道他们过来一趟不易,且要避人耳目,简单寒暄几句后便将近一个多月来打听到的消息说给师徒二人听。 丽云坊确实是个好地方,打听来的消息不似如意茶馆那般鸡零狗碎,许多大户人家的事,也随着那些风流公子们四处走动,似真似假地传了出来。 譬如长公主家的幺儿被那位死了儿子的商户狠狠报复了回去,重伤在家休养却不敢声张。 又譬如救过刘照的那位姑娘因不满太子只给了个良娣的位份,正僵持着讨价还价,据说非侧妃之位不允。 丽娘当然是听见什么说什么,整整讲了小半个时辰,最后才道: “昨日刘照那位外室难产死了,一尸两命,一个快足月的男娃生下来便没了气息,如今西城都在传那外室母子是刘照嫡妻所害。” 刘照成亲以来,世子夫人只产下一女,刘照常年在外,再无所出。 如今身子受损,怕是以后再难诞下子嗣。 据说刘照听闻消息,一口气没缓过来,直接晕死过去,那位侯老夫人也气得病倒了。 侯夫人吵着要将世子夫人休弃,世子夫人娘家安郡伯府的人今日一早便打上了侯府大门,为他们家姑奶奶撑腰。 大家都在传说,侯府终是没落了。以前安郡伯府哪敢如此大胆地去寻衅承恩侯府。 严琛师徒对视一眼,虽说祸不及妻儿,他们师徒也没下作到去对付那刚出生的稚子。 但能听见侯府衰败内乱,两人还是极为畅快的。 那一府之人确实太过恶毒,从未将他人性命放在眼中,如今报应不爽,两人能预见到,侯府的灾难或许还在后头。 至于刘照那位外室母子究竟因何而死,怕是一时查不清楚了。 师徒二人同时想到了潜藏在京城的罗霄山庄众人,或许这便是他们为那位大小姐失踪采取的报复手段。 两人不便久留,遂起身告辞,丽娘忙从衣柜里取出一个包袱,全是这些时间她帮严琛和阿程做的衣物鞋袜。 阿程毫不客气的收下,正要和师父一起离开,前方歌舞坊传来一阵嘈杂声,夹杂着女子凄厉的哭声。 丽娘脸色一变,也顾不得送他们离开,便要往前去。 阿程拉住她问道:“你可知道出了何事?” 丽娘叹道:“八成又是那几个兵痞过来了,这事你们别掺和,我去处置,多给他们些银钱看能不能打发了。” 严琛沉了脸色:“兵痞?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丽娘急着往前面歌舞坊里去,故而急促地说了经过。 就在昨日,坊里来了几个军士,说是从西北军营里回京来接应今年的冬装冬粮的人。 也不知从哪里听人提起过丽云坊的名头,便邀约着过来赏舞饮酒。 哪知那些兵痞喝着喝着便喝高了,竟然猜拳打起了赌,赌注居然是丽云坊里的一个舞娘,说是谁赢了便由其余几个筹资帮他给那位舞娘赎身。 最后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赢了,二话不说叫几人掏了三十两银子出来,就要把那舞娘带走。 那姑娘今年只有十六岁,家境贫苦,全家每月都指望着她在这坊里赚些银钱过活,哪里肯跟着那几个军士走。 丽云坊的这些舞娘多数都是自由身,真有你情我愿的事情,坊里从来不为难,也不存在赎身一说。 可人家姑娘不愿意,丽娘自是不能由着他们随意将人带走。 那些人昨夜便在丽云坊大发了一通脾气,砸了几桌的酒菜,最后反倒是丽娘咬着牙赔了他们一百两银子才作罢。 如今前面又闹腾起来了,估摸怕是昨日那几个人又过来了。 阿程气道:“这就是一群无赖,昨日你用一百两打发了他们,今日怕是没一千两不会出这个门了。” 丽娘叹息:“都说秀才遇上兵有理都说不清,何况是我们一群弱女子,我想着那些人公务在身,定不会在京城呆太久,等他们走了就太平了,就当破财消灾吧。” 阿程还要说什么,严琛制止她:“丽娘说得是,和这群人计较,最终吃亏的都是你们,能用银钱打发的就用银钱打发了吧。” 说着对阿程使了个眼色,阿程忙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给丽娘。 丽娘见到足有两千两,想要推辞,阿程拉着她手臂晃了晃道:“你收下吧,我最近发了笔大财,这些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严琛道:“你先去忙,不管那些人开口要多少,你都尽量答应他们,先把今天这事支应过去再说。” 丽娘不再推辞,这对师徒不缺钱她早就知道,这家丽云坊当初就是人家出钱盘下来的。 第163章 飞来横祸 丽娘匆匆离开,师徒二人对视一眼,严琛道:“你先回去,路上小心些,我等会去探个虚实。” 西北军营过来的人,由不得他们不多个心眼。 面对正事,阿程从不和师父痴缠,乖乖地应了,独自离开回药铺去。 严琛转身进了丽娘卧房的密室中,稍作装扮便换了个模样出来,悄悄往前面歌舞坊位置潜了过去。 在一番打闹和威胁后,丽娘含泪用五百两银子将那几个军士打发了出去,留下一屋子愤慨的舞娘和些许几个无奈的风流才子。 有人说要上书弹劾这些兵痞,立刻又有人劝说,那是一群战功累累的军士,只要他们在京中没有杀人放火,兵部定会护他们周全。 那位吴尚书可是极为护短的,一旦惹恼了他,说不定哪天这家丽云坊都开不下去了。 众人闻言纷纷叹息。 四个军士志得意满地离开丽云坊,朝驿站走去。 路上一位壮汉对身边一人道:“张校尉,这京城的银钱来得也太便利了,我们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几十两,这么一家小小的歌舞坊,两天就弄到了六百俩银子,不如明天晚上我们再来一次。” 第115章 张校尉骂道:“蠢货,都说事不过三,要懂得适可而止,哪有总按着一只羊薅羊毛的?” 旁边一人又道:“那明日我们再换一家。” 张校尉又骂:“你们猪脑子啊?这京城的水有多深不知道吗?好不容易打听到这家丽云坊没什么背景才敢下手,这随意换一家,若是遇上哪家权贵的产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能弄到这六百两已经不错了,知足吧。” 其他三人顿时颇为泄气。 张校尉又道:“都收收心吧,再有三天就要押送粮草军资回军中了,秦将军交代的事情还没着落呢,明天就去办正事。” 那最先说话的壮汉抱怨道:“秦将军也是奇怪,既然查实了是北戎密探,交给兵部缉拿就好,吴大人定会办得妥帖,把北戎在京中的细作一举挖出来。 “他却非要我们暗中行事,不得透露消息,莫非秦将军怀疑吴大人府上也有北戎人混进去不成?” 这回张校尉没骂人了,好一会才道:“上官的吩咐,我们听命行事便是,哪来那么多牢骚?” 语气中也透露着些许不解。 那壮汉又道:“可我们刚到京城,兰小公子就递过话来,说那细作父子已经得了消息藏匿了起来,偌大个京城这要去哪里找?” 张校尉道:“兰小公子不是说有家药铺可能知道他们的去向吗?叫什么药铺来着?” 旁边一人接口:“回春药铺。” 张校尉:“对了,就是这回春药铺,明天去把那药铺的人都带过来,仔细审一审就好了。 “实在问不出来也没办法,北戎细作狡诈,哪是那么容易逮到的,何况我们也不能在京城久呆,差事同样要紧。” 悄无声息跟在几人身后的严琛将前面几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一时气愤难当,怒不可遏。 这秦志实在太过卑劣,居然给小蛮父子扣上了个北戎细作的罪名,没给那对父子留下丝毫活路。 小蛮父子恐怕这辈子都要跟他们师徒一样隐姓埋名生活了,实在欺人太甚! 严琛恨不能上前去将那几人杀了了事,可光杀这几人有何用,反而会加深秦志的怀疑。 哪天他若真的将此事捅到兵部,整个印月坊的人都要跟着遭殃。 一旦牵扯到细作事宜,朝廷一向是宁可杀错绝不放过的。 严琛不得不承认,秦志这一招实在太过毒辣,令他深感无力和挫败。 可眼下容不得他逃避,明天这些人还要上门去抓他们师徒,必须尽快想个办法先过了这一关。 严琛回到药铺,阿程依旧在灯下等着师父回来。 见到师父眼中的愤怒和隐忍,阿程心里一沉,不免担心起丽娘的安危。 严琛将偷听到那些人对话一五一十说与她听,阿程没想到师父的愤怒并非来自丽云坊,那些人居然真的被秦志怂恿着要过来对付他们。 阿程忽然想起了师父很早前跟她说起过的,面对权势,任你本事再大、武功再高,依旧如蝼蚁般渺小无力。 而眼前一方是战功赫赫、保境安民的大将军,一方则是一对孱弱可欺、任人宰割的父子,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而他们师徒牵扯在中间,一个不慎便会冠上细作同党的罪名。 而一旦细作罪名坐实了,别说是朝廷官府,便是周边他们一心想着要回护的街坊们,也会视他们如洪水猛兽,避之如蛇蝎,当真是凶险万分。 阿程无力问师父:“秦志为何如此恶毒,这样大的罪名也敢随便扣下来。” 严琛冷笑:“那位大小姐的失踪,已经让罗霄山庄失去耐性了。他们只能抓着这唯一的线索,想方设法要将我逼出来。” 阿程愤然道:“他说细作就是细作吗?还有没有天理?小蛮和他爹都是土生土长的洛阳人,周围街坊都可以作证,哪由得他随意攀咬?” 严琛苦笑:“傻了不是,秦志只要随意假造一份北戎战俘的口供出来,他和小蛮父子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谁会怀疑他栽赃陷害? “何况自来抓细作,何须证据确凿,除非想顺藤摸瓜,否则直接处死了事。” 阿程听完不寒而栗,这罗霄山庄的人实在太过歹毒,一时觉得无计可施,彷徨地看向师父:“那我们怎么办?难道要连夜逃离此地?” 严琛冷笑:“秦志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要逼我现身,其实我究竟是否还活着他心里并无定数,不过是疑心过重随意揣测而已,我岂能轻易如了他的意。 “且眼下我们药铺并未暴露,秦志甚至未对我们起过疑心,那四个军汉之所以盯上我们,无非是兰旷那混账东西想要借他们的手报复我们。 “秦志自以为这一招高明,可他毕竟远离京城,对京中局势并不十分了解,消息也不甚灵通,他估计做梦也想不到已经有人对他起疑心了。” 阿程眼睛一亮:“兰大人?” 严琛点头。 眼下兰鑫或许能成为他们的助力,不过严琛想用来对付秦志的却并非兰鑫,而是刘启林。 这么些年来,刘启林和秦志两人互相握着对方的把柄相安无事。 可如今几件秘事都已经泄露了出去,刘启林处境艰难,已无转圜余地,他只有逃出京城隐姓埋名一条路可以走了。 若是知道罗霄山庄在背地暗算他,他还会给秦志保守秘密吗? 第164章 全神戒备 严琛原还念着秦志这些年辛苦打拼,立下不少战功,不想将事情做得太绝。 “既然他如此卑劣,枉顾人命,我便要让他身败名裂。 “你别看军中那些人贪婪粗鲁,可常上战场的人,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身边兄弟的背刺,一旦被他们知道了秦志当年的所作所为,他在军中必定声望尽失,难以立足。” 阿程听得心中欢愉,再次对师父佩服不已,再大的危机师父都能迎刃而解。 严琛却神情依旧凝重,对阿程道:“明日他们过来,我会设法将你留下来,你绝不可以被他们带走,我一个人去应付他们就足够了。” 阿程刚还以为师父有了办法,可以逃过明日一劫,没想到师父还是要被他们带走,刚刚放下的心立即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急切道:“师父怎么能跟着他们过去,那些兵痞凶横霸道,问不出他们想要的结果对师父用刑可如何是好?” 严琛无所谓道:“只要不危及性命,师父能扛得住,他们若真是下狠手,区区几个人还奈何不了师父,你放心,我必定不会有事,你在家也收拾好东西,一旦有异动立刻逃去小蛮父子那处躲藏起来,我脱困后自会去寻你们。” 阿程惶恐不安,对于即将面临的局面,师徒两个早有预料并反复商议过应对之策,阿程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 她急切道:“智圆大师要是在京城就好了,不如我们现在去找兰大人帮忙想想办法吧。” “你这孩子,一着急就出馊主意,还是少了历练,记住以后遇事不可慌乱,要静下心来多思多想,不能顾头不顾尾。” 严琛无奈看着心急如焚的弟子,继续道:“你说去找兰鑫,想对他说什么?说我们晚上跟踪几个军士偷听到了他们要来为难我们吗?你这岂不是不打自招?” 阿程被师父说得脸都红了,确实是个馊主意。 严琛又道:“师父先前说的只是最坏的结果。我知道你担心师父,可也不能自乱阵脚,事先更不能向任何人求援,哪怕是智圆也不行。 “否则事情会越描越黑,最终必会露馅。兰鑫那边自是要设法求助,但绝不能是我们主动去找他。” 阿程羞愧点头,严琛又跟他细细交代了一番,师徒二人心思重重地歇下了。 翌日一大早,师徒二人和往常并无二样,打开药铺大门各自忙碌起来。 只是若有街坊过来抓药,两人都会比往日更热心地拉着人絮叨起家常。 阿程更是见着人便要上前帮他们诊脉。 大家都知道这孩子最近一心学习医术,也颇有些成效,自是乐得成全她。 不知不觉间,药铺比往日热闹了许多。 约莫巳时刚过,店铺外果然来了四个身形高大、满脸煞气的男人,四人腰间都挂着佩刀。 燕回扫了一眼便认出正是昨晚那四人。 几人边走边打量,看见回春药铺的牌匾,便直接走了进来。 药铺里坐着十来个人正在闲聊,见着这几个人的架势,立即警觉起来。 而张校尉也是一愣,这店铺里怎么有这么多人? 秦将军一再叮嘱,寻找那对细作父子的事情务必做得隐秘,万不可闹出太大动静惊动对方,一旦有消息只能向他密报。 兰小公子只说这家药铺可能知情,却不知他们是否知晓那对父子的身份,更不知这些人中是否混有其他细作。 当着这么多人将人带走,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早知如此应该晚上无人的时候再过来,只怪身边这几个王八羔子,得了六百两银子,发了一笔横财,只想着夜间出去作乐,全不把正事放在心上。 第116章 如今既然来了,只得想个法子将无关人等支走再作打算。 幸亏几人今日并未穿军服,也不怕暴露身份。 张校尉对着其余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做声,一切听从自己安排。 几人大咧咧地走进了店铺,街坊们也脸色凝重的站起来。 流流父亲就在其中,不等阿程上前招呼那几人,先开口对严琛道: “时候不早了,我那店铺也没人看顾,先回去了。” 说完隐晦地对着严琛使了个眼色,便赶紧出了药铺大门。 严琛心中暗笑,心放下了大半。 附近这些街坊这一年来经历的事情可不少,尤其是上次兰旷过来打闹了一回后,都格外敏感起来。 这四人一看就不是善茬,流流父亲机警地先行离开,显然是准备去叫人了。 店里面,余下众人都紧盯着进来的四人。 阿程也远不如往常的活泛,拄着拐杖慢慢迎上前去,小声问道:“客官可是要抓药?” 眼前众人见了他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落在张校尉四人眼中就太不正常了。 这些人果然有猫腻,否则何至于心虚成这样? 莫非他们四人闯进细作窝里来了? 四人不觉兴奋起来,若真如此,这可是泼天的功劳。 能一下逮住这么多人,隐秘不隐秘的已经无关紧要了。 不过既是细作,自有几分本事,眼下对方人多势众,还需先行将他们稳住。 张校尉尽量和缓脸上神情,对着阿程笑道:“你是店里伙计?你们店里有几个人啊?你们掌柜的呢?” 阿程指着严琛道:“还有我师父,就我们两个。” 张校尉看了眼严琛,有些失望,这老弱病残的,也不像个细作的样子啊,可不是细作,他们这么害怕是为了什么? 严琛这时也上前搭话:“我便是掌柜,客官有何吩咐?” 张校尉也客气道:“我们想跟掌柜的做笔生意,能不能去里面详谈?” 严琛奇道:“做生意?本店只见方抓药,哪里做得了什么生意?客官怕是找错地方了吧?” 张校尉身边一壮汉满脸不耐地喝道:“说了做生意就是做生意,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张校尉回头狠瞪了他一眼,那人立即闭了嘴。 张校尉陪笑道:“我这兄弟脾气急躁了些,掌柜的别见怪,对了,您贵姓?” 严琛似是吓着了,惶恐道:“不敢,免贵姓燕。” 张校尉:“不瞒燕掌柜,我们兄弟长期行走江湖,受个伤生个病是常有的事,今日上门是想跟燕掌柜订购一批药丸,哪怕临时炼制都行,我们先付了定金,过些日子再来取,稍后我会给你拟份清单,价钱好说,保证让燕掌柜满意。不如我们去里面详谈?” 第165章 炼药之危 张校尉话一出口,严琛师徒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整个印月坊谁人不知,但凡要来找回春药铺麻烦的,似乎都约定好了一般,无不打着炼药的名头上门。 兰旷上次过来说要炼制回春丸,那明显是故意挤兑人的,定不会以此提点眼前几人,他们提出炼药纯属巧合。 几个街坊齐齐变了脸色,又有那机灵的趁着几人不注意溜了出去。 其余几个已经不自觉地抓紧了座下的板凳浑身戒备起来。 只是今日这四人有些不一样,满脸煞气不说,还都配有利器,众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张校尉敏感地察觉到了店铺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除了刚才身边那位兄弟凶悍了些,自己一直好脾气和这位燕掌柜说话,这些人为何对他们如此戒备? 这更不像是细作的作派了,哪有如此不知收敛、喜怒形于色的细作? 他扫了一眼四周众人,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怒斥严琛:“你们莫非是家黑店?难不成还想打劫生人?” 话才说完,四人同时将腰间佩刀亮了出来。 众街坊没想到几人如此凶悍,一时吓得不敢动弹。 严琛忙上前赔笑道:“客官误会了,实在是小店炼药能耐有限,怕不能满足客官要求,故此不敢擅自答应,绝无别的意思。” 张校尉冷哼道:“骗鬼呢?这些人刚才明明对我们不怀好意,甚至都想着动手了,就你们这个样子,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不想死的立刻滚出去。” 既然好话说不通,就干脆来硬的,几人持刀上前对着神色不安的街坊,作势要砍杀下去。 严琛忙上前制止:“客官息怒,我这就让他们离开,千万别伤了人。” 说着对街坊们道:“大家先回吧,无事的,这几个好汉都是讲道理的,放心吧,你们先回去。” 街坊们见状不得不退出去,再留下来怕是真的要见血了,不如让燕掌柜稳住这几个人,等禁军过来再说。 见人都出去了,张校尉对身边一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人过去将药铺大门关了起来,从里面插上。 看见那对师徒害怕的神情,四人心中得意,今天动静闹得不小,要带走这两人有些麻烦,不如就在这里好好审一审。 张校尉将佩刀咣当一声扔在桌上,大马金刀地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揶揄道:“燕掌柜,现在能好好谈一谈了吗?” 严琛面色尴尬,干笑道:“好汉息怒,不是小店不识抬举,实在是能力有限,怕是炼不出......” “真以为我要找你做生意呢?”张校尉打断严琛,威胁道,“我有些话要问你,你只要老实作答,我绝不为难你们。若是刻意隐瞒,就别怪刀剑无眼了。” 严琛师徒一愣,相互对视一眼,莫名问道:“各位好汉想知道什么?” 张校尉道:“我先问你,为何见了我们几个你们那般戒备,甚至想和我们动手?” 严琛忙摇头摆手道:“好汉误会了,哪敢动手啊,我们只是害怕而已。” “害怕?怕什么?我们又不吃人。” 严琛一脸犹疑,似是有什么事难以启口。 张校尉见状,拿起桌上佩刀重重一拍,忽然指着畏缩在一旁的阿程道:“那个瘸子,你来说。” 阿程眼中怒色一闪而过,畏惧地看了师父一眼,见严琛闭眼点了点头,才慢慢拐着走上前来。 张校尉将这对师徒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倒也不为难他们,叫手下军士给阿程搬了张凳子,让她坐下回话。 阿程怯怯开口道:“这事要说起来话就长了,还得从去年腊月说起。” 张校尉见她小小年纪,说话老气横秋,忍不住想笑: “那你就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可你若想编瞎话糊弄我,就别怪我打断你另一条腿。” 一旁严琛想帮徒弟说好话,被张校尉一个眼神瞪过去,立即闭了嘴。 阿程接着道:“去年腊月,承恩侯被人吊死在家里各位好汉都知道吧?” 张校尉一愣,承恩侯遇刺他们当然知道,这小子提起这事干什么? 他厉声道:“别提那些无关的事情,我问的是你们的事,你扯上承恩侯做什么?” 阿程委屈道:“这怎么是无关的事情,我们的事分明就是因为承恩侯遇刺被牵连进去的,你不听这些我也没法说啊。” 这回四人都呆愣住了,怪不得那位燕掌柜不敢说,原来里面的水还挺深。 张校尉好奇心大起,神色和缓下来道:“那你说来听听。” 阿程略微思索了下,道:“承恩侯遇刺后,我们坊里受了些牵连,我们铺子也牵扯进去了。 “前后有三伙人来我们铺子里让我们炼药,第一次来的人,皇上审问了我们以后,亲自认定那人就是刺杀承恩侯的刺客。” “皇上?”四个军士惊得异口同声地呼叫起来。 阿程似乎对他们的惊诧毫无所觉,点点头继续道: “是啊,皇上亲自审的。后来兰大人就派了禁军在我们店铺旁蹲守。 “过了几个月,又来了两个人找我们炼药,被兰大人的人发现了,满大街地追捕,那两人好像有些本事,听说他们最后都逃脱了。” 这岂止是有些本事,在京城能从禁军手里逃脱,本事大了去了。张校尉四人越听越心惊。 “第三次是两个来月前,又来了个年轻公子,还是要找我们炼药。那人坏透了,没说几句话就动手,我的腿就是被他打断的,我师父差点被他打死,头上破了个大洞,流了好多血,昏迷了半天才醒过来。 “我还有几个玩伴也都被他打伤了,差点丢了性命,最后还是兰大人赶过来救了我们。” 阿程说到这里,怯怯地看了几个呆愣的人一眼,继续道: “你们几个是第四波过来要炼药的人了,这事周围街坊们都知道,所以大家才会那么戒备你们。” 张校尉四人听得目瞪口呆,这小子没头没尾说了一番话,他们听得云里雾里,却又都已经明白了为何今日店铺里所有人都那么反常了。 第117章 他们还没从皇上曾经亲自审问过眼前这对师徒的震惊中回过味来,张校尉已经从阿程话里理清了一个关键讯息: 但凡来这家药铺找他们炼药的人,都会被禁军盯上甚至追杀,而这一切似乎和承恩侯遇刺有莫大关联。 第166章 好奇心起 张校尉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似乎在不经意间踏入到禁军的陷阱里来了。 他倒不怕禁军把他们抓起来,只要他们亮明身份说清来意,自然能够脱身,可若真到了那一步...... 张校尉不愿想下去,真到了那一步,事情恐怕会非常麻烦。 按理说他们四个最好现在就离开,免得禁军找上门来。 可他太好奇了,这家小小药铺究竟为何会跟承恩侯遇刺牵扯上? 秦将军为何让他们盯着这附近的一对父子? 兰小公子又为何让他们来找这对师徒? 这些事情不弄明白,张校尉肯定自己最少要有一年时间睡不好觉。 忽然间,他脑中灵光一闪,问阿程:“你刚说的那位上门把你的腿打断了的公子是什么人?你可知道他的身份?” 阿程一副十分害怕为难的样子,犹豫着看了眼师父,又看了看四个凶神恶煞的军士,依旧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 四人一眼便看出她在说谎,一位军士大声喝道:“老实说来,再这样吞吞吐吐,我真要把你的腿打断了。” 阿程吓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张校尉呵斥了那人,和声对阿程道: “你别害怕,他故意吓唬你的,我们不是坏人,你如实告诉我,我保证绝不伤害你们师徒两个,也绝不会将今日之事外传。” 阿程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发誓,这事决不能说出去。” 张校尉被气笑了,这么个小伙计,居然敢要他堂堂一校尉赌咒发誓。 只是此刻他更加好奇了,正要开口放几句狠话逼这小子开口,一直沉默的燕掌柜叹口气道: “我来说吧,诸位好汉只要遵守承诺不说出去就好。不是我们故意要卖关子,实在是我等身份低微,这些日子被折腾怕了,不想再惹祸上身。” 张校尉点点头:“放心,我们绝不说出去,那人究竟是谁?” 严琛道:“那位公子是德荣长公主的小儿子,兰鑫兰大人的堂弟。” “!!!”张校尉四人彻底震惊住了。 此时他们脑子里一团浆糊,完全理不清楚眼下的状况,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是张校尉最先回过神,扭头对身边一军士道:“大强,你去门外守着,若是有禁军的兄弟过来,你上前解释下,我们只是有些事情想要问清楚,绝不会伤害这两人。” 那位被唤作大强的军士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他也十分想听个首尾,只是上官有令不得不开门出去。 可当他将门打开,登时吓了一跳,只见药铺外面不知何时围了一圈手持各种刀具木棒的普通百姓。 见他出来,都满是愤恨地盯着他,一副随时要上来拼命的样子。 大门打开的一瞬,张校尉几人也看见了外面的阵仗,俱都震撼无比。 他们都是多次上过战场厮杀之人,倒不至于被这样的阵仗吓住,可在这京城地界被一群普通百姓围了起来,这还是头一次,心里都有些不安起来。 张校尉看了严琛一眼,眼里竟露出一丝讨好之意。 严琛无奈起身,走到药铺门口对街坊们道:“大家无需担心,这几位好汉只是有些事要问我们,不会有事的,都回去吧。” 街坊们哪里相信,只以为严琛师徒被这些人用刀挟持住了,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之前可是有不少人被这四人用刀指着脖子赶出了回春药铺的,那四人有多凶悍早被他们传扬了出去。 人群中的茶馆钱掌柜见状安抚大家:“我们都后退一些,别把那些人逼急了真对燕掌柜和阿程下狠手。” 众人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纷纷后退却没人肯离去。 严琛对张校尉道:“好汉别见怪,上回兰公子过来,不仅伤了我们师徒,还有好些个孩子在我们铺子里玩耍,都被他伤得不轻,动静闹得特别大。 “街坊们气愤不过,把兰公子也打了一顿,眼下恐怕以为你们几个是兰公子请来报复我们的,这才都围了过来。 “如今见你们都是讲道理的好汉,必定不会为难你们的。” 张校尉四人此时心中滋味真是一言难尽,他们不正是听了那位兰小公子的话才找到这家药铺来的吗? 他们哪能想到那小子竟曾在这地方闯过大祸,人家以为自己四人是被那小子窜捣过来帮他出气的,怕是真没猜错。 那小子在军营里待过三年,他们都认识,确实不是个闷头吃亏的主。 此时四人心里都生出了些怨怼之情,不仅是对兰旷不满,捎带着对秦志的话也产生了些许怀疑。 那对师徒同气连枝,谁知道他们在后面商议过些什么。 不过毕竟细作事大,秦将军还不至于如此公私不分,为了给徒弟出气编造出这么大的谎言来,事情还是要问清楚的。 张校尉再顾不得隐藏身份,拱手对门外众街坊道:“各位乡亲见谅,先前对大家无礼了,实在是事出有因,我在这里给大家赔个不是。 “我们几个其实并非江湖草莽,一直都在军中效力,今日奉命来找燕掌柜问些旧事,我在此向大家保证,绝不会伤害燕掌柜师徒分毫。” 街坊们听了更不安了,燕掌柜究竟是踹倒了哪路神仙的香炉,怎么尽走霉运,居然把军中之人都引上门来了。 张校尉再不说其他,吩咐大强依旧守在门口,等候禁军的人过来。 几人转身又把门关上了,严琛似是从震惊中才醒过味来,连连拱手:“不知四位竟是军爷,先前多有得罪。” 张校尉道:“燕掌柜客气了,不必多礼。先前听你这徒弟说了好些事情,我确实听得有些糊涂,还请燕掌柜给我们解惑,你们这药铺怎么就和刺杀承恩侯的人扯上关系了?” 燕回道:“这位军爷想要知道的事情,我们印月坊的街坊几乎无人不知,为免诸位觉得是一面之词,不如随意叫几个街坊进来,让他们告诉几位军爷。” “不必,我信得过你们,还是你来说吧。”张校尉指着阿程道。 第167章 针锋相对 阿程神态更加恭谨了:“这事还要从小蛮差点被马踩死说起。” “你说谁?谁差点被马踩死?” 张校尉惊呼出声,其他两人也都神情严峻起来。 阿程被吓了一跳,不安问道:“小蛮啊,怎么了?” 张校尉又问:“这小蛮是什么人?多大了?” 阿程:“小蛮也是我们街坊啊,他比我还要小两岁。” 张校尉稳住情绪安抚吓坏了的阿程:“没事,你接着说。” 于是阿程从小蛮出事开始,将肖尧莫名暴毙后他们如何被侯府和伯府记恨上,诬陷他们上了几次公堂,皇帝亲审后禁军如何守在他们附近专抓过来炼药的人,以及之后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说了起来。 阿程何等有眼色,讲述过程中条条是道、绘声绘色,张校尉几人浑然忘了过来此处的目的,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 期间严琛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忽然蹙了蹙眉,隐晦地看了阿程一眼,阿程在说起兰旷的事情时就简略了许多,有些关键处甚至一言带过。 即便如此,张校尉三人也都听了个清楚明白,终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串了起来。 在得知小蛮父子因害怕报复早已逃离了洛阳城后,张校尉只想骂娘。 虽然还有许多事情含糊不清,张校尉却不想再问了,料想这对师徒也不一定说得清楚。 他们在这里已经耽误太久了,那对父子的下落显然一时根本查不出来,再耽搁下去毫无意义。 能不和禁军碰面就是最好的,尤其是眼下这种情况,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张校尉正要起身告辞,药铺直通后院的小门忽然打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屋内几人都是一惊,齐齐站了起来。 张校尉更是心里一沉,这药铺里竟然还藏了一个人,这么长时间他们居然毫无所觉。 张校尉正欲呵斥来人,忽听旁边那小伙计惊喜唤道:“兰大人。” 兰大人?兰鑫?兰鑫居然亲自来了?! 张校尉三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呆愣在了原地。 兰鑫嘴角微微一勾,面对严琛道:“我听闻有人持刀挟持的你们师徒,特意过来看看。” 张校尉看着还摆放在桌上的佩刀,满脸尴尬,正欲辩解几句,严琛先开口了:“兰大人费心了,都是误会,几位军爷就是过来找我们问些事,现在都说清楚了。” 兰鑫终于看了看张校尉:“军爷?你们在哪从军啊?什么事值得你们如此大动干戈地对普通百姓刀剑相向?” 第118章 兰鑫这话极不客气,张校尉三人听了很是不适,却无可辩驳,谁叫他们刚过来时确实张狂了些呢。 兰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样,这位军爷可否跟我说道说道?” 张校尉见他一再讥讽,也有了几分火气:“好叫兰大人知晓,此乃军中机密,不便向外人透露,还请兰大人海涵。” 兰鑫呵呵一笑,点点头:“军爷说的是,军机大事确实不便向外人透露。只是不知这两人触犯了那条军规,让几位军爷找上门来寻衅? “本官虽被皇上罢了官,蒙皇上信重,依旧统领着禁军防卫,这京城地界里发生了持刀上门挟持百姓的事情,本官还是有资格管上一管的。 “几位军爷是想在这里跟本官说说缘由,还是跟本官一起去应天府衙,让周大人亲自问话?” 张校尉一张脸涨得通红,其他两人更是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张校尉硬着头皮回了一句:“兰大人何必为难我等?” “这就叫为难?这位军爷难道不知,这家药铺是皇上亲自指派禁军随时盯紧的地方,目的便是追查杀害承恩侯的刺客,你们说自己在军中谋职,谁能证明? “要不我们还是去趟应天府,我把兵部吴大人也请过来,吴大人若能证明你们无辜,我绝不为难。” 张校尉心中暗暗叫苦,若是让吴大人知道他们私下查找敌国细作,却不向兵部报备,吴大人定会大发雷霆。 此事虽是秦志指派,他们几个也脱不了干系。 若是再将前几日晚上他们在丽云坊的事情牵扯出来,几十军棍都是轻的。 张校尉突然想到,他们之所以来这家药铺,完全是被兰旷那小子误导来的。 那可是你兰大人的堂弟,索性自己将事情和盘托出,你兰大人不是要秉公执法吗?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处置你自家人。 张校尉正要说话,那位燕掌柜却抢先开口了:“兰大人息怒,这事就这么算了,几位军爷也确实没有恶意,对我和阿程也很客气,就不用闹到公堂去了。” 严琛一副急切的样子让兰鑫心里莫名不安起来。 他来的晚,听说有几人持刀挟持了阿程师徒,不敢贸然从大门闯进来,便绕去了后院,从墙外跳了进来。 那地方的陷阱还是他亲自领人布置的,别人或许会大意闹出动静,兰鑫自信绝不会惊动里面的人。 他哪里知道,他才进院子就被严琛发现了。 兰鑫进来后只听见阿程在跟他们说起近来回春药铺发生的事情,甚至将兰旷在这里闹事的事情也都说了。 不过那小子很是机灵,兰旷的事情几乎一语带过,没有详说细节,倒是很给他留了几分面子。 他并不知道来者究竟是何人,直到那几人想走时才现身进来。听严琛一口一句军爷称呼那几人,便也跟着调侃起来。 此时见严琛再次焦急地拦住他,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立即顺着台阶下来: “所谓民不举,官不究,既然燕掌柜为你们说话,我也就不带你们走了。只是这外面围了不少人,动静有些大了,这事万一传到皇上耳朵里面,我总不能一问三不知吧。几位军爷不如跟我说说,你们今日过来究竟为了什么?” 几人见兰鑫缓和了语气,不打算深究他们,刚松了口气,没想到兰鑫又把皇上抬出来打压他们。 张校尉心头火起,面上却不显,恭谨道:“兰大人既然这样说了,我自是不会隐瞒,我们四人都在西北军中定远将军秦志麾下效力” 他说话时一直注意着兰鑫的神情,发现兰鑫果然变了脸色,心中十分快意。 “我们此次进京是来押运今年冬季的粮草和军资的。临行前,秦大将军交给我们一个差事,京都西城印月坊里隐藏着两个北戎细作......” 张校尉话未说完,屋内响起三声惊呼:“你说什么?” 第168章 借机发泄 严琛师徒这声惊问是装的,兰鑫却是真的大吃了一惊,事关敌国细作他也不敢大意,神情分外郑重起来。 张校尉丝毫不在意三人打断了他的说话,继续道:“秦大将军让我们秘密寻找那两个细作的下落,绝不可轻易惊动他们,必要时可以向大将军的徒弟兰小公子求助。 “进京后我们就约见了兰小公子,小公子告诉我们,那两个细作已经藏匿起来了,要想找到他们只能来这家药铺询问,药铺里的人一定知道那两人的下落,所以我们就上门来了。” 兰鑫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直气得身子打颤。 兰旷的恶意报复让他气愤,秦志的卑劣手段更让他愤慨。 事情的前因后果他非常清楚,他也知道秦志嘴里的细作指的究竟是谁。 要说小蛮父子是北戎细作,兰鑫是绝不会相信的。 秦志为何盯上小蛮父子,兰鑫一直没有想明白,谁知道那人会如此执着,甚至不惜将此事上升到军国大事的高度上来,他究竟想干什么? 阿程急切地看着众人,终于忍不住了,拄着拐走到张校尉面前:“你说的细作是谁?莫非是说小蛮和他爹?” 话说了这么多,这小伙计能猜出来,张校尉一点也不奇怪,他看着阿程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 阿程眼眶都红了:“怎么可能?小蛮和他爹都是老实巴交的人,以前连洛阳城都没有出去过,怎么可能是细作?” 她这番作为倒不是装的,实在是从昨夜开始便又气又恨又担忧,直到此时才借着这番质问将情绪发泄出来。 屋里一片寂静,没人接她的腔,阿程却不罢休,她走到严琛面前,哽咽着道: “师父,他们是诬陷的,对吗?那个什么秦大将军一定是承恩侯府的人,他这是帮着肖尧出气来了。 “先前说我们勾连刺客,好不容易才洗脱的罪名,现在又栽赃了个细作过来,师父,你说过几天我们会不会也变成细作同伙了?” 严琛急忙呵斥道:“休要胡说,大将军岂是你能随意编排的?” 阿程果然不说话了,默默的站在一边掉眼泪,模样十分可怜。 阿程一番哭诉,室内几人各有所思。 兰鑫倒不认同阿程说的秦志是为肖尧出气而来。 秦志成名多年,一直在军中效力,甚至从未来过京城,也不曾听过与承恩侯府或是宁安伯府有过交往。 倒是最近接连发生的几件事情,尤其是沈家接到的那封密函后,他和师父几番琢磨,似乎与十几年前严琛被杀一事有些关联。 秦志打探小蛮父子下落,似乎也与当年的事情莫名牵扯上了,绝不是阿程说的那么简单。 至于阿程担心他们会被视作细作同伙,兰鑫倒是觉得不可不防。 而张校尉几人就不一样了,他们竟然觉得阿程说的颇有几分道理。 且不说秦志查处细作的手法本就不合规矩,只凭他们今日听到阿程说起那个叫小蛮的孩子前后一番遭遇,几个在丽云坊嚣张无比的人,也觉得侯府和伯府太过猖狂霸道。 那样的情况下不远远逃走才是傻子,那父子俩哪里有一点细作的精明狡诈?除非这小伙计在诓骗他们。 可兰鑫都亲自过来了,而且很明显躲在暗处听了许久,并未对那小伙计的话有丝毫质疑,这说明人家说的都是实话。 一时间屋内几人都沉默下来,偶尔只能听见阿程压抑着的抽泣声。 兰鑫和张校尉几人十分理解这对师徒此时的委屈和惶恐,心里都生出来几分愧疚之情。 最终兰鑫尴尬地先开口道:“事先不知几位是被兰旷指点着过来的,也不知几位的真实身份和来意,倒是我莽撞了,几位莫要见怪。” 张校尉见兰鑫服软致歉,反倒不自在起来。 他和兰鑫的身份地位比起来,天差地远,就是秦志在兰鑫面前也必须恭敬有加。 于是连忙抱拳道:“兰大人客气了,也是我等鲁莽惹了众怒,不怪兰大人。在下姓张,在西北军中忝任校尉之职。” 兰鑫十分给面子,不再一口一句“军爷”嘲讽对方了:“张校尉有礼。今日这事几位怕是被兰旷那厮利用了。 “刚才这小伙计跟你们说的都是实情,兰旷前些时候确实在此闯了大祸,险些闹出人命,他自己也吃了不小的亏。 “回去以后我叔父也责罚过他,可他毕竟与旁人不同,终究是皇家血脉,国公府也不便擅自惩处,以致于惯得他毫无敬畏之心,竟想出这等借刀杀人的恶毒计谋。 “兰谋实在惭愧,更对不住燕掌柜,险些又害了你们师徒。实在对不住。”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回身对着严琛深深揖了下去。 严琛忙上前扶起他,嘴中连道不敢。 兰鑫确实惭愧,上回的事情人家深知自己弱势没有计较,自己也在人家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会再发生此事。 结果才过了不到两个月,阿程的腿的还没恢复过来,今日又差点因为兰旷遭了横祸,兰鑫都觉得自己没脸见这对师徒了。 第119章 兰鑫硬着头皮道:“今日之事待我回府后,定会与我父亲和叔父好好商议,必要想个法子好好惩治他,不把他这目无法纪的性子掰过来,日后必定会闯下更大的祸事,到时候我镇国公府也绝对容不下他。” 兰鑫这番话说的十分诚恳,张校尉几人肃然起敬。 国公府百十年屹立不倒不无道理,这等家风令人感佩。 严琛没有说话,阿程却暗自撇嘴,国公府能做得了长公主的主吗?她还真不信。 兰鑫谦虚一番后,话锋一转:“至于前期兰旷为何找上回春药铺的麻烦,我以前还不明白,也曾质问过他,却被那小子找借口搪塞过去了。 “今日听了几位的话我约莫明白了,或许他也是受了他那位师父的指点,为着那个叫小蛮的孩子和他爹而来的。 “之所以找上这间药铺,无非是那孩子垂死之时,他们师徒收留过他一晚上,后来见他可怜,想给他一条活路,便让他在这家药铺做了个小伙计。 “这样的事情不止回春药铺在做,整个印月坊的街坊都十分同情和关照那个孩子,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兰鑫一番话,张校尉几人听得颇为动容,心里疑惑更甚。 第169章 忠心耿耿 兰鑫继续道:“至于小蛮父子两个,我不是很熟悉,他们是否真是北戎细作,我确实不知,也未发现任何端倪。 “但那孩子出事的第一天,就是我和周大人亲自在如意茶馆断的案,也有几十人亲眼见证,确实是肖尧纵马伤人却反咬一口,企图逃脱罪责,事后又刻意报复没想到却意外惨死。 “后来那父子二人和这家药铺便是没完没了的被人诬陷报复,甚至惊动了皇上。一次次死里逃生,那父子两个吓坏了,不得不离开京城逃命。 “他们走之前跟禁军报备过,也是我默许让他们离开的,那个孩子伤得太重了,当日就差点没救过来,现在是否还活在人世都很难说。” 张校尉几人听到这里,满眼同情之色,心里却同时冒出股无名怒火。 “如今细想起来,若非那两父子阴险狡诈藏得太深,便是北戎人都瞎了眼,找了那样两个一无所长、胆小畏怯的人做细作。 “多亏秦大将军火眼金睛,远隔千山万水也能识破他们的真面目。这等军机大事是不可能随意编造出来的,想来那对父子确实是蒙骗了所有人。 “本官因识人不清,居然放走了北戎细作,罪责逃脱,愿意跟随张校尉一道前去兵部陈情,再亲自到皇上面前请罪。 “至于这师徒二人和这印月坊的百姓,确实也是被他们蒙蔽了的,还请张校尉不要将他们连坐,张校尉觉得如何?” 室内落针可闻,连阿程也不再发出一丝声音。 几人呆呆地看着兰鑫,半晌没有反应,就连严琛也没想到兰鑫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兰鑫没有为小蛮父子说一句辩解的话,姿态放得极低,甚至愿意为自己的过失承担罪责。 可傻子都能听出来,他话里话外充满了对秦志的质疑和嘲讽。 这话若是在今日之前被张校尉三人听见,定会勃然大怒,与兰鑫好好争执一番,甚至不惜为此与兰鑫对簿公堂。 他们初来京城,很快便被京城欢场纸醉金迷的奢华所震撼。 想到他们在苦寒之地用鲜血甚至生命拼死搏杀,一年所得的俸禄还不及那些富贵公子一夜之间的挥霍,心中极度不平,这才有了一番斟酌下前往丽云坊敲诈勒索的行为,且累累得手后毫无愧疚之心,只觉理所当然。 然而一旦返回军中,他们依旧是守卫边关的热血男儿,身边的同袍就是最亲密的兄弟、最信赖的伙伴。 秦志在西北军中多年,武功高强、英勇善战,积累军功无数,一步步拥有了如今的地位。 虽还不是统领边陲的军中首领,却也是赫赫有名的一员悍将,假以时日,或许也可以达到如今兵部尚书吴峥那样的高度。 秦志此人在军中威望极高,身边围绕着一群忠心耿耿的军士,还有一个特别的原因。 此人似是颇有些家底,手头从不缺银钱,更让人艳羡的是他身上各类药丸极多,尤其是疗伤药丸从未见短缺过。 这些东西对常在战场拼杀的人来说太珍贵了,一粒药丸有时就相当于一条性命。 军中受过他恩惠的人数不胜数,张校尉便是其中之一。 故此,之前虽然觉得秦志安排他们进京密查细作一事有些不合常理,张校尉几人却从未质疑过,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 得到兰旷提醒后,觉得既然细作早已经藏匿起来了,他们几个恐怕无力找到,只要到时候依照兰旷的提醒过来审一审回春药铺里的人,不管得到怎样的消息都可以回去向秦志交差。 秦志见事不可为,自然会将此事呈报兵部,由兵部出面协调当地衙门查找。 所以他们将此事一拖再拖,直到即将返程时才来到印月坊回春药铺。 哪想到今天一番遭遇,几乎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个细作案子,后面居然牵扯出了京城如此复杂又隐秘的事情,其中还掺杂着兰旷的挟私报复。 如今兰旷的亲堂兄隐晦而又强势地提出质疑,由不得他们不怀疑细作一事的真假。 秦志的身上本就有许多让人迷惑不解的地方,谁知道他暗中与京城各派势力有什么牵扯呢? 然而即便是有所怀疑,却远不至于让他在此刻背叛秦志,甚至暗中想着要如何替他遮掩下此事。 一旦日后真的查实秦志是在蓄意构陷,他多年辛苦打拼出来的功绩将毁于一旦不说,甚至还可能有牢狱之灾。 下意识里几人都觉得此事决不能捅到兵部去。 可适才兰鑫一番义正辞严的说辞,却让人无可辩驳。 人家先是说起回去要严惩挟私报复的堂弟,又自认罪责,坦言失职,愿意到兵部甚至皇上面前去请罪。 虽然话里有话,却毫无不妥之处,如此处置才是正常章程。 几个莽直军汉,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理清事情关键,知道此事不宜闹大已是极为不易,如今想要找到借口推脱实在是太为难他们了。 张校尉急得额头上冒出了大滴汗珠,呐呐不成语:“这、这,兰大人,这......” 屋子里众人都看向他,耐心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张校尉实在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兰鑫,又转头看看严琛,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跨步走到严琛跟前道: “燕掌柜,今日这事是我们几个莽撞了,先前多有得罪,还望燕掌柜宽宥一二。 “小蛮父子是否真是细作尚无定论,是我们几个立功心切才会贸然找上门来。 “所幸误会早已解除,也未造成什么恶果,还请燕掌柜替我们跟兰大人求求情,千万不要将事情闹出去,否则我们几个怕是难以离开京城,甚至可能招来牢狱之灾。” 他竟然为了帮秦志开脱,这么快就自己打自己的大嘴巴,将事情都兜揽到了他们几个头上。 几个立功心切的军汉在京城私下查找细作,这真不算什么大事。 又见严琛师徒和兰鑫似是关系亲密,当事人若能开口求情,或许能有转机,最好大家都睁一眼闭一眼将此事囫囵过去。 第170章 各退一步 兰鑫心里冷笑,依旧不作声。 严琛却一脸为难之色,半晌才道:“我乃一介草民,对军国大事一窍不通,实在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不过两位大人的话我都听明白了,我觉得张校尉的话有些道理,此事确实不宜闹大。 “往大了说,这事一旦捅到兵部或皇上面前,无论小蛮父子是不是细作,兰大人和张校尉必有一方会被问罪。 “两位都是国之栋梁,燕某实在不愿看到你们遭受无妄之灾。” 这位燕掌柜居然如此通情达理,张校尉心放下了一大半。 “往私心里说,兵部若是知道了细作之事,必定会将印月坊查个人仰马翻,我们这些曾经和小蛮父子有过交往的街坊定会受到牵连。 “不说别人,我们师徒两个真的是折腾不起了。 “小蛮父子现在又不知身在何处,正如兰大人之前说的,是否还活在人世都不知道,要想查实他们的身份且将他们捉拿归案确实有些难度。 “兰大人看看这事可还有通融的余地,于人于己都行个方便。” 一番话公私兼顾,惠及眼前所有人,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张校尉听完大喜过望,对严琛既感激又钦佩。 他双眼热切地望向兰鑫,等他答话。 兰鑫本就没打算将事情真的捅出去,他只是羞恼之下对秦志极度不满,才有了前面夹枪带棒的一番说辞。 如今又是严琛递了梯子过来,他当然不会固执地把自己一直架在高处,于是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 张校尉来不及道谢,又听严琛说道:“不过今日之事却有风险,张校尉细想想,若是日后小蛮父子两个真被查实确是北戎细作,今日之事一旦传扬出去,兰大人和我们师徒怕是都会被人冠上包庇细作的罪责。 第120章 “兰大人身居高位,一心为民,或许不会有什么大事,我们师徒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张校尉听完这话悚然一惊,细想下来确实是这个道理。 自己一心想着为秦志和他们几人开脱,却可能将替他们开脱的人置于死地,这就太不地道了。 一旁的兰鑫意味深长地看了严琛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张校尉连忙道:“好叫兰大人和燕掌柜知道,我们几个今天只是过来印月坊走了一趟,随意打听过几个人,听说小蛮父子早已搬离此地便离去了,并未与任何人私下见过面,更未见过兰大人,还请燕掌柜跟附近街坊们对好说辞。” 说完看向身边两个同伴,两人小鸡啄食般连连点头。 严琛又看向兰鑫道:“兰大人若是同意,还请回去不要责罚兰小公子。” 一旦兰旷被罚,秦志必然会知晓,今日这事便瞒不住了。 这位燕掌柜想得实在太周到了,张校尉深深感叹,暗自佩服。 兰鑫终于点头了:“那我就先走了,今日我也没来过此地,外面的事情你们自行善后吧。” 张校尉三人大喜,对着兰鑫连连拱手称谢。 兰鑫推开院门,从后院离开了药铺。 张校尉此时再看严琛,当真是恨不得和他磕头拜把子了。 今日之事能有惊无险地度过,多亏了人家从中斡旋,他拍着严琛肩膀感激道: “燕掌柜仗义,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日后若再有机会来京城,必定上门拜见,还望燕掌柜莫要嫌弃。” 严琛忙道:“张校尉客气了,能结识你们这样的军中好汉,自是求之不得。不过在外面还请张校尉和几位军爷不要提起我们,外人面前我们只当不认识。” 张校尉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郑重道:“燕掌柜尽管放心,我们虽是粗人,却也知道义气二字的分量,我保证今日之事绝不会从我们四人口中传出去半个字。” 张校尉又安慰了一番哭得已经红了眼的阿程,好话直说了几箩筐,直到阿程破涕为笑方罢休。 严琛道:“几位今天在这里耽搁的时间长了些,还是尽快离开此地才好,街坊们我会好好安抚,必定不留后患。” 张校尉连连点头,依依不舍地与严琛师徒告别,出门见到附近街坊都已经离开,也没有禁军的身影。 问了一直守在外面的大强,才知道街坊们都被禁军劝离了,想来定是兰鑫在后面说了话,心里又暗自感叹了一番,终于带着三个同伴与严琛师徒挥手告别。 一场危机看似消弭,师徒两个却无丝毫喜色,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被禁军呼喝着躲在家中关注着药铺的街坊们,见药铺大门打开,来人都已经离去,很快又悄悄地围了过来。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大家都沉默地看向严琛和阿程两人,眼中尽是关切。 严琛都不知道该如何跟大家解释。 今日之事多亏了街坊们的仗义和机灵,先是断了那几人将他们带走的打算,给了他们师徒自辩的机会。 又搬来禁军救场,甚至兰鑫亲自出面将事情压了下去。 否则以那几人对秦志的忠心,即便知道事有可疑,回去后也不知会向秦志回禀些什么。 一旦秦志多心,罗霄山庄将目光投向他们师徒,不知道会使出怎样的龌龊手段来。 就如今天这样随意套上个细作的罪名,他们就承受不住,两人根本经不起任何人的怀疑探究。 严琛琢磨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各位街坊,多谢大家今日相助,解了我们师徒的性命之忧。 “许多事情大家还是不知道为好,我也和那几位军爷解释清楚了,他们不会再上门来为难我们了。 “我只能说一句话,今日之事是因小蛮父子而起,为了我们印月坊大家的安危,今天的事情请大家都忘了,千万不要传扬出去。” 严琛不想将此事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否则以后再遇见类似事情,大家就不会如此上心了。 但也不能跟大家细说,人多嘴杂,这事要想瞒的滴水不漏是不可能的。 点到为止,让大家有了敬畏之心就足够了。 至于街坊们私下如何猜测,这就不是他们师徒能掌控的了。 第171章 问心无愧 街坊们听他说得郑重,心中难免不安,钱掌柜依稀明白了些什么,帮着劝慰大家: “既然燕掌柜说是为了大家好,大家就不要再打听了。刚才不少人都看见了那几位军爷的态度,显然燕掌柜已经跟他们把误会说开了。 “大家也都看到了,禁军是护着咱们的。只要大家不出去乱说,应当不会有什么麻烦。况且小蛮父子两个也已经离开,说清楚了就好,大家都回吧。” 燕回也随之劝解了一番,让众人放心回去,街坊们才各怀心思地离开了。 关上药铺大门,阿程跟着师父进了里屋。见到小徒依旧一副神情恹恹的模样,严琛突然笑了:“怎么,这就受不住了?这才哪到哪啊?” 阿程气道:“师父,那个秦志实在太卑鄙了。” 那样卑劣的人,还有人如此忠心地护着他,阿程深感无力。 严琛苦笑:“卑鄙吗?你也看见了,那几个人为了护着他可是费尽了心思的。” 在他们两人眼里,秦志卑劣无耻,阴险狡诈、背信弃义。 可在那些军士眼中,他是体恤下属、战功赫赫的上官。 在天下百姓眼中,他是保家护国的功臣。 在罗霄山庄的人眼里,他是守护家族忍辱负重的孝子贤孙。 “这世间有许多事情从无绝对的好坏之分,为师当年行走江湖,有多少人对我感恩戴德,就有多少人对我恨之入骨,都是一样的道理。” 阿程忙道:“师父和他才不一样,师父对付的都是坏人,恨师父的也都是坏人。他们全家都贪婪卑鄙,手段下作,怎么能和师父相比?” 严琛忽然问道:“那你说在兰鑫和周昌眼里,我们又是什么人呢? “一旦日后太子的事情被捅出来,朝堂必有一番动荡,在他们眼中,我们或许就成了祸乱朝纲的罪魁祸首。” 阿程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如何辩驳师父的话,半晌后才道:“本就是太子不仁。他们两个现在自己都在暗中算计太子,可怪不得我们。” “话是这么说,没有我们杀了承恩侯也不会牵扯出后面这些事。各人心里有各人的看法,不必去强求,我们只求问心无愧。” 严琛似是教导徒弟,实际却在提醒自己。 阿程忽然问道:“那师父打算放过秦志吗?” 严琛笑了起来:“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师父从没想过放过罗霄山庄的人,只是不知道该做到什么程度而已,如今倒是再无顾忌了。 “只凭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他们便能做出这样随意构陷无辜的事情出来,真的知道我还活着,不知道还会使出什么手段、连累多少无辜。 “再说了,放过他们,他们会放过我吗?我们之间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况且若是放过他们,日后我何来颜面去面对那百十来号枉死的族人?” 阿程听到师父这样说,瞬间觉得心里一松,胸间一股郁气随风飘散,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她太清楚师父知道真相后掩藏起来的伤心和失望,她害怕师父心软,动摇了复仇的决心,只将仇恨埋在心底,用愧疚折磨自己的余生。 放下了心思的阿程浑身松快,眉开眼笑的对师父道:“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师父尽管吩咐,我的腿已经好了。” 严琛无奈看着徒弟:“眼下什么也不要做,多做多错。合适的时候添把火就行。” 兰鑫离开回春药铺,直接回了镇国公府,他要跟父亲好好商量下。 兰旷那位师父心术不正,不能再让兰旷跟他往来了。 兰鑫满腔怒火回到国公府,没曾想父亲不在府里,兰鑫直想冲到长公主府里去将兰旷狠揍一顿。 可正如他自己所说,兰旷不仅是国公府子嗣,更是皇家血脉,他们国公府也不好越过德容长公主去教训兰旷。 何况燕掌柜提醒过他,不能轻易教训兰旷,免得消息传到秦志耳中。 他倒不怕秦志抓住他什么把柄,他确信小蛮父子绝不可能是细作。 可他依然觉得燕掌柜说得有道理,两个不知所踪的的人,秦志真要给他们扣上个细作的帽子,他们连自辩的机会都没有,谁又会去为那对父子辩驳?只会连累更多人而已。 秦志究竟想干什么? 兰鑫默默思索着,属下来报,应天府尹周大人请他去一趟府衙。 周昌急着找他,莫非是沈家有了消息? 兰鑫立即出门,来到府衙见到周昌,果然沈天放也在。 双方见礼后坐下,兰鑫疑惑看向两人。 沈天放看了眼周昌,直接开口:“依着两位大人上次的提点,我们传书给了我祖父,祖父命人将当年参与围杀过严琛的人都查实了一遍,并没有问出什么消息。 第121章 “想来也是,若真是他使人去盗取了我家的财宝,后来与我家合谋算计严琛,自然不会将之前的人再找来。 “我祖父估摸着那些人若不是得了他的极大好处,早早隐匿了起来,就是被他灭口了,要找到确实不容易。 “家中传信过来,还在继续寻找,一时半会还没有消息。” 兰鑫挑眉,就这些也值当急着把他找过来? 沈天放有些不自在地继续道:“这些日子,我们在京里的人也在暗中盯着刘大人,指望着能从他身边人下手发现些线索,或许当年盗宝人已经被他收拢在身边呢? “只是说来奇怪,我们的人还没找到刘大人有何不妥,却意外发现另有一批人也在暗中盯着他。 “那些人看似都有武功在身,我们的人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盯着,始终不知那些人的来路。” 兰鑫来了兴趣,示意他继续说。 前些日子,刘启林似是大病了一场,请了太医和许多大医馆的大夫轮番上门诊治。 沈家后来找到一位为他诊治过的老大夫,据他所说刘启林是惊吓忧思过度,导致心绪不宁、患得患失,并无其他病症。 当天夜里,刘启林带了不少人往西城去了,沈家的人又发现了那些盯着他的人也跟了过去,怕被发现远远缀在后面不敢靠近。 没想到刚进西城地界,那些盯着的人似是被刘启林发现了,惊得仓皇逃窜,沈家的人就更不敢跟近了。 刘启林很快就回了府,说来奇怪,自从那日过后,他再未出过府门,那些盯着他的人也再没出现过。 第172章 狼狈为奸 “我觉得此事颇为蹊跷,特来向两位大人请教。” 刘启林惊吓过度?居然还有人盯着刘启林? 兰鑫和周昌确实不知道这些情况,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皆疑惑,莫非皇上知道了他和太子暗地里的勾当? 随即又否定了这一想法,皇上若真起疑,根本用不着这样隐秘的手段,跟着的人更不会被刘启林的几个侍卫惊走。 可那些人究竟是什么人呢?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许多事情不能当着沈天放的面说出来,两人只在心里嘀咕。 过了一会兰鑫才问沈天放:“你说刘启林这些日子一直未出府,是否发现有其他人上门拜见他,或者是还请过大夫上门?” 沈天放摇摇头:“奇就奇在这里了,刘府似是闭门谢客,也不见再请过大夫,只是今日上午我们又发现了一件事,沈家好似在私下变卖家产。” 一直不是很上心的兰鑫和周昌二人听了他最后一句话,心头都是一震,周昌急忙问道:“此事当真?” 沈天放十分笃定:“当真。两位大人也知道,沈家别无所长,仅在经商一道上有些天分。 “这些年家族生意拓展不顺,祖父为求长远,命人在京城购置了不少产业。不瞒两位大人,京中各商行但凡有何风吹草动,沈家都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刘府悄悄放出了不少别院店铺,自以为做得隐秘,却逃不过我沈家的眼睛。族叔猜测,刘大人或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是在留后路了。他或许想要逃离京城。” 这可就奇怪了,刘启林虽贪婪,在京城天子脚下却不敢大肆敛财,好不容易添置的产业,为何要悄悄变卖掉? 他是嗅到了什么危机吗?也只有那个天大的秘密才会将他吓住。 沈家还是小看刘启林了,区区一个沈家还真不能将他逼到这个地步。 兰鑫和周昌更加疑惑了,刘启林究竟知道了什么? 两人想不明白,最近京城表面上风平浪静,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太子也日日上朝,神色自如,并未见他有何反常之态。 刘启林若是得到什么消息岂会不知会太子? 周昌似是有话要跟兰鑫私下聊,示意沈天放先回去,兰鑫却出声留下了他: “沈公子,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当年沈家联合刘启林秘密围杀严琛时,是得了严琛一位朋友的帮助。 “上回我就问过,你们并不知道那人的具体身世甚至不曾见过他,但当时忽然冒出一个人来要协助你们,还是严琛的朋友,沈家怕是不会轻相信他吧? “你们就不怕严琛没杀死,却为沈家树了个大敌?沈公子还知道些什么有关那人的其他事情?” 沈天放的脸色瞬间尴尬起来,自从沈家收到那份密信后,得知当年他们可能冤枉了严琛,气恼的同时多少有些愧疚。 沈家人自觉地都不愿轻易提起严琛这个名字,似乎只要不提起就可以将那些往事敷衍过去。 没想到兰鑫会在他面前几次提到严琛,甚至对出卖他的人感兴趣。 他掩下心中不适,略微思索道:“正如上回告诉兰大人的,沈家确实不知道那人来历,不过后来听祖父提起过,那人虽与严琛交好,却对他的行事手段越来越反感。 “尤其是盗走我沈家的夜明珠后,那人对严琛极为失望,主动找上了刘大人愿出一份力。 “真正打动我沈家的是那人道出了严琛一个秘密,严琛家族好像遭人灭门了,他那些年行走江湖便是四处寻找仇人,顺便在江湖上闯下了些名头。 “可惜过了几年,严琛一无所获,要想将他引出来,只有用他的灭门仇人为诱饵方可做到。 “他那位朋友曾经承诺过他,帮他打听仇家的事情,有他出面,严琛必会上当。 “祖父斟酌一番便同意了,果然严琛如约前往泰平山顶......” 沈天放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他心虚。 这些人真是无耻至极! 连一向不问江湖事的周昌听了也觉得心中不平,那严琛也太可怜了,也不知他出身何处,家族因何惨遭灭门? 兰鑫心头气血翻涌,双手忍不住紧握成拳,阴恻恻地看向沈天放:“你们就不怕严琛还活着?” “怎么可能?”沈天放惊呼出声,他敏锐地感受到了两人心里的不满。 不过在当初的情况下,他自认沈家的抉择并没有什么过错,协助官府缉拿一个“江洋大盗”,何错之有? 听了兰鑫的问话,他几乎未加思索地喊了出来,这么多年来,沈家从未想过严琛可能还活在人世。 兰鑫冷冷道:“怎么不可能?沈家当年亲眼见过严琛的尸体吗?” “这......”沈天放无言以对,呆愣了一会才道,“不可能的,严琛不可能还活着,我听祖父说过,严琛当时受伤极重,已无丝毫还手之力。 “沈家当时的目的便是活捉了他,逼问夜明珠的去向,是严琛自己毅然跳下了悬崖。 “我沈家并不想取他性命的,我们只想拿回传家之宝。最后的结果沈家也十分痛心。” 兰鑫嘲讽道:“沈家痛心是因为没能找回夜明珠,并不是因为严琛之死。现在你们应该回过味来了吧,刘启林和严琛的那位友人是绝不可能让严琛活着落到你们手中的。 “他们是料定了严琛必会选择自尽,才挑选了泰平山顶那样一个地方围杀严琛。” 见到沈天放神情恍惚,兰鑫又补了一句:“你们沈家就没想过,那封密信从何而来?若是严琛还活着,这世间还有什么人比他更清楚当年的实情?” 沈天放秃然跌坐在椅子上,眼神都空洞了起来,半晌才回过神,连忙告辞,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应天府衙。 周昌看着怒气难掩的兰鑫,笑道:“你当真觉得严琛还活着?” 兰鑫摇头:“不知道,我刚才就是想吓唬吓唬他。” 周昌点头,这一年来,他对这位年轻的统领大人可谓了解颇深。 兰鑫或许受其师父影响,江湖气息浓郁了许多。 听到严琛当年的往事,他也觉得愤慨和痛惜,却不会如兰鑫这般直接怒怼沈家人甚至出言恐吓,他更关心的是十几年前何处出现过灭门惨案。 第173章 精明周昌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查问这些往事的时候,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核实,周昌疑惑地问兰鑫:“你几次三番地问起当年出卖严琛的人,莫非有了什么发现?” 兰鑫摇头:“没有。你也知道我师父那个人,当年就对严琛十分推崇,知道严琛遇害的真相后,更是耿耿于怀,我帮他问问而已。” 周昌看了兰鑫一眼,不再追问,又说起了刘启林:“你说那位刘大人究竟知道了什么?莫非他想逃?还有,是什么人在后面盯着他?” 兰鑫从激愤中平静下来,凝神道:“观太子神色,并未事发。这些日子也确实未见到刘启林进过宫,皇上也未召见过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居然让他变卖起了家产。 “若他真的得了什么消息却不告知太子,太子知情后估摸着会活剐了他。” 周昌笑道:“有意思了,这么看来我们都不需要再做什么,后面自有人帮我们捋清这些事情,将事情一桩桩地捅出来。 第122章 “听你说了这么多,我倒真觉得那位诡面神偷严琛还活着,京城这一年来的风雨或许就是他在后面搅动起来的。果然是个人才,不简单啊。” 兰鑫道:“依你这么说,严琛若还活着,回来复仇了,为何最先上门杀了承恩侯?莫非承恩侯就是他的灭族仇人?” 周昌一怔,定定看着兰鑫,兰鑫恍然,若真如此,那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过来好一会,兰鑫才道:“不大可能,早年我师父曾去严琛遇难的地方看过,我记得他曾说过,那地方别说是一个重伤垂死之人,就是他跳下去也是九死一生。 “你刚才也听沈天放说了,严琛当时已经毫无还手之力,毅然选择跳崖自尽,可见已经绝望透顶了。” 周昌凝眉:“那严琛会不会还有什么友人尚在人世,这么些年终于为他查清真相,进京替他复仇来了?” 兰鑫摇头,他真不知道,此刻他再次想念起师父智圆来了,江湖上的事情还是问问他更清楚。 周昌不再执着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你刚才提起承恩侯府,我倒是想起了一事,据说世子刘照又昏迷了,好些天都没醒过来。” 兰鑫点头:“听说了,据说是因为外室生产时一尸两命,极可能让他绝了后,一气之下便晕死过去了。” “如今承恩侯府和安郡伯府正闹得不可开交,侯府说世子夫人因妒成恨,谋害了那母子二人性命,要将她休弃,安郡伯府又说侯府欺人太甚,妄加罪名。 “好些人私下都在说,这要是一年前,安郡伯府哪敢如此与侯府对峙,据说那位侯老夫人也气病了。” 周昌十分惊奇,没想到一向冷面漠然的兰鑫会如此关注侯府这些八卦。 他笑着又道:“那还有一事你可能不知道,刘照昏迷不醒,侯府慌了神,着人去请那对曾救过刘照的祖孙二人。 “谁曾想那二人居然早已离开不见了踪影。众人都说那位姑娘是被太子逼走的,因不愿进东宫为妾,索性远远逃离出去。 “前些日子有多少人在夸太子仗义,如今就有多少人在骂他跋扈,这回怕是要坑死刘照了。” 兰鑫一愣,他早从师父口中知道那对祖孙已经离开住所不知所踪了,不过一直没上心。 今天听周昌再次提起,突然觉得自己或许大意了,最先提出那对祖孙可能有问题的就是周昌。 于是兰鑫问道:“周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周昌摇摇头:“没发现什么,不过我这两日琢磨了些事情,兰大人与我一起参详下?” 兰鑫点头,周昌命人换了一壶热茶进来,亲自为兰鑫倒了一杯茶,方开口道: “前两日我听说刘照又昏迷了,且不管太医如何施救都无法醒来,我就奇怪了。” 按理说一个外室和一个未见过面的婴儿,还不至于让刘照伤心至此,几乎让他失了生机。 周昌反复琢磨着,会不会刘照从来就没好起来过?那对祖孙兴许对他用了什么虎狼之药,激发他的潜能,促使他苟延残喘多活了几日。 “没有外室一尸两命这件事,恐怕刘照也支撑不了多久,这回他怕是凶多吉少,神仙也难救了。” 兰鑫蹙眉,点点头表示认可,周昌继续道:“那祖孙二人若是真的为了寻求侯府庇护,在京城立足,绝不会行此险招。 “巧了,正好又听说那对祖孙消失不见了,我就在想,或许他们不是被太子逼走的,而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悄悄逃走了。” 兰鑫觉得周昌说的十分有道理,不觉插嘴道:“其实我让我师父悄悄查过他们,可惜我师父过去时他们已经不见了,不过我师父提醒过我,他们在京城似乎还有人接应。” 周昌两眼放光,双手互击,激动道:“这就更说得过去了。那对师徒进侯府,必定另有其目的,或许就是冲着要刘照的命去的,断了他被其他人救活过来的希望。” 兰鑫不住点头,周昌继续道:“也或许还有一个目的,我也是突然之间想到了,医术高明之人最觊觎什么?他们会不会也是冲着那张药方去的呢?” 兰鑫瞪大眼睛看着周昌,周昌冲他点点头:“又或者这两个都是他们的目的,既想要刘照的命,又想要那张药方,若真如此,兰大人觉得会是什么人?” 兰鑫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罗霄山庄?” 周昌十分欣慰,终于和他想到一起去了:“我听你说过,这罗霄山庄号称天下医家之首,在江湖上颇有些名声。 “他们甚至养了一群剑客,四处搜罗珍惜药方和药材,若是知道了那张药方的存在他们岂会轻易放弃? “何况前期罗霄山庄就与侯府结了怨,他们甚至敢纠集人手去刺杀刘照,只是没想到刘照身边会有那么多皇上派出去的暗卫,这才无功而返,却是便宜了太子和刘启林。 “或许也就是在那次的行动中,让他们窥得了一丝真相,这才铤而走险再次派人进了侯府。” 第174章 刘照之死 兰鑫此时对周昌真是万分佩服。 周昌以前对江湖上的事情知之甚少,好些还是自己说与他听的,没想到他居然能从中捋出这么多线索,兰鑫自愧不如。 此时经周昌一提醒,立即道:“或许当初在南山死去的那两个剑客就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才被侯府找借口追杀的。” 周昌点头:“这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又有一个罗霄山庄牵扯了进来,可惜我们知道的事情还是太少了。” 兰鑫苦笑:“罗霄山庄哪里是才牵扯进来的,他们早就入局了。怪我大意,上次罗霄山庄在豫州附近围杀刘照,据说吃了大亏,他们岂会轻易罢休。” 说到这里,兰鑫忽然身子一震,似是想到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周昌见他神情,殷切地看向他,等着他解惑。 兰鑫却突然站了起来:“周大人,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只是眼下还理不清楚,我现在要去找我师父一趟,此事事关重大,待我查清了再来跟周大人细说。” 说完竟是不等周昌回话便转身离开,周昌苦笑一声却无可奈何。 兰鑫出了应天府衙,迅速出了南城门,乳燕投林般直奔南山而去,口中不停念叨着: 秦峰... 秦志... 罗霄山庄... 军阵... 两天以后,京城传出消息,承恩侯世子刘照不治身亡。 侯老夫人闻讯卒中而倒,醒来后眼斜嘴歪,半边身子动弹不得。 悲痛欲绝的侯夫人见到刚从娘家赶回来的世子夫人,亲自动手将其打得头破血流。 幸亏世子夫人娘家兄长及时赶到,才护下她一条小命,若不是皇后和太子匆忙赶来,侯府和安郡伯府定会又起争执。 侯老夫人床前,望着母亲头上寸许长的灰白头发和歪斜的嘴眼,皇后泣不成声。 这么些年来,皇后多得娘家庇护,才登上了天下女人都艳羡的至尊之位。 眼见着侯府大厦将倾,皇后心中惶恐不安。 虽说儿子已被立为太子,可这皇家之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妄下结论。 太子站在刘照的棺椁前,心中也不好受。 刘照一直以来与他十分亲厚,对他也算忠心耿耿,他从没想过要刘照的命,只是让人将他重创即可,没想到他最终还是因自己而死了。 太子难得有了几分愧疚,然而,想到承恩侯府的“改弦易辙”,太子又怒火中烧。 最先他只是怀疑父皇的用意,与刘启林长谈一番后,太子恍然大悟。 果然如此,父皇眼见还魂丹即将到手,自己不知道能多活多少年,怎么可能容忍年长的太子日日在一旁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皇位? 承恩侯的死或许便是父皇默许的结果,削弱当下侯府势力,剪除他的羽翼,却在暗中承诺侯府日后的的荣华。 所以才会有一年都快过去,杀害舅父承恩侯的凶徒至今依旧逍遥法外一事。 刘启林提醒他,要想安稳坐好自己的储君之位,就必须断了父皇的长寿梦。 太子深以为然。 好在他日常情绪控制得很好,父皇没有察觉他已经窥破了父皇的打算,他轻易地打听到了刘照已从北地找回了还魂草。 与刘启林密谋一番,终于将还魂草得到了手,如此一来,他相信父皇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再得到那稀有的还魂草。 而他不仅稳住的自己的储君之位,还拥有的父皇梦寐以求的长生丹药,世间美事无出其右。 只可惜至今未找到炼制丹药之人,不过他不急,他还年轻,未来有的是时间去完成这件事。 他如今要做的便是不要行差踏错,不能让父皇知道他暗地里的谋划。 至于侯府的兴衰,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刘启林被父皇悄悄派去罗霄山庄了,父皇居然还在想着瞒着他,可父皇没想到刘启林会将事情都偷偷告诉自己。 第123章 父皇的长寿梦并未放弃,甚至更加执着,眼见还魂草一时难以寻回,居然将主意打到那所谓的天下医家之首的罗霄山庄头上,这怎么可以呢? 他绝不会让父皇如愿的。 多亏有了个刘启林,这人真是太好用了,日后他会让刘启林替代承恩侯府的位置的。 等刘启林此次回京,自己最先要做的便是让刘启林官复原职,暗中为自己拉拢势力。 这些势力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与他那位同胞幼弟毫无关系。 不过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好的,尤其是面对眼下的承恩侯府,自己更要拿出十二分诚意来安抚,让世人感念他的情义。 他绝不是只重权势不顾亲情之人,无论侯府兴衰与否,他待他们是始终如一的。 于是太子在刘照灵前带着五分真情,恭敬地上了一炷香,然后满脸沉重地去安抚外祖母了。 在侯老夫人床前,他十分恭敬地提出请外祖母指定侯府未来掌家人。 他会寻找合适的机会向皇上谏言,直接让那人承袭侯位,撑起侯府偌大的门庭,让侯府继续荣光下去。 太子自认为自己给了侯府天大的恩典,将侯老夫人犹如淬了毒的浑浊目光理解为对他的感激,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侯府。 洛阳东城一家偏僻的院落里,秦岭听闻刘照身死的消息,瞬间如坠冰窖。 他没想到刘照已经虚弱到如此地步,一个外室的死便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使尽了各种手段,依旧没有得到秦珠的任何消息。 直到前些日子跟着刘启林的秦常山被刘启林手下抓了个现行,惊得仓皇逃离,秦岭才发现或许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入了太子和侯府那些人眼中。 他们特意通过刘启林,使出引蛇出洞之计,就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多亏了秦常山经验老到,及时撤离,才逃过了这杀身之祸。 来不及思虑太多,秦岭急忙命人将端木先生接了出来,一群人偷偷换了一家客栈隐匿好,再不敢稍有妄动。 秦岭的焦急担忧愈来愈甚,他不知道女儿现在究竟在何处,是否还活在人世,也不知道侯府将珠儿掳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175章 救女心切 罗霄山庄在江湖上地位越来越高,甚至在官府和民间也声望日甚。 他们兄弟齐心,祈望着将罗霄山庄打造成天下第一大家族,令朝堂、江湖任何人都不敢小觑。 秦岭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远不如大哥深谋远虑、精明睿智。 他心甘情愿奉大哥为首,兢兢业业打理山庄俗务,从无怨言。 随着女儿的长大,他更是无比欣慰,女儿实在太争气了,除了医术,其他各方面都与大哥越来越像。 他们兄弟共同的心愿便是,让秦珠和秦志一明一暗共同守护家族,使得家族长盛不衰。 可如今,因为一份贪念,他们未来的掌家人莫名失了踪迹。 此时秦岭心里哪还有什么罗霄山庄的未来,他只希望女儿能平安回来,哪怕只做一个庸碌无为的大小姐他也甘之如饴。 秦岭后悔的肠子都快青了,明知道承恩侯府就是一虎狼之地,侯府上下都是歹毒之辈,他当初怎么会猪油蒙了心,居然答应让女儿亲自出山深入虎穴的呢? 焦灼无比的秦岭一遍遍地向端木先生询问女儿在失踪前的所有事情,将他们在侯府时与侯府各人的言谈、刘照苏醒前后侯府的态度、出了侯府后前去南城打探消息的桩桩件件打听得清清楚楚。 一遍遍问下来,还真让秦岭发现了些端倪。 刘照苏醒后身子十分虚弱,侯府那位老夫人想方设法从他们嘴里打听如何继续医治刘照,使他早日康复起来。 可那刘照早已是强弩之末,哪里还有什么好法子相救。 得知他们已经无能为力了之后,侯老夫人客客气气将他们送出了侯府。 此时想来,或许侯府并没有怀疑秦珠两人的身份,而是以为他们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肯尽心医治刘照。 既然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他们这对“祖孙”轻易就将刘照救醒,怎么可能没有后招? 这些日子以来,秦常山等人在京城打听到了不少消息,侯府真正的掌家人就是那位老夫人。 其在京城以精明、强势、霸道著称,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送上门来的“神医”? 加上秦珠临危时送出来的消息,秦岭如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 这一切都是侯府的计谋,他们先是大张旗鼓地示好稳住秦珠二人,接下来又有了太子三番五次上门求娶示恩,目的便是一步步试探秦珠二人的底线。 一个江湖孤女能成为太子良娣,在普通人眼中简直是天大的造化。一旦珠儿进了东宫,怎么会不对刘照的伤病尽力? 只是侯府没想到端木先生竟然会果断拒绝太子的抬举。 侯府做着几手准备,一直暗中派人盯着珠儿两人。 发现珠儿乔装去了南城如意茶馆,侯府更觉得这对“祖孙”来历不简单。 一再施恩无果后,侯府恼羞成怒之下,使计将珠儿掳了去,便是为了在刘照身子毫无起色或病情恶化时威胁端木先生出手救治。 想通这一关节,秦岭通体舒泰,长长地舒了口气。 珠儿一定还活着,只要人还活着就好办了。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随行众人及端木先生,众人闻言都觉得十分有道理。 秦岭从来没有像现在一般期望罗霄山庄真有那神丹妙药,能让刘照立即康复如常,将女儿拯救出来。 然而端木先生的话打破了他的幻想,他们那味牛黄宝的作用太过霸道,只能在短时间内催发人体生机。 但凡救活过来的人必将元气大损,命不长久。 刘照能够苏醒过来活了这么长时间,一来是端木先生确实医术高明,服药过程中尽量以针灸之术保存其体内生机。 最重要的还是侯府富贵,珍稀药材应有尽有,苏醒后服用了大量补气还元的良药,刘照只要能心平气和地安心静养,或许还能苟延残喘三五年。 要想将他完全治愈且立即见效,端木先生实在无能为力。 万分失望的秦岭再次陷入彷徨无计的懊恼中。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秦常山献上一计。 他们打听到一个消息,刘照在西城偷偷养着一家外室,那女子如今已怀胎八月,过不了多久就要临盆了。 既然侯府不仁,就别怪他们不义,不如他们也去将那外室绑了回来。 刘照至今膝下只有一女,他那身子骨他自己也必定知道,以后恐难有子嗣,必定对这外室腹内的小儿万分宝贝。 那外室到了他们手中,只要想办法和侯府联系上,刘照必定会同意用秦珠来与那外室交换。 秦岭听了大喜,当晚便命秦常山带着所有人分散潜入了西城。 刘照对这外室确实十分看重,因其怀胎八月,外宅里丫鬟婆子产婆奶娘都已配备齐全,更有不少身形健硕的家丁镇守前后宅门。 秦常山等人费了不少功夫将里面的人制住,一一打晕了过去,在堂屋里留下了一封书信,便直接进入内室将那妇人带走。 令秦常山没想到的是,那妇人竟如此不经事,甫一见面便因惊吓过度,提前发作了。 秦常山慌乱之下,依旧决定将那即将临盆的妇人带回去。 想着只要他们动作足够快,有端木先生在,必能稳住这妇人的症状,实在不行还可以为这妇人接生,万一生下来是个女孩,他们还能想办法去偷个男孩回来,增加交换秦珠时的筹码。 哪想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那妇人带出那个宅子,还没出西城地界,那妇人便因难产而死了。 秦常山无比气恼,一个死人还有什么价值,侯府不见兔子是绝不会撒鹰的。 一旦将这死去的妇人带走,只会更加触怒侯府,给大小姐带去性命之忧。 无奈之下,秦常山只得再次返回,又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把这死人和已经产下的死婴悄悄送了回去,顺便将那封书信取了回来。 秦岭闻讯痛心疾首,大好一步棋就这么废了,实在太可惜了。 再要找个这样有份量的筹码实在太难了。 秦岭苦思冥想,恐怕唯有直接将刘照绑过来才能让侯府松口放了女儿。 可刘照病体虚弱,足不出户,想进侯府去把他绑出来几乎不可能。 第176章 夜闯侯府 还没等秦岭想出主意,刘照居然因伤心过度一命呜呼了。 秦岭听闻消息身心冰凉,恐惧蔓延全身,他知道女儿的命怕是保不住了。 理智全无的秦岭做了一个大胆决定,他打算趁着侯府置办丧事分心之时,闯进侯府去把秦珠抢出来。 端木先生几次开口欲劝,见到秦岭急红了的眼睛,还是闭嘴了,只把自己熟悉的侯府地形细细描绘了出来。 第124章 可惜他和秦珠在侯府时,只去过侯老夫人的东院、刘照休养的院子和他们居住过的偏院,其他地方一概不知。 秦岭也不在意,有了侯府东院的位置就足够了。 他救女亲切,又有些功夫在身,执意要求一同前往。 秦常山纠集了京中十几个剑客,一群人根据近期在侯府附近摸到的地形情况,做了详细布置,自认为面对侯府侍卫,即便不敌也可安然退出。 何况他们入侯府也不是一味硬闯,关键是要暗中行事,最好在不大肆惊动侯府侍卫的情况下,找到秦珠并把她救出来。 因此他并未阻止秦岭同行,只暗中安排众剑客全力护好秦岭安危。 为防有人在侯府失手被擒,暴露罗霄山庄的身份,所有人都换上了备用佩剑,有的人甚至改用大刀匕首等武器。 秦岭临出门前,嘱托端木先生:“万一我此去回不来,请先生速速离开京城回山庄去,将这里的事情告知大哥。让大哥不要惦记着为我和珠儿报仇了,这一切或许就是秦家的报应。” 端木先生不知原委,也不知他话中深意,只得反复提醒秦常山,一旦事不可行,务必护着二老爷尽早撤离,更不能在侯府滞留太久,一旦惊动了禁军,真就是插翅难逃了。 秦常山肃然应诺。 子夜时分,一群人趁着夜色翻墙进入了侯府。 夜深人静,侯府没有了白日的喧闹,只有世子刘照停灵之处灯火通明,偶有姬妾干嚎几声,仆从进进出出还在忙着布置灵堂。 秦岭一群人进了侯府,见里面守卫松懈,只偶尔见到零星几个侍卫草草巡视了一遍便离开。 秦岭心中一喜,看来刘照一死,侯府人心大乱失了警惕,照此下去,今日成事希望极大。 十余人按照事前约定,一路留下几个接应之人,秦岭带着十来个剑客直接朝侯老夫人的东院摸了过去。 如今侯府地位最高的就是这位病弱的侯老夫人了,秦珠被擒,极可能就是这位老夫人的主意,也只有她最清楚秦珠现在的关押之地。 只要制住了这位侯老夫人,想来侯府必会投鼠忌器,乖乖地将秦珠交出来。 刘照死后,侯老夫人紧跟着病倒了,满府上下人心惶惶,无不觉得侯府大势已去,府内侍卫确实比以往松懈许多。 秦岭一行人十分顺利地靠近了东院。 但他们千算万算漏算了一点,皇后因心伤娘家衰落,又见母亲病势沉重,当晚让太医院大半太医守在府里,自己亲自陪伴在母亲身边,一直未曾离开。 皇后出行,自有暗卫跟随,侯府也派出大量侍卫守在东院附近。 秦岭几人刚靠近东院,便被潜在四周的暗卫发现了。 秦常山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侯府居然藏有这么多高手。 他们使尽浑身解数,别说进入院内,就是想要脱身也来不及了。 看到越来越多的侍卫包围过来,秦常山正要纠集众剑客摆出军阵殊死一搏,被面如死灰的秦岭制止了。 若有胜算还好说,眼下情况就是再来十几个人也难以脱身。 上次在豫州附近围杀刘照时,他们就使用过军阵,事后秦峰十分恼怒,担心连累了秦志。 眼下的情况,军阵也救不了他们,没必要给山庄带去隐患了,毕竟上次的事情,侯府估计早就猜到是他们罗霄山庄所为。 秦常山无奈,只得领着一群人殊死拼杀。 东院附近,几十人刀剑相撞,杀声震天。 整个侯府内沸反盈天,喧闹不止,上下主子奴才缩在各自屋内惊恐的大声呼救。 待到巡夜禁军赶到侯府,地上留下了二十余具尸体,来袭刺客除了几人死于刀剑之下,其余均是伤重后服用毒药自尽身亡,居然没有抓到一个活口。 秦岭一语成谶,果然一去不回,只有守在最外围接应的一个剑客匆匆逃离了侯府,第二日一大早便带着端木先生离开了京城。 天刚大亮,承恩侯府在时隔不到一年,且世子刘照死去的当晚,再次被刺客杀上了门的消息便在京城轰然传开了。 这一年来,承恩侯府给全天下尤其是京城富贵圈里的人们,带来了太多谈笑的话题。 直至今日,人们已经不再用奚落、调笑的口吻去谈起这一京城第一显赫的家族了。 所有人心中肃然感叹,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不过如是。 就是再无知的市井小民也知道,侯府这是遭了报应,报应他们的不是天道,而是暗藏在深处的侯府死敌。 半夜便先后赶到侯府的周昌和兰鑫,在查验了打斗现场刺客、暗卫、侯府侍卫留下的二十多具尸体后,相顾无言,心下赫然。 两人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些身手不凡的刺客,极可能是来自罗霄山庄。 他们趁着刘照刚死、侯府松懈的时刻,大举杀进来,为的就是那张药方。 他们目标十分明确,直冲侯老夫人所居的东院。 若是以往,或许真能被他们得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皇后当晚居然会在侯府留宿,侯府东院瞬间成了防卫最严密的地方。 来袭刺客全军覆没,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让两人憋屈无比的是,他们的猜测别说没有实证,就是有他们也不敢随意说出去。 或许可以说罗霄山庄为前期的事情报仇而来,药方的事却只字不提。 可刘照都已经死了,罗霄山庄还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来送命吗? 不明真相的人哪会轻易相信,更不可能以此为借口去讨伐罗霄山庄了。 两人虽说想要揭破真相,却不会傻到自爆自己已经知道了皇帝和太子的所有秘密。 第177章 大仇得报 兰鑫和周昌还不一样,他似乎窥探到了更多的隐秘。 他担心当所有事情揭开真相后,朝堂震荡、边境不稳、人心涣散。 他甚至想着不如将事情死死捂住,让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事全部霉烂在那块肮脏的遮羞布下,待到来年春暖花开时,祈望着从那腐朽的脏污中长出一枝充满生机的嫩芽。 天还未亮,惊魂未定的皇后便在禁军的护卫下逃回了皇宫。 那位精明过人的侯老夫人在滔天的愤怒刺激下,奇迹般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歪着嘴唇含糊不清地主持起侯府的大局。 承恩侯庶弟刘宣武临危受命,接过了侯府的掌权大任。 在侯老夫人的授命下,整顿侯府防务、操办世子刘照的丧事。 连遭重创的承恩侯府居然很快便有条不紊地运作了起来。 没人知道侯老夫人心底的真实想法,她此刻已经被仇恨占满了整个胸膛。 若说承恩侯刘宣威的死断的是她的长生梦,刘照的死便是直接断了她的生机。 她决定以自己的残喘余生全力施展报复行动,她要让这个天下为她陪葬。 早朝之上,皇帝盛怒。 他已经没有心情去看侯府的笑话了,也没有了外戚终于衰落了的快感。 他有的只是愤怒,天子脚下如此大胆和嚣张,何仇何恨让人在承恩侯府即将倾塌时还不忘过来踩上一脚? 打狗还需看主人呢,这就是对皇权的蔑视,无异于打他这个帝王的脸。 他丝毫没想到那些人是为药方而来,也不认为是这些人刺杀过承恩侯和刘照。 因为他知道,杀死承恩侯的刺客已经将药方和还魂草都弄到了手,早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但他执着的认为,刺杀承恩侯的凶犯一直未落网,给了天下人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 朝廷不过如此! 权贵不过如此! 这让他如何不恼? 侯府再次遇刺,作为守护京畿防卫的禁军和维护京城治安的应天府,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惜两个衙门的上官都已经被罢了职,居然无权参加这样的大朝会,皇帝想骂人都找不到发泄对象。 有心将这二人的官位一撸到底,想到前段时间事后的悔意,生生忍了下来。 皇帝着令内侍急招两人进宫,与刑部、大理寺一道,限时拿出应对章程和防范举措,甚至不惜使用严刑重典,务必压下这些来自民间、江湖的嚣张气焰。 侯府的消息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自然也传到了印月坊。 如意茶馆门前热闹非凡,十几个刺客的画像张贴成两排,围观众人瞪着眼睛仔细识别,企图找出相熟的面孔前往应天府举告,领取巨额悬赏。 可惜所有人都失望摇头,万分遗憾。 罗霄山庄的人十分谨慎,尽管有人真来过如意茶馆,此时却无一人能认出他们。 茶馆内人们与一年前承恩侯遇刺后的神情大不相同,他们肆无忌惮地探讨着刺客的来历,将侯府这些年私底下所做的龌龊事都扒拉了出来,人人都觉得自己说的有理有据。 可惜这次没有熟知内情的小厮为他们解惑,侯府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第125章 见多识广的印月坊街坊们都暗自松了口气,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阴霾仿佛一夜间消失了个干净,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不安悄然溃散。 严琛亲自去了菜市,购置了大量吃食,师徒二人精心捯饬出一桌菜肴,取了一坛窖藏的烈酒。 两人端起酒杯,互视一眼后将杯中酒倒在脚下的地面上。 阿程无声帮师父和自己满上一杯酒,师徒二人微笑着一饮而尽。 不知不觉间,阿程眼中留下两行清泪,严琛也跟着红了眼睛。 与面对罗霄山庄的复杂情绪不同,两人对于承恩侯府都是刻骨的仇恨。 因为侯府的贪婪、恶毒,直接导致他们两家惨遭灭门。 自始至终他们都将侯府的倾灭作为自己复仇的首要目标。 可是侯府太强大了,像阿程那样悄无声息地潜入侯府刺杀承恩侯那样的机会,再也不可能出现。 一年来,他们苦心孤诣精心筹谋,终于给了侯府致命一击,而且成功将罗霄山庄拖进这个泥潭里,让两大仇家两败俱伤。 是的,攻入侯府的就是罗霄山庄的人,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营救那位秦大小姐。 这天下没人比严琛师徒更清楚侯府遇刺的真相,这本就是他们精心谋划来的结果。 三杯酒饮尽,严琛便收走了小徒的酒杯,自斟自酌起来。 一顿饭吃完,两人竟未开口说一句话。 不管未来将要面对怎样的艰险,师徒两个都不想在今天提起。 他们深藏在心底的悲伤与复仇的快意交织在一起,混合着烈酒一起吞入腹中,各自沉默地品尝着其中的苦辣甘醇。 京城局势悄然变化,没有承恩侯遇刺之后的大动干戈,也没有冷肃的兵士四处巡逻。 表面上依旧风平浪静,可细心的人便发现了隐在暗处的紧张氛围。 城门处,进入京城的搜检严格了起来。 尤其是佩戴兵器的江湖人,未查清祖宗十八代绝不放行。 许多人莫名提防戒备起来,甚至有人望而却步,转道离开京城去往别处。 城内各大客栈、舍馆、外租的院落一一有人上门排查,非洛阳本地人口皆详细登记造册。 尤其在鱼龙混杂的南城譬如如意茶馆,来人户籍、出身、来洛阳的目的、何时将离开均问了个仔细。 一旦查实虚假之处,立即会被应天府衙请去盘问或直接逐出京城。 洛阳城里名存实亡的宵禁一下子严格了起来,每日戌时暮鼓敲响后,无故在外行走的人一旦被禁军抓获,直接笞打五十驱赶回府。 不少流连西城的富家子弟被打得鬼哭狼嚎,才明白这回官府怕是动了真格,暗自都把这笔账记到了承恩侯府的头上。 当智圆带着几个半大孩子来到城门口,被城门军士问得烦不胜烦时,直接亮出了兰鑫的招牌,被诚惶诚恐的军士恭敬地请了进来,和几个孩子交代一番后,径自回了镇国公府。 第178章 南山归来 兰鑫知道师父今日要回城,特地在府中等候,见到智圆进来,忙将他迎进了自己的书房。 这些日子,兰鑫没事就往南山跑,将京城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师父。 有些事情干系太多,他和父亲镇国公都没法明言,生怕耿直的父亲盛怒之下将事情捅出去。 还是师父更可靠些,毕竟智圆再急躁,也不可能与朝官接触,少了许多麻烦。 智圆接过徒弟递过来的热茶问道:“那小子有没有往西北去信?” 兰鑫点头:“被我拦下了。果然京城里发生的事情他都一五一十地跟秦志细说了,确实没有提起药铺的事情,看来张校尉几人还算守诺,没将在药铺里发生的事告诉他,想来也会瞒着秦志。” 智圆哼道:“那可难说。秦志处心积虑,在军中又颇得人心,说不定几人脑子一热,又什么都秃噜出去了。他不敢对你怎么样,逮着燕掌柜师徒出气必定没什么顾忌。” 这就让人防不胜防了,一个细作的帽子扣下来,任谁也扛不住,智圆眉眼间忧色毕现。 兰鑫道:“我估摸着秦志在京中必定还有眼线,承恩侯府的事情肯定瞒不住他。” 智圆忽然邪邪一笑:“若你猜的不错,罗霄山庄一夜间损失了十几人,秦志此刻怕是正抱着盆子吐血呢。” 兰鑫见师父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半晌无语。 智圆忽又问道:“刘启林最近有什么动静?” 兰鑫摇头:“许久没见他出门了,沈家正在暗中购进刘启林售卖的产业,也不知他们暗地里有何打算。 “看沈家那架势,不会轻易放过刘启林,或许他们正在等着机会准备放大招呢。” “这狗咬狗的戏码,我喜欢。” 智圆毫不掩饰心中恶意,忽然问徒弟:“你说刘启林会不会已经逃出京城了?” 兰鑫一愣,立即摇头道:“不可能,他若离开京城,皇上和太子必会有所发现,尤其是太子,承恩侯府一倒,更会倚重他,不可能让他脱离自己的控制。” 智圆凝眉沉思,一时也想不明白。 兰鑫又问:“师父还要去西城歇足吗?府里那个院子也一直给你留着,你想回来住随时可以回来。” 智圆点头:“你费心了,我还是住到西城去吧。那几个小子虽算不上天纵之才,却也胜在刻苦用心,心性也都不错。 “我既然引了他们上路,总不好半途而废。再说了,我晚上还要去回春药铺里走一趟。” 兰鑫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最近京城宵禁查得严,师父留意着些。我跟你说的那些事,师父也不要随意透出去,毕竟都是凭空猜测,毫无实证,要防着些以免惹祸上身。” 智圆听了他的话,眼睛一瞪,气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不就是让我不要把那些事随便告诉燕掌柜吗? “你以往朝堂上的事情我从不过问也不插手,可这些事情能一样吗? “你那位宝贝堂弟联合他师父想要人家的命,我透个风声给人家都不行? “再说了,燕掌柜比你精明多了,兰旷后面有人指点还是人家提醒你的,那些腌臜事或许人家早就猜到了,你可听人家在你面前提起过一二?” 兰鑫被师父怼得面红耳赤。 对回春药铺那对师徒,兰鑫和父亲都满怀愧疚,镇国公甚至提起要亲自上门致歉,被他以太惹人耳目的理由给拦下了。 而那位燕掌柜确实如师父所言,太过精明。 兰鑫都不知道从何时起,对燕掌柜的感觉已经从最初的佩服变成了深深地忌惮。 见徒弟神情尴尬,智圆放缓了语气:“你放心吧,和他们相关的事情我会提点些他们,无关之事我绝口不提。” 心中却暗想有关无关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他和燕掌柜师徒可是一起做过“坏事”的交情。 燕掌柜说得对,很多事情绝不能让这小子知道。 此时的回春药铺热闹非凡,流流几个孩子在离别半个月后,背着五大背篓的药材回来了,一看就是刚采下来不久的新鲜药草。 几个小伙伴放下背篓,对着严琛行礼问好后,便围着阿程叽喳地问候个不停。 阿程扔下拐杖勉强走了几步给他们看:“我师父说伤筋动骨要养百日,这才两个多月,不许我随意走动。放心吧,我养得好,不会瘸的。” 小伙伴们都为她高兴,接着绘声绘色地说起了这些日子在山里的经历。 智圆大师如何带他们在山里练武、服食药丸后如何引导他们修炼内功、每日比试着在山洞前的藤条上攀爬。 甚至如何一起去打猎、采药草,从他们兴奋的眼神里可以看出这些日子过得何等精彩。 阿程满脸艳羡地看着他们,她是真的羡慕,她已经有大半年没去过那个地方了,她想念那个山洞。 但她知道,师父是绝不会允许她跟着一群小子进山的。 五大筐药材收拾起来都要费不少功夫,几个孩子得了智圆的提醒,来不及回家,先帮着清洗晾晒了起来。 阿程惊讶地发现他们都壮实了不少,身上的气度也在悄然发生变化,专心习武对他们的影响确实非常大。 阿程郁闷地意识到,与她身形相似的凡凡也在不知不觉间高出她半寸了,一群孩子里面,除了年纪最小的阿宝,竟都比她高。 收拾得差不多,严琛催促着他们回家。 几个孩子长这么大从未出过门,各家大人放心不下,有事没事地会到药铺来打听他们的消息。 严琛说尽好话安抚他们,既然回来了,还是赶紧回去安安家人的心。 临走前,严琛抓了把碎银,每个孩子塞了一两银子。 几个孩子拒不肯收,严琛温和劝道:“拿着吧,这些药材值当这么些银子。再说了,你们出去习武,还能赚点零花钱,下次再要跟着大师出去,家里人会更支持你们的。” 第126章 确是这个道理,孩子们知道燕爷爷一向大方,不再推拒,接了银子欢欢喜喜回家去了。 第179章 大难临头 智圆当晚便来到了回春药铺,严琛师徒很轻易地便打听到了承恩侯府遇刺当晚的具体经过。 问起那些刺客的身份,严琛没想到兰鑫和周昌精明至此,居然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而那些人的具体身份,却没人清楚。 严琛借此向智圆打听罗霄山庄的情况,哪知道罗霄山庄十分神秘,智圆除了知道罗霄山庄的药丸好用,剑客众多,居然也说不出更多有用的消息。 不过让严琛没想到的是,兰鑫居然已经猜到了秦志正是当年出卖自己的人。 说到秦志,智圆痛心疾首:“可惜了,严琛那等英雄人物,却识人不清,栽在秦志那小人手里。我这些日子每每想起此事就心痛不已” 严琛闻言羞愧地低头喝尽杯中酒,掩饰眼中的复杂之色。 阿程见机上前为师父添酒,挡住了智圆的视线。 严琛十分遗憾,他非常想知道秦珠的真实身份,还有这次丧身在侯府里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秦珠的身份一定不简单,能被众人尊称一声大小姐,或许他就是秦峰的女儿。 从那十几人不惜冒险进侯府抢人也能看出这一点。 秦家出了这样的大事,一夜间折进去了十几人,秦志在军中不得自由,那位坐镇罗霄山庄的庄主这回恐怕坐不住了。 若这次死在侯府的人身份贵重,秦峰怎能忍下这口气,深谋远虑的他不知会在后面筹谋着怎样报复回去。 严琛不由问道:“这么说官府都知道了是罗霄山庄在作乱,接下来岂不是要讨伐罗霄山庄?” 智圆摇头:“兰鑫那小子说一切都只是猜测,并无实证,也没人认得出那些人,一旦说出去怕牵扯太多。尤其担心秦志在军营里作乱,这事怕是又会成为一桩无头案。” 果然如此,严琛早有预料,倒也没太失望。 酒过三巡,智圆又道:“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刘启林那老小子可能要跑。” “哦?”严琛十分配合地询问。 智圆道:“我听兰鑫说他在暗地里变卖家产,他本人已经许久没在人前露脸了。” 严琛几乎立刻就断定刘启林已经偷偷跑了,只是不知道他找了什么借口瞒过了太子。 一夜长谈,师徒二人已将眼下京中局势摸了个透彻。 罗霄山峰顶,秦峰院内。 庄主秦峰双眼赤红,口中反复念叨着两个字:“报应?是报应吗?” 端木先生带着一个刺客匆匆逃离京城回到山庄,将京城的事情一五一十跟他叙说了一遍。 秦峰闻言大惊之下心如刀绞,族中最出息的后辈,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就这么轻易的折损在了京城。 秦峰眼前一阵发黑,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他反复咀嚼着兄弟最后的留言,他听得出来,兄弟在怨怪他。 怪他贪心、怪他莽撞、怪他双手沾满了鲜血。 可他真的错了吗?为了家族、为了山庄,他殚精竭虑,不惜以身犯险,处心积虑谋求药王谷的秘传,他有错吗? 他错就错在漏算了人心的险恶,漏算了承恩侯府的歹毒和绝情。 围杀严琛实在是无奈之举,他了解那个孩子,迟早有一天他会知道真相,到时候一定会和整个山庄不死不休。 为了自保,他不得不设计杀了严琛。 自从严琛死后,他再没离开山庄半步,日日都在忏悔自己的罪行,以求良心安稳。 然而,没用的,报应还是来了,他再次在承恩侯府摔了个天大的跟头。 可是,这一切真的是那个岌岌可危的侯府在主导吗? 他越是关心京城动向,越感觉京城里迷雾重重,仔细盘点一番,秦峰心底发寒。 偌大个承恩侯府,不到一年时间死了两个当家人,已呈衰败之象。 户部尚书刘启林被罢了官。 而他们罗霄山庄,前前后后折损了二十多人。 而这些人无不与严琛仇深似海,这些都是巧合吗? 严琛,你当真还活着?你是怎么从那绝境中活过来的? 最早怀疑严琛尚在人世,是听到承恩侯被人刺杀时。 只是承恩侯为官多年,恶事做下不少,仇人满天下,像淮阳知府全家枉死在他手中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秦峰并未太在意。 甚至当初跟胞弟提起严琛,也只是感慨一番,并未上心。否则他绝不会让秦珠前往京城去冒险。 可后来京中传来消息,越来越多类似严琛的行事手法呈现出来,远在西北的儿子也警惕起来了。 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太上心。 早些年仿效严琛行事的人太多了,已经见怪不怪了。 直到秦珠莫名其妙失踪了,秦峰才感觉到一丝危机,却大意地任由胞弟带着山庄最好的剑客前往京城找人。 哪想到他们居然全部殒命在承恩侯府,再说一切都是巧合,他连自己都骗不过去了。 令秦峰更加恐惧的是,严琛若还活着,儿子的身份随时都可能被揭露出来。 这么些年秦志付出了太多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一朝不慎前功尽弃不说,还可能有性命之忧。 一直以来,他小心翼翼地护持着儿子,京城的事情只让他暗中关注,绝不可妄自出手。 可是如果严琛真的还活着,且已经开始了报复行动,儿子的底细又如何瞒得下去?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罗霄山顶阴云密布,山庄里弥漫着悲伤愤怒的情绪。 秦岭的身死、秦珠的失踪已传遍山庄各处,守山的剑客们嚎叫着要入京城去报仇。 可秦峰知道绝不可行,他们前期露出了太多破绽,豫州城外对刘照的围杀、闯入侯府惊天动地大闹了一场,他毫不怀疑应天府已经将怀疑的目光对准了他们。 此时再大肆派人进京就是自寻死路,不引来官府围剿已是万幸。 可是皇帝和官府真会轻易放过他们吗? 秦峰不得不思虑起了退路,可这叫他如何甘心?他们兄弟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怎舍得就此放弃。 虽已进入冬季,峰顶更是寒冷许多,远处白色云雾笼罩下的药田却依旧生机盎然,秦峰的心底却一片苍凉,紧锁着的眉头始终没有松散开。 第180章 死遁脱身 承恩侯府老夫人没有被仇恨冲昏头,病重虚弱的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醒,多年暗中搅弄朝堂政事的经历练就了她敏锐的洞察力和狠辣的心性。 她恨极了杀害儿子、盗走还魂草的刺客,刘家所有的不幸都是从那一夜开始的。 可惜她费尽心机依然不知究竟是何人夺走了儿子的性命,她甚至不知道那刺客究竟是为了报仇而来还是为了夺药而来。 刘照惨死,她万念俱灰,前些日子闯进侯府的一群刺客除了让她更加愤怒,对她毫无影响。 她知道世人眼中侯府已注定衰落,对此她毫不在意。 自己都将不久于人世,嫡亲血脉几乎死伤殆尽,她哪有心思再管这么些人的死活。 即便到了地底,见了刘家列祖列宗,她也毫无愧意。 让她无比心痛的是太子的虚伪和无情。 一直以来,他对太子给予厚望,那是承恩侯府未来的依仗。 侯府精心培养他,为他笼络朝臣、教他权谋之道,将他扶上储君宝座。 可老夫人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还魂草不惜刺杀对她忠心耿耿的刘照,将侯府推上末路。 老夫人此时只有一个念头,要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拉下马来,断了他的帝王梦。 还有刘启林,刘家族亲,为了自己的前程抱上了太子的大腿,果断将侯府这么些年对他的恩惠弃之脑后。 这等鼠首两端的小人决不能让他得逞,必要让他得到惨烈教训,一切就从他开始吧。 庶子刘宣武凑然间得到侯府掌家权,甚至不日便可承爵,当真喜从天降,对老夫人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侯老夫人自知时日不多,果断命刘宣武设法秘密将刘启林招进府来,她要让刘启林亲自写下他和太子盗取还魂草的口供,并将其公之于众。 可没等刘宣武上门,刘启林次子却先登门了,居然是上门来报丧的。 堂堂前户部尚书刘启林,因替皇上办差早已离开京城,在龙虎山附近遭土匪突袭不幸身死。 侥幸逃脱的侍卫草草收敛了刘启林的尸身,将刘启林的棺椁运回祖籍安葬,尚书府所有人报完丧后全部启程回祖地服丧去了。 侯老夫人目瞪口呆,再次感觉造化弄人、回天无力,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口气瞬间泄尽,病情陡然恶化,瘫在床上动弹不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刘启林的死再次惊动朝野。 皇帝恼怒不已,暗叹长生药与自己无缘,下令信州知府全力剿匪,同时命人抚恤刘启林家眷。 第127章 太子捶胸顿足,暴跳如雷,好好一株稀世还魂草就此不知所踪,还不敢大张旗鼓地去刘府讨要。 如今刘启林家眷都离开了京城,还魂草恐怕再也找不回来了。 沈天放与其族叔面面相觑,好不容易逮住刘启林的一些把柄,这厮居然在这时候死了? 因着刘府前期暗中变卖家产,他们对刘启林的死讯十分怀疑,可两人想不明白,他是如何得知沈家已经知道夜明珠就是他盗走的?一个夜明珠值得让他舍弃前程富贵吗? 周昌和兰鑫就淡定多了,这一刻两人都有了尘埃落定的感觉,刘启林果然死遁了,够魄力。 他居然还能说服皇上帮他搭好了退路,两人都不由地对刘启林佩服了几分。 智圆听到消息,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回春药铺,一进门就将刘启林意外身死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 严琛也没想到,刘启林能如此果决。 见到他们附送过去的消息,刘启林定会吓破了胆,他若还想留在京城继续追逐权势富贵,那就不是贪婪而是愚蠢了。 智圆双眼殷切地望着严琛问道:“他只是假死吧?” 严琛点头:“没你之前说起他在暗中变卖家财一事还不能肯定,如今看来十之八九是被你吓得假死逃遁了。” 智圆兴奋中带着遗憾:“便宜了那老小子,居然就这么让他跑了。” 严琛笑道:“他可没占着便宜。你想想他为了前程富贵,不惜背叛承恩侯府刺杀刘照,转头抱紧太子的大腿,太子私下可能还许诺了他不少好处,甚至可能答应分他一颗还魂丹。 “如今一夕之间,一切化为乌有,还随时有性命之忧,指不定此时躲在那个角落痛哭呢。大师一番辛苦,把这样一个无德之人赶出了朝堂,功德无量。” 智圆听得高兴,哈哈大笑起来。他行走江湖多年,何时这等痛快过。当初提起把太子心心念念弄到手还魂草抢夺过来,就已让他激动不已,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这样的日子才过的有滋味,智圆有些上瘾了。 他迫切地看向严琛:“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严琛反问他:“你想做什么?” 智圆几乎脱口而出:“我想把秦志的身份揭露出去,把他也拉下马来。” 严琛立即知道了他心中所想,心里暗自感激,智圆只是想为他出口气。 对于他们师徒,智圆确是一片赤诚。。 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严琛劝道:“这可不容易,他远在西北军中,身上又累积了不少功劳,且此人看似手段了得,在军中颇具威望,深得人心。 “就凭江湖上一些关于他曾经卖友求荣的传言,恐怕无人会信。他和刘启林还不一样,刘启林被吓得离开京城,不是因为害怕你,也不是因为害怕沈家,他怕的是皇帝,毕竟再大的富贵前程也不及保命要紧。 “可秦志的事情若是被一些不知来源的消息揭露出来,最多是对他名声有些损伤,却难以动摇他的地位。即便消息传到宫里,皇帝最多一笑了之,根本不会在意。” 确实是这个理,智圆有些气馁。 阿程忽然道:“其实秦志最怕的不是揭穿他的往事,他最害怕的是严琛还活在人世。他三番五次找小蛮和他爹的麻烦,不就是想要查证严琛是不是还活着吗?” 智圆眼睛一亮:“你小子果然聪明,说到点子上了。不如我也暗中仿着严琛的行事手段,做几桩大案子出来,我们眼下不能把他怎么样,先吓一吓他也是痛快的。” 第181章 再入侯府 严琛无奈地看着越说越兴奋的两人,忽然打断他们的对话,问智圆:“大师打算离开京城?” 智圆莫名看着他:“我离开京城干什么?” 京城这么好玩,他可不想离开,何况还有一群小子在等着他传授武功呢。 严琛:“那你是打算在京城做下几桩大案子?” 智圆理所当然道:“有何不可?论起贪官污吏之多,天下什么地方能比得上京城?别看就在天子脚下,灯下黑的道理他们门清,死了的承恩侯就是个中翘楚。” “那大师以前在京城住了这么多年为何从未出手过?”严琛耐心诱导。 智圆一怔,随即道:“以前不是怕连累了国公府吗,如今有老哥帮我筹谋,以我的实力,定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严琛叹气:“大师太抬举我了。即便你每次都能得手,全身而退,这京城怕是也不得安宁了。 “你是不是忘了一事,你那徒弟和周昌周大人到现在还罢着官呢,偏偏他们又都无名无分的监管着原来的职司。 “前些日子承恩侯府出事,两人一定没少遭申饬,你若再弄出什么事来,你那徒弟和周大人的前程就真要到头了。” “这......”智圆暗恼自己糊涂,居然把这么大的事给忘记了,一时神情讪讪,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阿程羞愧不已,自己确实出了个馊主意。 周大人和兰鑫都算得上难得的好官,且多次对他们施以援手甚至可以说得上有恩于他们师徒。 两位大人有今日的遭遇,也是被自己师徒二人连累的,这个时候确实不能再给他们添乱了。 阿程深刻反省,看来前些日子自己不仅是腿瘸了,脑子也瘸了。 严琛懒得理会小徒,安慰智圆道:“大师也别懊恼,真要替这京城的百姓出口气,也不急在一时。 “况且眼下京城外松内紧,实在不是‘作奸犯科’的好时候,眼下要紧的是早些让你那徒弟重新取得皇帝的信任,早日官复原职。” 智圆点头认可,下意识地问道:“老哥有什么好主意?” 严琛失笑:“大师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出些个旁门左道的主意,或许还能勉强应付,这官场的事情,我真是一窍不通。 “你不如回去问问你那徒弟,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或许你也能出上一把力,比如说有什么经年的大案要案一直没能破获,你帮着他和周大人找出了凶犯,这就是大功一件。” 智圆眼睛一亮,这着实是个好法子。 智圆甫一离开,阿程便低着头,十分不安地站在师父面前。 严琛见她这个样子,哪里忍心怪责,不过阿程毕竟年幼,做师父的少不得要时常提点一二。 严琛温声道:“许是这些日子事情太顺,让你失了戒备,松了心弦,这是很危险的事情,你要时时记得提醒自己。” 阿程乖顺点头,严琛又道:“你有没有想过哪一日我们的身份暴露出来,智圆会是怎样的感受? “他一定会觉得我们欺骗了他太多,虽不至于怨恨你我,心里必定会很难受。 “一直以来我们没少利用他们师徒,那是无奈之举,这样的事情以后能避免尽量避免,人情债不是那么好背的。” “师父,我明白了,以后再不会这样了。”阿程真诚认错。 严琛见她情绪依旧低落,拍了拍她的头道:“这些日子憋闷坏了吧?晚上想不想跟师父去趟承恩侯府?” 阿程愕然抬头,惊讶地看向师父:“晚上去侯府?” 严琛点头:“是啊,不想去?” 阿程:“可侯府刚出了事,里面一定戒备森严,我们怎么进得去?” 严琛嗤笑:“一个被当做废物养了这么多年的庶子,能有多大能耐。侯府如今最是人心涣散的时候,只怕比你以前进出的时候还不如,如今还有师父陪着你,你怕什么?” 阿程当然不怕,刚才的不安一扫而光,兴奋地问师父:“我们去侯府做什么?” 阿程恨不得去搬空侯府的库房,可她知道师父的目的一定不是这个。 严琛沉默了半晌,幽幽道:“当年你我两家的事情,这个老太婆一定十分清楚,少不得还躲在后面出谋划策。 “听说刘启林的死讯传来后,她病情加重,怕是没多久好活了。我们不赶在她死前去送她一程,我担心她死不瞑目。” 阿程这个舒坦啊,师父真是太贴心了。 可转念一想,又疑惑问道:“师父不是说那老太婆活着还有大用吗?” 严琛叹气:“晚了,人算不如天算,那老人婆恐怕活不久了。” 当天夜里,两人将脸上的妆容洗去,恢复本身容貌。 待到夜深人静时,悄悄从后院翻了出去,直奔东城。 洛阳城里严密了许多的禁军防卫在两人眼里依旧形同虚设,他们顺利地来到了阿程以前进出侯府的那棵榆树下,三两下便翻身进了侯府。 时隔将近一年,阿程再次来到侯府,里面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师徒二人顺利避开巡夜的守卫,阿程熟门熟路地将师父带到了侯府东院。 为了不给兰、周二人添麻烦,两人十分谨慎,依旧使用迷药将守夜的丫鬟婆子迷晕过去,直接进了老夫人的卧房。 屋内奢华依旧,几盏宫灯都亮着,香炉里插着几支熏香,却遮盖不住那股腐朽的气息。 第128章 一位老嬷嬷昏睡在床榻前,阿程将她挪到一边,直接走到拔步床前掀开了帷幔。 那位不可一世的侯老夫人面色蜡黄,脸颊凹陷,正闭目沉睡,乍眼一看就像个死人。 阿程取出银针,在侯老夫人头顶及人中几个穴位上扎了几下,侯老夫人身子一震,蓦然睁开的眼睛。 老夫人双眼模糊,眨了半天才看清床前站着的两个人。 那男人高大俊朗,正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她,而身前不远处,一个小姑娘正戏谑地看着她微笑。 半夜三更,堂堂侯府老夫人的卧房里居然进了外男,简直是大逆不道。 经历了诸多打击的侯老夫人此时没有恐惧,只有愤怒。 她想要叫人过来将这两人赶出去,然而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老夫人忽然就安静了下来,脸色平静的看着面前两个陌生人。 第182章 死不瞑目 阿程忽然童心大起,伸手揪了一把侯老夫人稀疏的短发:“你这头发倒是长得挺快,就是太难看了些,还是光头好看点,像个尼姑,不明真相的定会以为你是个心怀慈悲的大善人。” 老夫人听得羞愤难当,有心喝骂却发不出声音。 阿程继续调侃她:“你这病看着挺重,太医肯定说过你已经油尽灯枯了吧,我师父可是神医,他手里有种药丸,很容易就能救你一命。” 说完掏出个药瓶,倒出一粒小还魂丹给她看了一眼:“知道这是什么药丸吗?你一定听说过,恐怕做梦都想得到它,这药丸的名字叫还魂丹,只要一颗吃下去,你就能开口说话,三颗就能让你痊愈,厉害吧?” 侯老夫人瞪大了眼睛,眼里露出希冀的光彩,阿程却将还魂丹收回了药瓶,满眼悲愤地看着她: “你们全府上下都是些烂了心肝的,哪配吃到这么珍贵的宝药?你说若是我将你们昧下还魂草的事情告诉那个蠢货皇帝,他会不会灭了你们九族?” 侯老夫人此时哪里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来消遣自己的,以她的精明,自是猜到两人正是侯府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一时气得双眼圆睁开,胸口急剧起伏起来。 阿程好心帮她顺气:“你可别气死了,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儿子是我把他吊死的,你的头发也是我剃光的,你床头的还魂草也是我拿走的,是不是更气了? “你别看我师父,就你们这破侯府,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杀个刘宣威,哪用得着我师父他老人家出手啊。” 侯老夫人脸色涨的通红,浑身筛糠般不自主的颤动起来,严琛见势不对,低声唤来句阿程,阿程立即又对着老夫人扎了几针,让她平缓下来。 阿程继续道:“我师父怕你死不瞑目,特意过来看看你,好让你了了心愿。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谁,免得你去了阎罗殿后,被打进十八层地狱还稀里糊涂。” 阿程收起嬉笑神情,咬牙切齿道:“我爹是以前的淮阳知府程德芳,老太婆,你儿子死得不冤吧?” 果然是来复仇的,程德芳居然真有后人,侯老夫人忽然咧开嘴,无声干笑起来。 阿程心里痛快,回头看了眼师父,严琛对她点了点头,阿程不顾侯老夫人的愤怒恐惧,继续懊恼道: “可惜天道还是不公,让你们一家子只想着荣华富贵、长生不老的畜生多活了这么多年,而你们家那位毫无人性的老侯爷又死得太早了,居然没给我师父报仇的机会,真是遗憾啊。 “想知道我师父是什么人吗?还记得岭南药王谷吧,我师父姓严,老太婆,你们一家哪个不该死?” 阿程气恼地用手在侯老夫人双颊上用力拍了几下,老夫人凹陷的脸颊瞬间肿胀起来。 侯老夫人一生养尊处优,受尽尊荣,何时受过如此大辱,就是当初被人剃了光头也不曾这般屈辱过。 知晓了眼前两人的身份,知道对方恨侯府入骨,想到自己一生苦心谋算,到头来竟落得如此下场,眼角不觉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 阿程忽然觉得意兴阑珊,对着个将死之人出气实在没什么意思,起身退离床侧,懒得再看那老太婆一眼。 一直没说话的严琛忽然温和地开口了:“好叫老夫人知道,刘启林并没死,他伙同太子刺杀刘照,盗取还魂草的事情被我们知晓,吓了个半死,暗地里变卖了家财,逃出京城去了。” 侯老夫人眼里再次射出愤怒的精光,严琛讪笑:“众叛亲离的感觉不好受吧,可惜你这身子太不争气了,若是好好活着后面还有好戏看。 “不妨告诉你,救醒刘照的人来自罗霄山庄,他们下的是虎狼之药,刘照本就活不了多久,他们就是冲着还魂丹的药方来的。 “不过老夫人放心,那个女子是他们罗霄山庄的大小姐,我已经帮你把她杀了,当然他的家人并不知道,前些日子不就来贵府找人了吗?你放心走吧,我会继续帮你们报仇的。” 原来如此!好手段!好计谋! 侯老夫人控制不住汹涌的惊惧和愤怒,眼前再次模糊不清,神志渐渐迷糊起来。 阿程最后上前说了句话:“刘照后来取回的还魂草年份是差了些,可若是炼成丹药,同样能让你起死回生、长生不老。别不相信,旁人或许做不到,我们回春药铺定是手到擒来。” 回春药铺?回春药铺! 侯老夫人双眼圆睁,一口气没上来,就此撒手西去。 严琛师徒面无表情地转身出去,悄然离开了承恩侯府。 刘照尚未下葬,侯府又添新丧,无数人唏嘘不已,却无一人质疑。 只有侯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方嬷嬷看着老夫人红肿的双颊、怒睁的双目以及眼角的泪痕,嚎啕大哭。几次欲要为老夫人合上双眼,却始终不能如愿。 老夫人身体尚有余温,那翻起的上下眼皮却似早已僵硬,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扒拉不动。 老夫人浑浊的双眼中惊恐暴怒之色丝毫未减,极是渗人,方嬷嬷吓得再不敢近身,只得用一张白色的帕子遮盖起来。 侯府一众庶出的孝子贤孙匆匆将老夫人装殓进了棺木,与刘照停灵在一处,择日一同下葬。 侯府门前再没有承恩侯死时的喧闹,除了宁安伯府那位已经近似疯癫了的二姑奶奶,府里竟难得听见哀哭声。 皇后受了惊吓,再不敢轻易出宫。闻听母亲去世,也只是派了个女官前去吊唁。 太子倒是前去上了一炷香,却因为刘启林一事依旧懊恼无比,只在侯府待了一盏茶的功夫,便面色阴沉地离开了。 庶子刘宣武暗中窃喜,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诺大个侯府最终居然会落在他的手里。 和所有人一样,他也意识到了侯府的没落,只是他一向胸无大志,能不能承袭侯府爵位他并不十分在意。 无论如何没落,侯府富贵丝毫未减,只要太子尚在,便不会有人轻易欺上门来。 他同样知道侯府结怨太多,再不可恣意张扬,日后只要守好门户,安享荣华就好。 至于那些虎视眈眈的刺客,本就不是冲着他们来的,既然要紧的人都已死绝,他何惧之有? 第183章 兰鑫出征 冬至将近,一场大雪下来,天气愈发寒冷了。 回春药铺小伙计阿程的腿伤终于恢复如常,又能跟着小伙伴们满大街乱窜了,同时不出意外,燕掌柜又病倒了。 本是件习以为常的事情,可阿程近些日子来苦研医术,整日就见她看书煎药,逢人就抓着把个脉,且时常吹嘘一定会把她师父的病治好。 如今天气一变,燕掌柜还是撑不住卧床休养,街坊们忍不住善意调侃阿程。 阿程也不气恼,只说病去如抽丝,师父已经比往年好了许多,她再努力努力,师父一定能手到病除。 指望个孩子能将燕掌柜的陈年旧疾祛除干净,街坊们自是不信的,却依旧不吝赞赏,鼓励阿程继续学医。 没见着偶有病痛,阿程也能仿着师父诊病开方了吗? 几番试用下来,效果还不错,即便燕掌柜病倒了,回春药铺依旧大门敞开,十分便利。 当然遇着重症病患,阿程依旧会和师父一样,劝诫其去大医馆诊治,绝不自大地留下病患延误病情,倒让众街坊更添了几分信任。 智圆听闻消息,趁着夜色过来探望,见燕掌柜果然比去年大有起色,虽依旧病弱却无大碍,想来也不会如往年那般遭罪,更是对阿程大加赞赏。 严琛只说阿程还远不到火候,之所以今年身子会有起色,全仗着智圆送过来的大量滋补药材。 智圆一面帮阿程说话,一面鼓励阿程多多炼药,待手艺到家,明年把还魂丹炼制出来,燕掌柜就能痊愈了。 智圆近期有些忙,估计在帮着徒弟积累功勋早日官复原职。 几个孩子偶尔会被他叫到西城的宅子里去指导一番,然而师父领进门修行看各人。 智圆也没耐心整日盯着这些孩子,于是流流几人没事依旧会来回春药铺,在逼仄的后院演练武功,并拖着阿程一起修炼,要把她断腿时落下的功课一一补上, 第129章 没人知道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严琛师徒都会悄然离开药铺,去往南城那座废园。 阿程三个月未曾持剑,一朝康复,如饥似渴地苦练,严琛在一旁悉心指点,不时上手和徒弟对拆招式。 严琛剑术何等精妙,十几年前曾令江湖多少人闻之色变。 如今教授徒弟,虽说需要循序渐进,偶尔也使出五六分实力让阿程险象环生、应接不暇。 日复一日下来,一个功力日渐恢复,一个实力突飞猛进,两人都觉无比畅快,时常让围观的小蛮看得心惊肉跳、眼花缭乱。 小蛮父子何时有过如此安逸无忧的日子,一个依着严琛的吩咐悄悄谋划后路,一个按着阿程的指点苦练武功。 严琛师徒每次过来都会带足米粮菜食,丽娘常来传递消息,与小蛮父子熟稔起来,父子两人的衣着也由丽娘悄悄购置好送过来。 除了不能大摇大摆地出门去,这对苦哈哈了一辈子的父子再无半分不如意之处,对严琛师徒感激涕零,言听计从。 今年的天气似乎比往年更加寒冷,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十几日,城外无人之地积雪已达两尺多深,不少房屋承受不住坍塌下来,无数人一夜间无家可归,冻死冻伤人数与日俱增。 朝廷紧急拨付赈灾粮款和物资前往受灾严重的区域。 有了承恩侯府的前车之鉴,此次派出的赈灾大臣尽心尽责,各地灾情逐渐缓解,百姓感恩戴德,拍手称颂。 高居庙堂的皇帝和大臣都没想到,远在西北之地的守军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 北戎游牧民族遭受的雪灾百年难遇,人畜死伤无数,已到生死存亡之时,唯一的活路便是闯过西北守军的大关,进入中原腹地大肆抢掠。 面对倾巢而出的北戎大军,西北守军顽强抵抗,守军将领一面亲临战场督阵,一面十万火急向京城求助。 可不待朝廷整军前往支援,八百里加急军报接踵而至,西北守军防线被北戎大军攻破,将士死伤惨重,防线急速退缩。 十几日时间连丢三座城池,北戎军队大肆烧杀抢掠,幸存者携家带口往内地逃难。 一时间朝堂震惊、百姓惶恐。 皇帝紧急召集众大臣议事,兵部从各地调集十万雄兵欲往北地增援,新任户部尚书倾国库所有筹备粮草,却在领军将领的任命上犯了难。 多年安逸无战事,朝中武将断层,曾统帅西北守军的兵部尚书吴峥年事已高,且沉疴旧疾缠身,已不适合再领军冲锋陷阵了。 危难之时,前禁军统领兰鑫主动请缨。 皇帝大喜,擢拔兰鑫为此次北援军大都督,并赐其二品镇国大将军称号。 为稳定京中局势,周昌顺理成章官复原职,因着承恩侯遇刺而被罢职的两位朝中大员,在侯府日渐没落后终于重新站在了朝堂之上。 兰鑫出征前,智圆特地来了一趟回春药铺,又带来了一大堆药材。 严琛也毫不吝啬地将这些日子借阿程之手炼制出来的各类药丸,装了满满一箱子让他转送兰鑫。 智圆对阿程的手艺十分赞赏,送予他的药丸经他验证后果然不输罗霄山庄。 见严琛拿出来的各类药丸足够一场大战下来上百人使用,顿觉占了极大便宜,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打定主意回去再向兰鑫讨要些银票过来贴补他们,被严琛极力制止。 严琛十分诚恳道:“兰大人亲自上阵保境安民,我们出不上什么力,这些药丸本就是你和兰大人送过来的药材炼制出来的,这炼药的手艺也是从你们搜集过来的药经里慢慢琢磨出来的,我们留着也没多大用处,如今能帮上兰大人再恰当不过,大师要再跟我们客气就太见外了。” 智圆听他如此说完,大为感动,爽快地将那箱子药丸收下,随即道: “兰鑫这回去往西北,要想夺回失去的城池,怕是要打几场硬仗。他虽然武功不错,可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担心他有个闪失,打算跟着他一起过去。” 严琛师徒大惊,没想到智圆会跟随兰鑫去战场。 可见到智圆踌躇满志的模样,严琛心下了然。 智圆一身武艺无从施展,能有机会上阵杀敌,必是他心中所愿。 护卫兰鑫是真,一展抱负也是真。 两人不由对智圆肃然起敬。 第184章 秦志失踪 两人也不多说,严琛返身进了里屋,不一会拿出一个药瓶递给智圆:“大师可还记得从刘启林那里拿回来的还魂草,有两株年份较短的,我和阿程琢磨了许久,翻了不少典籍,打算先练练手。 “可惜有一整套药材炼坏了,后来修改了下药方,炼出了六颗小药丸。我试了试药沫,效果还不错,虽然比起百年还魂草炼制出来的还魂丹药效差了许多,关键时刻却也能吊住人的一口气,为后续诊治争取些时间。 “这里面有四粒药丸,大师随身带上,人命关天时能派上用场,只是不要让你徒弟知道来历才好。” 智圆没想到这对师徒居然已经炼制出了还魂丹,大喜过望,想着还有一株“百年还魂草”在手,也不再推辞,欣然接过药瓶揣进怀里。 他哪里知道,这几粒药丸才是真正的还魂丹,严琛在药丸的外表做了些掩盖,既遮住了还魂丹朱红的颜色,也掩盖了其浓郁的香味,危机时刻真的能救人一命。 智圆满怀欣慰道:“我明日便随兰鑫一道出征,你们多多保重,尤其是老哥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今年天气这般寒冷,你定然难以承受,这些药材尽管服用,需要什么使人往国公府递个话,我会和镇国公打好招呼,万不要逞强熬日子。” 严琛点头应承,智圆又叮嘱阿程照顾好师父,跟流流几个孩子打声招呼,督促他们不可懈怠,好好习武,将来有机会带他们去战场上历练。 双方互道珍重,智圆洒然离去。 大军出征后,天气无甚变化,依旧寒冷。 京城民众已经有大半个月未见过太阳,不少人因此染上了风寒,许多孱弱的老人扛不住持续的严寒,相继去世。 京城往外抬送的棺椁比往年暴增起来,尤其是南城一带,几乎到处都有置办丧事的人家,清平坊的张阿婆也没能抵住这场风寒,撒手离世。 内忧外患之际,所有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回春药铺依旧大门洞开,上门求诊的人络绎不绝,就连严琛也拖着“病体”亲自为人诊病,街坊们上门一律免费赠送药材。 多亏流流几人前期背回了几大筐药草,库房里存药还算充足。 阿程唤来几个小伙伴,在门口支起了一口大锅,熬制驱寒的汤药供街坊及路人免费服用。 一时间回春药铺门庭若市,拥挤不堪,许多大人见几个孩子忙不过来,纷纷主动过来帮忙。 钱掌柜见状,花高价在药行购置了些药材,在如意茶馆门口依样支起了一口大锅免费赠药,方解了回春药铺的困局。 好在今年并非灾荒之年,粮食储备充足,京城之地又比各州府富裕些,还不至于出现大规模饿死人的状况,否则当真是雪上加霜。 直到立春以后,遮天蔽日了一个多月的乌云,攒积起一场春雨,肆无忌惮地倾盆而下后,第二日久违的阳光铺洒下来,这场严寒才告以终结。 直到此时,人们才有心情关心起西北战事。 可这阵前消息都是直送兵部再转至御前,等传到普通百姓耳中都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 严琛师徒这些日子虽忙于救治病患,却无时无刻不在打听战事消息。 阿程几乎每晚都会去丽娘的院子里,丽娘见他们上心,日常也刻意留意打听。 北戎人南下最终目的是抢掠粮草药材衣被等物资,占领城池后并无心治理,一面将抢夺来的东西快速往回运送,一面继续整军南下。 兰鑫率十万大军与北戎军士旷野相遇,因占着地利人和,阻住了北戎人南下的步伐。 北戎人欲要迂回向东,正落入随后追击的西北驻军设下的陷阱,双方殊死一战,均死伤惨重。 北戎地广人稀,纠集起十来万大军南下抢劫已是不易,眼见伤亡惨重,不得不退回边界。 兰鑫哪肯罢休,率军一路紧追到边界处,与原西北驻军残部汇合后,乘胜追击,势要一举消灭北戎的有生力量,换取边界未来的安稳。 可进入北戎地界后,北戎人狡诈,立即分散兵力四散逃窜。 兰鑫不得不依样四散兵力,分头追击,战争进入胶着状态。 丽娘处能打听到的消息实在不多,都是一些大势走向,具体细节根本传递不出来。 只知道西北驻军在最初北戎人的偷袭以及后来的东线阻击时,伤亡惨重,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战事结束后势必要充实大量兵力。 总的来说,外敌已被驱逐出境,死去的不是自家人,京城多数人欢欣鼓舞,悲伤担忧之情只在少数人家里滋生。 第130章 直到阳春三月春暖花开之时,终于传来确切消息,兰鑫率军深入北戎地域千余里,以多胜少歼敌两万有余,彻底伤了北戎元气。 未来至少十年内,北戎再难整军南下,边境获得了十几年修生养息之机。 皇帝大喜,下旨兰鑫协助西北军整治军防,就近招兵买马充实军力,同时对战死将士大加抚恤。 此次战役,西北军损失惨重,各级将领也皆有折损,而其中最令人意难平的是定远将军秦志。 在对北戎一战中,秦志英勇无双,杀敌无数,进入北戎后,因不忿北戎人凶残无道,害自己无数同袍惨死,誓要为诸同袍报仇雪恨。 一腔激愤之下,秦大将军孤军深入北戎腹地,自此失了音讯。 待大军返回边境,依旧没有秦志半点消息。 听闻此消息的人无不以为秦志已葬身北戎,就连皇帝也特旨对秦志家眷追赏。 秦志远在金城的妻妾受了赏,凄凄惨惨地哭诉着要回江南定居,离开西北苦寒之地。 严琛师徒却似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终于有了秦志的消息。 两人早就知道,罗霄山庄在京城损失惨重,更有号称“大小姐”的那位女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秦峰和秦志怎么可能还稳得住,必定会有所动作。 只是他们实在是消息闭塞,无法得知对方的举动。 人人都说秦志死了,严琛师徒却笃定他一定还活着。 以秦志此次立下的战功,稳妥地又要向上官升一级了,没想到他竟会舍弃大好前程,耍了个金蝉脱壳之计脱离众人视线。 这一招与刘启林简直是不谋而合,师徒二人只觉无比荒谬。 第185章 劲敌将至 时至今日,严琛师徒哪里还不明白,秦峰深谋远虑、运筹帷幄之能非常人所及。 罗霄山庄一个以医道出世的家族,却豢养了大量武功高手,一方面守护罗霄山庄的安危,一方面暗中搜刮天下奇方宝药,秦志更是他为罗霄山庄留下的一枚暗子。 将秦志隐藏身世送上朝堂,暗中为罗霄山庄保驾护航,手段之高明让同样出身医药世家的严琛茫然而又悲愤,药王谷的灭族或许早已注定。 只是秦峰自己也没想到,在他眼中底蕴深厚却毫无反抗之力的药王谷从未让他占到丝毫便宜。 当年暗中指点承恩侯府去抢夺药王谷的药方,不曾料到老承恩侯会丧心病狂地将药王谷付之一炬,企图躲在后面渔翁得利的秦峰无功而返,懊恼非常。 得知严琛尚在人世,正满天下寻找仇人报仇,秦峰担心东窗事发遭受报复,苦心谋划诱杀了严琛。 自打听闻承恩侯遇刺身亡的消息后,心中有鬼的秦峰和秦志便如惊弓之鸟,时刻关注京中动向。 严琛稍微露了些蛛丝马迹,两人便迫不及待地出手,一个为着得到药方,一个为着斩草除根。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严琛以有心算无心,将他们悄然伸过来的魔爪一一斩除,更让罗霄山庄与承恩侯府两败俱伤,惨烈收场。 到了这个时候,两人若还不明白后面有人在暗中布局,不如趁早解散了罗霄山庄远遁避世去了,而这背后布局之人只可能是死而复生的严琛。 严琛知道他们不会就此罢休,秦峰和秦志一个曾做过严琛幼时的师长,一个曾与他称兄道弟。 他们自以为熟悉严琛,对严琛的言行了如指掌,可严琛在弄清了当年所有真相后,对这两人暗藏的心机又岂会不知。 那样野心勃勃的两人,面对灭族危机时,只会疯狂反扑,不择手段铲除后患,为此秦志不惜舍弃多年拼死搏下来的功名利禄。 以前都是他们师徒躲在暗处悄悄布局,可如今反过来了,虽然两人身份尚未暴露,却留下了足够多的痕迹让人顺藤摸瓜找过来。 反倒是秦峰和秦志转明为暗,不知道会耍出什么手段对付他们,真正的危机就要到来了。 若是正面冲突,严琛丝毫不惧,以他和阿程现在的功力,即便不敌也可安然离去再做长远打算。 可他担心那两个表面道貌岸然的东西会不择手段利用无辜之人相要挟,小蛮父子被诬陷为细作就是最好的例子。 严琛在遭遇灭门之祸,伤心欲绝、满心戾气之时,依旧坚持自己的底线。 至今胶东临海的那个小村子里,依旧生活着许多被严琛救下的无辜之人。 可秦峰和秦志,严琛对他们的做人底线毫无信心。 阿程担忧的看向师父,严琛与罗霄山庄的恩怨纠葛她一清二楚,师父也从未对她有丝毫隐瞒。 对于即将面临的危机严琛清楚,阿程同样清楚。 见师父一直紧锁眉头沉思,脸上的凝重之色前所未见,她心里愈加不安起来。 阿程忍不住开口:“师父,是不是很麻烦?” 严琛方才回过神,见到徒弟满脸担忧之色,心里忽然一酸,这个孩子还这么小,已经承受了世人难以想象的悲伤、绝望。 她却依旧如一株岩缝里生长起来的小树苗,顽强地将根紧紧扎进壁缝里,顶着风雨艰难而又倔强地成长了起来。 自己承诺过要为她撑起一方天地,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她为那些还远未到来的事情忧心呢? 严琛繁杂的心情霍然舒朗,对着阿程露出自信的微笑,这一瞬间,阿程只觉得心头阴霾尽去,天空万里无云。 严琛开口道:“麻烦是避不过的。罗霄山庄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可能龟缩起来?可这不正是我们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吗?我只是没想到秦志会如此决绝,舍弃一切躲到了幕后。” 阿程对秦志深恶痛绝,不忿道:“那小人就是怕师父揭穿了他的真面目。” 严琛点头:“确实有这个原因,他这么一躲,也的确坏了我们的计划,不过对我们来说也是件好事。 “你想想若是他官居高位回到京城,我们拿什么和他斗?他随意扣个罪名到我们头上,我们全无反抗之力。” 确实如此,民不与官斗自古如是。 严琛继续到:“我们把秦志逼到这个地步,就已经赢了他了,他和秦峰现在不知道有多憋屈呢。” 阿程闻言果然眉开眼笑起来。 严琛继续教导徒弟:“他们现在大约已经认定我还活在人世了,可我究竟隐身在何处,是否还躲在在京城,他们便心里没数了。 “连敌人究竟在何处都不能完全确定,做起事来必然缩手缩脚,瞻前顾后。我想接下来他们会再次派人来京城,他们在这里折损了太多人手,必然会派人过来查看,而且他们可能还寄希望那位大小姐尚在人世,不会轻易放弃寻找。” 阿程略一思索道:“我们要是能将他们来京城的人再引过来一一除掉就好了。” 严琛无奈笑道:“怎么可能?谁还会在同一件事情上栽同样的跟头,这次来人必定是劲敌,或许就是秦峰或秦志。 “而且他们一定也会躲在暗处仔细筹划,谋定而后动。如今我们要做的事情不是将他们引出来,而是尽可能不让他们盯上印月坊。无论最后和他们怎样交锋,绝不能将印月坊作为交战的场所。” 阿程听师父这样说,就知道事情已经非常严重了,或许最后时刻不久就要到来,这回春药铺他们可能很快就要放弃了。 阿程不由攥紧了拳头,心里有些着急:“师父说该怎么做?怎样才能将他们的视线引开?” 不用师父提醒她也知道,过去一年多,他们确实留下了太多破绽。 智圆、兰鑫、周昌之所以没有识破他们,同样也是灯下黑的道理。 他们之间太熟悉,反倒是失去了防备。 第186章 药方泄露 严琛安慰徒弟:“别急,秦志必然会先回到罗霄山庄与秦峰商议对策,我们还有时间。只要他们不把眼光放在印月坊,我们就有时间谋划应对。” 阿程忽然想起一事,问师父:“秦峰和秦志能认出你来吗?” 严琛一怔,随即沉思道:“秦峰和我二十多年未见了,对五六岁的我自是十分熟悉,如今我这模样,他定然认不出来。 “秦志就不一样了,我当年赤诚相待,在他面前并未易容,尽管我如今扮相老迈,眉目间相似之处定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况且江湖人送我诡面神偷的绰号,我会易容术天下皆知,一旦被他找出破绽,即便面目全非也不会轻易放过。” “秦峰和秦志的武功都很高吗?比起师父如何?” 阿程一直想问师父这个问题,又怕触动师父的伤心事,今日得了机会终于问出了口。 严琛叹气:“江湖传言秦峰武功高强,医术了得,是个全才,却无人见他出手过。 “二十多年前,他曾亲自教导我修炼内功心法,想来内力修为已是炉火纯青,究竟有多厉害我也不清楚。 “至于秦志,十几年前远不如我,若不是他刻意接近,言语之间总戳到我的痛处,且承诺助我寻找仇家,我也不会与他交好。 第131章 “只是十几年过去了,我寸功未进,甚至比起当年还有所不如,如今孰强孰弱实在难料,想来他这些年经历战场磨砺,武功已经比我高出一头了。” 都这么厉害吗?居然比师父还厉害。阿程心里十分不服,脆声道:“不怕的,师父还有我呢,我也很厉害了。” 严琛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连赞徒弟年少有成,必能成为师父的最大助力,打罗霄山庄一个措手不及。 严琛最后安抚徒弟:“这么些年秦峰和秦志远离京城,一个躲在深山久居不出,一个远在边关不得自由,不管他们在京城有多少眼线,许多隐秘之事却难以触及。 “这一年多来围绕着还魂丹药方的事情发生了多少事,牵扯了多少人,他们一定知之甚少。 “这就是我们的优势,只要把这京城的水再搅浑些,定能搅乱他们的视线,使他们无暇应对。” 师父已经有主意了,阿程彻底放下心来,在她眼里师父除了当年轻信了秦志那小人吃了大亏,其他时候都是算无遗策,从来就没失手过。 可她不能事事等着师父安排好,自己也要戒备起来,秦志那小人在军中人缘不错,势必有许多像张校尉那样对他忠心耿耿之人,她要防患那些人悄悄来印月坊暗查捣乱。 罗霄山庄的人若是暗中来了京城,如意茶馆是必去之地,自己也得想个办法把印月坊这滩水搅浑了。 阿程把这些想法和师父说了,严琛欣然点头,让她放手去做,也该让阿程独自历练一番了。 师徒二人绞尽脑汁想着应对之策,他们却不知道,还未等他们出手,已经有人出手替他们将京城的水搅浑了。 在刚经历了严寒侵袭和外敌入侵的慌乱彷徨后,随着天气回暖、捷报频传,健忘的人们已恢复了日常的忙碌生活。 西城各类坊馆夜夜笙歌,喧闹如昔,除了有不少人在这个寒冬病死战死,一切都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就在此时,京城贵族圈里惊现一张绝世药方,听闻此方出自远居深山避世不出的道门,按此方炼制的药丸能生死人肉白骨,康健者服用甚至可长生不老、得道成仙。 一时间言之凿凿者有之,不屑一顾者有之,嗤之以鼻者有之,趋之若鹜者更甚。 然而不管众人态度如何,皆好奇心大起,纷纷打探消息来源,想方设法誊抄一份下来,跑到相熟的医馆去请资深的老大夫品鉴。 且不说这药方的真实药效如何,只看那一连串的稀有名贵药材就令人咋舌,尤其是其中一味主药百年还魂草,许多医馆甚至都没听闻过。 有那年迈的老大夫看完药方后连连摇头,其他药材花重金或许能收集起来,可这还魂草生长在北部极寒之地,那是花钱也轻易求不来的。 何况药方里白纸黑字注解了,那还魂草需得百年药龄,别说是千金难求了,说是千载难逢也不为过。 还魂草确是一味珍惜药材,但凡有人见到必会迫不及待采摘回来,哪有人耐心等它生长百年之久。 即便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也会被野兽啃食一空,除非长在隐蔽的悬崖峭壁之上,方可能百年不败。 被人说得如此玄乎,渐渐越来越多的人确信了这药方的真实性。 虽说长生不老、得道成仙的说法太过夸张无法取信于人,但这还魂丹能令人起死回生,延年益寿恐怕真有其事。 消息越传越广,京城富贵人家、商贾富户几乎每家都抄录了一份,各自心底跃跃欲试的同时,不由猜疑起这张药方的来源。 有那机敏的便想起了已故承恩侯父子曾被皇帝责罚去北地巡视五年之久,如今想起来,心头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这么多年心里始终解不开的谜团终于有了说法,承恩侯父子哪里是去巡视,分明是替皇上去北地寻找还魂草的。 如此说来,这张药方就更可信了,连堂堂帝王都经不起诱惑,可见其珍贵。 然而转念一想,如此价值连城的药方为何这般轻易地泄露了出来,几乎到了人手一张的地步,这泄露药方的人究竟想做什么? 更有那谨慎的连忙约束家人千万不要在外面妄议此事,皇帝在得知药方泄露后的气恼和愤怒不是一般人消受得了的。 可依旧有许多人禁不住诱惑,有那在北地有亲朋挚友的连夜书信一封高价求购百年还魂草,有那急不可耐的私下召集人马预备亲往北地寻找。 所有人都侥幸地认为承恩侯府找不到,自己或许就鸿运当头了呢,这世间运道一说极是玄妙,帝王也不可能占尽世间所有好处。 何况那野生野长的药草,见者得之,没有那条律法规定这东西独属于帝王,否则皇帝也不会偷偷摸摸私下谋划这么多年。 几乎没人相信承恩侯府曾经真正得到过百年还魂草,谁也不知道皇帝哪天又会打发哪个倒霉鬼去北地“巡视”。 他们如今就是在跟皇帝“抢食”,既要快速还需隐秘。 第187章 刘氏复仇 周昌见到这张药方同样惊诧不已,只是与他人不同,始一见到这张药方,他便知道了其真正的来历。 眼下的京城几乎无人比他更清楚因为这张药方所引发的恩怨情仇。 承恩侯府因它而家破人亡,宁安伯大公子因它而命丧黄泉,太子因它而忤逆,刘启林因它而抛弃权势富贵死遁逃亡,罗霄山庄因它赔上了十几条人命,还拖着十几个宫中暗卫、侯府侍卫一同陪葬。 手中这张薄纸哪里是什么稀世珍宝,这就是一张催命符! 周昌对还魂草毫无觊觎之心,再好的丹药也得有命消受才行。 他疑惑的究竟是什么人将这张药方泄露出来的,对方究竟想干什么? 将知道这张药方存在的人在心里盘算一下,周昌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心里莫名涌上一丝看好戏的兴奋感,可惜兰鑫不在京城,无人与他分享这份快意,只得偷偷压在心底,早朝之时看着皇上和太子阴沉的脸色,比他自己官复原职都要快意许多。 时刻关注京中各方动向的严琛师徒自然也在最快时间里得知了这一消息,听闻还魂丹药方被人泄露出来了,严琛仰天大笑了三声。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还在想着如何搅浑京城这一滩水,便有人如此上道的递上了一个枕头,他们师徒暂且可以安枕无忧地静观京城风云变幻。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可他们人微言轻,真说出去这是一张绝世药方也要有人相信啊。 有高人啊。严琛绝不相信此事会就此罢休,后面之人一定还有后招。 可是如此一来,他们师徒的计划也被彻底打乱,严琛不敢确认,秦峰和秦志在得到这张秘方后会如何反应。 处心积虑的秦峰会放下对这张药方的执着吗?他们还会不会来京城一探究竟? 太子和刘启林不会愚蠢地自揭其短,这一消息一定来自承恩侯府。 或许正是那位精明的侯老夫人看破了太子的真面目,因着承恩侯父子相继离世,她对皇帝父子积怨日深,对太子曾经的情义化作了滔天的愤怒,病重之时留下了这样一个后招,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侯府究竟何人会在她死后不惜得罪皇家揭露真相,这点却是严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原本打算好的许多事情不得不临时改变了。 宁安伯府内,世子夫人刘氏脸色狰狞地倚坐在床榻之上,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冷笑。 她双目凹陷,面容枯槁,眼中泛着亢奋之色,伺候的下人远远地避在角落里不敢靠近她身前。 自从儿子肖尧意外身死后,刘氏因伤心过度,几欲疯魔。 去应天府衙大闹一场后,刘氏被世子肖有清禁足在府内,除了陪她去过一次侯府看望病重的刘照,以及侯老夫人过世后前去奔丧,刘氏未踏出过府门半步。 虽说状似疯魔,刘氏脑中却异常清晰,她十分确定儿子绝非意外死亡,必定是遭了人暗算。 她歇斯底里地央求肖有清去找出杀害儿子的凶手,为儿子报仇。 可肖有清在应天府衙听审回去后,心里早就没了底,且不说肖尧是否真的是被人谋害,只这死法传扬出去就已让伯府大失颜面,找出凶手更是千难万难。 他和刘氏不同,刘氏就这么一个独子,自来如待自己眼珠子般地疼宠着。 肖尧一死,刘氏的精气神瞬间垮塌,肖有清却还有几个庶子承欢膝下,嫡长子意外暴毙,肖有清当然也伤心,却不会如刘氏那般一夜间失了主心骨。 刘氏求告无门,伤心绝望到了极致,人更加癫狂了起来。 肖有清无奈,只得避而远之,每日歇在妾室房里,轻易不踏入刘氏居住的主屋。 直到刘照出事,碍于侯府的权势,肖有清亲自陪她回了一趟侯府,见到同样形容憔悴的侯老夫人,母女两抱头大哭了一场。 第132章 也就是这一次,侯老夫人将侯府多年来的秘密以及刘照受伤昏迷的原因与次女和盘托出。 刘氏才知道侯府竟与皇家还有这样深的恩怨,更没想到太子居然会对外家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自此以后,刘氏的伤心癫狂化作了刻骨的仇恨,尤其是刘照和老夫人相继离世后,这份仇恨达到了顶峰。 她将自己和侯府所有的不幸都归结于皇家的不仁,不是皇帝逼着侯府去北地寻找还魂草,兄长不会被人算计吊死在家中,儿子也不会因此无端送来性命。 不是太子恩将仇报刺杀刘照,侄子和母亲也不会莫名早死,侯府更不会就此没落。 一切的不幸皆来自于那高高在上地帝王之家! 刘氏在这世间早已无牵无挂,她暗自发誓要将那尊贵的一家人的丑恶嘴脸撕扯下来,尽管那里面还有她的同胞长姐,她依旧无所顾忌。 自此以后,刘氏的疯魔之状突然好转,人也沉静了下来。 只有近身伺候的婢女偶尔看见她眼里幽深的精光,会忍不住汗毛倒竖、心底发颤。 刘氏自小受教于侯老夫人膝下,心智手段自是不差,一旦冷静下来,便开始有条不紊地慢慢筹划起来。 今年的冬季乃多事之秋,京城上下人心惶惶,不是她动作的好时候。 刘氏耐心等待着,直到京城风平浪静,一切如常,她才悄悄地把那张药方泄露了出去。 看着各色人等趋之若鹜的丑态,想象着身居高位的那对父子此时的懊恼愤怒,刘氏心里前所未有地痛快起来。 刘氏倚在卧榻上,口中喃喃自语道:“这才刚开始呢,好戏还在后头。” 因刘启林意外消失而郁闷非常的沈天放,这些日子一直留在京城打理暗中购置下来的刘府产业,同时想要找出刘启林是否还活在人世的真相。 得到还魂丹药方的第一时间,他与多数人一样心怀疑惑又莫名激动,以沈家的财力以及遍布天下的商行,他们比任何人都更有希望最先寻到还魂草。 比起还魂丹可能带来实惠,夜明珠那与气运相关的认知似乎玄幻缥缈了些,已经有些不值一提了。 沈天放急信传回吴州,调集人手赶往北地。这一刻,刘启林也被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吴州沈家族老得了消息,无不兴奋不已,发誓一定要寻到百年还魂草,而且多多益善,务必做好常年盘踞北地的打算。 沈家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不曾想忙到后面竟是一场空,实在令人唏嘘。 第188章 彷徨不安 罗霄山庄,秦峰院落里。 秦峰和秦志父子相对而坐,两人面前均摆放着一张还魂丹药方,久久沉默不语。 许久以后,秦志艰涩开口问道:“父亲,这张药方可是真的?” 秦峰叹了口气道:“恐怕是真的,只是不知这药方究竟从何而来?” 秦志疑惑:“难道不是严家的药方?” 秦峰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这药方一定出自严家,我是不明白是什么人将这样一张药方公布了出来,引得世人争相求购还魂草,此人究竟有何目的?” 秦志愤然道:“自然是严琛的伎俩。无非是想将我父子二人引出山庄,或许他现在已经来到了袁州地界。” 秦峰没有接话,直觉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秦志又道:“父亲看这京中局势,承恩侯府已经被他折腾得家破人亡,刘启林也已命丧黄泉,如今他的仇家就剩下我们父子两个了,当真是好手段,我们还是小看他了。” 秦峰依旧没说话,双眉一直未曾舒展,整个人清减了许多。 院外传来脚步声,端木先生应邀走了进来,无声对着秦峰父子行了个礼。秦峰伸手请他坐下,将手中药方递给他过目。 “先生看看这张药方有何不妥之处吗?” 端木先生仔细端详了会,脸上神色越来越凝重。 “百年还魂草?这可太难得了。且不说药方的真伪,仅这一味药就已是价值连城了。这药方从何而来?” “京城刚传过来的。如今在京中,几乎人手一张。” “嘶... ...” 端木先生倒吸了一口凉气,莫非这就是他们当初前往京城承恩侯府想要谋求的药方? 秦峰略微点了点头,却未做更多解释,只是又提起了往事: “当初二弟带人进侯府时,除了得到珠儿留在客栈里的提示,可还有什么人或什么消息提醒过他?” 端木先生摇头:“二老爷担心刘照死后侯府加害大小姐,已经急得失了理智,当夜就带人进侯府了。” 秦峰再次将他们在京城的前后细节细细地问了一遍,方让端木先生离开。 有关严琛的事情他们父子不会当着外人轻易提起。 秦志拧眉:“父亲究竟在疑惑什么?这些难道不是严琛设好的圈套,让我们与承恩侯府自相残杀吗?” 自从秦志从西北战场脱身回到山庄后,父子二人反复推敲了无数遍,都觉得这一定是严琛的手笔。 可自从见到这张药方后,秦志发现父亲犹疑了。 秦志非常清楚自己远及不上父亲的心智计谋,一心等着父亲解惑。 秦峰依旧沉思不解,似是回答儿子,又似自言自语道: “这不像是严琛的手笔啊。他为何要公布这张药方?有何必要呢?他已经报了大仇了,即便依旧想要置我们父子二人于死地,公布这张药方又有何意义?拿这张药方来打我们的脸吗?” 秦峰确实想不明白严琛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莫非想要搅浑他们父子的视线? 到了这个时候,严琛不是盼着和他们决一死战吗?他已经不需要再遮掩什么了,何苦多此一举。 除非这背后有着更深的隐情。 还是消息太欠缺了,京城这一年多以来究竟发生了多少他们父子不知道的事情? 秦峰将药方的事情暂且放下,忽然问儿子: “京城还有什么可靠的人吗?打听下刘启林为何会在信州附近遇到土匪?他这次悄悄出门究竟是为什么?” 信州距离罗霄山庄实在不算太远,已无官身的刘启林究竟所为何来? 这个问题这些日子来一直困扰着父子二人,使他们烦躁不安的心情更加沉重了几分。 莫非刘启林就是冲着罗霄山庄而来的? 这个时候能指使刘启林秘密外出的只有皇上和太子了。 而这两人偏偏就是罗霄山庄最不愿意面对也绝对得罪不起的。 父子两人每每想到这个可能,都会不寒而栗。 两人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居然走到了这一步。 或许,他们真的要考虑退路了。 秦志沉思良久,无奈摇头:“本来兰旷那孩子最是适合打探这些消息,可不知他何处出了状况,他在半年前便和我断了联系。 “如今我诈死逃离,实为欺君之罪,轻易不敢再与京中人联系了。尤其是兰旷,更不能轻举妄动。” 说起这些,秦志就恨得直咬牙,多年的出生入死换来的一切,一夜间都成泡影,甚至许多人脉也都说断就断了个干净。 父子二人相对唏嘘。 只是还没等他们理清个中关系,想好应对之策,遥远的京城又传来了一个消息,秦峰秦志父子看完这个消息后,手脚冰凉,浑身发寒。 这一刻,他们极度困惑彷徨,甚至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京中眼下发生的一切,真的与严琛有关吗? 严琛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或许他们只是心魔作祟,误打误撞将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危险境地。 京中消息十分简洁:刘启林伙同太子盗取了刘照本欲献给皇帝的还魂草,目前刘启林已被灭口,太子被废黜圈禁。 这一消息,秦峰父子在震惊之余,略作思考,便信了七八成。 盗取还魂草的居然不是杀死承恩侯的刺客,居然不是严琛! 原来刘启林居然是被太子灭口了,那么刘启林在被灭口前来到信州附近,极可能是皇帝授命,若他的目的真是罗霄山庄,皇帝究竟想干什么? 刘照丢失还魂草当日,同样被罗霄山庄李原纠集的人手围攻,为太子下手创造了绝佳机会,这几乎已经不是秘密了。 刘启林必是来兴师问罪的,甚至在此之前皇帝或许已经怀疑还魂草就是被罗霄山庄所得。 虽然眼下真相大白,可盛怒之下的皇帝会就此放过罗霄山庄吗? 最为关键的是,这个消息和还魂丹的秘方究竟是何人泄露出去了? 不管是谁,绝不可能是严琛,他不会好心为罗霄山庄洗脱罪名。 可时至今日,这最为关键的讯息对他们还有意义吗? 一个勾连太子觊觎皇帝宝物的罪名就可以给罗霄山庄带来灭顶之灾。 第189章 秦峰入京 第133章 “父亲有何打算?”秦志久经沙场,从来没像今日这般不安过。 他们已经一退再退了,家族为了那张药方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可如今药方轻而易举的到手了,秦家却要面临灭顶之灾。 他们无意间踏入了皇帝与太子间的龌龊勾当中,将堂堂帝王得罪地死死的。 暗地里还有个血海深仇的严琛在虎视眈眈,秦志毫不怀疑所有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严琛。 他当年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为什么还活着?! 秦峰整个人都突然平和了下来,身上见不到一丝锋芒,面对即将到来的危机,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看着爱子,平静地说道:“这些年,药王谷的事情仿佛一块大石压在我心底,十几年来我都没勇气踏出山庄一步。 “冥冥中我早已预感到了今天,只是没想到会如此惨烈,让你二叔父女俩替我们父子平白丢了性命。这一切都是报应。” 他抬手制止想要争辩的秦志:“十几年前若我们不想着斩草除根,而是坦言与严琛实话实说,他或许不会积怨如此之深。” 那个孩子他还是了解的,严琛心软,不会做赶尽杀绝的事情。 “严家满门灭族非我本意,我犯下大错若能与他坦诚相待,甚至帮他一起复仇,大不了我最后赔上他一条命,我秦家也不会有今日的灾祸了。” 秦峰神情恍惚,满心苦涩:“他会如此处心积虑谋划,并不是因为我们设计围杀他,而是觉得自己被我们愚弄了几十年,害他全家灭族。要想化解这一切,只有我亲自出面了。” “父亲!”秦志急切唤道,“事到如今,父亲觉得他还会收手吗?他只剩下一个人了,我罗霄山庄再势弱不如从前,也不是他能轻易撼动的,父亲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丧气话?” 秦峰毫无所动,看着秦志若有所思道:“枉你与他结交过一场,还是不了解他。 “你看下京中眼下的局势,权势滔天的侯府,在他一己之力下倾覆,刘启林想置他于死地,如今却背负骂名死无葬身之地,还将堂堂太子牵连着拉下了马。你扪心自问自己能做到这个程度吗?” 秦志十分不服:“他不过是躲在暗处以有心算无心罢了,如今我们有了防备,岂能再容他得逞?” 秦峰苦笑:“晚了,他已经把我们拉下水了。不管之前刘启林想来我罗霄山庄做什么,如今一切都过去了。 “皇帝暴怒之下,一定不会放过我罗霄山庄。你既已回来了,我便将这山庄交到你的手上。 “无论我此去结果如何,你记住我下面要说的话。我一离开,你便将山庄里的库存和人手带往兹山深处,隐姓埋名避过眼下的风头。 “我若是再不能回来,你不可去寻找严琛复仇,不是为父看轻了你,你眼下处境尴尬,不是严琛的对手。 “我敢断言,不等你对他出手,你便会被兵部抓个现行。为了我罗霄山庄的基业,你务必要答应我。” 秦志双眼含泪,哽咽着说道:“可父亲眼下能做什么?严琛藏在暗处,根本不露身形,父亲去了京城又要去哪里寻他?” 秦峰道:“京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就是本事再通天,必会留下破绽。以前我们对京中局势知之甚少,只能闭着眼睛瞎撞。” 秦峰真是无比后悔,秦珠去京城的时候他就应该一同前去,秦岭进京时更不应放任。 若是他早一步去了京城,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秦志还要争执,再次被秦峰制止,他站起身来,看向远处的药田,身上忽地散发出一股凌冽气息,语气傲然道: “他既然布下这么大的局,引诱我们前往京城,我就如他所愿,孰死孰活还说不定呢。后患不除,我罗霄山庄永远不得安宁,这一趟我务必要去。” 何况秦珠是死是活还没个定论,秦峰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找回这个侄女。 父子二人默契地没有提起寻找还魂草的事情。 承恩侯府十几年都没能得手,直至承恩侯遇刺后却忽然找到了还魂草,还被太子顺手劫走,这里面没点猫腻他们还真不信。 眼下正是罗霄山庄风雨飘摇之时,此时只得从长计议,没必要此时上前去凑这个热闹。 洛阳城里,气氛异常压抑,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在人们正热火朝天地谋划着前往北地搜寻还魂草时,谁也没想到堂堂太子一夜间被废黜圈禁了。 如此大事,皇帝甚至没有与朝中大臣商议过,可见其心中早有论断且已愤恨到了极致。 所有眼巴巴盯着还魂草的人忽然不敢妄动了,生怕天子一怒之下,迁怒于他们。 然而,皇帝的举动也更加证实了那张药方的可信度。 私下里,摩拳擦掌打算前往北地的人更加踊跃起来。 回春药铺里,严琛师徒冷眼旁观事态变幻。 事情的变化再次出乎两人意料之外。 太子与刘启林之间的勾当以及药方的泄密究竟是何人所为,师徒二人已经不关心了。 京城的水已经够浑了,两人却没有一丝轻松。 他们渐渐感觉到,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这洛阳城或许到了要告别的时候。 师徒二人忽然间忙碌了起来。 他们私下大量购置了许多名贵药材,日夜不停地炼制各种药丸。 趁着夜深人静之时,师徒二人前往那座废园,将那株五六十年的还魂草炼制成了还魂丹,虽然不及百年还魂草的功效,却也是治病救人的良药。 智圆服用了,不说其功力能长进多少,一身陈年旧疾定能不治而愈,这是他们眼下能够给予智圆最好的回报。 流流几个小伙伴时不时会从阿程手中拿到一颗药丸,阿程只对他们说是智圆大师特意嘱托让他们服用的,于他们提升内力大有助益。 习武哪是那般容易的事情,为何穷人家很难出现武功高手?没有一定的家底,一般人家哪里供得起一个武者。 孩子们不疑有他,安心接过他们那个便宜师父的馈赠。 几人暗下决心,将来他们出息了,定要好好报答智圆大师。 第190章 依依惜别 严琛师徒与小蛮父子深谈了一夜。 第二日,小蛮父子就悄悄出了城,蛰伏在了城外,随时准备接应。 丽娘依旧决定留在京城,用她自己的话说,她要为阿程师徒在京中留下一份根基,哪日师徒二人回京来,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因着那家废园是师徒二人最后的退路,一旦将来事发,查根究底,出面购置那家废园的丽娘必定会被牵连出来。 师徒二人这次没有依着她,执意要求她尽快脱手丽云坊,早日离开京城。 丽娘听信了师徒二人的话,知道了事情的轻重,不再执着。 只是她不放心现在就将两人抛下,一面着手变卖丽云坊,安置坊中众姐妹,一面坚持在京城继续为他们打探消息。 两人都非常庆幸此时兰鑫师徒尚未回京,否则他们这一番举动实在瞒不过智圆。 两人都无意让智圆卷入他们和罗霄山庄的争斗中,更担心兰鑫的插手坏了他们的计划。 如此忙乎了大半个月,这一日,阿程将流流几个孩子叫来了药铺。 五个孩子围坐在阿程身边,天性的敏感让他们察觉出了一丝异常。 阿程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些小伙伴伴随了她童年的成长,危难之时,他们也曾以微薄之力全力相助。 今日一别,阿程不知道今生能否再与他们相见。 只是师父说了,他们师徒背负着血海深仇,他们活下来就是为复仇而活。 为了复仇,他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但他们不能将生命中的过客牵扯进来。 既然分别是迟早的事情,大可不必太过矫情。 在小伙伴们期待疑惑的眼光中,阿程微笑着拿起一个大包裹。 “大师临走前交代了许多事情,前些日子天气寒冷,我们药铺的药材耗费了太多。这是我和师父这些日子来四处采买来的,钱都是大师留下的,你们不要过意不去,他有钱。” 孩子们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心里越发对智圆感激不尽。 “大师说了,要想学有所成,就要静下心来,闭关一段时日。这一大包药材是给你们闭关时用来泡药浴的,我都分开包好了,里面的药材都一样,每七日泡一次,够你们使用几个月了。” 阿程将大包裹递给流流几人,又拿起一个包裹打开:“这里面是各种药丸,有疗伤的、提升内力地、恢复内力的、解毒的,我都在里面写明了用途和使用方法,你们都识些字,回去慢慢看。” 流流惊疑地看着阿程:“你为何一次给我们这么多?先放你们店里多好,需要的时候我们来问你要。” 阿程笑道:“这不是你们要闭关吗?修炼的时候随时可能用得上。再说了,我师父说我近期医术进步飞快,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们这药铺就要变成医馆了。我们这铺子里需要倒腾一下。这么多药材,我还懒得帮你们保管呢。” 第134章 几个伙伴都为阿程高兴,阿宝却惊道:“阿程你不和我们一起去闭关吗?” 阿程摇头:“不是说了吗,我以后还是要将精力放在学习医术上,武功修炼只是其次,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 小伙伴们又遗憾起来,稍微多知道些内情的流流眉头皱得更紧了。 阿程又拿出一个包裹递给流流:“这是送给智元大师的。各种药丸的用处,我也都已经标注好了。等大师会回来,你亲手交给他。” 流流木木地点头,心里更加不安了。 阿程又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交给流流几个孩子:“大师说了闭关最少要两个月。这些日子你们家里没人照应,他想到了你们的难处,给你们每人贴补了一百两银子。你们也不用跟他客气,练好武功将来回报大师,就是他最想看到的。” 可这也太多了,一百两银子呢,他们手里头何时有过这么多的银子?就是他们家里也很难拿出一百两的银票来。 几个小伙伴顿时觉得手中的银票沉甸甸的。 几个孩子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 他们一起看看阿程,希望阿程能给他们一个解释。 阿程本想着再叮嘱他们一些事情,可见他们这样的神情,还是忍住了,什么也不敢再说。 一直在一旁旁观着的严琛慈和的笑道:“练好功夫不是你们一直想做的事情吗?明天就去大师的宅子里闭关吧。以后我和阿程还指望着你们保护呢。 “这开医馆可和开药铺不同,万一哪天有那闹事的上门来了,有你们几个往门口一站,谁还敢欺负我们呢?” 几个孩子想象着我那样的情景,也觉得心中豪情万丈。 他们放下心中的疑惑,各自回家与自己的家人交代去了。 小伙伴们一离开药铺,阿程再也忍不住流下了两行眼泪。 严琛轻轻的拍抚着徒弟的后背,无声地安抚着。 他没有宽慰徒弟或许日后他们还能相见,他不想给这个孩子太多期待,将来做不到时又自食其言。 他唯一能做的是在即将到来的危机面前,全力保下徒弟的性命。 若是有可能,他更希望像打发小蛮父子一样将这个孩子早日打发走。 可惜阿程太聪明了,自己才起了这样的念头,这孩子便直接将自己的话堵了回去。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面对吧。 印月坊的街坊们很快发现,回春药铺闭门盘点了。 有那消息灵通的得知燕掌柜师徒打算开医馆,不由得奔走相告。 大家对这对师徒的医术医德还是信任的,尤其是刚过去的寒冬,这对师徒倾囊相助,可是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药铺盘点期间,大量药材和炼制好的药丸派发了出去。 燕掌柜只说这些药材存放日久,他们既然要开医馆,自是一切都需要重新购置。 街坊们笑嘻嘻地接过,这份人情他们记下了,日后燕掌柜开了医馆,他们多照顾些生意就好。 严琛笑着截了他们的话,什么生意都好关照,唯独医馆,严琛希望他们永远别关照。 街坊们听了哄然大笑起来。可当他们回去将拿到手里的药材药丸打开仔细一看,无不是自己或家人对症的药物。 大家纷纷感叹燕掌柜师徒用心至极,心下万分感动。 第191章 药铺暴露 安排好一切后事,师徒二人全神戒备起来,每日从各处打探消息,时刻关注京中动向。 尤其是如意茶馆,两人日夜留心那里进出的人。 他们确信,罗霄山庄无论是因为药方的真实性还是为了确定严琛的死活,必定会来京城查证。 不管来的是秦峰还是秦志,只要到了京城,也必定会到那位大小姐最后失踪的地方来寻找蛛丝马迹。 这一年多来,印月坊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们一定会从中嗅出一丝不寻常。 加上二人对严琛的了解,怀疑上回春药铺是早晚的事情。 深夜,承恩侯府内,已故侯老夫人居住的东院外,一个黑色的身影端坐在慌败的石阶上。 他手中拿着一壶酒,自饮一口再往地上倒一口,嘴中喃喃念叨着:“二弟,为兄对不住你,让你稀里糊涂惨死在这个地方。为兄答应你,必定设法找到珠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人正是悄悄入京的秦峰。 秦岭的尸骨早已被人扔到了乱葬岗,也不知喂了哪里的野狗。 秦峰每每想起此事,心口就剧痛难忍,痛不欲生。 他对承恩侯府的痛恨毫不逊色于严琛,当年若不是老承恩侯心肠狠毒,灭了严家满门,也不会引来严琛的疯狂报复,罗霄山庄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可眼下的侯府,已经让他提不起丝毫报复的欲望。 自从太子被圈禁后,侯府最后的依仗也没有了。 别说保住爵位,就是想在京城厮混下去都已是艰难,世间从来不缺落井下石之人。 这么多年来,侯府得罪了太多的人,当年的侯府有多猖狂,如今就有多落魄。 好在侯府富贵依旧,刘宣武又不是个心大的,他倒是果决,眼见大势已去,正在暗中悄悄转移家产,准备带着一众家人远离京城,回到祖地去过富家翁的日子。 一年前还是赫赫高门的承恩侯府,里外均透着荒凉灰败的气息。 当年最奢华富贵的侯府东院一个人迹也没有。 秦峰心灰意冷地起身,走进了院内。 没过多久,侯府东院燃起了熊熊大火。 死寂的承恩侯府在大火里活了过来,秦峰趁着夜色离开。 他来到了一个禁卫森严的大院外,这里圈禁着刚废黜不久的太子。 秦峰避开值守的禁军,翻身进了院内。 承恩侯府的大火一直燃烧到天亮时分才熄灭,没有人怀疑这场大火的起因。 严琛师徒却敏锐的意识到,他们要等的人,来了! 这场大火就是烧给他们师徒看的。 师徒二人立即准备起来,当天夜里阿程便离开药铺独自一人前往废园。 就在阿程前往废园的当日晚上,如意茶馆秦珠曾经居住过的小院被大火焚烧殆尽。 所幸这些院子都是独立的,火势并没有蔓延开来。 严琛知道,这是罗霄山庄的人在逼自己露面。 自己若再无反应,必定会牵连更多无辜。 不知道来的究竟是秦峰还是秦志,或许两人都过来了。 严琛非常清楚,无论是秦峰还是秦志,都不会给自己留活路。 只是不知这两人留有怎样的后手,不过事到如今,严琛也没打算再隐藏了。 他在京城苟且了这么多年,不就是等待这一日的到来吗? 严琛当日便亲自前往如意茶馆,给钱掌柜递上了一张千两银票。 在钱掌柜莫名疑惑的眼光中,严琛温和笑道:“这么些年,多谢钱掌柜对阿程那孩子的关照。你的客栈起火是因我们师徒而起,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算是对你的一点补偿。” 钱掌柜听得云里雾里,昨夜那场大火起得奇怪,燕掌柜的话更奇怪。 不待钱掌柜问起缘由,严琛又道:“你不要多问,也不要出去打听。今日必有人会过来问起是否有人来补偿过你,劳烦你将这封信转交给他。 “我今日顺便过来跟你告辞,我那远房侄儿找到了,托人带了信过来,我明日一早便和阿程一起回老家去。拜托你代我给街坊们告个别。 “记住一点,药铺的事情暂且不要再管,一年后若是无事,你将那药铺交到智圆大师手里即可。此事还请钱掌柜不要声张。” 说完又将一张房契交到钱掌柜手中,在钱掌柜莫名又不安的眼神中,重重拍了拍他的手,转身离开茶馆。 隐约中听见茶馆三五成群的人在议论,自昨日开始,洛阳城四大城门便只许进不许出,城内却一切井然有序,并不像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严琛了然。 回到药铺,关上大门,仔细打量着这个他生活了九年的地方,之后毫不犹豫地缷去脸上的妆容,从后院悄悄离开了回春药铺。 谁也不知道,当日下午,凯旋归来的兰鑫半途接到密令,一人独行悄然进了京。 智圆大师却在半途离开队伍前往少林,没有与兰鑫一道回到京城。 是夜,一弯新月高悬于东方天际。 二更初始,回春药铺后院围墙外,一道黑影踌躇徘徊。 “严琛,这里会是你的藏身之地吗?” 秦峰心怀忐忑,期望着自己的猜测并不真实。 他在如意茶馆悄悄打探多日,对这家药铺疑虑重重。 这家药铺距离如意茶馆如此之近,秦珠来到此地寻找严琛的下落,十分便利便能打探到这家药铺与那对失踪父子的关系,上门求证再正常不过。 里面住着的若真是严琛,珠儿哪里还有活命。 第135章 想到那个可能,秦峰浑身不寒而栗。 黄昏时分,如意茶馆掌柜递给他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今夜三更时分,承恩侯府东院不见不散。 信笺无抬头无署名,秦峰却立刻知道这是严琛递过来的。 他果然还活着!自己的行踪也确实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秦峰没有去询问是何人将信传递过来的。 严琛终于出现了,这一刻,他心里隐隐有些兴奋,甚至激起了一股一战高下的豪情。 在前往承恩侯府之前,他要去解开心里的一些疑问。 自关注京中局势以来,回春药铺的名字便屡屡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可他们却从未疑心过。 秦峰暗道自己愚蠢,他居然会忽略了严琛的出身。 那样的家族出来的孩子,纵是顽劣,自小耳濡目染,医术医道也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严琛要想在京中立足,开家药铺当真是驾轻就熟。 第192章 仇人相见 秦峰花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将药铺那对师徒的底细摸了个清楚。 原来那药铺掌柜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旧疾缠身,尤其是冬季常年卧床不起。 秦峰恍然大悟,那人若是严琛,想来他当年死里逃生,是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的。 一切都对上了,只需要自己再去验证一番。 不管这药铺里是不是严琛的藏身之地,秦峰都决意进去一探究竟。 他深信眼下的严琛绝非他的对手,无论武道还是医道。 他同样相信,那位掌柜若真是严琛,里面一定会有惊喜等着他。 所谓艺高人胆大,秦峰丝毫不惧,纵身一跃上了围墙,院内一片漆黑。 秦峰侧耳静听,里面绝无人迹。 他再不犹豫,飞身落入院内,双脚刚要落地,便觉地上一软,身子直往下坠。 秦峰心下一凝,双脚在地上轻点,提气向前纵跃,人已经落到了屋檐下的窗台边。 里面居然有陷阱! 秦峰试探着回走了几步,来到陷阱前,只见自己刚落足的地方已经塌陷了下去,下面究竟藏着怎样的机关却看不出来。 夜幕昏沉中,道道白雾冉冉而起。秦峰赶紧屏住呼吸,向后退了两步。 药王谷的迷药他也不敢大意。 秦峰在口中含了一粒解毒丸,小心地推开后院的大门,捂着口鼻走进了药铺。 室内更加昏暗,秦峰适应了好一会,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隐约看清了里面的布置。 极为简陋的陈设,柜台上干净无尘,药柜上却已空无一物。 秦峰推门进了一间卧房,房内更加简洁,只在屋角摆放着一张小床,显然这是那个小徒的卧室。 秦峰退出来,进了另一间卧房,此时他已经适应了室内的昏暗,里面的设施一清二楚,一样简洁,却没留下任何可疑的东西。 秦峰却更加确认,这里就是严琛藏身十来年的地方。 就是这样一个病弱之人,却在京城掀起了如此巨大的风浪,秦峰深感佩服。 他居然安排好了一切后事,甚至将那相依为命的小徒也提前送走了,他果然是没有变,还是那么的“仁善”。 看来严琛是想着与他同归于尽了。 果然是诡面神偷严琛,好手段,好计谋。 这里已经人去楼空,秦峰不得不按严琛的提示前往承恩侯府。 他此刻十分理解严琛的心情,侯府给他们两家带来了惨烈无比的噩运,在那里解决他们之间的恩怨确实最为合适。 秦峰出了药铺,立即赶往承恩侯府。 在侯府东院四下打量,没找到严琛的身影,却在废墟中一根烧焦地木柱上,发现了一块醒目的布条。 秦峰不敢大意,缓步走到近前,刚要伸手揭下那块布条,略一沉凝,从身上掏出一块帕子将手包好,方伸手将那布条拿到手中,就着月光仔细端详。 只看了一眼,秦峰便心脏骤缩,他一眼便认出了这块布条正是从秦珠软鞭上撕下来的夏布。 秦峰双眼赤红,口中喃喃念叨了声:“珠儿。” 他强忍心头悲愤,仔细辨识那夏布上的字迹:“南城百家坊南侧废园,恭候大驾。” 严琛显然是识破了自己的谋划,打算拉着自己在洛阳城里溜一圈了。 秦峰气恼,从南城跑到东城,再前往南城,最后可能还要去西城。 严琛摆明了要让他疲于奔波,心神大乱,自己以逸待劳。 秦峰心里不屑,就这些小手段想要消耗他的体能,严琛太小看他了。 不过这样一来,却也让自己颇为棘手,不知道什么地方是尽头,他很难做好事先安排。 尽管觉得严琛在自己面前不堪一击,可他依旧清醒地知道,以严琛的计谋手段,绝不会束手待毙,不知他设了怎样的圈套在等着自己。 秦峰出了承恩侯府,与尾随而来的手下交代了一番,继续赶往南城百家坊。 秦峰依提示找到那座废园,进入园内,发现里面荒芜而又庞大,这要去哪里寻找留有提示的夏布? 他不相信这里就是他和严琛最后决战的地方。 秦峰一路谨慎地往里面走,一路警惕地留意周围。 可如此宽阔的地带,严琛并未留下具体提示,莫非他真在此地等着自己? 进入一片密集的桦树林,秦峰忍不住开口唤道:“小七?” 话音刚落,大树后果然转出一个高大的人影,他看不清对方面目,只感觉到那身影散发出的隐隐杀气。 秦峰恍惚松了口气,温声道:“真是你吗,小七?你长大了。” 对面的严琛此时心里五味杂陈,小七这一称呼,他十几年不曾听人唤过了,如今却从仇人嘴中轻松地吐了出来。 严琛竭力压制声音的颤抖:“秦庄主,你老了。” 秦峰自嘲一笑:“是啊,时移世易,你我快三十年未见了,怎能不老?当年你还是个五六岁孩童,如今已是赫赫有名的诡面神偷了。若不是此地特殊,你我走在大街上,相逢却难相识。” “秦庄主是来与我叙旧的?”严琛不无嘲讽地回问。 秦峰依旧不温不火:“我倒是很想坐下来与你好好叙旧。可惜世事无常,你我居然走到了这一步。 “我知道你恨毒了我,可我还是要对你说声对不住。严家灭门非我本意,我也没想到刘焕会那般狠毒。”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秦峰倒也坦诚起来了。 “你父亲当年救过我一命,你我也有师徒缘分,我怎忍心看到你家破人亡?” “所以你为了不让我独自活在这世间受尽孤独折磨,处心积虑将我诱杀?”严琛忍不住想大笑起来。 这世间总有些这样的人,坏事做尽却始终觉得自己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不是无心之失便是迫不得已,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无可奈何。 果然秦峰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我也是没办法。以你的聪慧和本事,迟早会查清真相,到时候我秦家将永无宁日,为了家族安危,我不得不出手。” 话锋一转,秦峰好奇问道:“话说小七,你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第193章 四面包围 怎么活下来的?九死一生,命悬一线。 若非自己凭着尚存的一丝力气,主动跳下悬崖,仗着手中佩剑的锋利坚韧,在崖壁上屡屡借力,缓解下跌冲势,自己早化作一堆白骨了。 即便如此,从那般陡峭高悬的绝壁上坠入谷底,也只是捡回了一条命而已。 他周身筋脉尽断,内腑重创,身上不知碎裂了多少根骨头,唯有自己刻意保护的右手尚算完好。 严琛那一刻无比庆幸自己出身医药世家,那个人烟绝迹的谷底遍布各色稀有药材。 严琛靠着顽强毅力,硬撑着浑身剧痛,在周围布满各类迷药,圈出一小块安全之地,才放任自己陷入昏沉的深渊。 不知有多少次,严琛动了放弃生命的念头,他实在太痛太累了,绝望与愤怒的情绪铺天盖地席卷冲击着的原本坚韧的意志和灵魂。 唯有药王谷内那些亲人化作焦炭的画面能唤醒他昏沉的意识。 在那个狭长的谷底,严琛茹毛饮血,艰难求生,大半年时间才摆脱了爬行于地的艰难处境,勉力可以起身行走了。 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历经千难万险,严琛终于从对面山壁重回人间,那时候的他,与野人无异,话都难以说利索。 虽已形同废人,复仇的烈火在胸口燃烧的愈加旺盛,可他却不知道自己要向何人复仇,这是怎样的讽刺和悲哀啊! 既然浪迹江湖那么多年一无所获,严琛决定前往最繁华的京城。 好在自己积攒的财宝依旧尚在,为他提供了安身立命之本。 回想在京城生活的十来年时间,严琛无比庆幸自己唯一一次外出时,救回来垂死绝望的阿程。 第136章 自己的运道似乎也因为阿程的到来彻底改变了。 如此苦难和不堪的过往,严琛又怎会和秦峰提起。 他对秦峰的问话充耳不闻,反而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秦志是你什么人?” 秦峰并不在意也不隐瞒:“正是犬子。” “呵呵,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今天没过来吗?”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秦峰心底一沉,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严琛活着离开这个园子。 秦峰摘下腰间佩剑,依旧不徐不疾地问道:“我且问你,我那侄女是否已经命丧你手?” “你侄女?”严琛一听便知道他问的是那位“大小姐”,没想到那人竟然是秦峰的侄女。 “就是那位腰缠软鞭的姑娘,我苦心培养的当家人。她无论武功心智都得了我的真传,小小年纪便沉稳干练,心计无双。他日我罗霄山庄交到她手里,必会更上一层楼,可惜......” 严琛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那位大小姐啊,她就在这个园子里,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她了。” 秦峰忽然激动起来:“她还活着?可否让我先见见她。” 秦峰说完,隐约见到严琛脸上嘲讽的微笑,忽然明白过来,一直以来温文尔雅的气息荡然无存,脸色阴沉得似要滴出水来,咬牙恨恨道: “你居然杀了她?枉你自诩从不连累无辜,当年的事情全是我们父子一力筹划,珠儿毫不知情,你怎忍心将她杀害?” 严琛真的笑出声来了,他都不知道秦峰哪里来的底气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秦庄主不会以为有人半夜闯进我的家门,意图对我们不轨,我还要好言相劝,饶她一命吧?” “这......”秦峰相信严琛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欺瞒他,珠儿居然真的找到药铺去了。 “可你也不该故意嫁祸承恩侯府,害我二弟无端送了性命,他们都是无辜之人。” “无辜之人?我药王谷百十口人命谁不无辜?我那刚出生不久的小侄儿不无辜?你可知他们全部烧成了一堆黑炭,面目全非。你秦峰有什么脸面对我说起不要残害无辜之人?” 严琛一直压抑的怒火和悲伤瞬间爆发,说起往事不觉红了眼眶。 秦峰哑然无语,一时接不上话来。 半晌后他又恢复了一贯温文尔雅的模样,轻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如今我秦家也遭了报应,我本想和你推心置腹地聊一聊,我们各自退一步化解了这场恩怨。可如今看来,你的怨气丝毫未减,今日你我恐是难以善了了。” 严琛嗤笑一声:“秦峰,你的虚伪让我恶心。你这伪君子的面具戴得太久了,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做个实实在在的小人更轻省些。 “难道你今日真打算放过我吗?你和我在这里闲扯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人围了这座园子,以防我逃离此地?” 严琛说完同样拔出腰间佩剑,直指秦峰。 秦峰自信一笑:“小七,你不是我的对手,你的内功心法便是我亲自教导的。 “何况当年在泰平山你身负重伤坠下悬崖,一定伤得极重,你还剩下几成功力? “即便你全盛时期也不可能胜得过我,除了逃走你别无选择,你哪来的勇气对我亮剑?” 严琛再也懒得和他废话,手中长剑抬起,正要向秦峰攻去,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园子外人声嘈杂,显然这座园子马上就要被人围起来了。 秦峰仿佛松了口气,温和地笑了起来:“小七,你跑不了了,束手待擒吧。你杀害当朝权贵,害的承恩侯府大厦倾覆,罪不可恕。我会请求太子殿下饶你一命的,只要你交出还魂草。” 严琛终于明白了秦峰的后手,原来他居然暗中与废太子勾结起来了。 只要秦峰咬定还魂草是在自己手中,废太子再设法到皇帝面前去喊冤。 皇帝无论如何怀疑太子,只要他能帮皇帝找回还魂草,废太子必定可以摆脱嫌疑,东山再起,重登储君之位。 而让废太子相信还魂草就在自己手中真是太容易了,毕竟废太子确实没有去灭口刘启林,他这些时日不知有多冤屈呢。 若说是自己杀了刘启林,抢夺了还魂草并嫁祸给他,废太子必定深信不疑。 秦峰只要今天在这里将自己斩杀,在皇帝和太子面前便能洗去嫌疑,罗霄山庄的危机也将迎刃而解,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第194章 生死之战 “我若交不出还魂草,你要如何向废太子交代?” 严琛不相信秦峰会知道所有还魂草当真都曾在自己手中。 秦峰干笑一声:“那是你严琛狡诈,拒不交出还魂草,与我何干?” 此人心计了得却卑劣至此,父亲当年真是瞎了眼,竟将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狼心狗肺的东西带入了药王谷救治,给严家引来灭门之祸。 严琛再不犹豫,手持利剑,身形如电向秦峰刺了过去,同时左手一扬,手中一把碎石洒向秦峰周身穴道。 这是严琛的成名绝技,秦峰岂会不防备,连忙挥剑将暗袭过来的碎石一一击落。 只是瞬间功夫,秦峰便暗道不好,知道自己轻敌了。 那些暗器所携的内力,绝不是一个身负重伤功力大失的人所具备的,莫非严琛这些年的伤病也是装出来的? 秦峰心中暗沉,打起精神应对,这样的严琛更不能让他活着离开京城了。 一时间,桦树林里人影翩飞,剑光闪烁,利剑相击的铿锵声不绝于耳。 两人上手便施展了毕生绝学,一时间打的难解难分。 秦峰的剑法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奔腾狂放,不羁一格。 他的每一次挥剑都带着一股狂野的气息,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裂开来。 而严琛的利剑却犹如一条毒蛇,灵活多变,诡异莫测。 剑气中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似要将对手的灵魂都吞噬掉。 两人的剑法风格迥异,但却同样威力惊人。 他们在小小一片桦树林中不停穿梭,身影皆如鬼魅般难以捉摸。 剑光仿佛照亮了整个树林,让人眼花缭乱。 在这场生死较量中,两人都拼尽了全力。 很快两人身上便鲜血淋漓,大小伤口无数,却都没有丝毫退却之意。 他们都知道,今日就是一场生死之战,只有胜者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 潜藏在不远处的阿程看着林中翻飞的两个身影,心中担心不已。 师父和她说起过,他可能不是秦峰的对手,毕竟秦峰比他年长二十多岁,内力极为深厚。 师父虽占着年轻力壮的便宜,却因为多年伤病缠身,大伤了元气。 即便有还魂丹的弥补,也不可能短时间提升功力。 可眼下这般激烈的打斗场面,却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插不进手的。 阿程虽想着上前助师父一臂之力,却也谨记师父之前的反复嘱托,不敢稍有妄动,只能躲在暗处耐心等待机会。 就在林中二人打得热火朝天,阿程暗中焦急难耐之时,废园外面已被禁军重重围了起来。 刚从西北赶回来的兰鑫赫然骑在马背上,神色凝重地打量着这座废旧的园子。 听着里面隐隐传来的刀剑相击之声,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该该进到园子里面去。 兰鑫在归途中便不断接到京中传递过来的消息,若说还魂丹药方泄露一事让兰鑫感到吃惊的话,随后传来的太子被废黜圈禁的消息,却没让兰鑫感到太多惊讶。 似乎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兰鑫反倒是大松了一口气。 刘启林真的被太子灭口了吗?兰鑫对此十分怀疑。以他和周昌的推断,刘启林分明是预感到了大事不妙,精心谋划死遁逃离了。 让兰鑫同样万分不解的是,这些辛秘之事究竟是何人捅出去的。 是那只一直在幕后搅弄风云的黑手吗?他在京城折腾了一年多,难道最终目的真的是为了将太子掀下马来? 可回头一想,兰鑫又疑惑了,太子若不作死,自己懵懂着往坑里跳,那人哪有机会将手伸向朝堂? 疑虑重重的兰鑫决定脱离返程队伍,独自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不曾想距离京城不足一日路程时,便与皇帝派来的信使迎面相遇,皇帝责令他迅速返回京城,协助围剿刺杀承恩侯的刺客。 那刺客隐匿京城一年多,搅起了多少风浪,在这京城最为动荡混乱之时,居然被人揪出来了? 兰鑫心里说不出是激动还是遗憾,马不停蹄赶回京城,直接入宫觐见皇帝。 哪知道进入御书房后,发现不仅周昌在场,传言中已被圈禁的太子居然也在。 兰鑫跪拜行礼后,正要呈报西北战况文案,被皇帝粗暴打断了:“兰爱卿辛苦了。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此次对战北戎一役,我朝大获全胜,兰大人功不可没。待来日朕定当大摆宫宴为爱卿接风洗尘。” 第137章 匆忙赞赏安抚了一番兰鑫,来不及等待兰鑫谢恩,皇帝又急不可耐地说道: “此次急招爱卿回京,是因为已经有人查实了刺杀承恩侯之人的身份,今日夜间那人便会将那刺客引出来。 “据说那刺客武功高强,手段狠辣,为人狡诈多端。为防他临阵逃脱,今夜需要两位爱卿统领禁军和衙差在京城布下天罗地网,务必要将那刺客生擒了回来,朕要亲自审问。” 兰鑫有太多迷惑之处想要询问清楚,可眼前这番景象,似乎根本没给他开口询问的机会。 兰鑫隐晦地看了一眼周昌,周昌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万不得已,兰鑫还是开口了:“臣谨遵皇上谕旨。只是京城地广人密,若没有个具体方位,禁军便是全部铺洒出去,也难免漏洞百出。 “那刺客既然武功高强,要想突破禁军防范,隐入闹市之中极为容易,怕是一时难以将他找出来。” 此言极有道理,皇帝似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关键问题,他脸色阴沉地看了眼满脸愤然之色的太子: “此事由...太子一力安排。那扬言会将刺客引出来的人与太子已经商量好了对策,随时会通报刺客去向,你和周大人只要暗中跟随那人便可将刺客围困起来。” 什么人如此自信能将那刺客随意摆布?兰鑫不免担忧起来,回头看向身侧的..太子,皇上刚才已经开口,这位眼下又是太子了。 眼前这对皇家父子似是积怨颇深,一个满脸阴沉气恼,一个一脸委屈愤恨,此时却不得不一同站出来全力讨伐一个刺客,两人的心思藏都藏不住了。 皇帝心里不畅,吩咐太子带着两人下去商议具体章程,临出御书房前,后面传来皇帝气急败坏的声音: “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找不回...刺客,你们心里有数。” 兰鑫明显感觉到不远处的太子打了个寒颤。 第195章 秦峰后手 来到一处偏殿,太子收敛神色,平复心中的惶恐不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请周、兰二人落座。 别说兰鑫刚回到京城,就是临时被传唤过来的周昌也是一头雾水。 他们绞尽脑汁、穷尽手段也没抓到那刺客一片衣角,这冷不丁的哪里冒出来一位高人,在这位刚被废黜的太子面前夸下海口,今晚就能逼那刺客现身? 那位高人定是在太子面前承诺过,一定设法助太子重登储君之位,太子才会想方设法走出圈禁之地,寻求皇帝的谅解和帮助。 而太子之所以被圈禁,皆因盗取还魂草而起,要想取信皇帝,唯有承诺将还魂草重新找回来献给皇帝。 看来今夜的目标并非刺客,而是还魂草。 怪不得皇帝死咬着一定要抓活口。 周、兰二人转眼间便想通了其中关节。 两人不动声色,一齐看向太子,等着他发话。 时间紧迫,成败就看今晚了。 太子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寒暄,先向兰鑫解释起来: “兰大人远在边关,不知道近期京城发生了许多大事。那刺客丧心病狂,忽然对外公布了一张药方,随后又诬赖孤...诬赖我伙同刘大人盗取了刘照手中的还魂草,还说刘大人之死是我派人暗中灭口的。” 太子说到这里,脸现狰狞之色,他是真的愤恨,刘启林绝不是他派人去暗杀的。 “幸亏有人窥破了真相。一切都是那刺客的手段,他从刘照手中抢走还魂草后,为了报复刘启林,不惜将我也拉下水,害得我与父皇生了嫌隙,着实可恨。” 报复刘启林?兰、周二人同时发出疑问。 “据说十几年前,江湖上出了个江洋大盗,四处盗窃杀人,刘启林不忿其无耻行径,纠集了一群江湖义士将那人围杀了。 “哪曾想那人居然死里逃生活着来到了京城,迁怒起了朝堂权贵,疯狂行报复之举,这才有了京城这一年多来的动荡不宁。” “严琛?”兰鑫和周昌几乎同时惊呼出口。 太子愕然看向二人:“你们都知道?” 兰鑫忙解释道:“我听师父提起过。当年严琛在江湖上名气极大,正是死于刘大人之手,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周昌掩下心中震惊,追问太子:“那位向殿下举告严琛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消息可靠吗?” 太子随意道:“那人自称是罗霄山庄的庄主,当年与严琛有过一些渊源,他来到京城找寻失踪的弟子,无意间发现了严琛的阴谋,想方设法将消息传到了我的手中。” 兰鑫和周昌听完太子的话,久久无语。 这一年多来,严琛、罗霄山庄的名字频繁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没想到最后时刻居然同时出场了。 尤其是兰鑫,在西北曾与秦志有过一面之缘。 秦志的骤然失踪,也是兰鑫一直耿耿于怀的一桩大事。 他很早就怀疑过秦志或许就是当年出卖严琛的人,而且秦志极可能就出身罗霄山庄。 罗霄山庄与严琛之间必定有许多盘根错节的纠葛,而这些太子显然并不知情,或许今晚便可以揭开所有的真相。 想到这里,兰鑫更加激动起来,多日匆忙赶路的疲惫一扫而空,十分期待夜晚早些来临。 同时兰鑫又十分庆幸师父没有与他同回京城,否则晚上对上严琛,兰鑫不知道师父要如何面对。 自己职责所在,避无可避,届时莫非要与师父反目相对? 三人各怀心思,秘密商议京城布防,静待夜色降临。 最先传来消息,严琛将在承恩侯府现身。 几人虽然疑惑,却并未多想。 周兰二人整顿人马,正欲赶往承恩侯府,半途得讯,严琛已离开承恩侯府前往南城百家坊一带,而且随时可能再次离开前往别处。 严琛居然在京城玩起了捉迷藏?莫非他们的打算已经被严琛窥破? 兰鑫无奈,与周昌低声商议,将人手兵分三路,在皇城附近聚集,随时准备分赴东、西、南三城围剿,由周昌居中调度。 兰鑫则亲自带了一队人马赶赴南城百家坊。 旁人都不清楚,兰鑫此时的惊疑无以复加,盖因这荒僻的废园他曾经来过,当初燕掌柜给他的小蛮父子暂居的地址就在这附近,这难道又是巧合? 皇上三令五申一定要留下活口,兰鑫深知罗霄山庄庄主武功高强,严琛当年更是名震江湖。 里面显然是秦峰和严琛已经激战在了一起,兰鑫担心自己进去后使严琛分神,导致严琛失手被秦峰一剑刺杀。 犹豫了有半刻钟时间,里面激战之声丝毫未有停歇之象,闻讯赶来的周昌又带来了大量人马,将这个荒废的园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就是一只苍蝇也难飞出这层层包围。 兰鑫不再犹豫,他必须进去阻止这场打斗,无论如何要将严琛的命救下来。 为了不激化矛盾,引得严琛孤注一掷,以死相搏,兰鑫决定只身前往,凭自己的武功悄悄靠近那两人应是无虞。 兰鑫刚要和周昌打声招呼,周昌却似看穿了他的心思,从马上跳下来走到兰鑫身边,悄声道:“兰大人护着我进去应该不会太艰难吧?” 周昌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这个折磨了自己一年多的刺客马上就要见到其真面目了,周昌十分担心他不能坚持到活着走出这个园子。 万一出了意外,他希望在严琛临终前问上几句话,他心里有太多太多的难解之谜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兰鑫明白他的意思,稍作犹豫便点头同意了。 两人细细对手下叮嘱了一番,转身便踏入了废园之中。 循着打斗的声音慢慢靠近,远处有一片桦树林,暗沉夜色中依稀能见到林中两个翻飞的人影以及偶尔泛起的冰寒剑光。 两人正欲往林中靠近,不远处的一个木屋中忽然闪出一个人影,夜色朦胧中,依稀能看出是个女子。 那女子缓步走到两人不远处,深深屈膝行了一礼,强压下心头惶恐,颤声开口道:“两位大人请留步。” 兰鑫忙将周昌拉到身后,警惕地盯着那女子。 第196章 严琛后手 靠得近了,以兰鑫的眼力,很快看清那女子的容颜。 只见她二十几岁年纪,一身荆钗布裙,身形单薄,面容姣好,身上散发着阵阵幽香,使人闻后不觉神清气爽起来。只是眼神却暴露了她此时的慌乱紧张。 兰鑫一眼便看出此女毫无内力,从未习过武,可能在这样特别的时刻出现在这座荒园里,又岂会是个普通人。 “你是何人?”兰鑫威压尽显,沉声喝问。 对面来人正是丽娘。 阿程离开药铺后便将她带到了这个园子里,本想打发她先行离开,丽娘却执意不从。 今夜严琛与秦峰一番恶战,阿程躲在暗处随时准备助师父一臂之力,交代丽娘设法阻止外人靠近。 丽娘何时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外面千军万马虎视眈眈,园内刀光剑影凶险万分。 第138章 见到兰鑫和周昌携手进了园子,丽娘稍微放下心来,抱着大不了一死的想法出面阻拦两位朝中大臣。 待到兰鑫开口问话,丽娘反倒镇定了下来,微笑着开口道:“我是这家园子的主人。” “......”这应答当真出乎意料。 “你可知此间凶险?你若与里面之人无关,还是速速退到一边去吧,我们不想伤害无辜。”兰鑫沉声告诫。 “我当然知道。我受人所托来此奉劝两位大人,前面的林子四周机关重重,毒障密布,两位大人若执意往前去,后果自负。” 兰鑫心里一沉,这女子轻描淡写几句话,他却信了七八分。 里面一个是天下医家之首的庄主,一个是使用迷药出神入化的诡面神偷,不管这女子是哪一方的人,他们都有能力在这个园子里布下毒障。 丽娘又道:“还请两位大人吩咐外面的禁军,不要擅自进到园子里面来,否则里面的人同归于尽了,两位大人恐怕不好交代。” 他们居然连自己最忌讳的事情都想到了。 兰鑫和周昌惊于对方的心机深沉,也因此断定眼前女子必是和严琛关系密切。 他们只是想不明白,这样关键的时刻,严琛为何会让一个毫无武功的弱女子出现在这里。 反正这些人今天也跑不了,没必要冒险上前,不如依她所言暂时静观其变。 周昌转身回去吩咐禁军,不得他和兰鑫的命令,所有人不可踏入园子半步。 兰鑫却在和那女子商量:“我可否近前观战?放心,我绝不会插手那两人的打斗。” 丽娘回头看了看,点头道:“兰大人可以再往前行走二十步,再靠近就危险了,请大人谨记。” 丽娘说完便转身离开,退回了之前的木屋里。 待到周昌返回,兰鑫与他缓缓上前,果然走了二十步便停了下来。 此时林中景象更清晰了些,兰鑫明显感觉到里面激战的二人动作迟缓了下来。 严琛和秦峰两人已经在那个林子里缠斗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两人都已遭受了重创。 尤其是严琛,左边肩胛几乎被利剑刺穿,右侧小腿被削下一大块皮肉,背部被秦峰一剑扫过,皮肉翻卷,鲜血长流。 若不是那身蟒蛇皮制作的甲衣贴身穿戴,仅这一剑就能将严琛背上的脊骨斩断,让他瞬间失去战力。 秦峰身上同样伤痕累累,严琛借着暗器掩护,瞅准时机,将秦峰的右手腕手筋挑断,秦峰仓皇之下换用左手使剑,竟也能与严琛斗个旗鼓相当。 到了这个时候,两人内力消耗都极大,随着身上鲜血不断外流,渐渐都感觉吃力起来。 两人瞅准空闲不时吞下各种疗伤补气的药丸,却依旧入不敷出,难以为继。 这个时候,秦峰多年修为的深厚内力优势便体现了出来。 他心中暗自恼恨,他今日最大的失误便是小看的严琛,使得自己身受重伤,为日后行事带来极大变数。 严琛的内力修为怕是早已恢复了十几年前巅峰时期的状态。 同时又暗自肯定,严琛当年确实受过极重的内伤,否则以他的天赋和实力,这些年潜心修炼下来,自己恐怕在他手中一刻钟都坚持不下来。 二十多年前,他果然没有看错,严琛当真是个百年难遇的习武天才。 不过一切就要结束了,再是天才又如何?严琛已经支持不住了,自己却还有余力。 他现在要做的是如何重创严琛,让他吊着一口气活过今晚,待自己应付完太子离开京城,以后的事情就与他无关了。 而要做到这一点,只能想办法重创严琛的大脑,为了让他暂时不死却无力说出一句话,这轻重把握确实极为考验功力。 秦峰稍稍后退,避开严琛刺过来的一剑,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他十分自信地靠近一株碗口粗的桦树,身子忽然跃起,右腿在树上一蹬,整个人手持利剑激射而出,向着严琛急攻过去。 几十丈外站立的兰鑫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幕,心道终于要结束了。 夜色深沉,他看不清里面两人的样貌,却能依稀看出两人的武功招式。 不管此时发动这一雷霆攻势的人是谁,对面之人都将遭受重创,这番打斗将就此结束。 兰鑫倒是不担心严琛会因此毙命,那发起攻势的人若是秦峰,兰鑫相信他必会把握好分寸,否则他自己也难以走出这个园子。 就在秦峰手中利剑封死严琛所有退路,正欲以右手手肘击向严琛太阳穴之际,林中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啸鸣,一支弩箭直射秦峰面门。 泪流满面的阿程终于出手了。 林中的秦峰和林外的兰鑫同时大吃了一惊,他们两都算是当今天下的顶尖高手,进了这园子这么长时间,居然没有发现这林子里面居然还躲着一个人。 秦峰急退想要避开弩箭,可是已经晚了,这一箭射出时机当真是精妙绝伦。 秦峰拼尽全力避开要害,收回攻向严琛的右手横挡在头部,弩箭“噗”地一声插进秦峰的手肘中。 剧痛传来,秦峰噔噔噔疾步后退,他原先站立的位置处,一个娇小的身影翩然落下,毫不迟疑地持剑向着秦峰攻了过去。 第197章 孤注一掷 秦峰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只几招的功夫,他就衡量出了眼前这小子的实力,这绝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具备的能力,眼前这人的武功内力不会输于他的侄女秦珠。 没想到严琛居然在这里藏有这样一个高手,看眼前这人年纪,秦峰瞬间想到严琛还有一个徒弟,一定就是这人没错了。 严琛居然不是将徒弟送走了,而是作为杀手锏隐在这园子里。 而秦峰在与对方对拆了几招后,心里更是一片冰凉,这孩子的剑法虽比不上严琛老辣,却也尽得严琛真传,已经具备了相当的火候。 对方此时的实力已经胜过了重伤的严琛,而且以逸待劳,精力充沛,在自己与严琛斗得两败俱伤之后横空杀将出来,自己哪里还能讨到丝毫便宜。 林外的兰鑫和周昌同样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想起了吴峥提起的闯入他府邸的一男一女两个人,林中那个娇小身影分明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恐怕就是那个女孩了。 因为夜色深沉,距离又远,阿程发射弩箭时,兰鑫并未看清楚,只道秦峰是被其他暗器所伤。 如今见到阿程与秦峰斗了个旗鼓相当,以兰鑫的眼光,也不得不佩服那孩子功力深厚,剑术超绝,难怪吴峥会起了惜才之心。 这若真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兰鑫都不知道她这一身功夫是如何练就的。 已是强弩之末的严琛得到稍微喘息的机会,匆忙间服下大把伤药,伸手在自己身上点穴止血,顾不上包扎伤口便提剑上前来帮徒弟。 秦峰正与阿程斗得激烈,见严琛上得前来,心中大急,忽然开口叫道: “两位大人就这么看着吗?杀害承恩侯的凶手就在这里,还魂草也在他们身上,还不让人过来擒拿了这二人吗?当心他们孤注一掷将还魂草毁了。” 兰鑫和周昌来到附近,林中三人早已察觉,甚至是严琛师徒有意将兰鑫二人稳在一旁观战的。 秦峰看不清外面来人的模样,他也不认识兰鑫。 不过事先他曾打听到,兰鑫与严琛师徒关系匪浅,他不知道这几人究竟有何瓜葛。 所幸兰鑫此刻并未在京城,他之所以急着动手,也是担心兰鑫回京后会节外生枝。 此时不远处两人悠闲站着观战,外面人声嘈杂,显然这园子早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能进来观战的必是外面兵士的上官,这些人忒是狡猾,只等着他们两败俱伤再来收拾残局。 要想打动他们上前帮忙,只能以还魂草相威胁。 他哪里知道,外面站着的正是他不想面对的兰鑫。 而兰鑫和周昌对秦峰与太子所说的话本就存疑,他们十分笃定刘启林现在 还活着,还魂草极可能就在他手里。 此时秦峰身处劣势,突然开口求救,兰鑫有心想上前阻止,却不敢忽视先前那女子的警告。 严琛的厉害他耳濡目染了十几年,这一年多来京城的风浪若真是他以一己之力掀起来的,此人能力手段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严琛既然允许他们进来,必定留有后手,自己或许可凭着内力深厚硬撑下来,却也可能因此失去战力,反倒成了对方手中的筹码。 何况身边还有一位毫无武功的周大人。 反正看里面的架势,严琛二人似是占了上风,只要严琛能活下来,一切就都有转圜的余地。 于是他丝毫没有上前相助的打算,也不准备将外面的禁军招进来,而是对着林子里大声喊道: “本人禁军统领兰鑫,我身边这位是应天府尹周昌周大人,外面已经被禁军重重包围了。 “几位有何私怨,可以随我们回应天府衙慢慢清算。牵涉到其他事情,若情有可原,我和周大人定然为你们在皇上面前求情,几位或许还可求得一条生路。” 第139章 他这话就是说给严琛听的,你们今天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个园子了。 严琛若是有苦衷,自己和周昌或许真能帮上些忙,万不得已时也不会让他们死的太痛苦。 秦峰听了兰鑫的话,心里再次下沉,一个不留神被赶上来的严琛在后腰刺了一剑。 不用兰鑫提醒,他早就想退出这片林子了,可眼前这对师徒似是看穿了他的打算,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我命休矣! 秦峰心中哀叹。今天自己怕是要葬身此地了,可他如何心甘! 离开罗霄山庄前,他与儿子交代后事,当时他心里并不悲观,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 他自信无论武功智谋,自己并不输于严琛。 何况严琛当年必定受过极重的内伤,他也是医道高手,那般重创下要想重回巅峰,难如登天。 后来打听到的消息也确实证实了他的猜测,严琛这么多年隐于闹市,疾病缠身,绝非作伪。 刚来到这个废园,他并不确定严琛是否真的会在此现身。 且他有许多话要问严琛,担心一些陈年往事被旁人听去,连随侍而来的剑客都打发在了园外守候,没让他们进来相助,禁军过来后,那些人就更进不来了。 他没有想到严琛已经恢复了当年的实力,与他苦苦缠斗了近半个时辰,两人俱都遭受了重创。 他更没有想到,就在严琛即将力竭,自己马上就能将他一招制服之时,严琛暗中培养起来的徒弟居然潜藏身侧,关键时刻不仅救下了严琛,还给自己造成了致命的危机。 他在印月坊反复打听过,严琛那位小徒是个医术上有些天赋的孤儿,从没听人说起那孩子居然身具一身超高的武功。 他那么小的年纪,是怎么瞒着众人,毫不显露地修炼起来的? 现在知道这一切都晚了! 秦峰咬咬牙,下了最后的决心。 今天拼死也要拉上一人垫背,否则儿子绝不是这两人的对手,罗霄山庄倾灭在即! 秦峰瞅准一个空档,身形一矮,浑身肌肉曝起,脸色霍地涨得通红,紧接着一招大鹏展翅飞跃而起,手中利剑携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阿程刺了过去。 第198章 同归于尽 严琛在秦峰矮身运力时就知道他在不顾一切激发内力打算拼死一搏,随即见他不顾自己的攻势朝着阿程发动攻击,口中只来得及喊了声“当心”,也连忙催动内里就要往前相救徒弟。 阿程一直以来都是随着师父习武,基本没有什么与其他人对战的经验。 尽管严琛武功高强,也时时与她喂招对拆,可师徒之间对阵,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用上这样同归于尽的打法。 见到秦峰向自己攻来,本能感觉到了这一招掩藏的危机。 听得师父急促的提醒,阿程浑身汗毛倒竖起来,使出平生之力极速后退,却仍是比不过秦峰招式攻来的速度。 眼见利剑就要刺中阿程,严琛急得再次加快速度直追过去,就在此时,秦峰忽然剑锋一转,朝着身后刺了过去。 “噗、噗”两声利剑刺入肉体的声响,几乎同时传了出来。 严琛和秦峰手中的利剑几乎不分先后地刺入了对方的腹背,从两人身体的另一面穿出,鲜血顺着两柄剑的剑尖极速滑落。 两个高大的身影同时轰然倒下。 “师父......”小小桦树林间响起了阿程凄厉的呼唤声。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外面远远观战的兰鑫都没能回过神来,两个人便同时倒下了。 听到阿程口中唤着师父扑向其中一人,兰鑫忽然心头巨震。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他这一年来常听到一个顽劣的小子在他耳边喊着自己的师父,与自己刚听到的声音极为相似,只是没有这般惊恐绝望罢了。 那是回春药铺那个小伙计阿程的声音。 此时,一直躲在木屋中的丽娘忽地跑了出来,朝着林中飞奔而去。 兰鑫再顾不上其他,拉着周昌也进了林子。 里面如果真是燕掌柜师徒,兰鑫相信他们不会加害自己。 桦树林中,阿程奔到师父身边,严琛已经倒地不省人事了。 因为倒下时严琛几乎没了意识,贯穿身体的利剑被地面顶着又往身体里回缩了寸许,伤口撕裂得更大,鲜血从前后两处顺着剑身喷涌而出。 阿程心惊胆颤地伸手探了探严琛的鼻息,感觉尚有微弱的呼吸,稍稍放下心来。 她手指急速在师父身上连点了几个穴道,减缓血流趋势,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了三粒小还魂丹塞进师父嘴里,助师父将还魂丹吞入腹中。 严琛身上的伤口太多了,若不能及时包扎救治,别说是还魂丹,就是真有仙丹仙药也无济于事。 丽娘提着一个包袱赶了过来,见到严琛伤得如此之重,登时吓得瘫坐在地上。 眼下最要紧的是将那把刺穿严琛身体的利剑从他体内拔出来。 可这利剑穿身而过,一定伤了内腑,拔剑之时一个不慎便会要了严琛的命。 阿程从包袱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轻轻将师父的身体翻转过来,颤抖着手仔细擦去剑尖上的泥土和血渍,正要咬牙将剑拔出来,身边一个浑厚的男声忽然传来:“我来吧。” 说话的正是刚赶过来的兰鑫。 兰鑫此时极力压下心底的滔天巨浪。 他一进林子便认出了阿程,再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严琛,虽然此时严琛紧闭双眼,脸色惨白,模样也比平常所见年轻了许多,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此人不是那位精明无比的燕掌柜又能是谁? 怪不得自己一直觉得这位燕掌柜深藏不露,绝非普通人,自己甚至想方设法查过他的来历却一无所获。 诡面神偷果然名不虚传! 见到阿程一番动作,兰鑫立即知道她要做什么。 可这小子现在心神大乱,双眼泪水就没有停过,两只手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哪里能够顺利将剑拔出来。 无论于公于私,自己都要设法保住燕掌柜的命。 兰鑫直接蹲下身来,将严琛上半身扶起来,让他靠着阿程坐稳,双手握住剑柄,微一用力,便利索地将剑拔了出来。 严琛身体剧烈颤抖了几下,随即便安稳了下来。 阿程此时也镇定了许多,手脚利索地从包裹里掏出各色药粉和白布,不到一刻钟时间就将严琛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包扎好了,看得一旁的兰鑫和周昌二人叹为观止。 这小子医术怕是不比太医院的御医差,果然是深藏不露。 周昌在进入林子不久也认出了阿程师徒,心里的震惊毫不逊于兰鑫。 心中暗道原来如此,到了这个时候, 笼罩了两位大人一年多的迷雾终于被拨开,所有的疑惑都有了一个答案。 阿程安置好师父,又细心为师父把脉,好一会之后才安下心来。 来不及管周围两位大人,她快步走到秦峰身边,同样的剑穿腹部,这么些时间没人管,血都不知道流了多少,秦峰眼见是不活了。 阿程舒了口气,心中暗道活该,这才返身站在周、兰二人面前,一脸无辜地看着两人,等着他们问话。 此时天色更加昏暗起来。今日这废园里一场恶战前后竟持续了一个来时辰,眼见过不了多久就要天亮了。 时间紧迫,兰鑫也不绕弯子,先了解些内情,他和周昌晚些时候也好斟酌着如何跟皇上和废太子回话。 “说说怎么回事吧。”兰鑫没好气开口,眼前这小子经常气得他想打人,哪想到他居然藏得这么深,兰鑫自然没好气。 可阿程今天却和以往大不相同,她特别乖巧地忽然对着两位大人行了个福礼,柔声说道:“民女程瑛多谢两位大人一直以来的关照。” “你说什么?”周、兰二人今天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大,没想到这小子还有更大的招在等着他们,两人这一声喊出来都快破音了。 阿程点点头,时间不早了,她必须长话短说:“程德芳正是家父,六年前,我被灾民裹挟着带出了城,亲口听着他们洋洋自得地吹嘘如何杀了我的家人。 “我悲痛欲绝又进不了城去,几天滴水未进晕倒在路边,是师父刚好路过救了我,教我医术武功,还助我报了仇。 “承恩侯是我杀的,侯府那老虔婆也是我给她剃的光头。” 第199章 民女程瑛 阿程刚刚展现出来的武功实力两人亲眼所见,她说她杀了承恩侯两人没有丝毫怀疑。 兰鑫还是艰涩地开口问道:“就你一个人进侯府杀的人?” 阿程点头:“我师父当时旧伤缠身,功力不足现在的一成,就没有和我同去。不过所有的细节都是师父精心筹划的。” 兰周二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任谁也想不到一年前轰动京城的滔天巨案,居然是眼前这个女孩子独自一人做下来的。 第140章 阿程继续道:“我在承恩侯府溜达了一年多,听到了他们不少秘辛。他们在北地帮皇帝找百年还魂草,找回来了却不想献给皇帝,打算偷偷炼制还魂丹自己服用。” 果然如此,他们之前的猜测竟然都是真的。 “我杀了承恩侯后,从那老虔婆屋里找到了还魂草和药方拿了回来,没想到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兰鑫和周昌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疑惑地看向阿程,眼带询问之色。 阿程缓缓呼出一口气:“两位大人可听说过岭南药王谷?” 周昌茫然摇了摇头,兰鑫若有所思,半晌才道:“我好似很小的时候听我师父提过一嘴,据说药王谷的人医术高超,却极少面世。这最近十几年甚至没听说过他们任何消息。” 阿程点了点头:“罗霄山庄自称天下医家之首,可在药王谷面前却狗屁不如。这个狗东西,”阿程回头点着地上生死不知的秦峰,“二十多年前觊觎药王谷的秘方秘药,不惜以命为赌,混进了药王谷,将药王谷里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 “十几年前,他打听到承恩侯府在四处寻找长生不老的秘方,便想方设法将药王谷的消息透露给刘焕那个老匹夫。 “那老匹夫果然动了心,带着大批人马杀进了药王谷,从药王谷得到还魂丹的药方,却丧心病狂的将药王谷里百十号人全部烧死,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兰鑫和周昌二人嘴巴张得溜圆,半天说不出话来。 阿程眼中含泪,继续道:“当年将这个狗东西救进药王谷的正是我师父的父亲,我师父因为喜好习武,常年在外历练,药王谷出事前没及时赶回去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怪不得! “我师父发现族人都死绝了,发了疯似的四处寻找仇人,在江湖上闯下了‘诡面神偷’的名号,可还是这个狗东西。” 阿程再次指向秦峰,“听说我师父居然还活着,害怕师父查清真相后上门报复,便派了他的儿子刻意接近我师父,承诺帮忙找出真凶,暗中取得了师父的信任。” 阿程说到这里,兰鑫已经大约猜到了她要说的话,开口问道:“那人是秦志?” 阿程点头:“兰大人果然厉害,都已经猜到了。” 兰鑫汗颜。如此曲折的经历,当真闻所未闻。 周昌也算清楚其中的不少曲折,听阿程将多年前的事情简单叙说出来,依旧无比震撼。 他不由开口问道:“那当年沈家夜明珠失窃又是怎么回事?” 阿程今天特别坦诚,有问必答:“那年皇帝大办四十大寿,刘启林那狗官为了讨好皇帝,便打起了沈家夜明珠的主意。 “他请了不少江湖高手从沈家将夜明珠偷了过去,对外却诬赖是我师父动的手,在吴州大张旗鼓地搜查师父的下落。 “师父听到消息后,立即赶往吴州,又从刘启林手里把夜明珠偷走了。那狗官气急败坏,一心想杀了我师父。 “这个时候秦志找上了门,两人臭味相投,很快一拍即合,又让沈家出钱在江湖上请了三十几个人,由秦志将我师父骗到了吴州泰平山顶。” 一旁的丽娘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她和阿程师徒相识好几年了,也知道他们身负血海深仇,一直在筹划着为亲人报仇,哪里想到这后面隐藏着如此悲惨的过往。 她真心为这对师徒的遭遇伤心流泪。 兰鑫和周昌也同样唏嘘不已。 阿程听着丽娘的哭声,看着躺在地上重伤不醒的师父,声音也哽咽起来: “师父身受重伤掉下了悬崖,九死一生捡回了一条命,花了两年时间才从泰平山底下走了出来。 “可他武功却十不存一,常年伤病缠身。师父万念俱灰,直到后来查到承恩侯府的秘密,师父才振作起来。” 兰鑫疑惑道:“你师父的伤......?” 先前看严琛和秦峰对战,严琛的武功比自己都强一些,分明没有半点病弱之象。 阿程含着眼泪忽然笑了起来:“我先前不是说了吗,承恩侯府找回来的还魂草被我拿回去了,还魂丹药方本就是我师父家里流传出来的,我和师父躲进南山深处炼制好了还魂丹......” “等等,你说南山,那蟒蛇......”兰鑫忽然想起以前的事情,匆忙打断了阿程。 阿程掀起自己的衣袖,露出里面贴身穿着的蛇皮衣甲,难得不好意思地开口道: “那蟒蛇是我和师父一起杀的,害得兰大人白跑了一趟,实在对不住。 “不过上回兰大人西征上战场时,我们托智圆大师带去了不少疗伤的药丸,好多都是用那蟒蛇的血炼制出来的,也算是给兰大人赔罪了,兰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和我们计较了。” 兰鑫一阵恍惚,回春药铺那个整日嬉皮笑脸、说话能气死人的小伙计又回来了。 他再次和周昌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由苦笑了起来。 天色已经不早了,过不了多久天就要亮起来,外面的禁军一定不知所措,太子在宫中恐怕也等得发急了。 两人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又开始发愁了。 周昌心软,兰鑫与这对师徒的交情向来不错,两人都实在不忍心见着他们出去受死,一时都有些犯难。 可眼下这种情况,他们再是想徇私也无法做到,那么多虎视眈眈的眼睛盯着呢。 周昌打住还想继续询问的心思,开口问阿程:“刘启林手中的还魂草可在你们手中?” 只要那还魂草还在,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阿程利索地摇头,毫不心慌地撒谎:“不在。” 这就难办了。 第200章 徇私枉法 兰鑫叹了口气:“先出去吧,出去外面再想办法。这位姑娘,”他看向丽娘,“外面没人知道你的存在,你等会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我们出去后你就自行离开。” 周昌紧跟着点了点头。 丽娘一直蹲在地上用湿布帮严琛擦去身上的血污,听了兰鑫的话站起身了,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流露出坚毅之色:“我哪也不去,我要和他们两个在一起。” 阿程也跟着点了点头:“我们就不跟着两位大人出去了,两位大人快回去吧。” 兰鑫和周昌面面相觑,这说的什么孩子话,你知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形?或许...她真的不知道? 周昌解释道:“秦峰在找到你们之前,已经将此事禀告了太子和皇上,现在外面都被围起来了,你若执意拒捕或要强闯出去,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我知道,我们出去也同样不能活命,两位大人请回吧。”阿程继续胡搅蛮缠。 兰鑫忍不住手动了动,他又想打人了。 这小子这会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可惜那位老掌柜至今昏迷不醒,和这小子说话真是能气死人。 兰鑫努力压下脾气,依旧好声劝道:“你们今天跑是肯定跑不了的,我们两个也是职责所在,实在无法徇私。 “何况你们毕竟杀了人,在京城也确实犯下了不少案子,我若没猜错,肖尧也是被你们设计杀死的吧?这国有国法......” “兰大人现在和我说国法吗?”阿程忽然一反常态,尖声反驳起来,“我父亲当年为了淮阳难民能活下去,想尽一切办法筹集粮食,连我娘的首饰都拿出去换粮食了,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 “那时候满朝文武又有几个不知道我父亲是被人陷害的,又有几个站出来为我父亲说过话?唯一一个汪盛想着为我父亲翻案,却差点死在禁军手里,兰大人那时候为什么不去和皇上说国法?” 兰鑫和周昌二人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一直好脾气的阿程会突然爆发,可她说的话又极有道理,两人连辩驳的余地都没有。 兰鑫更是觉得委屈,他能设法救下汪盛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再想做什么实在无能为力。 自己和周大人还在苦心帮他们寻后路,这小子不仅毫不领情,还劈头盖脸一通责怪,他实在是想打人。 阿程看着他冷笑道:“兰大人想动手吗?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 这小子......兰鑫始终无法将阿程当做一个姑娘家看待。 “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能和重伤的秦峰对战几招,就能胜得过我?” 阿程忽地诡异一笑:“兰大人不信吗?你不妨提气试试自己的内力还剩下多少?” 兰鑫心里一咯噔,果然暗自提气,却发现丹田之内空空如也,自己苦练二十来年的内功一夜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兰鑫心里大惊,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着道了,可对方不出言提醒,自己却全然不知,这要是真的上阵拼杀,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药王谷的人竟如此了得! 兰鑫不由看向一旁的丽娘,他清楚地记得刚进来时从这女子身上闻到了一股极好闻的香味,怕是那个时候他和周昌就被人算计了,诡面神偷,厉害! 第141章 周昌见兰鑫脸色不对,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觉心中气恼,沉脸问阿程:“你究竟想怎样?” 莫非这小子想将他们二人抓着做人质,借此逃离出去? 这就有些异想天开了,不是周昌自贬,今日这情形,他们两人还真不够这分量。 阿程抬头看了看天,不早了,该走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她又恢复了谦恭的模样,十分愧疚地说道:“不想怎么样,只求两位大人装着什么事也不知道就好。” 不待二人反驳,阿程掏出一个药瓶:“两位大人若是信得过我们,等会就服下这两粒药丸,或许两位会虚弱一些时间,但绝不会对你们的身体造成伤害。 “为了回报两位大人,我们在智圆大师西城的宅子里留下了一份厚礼,不说能让两位大人长命百岁,却能给你们几次救命的机会。” 两人一听便知道她说的是还魂丹,说实话,那样的药丸谁能不动心,他们只不过是不会像皇帝和承恩侯府那样不择手段地获取而已,真有人将那药丸送上门来,又有谁舍得拒绝? 只是没有想到,这对师徒算计得如此长远,连对他们两个的“贿赂”也早就准备好了。 两人相互叹了口气,他们本也不想置这对师徒于死地,既然如此,不如睁一眼闭一眼,两人只做不知情就好。 周昌伸手接过阿程手中的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分给了兰鑫。 阿程再不啰嗦,返身走到秦峰面前,伸手便将剑从秦峰身上拔了出来,秦峰抽搐了几下,似是断气了,阿程却不放过,抬脚踩向秦峰的脖颈,“咔嚓”一声将他的脖子踩断。 这回秦峰真的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他果然很快去见秦珠了。 兰鑫和周昌见她小小年纪如此狠辣,两人心里都有些发寒,再次确定承恩侯真的是她单枪匹马杀死的。 阿程附身抱起师父,丽娘收拾好地上的包裹紧跟了过去,阿程回头最后说道:“我和师父所做的事情印月坊的街坊们全不知情,请两位大人日后不要迁怒他们。还有,你们等会离那个狗东西远一点再服下那粒药丸。 “过了今日上午,以后两位大人该怎样追捕我们就怎样追捕,我们师徒绝不怪罪。青山绿水,我们后会...无期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着远处的一排屋子走了过去。 兰鑫和周昌相对苦笑,果然退出了桦树林,走近当初丽娘藏身的木屋附近。 两人想不明白阿程三人想要如何脱身,却一致默许了给他们一些喘息时间,正想着等会该如何对外面的人交代,是否真要吞下手中的药丸迷惑外人,却不料同时一阵晕眩,双双倒在了地上。 “又着道了。”这是兰鑫最后的意识。 第201章 密道逃生 废太子一夜未眠,时刻等着南城递过来的消息。 刺客现身了。 刺客正与罗霄山庄庄主打斗。 那座园子被围起来了。 兰大人和周大人进了园子。 周大人下令不可擅入园子,以免刺激刺客与人同归于尽。 兰大人和周大人一直在里面观战,尚未有消息传出。 尚未有消息传出... 尚未有消息传出... ... 天就要亮了,尚未有消息传出。 废太子再也坐不住了,亲自带人前往南城。 废园外黑压压的禁军和衙差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却又不敢擅自闯进园子。 太子赶到废园外,天已经蒙蒙亮起来。 废园里一片寂静,太子稍一询问,才知道兰鑫和周昌居然还在里面没出来。 太子哪里耐得住,立即点了十几人进去查看。 很快有一禁军慌张着跑了出来,两位大人居然都晕倒在了里面。 太子心中一片冰凉,颤声问道:“里面可还有其他人?” 一群禁军进入废园不久便见到了倒地的兰鑫和周昌,确认两人还有气息便慌忙出来回禀,哪里知道里面是否还有其他人。 太子见他傻愣着答不出来,懒得理会,吩咐众人继续守好园子四周,绝不可让人趁机逃脱,便亲自带了几十人前呼后拥进了废园。 里面留守的禁军又是掐人中,又是浇冷水,已经将兰、周二人唤醒。 兰鑫一醒来便提气运劲,发觉自己内力恢复如初,心顿时放下大半。 可当着众下属的面,被人暗算至此,实在是太有失颜面了。 兰鑫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只想着将阿程逮到面前来狠狠揍一顿。 看着蒙蒙亮的天色,估摸着自己失去意识也不过一刻多钟的时间,也不知这么短时间里,那小子能带着一个重伤昏迷、一个全无武功的人躲到什么地方去。 不过有一点兰鑫十分笃定,那三人想要离开这个园子那是千难万难了。 见到废太子匆忙领人进来,他和周昌再次相对苦笑。 昨夜园子里发生的一切无论如何也不能随意说出去,否则丢人不说,事后必定会被皇帝和太子定个包庇纵容之罪。 两人憋屈地发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居然还要帮那小子善后。 二人满脸愧色对废太子行礼,废太子此时哪有心情听他们解释,甫一见面便脸色阴沉出口相询:“那刺客现在何处?可还活着?” 他也相信严琛绝不可能逃出此地,只要没死就好。 周昌示意兰鑫答话,两人事先没时间对好口辞,还是一人回话最好,免得两人前言不搭后语露了破绽。 兰鑫硬着头皮回话:“启禀殿下,我二人进来便发现前面林子里两人斗得激烈,隐约听到他们言语间相互攻讦对方,两人似有极深的仇怨。 “那两人武功都十分高强,微臣自认不是他们的对手,又见打斗激烈,生怕擅自插手引起变故,若是让那刺客因此重伤不治一命呜呼,就辜负了皇上和殿下的重托了。 “又担心大量禁军涌进来,引得那刺客狗急跳墙,与那罗霄山庄庄主同归于尽,便与周大人商议让禁军暂时不可进园子里来。” 太子早已听得不耐烦,他现在只想知道那刺客究竟在何处,还魂草是否就在他身上。 兰鑫见他脸色阴沉,加快语气说道:“我本想待他们力竭之时上前制住二人,那曾想那两人均是制药高手,也不知是谁,早已在四周悄然洒下大量迷药,我和周大人都不慎着了道,到现在才清醒过来。” “......”四周一片寂静。 才在西部战场立下大功、一向冷面刚硬、武功高强的禁军统领,此时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羞愧无措,这让处境尴尬的太子再有怨气也不便对着他们发泄出来。 他朝着兰鑫方才指向的林中一指,吩咐人过去查看,很快就有人找到了秦峰伤痕累累的尸体,却再没有发现任何人迹。 兰鑫和周昌此时都缓过神来,立即认真履职 ,一面指挥禁军严守废园四角,一面命人进来大肆搜查。 可是一番搜查下来,整个园子里竟再也没见到任何人影。 废太子脸色更加阴沉了。 任谁都能想到,此园子里必有密室。 两位犯了错的大人“将功赎罪”,亲自带人在园子里又仔细搜查了一遍,果然在靠近院墙的一间柴房里,找到了一处十分隐蔽的入口。 入口内是一个极其狭窄的密道,只能容一人弯腰通过,兰鑫都想象不到阿程要怎样带着昏迷的师父从这密道出去。 直到看见地上残留的新鲜拖痕,才大约猜到这是早就准备好了木筏之类的东西,将伤者放在木筏上拖拽了出去。 周兰二人再次感叹,这份缜密周到当真闻所未闻。 然而当两位大人从密道另一端的出口钻出来时,已经无语感叹了。 他们居然不知不觉间穿过城墙来到了城外,回头望去,南城门遥遥可见。 怪不得那小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原来还留有这样一条后路。 悄无声息挖出这样长的一条密道,要花多少心思和时间啊。 这对师徒为了这一天不知道筹谋了多久,这份心机和算计让两人心底发寒。 幸好他们一向善待那对师徒,昨日若是换了其他人单枪匹马闯进去,恐怕就不是被迷晕的下场了。 两人收拾心情,仔细查看四周,发现地上留下了明显的马车车辙印记。 兰鑫一面命人回去回禀太子,调集人手,一面沿着车辙追了下去。 一路追到南山脚下,果然发现了一辆马车停靠在路边。 掀开车帘,里面空无一人,车上残留着尚未干透的血迹。 看来那三人已经弃车进了南山深处。 兰鑫想起上回来南山猎杀蟒蛇时的那条小河,当时阿程师徒就是沿着那条小河顺流而下逃离的。 今日他们若是故技重施,或许真能逃出一线生机。 兰鑫不知该气恼还是该担忧,可眼下职责所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得和周昌细细商议起追击严琛师徒的具体章程。 第142章 第202章 被迫善后 昨夜南城那般大的动静,今日上午又是大量兵士往城外涌动,自是瞒不过南城一带居住的百姓。 如意茶馆里,见多识广的街坊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打听消息,没人留意到钱掌柜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昨日燕掌柜给他送来了一千两银子,说是赔偿他烧毁的小院,本就让他莫名惊诧。 事后觉得不妥,钱掌柜怀揣银票想要去问个究竟,却发现回春药铺大门紧闭,人去楼空。 更没想到的是,入暮时分,真有人过来询问是否有人赔偿了他。 钱掌柜万分疑惑地将严琛留下的信递上,那人一副了然模样微笑着离开了。 钱掌柜听着外面的动静,一夜未眠,天才亮起来,便跑去回春药铺,里面依旧没人。 出事了!燕掌柜师徒一定出事了! 钱掌柜心情沉重,埋头思索了一会,转身进了流流家里,很快流流父亲便出门去往西城。 躲在西城智圆宅子里闭关修炼的几个孩子得知昨夜南城出了大事,阿程和师父不见了踪影,急得赶紧往南城飞奔而来。 一路上,流流父亲依照钱掌柜的交代,叮嘱几人千万不要声张,只可暗中寻找阿程师徒下落。 流流毕竟年长几岁,前期又隐约得了阿程不少暗示,心里直觉此事确实不宜声张。 几人悄悄来到药铺后院,搭起人梯进入院内,便发现陷阱中间一段已经塌陷了下去,昨夜显然有人私闯进了药铺。 几个孩子脸都白了,莫非阿程和燕爷爷昨日被人掳走了? 林雄红着眼睛道:“我们去找兰大人,侯府把阿程他们劫走了。” 流流拦下他:“你忘了兰大人打仗去了吗?现在去找禁军也没人理睬我们。听钱掌柜说,今天禁军出城追人去了,莫非就是追阿程他们两个?” 阿宝反驳道:“阿程又没犯事,追他干什么?定是有人掳走了他们,被禁军发现追出去了。” 流流苦笑:“燕爷爷和阿程哪有那个分量,会惊动这么多人去救他们两个。我们去找钱掌柜,他最有见识,又是他最先发现阿程他们不见了,或许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几人纷纷点头,又逐个爬出院子,便见到流流爹和钱掌柜正站在院墙外等着他们。 听了几个孩子的话,钱掌柜神色更加凝重,看着流流爹道:“去你家,我茶馆里人太多了。” 几人到了流流家,钱掌柜将昨日的蹊跷事一一说了,大家心里更加不安起来。 这一年多来,印月坊围绕着回春药铺状况不断,结合昨日的事情,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事情不简单。 钱掌柜在听说阿程事先准备了大量药材将几个小伙伴打发走后,更觉出了几分不寻常。 他郑重对几个孩子道:“既然阿程让你们闭关习武,你们几个等会就回去,也不要再去寻阿程了,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他又对流流爹道:“你和几个熟悉的街坊通个气,昨日燕掌柜老家来信了,燕掌柜那侄儿回了老家,托人带信让他回去。燕掌柜今日一大早便带着阿程回老家了。” 流流爹虽有疑惑却慨然应允,几个孩子还不甘心,被两个大人反复相劝着回了西城。 很快印月坊的街坊们就知道,燕掌柜千辛万苦寻找的侄子终于有消息了,燕掌柜喜出望外,急不可耐地回了老家。 这个消息传到兰鑫耳朵里时,已是三日之后。 兰鑫正坐在一脸颓丧的智圆身边,满脸哭笑不得。 智圆回京途中与兰鑫分开后本想回少林一趟,哪知半途听闻了太子被废的消息。 智圆深感此事或许与他威胁抢夺刘启林手中还魂草一事有关,一方面担心燕掌柜师徒被牵连,一方面又觉得京城有热闹看,便又转道往京城赶。 回来后先去镇国公府打探消息,恰巧兰鑫从外面归来。 整整三日,禁军出动上千人将南山围了个水泄不通,又顺着小河沿水路追击了几百里,毫无严琛三人的一丝踪迹。 皇上大发雷霆,太子又被圈回了高墙大院,责令兰鑫不惜一切代价缉拿严琛。 尽管兰鑫和周昌反复强调,罗霄山庄庄主或许与严琛有大仇,还魂草究竟是否在严琛手中尚无定论。 但严琛处心积虑,居然在城里挖了一条密道直通城外,此人身份就极可疑了。 承恩侯是不是此人刺杀的已经不需要查证了。 此人潜伏在京城兴风作浪,祸乱朝纲,这已经不是杀个朝中重臣那么简单了,或许还牵扯到了通敌叛国的勾当。 听皇帝如此定论,兰鑫和周昌二人更不敢擅自暴露严琛在京中的身份。一旦泄露出去,印月坊所有街坊都要跟着遭殃。 看看那对师徒算计的,他们不帮着遮掩都不行。 严琛师徒若真是敌国细作,两人自是不会犹豫,必将印月坊查个底掉。 可两人清楚事情原委,此事就是为报私仇处心积虑的算计,自然不会和所谓的细作一事牵扯起来。 南城那家废园的户主也被翻了出来,正是西城丽云坊原掌柜。 那女子从小被拐卖到京城,流落风尘,后因贵人相助开了丽云坊。 买下那座废园是因为那园子售价极为便宜,原是打算日后生意做大了,将那园子装饰一番,好安置坊中舞姬歇息练舞。只因钱财不趁手,一直没有动工。 那位叫丽娘的舞姬却因最近在京城与家中亲人偶然相遇,便将丽云坊盘了出去,被家人欢天喜地地接回江南去了。 那废园里的密道究竟是丽娘买下之前就存在的还是之后再挖出来的,无人知晓。毕竟那里面已经有二十多年没人居住了。 此时盘问丽云坊众人,一问三不知,接手丽云坊的人之前更是与丽娘毫不相识,事情便搁置了下来。 周、兰二人再次啧啧称奇,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漏洞也被那对师徒堵得死死的。 如今追人追了三日,动用了大量人手却一无所获,兰鑫都很奇怪,这对师徒莫非长了翅膀,否则他们怎么逃得出这千军万马的追击? 疲累不堪的兰鑫回了京城,打算洗漱一番后进宫面圣,一进府便见到了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师父。 兰鑫深深叹了口气,将智圆带入自己的书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智圆听完呆怔了许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脸颓败之色,心里委屈、懊恼、愤慨、失望的情绪纷至沓来。 第203章 另辟蹊径 兰鑫与师父相识二十来年,何时见过师父如此神色,此时他哪里不知道师父的心结。 心中又暗自将那对师徒臭骂了一顿,嘴上却不得不替他们说好话用来宽慰师父。 “师父你也别难过,他们瞒着你这许多事情自有其道理。师父你想想,若你早知道他们师徒的身份和遭遇,怕是早已经和他们搅和到一起去了。 “事发之后,你我之间要如何自处?他们瞒着你,是不想让你我为难,倒不是对师父不信任。” 智圆本就是疏朗性子,听徒弟说得有理,又想到与严琛师徒相处的点滴过往,确实觉得不能怪罪他们。 这一想通,智圆心里的委屈恼怒是消散了不少,遗憾之情却又陡然滋生起来。 想到他们一起算计刘启林的快意,智圆恨不得现在就找到阿程师徒随他们浪迹江湖去。 他忽地抓着兰鑫的手,激动道:“你找了他们几日,可有什么消息。” 见到智圆眼里瞬间爆出的精光,兰鑫再次深深叹息:“踪影全无。师父不如去西城那座宅子里看看他们给你留了什么东西,或许会有些交代也说不定。” 智圆听完哪里还管徒弟,起身便往外跑了出去,兰鑫也同样好奇,紧跟着师父前往西城。 智圆从几个孩子手中接过严琛师徒转送过来的包袱,打开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堆的瓶瓶罐罐,在这些药罐下面,整齐地叠放着几张灰白相间花纹的蟒蛇皮,兰鑫见了也不觉心头发热。 在知道了严琛的出身并亲身体验了药王谷药物厉害之处后,兰鑫深知手中这些瓶瓶罐罐说是价值连城也毫不为过,何况里面还有如今满天下人梦寐以求的还魂丹。 智圆找到标注还魂丹的药瓶,刚一打开,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里面赫然有十粒蚕豆大小的赤红丹药,原来还魂丹是这个样子。 智圆拿起里面的一封书信仔细看起来,兰鑫却感兴趣地一个个翻看药瓶里的药丸。 信件十分简单,师徒二人并未提及他们即将面临的困境和接下来的打算,显然他们二人在写这封信时也无法预料事态的发展。 智圆看了一会,忽然从怀中掏出个药瓶,正是他随兰鑫西征前严琛交给他的救命药丸。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还魂丹,他还一直没机会用出去。 智圆心下感动,情绪更加低落起来。 兰鑫从师父手里接过信笺,匆忙扫过后,诧异地看向师父:“原来那张药方居然并不完整,这药王谷......” 第143章 那样的百年世家,真不能随意小觑,一张药方里居然也暗藏着杀机。 师徒二人相对苦笑,一时间感慨万千。 人过于贪婪必定自食恶果,这么说来,还魂草被严琛师徒盗走,还是一桩大好事。 若是皇帝服用了私下炼制的还魂丹,现在是死是活还难说,朝堂必将更加混乱。 兰鑫再看了一遍严琛留下的信,忽然抬头看向智圆:“什么叫上回留下的才是真正的百年还魂丹,这药瓶里还魂草的年份只有五六十年?他们到底得到了几株还魂草?” 智圆这才反应过来书信里露馅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必要再隐瞒徒弟:“刘启林手中的还魂草是我们三个一起谋划,我亲自去恐吓他抢过来的。刘启林也因此吓得逃离了京城。” 兰鑫再次惊得张口结舌。 原来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的师父早已和那对狡猾的师徒勾搭到一起去了。 那个臭小子又骗了自己。 兰鑫咬牙切齿。 智圆简单将恐吓刘启林的过程说了,最后十分霸道地看着兰鑫道:“我不管你追查到了什么,你不可以伤害他们师徒两个,发现他们两人的踪迹,你先悄悄告诉我,我去找他们。” 说完又不无忧虑地道:“也不知道严琛伤得如何了?是不是能救得过来。” 想着自己唤了他那么久老哥,可他实际年龄比自己小了七八岁,智圆神情十分不自在。 一旁兰鑫苦笑道:“眼下这么大声势,岂是我能做主的。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些日子派出去多少人手了,南山都快翻了个遍,各个出口都顺着追下去了几百里,也不知道那小子带着人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智圆颇为自豪地说道:“严琛号称诡面神偷,易容之术天下无双,恐怕你们当面遇见也认不出他来。” 兰鑫不置可否,反而低头沉思起来,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师父,你说他们当日会不会根本就没离开那个园子,几人现在还躲在京城疗伤?” 智圆听了一怔,瞪大眼睛看着徒弟,脸上渐露欣喜之色。 据说严琛当日伤得极重,确实不适合匆忙赶路逃亡,用密道转移官府视线,他们却潜藏在一侧... ... 若真如此,这灯下确实够黑,那对师徒也确实够胆。 两人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这也是严琛师徒一贯以来的行事手段,往往出其不意,将对手耍得团团转。 智圆激动地抓着兰鑫的手问道:“那座废园周围可还有人守着?” 兰鑫摇头:“发现密道后人就都撤走了。” 智圆急促到:“你快进宫去吧,继续召集人手往城外追,城里你就不要管了,快走快走。” 兰鑫无可奈何地被师父赶了出去。 流流几个孩子眼巴巴地等着智圆出来,一个个脸露关切地围了上去。 这几日他们为阿程师徒两个担忧,每日都会悄悄派一人回印月坊打探消息。阿程师徒一直没有回去,几人确实十分煎熬。 眼见智圆回来了,他们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智圆知道他们的心思,却也不敢将事情和盘托出,只得安抚道: “阿程和他师父确实出了些事情,不过他们现在都很安全,你们不要担心。好好习武,将来我带你们去找他们两个。” 听说阿程师徒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孩子们极为失望,不过他们平安无事的消息也让大家放下心来。 当天夜里,智圆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南城废园,在那片桦树林里,看着严琛师徒和秦峰打斗过得痕迹,感慨万千。 随后便按照兰鑫指点来到师徒二人逃走的密道附近。 密道早在三天前就被堵上了,以严琛的脑子,他绝不可能在密道里面再凿出一间密室躲藏起来,以防自己被活埋在里面。 园子里一定还有其他密室。 智圆将所有屋子都仔细地翻找了一遍,直到天色大亮依旧一无所获。 第204章 山高水远 为了不引人怀疑,智圆决定先回去睡觉,晚上再过来继续寻找。 直到第三天,智圆才在这个园子东南角一堆荒废的乱石间找到了一个地窖的入口。 可惜里面早已空无一人,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智圆再次失望而回,空留下满腔叹息。 半个月后,城外追杀严琛的人全部撤了回来,这场声势浩大却让满京城大多数人莫名其妙的追击就此落幕。 京城一切恢复如常,尽管因为还魂草的事情导致太子被圈禁,却不仅没有削弱人们对还魂丹追求的热情,反而刺激了更多人悄悄前往北地碰运气。 就在此时,京城又传出了一个消息,那张所谓还魂丹的药方是假的,依照那张药方炼制出来的丹药剧毒无比,服用之后能使人立即“登仙”前往极乐之地。 洛阳城里有名的大夫再次门庭若市,被人追着询问传言的真假,却始终无人能做定论。 一时间,群情鼎沸。有人相信传言真实,果断放弃寻找还魂草的想法。 更多的人怀疑,这一传言就是与自己怀着同样心事的人故意放出来迷惑众人的,目的就是阻止大家一窝蜂涌入北地。 不管人们信与不信,最初的热情确实消散了许多。 得到消息的皇帝气急攻心一病不起,隐有风疾之象。 朝中立储之声渐起,储位之争暗潮汹涌。 只有南城印月坊附近的街坊才会时常念起,坊间那家极为便利的回春药铺关门歇业许久了。 人们依旧会时常提起阿程师徒,也不知他们还会不会再来京城。 流流几个孩子隔些日子便会避开众人,悄悄从后院进到药铺里去,将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此时的东海之滨,一个小小的村子里,到处充满了欢声笑语。 阿程师徒携小蛮父子、丽娘一行五人,历时一个多月时间,终于抵达此地。 当日将兰鑫和周昌两人迷晕过去后,阿程立即和丽娘一道小心地将重伤的师父抱进了东南角的密室中。 阿程顾不得收拾自己身上的伤势,留下丽娘照顾师父,急忙赶往密道布置出仓惶逃离的假象。 等在密道另一侧的小蛮父子得了消息,迅速驾着马车往南山赶去。 阿程刚回到密室,太子便带人进了废园。 两人心情忐忑的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兰鑫发现了密道,人马才撤离了出去。 此时的阿程疲累不堪,丽娘心疼地为她小心包扎身上的剑伤。 阿程靠在师父身边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阿程醒过来,眼睛熬得通红的丽娘连忙上前告诉她,严琛一直昏迷未醒,如今更是发起了高热。 严琛伤得实在太重,若不是阿程一口气喂服了三粒小还魂丹,恐怕早就重伤不治了。 阿程心情沉重的取出清水,给严琛喂服了退热的药丸,用烈酒擦拭身体,用针灸疏风清热,反反复复忙活了一个多时辰,严琛的高热才稍微缓解。 直到第二日清晨,严琛才清醒过来。 听阿程说了自己昏迷后的种种,严琛果断道:“今日再歇息一天,明日必须离开。” 阿程和丽娘同时出言反对,严琛实在伤得太重。 严琛摇头:“无妨,能撑得住。禁军出城追几天便会发现蹊跷,再回来翻这个园子我们就真的插翅难飞了。” 阿程沉默了许久,开口问师父:“我们真要离开京城吗?” 严琛无奈叹气:“什么底都透出去了,你还在侥幸什么?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何况你忘了那位大小姐的手段了,你怎么知道秦峰没将消息送回罗霄山庄?” 等罗霄山庄再来人报复,就不是这样大张旗鼓了,他们定会精心谋划,甚至暗中为难周边街坊。 只有他们消失无踪,才可能保下街坊们不被牵连。 阿程悚然而惊,自责不已,她还是太天真了。 严琛没有说的是,转眼阿程就要满十四岁了,总不能一直扮作男子,与一群半大小子厮混在一起。 他们迟早是要离开京城的。 当日阿程便遮掩好身上的伤痕,扮作一邋遢的小乞丐,悄悄出园子打探消息去了。 城里果然没什么动静,甚至城门处都没有增加任何核检,看来人都被小蛮父子两个引到南山一带去了。 此时正是出城的最好时机。 第二日一早,一对姐妹带着病弱的老父,租了一辆马车,顺利地出了东城门。 三人一路不时更换马车,变幻妆容,进入鲁西地带,与焦急等候在此的小蛮父子汇合,一同来到了东海附近这个宁静的小村。 此地居住的所有人,皆是严琛当年行走江湖时救下的走投无路、无家可归之人,严琛不仅救过他们性命,还将他们安置在一起无忧无虑地生活。 众人对严琛的感激尊敬自是无法用言语描述。 第144章 多日赶路,伤势尚未恢复的严琛虚弱疲惫至极。 他简单安抚了下众人激动的神情,对一位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道:“海上情况可是摸熟了?你那大船能经得起风浪吗?” 此人正是当年严琛在洞庭湖畔救下的船厂老板,他那曾经被绑架过的儿子如今都已成年,父子二人兴奋地向严琛讲述这些年的收获。 此地往东南方向约二百里,有一片岛群,中间岛屿有几千亩大小,水源充足,适合耕种。 这些年他们已经顺利往返多次,在那无人海岛上建起了不少屋宇,随时可以迁过去居住。 严琛点头,吩咐众人准备起来。 三日后,满载各色食粮果蔬的大船,带着小村里所有村民启程前往大海深处。 两个月后,当智圆找到这个小村庄时,此地只余下一片空着的屋舍。 严琛师徒再次远遁离去。 智圆对着茫茫大海,惆怅叹息良久。 第205章 静待来年(大结局) 两年以后,洛阳南城印月坊的回春药铺关闭了两年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街坊们奔走相告,一齐涌向药铺。 可惜里面并没有他们熟悉的那两个身影。 这两年来,印月坊发生了许多事情。 继小蛮父子悄悄逃离后,阿程师徒也在一个夜晚莫名从大家视线里消失了。 都说燕掌柜的侄儿回了家乡,燕掌柜带着阿程回老家去了。 可大家表面不说,心里都暗自嘀咕,燕掌柜师徒失踪前,南城可是大闹了一夜。 许多人心里暗叹,那对师徒恐怕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毒手,遭人暗害了。 茶馆钱掌柜和流流父亲主动站出来,劝慰大家不要擅自猜测,更不要随意到药铺附近窥探。 如意茶馆里,钱掌柜第一次干预大家的闲谈,凡是牵涉到回春药铺的话题,都会被钱掌柜想方设法打断。 忽有一日,印月坊众街坊十分信任与尊敬的兰大人和周大人亲自领人过来,将回春药铺团团围住,里里外外搜了个彻底。 街坊们均被一一喊过去仔细问话,询问那对师徒的可疑之处。 街坊们惊恐莫名,却没人能说出燕掌柜师徒的半句不妥之处。 众人嘴里,燕掌柜就是一个身体虚弱、略通医术、心地良善的老实人。 阿程则是个聪慧机灵、颇有医学天赋的顽劣小子。 周、兰二人听得嘴直抽搐。 所幸两位大人通情达理,也没有为难他们,最终此事不了了之。 有那机灵的街坊四处打探,才听说京中已有传言,有人向官府密告,燕掌柜曾是一个流窜多年的江洋大盗,承恩侯正是被燕掌柜师徒刺杀的。 除了钱掌柜心存疑惑,街坊们对此传言嗤之以鼻。 这些年类似的事情他们经历得太多了。 所有人都为燕掌柜师徒掬了一把同情泪,这对师徒艰艰难难熬了这么久,终是没能熬过去。 没想到事情过去两年了,回春药铺居然又要开业了。 街坊们十分好奇,纷纷向药铺里的陌生人打探。 一位五十岁左右掌柜模样的人站在药铺门口,团团拱手迎接诸位街坊。 据他所说,药铺名字不换,里面布局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唯一的一点变化是,药铺以后不仅按方抓药,还会有两个资深的老大夫轮流坐诊。 更让大家没想到的是,药铺承诺,凡是附近街坊,日后诊病抓药一律免费。 这一消息让大家吃惊不已,天下哪来这样的好事? 惊疑过后,人们静下心来,想起燕掌柜失踪之前送给各家各户的药材药丸,慢慢有些回过味来。 他们这番莫名其妙的好处,恐怕是得了燕掌柜的余泽。 这样的好处大家当然不会拒绝,心里却对燕掌柜师徒更加感激和遗憾起来。 洛阳西城,智圆居住的宅子里。 两年以来,智圆又恢复了年轻时候的习惯,经常外出,在这里待的时间实在不多。 每次回来,都会对流流几人耐心指点,严格督促。 智圆一旦离开京城,几个孩子依旧不敢放松,因为兰大人时常会过来考教他们。 几人时不时地被兰大人打得起不来身,到最后见着他就想躲起来。 可他们自己也清楚,这两年来,他们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武功长进飞快。 就连年纪最小的阿宝也脱去了一身稚气,瞬间长大了一般。 这一日,林雄、凡凡、豆子、阿宝四人正在院内练习拳脚,四人却心不在焉地不时朝院门口张望。 直到一个修长纤瘦的少年身影出现在小院门口,几人才停下手里的动作,蜂拥着围了上去。 来人正是流流。 已经快十六岁的流流,两年多来不间断地习武,加上这两年经历了许多的事情,当年懵懂的少年已是一副沉稳干练、从容成熟的模样。 兰鑫承诺他,再过一两年,就让他到禁军里就职。 流流挥了挥手,将几位伙伴招呼进了几人居住的厢房。 才将大门关好,孩子们便迫不及待的发问。 “大师回来了吗?” “可见着阿程了?” “严叔的伤好了吗?” “阿程还会回来吗?” 伙伴们一连串的发问,流流一时不知回答哪一个。 智圆大师就是害怕他们这样轮番问话,才将流流一人叫过去交代事情的。 这两年来,这些兔崽子除了习武时乖巧些,其他时间逮着机会便要追问阿程师徒的下落,智圆都害怕见他们了。 此时的流流哪里还有一丝往日的沉稳,他心里的激动毫不逊色于身边其他小伙伴。 流流脸上还泛着红晕,安抚大家道:“都别急啊,听我慢慢说。” 果然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只是双眼热切地看向流流。 “大师刚回来,给我们带来了好多药材和药丸,都是阿程帮我们配制的。大师说对我们习武大有助益。” 药王谷的传承啊,还能不好吗?这天下恐怕没几个人能享受他们这样的待遇了。 几个孩子早已从智圆那里软磨硬泡知道了阿程师徒的真实身份和这些年所做过的事情。 最初听说燕爷爷居然就是他们崇拜不已的诡面神偷严琛,几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再听说阿程居然是个女孩子,她父亲便是冤死的淮阳知府程德芳,几个孩子惊诧的同时,狠狠补了下功课,熟知了那些往事后,个个心疼不已。 能与阿程这样的伙伴一同长大,他们感觉十分幸运。 当再次听闻了严琛的曲折过往后,孩子们更是悲愤,只恨当初相处时没能为他们师徒多出一些力。 不待大家继续追问,流流主动开口:“严叔身子已经大好了,听大师说,等风声再小些,他会带着阿程回来祭祖。先去淮阳祭奠阿程的亲人,还要回岭南药王谷一趟。不过京城就不会来了,严叔怕连累了我们。” 几个孩子兴奋过后瞬间又颓丧下来。 严叔和阿程怕是再也不会来京城,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大师说等过些时候,带我们出去历练一番。” 几个孩子呆怔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一齐欢呼起来。 流流忙让大家小声些:“还有一个好消息,你们一定没想到。小蛮和他爹也在岛上,和阿程他们在一起呢。” 孩子们哪里压抑得住,再次欢呼起来,那个两年多没有消息的小伙伴,居然还活着,而且还和阿程在一起,叫人如何不激动。 流流忽然懊恼道:“大师说,小蛮的功夫比我们几个厉害多了,我们再不努力,都没脸见人了。” 那个九死一生活下来的小伙伴已经比他们都强了,几人唏嘘不已,也为小蛮父子高兴。 大家又迫不及待地追问消息,流流知道的自是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好一会之后,林雄愤愤道:“便宜了秦志那个狗贼,可惜罗霄山庄已经空了,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他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皇帝怎么可能轻易放过罗霄山庄。 秦峰和严琛有什么仇怨他毫不关心,他只想知道那还魂丹的药方究竟出自何处,那药方真是假的吗? 罗霄山庄还有没有其他良方妙药? 严琛的事情追查无果后,病弱的皇帝迫不及待地指派兰鑫前往袁州去查抄罗霄山庄。 可惜秦志在得知父亲暴毙京城后,立即舍弃家业,躲进深山里去了。 罗霄山庄人去楼空,堂堂天下医家之首自此销声匿迹。 “也不知道那秦志还会不会再来报复严叔?” 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林雄立即嗤笑道:“不耍阴谋诡计,他哪是严叔的对手。” 流流却脸色凝重道:“大师带了严叔的话过来,特意提醒了我们。那人惯常喜欢躲在阴沟里算计人,让我们都要小心些。特别在外面绝不能透露我们和严叔的关系,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145章 一番话下来,孩子们更加迫切地希望自己快些成长起来。 流流忽然道:“听说今天回春药铺开张了,要不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几人立即同意,稍微收拾下便一齐往外走。 “算他沈家识相,知道补救。严叔不和他们计较,他们真该烧高香了。”直脾气的林雄再次吐槽。 这话大家一致认同,看看严叔和阿程的那些仇人,哪个不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若不是严琛不与沈家计较,他们哪来这样安稳的日子。 围剿回春药铺的消息传出后,沈家惊闻严琛真的还活在人世。 事情到最后虽然不了了之,可沈家自来不缺精明之人,不管别人信不信,他们真信了。 从吴州到京城,沈家上下惊魂不定、寝食难安。 沈成育亲自出面,密会兰鑫,最后辗转找到智圆,承诺愿意不惜一切代价补偿严琛。 智圆好一番斥责奚落后,将回春药铺暂且交给他们打理,只有一个目的,看顾好药铺,惠泽印月坊众街坊。 沈家上下闻言无不欢天喜地,这对财大气粗的沈家来说实在是小事一桩。 同时沈家不惜代价到处采购各类珍贵药材,悄悄往智圆的宅子里搬运。 智圆来者不拒,大大方方全部收了下来。 路上流流又给小伙伴们透露了一个消息:“听说沈家找到了两株几十年的还魂草,悄悄送了过来。下次大师去岛上,会让严叔炼制还魂丹,以后我们都能得到。” 孩子们再次兴奋起来,救命的药丸谁不想要? 流流“嘘”了一声:“这事谁也不能说,那位还没死心呢。” 流流说着抬起右手食指,指了指天。 几人立即会意。 很快来到南城印月坊,回春药铺门口果然挤满了熟悉的街坊。 几人远远站着,并未靠近。 望着那间熟悉的药铺,看着“回春药铺”四个斑驳的大字,几人一阵恍惚。 物是人非了。 过往几年的事情同时在几个孩子心头一一闪过。 他们相信,只要药铺还在,或许来年,阿程和他的师父又能回来了。 回春药铺就是他们共同的希望。 (全文完) *** 严琛和阿程师徒离开了京城的回春药铺,他们的人生还在继续,但由我为他们书写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感谢三个多月来一直陪伴的书友,谢谢你们的鼓励、支持。 下一个故事,我们再相见。 最后请各位书友再支持下这本书,在书末页打分评论,提出你们的宝贵意见。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