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赤道》 第1章 《失落赤道》作者:冷玩【完结】 简介: 业界清流陨石唱片有一神秘的幕后老板,传言曾是游泳世界冠军,年纪轻轻想不开,跨界成专做地下音乐的王牌制作人。众人云,老板身家上亿,恪守男德,善解人意,八块腹肌。 哪哪都好,只可惜一条不近女色。 据传说,是因为旧情难忘,放不下白月光。 发小白昊辣评:21世纪还有人守活寡,祝好 机缘巧合,当红乐队主唱楚熠成了陨石的旗下艺人。公司职员发现,神龙不见尾的老板突然造访公司,与巨星共处一室,房门紧闭。 众人猜测:这就是老板的白月光? 楚熠:白月光个屁,最多算酒后乱性 办公室内,某人半裸,露出白月光曾经最爱的性感背肌,乱人心神,又欺身吻上去。 梁硕:好久不见,来找我乱性? 背肌腹肌都很美的闷骚钓系制作人老板 x 嘴硬心软的野蛮生长暴躁天才主唱 cp:梁硕 x 楚熠 昼夜平分的地方 我为你晨昏颠倒 失落在有你的赤道 你是我最初的信仰 最后的年少 标签:破镜重圆、强强、he、娱乐圈、乐队、互攻 *1v1,慢热,强强 *破镜重圆,插叙,he *章节名均为歌词/歌名 *所有乐队和爱豆纯属虚构,无原型 *主唱曾在韩国男团出道,制作人是中美混血。乐队、娱乐圈均有涉及,不是纯乐队文。后期有互攻,自行避雷;) # 城市迷宫-n 第1章 1 似是故人来 经过几天发酵,赤道乐队与启明的解约风波再次反转,一时成了圈内最受关注的新闻。 据传,双方谈判过程非常不愉快,而谈判最终破裂的原因,是其贪得无厌的乐队主唱楚熠嫌老东家给的不够多看官们恍然大悟。 历来看不惯他的那撮滚圈人云:也正常,到底是个偶像明星出身,怎么指望他真像个体面有情意的摇滚乐队主唱。 三年前,楚熠与韩国娱乐公司cosmos解约,红极一时的apex男团解散。很快,团内主唱楚熠回到国内发展,虽在团内人气上位圈,但在内娱不亚于从零开始。 走投无路之时,唯有启明和星辰向楚熠伸出了橄榄枝,星辰规模更大,条件更优,没想到楚熠最终却选择了名不见经传的启明。 粉丝一致认为正主缺心眼,与顶流无望,几乎跑了个干净。 令众人咋舌的是,楚熠竟然真的带领赤道一路成为了一线乐队,连发几张白金专辑,近百场亚洲巡演,场场在几分钟内售罄,帮启明赚得盆满钵满。 转眼三年,合约期满。 眼见续约谈判开始,启明放出赤道成员态度积极的消息。 粉丝表示欣慰:孩子终于长大了。 就在他们以为这位不省心的正主终于浪子回头,不再瞎折腾,即将与启明一起走上人生巅峰的时候,楚熠再次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赤道疑似拒绝与启明续约 几天前,这一词条一经曝光,瞬间登上热搜第一,数字1前有个格外显眼的爆。紧跟其后的词条就是楚熠回应:在聊新公司、楚熠背刺老东家、楚熠:对启明无话可说。 一时间,关于楚熠忘恩负义的通稿满天飞。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有知情人士爆料。 陨石唱片正在和楚熠洽谈签约,进展喜人 事情反转速度太快,舆论再次哗然。 谁也没想到,这个缺心眼的接盘侠,竟然落在了陨石头上。 这些年整个音乐行业都惨淡经营,唯独主签独立乐队的陨石唱片异军突起,势头凶猛,成立短短三年,便成了音乐行业的传奇,一手提拔出多支王炸乐队,硬是把独立音乐推上了主流舞台。 在众人眼中,陨石就是肮脏娱乐圈里的一股清流,给了无数籍籍无名的小乐队登上大舞台的机会。因此比楚熠不续约启明更让人意外的事,大概就是 陨石这样的公司,竟然会签赤道? * 北京,陨石唱片大楼。 顶层cmo办公室里,公司老总白昊愁容满面,手机屏幕显示一整页的语音通话被拒。 他拿起来发了条语音消息他妈的你到底在哪呢?你丫再不来公司我就辞职了,刚发完,办公室的门从外面开了。 进来的人身高腿长,宽肩窄腰,眼睛是罕见的靛蓝色,像浸染了海水的玛瑙。速干衣包裹着流畅精壮的肌肉线条,脑门有微微一层薄汗,手里提溜一瓶宝矿力,边喝边不紧不慢地迈进来。 白昊忙挂了电话,站起身迎他:不是,祖宗呦,你这会儿还有心情健身? 梁硕眉梢一挑:怎么,白总不让职员在公司健身? 谁不让?你的公司你爱干嘛干嘛白昊说,不是,瞧瞧你这点出息,好歹也挂个总的名头,怎么来公司光蹭健身房,您也干干正事好不好? 梁硕一笑,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挺没正形地说:不好。 别不好,公司名声现在比臭鳜鱼都臭了,你不好也得好。 他从pad上找出刚刚截图的几个新闻网页,刻意放大了耸人听闻的新闻标题,一个个滑动给梁硕看。 陨石唱片终于向资本低头?知情人爆料将签约流量担当楚熠 地下音乐最后一块净土也沦陷了?陨石唱片欲签流量担当赤道乐队 陨石唱片向流量低头:楚熠疑将加盟,独立音乐圈炸锅 白昊敲了敲屏幕说:这事儿到底是谁放出去的消息,公司什么时候说要签赤道了? 梁硕斜眼瞥过去,被那满屏的流量搞得头晕,说:赤道也算流量? 白昊不可思议道:难道不算吗? 梁硕没什么总的自觉,一身运动穿搭,戴得也是智能手表,拿起那瓶冰镇的宝矿力喝了口,不紧不慢地放下,急得白昊要骂人,这才开口说话。 他幽幽道:我说白总,你这唱片公司老板当的,眼光真是越来越高了,拿了金曲奖年专的乐队在你嘴里就是个流量,你说这话,良心痛不痛? 说完,他拿起桌上煊赫门烟盒上的火机在手里把玩,那是个白色的dupont,印刻的图案模糊,看起来有些年头。 我说什么有用吗,我说话要管事我还用找你商量? 哦,原来是找我商量,我以为是找我算账。火机被他扔到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算哪笔账?白昊说,合着你也知道自己干亏心事了是吧? 梁硕揉了揉眉心:别拐弯抹角,抬起手腕敲敲表盘,赶时间,给你五分钟说完。 多新鲜呐,我以为你一点都不着急呢梁硕抬腿就要走,白昊赶忙拦道,诶别走啊!我说我说现在情况就是,启明狗急跳墙,铁了心要搞赤道,买了一堆黑通稿,说他们就是靠主唱那张脸才走狗屎运爆了,歌是口水歌,人是纯流量,倒是也有人替他说话,但这年头谁不是跟风倒。现在好了,签约这消息一出,连累我们一起被骂,你以为就你慧眼识珠?有本事你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住。 梁硕抬眼问: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让宣发那边正式回应,说我们没有签约意向。 梁硕靠在椅背上:你都想好了还来问我? 白昊猛地拍了下桌子:你他妈还跟我装傻,这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梁硕垂着眼睛,没说话,又玩起了打火机。 别玩了,一个破打火机,快让你用包浆了还不换。白昊看着眼晕,不耐地说。 梁硕没吭声,白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说都多少年了,你也差不多该放下了吧,你们当年那段根本连谈了都算不上,他没考上大学去韩国也不是你的错,再说后来发展的也不错,现在根本不愁找下家,你在这卖的是哪门子的人情,还得把自己公司搭上?你知道外面都怎么说我们吗? 梁硕:不想知道。 说我们是接盘侠,不坚守初心扶持独立乐队,白昊自顾自说道,还说我们是资金链断了,要倒闭了才签流量。 公司资金链状况良好,陨石也从来没说过只签独立乐队,梁硕不以为然道,再说我为什么不能做接盘侠? 你他妈白昊无语至极地转身,再转回来时指着他说:你没救了你梁硕,要签你签,我不去。 第2章 那我自己去。梁硕无所谓道。 行,你要决定了我也不拦着你,本来我这ceo也就是挂个名,但我得给你提个醒,就楚熠那种人,你想签人家也不一定答应你,据我所知,好几家公司都在接触他,只是不像咱们傻不拉几的,人还没签到,先把屎盆子扣脑袋上。 梁硕听完,重复了句:楚熠那种人你指哪种? 白昊哼了一声,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梁硕有好一会没吭声,再开口时说:日天,这回这事,你得帮我。 他叫日天,不是白总,意味着这是私人请求。 公事儿还有的推诿,论私情,白昊哪能拒绝的了他。 他们是什么关系?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同甘苦共患难的铁子。除了家人,再亲也没谁,否则当年他也不会答应过来做这个被垂帘听政的老板,还把公司顶楼专门留给他。 白昊拿它没办法,骂道:操你大爷的石头,给我玩上诛心这套了,他妈的回回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梁硕得逞,作揖道:辛苦白总。 白昊挥挥手:滚滚滚,赶紧回你自己办公室。 梁硕悠悠道:这就是我办公室。 白昊气得大步往外走:那我滚,我滚行了吧! 秘书被摔门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震,白昊气势汹汹走出来下了楼,这时公司内线电话响起,她拿起听筒,听到里面的老板说:苏珊,之前让你约的那人,帮我安排明早的商谈。 苏珊提笔记下:好的梁总,十点可以吗? 可以。 好 苏珊这边的字还没出,梁硕打断道:对了,记得告诉他们经纪人 他顿了顿继续说:主唱必须到场。 第2章 2 飘飘然然空中遇见你 北京东三环,曲庭公寓。 偌大空旷的客厅里,赤道乐队经纪人金延浩正拿着pad翻找资料。 沙发另一边,楚熠仰躺在靠背上,合着眼睛,手背盖在额头上,左耳耳垂上的两枚银环和耳骨上的哑光黑色耳钉在落地灯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一头红发有些乱,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疲惫。 金延浩一抬眼见他这样,说:又通宵写歌了?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要不咱们晚点再聊? 楚熠艰难地睁开眼睛,随手揉了揉头发说:不用,你说吧。 他几天没睡,状态肉眼可见不是很好,但一睁开眼便立刻打起精神,看起来锋利而张扬,好像只要递给他话筒,他就能拿过来立刻上台唱。 金延浩从他在韩国出道起就跟着他,至今仍感叹这惊人的精力,心道这就是天生的大明星吧外人看着光鲜,一般人还真干不了。 他拿起pad放在两人中间的茶几上,说:现在主动找到咱们的公司里,华宇、太合和欢瑞,开的价都不错,具体条款也可以谈。比较来说,我比较推荐华宇,资历老,规模大,还有海外业务线,方便赤道之后往欧美发展。 版权上呢? 没商量,要求全部持有,至少也是80%持有。 楚熠闻言沉默了。 金延浩有些无奈,他知道楚熠包揽乐队词曲创作,还被启明坑过,最在乎的就是版权,但也心知这才是行业的常规做法。愿意放弃版权的公司,业界打着灯笼都难找,更何况他们现在不是完全强势方。找下家不难,但找到愿意放弃版权的公司,那简直就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金延浩犹豫再三,说道:话说,你真不打算解释一下为什么不续约的事?现在外面骂得挺难听的。 不用,让他们骂吧,楚熠双手握住,胳膊支在腿上,只有这几家吗? 有一家倒是各方面都很完美,业界评价很好,就是成立时间太短,不知道对海外市场熟不熟悉,但他们给出的条件可以说是相当的金延浩顿了顿,斟酌了下用词,优渥。 楚熠转了转酸疼的脖子,说:具体点。 签约金就不说了,高于前面这几家,几乎是天价,金延浩换了个专门的文档在pad上打开,递给楚熠说道:最关键的是,他们说可以放弃全部歌曲版权,而且承诺给足独立创作空间,不干涉音乐风格,所有作品由你全权决定。 嚯,楚熠闻言也有些惊讶,接过pad,快速浏览完问:条件呢? 要求必须签满五年。 什么?几年?楚熠诧异道。 能开出这种条件,他本以为怎么也得是十年二十年这种卖身契,结果才五年? 是不是很反常?金延浩早料到他的反应,说:我开始也觉得不对劲,而且还是他们制作总监秘书直接跟我接触的,你说奇不奇怪?我差点以为是媒体来骗消息,后来打听了下才知道,他们公司真正的老板不是明面上抛头露面的那位白总,正是这位总监,据说公司百分之七十的股份都是他的,连公司大楼都是他自掏腰包盖的。 楚熠蹙起眉头,说:这人叫什么? 不知道,他秘书说后面可能会是白总来对接,就没跟我透露。我后来查了查,这人很低调,从没公开露面过,貌似是个挺厉害的制作人,他们公司乐队的大部分混音都是他做的。金延浩说,啧,神秘兮兮的,又不是明星,搞这么保密干嘛,你说是吧? 嗯。楚熠不走心地应了一下。 怎么说?要不要见见?金延浩很激动地问。 虽说总感觉不太靠谱,但既然对方给出这么慷慨的条件,不管真假还是值得试试,要真是有潜规则之类的猫腻,到时候再拒也不迟。 楚熠思忖片刻,道:你问过他们几个了吗? 金延浩:他们说没意见,都听你的。 那就见见吧。楚熠又躺到了沙发靠背上。 连续几天没合眼,他是真的太困了。 好,金延浩拿起手机来准备联系秘书,却笑道:嘿,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来消息了,说明天上午10点老板有空,这时间行吗? 楚熠闭上眼睛说:不用问我,你自己去吧。 金延浩笑了:我倒是想。 嗯? 但人家说没你不行。 金延浩把手机屏幕竖在他面前,对面的人昵称是很常见的susan,头像是职业照。 这位susan很擅长打太极,虽然把话说得十分委婉礼貌,但依然透着股甲方的强硬和高傲。几段长消息总结下来:他不到场,这谈判就没戏。 啧 楚熠最烦去这种场合,但这条件又确实让人心痒,无奈道:那你安排吧。 行,那我走了,明早来接你,别起晚了啊。金延浩直起身往门外走,你快睡会吧,灯给你关了。 不用关。楚熠突然叫住他,对了这是哪家公司? 哎呦,你看我,怎么连这都忘跟你说了。已经走到门口的金延浩回过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叫陨石。 门砰的一声关上,屋里一片漆黑。 金延浩还是顺手把灯关了。 楚熠睡觉从不关灯,但已经累到懒得再去开。他侧躺到沙发上,蜷起身子。这几天一直精神高度集中,整个脑子都像蒙了一层雾,思维迟缓。 陨石 这么巧吗? 他抬手摸了摸在锁骨中央的纹身,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笑自己神经质。 怎么可能是他。 都多少年了 那人当初在t大学的是计算机科学,放着他爸在硅谷的公司不去,怎么可能回国搞音乐呢这么想着,他进入了久违的梦乡。 * 隔天早上,楚熠到达陨石大楼。 为防止狗仔偷拍,他们走了公司的高层专用通道。 他这一早上眼皮都在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等到被秘书带到大厅,见到走出电梯的人时,顿时愣了几秒。 靠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白昊身穿剪裁精致的丝质衬衫和西裤,在闸机后刷卡,笑容满面地走过来,说:看看这是哪位巨星大驾光临我们公司了。 楚熠转瞬间整理好表情,笑道:白总说笑了,巨星说不上,最多是个小流量。 好家伙,白昊站定在他面前,多年不见,变这么谦虚了? 第3章 不谦虚不行啊,楚熠插着兜,看起来挺不着调的样,你没听外面怎么说我,歌神的架子,流量的命,三流的演技,假唱的巨星。 白昊一愣,显然压根没料到会听到这话。 圈里人都知道,楚歌神这名头听着唬人,却是个黑称,起因是前些年,楚熠作为乐队主唱参加颁奖礼,却拿了一项和他完全不搭嘎的最佳男歌手奖,还挤掉了一位乐坛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从此大家便给他冠上了这虚浮的名头,也就粉丝当个宝,一口一个楚神叫着。 至于假唱去年,楚熠参加了某档乐队综艺,决赛直播时频繁口型对不上,被质疑沾染爱豆圈的陋习,提前预录上场。在乐队圈里,假唱向来是红线中的红线,从此便一直有人拿这个诟病他的人品和唱功。 这种事情,但凡机灵点儿的,都不会傻到和本人提。谁能想到他们刚一见面,本人却开起了自己的玩笑。 证明你火,这就叫什么,人红是非多!白昊笑着领人往公司里走。 尽管负面新闻缠身,但没人能否认赤道如今如日中天的事实。 上半年的巨蛋亚巡「equator 0°0′0′」将近百场,场场在几分钟内抢空。而眼前这位乐队的核心人物,更是踩在偶像粉圈和摇滚乐圈这两大疯人高发群体的交叉点,是常年在舆论风口浪尖上舔血的大红人,平时随便一点屁事都能在热一上挂一天。更别提还刚刚力压多位劲敌,拿到了金曲奖,可谓当之无愧叫好又叫座的顶流。 所以即使不爽如他,照样得忌惮几分,把面子做足。 他刷了闸机,让楚熠先进,自己跟在后面,眼睁睁看着前台和来上班的员工,自动向他们行注目礼。 人一走过去,便听到身后刻意压低的尖叫,以及此起彼伏的天呐比电视上还帅脸也太小了这什么超绝头身比不愧是当过爱豆的,估计要不是他在边上,楚熠身边早就围了一圈要签名的人。 大惊小怪 白昊心里暗暗骂道。 亏得这帮员工还是天天见惯各路明星的,至不至于 他自认在公司没有过这待遇,和楚熠打趣道:看见没有,他们见自己家艺人可没这反应,你要是小流量,那我们公司的艺人得叫小欠费吧? 那白总叫什么?楚熠笑了笑,加油包? 白昊迈进电梯,闻言笑出了声。 两人插科打诨几句,既抬高了对方,也没人提旧事,彼此都恪守着成年人不逾矩不掀桌的交往方式。 然而楚熠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多年,这点眼色还是有的。白昊虽一直笑容满面,实际并不像那慷慨的合同里显示得那么殷切,对他也说不上欢迎。 所以今天这遭怕不是场鸿门宴。 他只希望设宴的就是眼前这位虽表里不一,但尚且能应付的白昊。 电梯里安静了一会,楚熠问:我记得你以前是学经管的,怎么会来唱片公司? 白昊自嘲地笑笑,没多解释,只说:没办法,被抓壮丁。 楚熠越发不安起来。 他想起昨天金延浩给他形容的那位神秘莫测的总监,一边否定自己,又一边怀疑自己。 还好白昊单刀赴会,所以就算真是那人,至少今天也碰不到。 希望是这样。 今天就白总一人?楚熠问。 是啊,我一人儿嫌少?白昊话里有话道,还是嫌我咖位不够? 这话说的,楚熠笑道,只是觉得公司老总专门来接见我,我好大的面子。 可别,白昊转脸说,我这个假老板公司上下都知道,你别嫌我们怠慢就好。 电梯楼层逐个增加。 眼前这人还真是变了不少,跟媒体报道里的也不太一样。 白昊暗自想。 当年匆匆几面,这人看起来是个不好惹的刺儿头,好歹心眼不坏。但出道后这些年,在各种霸凌、假唱、耍大牌的负面传闻下,他对楚熠的印象却并不好,总觉得当年是他兄弟心软,看走了眼。 没想到久违再遇,这人却成了圈子里随处可见的老油条,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曲意逢迎很有一套。 白昊不禁好奇,这人到底有几副面孔? 真是心机啊怎么不去当演员呢? 他暗自为自个儿兄弟捏了把汗,就凭这人的段位,他家那位傻乎乎守寡的石头,估计是玩不过 电梯接近会议室楼层,开始放慢速度。 白昊突然开口道:你就不想知道那个真老板是谁吗? 楚熠的心脏随着电梯的数字变化,猛地一跳。 不感兴趣。 哦,我以为你会好奇。 心跳变得很快,楚熠喉咙上下滚动几次,说:我没那么不识趣,白总亲自来,我已经受宠若惊。 白昊心道这人如今打太极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化骨绵掌似的,见招拆招,滴水不露,干脆也不再拐弯抹角没办法,他就是看不得自个儿兄弟旧情难忘,还被前任拿捏的窝囊样。 他转脸问:我说楚熠,这家公司是你前男友的,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楚熠笑了笑说:我有前男友?第一次听说。 哦,那看来是我家那傻小子一厢情愿,这么多年了还拿你当白月光。 楚熠面上如常道:白总说笑了,白月光算不上,我们当年根本没在一起,你应该不会不知道,要非说我们有什么关系顶多算酒后乱性。 电梯在这时完全静止,楚熠莫名有些头晕。他突然很想按下那个数字1,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这时电梯门从中间打开,似是幕布揭开,好戏开场。 门外站着一个人,正是梁硕。 与电梯内两位的商务穿搭不同,他刚运动完,黑色运动背心被汗水打湿,贴在精壮的上身。额前的碎发还带着些许潮意,随意地散在前额,盖住那双灰蓝色的、迷惑人心的眼睛。 运动后的热度还未褪去,他呼吸微微有些重,胸口起伏着,看见楚熠时,表情有一秒的惊愕,随即被他利落地收起。 他语气轻松地说:你们是不是来错楼层了? 白昊还没从刚才那句话的震惊里回过神,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成年人的体面也没有了,他毫无顾忌地喊道:你们俩做过?我怎么不知道? 梁硕:? 楚熠:? 第3章 3 你与我共犯 还是我对敌 公司10:30上班,健身房里都是赶早来健身的职员,听到他这话,连跑步机都自动停止运转,整个健身房鸦雀无声,只剩他的声音在百米高空回荡。 是不是你来我们学校找他那次?卧槽我就知道他走之前你们要来个分手炮,妈的你这孙子竟然不告诉我,亏我还以为你丫是小处男,给你科普两性知识,没想到你是个已经开荤了的小基佬 全场所有人呆若木鸡地听他演讲了半天,梁硕总算意识到不对,走进电梯里使劲按了好几次关门键,等待电梯门慢吞吞合上。 梁硕转脸问楚熠:你跟他说什么了? 白昊气呼呼地抢答道:说你们酒后乱性! 梁硕玩味的目光投过来,说:真是你说的? 楚熠这时的脸色已经是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紫,五颜六色的十分精彩。 电梯这回终于到达了他们该去的会议室层,梁硕脸上还带着笑意,说:你们到了。 白昊仿佛变回了十几岁,口无遮拦地怒道:到个屁,我不干了,你自己谈去吧,反正人也不是我要签。 在梁硕的辞退威胁和奖金诱惑下,到了还是三个人加秘书,以及忘拿u盘姗姗来迟的金延浩,五人一起坐上了会议桌。 秘书在调整设备,金延浩准备电脑,白昊去洗手间。 梁硕和楚熠坐到了对面。 金秋九月,楚熠穿一件做旧红色格子法兰绒衬衫,随意敞开着,里面是件黑色t恤。红发比夏天时稍长了些,偶尔会垂下来遮住眼睛。耳朵上戴着两个银环,在白炽灯下泛着光。 他能感觉到,对面的人在眼珠不错地盯着他,和那年在oasis,看他在台上演出时一样,赤裸,探究,毫不掩饰。 嗓子发干,他起身够桌子中间的水。t恤领口略低,微微一俯身,露出了锁骨之间的陨石拨片纹身。 猛然回神,抬眼捕捉到了梁硕玩味的目光。 他很快直起身,回手不经意地抻了下衣服下摆,坐下时已经面色如常。 第4章 趁大家不注意,另一边的金延浩悄悄把领带塞进去公文包,这一屋子人穿着都很休闲,对面这位更是一身运动装,就他穿的像个卖保险的。 这时只听梁硕悠悠说道:好看的东西,还是多露出来好。 金延浩还插在包里的那只手顿时僵住,不知道该拿还是放。 是啊,丑的东西就不一样,楚熠仰头喝了几口水,喉结滚动,放下水瓶时说:最好别被人看到。 金延浩:? 是么,梁硕看起来有些失落,但你以前说很漂亮。 楚熠很慢地挑起眼皮,不落下风回道:以前是以前,人都会变。 金延浩的视线在他们之间逡巡几趟,这才意识到,前面的话都和他没关系。 所以这俩人在这打什么哑谜? 怎么气氛这么诡异? 他听也听不懂,插话道:呦,原来你们认识啊? 梁硕黏浊的视线这才从楚熠身上撕扯下来,收回玩味的目光,变回游刃有余的冷淡样子,说:是啊,很巧。 刚去完厕所的白昊正好进门,听到后说:何止是认识,床上也 你有完没完?梁硕敲了下桌子,打断道,谈正经事呢。 他语调正常,没加音量,只是微微收敛神色,但金延浩莫名被吓得心底一震,甚至不自觉坐直了一点。 我勒个乖乖 怎么比他们启明的董事长都吓人。 白昊这才不情不愿收敛起不满,坐在最靠前的位置,简单介绍了下陨石愿意给出的条件,和金延浩昨天介绍的大致无两。虽开玩笑说自己是假老板,实际这几年陨石经营事务确实由他主持,正经事上,他向来不会掉链子。 金延浩表达感谢,刚要针对具体条款提出准备好的问题,楚熠突然打断:我拒绝。 金延浩:? 场面有些尴尬,尤其白昊的表情可谓恐怖,倒是那个据说是幕后老板的总监很是淡定。 金延浩不知道这人突然犯什么毛病,打圆场道:哦,他的意思是,他拒绝自己来说,主要我说,哈哈,他不太知道什么情况。 我是说,我拒绝签约陨石。楚熠澄清道。 金延浩:??? 楚熠把双手放在桌上,继续说:白总,梁总,不好意思,怪我昨天没有好好看条款,刚刚听完,我觉得陨石不是很适合我对未来一段时间的规划,所以不打算签约,耽误你们的时间了,抱歉。 理由呢?梁硕问。 楚熠:刚刚已经说过了。 梁硕:白总刚讲的内容和之前发给你们的没有区别,昨天还觉得可以聊聊,现在还没谈就突然拒绝,难道也是因为我? 楚熠笑了:梁总,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我暂时想不出什么别的理由。 理由就是,我不想,楚熠站起身,双手扶在桌上,这个理由够了吗? 白昊早就猜到今天的谈判估计跟他没什么关系,抱起胳膊在一边看戏,秘书则是大气儿不敢喘,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独留金延浩在一边,一头雾水,完全摸不准是什么情况。 当然够,不过梁硕顿了顿,关于你和启明,我从朋友那听说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你愿不愿意听听? 楚熠一愣。 和启明?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和启明的事情? 梁硕没等到回答,继续道:我那朋友说,根据你和启明当年签的合同,你们所有的作品版权,连那张拿金曲奖年专的专辑算在内,都全部归启明所有。要是赤道解约,你们不仅没法再唱这些歌,也不能在任何场合或平台使用,除非答应和启明续约十年,或者自己掏天价版权费买回来,是这样吗? 楚熠心中一惊,面上不露声色:你听谁说的? 这你就别管了,他在手机上打了几个数字,举起给他看,我还知道,版权费是这个数字,对吗? 楚熠和金延浩面面相觑,相对无言。这件事属于极其核心的商业机密,即使在启明也只有最关键的几个高层知道,怎么会流传出去 其实我本来是不信的,所以来找你求证一下,看你这反应,应该是真的,梁硕笑了笑,把手机扣下,不过你们放心,媒体还不知道。 你不能告诉媒体。楚熠说。 为什么?梁硕道,这个事情曝光,应该对你有利才对吧。 你要多少钱?楚熠问。 这算封口费吗?梁硕笑了,你觉得我缺钱吗? 楚熠突然感觉很累,说:那就随你便吧。 梁硕扬眉说:也就是说,我可以把这事告诉媒体? 楚熠失去最后一点耐心:你到底想要什么? 梁硕目光灼灼看向他:你和赤道签约陨石。 楚熠斩钉截铁:不可能。 你自己付得起版权费吗? 你怎么知道我付不起?楚熠不耐道,再说,也跟你没关系。 梁硕敲了敲桌子,在谈判即将结束时,再次放出一个重磅炸弹:如果你签约,我会帮你付清这笔钱,赎回你所有歌的版权。 他把早就拟好的合同推给楚熠,上面已经有他的签名:只需要你在这签个字。 我操你说什么?白昊前面还在吃瓜,听到这里立刻炸了,你他妈疯啦? * 谈判不欢而散,除了两位关键人物,每个人都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电梯到达一层,梁硕目送两个人走出电梯,说:好走不送。 金延浩憋了一肚子的问题,碍于有外人没敢发作,一走出电梯,便突突突地问个不停:天呐,楚哥你竟然和他们老总认识?但他不是说不来吗?刚才白总说什么什么床上是什么意思?你和他们老总有过一段?原来你是gay吗?怎么没听你说过? 顿了顿又说:这么好的条件,你为什么拒绝啊? 这么多问题?楚熠被他烦得头疼,你到底想我答哪一个? 那就最后一个。 楚熠嗤笑一声,说:我说金大经纪人,你也在这圈子有几年了,还真以为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啊? 那合同我仔细翻了好几遍,金延浩不解道,确实没问题啊,都是对咱们有利的。 他们是唱片公司,不是慈善机构,楚熠掏出兜里的烟,点燃吸了几口,你就不好好想想,为什么全被咱们有利? 金延浩还真仔细想了想,说:他想潜你? 楚熠无语地偏头看他。 我怎么觉得你也不亏? 楚熠忍了半天才没一脚踢过去,小金老师,以后要不在我这干了,记得多长点心眼儿。 两个人走到车边,金延浩有些不好意思地打开车门,回忆了一下那位老总的身材相貌,小声嘟嘟囔囔道:我说的也没问题吧 楚熠打开后座的车门,却没坐进去。 金延浩回头,见他傻站着,道:怎么不上来? 你自己回吧,不用等我。 什么?金延浩急道,一会还有个行程呢,诶你等等 楚熠扔了手里的烟,掉头走回去,按开还未上行的电梯,直接按到了顶层据苏珊刚才所说,这是梁硕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没等苏珊反应过来,那位她一直以为遥不可及的顶流,便大跨步冲进了她家老板的办公室。聪明伶俐如她,选择了视若无睹。 一打开办公室的门,楚熠顿时停住了脚步。 梁硕正背对门口换衣服,上身裸露。脊椎两侧的肌理分明,形成漂亮的凹陷,两片蝴蝶骨如同收起的翅膀。整个背部线条流畅,像水波般优雅,随着抬手的动作明暗变化。 楚熠的视线落在右肩上的疤痕上,还是那道浅浅的粉色。 那个地方他曾经摸过,亲过,无意识地反复注视过。 梁硕转过头,见到是他有些惊讶,却也没把衣服再穿上,随即勾起嘴角:来签约?还是来找我乱性? 楚熠的喉咙上下滚了滚,说:你怎么不穿衣服? 出了一身汗,要洗澡。梁硕四周看了看,而且,这好像是我的办公室吧? 第5章 你也知道是在办公室,楚熠反问道,在公司这样合理吗? 楚歌神教育的是。梁硕倒是没再和他斗嘴,听话地随手抄起一件干净的白t套穿上,反倒让楚熠觉得别扭。 是啊,这是人家的公司,你上赶着来给人家老板立什么规矩,关键这人还听了。 妈的 心机。 梁硕拿出商务场合的礼节,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在桌上,绅士手说道:请坐。 不坐了,就几句话,我说完就走。 楚熠走过去,闻到煊赫门烟淡淡的甜香。 怎么还在抽这个劣质烟啊他想。 两个人的距离贴得很近,楚熠紫葡萄一般的瞳仁映出对面五官深邃的人。 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六年没见,大家都不是当年不懂事的小孩了,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来问我,没必要在背后耍手段,跟别人套话,我很烦这个,另外 他顿了顿,回答进门时听到的问题:不管是你的公司,还是你的身体,我都没兴趣,还请梁总自重一点。 是吗?梁硕还是笑着,你刚才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 楚熠拽过他的衣领,将距离缩到最近,几乎是咬着牙说:那是你看错了。 啪的一声,他把手里那份刚拿到的合同甩到梁硕胸口,纸页窸窣掉落,铺了一地洁白。 转身离开前,他说:我不会签约陨石,所以别再来烦我。 第4章 4 deja vu 凌晨两点,楚熠在曲亭家中的录音室醒来。 离开陨石后,下午他去参加了一场品牌活动,录制了一些活动物料,到家已经12点。 他记得自己直接来了工作间,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这栋房子在北京东三环的使馆区,小区闹中取静,是复式公寓跃层的户型,楼层高,视野好,双层共六百多平。一层的百平家庭间被他花几百万改成了专业录音室,隔音效果很好。 当初改造的本意是为了方便写歌,没想到后来变相成了他的卧室,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回过二楼的主卧了 他走到窗边,从落地窗向外望,看到夜晚亮起的曲折车流。 说起来,从首尔回到北京已经三年多了,他却从来没喜欢过这座城市。诚然,这里街道很宽,大楼很高,但到处都是磅礴而空洞的,连人也是,大街上熙熙攘攘,却从不让人觉得热闹,甚至空气里都总有种厕所的消毒水味,那么冷漠,刺鼻,拒人千里。如今再回想高三他曾经那么拼命地想要考到这里,总觉得很傻。 仔细想想,连当年风林的绯云巷,都比这里有烟火气。 很多具体的画面像过电影似的浮现出来,连点成线,串出了一些往事。 比如oasis拥挤却热闹的小舞台,宵港总是人满为患滋滋作响的夜市,还有天天在巷子里疯跑但心眼贼多的螺蛳粉,以及穿白衬衫,背吉他包,头发总是有些湿的高挑少年。 他突然很想念螺蛳粉那只算不上漂亮的跛脚边牧,那是一次考试后少年送给他的礼物。 可惜当年走得太匆忙,也不知道螺蛳粉后来怎么样 应该已经死了吧 毕竟刚救回来的时候就受了重伤,医生还说过他寿命不会太长。 还真是好久没想起风林了 难道是因为今天见到了那人? 控制室的壁挂提示器这时突然响起,提示有人在按门铃,一点开,屏幕上冒出鼓鼓囊囊一大袋子串儿,袋子挡住了后面人的脸,但还是露出来几撮炸出来的发丝。 楚熠笑了,明知故问道:谁啊? 爆炸头压着嗓子说:外卖。 谢谢,放门口吧。 爆炸头噌地把烧烤放下:你丫故意的是吧? 啧,楚熠勾着嘴角:你这外卖员态度不太好啊。 屁事儿真多,爆炸头把烧烤和另一只手提的啤酒一起抬起来,看看给你带了啥,想吃赶紧开门啊! 楚熠按开了门,从录音室走到餐厅区时,方凯文已经在摆盘了。 怎么这个点儿来了?楚熠说,不用陪点点? 就知道你没睡,这不给你送宵夜来了么。凯文说,点点有kk看着呢。 给我送宵夜?楚熠拉开凳子坐下,还真有点饿了,拿了串儿板筋说:是你自己想吃吧? 凯文拿起子开了星达姆啤酒,倒在两个大杯子里,做势要抢他手里的串,说:有本事你别吃。 楚熠往边上一转,躲过他的手,用嘴撸下来最后一块板筋,又拿了一串鸡翅,蜜汁味儿的,三下五除二就让他吃得只剩骨头。 凯文笑着坐下,问:我家附近新开的店,味道不错吧? 还行,楚熠又拿了串鸡翅,但比宵港还是差点。 那能比吗?凯文撇嘴道,宵港可是咱绯云巷的王牌。 楚熠仰头喝了口啤酒:有机会咱们几个回去吃一次。 凯文不置可否,但也知道这事儿就是天方夜谭。 以楚熠目前的身份,回去不得把宵港那小破店儿的房顶都掀翻了,估计连带旁边的oasis也得让人踏平 凯文想到这笑了,听到楚熠问:点点怎么样了? 恢复得挺好的,凯文撸了串大蒜吃,笑了,还说呢,今儿还上树呢,一脸泥巴蹲那树上,跟他妈猴似的,我让她跳,她还不敢,我心道你上去的时候咋就敢呢绝了,谁敢信她做的是开胸手术,五岁就这么大胆儿,以后还了得,我真服了。 楚熠边听边笑,还被辣椒呛了几口:点爷随妈。他顿了顿,抱歉啊,做手术那天我有行程,没赶上。 得了吧,你是会做手术还是会带小孩啊?你要真来,人家医院得头疼死,还不够添乱的呢。 楚熠差不多饱了,靠在椅背上道:kk呢?状态怎么样? 凯文面前堆了一座签子山,拿着手里的腰子说:好着呢,昨天让她回家好好补了个觉,今儿睡饱了这是,拿鼓槌追着我揍。 这俩欢喜冤家,楚熠笑了,问:你又怎么惹她了? 我没惹她,是惹你了。凯文瞥他一眼,丫怪我呢。 怪你什么? 怪我和你干仗呗。 凯文这话一出,楚熠愣了一下,想起前几天他们是吵了一架。 起因还是和启明续约的事。 语阎乄  8月初,启明先询问了楚熠的续约意见,知道楚熠去意已决后,开始不断跟乐队的其他成员施压,造谣他要单飞云云,并威胁他们要减少分成。 凯文最开始还不信,后来看到报道,头脑一热,找上门来质疑他什么意思,是不是要自己单干,当初把他们仨拉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有你们才是赤道,怎么这会又翻脸不认人了。 楚熠当时心情也不好,俩人都在气头上,话赶话就吵了一架。其实乐队里吵架都是家常便饭,感情在那,过两天话说开了,谁也不会真介意,更何况他实在太忙。 但到底还是有些尴尬。 道歉显得太正式。就这么揭过去,又怕心里有道坎。况且因为点点手术,解约这事儿他们几个确实还没好好聊过。 或许现在是个机会。 两人无声沉默了一会,这时同时开了口:你 这下都乐了,楚熠道:你先说吧。 行,那我问你,凯文道,点点的手术费是你付的,这事儿你打算啥时候告诉说?顿了顿继续说,还有公司本来只打算和你续约,不要我们仨的事,你也不打算说了是吧? 他顿了顿,继续问:你是不是就因为这个才要解约? 楚熠闻言皱起眉头。 他明明警告过金延浩,谁都不要告诉,这人怎么回事 不是,不只因为这个。 放屁!你还想瞒我们!凯文激动道:是,也怪我,我他妈该死,认识这么多年,我不知道你什么人?竟然跟那帮傻逼一起怀疑你来,我今儿就是找打来的,你揍我一顿吧,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说完闭上眼,眼皮哆哆嗦嗦的,却不是真的有多怕,而是条件反射。 楚熠如今在圈子里磨得脾气稳了许多,但他们打小认识,他是知道楚熠当初什么样的刚组赤道时那会都是十六七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几个人没少干仗,常常是打完了还要鼻青脸肿着一起排练关键是,那会他就从没赢过。 第6章 而这位霸霸,当年更是风林外国语出了名的小霸王,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还曾经一人单挑整个风外校篮,江湖至今都有他的传说。 楚熠抬眼一看,瞧见他这怂样顿觉好笑,往他肩膀砸了一拳,但没真使力:行了别装了,还打不还手,你还手我还怕你不成?他有些别扭地说:不跟你们提不是因为孩子做手术呢吗而且最根本的原因也不在这,我就是不想在启明呆了,这事儿你们也知道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点了根烟,吸了几口,继续道:启明本来就是个小公司,资源不行,当初咱们没那么多选择,只能选它,但赤道到了今天,很多我想做的启明已经接不住,正好合约到期,既然彼此的需求不匹配,不如就不续了,就这么简单,你丫别老犯二,脑补什么英雄本色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情节行不行? 凯文闻言也抖了根烟出来,楚熠凑过去给他点着了火。 真的? 我骗你干嘛? 两人又推心置腹聊了聊之后的安排,因为没有本质分歧,很快把那点本也不大的嫌隙合上。 快三点时,凯文不太放心小猴和小猴他妈,准备走人。一低头,看见楚熠面前签子寥寥几根,自己面前却堆成了小山,说:我操合着都让我吃了啊,你咋就吃这么点儿? 饱了。 凯文把烟头碾在烟灰缸里,看了看他说:我说真的,你最近瘦了好多,你自己照镜子看看去,身上现在还有肌肉吗?还有时间操心别人呢,刚又在录音室写歌呢吧?你是人,不是机器!人得休息知道吗? 楚熠不走心地看了眼手表,道:几点了?呦,都快三点了,该回家了吧老方,听话,回去找你家kk叨叨去,昂 凯文不死心地继续说:开始赶人了是吧?我走了你是不是又要去录音室?不行啊,我先送你去楼上睡觉再走! 楚熠无语道:你以为我是你家点点啊? 他一向嘴碎,楚熠被念得头都大了,没等他送自己上楼,先把人送到门口,一把推了出去,凯文跟他较劲,没一会就踉跄了一下,跌出门外,楚熠道:谁没有肌肉? 说完就要关门,却被凯文啪地一下扒住门沿儿,楚熠问道:还干嘛? 那个凯文犹豫了下,表情不太自然地说:就是,我们今天在医院看见阿姨了,看着咳得挺厉害的。 楚熠一怔,说:哦。 嗯凯文挠了挠头,我没别的意思,就跟你说一声,你去不去自己决定。 知道了。 人走了,楚熠简单收拾好厨房,习惯性往录音室走,走到门口想起来凯文的话,停在门口。 也是,这张专辑难产这么久,也不差这几天 他打算好好睡一觉,回到楼上主卧,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时穿着浴衣,站在浴室的大镜子前,看着自己,在镜中摸到了锁骨中间的那块陨石拨片纹身。 多年前,他每次上台前都习惯摸一摸那个吊坠,后来项链丢了,实物变成纹身,他却还保留着这个习惯。 他想起去纹身那天,有个人抚摸着这里,对他说:很漂亮,就像你一样。 连锁反应一般,他又想起那句 以后,我做你的制作人,你做我的主唱。 所以梁硕真的成了制作人而自己也成了主唱。到头来那句话里只有你的与我的食言了,或许证明本就不该被说出口吧。 楚熠自嘲地笑了笑,俯身下去,打开水龙头,把冰凉的冷水泼在脸上。 他用毛巾擦了擦脸,又仰起头盖了一会。 放下毛巾时他深呼一口气。 操 怎么又开始想没用的了? 大晚上一个人在这瞎矫情什么呢? 是最近睡眠太差的缘故吗? 啧 别想了 他烦躁地拿毛巾在脑袋上乱揉一通,打算回房时,洗漱台上的手机震动起来,锁屏显示是经纪人金延浩发来的消息。 楚熠眉头紧扭,方才复杂的心绪一扫而空,成了单一的烦躁。 金延浩:楚哥,上次你罢录的那个选秀《酷玩新声代》,公司说给你接了下周三的决赛录制,让你必须到场[捂脸] 楚熠:?违约金都赔了 又抽什么疯? 金延浩:公司那边还是不想破坏和对方的合作关系,因为你这事,咱们公司其他艺人也被他们节目组拉黑了现在应该是要你去求和吧 楚熠:不去 金延浩:好像消息都放出去了 楚熠:谁同意了?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金延浩:但宣发说如果你不去,就要把kk姐是单亲妈妈,还有点点先天性心脏病的事都爆出去,刷一波观众的同情和好感,好挽回你之前假唱和罢演的负面舆论[爆哭] 收到这条消息,楚熠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没看错之后,差点把手机都摔出去。 楚熠:这帮傻逼现在是连脸都不要了吗?? 金延浩:[爆哭][爆哭][爆哭] 楚熠:我还没哭呢 你哭个毛线 金延浩:[滑跪][滑跪][滑跪] 楚熠骂归骂,气归气,也知道金延浩是自己带来的人,在启明的地位就是个传话的,跟他撒气也没用。 他思考片刻后,发了条语音说:你别管了,我明天去公司。 第5章 5 耳边残留着你留下的寂静 两个多月前,就在赤道刚刚拿完金曲奖后不久,楚熠罢录了如今爆火的乐队主唱选秀综艺《酷玩新声代》。 不过严谨来说,这节目的热度有一多半都是他带来的。 按照原本的安排,他将作为导师,在三个月内陪伴式指导全程,然而他在第一期录制后,就直接撂了挑子。虽然后期剪掉了他参加的几乎所有部分,但仍然在指导后辈的物料中不经意露出了他。 初选中,不知有意还是无心,连续多位选手选的歌都来自楚熠前团曾红极一时的韩国偶像团体apex,而楚熠在点评某选手唱得像坨狗屎后,拒绝了为其亲自演示。 在短视频平台,这则片段的播放量超过百万,既带火了那位被大家说真·走狗屎运的幸运选手,也顺带翻红了楚熠在apex时的百万播放打歌直拍。 没过多久,有人放出录音,爆料人称,疑似是在金曲奖的颁奖礼后台,工作人员邀请楚熠与前队友合唱apex歌曲。 工作人员的声音被处理过,听起来语气怯懦,而楚熠的声音则是原声,对比之下显得十分冷漠,直截了当地说:唱不了。 这次颁奖礼你前队友宋暖洋也会来,他不是solo出道了吗,你们可以一起唱,这里很明显地断了一下,语气有些连贯不上,你要是能和他同台,粉丝们得开心死。 是惊喜还是惊吓?apex都解散了,是过去式了,太荒唐了况且我和他这里又断了一下,连朋友都算不上,当年是粉丝爱看,我们就随便耍耍粉丝。 那之后关于他耍大牌,背刺队友,看不起爱豆的黑料便传得沸沸扬扬。 大粉事无巨细地找出所有可疑的剪辑点,但因粉丝立场问题,并没有人相信。 在广场上,也零星有人质疑录音的真假,提到中间明显有剪辑痕迹,但很快就会被诊断为脑残粉来洗地,然后被浩浩荡荡的吃瓜讨伐大军淹没,沉到评论区最底。 * 第二天,楚熠自己开车到了启明楼下。 刚一下车,就发现不远处停着台法拉利,深紫色的车身十分风骚,但边上的人却比车还显眼,手里转着打火机,正从那边看向他。 这人一身都是最简单的基础款,可惜实在是个天生的衣服架子,一米九的身高,宽肩窄腰长腿,以前在风林时一起住了两个月,楚熠常常不自觉地看他,总觉得这人套个麻袋都好看。 眼神都对上了,总不能当没看见。 车钥匙在手上抛了一下,楚熠走过去,问:改行当车模了? 梁硕一愣,笑了:是啊,你要买吗? 楚熠扫了眼,看出是改装车型,道:这车我记得全球限量吧?mansory改装的purosangue,厂家只出了七台。 梁硕惊道:嚯,这你都看出来了? 车身加长了,看出来不难,而且楚熠说:得不到的东西,我记得都很清楚。 梁硕听出他这话的弦外之音,手上动作一顿:我倒觉得你很健忘不过原来楚歌神也喜欢这车,你答应来签约陨石的话,我送你当入职礼物,这买卖怎么样? 第7章 送?楚熠嗤笑一声:看来传言是真的,梁总对旗下艺人果然阔气,四五百万的车,说送就送。 梁硕煞有其事:别人就算了,签你这个级别的是得下点血本么。 可惜了,我没这个福气。楚熠只当他在胡诌,不过公司让你这么开下去,真的不会倒闭吗? 可能吧,梁硕像个纨绔似的满不在乎,所以这不是找你救场子来了吗。 楚熠听出来他嘴里没句正经的,没再搭岔儿,从裤兜摸出烟盒来,却发现没带火,转脸问:借个火儿? 梁硕把拿在手里把玩的打火机弹开,凑到楚熠过去,风有点大,打了几次都没点着,他干脆自己也抽了支烟出来,点着了凑过去。 初秋的风在两个人之间穿梭,楚熠天生卷俏的眼睫垂下,视线落在那个打火机上,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纯白色漆面,菱格纹理雕刻,毕加索风格的抽象人脸画。 dupont限量款打火机这是他送梁硕的19岁生日礼物。 价格3325,他至今记得。 这钱对当时的他可谓一笔巨款,几乎花完了他攒了很久的演出费 但这火机图案已经有些模糊,这么廉价老旧的东西,对如今的梁硕来说,说是破烂也不为过,怎么竟然还留着 烟尾总算亮起火星,楚熠站直身体,听到梁硕问: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他吐了一口烟圈,说:刚到韩国的时候。 梁硕亦很深地吸了一口烟: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这话在楚熠听来,莫名有些恍惚。 他看着不远处的绿色隔离带,被烟模糊了颜色,煊赫门的焦糖香调飘到了他这头,仿佛带他回到了六年前演出后的oasis门口,他和梁硕还是少年模样,梁硕在抽烟,而他在陪他。 对了,那时的他还不抽烟。 明明极讨厌烟的人,却总是很贪婪地呼吸身边飘来的那股味道。 竟然都忘了 看来梁硕说得对,他确实很健忘。 他语调很轻地说:挺好的,我当时走的时候哭得那么傻逼,后来想想真是挺幼稚的,去了才发现那边挺有意思,韩国朋友都对我不错,吃的也很好,出道也有很多机会唱歌,早知道就他顿在这里,没继续说下去。 就怎么样?梁硕声音有些沉,就不来找我乱性了? 能不能别提这茬了?楚熠脸有点臭,你来启明有事? 梁硕说:来找你。 楚熠皱起眉:你怎么知道我要来公司? 启明旗下以偶像明星为主,没有乐队的排练室,也没有专门的录音室,大家都是在外各自找地儿录音,所以他平时很少会来。 不知道。梁硕说,来碰碰运气。他笑了笑,看来我运气不错。 楚熠有些半信不疑。 碰运气 难道他一天不来,这人就在这等一天吗?而且怎么会这么巧就在他来的时候蹲到他? 陨石的老总原来这么闲吗? 正好顺路过来看看,我刚下车你就来了,所以说我运气不错,而且梁硕顿了顿,找你不需要闲才可以,时间总是挤出来的。 楚熠看到他额头上的薄汗,有些烦躁地说:如果你还是为了签约的事,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不管你 梁硕打断道:跟签约没关系,来问你点东西。见楚熠一脸疑惑,他继续说:你不是说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来找你? 楚熠愣了愣,回忆半天,才想起那天临别时是提了这么一嘴,但那明明是客套的铺垫,重点在后半句的警告 所以这人是只挑自己想听的听是吧? 有够厚脸皮的 他无奈道:那你问吧,但事先声明,公司的事无可奉告,其他的事,我也不一定知道。 梁硕信心满满,笑道:放心,这个你一定知道。他顿了顿,要不去你车上聊? 他往楚熠身后抬了抬头,虽然是公司门口,周围有很多安保,但边上已经围了不少人在看他们毕竟这一豪车一猛男一巨星的搭配太赏心悦目,不看白不看。 他一回头,有一个人正好拿起手机在拍他们,他侧了下身子,挡住梁硕,说:你的车不行? 车钥匙锁里面了。 楚熠啧了一声,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他,道:你先过去。 梁硕坐进那台红色法拉利spider的副驾,隔着茶色的玻璃膜,他看到楚熠走向那个激动到捂嘴的女孩,指示她把手机里的照片删掉,他听不到声音,嘴角却很小幅度地勾了起来。 没多会儿,楚熠坐进驾驶座。488的内部空间很窄,梁硕一米九的个子坐进来显得有点憋屈。密闭空间里,他们离得很近,连呼吸声都能听清,空气中是熟悉的木质香与煊赫门淡淡的甜味,这让他有点不舒服。 什么事,楚熠说,长话短说吧,我赶时间。 放心,很快,梁硕用那种平常无奇的语调说,加了微信就走。 楚熠疑惑地看向他: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加你微信? 你说,梁硕理直气壮:想知道什么就来问你。 我说的根本不是这个楚熠说到半截,才发现又掉进这人的圈套,笑了笑说:我说,你好歹是堂堂唱片公司老总,老在这种事情上耍心眼儿,有没有意思? 梁硕缓慢地眨了眨眼,说:如果对你有作用,那就有意思。 这话里是摆明了要对他搞特殊,再傻的人都能听出里面的暗示。楚熠却不想理会,刚想开门下车,车锁啪的一声落了锁。 一转头,梁硕朝他亮了亮手里的车钥匙。 操 这人是什么时候把他钥匙拿走的? 一秒后想起来了。 真他妈完蛋 他自己给的。 楚熠伸手,语气不善:给我。 梁硕却收回了车钥匙,在手机屏幕上操作一番后递出来:先加上再说吧。 还吧,吧你个头。 楚熠脸色难看,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在炸的边缘,如果身边的是工作人员,大多已经知趣地跑远,生怕触到逆鳞被炮火波及。但偏偏眼前这位耐心十足,一点儿都不怵他。 全世界也只有这个人能这样拿捏他。 多年前,他的每一次崩溃,每一次情绪失控,都会被他在一颦一笑间巧妙化解。他的暴脾气也只有在那个时候短暂地收敛过。 两人大概对峙了十几秒,楚熠深深呼吸几次,率先崩不住,接过手机,输入了自己的新号码添加好友。在确认楚熠通过好友后,梁硕下了车,扶着车门低下身子说:别拉黑我好么? 好么 这是在求我吗? 楚熠的心尖儿轻轻地颤了一下,强行忍住才没顺嘴说出好。 他感到无奈。对自己的没出息感到无奈。 他受不了这个人求他。 不论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就算让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曾经是这样的。 楚熠的脸色更差,挤出几个字来:看心情。 梁硕却像听到了很满意的肯定回答,轻声笑着说:谢谢。 等人下车后,楚熠独自趴在方向盘上冷静了一会儿。 对他来说,如今和梁硕的每一次见面都是一种消耗。他要忍,忍住不去想以前,更不能想未来。他怕自己和当年一样,产生不该有的期待。 冷静下来后,他抬手摸到中控台拿车钥匙,一拿起来,却发现是个录音笔。 上面显示着播放秒数,显示之前的人听到一半,按了暂停。 这是什么? 车上原来似乎没有这玩意 是梁硕落在这里的? 鬼使神差的,他按下了上面的播放按钮。 播放条的秒数滚动起来,放出来的东西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梁硕为什么会有这个? 第6章 6 杀了他 顺便杀了我 楚熠进了公司,直奔8楼的宣发总监办公室。 启明做宣发起家,因此这位总监杨铭睿同时也是大老板,在公司的地位说一不二。 第8章 楚熠风风火火地走过来,秘书不敢拦他,他也没敲门,直接进了办公室。 杨总,你这事办得不厚道吧?楚熠坐在长桌对面的办公椅上,翘起二郎腿,一副无赖的样子,未经我允许接行程,第几次了? 哎呦我冤枉啊我,这事儿可跟我没关系,不是主办方那边直接找的你经纪人吗?杨铭睿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满脸堆笑,装作一脸茫然,再说,这综艺现在热度这么高,听说你前队友也会去,你上了也没坏处,是不是? 是啊,楚熠道,这不为了感谢您,专程来送一份大礼么。 大礼?哎呦真是谢谢你了,杨铭睿挂着假笑道,咱们什么关系,怎么这么客气啊? 楚熠把一个封装好的文件袋甩到桌上:别急着谢啊杨总,先打开看看合不合心意,不够的话,我这还有。 看见那文件袋,半信半疑,把圆圈周围的白线转开,打开时不小心抖落出来里面的照片,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大变:你查我? 横店、苏州、三亚、拉斯维加斯、上海啧,别说,拍得还挺好,专业的就是不一样。楚熠把掉落在地上的照片捡起来,两指捻起观赏,又一张张落到桌上。 最后一张照片甩到桌上,是杨铭睿和一个年轻嫩模在车上热吻,嫩模的衣服已经半褪,很难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真羡慕杨总啊,要是我有您这精力,专辑也不会难产这么久了。 楚熠抱起胳膊:嫂子要是看到这些,不知会作何感想? 杨铭睿紧拧起眉头: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就想和启明能好聚好散,楚熠说,这要求不过分吧? 呵,好聚好散杨铭睿冷笑一声,彻底卸下了方才伪装的好脸色,怒不可遏道:楚熠,你小子别忘了,当初你回国的时候就是个nobody,还非要找几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组乐队,那会谁搭理你?有吗?没有吧!那又是谁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拉了你一把?!是老子我!没有我和启明,你特么早就糊穿地心了,好了,现在我把你捧红了,你要好聚好散了,你特么有良心吗你? 杨总,我报答的到底够不够,您自己心里清楚,楚熠道,再说了,媒体不是说了吗,我忘恩负义,您才知道? 你!杨铭睿气得脸红脖子粗,突然阴笑道:你小子还是太嫩,以为这就能威胁我?你以为这些你嫂子不知道?有本事你就把这个发出去,老子又不是明星,我还怕你不成?实话告诉你,就那个黄脸婆,老子早就想和她离婚了! 别急啊杨总,楚熠笑了笑,礼物还没送完呢,您再听听这个。 他把车上刚刚捡到的那只录音笔放到桌上,按开播放键。 小屏上的秒数开始滚动起来。 小楚,这次颁奖礼赤道表演,你再加一首apex的歌怎么样? 第一句放出来,杨铭睿表情顿时一僵。 外放版本中变了声的工作人员声音被还原成了原声,那人正是他,而当时场合也并不是什么金曲奖后台,而是启明的这间宣发总监办公室。 这句问完之后,另外一头静了半天,再出来便是楚熠带有金属芯的极有辨识度的声音。 杨总,您在和我开玩笑吗? 你不想唱是吧,我就知道你不想,所以给你找了个伴儿,你前队友宋暖洋到时候也会去颁奖礼,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你们俩一起合唱,怎么样? 不怎么样。 小楚,你先别急着拒绝,这事不是我拍脑袋,是金曲奖主办方那边来找我的,但我觉得这idea确实不错。你都不知道你和宋暖洋这对cp的粉丝体量有多大,一堆人天天在人家官微底下留言蹲绿意暖阳合体,正好金曲奖这两年收视率太差,主办方想顺水推舟,借你俩炒作一下。你要是能和他同台,甚至来点肢体接触,你懂的,到时候热搜肯定爆了,粉丝们得开心死。 是惊喜还是惊吓啊杨总?apex都解散了,已经是过去式了,还炒cp?金曲奖搞这种低级操作不觉得太荒唐了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粉丝爱看的就是这个,人家才不管你低级高级的呢,那玩意儿能当饭吃? 粉丝爱看,我们就可以随便耍粉丝了?况且我和他只是好朋友,我不想欺骗粉丝,玩弄舆论,最后搞得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小楚,你跟我在这嘴硬没用,你就说说,你们上张专辑发了都多久了,眼见热度就要过去,要是连提名都捞不到,多可惜?你要答应了人家这事,没准你提名还更有希望!你呀,还是太年轻这圈子没你想得那么好混,知道么?你现在再火,不炒作,有一天你的热度也会过去。趁现在还有人愿意捧你,就得抓住机会往上爬,等你凉了,后悔就晚咯! 录音断在这里,杨铭睿脑门已经冒了一层汗。 这段录音他明明是处理好才交给媒体的,怎么原版会落到楚熠手上? 难道公司有内鬼? 不应该啊 其实这段录音里面的话对他来说算不上致命,但他做了这么多年宣发,深知事情能把人影响到什么程度,全看舆论导向,如果有人有意操纵舆论,把它往欺骗观众、愚弄粉丝感情的方向引,那还真是挺麻烦的。 要是再配上那几张照片 杨铭睿拿手绢擦了擦额头,板着脸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楚熠这时又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左转一下,右转一下,对比那边精神紧张的人,显得十分松弛:我说了,我就要一个好聚好散。 杨铭睿皱起眉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最后这几天,公司别再想着榨干我的剩余价值。楚熠直起身,两只胳膊撑到桌子上,版权你想要,那就拿走,挣的钱够你躺着吃几辈子,但是如果你再敢随便给我接行程,给我炒作cp,随便给我接品牌活动,发我的黑通稿,到时候我们可以再看看,最后是谁倒霉。 杨铭睿顿时怒了:你懂个屁!我那是 楚熠这时扶着桌子站起来,他个子高,看杨铭睿时眼皮耷拉着,脸色极为狠戾。 杨铭睿从没见过他这样,顿时吓得噤了声。 楚熠俯下身说:杨铭睿,老子给你挣的钱,够你花一辈子还富余,这个综艺我会上,但我的恩就报到这里为止,合约没剩几天了,你要老实呆着,我不动你,你再敢惹我,我给你挣的钱,我也能一分不落的要回来,到时候你的启明和小情人儿们还在不在,你自己想想。 说完便极为利落地转身走了。 外面格子间里的员工听见里面的动静,大气儿都不敢喘,等楚熠开门出来,却见他春风满面,顿时全都愣住。 楚熠看着一屋子人向日葵似的看他,勾起嘴角,很友好地打招呼:大家工作都辛苦了,请大家吃华尔道夫的下午茶,一会就送过来。 办公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有人带头喊楚神万岁!,很快大家都跟着一起喊,搞得像粉丝见面会。楚熠挥了挥手,笑着走了,这时杨铭睿走出来,大吼一声喊什么喊!。 四周顿时安静,几个人偷偷埋下脸,在格子间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 楚熠出公司时嘴角带着笑。 启明的老板很恶心,但启明的员工们却很好,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实打实地帮了他许多。杨铭睿对他的恩情到底有多大先另说,要是没有这些staff,他的确不可能有今天。 离开公司之前再准备一份伴手礼给大家吧。 走到停车处附近,他按了下车钥匙。 心情这么好?有什么好事吗? 边上有人搭话,一转头,梁硕就站在边上,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一副看穿了他的样子。 楚熠莫名有些做贼心虚,说:没什么,你怎么还没走? 梁硕视线移到他手里的录音笔:忘了东西在你车上。 楚熠猝不及防想起还拿着这个,明知故问道:这个是你的? 梁硕:嗯。 那正好,楚熠抬手一抛,被梁硕接到,拿走吧。 他打开车门,梁硕却在这时拦住他:能不能捎我一段儿? 楚熠回头,看下他停车的地方,梁硕继续道:轮胎不知道被谁扎了。 楚:啊? 梁硕指了指左后方的车胎,楚熠一看,还真是瘪了。 第9章 楚熠坐上车,旁边的人还愣在原地,他落下车窗,说:快上来啊,还等我给你开车门呢? 梁硕笑了笑,坐进了副驾。 他一上来,这车的拥挤感再次变得十分强烈,连衣服在皮革上摩擦的声音都能听见,两个人拉安全带的时候手还碰到一起 楚熠顿时后悔今天开了这车出门,明明就该开那台路虎揽胜。 妈的 他问好目的地,在导航上调出来路线,一直有些焦躁地拿指甲点方向盘,上三环之后不自觉加了速,引擎的声音轰轰作响。 跟我在一块梁硕突然问,让你很不舒服吗? 楚熠没回应他的视线,又超了辆车,说:没有,车太小了,坐得难受。 他听到旁边的人笑了一声,说:这是暗示我要送车吗? 不劳烦梁总,我家里还有几台,下次换辆开就是。 梁硕又安静了一会,问:要不放点音乐? 楚熠随口说:你放吧。 梁硕直接在显示屏上按了播放键,好死不死,正是自己在风林时给他唱过的那首champion of the world。 然而放都放了,现在暂停反而更刻意。 楚熠皱起眉,又提了点速,企图用涡轮引擎声盖过车里的音乐声。 他扫了眼导航 距离目的地还有20多公里。 像是知道他很不自在似的,梁硕很及时地在这首歌播完后把音乐关了,主动和他搭话:和公司谈得怎么样? 楚熠一愣,速度放慢了些,装傻道:啊? 刚才不是去公司聊解约的事吗? 楚熠说:就不劳梁总费心了。 倒不是费心,只是想问问,梁硕说,这录音有没有帮到你。 楚熠一惊,扭过头道:你是故意的? 梁硕捏着他的下巴转过去:看路,他打趣道:我还不想现在就跟你殉情。 第7章 7 今天的谎 淹没旧的 梁硕的手很凉,带着游泳池里池水的冰冷温度,以前也总是这样。 楚熠感觉到下巴先是很冰,很快又转化成了燎人的烫。 殉情这两个字狠狠挑逗了他的神经。这是一种轻浮又恼人的态度。明明没这个意思,为什么要这样?逗人很好玩吗? 梁硕很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把话题拐回来: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本来想亲手交给你的,但和你一聊天就忘了,不过这样也算是给你了,正好。 楚熠其实想就这样把他撂在高速上,让他滚得越远越好。 但东西用也用了,现在又来耍脾气,假不假? 虽然他确实很不想欠这个人情。 非常不想。 你这算什么?过了六年,来补偿我吗?楚熠嗤笑一声说:别介意,当年爽的也不只是你,我们各取所需,毕竟是我自愿的,你技术也不错。 梁硕紧拧起眉头,很不舒服地说:你非要这么说吗? 楚熠不自觉踩下油门,几秒间就超了好几台车:那怎么说? 梁硕沉默半晌,说:楚熠,太快了。 嗯? 你超速了。 楚熠这才发现已经把车开到了140,好几张罚单大概已经在路上了。 梁硕指挥道:你先下高速。 楚熠也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适合开车,听他的话下了高速,把车停在路边,打开双闪。 陡然一熄火,没有发动机的引擎声,车厢里突然静得可怕。 梁硕说:我们谈谈吧。 楚熠的手还搭在方向盘,整个人显得有些紧绷。 梁硕有些无奈地说:你好像对我有些误会。 可别这么说,楚熠笑了笑,这帽子给我扣上可就摘不下来了。 我就问一个问题,你诚实回答我,梁硕问道,如果是别的公司给你开出这个签约条件,你会不会接受? 楚熠一时间没回答上来。创作自由和版权是他这次找新东家最看重的点,所以在不知道梁硕是陨石老总之前,他的确非常心动。如果换做是别人,他有很大可能会接受。 只是 事情要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退一步想,如果陨石不是梁硕这种理想主义的人开的公司,他也不一定能接到这么好的邀约。 梁硕的提问十足真诚,他不好再嘴硬,只模糊地说:会考虑。 梁硕: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这次不能再多考虑一下? 楚熠能感觉到身边火辣辣的视线,却不敢看过去。 那张脸太容易动摇他,梁硕又是一个很好的说服者,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做一些冲动的决定。 陨石靠扶持地下乐队起家,公司所有人都是我这么挖来的,你也一样。我找你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赤道是支牛逼的乐队,而你是赤道的主唱,这是很简单的逻辑,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即使我们当年根本不认识,听了你的歌,我照样会找上门来签你。 如果你来陨石,我会给你最顶尖的录音棚和设备,最好的运营团队,完全自由的创作环境,不需要你做任何音乐以外的事情。但凡你愿意放下别的因素理智思考,会知道陨石就是你最好的选择。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市场上这些娱乐公司到底适不适合你,再去下一个启明,你甘心吗?就算你甘心,潘胖、kk、凯文呢? 他步步紧逼,到最后终于愿意缓和语气,有些无奈地问:楚熠,当年的事,在意的人到底是你还是我? 这话说完,他就像完成了此行的任务,直接下了车。 在那个刹那,楚熠有一瞬的失落,但下一秒,梁硕从车头绕到了驾驶座,打开了他这边的车门,说:你歇会儿,我来开吧。 之后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轰隆隆的引擎声震得楚熠头疼。 到顺义的一处奢华别墅区后,梁硕停好车,扭脸问:要不要给你安排一个司机回去? 楚熠解开安全带:不用,我自己开。 那小心点儿,梁硕嘱咐道,别开那么快。 好。 两人都下了车,同时走到车头的大灯的光线里,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 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时,梁硕说:我刚才和你说的都是认真的,签约的事,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楚熠脚步一顿,很低地嗯了一声后,开车走了。 管家从庄园的宅邸里出来,两手并在身前,说:少爷,您回来了。 嗯,梁硕说,冯叔,帮我安排台车吧,送我回市区。 刚到就走啊?冯叔问,夫人在呢,您不在家吃个饭? 不了。 不吃饭的话,要不就进去坐坐?冯叔说,夫人挺想您的。 梁硕说一不二:我就在这等,您让司机快点吧。 * 回去一路上楚熠都不太舒服。 不知到底是生理还是心理原因,开到半截甚至想找个地方停一停。 488的风燥和路噪都很大,他当初刻意没有加装隔音棉,就是迷恋这个声音,能让他清晰地通过声音,感受到自己穿过了风和街道。 明明以前最喜欢开超跑飙车,现在却忽然厌恶起来引擎的声音 看来这车真的不能要了。 正想着,手机来了电话,接通后,响起金延浩的声音。 楚哥,我听他们说,今天有帅哥来公司找你?真的吗? 楚熠有些无语地说:谁又派你来打听八卦了? 你怎么知道?我本来不想打扰你,但公司这帮女人都快把我生吃了,太可怕了。 那边响起压得很低的几声你说什么呢,我们哪有 楚熠一点都不讲情面:那就让她们把你生吃了吧。 诶不是,等等她们说,不,不是打听八卦,主要是想感谢你买的下午茶。 哦,知道了,那我挂了? 别别别!别挂啊楚哥,我还想活命呢迫于群众压力,金延浩不死心地问道:所以楚哥那人到底是谁啊? 楚熠没说话,金延浩便有点怕,问:楚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楚熠尽量语气平常地说:没有。 第10章 哦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生气了金延浩心思单纯,听到这话便继续放心地说:他们跟我说,今天有一个巨帅的高个帅哥在公司门口等你,开一辆巨拉风的法拉利,一大早就在那蹲你,等了一上午。他们开始还以为是公司签的富二代新人,后来竟然看见你们一起聊了会天,然后你自己进来,他还在外面,就又猜测是你的圈外男圈外朋友,而且据说你进公司之后,他还把自己的车胎给扎了,你说这是为啥啊?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楚熠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金延浩没等到他的回复,自顾自继续说:后来他们还给我看了偷拍的照片,我一看,你猜是谁?竟然是陨石的梁总!哦对你不用猜 什么?照片? 楚熠沉着声音说:你们还有照片? 金延浩鸡皮疙瘩出了一身,这回是真的害怕了,不管身边偷听的八卦同事怎么鼓动,他都不敢再问了,怂道:我们绝对不会外传的,你放心! 他不敢问别的,倒是还敢说点子没用的,道:不过这梁总也是真够有毅力的,今天中午30多度,多热啊,他竟然在那等了你那么久,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很想签你啊楚哥? 他想不想签我我不知道,我现在是真的很想开你。 楚熠十分干脆地挂了电话。 一路飞驰开回家,他倒在沙发上,觉得浑身筋疲力尽,连世巡连开几场时都没有这么累。 点开99+的微信消息,光是金延浩发来的就占了几十条,他看了看,全是一水儿的各式各样滑跪表情包。 他很无情地没理,退回去回完了所有的工作消息,最后只剩下augu旁边的红色数字,指尖一顿,点进去。 不是叙旧,不是问候,也不是自我介绍,而是一篇转发的文章 《惊!加入陨石公司的十条好处!来过的都说好》 楚熠无语至极,在搜索框里输入关键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转发了一篇文章,标题为《刑法实务:诈骗罪定罪量刑、罚金数额标准梳理》 梁硕很快回复了一个已阅,学习了[抱拳]。 火羽白:学习什么了?怎么钻法律空子? 火羽白:你那车胎是你自己扎的? augu:摸了一下就自己爆了 我他妈信了你的邪。 楚熠气得不小心摔了手机,倒栽葱摔在了地毯上,屏幕朝下,周围亮起一圈光,看着还挺无辜。 啧 他捡起来,退出对话框,看着好友列表,心跳倏尔漏掉一拍。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置顶过很久的人,再次出现在列表里,总让他觉得很恍惚。 他没忍住,点进名片里查看。昵称还是当初的augu,来自英文名augustus奥古斯都,头像却从之前的帅气雪镜边牧换成了呆呆款开朗边牧,俯拍视角,正吐着小舌头看镜头,很开心的样子,让人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笑。 都当老总了,还拿狗当头像 很快,楚熠嘴角的笑容又慢慢淡下去。 所以螺蛳粉还活着么? 梁硕在养他? 他盯着这头像看到眼睛虚焦,保存到相册后退出,左滑好几次想把对话框删掉,最后还是选了不显示。 第8章 8紧抱住的绿洲是残破的海市蜃楼 当晚,楚熠再次失眠,开上揽胜,去了工体附近的那家oasis酒吧。 这名字实在过于烂大街,他曾经怀疑过,是不是每个城市都会有这么家同名酒吧。不过要不是因为这个巧合,六年前他第一次来北京,也不会专程从海淀大老远赶到这里,摆明了折腾和他一起来的人,也非得过来一探究竟。 推门进去,长长的吧台后面站着一个梳小辫的长发中年男人,是酒吧的老板虎哥。 虎哥招呼道:来啦。 楚熠坐到高脚凳上,长腿一只曲起,一只踩在地上,拿起虎哥刚给他调好的那杯鸡尾酒喝了一口:嗯。 今天晚上人不多,零星三两个人已经喝得神智不清,虎哥便没给他清场。 虽然都叫一个名字,北京这家却和风林版截然不同,是个雅致的小资清吧,灯光向来都是暗暗的蜂蜜色,一面巨大的酒墙从地面直抵天花板,酒柜最上面写着ur oasis in the city. 楚熠望着那行字,心里想的却是:假的。城市里哪会有绿洲。 不管是首尔还是北京,在他眼里都是一片荒漠罢了。 只有在六七年前风林的绯云巷,绿洲曾短暂地出现在他生命里。在后来的漫长岁月里,曾一度令他怀疑是虚假的海市蜃楼。 虎哥擦着酒杯,问道:心情不好? 楚熠一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你还挺好猜的。虎哥笑了笑,幸亏你不是演员,要不估计星路崎岖。 楚熠也笑了:是啊,得感谢公司没挖我去演戏。 他顿了顿,问道:虎哥,问你个问题。 虎哥把擦好的玻璃杯放回架子,道:你说。 楚熠转着手里的酒杯,看着黄色的灯光在里面晃呀晃。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的就算前女友吧,很多年前把你甩了,过了很多年,突然回头来找你,要找你一起合伙干点事儿,还说和当年没关系,就只是想跟你合作,你会答应他吗? 虎哥呈被惊吓状:我操,谁啊眼光这么高?连你都甩? 楚熠反驳道:我也没说是我啊 虎哥笑着打趣:哦,你有一个朋友是吧? 啧,楚熠认栽,就是我怎么着吧,你就说,如果是你会怎么样? 虎哥拖长了音,不怀好意地奥了一声,突然道:是当年那男孩吗? 楚熠一惊,装傻道:什么男孩?你要猜也猜个女的吧。 主要你这么多年也没带过其他人来啊虎哥笑道,不过你这问题问我,还真是问错人了,我和你嫂子是初恋啊,我的答案估计没啥参考价值。 哦楚熠仰杯抿了口酒,品了品说:这酒怎么有股狗粮味儿?你再给我调一杯。 虎哥笑出声来:单身狗喝啥都这味儿,别赖别人啊。 楚熠摇摇头啧了一声,瘪着嘴说: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虎哥笑着给他又调了一杯酒,所以是那男孩又出现了?还特意来找你? 说不出什么原因,楚熠突然生出了一些难得的倾诉欲。 或许是夜色会让人失去理智,也可能是,虎哥的确是个很适合倾诉的对象。嘴严,人品可信,见过少年时期的梁硕与他,而且也不会和他日日相对,让彼此尴尬。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玩一出心照不宣:不算吧,我最近不是踅摸下家呢吗,正好碰上他了。 他拉你入伙? 嗯。 给你开价怎么样? 很好楚熠顿了顿,笑着补充道:市场上应该很难找到这种人傻钱多的冤大头了。 我靠,那多好啊,干嘛不签?别说是前男友了,是我仇人我都签!虎哥不解地问,这年头谁还跟钱有仇啊?反正怎么着你也不亏,好好看看合同,别被坑了就行,这有啥可犹豫的。 楚熠若有所思,敲了敲杯身说:他不会坑我,但是我怕话说一半,他卡在这,自己都不知道在但是些什么。怕旧情复燃?还是怕忆起往昔?怕梁硕别有所图,还是怕他不是别有所图?陌路了六年的初恋,再见该是用什么样的表情,他没经验,也不知道。 你怕什么?虎哥问,不怕自己亏,那难道是怕他亏? 楚熠语塞,只好应付道:算是吧。 虎哥半天没说话,楚熠再一抬头时,见他那眼神里很有内容:不会吧,你这超一线的人想这个?我看你是还喜欢他吧? 楚熠立刻反驳道:怎么可能都多少年了。 虎哥更摸不清头脑了:那你怕他亏做什么?你先操心操心自己吧。 楚熠被堵得没话说,哑巴了。 我知道,你就是不想欠人情是吧?虎哥一副了然的样子,那不碍事啊,就凭你现在这个摇钱树的身份诶,你别怪我说话直啊,在我这儿可是褒义词反正就是,就凭你现在的咖位,等你签了他们之后,你就给他赚呗,到时候他不仅亏不了,还得赚得盆满钵满,你就这么想,万一他就是单纯想拿你赚钱呢?你说是吧? 第11章 楚熠闻言一愣,自嘲地笑了笑:也是 很神奇的,他竟然真有点被这番话说服了。 是啊纠结来纠结去,说不定他只是在自作多情。 抛去当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或许他和梁硕真的可以成为很纯粹的合作关系,毕竟他们确实性格相合,曾是最好的挚友和伙伴。 如果不是当年他把这份感情错当作爱情,他们也不至于走向一条不归路,闹到分道扬镳的地步。 想到这,手机锁屏恰好亮起,是那只很可爱的边牧头像。 他心头一跳,点开屏幕。 augu:[月亮] 楚熠盯着那个蓝色的月亮看了良久,直到虎哥打了个响指叫他:看什么呢?魂儿都没了。 楚熠回过神,摁灭屏幕道:没什么。 哦,虎哥又是那副八卦的表情,我以为前男友来求和了。 什么前男友啊楚熠无语道:而且他也没那意思。 虎哥啧啧两声,意味深长说道:那可说不定,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你品品,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板!另外那桌人已经喝趴下,口齿不清地喊虎哥过去结账,然后七扭八歪地互相架着走了出去。 店里只剩楚熠,他发了会愣,拿起手机,给金延浩发了条消息。没过一会,那边回过来一张照片,里面正是他和梁硕。 这图的拍摄角度清奇,从大厦玻璃门后方斜着拍摄,透过反光的玻璃,将两人的身影与背景的树影融为一体。 正午的阳光晃眼,两人站在写字楼台阶边的阴影处。楚熠倚着墙,唇间叼着根未燃的烟。另一个人微微倾身,抬手用自己点着的烟去碰他唇间的烟,火星在两人之间跳了一下,带起一缕细细的青烟。玻璃幕墙反射的光影交错,恰好勾勒出这个暧昧的瞬间。 整个照片偷感十足,和狗仔曝光的地下恋图有的一拼,但又莫名的很有氛围感。 以至于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却先保存了下来。 啧 虎哥这时又调了一杯新酒,掐住高脚杯的杯梗推过来:last word,今晚最后一杯啊,再喝你得倒我这。 我有这么菜吗?楚熠举起酒杯来,抬眉看他,还是嫂子叫你了? 这都被你发现了啊。虎哥表情有些夸张地说,哎,就是这么粘人,没办法。 虎哥,楚熠的眼神有些迷茫,问道:和初恋在一起什么感觉? 就习惯了这个人在你身边,什么时候回头都能看见她。虎哥语气温柔,笑了笑说:其实日子也就那么过,没多特别,因为太熟悉了,早就没有轰轰烈烈恋爱的感觉,更多时候就是平平淡淡,柴米油盐,但想想这辈子都能这样也挺好。 这样啊楚熠仰头喝了大半杯酒,放下酒杯时若有所思,那确实挺好的。 怎么?虎哥逗他,想起初恋了? 不想,楚熠摇摇头,脸上那种迷茫的神色也散开了,我没你这么幸运。 虎哥抱起胳膊来:诶,要听听我的意见吗? 什么意见? 你觉得他为什么还来找你? 楚熠诚实道:不知道。 真是当局者迷啊虎哥无奈道:那你想想,如果是你,当年爱得死去活来的初恋,如今要是再回去找他,会是为了什么? 楚熠笑了一声:可惜,他没喜欢过我。 那可不一定,要不他当年为什么要偷 话头突然断在这,楚熠狐疑道:偷什么? 虎哥到底觉得这么私密的事儿不适合由他来说,啧了一声道:没事,反正我觉得你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恐怕自己憋不住屁,再说下去就得抖落出去,出去收拾店里的桌椅,回头看到楚熠的背影时,莫名觉得有些孤单,又想起那件往事来。 六年前,楚熠曾和一个长相十分打眼的混血一起来过他这两次这也是这么多年,楚熠唯一一个带到过店里的朋友。 第一次来时,他能感觉到两个男孩性格一个内敛一个张扬,但至少都心情不错,聊着对未来的打算,也断断续续与他聊了不少,没成想后来却在他眼皮底下发生了件恶心事,弄得他十分不好意思。 本以为出了那事后他们指定不会再来,没想到不久后,两人便再次一同出现在店里,只是这回明显一个比一个心事重重,全程都在沉默地喝酒。 在虎哥的记忆里,打那之后,他们就没再出现过这一别就是三年,直到楚熠从韩国回国发展。今非昔比,楚熠身份特殊,那时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大明星,来的时候都是半夜三更,虎哥便每次都专门为他清场,陪他聊聊。 在他眼里,这个别人眼中的大明星,好像并不像外人以为的那么光彩熠熠,反而总是形单影只,心事重重,没什么朋友。 回想当年,反而那个有友人陪伴的楚熠是更加生动的,不管开心还是生气,都是个很有活气的少年。 作为一个看尽千帆的中年大叔,不得不说,他是遗憾的,就好像是亲眼见证了一个追风少年的死去,与一个世故成年人的诞生。 至于另外一个男孩,则是彻底消失了,无影无踪。 不过这俩人大概谁都不知道,这些年,他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秘密,连无话不谈的老婆都没敢告诉就在六年前第一次见到他们时,他曾无意间撞到了少年间的一个吻。 不知为什么,看过一次,那画面便印在脑子里,这会又重新浮现出来。 他并不知道这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有过什么渊源,只是莫名地觉得,那吻小心翼翼,似乎是一个需要保护的秘密。 如今再回想起来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到了后厨。 情关难过啊 第9章 9 attention 隔天,楚熠在上午去了趟医院。 vip病房楼层,电梯门缓缓打开时,刺耳的争吵声和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混杂着灌了进来。楚熠皱了皱眉,刚踏出电梯的脚步顿住了。 你们这什么破医院!我单间住得好好的,怎么说换就换?叶锦站在走廊上,声音不大不小地刁难着。她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弯着腰,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咳得脸都涨红了。 叶女士,您先别激动护士想搀扶她。 叶锦甩开护士的手,尖刻地说:一年给你们医院砸几百万的钱,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老娘的? 护士们客气又无奈地解释:叶女士,真的抱歉,icu那边突然转来重症病人 什么重症病人?我这还不够重吗?咳咳咳看不见我他妈都要咳死了吗?她喘着粗气,脸色煞白,我那混蛋儿子刚赚了几年钱,我还没享受几年呢,老娘不能死!懂不懂! 医院的消毒水味让楚熠鼻腔有些难受,带着整个脑袋都有点发晕,他将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叶女士,您的肺纤维化是慢性病,目前控制得还算稳定,护士耐心解释道,但icu那边的病人是车祸,情况比较危急 放你娘的罗圈屁!那你们怎么不找别人光找我?叶锦不依不饶道:你们就是看我一个女人无权无势,欺负我,对吧?!咳咳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大城市的人,都是狗眼看人低,没一个好东西! 她腰板挺得很硬,道:你们知不知道我儿子是谁?说出来吓死你们我儿子是楚熠!大明星楚熠,知道吗?他一天挣的钱,你们一辈子都挣不来,你一个底层的小丫头片子,算哪根葱?还敢来挤兑老娘我!这病房我是不腾,谁爱腾谁腾! 楚熠眉心跳了一下,转身就去按电梯。 上行的电梯恰好到达楼层,叮的一声打开,他却猛地愣住了。 站在电梯里的中年女人气质非凡,一袭水墨暗纹真丝旗袍,外罩同色系高定西装外套,剪裁利落又不失婉约。她发髻高挽,眉目如画却凌厉,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上位者的凛然气势正如楚熠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感觉一样。 女人正低头查看手机,听到外面的动静抬起眼来,目光落到楚熠脸上,也是一怔。 远处,叶锦还在和护士据理力争,不愿腾出病房,言辞越来越不堪入耳,女人吩咐身边的秘书:我不打算住院,你去告诉他们,可以把我那间病房空出来。 第12章 秘书低头回答:好的裴总。然后走向噪声源,很快走廊里便安静下来。 眼看门要关上,见楚熠迟迟不动,她按了下开门键,开口道:不上来吗? 楚熠这时回过神,走了进去。 楚熠比裴姿高出很多,女人微微斜仰起头,浅笑着说:小熠,好久不见。 裴阿姨,楚熠的脸有些僵,顿了顿,好久不见。 消毒水的气味填补了沉默,裴姿将手机塞回鳄鱼皮包,问道: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楚熠喉头滚了滚,道:托您的福,挺好的。 裴姿微微点头,举手投足都是从容与优雅,视线落到前方的镜中,看着楚熠说:不管你相不相信,看到你现在这么成功,我很为你和你妈妈开心。她顿了顿,继续道:证明我们当年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对吗? 镜中的楚熠笑了笑,看向裴姿,说:是啊,当年是我年轻不懂事,您多见谅。 客气了,裴姿十分欣慰地说,你真是成熟了许多。 应该的,楚熠谦虚道,这么大人还不懂事,也说不过去。 所以我可以相信你不会再做傻事了,对吗? 楚熠微微愕然:您指什么? 小熠,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裴姿说,我那笨儿子不比你成熟,总是做些对自己不利的傻事,但你们现在都过得很好,我希望你们能维持现状,如果你能答应我这个请求言及此,她顿了顿,我听说你最近遇到点麻烦,你们启明的杨总我认识,其他大型娱乐公司,我也多多少少都能说上话,如果你需要引荐,我可以 阿姨,楚熠打断道,说完清了下嗓子,不想显得情绪有过分的波动,谢谢您的好意,但保持现状也是我的愿望,所以在我这,您不用担心。 裴姿闻言显然松了口气。 不过楚熠这时接着说,我们现在都是成年人,梁硕做什么应该有他自己的考量,不见得是在做傻事。他把最后那三个字念得很重,接着说,或许比起和我说,您应该去找他聊聊。 裴姿怔忡半晌,莞尔一笑,轻声自言自语道:他要是愿意听我的就好了。 楚熠没听清那句话,电梯这时正好抵达楼层,她微微点头,走出了电梯。 门合上后,她翻开手机里的体检单,再次确认刚刚看到的检查结果。 秘书在楼下等她,问道:裴总,真的不用叫少爷来吗? 不用,裴姿把西装扔到后座上,雷厉风行,去公司开会。 * 出了医院,楚熠径直下到地下停车场。揽胜车边,他摸了摸兜,车钥匙不在,不知被他忘在了哪。他又在兜里掏手机,手却是抖的,刚一翻,被他不小心掉在地上。捡起来,屏裂开了一角。他徒手把那快碎片按进去,指腹渗出血来也感觉不到。 想叫金延浩来接他,打字的手却不听使唤,全键盘突然变得很小,怎么按也按不准。 他烦了,一扬手,把手机摔到旁边碍眼的立柱上。 屏这回彻底碎了,和粉身碎骨没什么区别,却突然震动起来,还挺坚强。 楚熠胸口起伏很大,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捡起来那破玩意儿,接了电话。 喂。声音一出,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电话那头的人道:你这声音是刚起? 楚熠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这才看到给他打电话的人是梁硕,声音里带着股戏谑,道:没打扰你的好事吧? 打扰了啊,楚熠清了清嗓子,还是哑,真他妈完蛋,就差最后一步,让你搅黄了,人都吓跑了。 梁硕轻笑了一声,不怎么信似的:这样啊,那我下回就挑这会儿打。 怎么了?楚熠撇开话题说,找我有事? 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预言家似的,梁硕没等他回答,赶紧说:诶你别挂。 楚熠确实差一秒就要按掉了,没好气道:到底干嘛? 梁硕兜圈子上瘾,没接他的茬儿:你不会要拉黑我了吧? 如果你再说一句废话。 心情不好?梁硕说,谁惹你了? 楚熠没成想会被他发现,稍微柔和了些语气道:你。 那我自罚三杯?梁硕总算兜回到正题来了,晚上请你吃饭行不行? 楚熠这时在地上看见了自己消失的车钥匙,蹲下也没再站起来,就那么背靠着车,缩成一团,谁也看不着。安静了会,不敢说好,只道:没空。 还不解气,又说:我很忙,约我先找经纪人预约。 谁想到那头的人却笑了,挠得楚熠心痒:你笑什么? 没什么,下次想撒气还可以找我,梁硕声音里还有笑意,楚熠都能想象到那个表情,一想就觉得烦躁,挺可爱的。 可爱尼玛。楚熠骂道:滚。 破玩意儿开始闪屏,他开车上路,在车载上打电话给金延浩:我手机坏了,帮我订一部新的吧。 什么?金延浩惊讶,上个月才买的,怎么又坏了啊?!你不是 楚熠胳膊架在窗户上,后面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再回过神来时,对面已经挂了。 * 当晚,楚熠有场饭局,是圈内的制作人朋友秦阔帮忙攒的,对方是国际知名唱片公司emi的大中华区老总。 约定地点在雍和宫附近的一处高级会所,名为「雍和雅集」。 推开朱红大门,穿过古色古香的回廊,旗袍服务生领着两人往里间走去,空气中飘着若有似无的檀香。 秦阔和他并排走着,操着一口京腔说:你丫之前不是拒绝了吗?我以为你小子已经找着下家了呢,怎么又突然回心转意了? 楚熠笑了笑:秦哥这么帮我张罗,不能拂了你的面子啊。 得了吧,你小子什么时候管过别人的面子!说到这,他压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可别怪哥不帮你啊,提前给你打听了,emi的老总一直对你很感兴趣,你这回抓住机会,好好跟他聊聊,要是真去了他们那,没准你们赤道就是下一个queen,你就是下一个牙叔,红遍全世界不说,以后死了还有人给你拍电影,多爽! 啧,少咒我啊。楚熠有些无语道。 他很费力地吞咽了下口水,喉头却还是那种干涩难耐的感觉。 见鬼了这一天含了好几个喉片都没见好。 什么叫咒啊,这是美好祝愿!秦阔皱眉道,不是,我刚就想问了,你嗓子怎么搞的,怎么变烟嗓了啊? 楚熠道:上火了。 秦阔痛心疾首道:你浑身上下除了脸就这把嗓子值钱,你可悠着点啊,少抽点烟。 知道,我有数。 服务生停在了一间名为「品月斋」的包厢前,微微欠身道:两位请进。 推开雕花实木门,扑面而来的是一室清雅,定睛一看,楚熠顿时一愣坐在最里面的人竟是梁硕,一边还坐着个打扮很酷的年轻女孩,正托着下巴看向他,眼睛里是满满的仰慕。 几个人面面相觑,秦阔喊道:我靠,石头?小白?你们怎么会在这? 我还想问你呢,白昊转脸问梁硕:你叫来的? 梁硕没搭腔,看向秦阔:老秦现在魅力挺大啊,我约楚歌神吃饭都约不出来,原来是来见你。 秦阔一愣,还没回过味儿来:什么? 女孩这才舍得移开目光,一转头瞧见来人,顿时睁大了眼睛,双手捂住嘴,不敢置信地喊道:天呐,楚熠?!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快掐我一下! 她说着拍了拍梁硕,脚底下还激动地跺着。 梁硕失笑:这么激动? 是啊,你见到偶像不激动吗?!女孩说着说着脸开始变粉,我都喜欢楚哥六年了!上半年赤道亚巡每一站我都去了! 饶是知道楚熠如今的爆红程度,梁硕第一次亲眼看见这种场面,还是觉得挺新奇。 楚哥行吧,叫的还挺亲。 女孩俯到他耳边,用手掌圈起来低声问:我能去要个签名吗? 楚熠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第13章 以他几年前对梁硕的了解,这人向来是个很有距离感的人,并不喜欢和陌生人亲近,但此时女孩凑到他耳边,他都没什么反应,看起来并不是普通朋友关系。 梁硕并没配合她放低声音,大大方方地说:别问我啊,他可不听我的。他转向楚熠说:她想要你签名,行吗? 女孩怪他把自己给卖了,脸红着戳了他胳膊一下。 晴心你可抓紧机会啊,白昊看好戏似的插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梁哥都破例帮你当说客了,你看你面子有多大。 梁硕斜眼看他,白昊冲他扬了扬眉,示意他别多嘴。 这话的暗示已经不能再明显,楚熠笑着压下嗓音说:怎么不行,梁总的女朋友,当然得给面子,来吧。 梁硕没否认,女孩却脸更红了,小声说:我才不是他女朋友 她跟服务员借了纸笔,楚熠签好名,微笑着递给她,她接过来看到上面的字迹,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谢,谢谢眼前的人高出她好多,她第一次距离这么近看到楚熠,话都说不利索了,按住狂跳的心脏,跃跃欲试又有点胆怯问:楚楚神,我能再合张影吗? 没等楚熠吭声,梁硕先说道:别难为他了,公司不让。 女孩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哼!装什么装!你又不是他老板!说是这么说,她却也不敢再要求更多,转身激动地跑出了包间。 梁硕挺无语地笑了笑,现在的小姑娘,过河拆桥可真利索。 一旁的秦阔一头雾水,有点搞不清状况。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订的不是这间吗?怎么不见emi的人?正纳闷呢,外面的服务生跑了进来,诚惶诚恐地不停鞠躬道歉,说是自己带错了房间,他们订的应该是隔壁的听风轩。 行了行了没事,都是认识的朋友,一会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了。秦阔好脾气地挥了挥手,就你们仨在这吃饭啊?这么好兴致? 没有,约了人谈事儿,梁硕这时看向楚熠,你们呢? 嘿,真是巧了,我们约了emi那边的老总,楚子这不最近找新东家呢吗,我正好就牵线搭个桥,不过我都不知道你们竟然这么熟 他到底没忍住,把心里的疑惑说出来:话说石头你这回行动力可有点弱啊,你们陨石不是一向速度很快吗?赤道这个级别的乐队要出来了,你都不赶紧拿下?这把稳赚不赔啊!你要出马了哪还轮得到我在这瞎忙活。 梁硕抱着胳膊,靠到实木椅背上,说:我倒是想,遭不住人家看不上我们小公司。 楚熠眉心蹙起:我没这么说过。 啊?秦阔立马反应过来,不是你们不会已经聊过了吧? 梁硕不置可否,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这事儿闹的他低声凑过去埋怨楚熠:你咋也不告我一声啊?! 楚熠脸色更加难看,没好气道:你问了吗? 秦阔自认嘴快理亏,直起身,讪讪地找补:咳哎呦你看看我,多嘴了,我自罚三杯,行不行? 不用,还得多谢秦哥告诉我,梁硕盯着楚熠慢条斯理地说,要不人跑了我都不知道,到时候想追都没地方追,我多冤得慌。 他这话楚熠张嘴要说什么,秦阔没给他机会,拽着人就往外走,道:诶那个那我俩就先过去了,今儿你们这顿我请,我请啊你们慢慢儿吃。 人走了,屋里复又安静下来,梁硕肉眼可见的低气压。 白昊斟了杯热茶,吹吹杯口的热气,幽幽道:看见没有,我说什么来着?傻小子,人家拿你当备胎呢,这绿帽戴得爽不爽? 第10章 10 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梁硕瞥他:我们也没签约呢,他也不算错。 白昊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撒出来的茶水洇湿了桌布,恨铁不成钢地骂道:都特么这样了你还向着他,就没见过你这么死心眼的前任,怎么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不把你挂上去呢? 梁硕不以为然:连你都感动不了我还感动中国。 话音未落,许晴心挽着文化局许局长进来,兴奋地说:爸!你知不知道我刚才见到谁了? 许局长无奈道:我能不知道吗?就这么几步路,你都说几遍了,行了赶紧自己玩去吧,我们谈正事了。 女孩撇撇嘴,切了他一声,和对面两人挥了挥手,转瞬间跑没影了。 许局长宠溺地摇了摇头:这孩子。 这次的饭局是许晴心搭的线,梁硕姥姥是著名大提琴家,而许晴心的妈妈是她最得意的门下弟子,双方家庭都知根知底。只是许晴心对古典乐没兴趣,自幼爱好摇滚,便借了家里的关系到陨石做实习生,知道最近有几场演出报批有问题,主动提出要帮忙。 一顿饭谈得还算顺利。这次演出审批卡在了消防评估上,场馆容纳人数需要调整,但只要提供第三方评估和增派安保就没问题。 按理说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也不至于让他们这种级别的出面解决,但梁硕醉翁之意不在酒,顺便把后半年几场要报的演出也知会了一声,都是之前在live时有过前科进过局子的乐队,不打点打点恐怕很难过批。 正经事谈完,许局长道:小梁,你觉得我家这姑娘怎么样?梁硕此行别有所图,他又何尝不是,这阵子让他那思春期的闺女缠得没办法,才来当这个说客。 要说小梁这孩子也确实很合他意,除了当年那桩弄得人尽皆知的兴奋剂丑闻,其他方面,论学历、长相、家世,样样都是拔尖的。 梁硕闻言一愣,道:晴心挺好的,工作靠谱,性格开朗,公司的人都很喜欢她。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工作上的事。许局长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眼,咱们两家相熟,晴心也很喜欢你,你也到岁数了,你看是不是可以认真发展一下? 话说得这么明白,梁硕也没办法再装傻:抱歉许伯父,别的方面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这个要求我恐怕不能满足。 怎么?许局长诧异道,你这是心有所属了? 白昊在一边差点笑出声,心道您老看上谁不好,给自个儿闺女找个男同。 岂止啊,都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了。白昊打趣道,许局,您快安排安排他吧,我是劝不动了。 许局长心下了然,既然如此,再往下说就有些难看了,他也没兴趣让自家这位捧着长大的闺女倒贴。少顷,许局长借口家事离席,两人一起把许局长送到门口,梁硕回来结账,顺手把隔壁的单子也结了。 回包间时路过听风轩,正好门开着,他往里瞥了一眼,隐约能看到人还没走。 落在后面的白昊走到边上,在一旁低声说风凉话:着急了吧?说不定这会儿合约都签完了。 屏风后面的楚熠紧挨着旁边的人而坐,梁硕定睛一看,那人年龄得有五十多岁,微有些谢顶,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深蓝色西装,手上戴着粗金链和名表,一副港资公司的老派作风。 梁硕皱了皱眉,这人并不是秦阔。 怎么只有两个人? 秦阔已经走了吗? 服务员上好菜退了出来,门合上时,他被隔离在那个空间外。梁硕想起刚才看到的场景。那么大一张圆桌,里面的两个人却挨得很近。 他们在聊什么? 楚熠真的要签emi? 梁硕紧拧着眉毛:你先走吧。 不是吧,白昊不可置信道,你还要直接抢人啊? 他有些焦躁地说:你别管了。 刚抬腿往包间走,听风轩里面突然传出一声惊呼,伴随着椅子翻倒的声响和玻璃杯碎裂的脆响。 门口的服务员赶忙打开门,只见屏风后的那人捂着通红的右手踉跄后退,操着不慎熟练的港普说:疯子!你这个疯子!你竟敢烧我?你知不知道我想要封杀你轻而易举? 楚熠还坐在原位,周身都是压抑着的戾气。餐桌上红酒泼洒一片,他眼神阴鸷得像要杀人:那求你赶紧动手,我晚一天完蛋你都是我孙子。 他的声音还是哑的,像被砂纸打磨过的玻璃,每个字都又冷又利。 你以为就凭你们这种烂乐队能签到好公司?那人甩着发红的手掌,脸上的虚伪笑容荡然无存,露出狰狞,我要睡你是给你脸了,你还敢给脸不要脸! 他的视线在楚熠身上下扫视,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第14章 哐当!凳子翻到地上,发出一声重响。 楚熠猛地冲出去,像只脱缰的野兽。梁硕却比他更快,两步抢先跨到那人面前,一把掐住对方喉咙将人砸在墙上,右拳毫不犹豫地砸向对方面门,一阵闷响中,鲜血迸溅。 那人脑袋歪向一边,他又一把扯住西装领将人提起来死死摁住。指节泛着狠戾的红,力道丝毫未减。 你你是哪冒出来的?中年人捂着血流如注的鼻子,看着满手鲜血,又惊又怒,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梁硕的指节死死攥着,像是在努力忍耐,白昊恐怕他再打一拳,赶忙拦腰拖住他往后扯:操别打了!你还嫌闹得不够大是吧?楚熠还在这呢,你就不怕一会有人来看见了! 梁硕闻言松了手,那人腿发软地瘫在地上。 他微微冷静下来,抬手从前往后理了下头发:我不用知道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就好了。 说着抽出名片,蹲下身,扔到那人谢了顶的头上:陨石公司梁硕,医药费全包,想告我奉陪。 梁硕转身,一把抓住楚熠的手腕。后者还愣在原地,任由他拉着快步穿过走廊。 露天停车场里,夜色笼罩,四下无人,忍了一路的白昊终于爆发:你他妈真的是疯了!你知道你刚刚打的人是谁吗?那可是emi的郑子聪,几乎整个音乐圈子都是他的人脉,你把他惹了,你公司是不是真不想要了? 梁硕掏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里。 火光在暗处明明灭灭,他深吸一口,烟雾模糊了表情:明天再说吧,我现在不想聊这个。 白昊和他要了根烟,点着了,瞥向另一边沉默的楚熠,心里又是一阵无名火。 如果说之前他对楚熠的看法还是中立的,现在这人在他眼里,就和祸国殃民的妲己差不多,在哪都是个大麻烦。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网上对楚熠的评价会如此泾渭分明爱他的人将它奉为圭臬,肯定他的所有,模仿他的一言一行,将他誉为中国摇滚乐的希望;恨他的人却巴不得让他死,用最歹毒的词汇辱骂他,从最刁钻的角度攻击他。 就像是道旋涡,任谁被卷进来都难以抽身。恨他的人恨得彻底,爱他的人爱得发狂,到头来却都拿他无可奈何。 既然梁硕选择了爱他,那么他不介意做那个讨人厌的反面角色。 白昊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捻灭了烟头,道:石头,你之前干什么我都没真心实意拦过你,因为你一直很有数,但这回我真的对你很失望,特别失望。你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你他妈是公司老板,手底下养活着几百号人,你这么做不光是在拿自己开玩笑,也在拿公司所有乐队和员工的饭碗开玩笑。如果郑子聪真的要整你,我敢说根本没人救得了你,到时候大家都得散伙,你家大业大没事,怎么都能活,但他们个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等公司倒闭了,大家都等着喝西北风吗?这些你刚才英雄救美的时候有没有想过? 白昊越说越生气,最后又恶狠狠地瞪了楚熠一眼,开车扬长而去。 路灯下只剩两道影子。 梁硕看向楚熠。他正低着头叼着烟,在昏暗的灯光下,那张小而尖削的脸被过长的红色碎发遮住了大半,露出的侧脸线条显得孤单而疲惫。 这场景对他来说熟悉又陌生。 六年前的楚熠是不抽烟的。那时他们还住在一起,为了不在房间里留下烟味,他抽烟都会出去,有时在天台,有时在门口,楚熠却总是能找到他,默默地站在他边上吸二手烟。 那时的他们也不会刻意说什么,只是看看星星,吹吹晚风,听一听绯云巷里夜市和音乐的声音,等一根烟燃尽,再回到屋里。 但他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愿意吸他二手烟的那个人,已经走很远了。 第11章 11 赤色荒原 梁硕将烟蒂用鞋尖碾灭,大步走向车门,不似之前那么有耐性地命令道:上车。 楚熠犹豫半晌,依言上了车,看着窗外,是一种拒绝沟通的态度。 梁硕良久没发动车,也等不到对方开口,道: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楚熠的睫毛颤了颤,侧脸执拗而拒人千里:谢谢。 不是这句。 你想我说什么?楚熠转过头问,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找郑子聪? 和你没关系。楚熠收回视线,注视着前方的挡风玻璃。 梁硕气极反笑,捏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泛白:好啊,和我没关系那你现在回去找他,说你愿意签emi,愿意被他睡。 楚熠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伸手去拉车门把手。门还没打开,就被梁硕猛地按下中控锁,咔哒一声,所有车门都锁死了。 梁硕死死箍住楚熠的胳膊,如今已然成年的人,竟然比记忆里的少年还要瘦:你还真去? 楚熠面无表情地回:你让的。 你宁愿找他那种人,都不愿意来找我,你就这么恨我?还是你很喜欢这样? 楚熠嗤笑一声:是啊,我喜欢,喜欢死了,被人当面侮辱睡我是给我脸了,我不答应就是给脸不要脸,多爽啊。 梁硕紧拧起眉头: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楚熠往回抽了下手,没抽出来,便放弃了,你是什么意思,我真的不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梁硕吞了下喉咙,很认真地说,我都可以告诉你。 不用了,已经晚了。楚熠白着脸笑了笑,还不如祝你和女朋友百年好合,挺可爱的女孩,好好对她吧,下次来看我演唱会可以来找我要票,这点东西我还是给得起的,就当是我的答谢好了。 他又挣了挣胳膊,还是没挣脱开。 一阵久违的烦躁钻上来,是他很恐惧的失控感,连他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我不说第二遍,楚熠把声音压得很低,道:给我放开,我要下车。 梁硕铁青着脸道:不行。 楚熠耐性全无,猛地挥开手,胳膊被攥出一圈触目惊心的红印子,转身去开车门,还是锁的:你到底想干嘛?要不要打一架? 跟我回家,或者我送你回家,你选一个。 你他妈有病吧? 你说是就是吧。 楚熠胸口突然剧烈起伏,道:好,我给你机会了,你非惹我是吧那我问你,当年是不是你亲口拒绝我的?在我生日那天拒绝我的人,是不是你梁硕? 梁硕怔忡半晌,想说不是,却没有说话。 是你没错对吧?楚熠继续道,好牛还不吃回头草呢,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是我躲得还不够远吗?明明都有女朋友了,还三番五次来试探我,你想知道什么?验证什么?非要我像当年一样贱嗖嗖地贴上去你才罢休是吗?! 他嗓子还是哑的,说到最后几近失声,一向锋利而充满质感的声音揉进了细碎的痛苦。 梁硕张了张口,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们之间的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任何解释在此时都会显得单薄。 你说我懂你什么意思楚熠表情是笑的,眼底却烧着一把烈火,几乎要把他们两个都吞没。好啊,那我猜猜,难道你也想潜我?是吗?当年睡过一次,觉得只睡一次亏了?还是觉得我还不错,现在想让我签个长期卖身契?那你和那个姓郑的有什么区别?! 梁硕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楚熠大口地喘着气,他的脑子很乱,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在机械地发泄着。 滚远点。 别他妈管我了。 以后见到就当陌生人吧。 他想这么说的,胸口却越来越闷,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张着嘴拼命想要呼吸,却怎么都吸不进空气,只能发出一阵阵急促的喘息。眼前开始发黑,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操了真会挑时候啊,楚熠在心里骂道。 梁硕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人,说:别说了,楚熠,深呼吸,慢慢呼吸 可楚熠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胸前的衣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整个人抖得像片风中的落叶。 梁硕用手捂住他的口鼻,另一只手紧紧箍住他的腰,强迫他靠在自己怀里:听我的,慢慢呼吸,别急对,就这样 第15章 楚熠下意识地挣扎,但梁硕的手臂纹丝不动。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只能感觉到耳边温热的呼吸,和一声声低沉的安抚。那熟悉的气息像是某种镇定剂,让他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楚熠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稳。他虚脱般地靠在梁硕胸前,浑身都是冷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好点了吗?梁硕轻声问,手掌下意识地在他后背轻轻拍着。 楚熠闭着眼睛,没有回答。他太累了,累得连推开这个怀抱的力气都没有。 * 回家路上,梁硕开的速度不算快。 楚熠坐在副驾,落下窗来,趴在上面吹风。夏末秋初的晚风有些凉意,把他额前的碎发吹的有些乱,街道上光怪陆离的霓虹落在他脸上,像是一场慢放的公路电影车窗像电影的荧幕,而他是故事里的主角。 梁硕看着他的侧脸,好像一下回到了七年前。拥挤的酒吧里,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明明是个嚣张野性的少年,却有种挥之不去的破碎感,像个黑洞一样把人吸进去,忍不住想去探究更多。 多年后的梁硕再想起那一幕,只觉得有些人生来就属于舞台,天生就该是巨星。 他一手创办陨石,每一支乐队都是他精心挑选,每一张专辑都由他亲手打磨,当然再最清楚不过对于一个乐队主唱来说,在嗓音条件、音乐素养、演奏水平之外,最可遇不可求的,就是辨识度极高的个人风格。 多少公司削尖了脑袋,想把手底下的苗子往这个方向培养,最后都无功而返。 但楚熠却似乎浑然天成,自带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更别提那把老天赏饭吃的嗓子,和一张让粉圈集体疯魔的脸。 总之到了今天,别管讨厌他的还是喜欢他的,只要和楚熠有关,似乎谁都想上来评判两句,堪称天生顶流圣体,也难怪出道至今一直卷在舆论漩涡里 保持敏感是一个创作者的宿命,但是长久在这种高压舆论环境下,只有学会麻木和屏蔽舆论才能不被伤害 这就是你这么久不发专辑的原因吗? 是压力有多大,才会过呼吸? 车这时开到一处居民区的十字路口,红灯,车缓缓停下,梁硕忍不住又去看楚熠。他看起来喝了不少酒,有些犯困,眼神直直地看着窗外。梁硕顺着方向望过去,副驾窗外有人在遛狗,是只挺苗条的边牧,黑白相间的毛发,机警的眼神,和微微歪着的脑袋。 连他都一瞬间有些恍惚下意识瞥向后腿。 不是跛的。 骨骼完整,毛发整齐。 落在后面的主人这时在远处把小狗叫走,等到人走近,好奇地看过来时,车窗已经升起,转瞬间呼啸而去。 开出去两条街区,楚熠用有些沙哑的嗓音问:你的微信头像,是螺蛳粉吗? 嗯。 你在养它吗? 它已经去世了,就葬在小汤山那边的墓园,梁硕道,明天是它的祭日,你想看看它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楚熠闭上眼睛,道:再说吧。 他被灌了不少酒,是真的有些困了,靠着车窗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回到了绯云巷。 oasis狭窄的门廊里,水泥地面有些凹凸不平,两侧墙壁贴满了演出海报和涂鸦,旧的上面又叠上新的。窄道尽头是闪烁的霓虹和若隐若现的音乐声,远远地漏过来几道光。 高挑的少年身量挺拔,几乎要够到横梁,双手捧着一个很大的纸箱,有些神秘兮兮地说:我有礼物送你,你闭上眼睛。 礼物?什么东西这么大? 少年几乎有些嘚瑟:你肯定想不到。 楚熠的确没想到,那是一只被他抛弃的小狗,曾被他扔到发臭的垃圾桶里,暴露着狰狞的伤疤,绝望地呻吟着。 你故意的吗?你知不知道我对它做过什么? 少年的眼神干净地像一汪清水:我只知道你救过它。 在梦里,这个场景咔嚓断在这,眼前的人一瞬间消失成泡影。 他着急地走出门廊去追,却从那扇门直接进到了北京的一处胡同里。夜幕中,梁硕就靠在灰墙边,窄巷里闪着霓虹灯,给他干净阳光的气质混了些风尘气。 有人上来搭讪,楚熠不动声色地把人赶走,站在旁边,像个煞神。 梁硕轻笑一声,刻意纵容,不去点破:怎么办?我没带火儿。 风有点大,楚熠凑过来圈起手,微微仰头,用dupont给他点燃一支煊赫门,烟尾微弱的火星明灭跳跃。两个人的眼睛离得很近,然后他偏过头,就那样吻下来。 在梦里,火星肆意蔓延,熊熊烈火把他们团团包围。 他们呼吸交织,唇舌缠绕,像在世界末日一样忘情地接吻。 渐渐地,周围的一切建筑都消失了,天高地远,大雁划过,世界只有他与他,和愈燃愈烈的野火那是他荒唐的爱,不知所起,无从躲避,最终烧成了一片赤色荒原,连带他们也一起吞没。 吻绵长而疯狂,楚熠贪婪地探索着,额头抵额头,任鼻息纠缠,想要说我爱你时,怀里的温度却再次像泡影般消失了。他扑了个空,慌乱地找,却四处寻不到,就这样任四周的灼热包抄过来,将他彻底燃尽。 楚熠在那一刻梦醒,周围是黑的,身上盖着梁硕的风衣外套,车似乎已经熄了很久。 他发了很久的愣,有些绝望地想着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收场,回到最初,或许就不该认识吧。 第12章 12 眩晕 风林的夏天总是热得恼人。 梁硕出神地盯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时隔四年,这个小城市看起来有些陌生,但也有些东西没变还是和四年前一样破。 t恤几乎湿透,他抬手看了眼表,下午6:17。 真够不可思议的落地时间是3:00,这么屁大点儿地方,竟然开了快三个小时还没到。 三个小时,已经够他游完一次主体六千米的大训,或是从卧推到负重引体向上的整套陆训。要是再多堵一会儿,甚至够他从夏威夷的基地飞回la的家 滴 外面响起刺耳的喇叭声,猛地把梁硕拉回现实,思绪戛然而止。 他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 啧,现在还想这些干嘛? 反正和他也没关系了。 晚高峰时段,出租车堵死在路中间。 空调半路罢工,四扇车窗大开。一辆大货车缓缓在旁边停住,热风扑面而来,烫得人脸疼。 梁硕升起车窗来,又觉得闷,提起衣领抖了抖,作用聊胜于无。 司机也热得满头大汗,从后视镜看他,边比划边问:哈喽?油,油热吗? 梁硕无语地没说话。 司机纳闷,小声嘀咕:这小老外,怎么还是个哑巴。 梁硕一个眼神瞥过去,幽幽道:没哑,但差点就聋了。 司机顿时一愣:哎呦,中国人啊?那你咋不吭声啊?说着讪笑两声,这事儿闹的,你这长得跟男模似的,我还以为你是老外呢哈哈。 梁硕表情阴沉,司机见他不搭腔,恐怕再投诉自己,找补道:不好意思啊小帅哥,这会儿是市里最堵的时候,过了这截马上就到了。 好。梁硕不冷不热地应。 司机尴尬地开了收音机,是本地台的体育之声。 电波中传来新闻播报:美国奥运选拔赛中爆出丑闻。男子200米混合泳、男子400米混合泳和男子100米自由泳冠军梁硕在赛后常规检查中被检出违禁药物,美国游泳协会已发布临时禁赛处理决定。这位被寄予厚望的奥运夺金热门选手 听到这,司机愤愤不平地说:嘿,都说美国佬最会搞那些兴奋剂,我就说嘛,那冠军哪有那么好得啊,还一下来仨!他兀自义愤填膺,却没注意到,后视镜里那张年轻的脸已经沉了下来。 嘿,这辈子算是臭了,这种人啊就是活该!你说是吧,小伙子? 梁硕: 见他还是不言不语的,司机喵一眼后视镜,这才看出他脸色不好,眼神阴郁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堵在前面的大巴终于挪动了位置,梁硕往窗外这大型停车场看了眼,说:在前面路口停吧。 司机连声应了,等人下车之后,舒出一口气。 这小老外相貌不凡,看着就是大城市来的金贵人儿,搭话也不理,整的人还怪紧张。蓦地,方向盘一敲,想起好像在电视里见过这张脸,又一时间对不上是哪号人物。 第16章 难道是明星? 但转念一想,能上电视的人,怎么会来他们这。 虽说占着个省会城市的名头,但风林常年在全国gdp排名里垫底,无特色无美食无旅游景点,俗称三无城市,可谓无聊透顶,游荡着大量无处安放的失落灵魂,也就几个乐队能给人留下些印象,却更显得这地方有种上不了台面的破。 * 梁硕拉着行李箱,沿林荫道拐进绯云巷,远远看到巷尾黑白相间的oasis招牌。 绯云巷今非昔比,已经是风林当地有名的酒吧一条街了。 在电话里听到裴勇这么说时,梁硕还以为是低配版的后海。到了才发现,巷里的胡同纵横交错,青石板路面,灰色影壁墙,屋檐下挂着各色灯笼和装饰,那股子文艺感还真是有点像,只可惜边上少了什刹海,没有粼粼湖光映出来的万家灯火,还是差了点那么点意思。 来绯云巷的多是年轻人,白天人烟稀少,最热闹的时候是晚上。这会儿远处烈阳渐渐低垂,白天的暑气逐渐褪去,巷子里只有稀稀拉拉的人。 远处天空粉蓝相接,零星几片云悠闲飘荡,梁硕远远望过去,一身的不爽总算被捋顺了些。 临街这时突然炸开一声凄厉的惨叫和几声肆无忌惮的大笑,刺耳的声音像把钝刀,来回拉扯着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神经。 梁硕眉头一皱,攥紧行李箱,大步往前走了十几米。 没过一会,那边大概是一口气整了个大的,闹出不小的动静。这回听清了,是狗。狗叫得越惨,人就笑得越猖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中了彩票。 金属行李杆被攥得太紧,呲出了很难听的动静。 几秒时间,那只手又把头发扒拉得乱糟糟。 啧了一声,他掉头走回上个路口。 循着声音找过去,哀嚎越来越响。拐过两条街,他看见了那只小狗,像边牧又不像不太规则的黑白花毛色,瘦得皮包骨头,蜷缩在地上簌簌发抖。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一条后腿的血肉模糊处,森森白骨裸露在外。 小狗周围蹲着几个穿中学校服的混混,一个寸头瘦高个儿拿打火机,另一个脸上有道疤,举着半截啤酒瓶,还有个满脸雀斑痘印的,拿杯大茶缸。从热气推断,是杯滚烫的茶水。 梁硕脖子微歪一下,骨头发出一声脆响。 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撞到他枪口上,不动手都对不起自己。 他个子高,右肩一沉,背包顺势滑下,落地时发出很闷的声响。 然而还没等他动手,突然从十字路口另一头蹿出一个红色人影。 这影子速度快到看不清人,借着跑过来的势头,把手里的外套抡圆了甩在寸头头上,结结实实啪的一声,接着一脚踢在膝盖窝,把他猛顶出去。 打火机被抛物线甩出,寸头猝不及防朝前一栽,跪在小土狗前。 我日了,哪个狗操的东西。寸头撅在地上骂道。 你爷爷我。 梁硕这回看清了,那人影留一头红色短发,穿一身黑皮衣、黑裤子、黑皮靴,虽然背对看不到脸,但一眼望去,比那几位还要更像不良少年。 旁边那俩人被吓了一跳,交换下眼神,那样子似乎是认识他。 刀疤反应更快,抬手要砸,被红毛格挡一下,擒住手腕转了360度,然后夺走酒瓶,朝着脑袋砸过去,疼得刀疤抱头滚在地上。 梁硕被抢了先,按理说没他什么事了。但这红毛身材不错,身手尚佳,腰细腿长,踢出去笔直一条,招招奔人要害去,有种不管不顾的狠劲。在这条狭窄的日落小巷,就像昆丁电影里走出来的劫富济贫的杀手,有种奇异的暴力美学。他看得挺开心,便没急着走。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裴勇的电话。 喂,梁硕略微走远了几步,轻声说,舅舅。 你坐蹦蹦车来的?裴勇在电话那头说,怎么还没到? 徒步来的,梁硕信口开河道,还得走会。 梁硕的注意力还在不远处,雀斑明显胆儿最小,这会已经吓傻了,话都说不利落:又,又是你我认识你你别过来,小心我把你,你 他边结巴边往后退,别人还没说什么,他已经把自己堵在了墙角。 红毛笑了笑,说:把我怎么样? 话音刚落,抬手把那半截啤酒瓶甩在墙上,正好砸在雀斑身边,啪嗒一声摔个粉碎。 再一看,人已经跑没影了。 咋没声了?裴勇道,到哪了呀? 门口。 啊?哪个门口?我怎么没看见? 梁硕看戏看够了,拎包准备撤,一抬眼,却看到那红毛站在垃圾桶旁边冷冷打量了几秒,然后单手提溜起小狗,悬空在垃圾桶上方。 小狗看起来命悬一线,发出很微弱的呻吟,似是在央求他放自己一码。 红毛恍若未闻,手低了一些,把它往垃圾桶里面送了送,松了手。 啪的一声,狗掉了进去。 巨大的黑色垃圾桶边盘旋着蝇虫,外观已经脏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隔这么远都能闻到一阵阵的恶臭。里面传出一阵阵呻吟声,但红毛依然很冷静,就这么站在原地向里瞧着。 隔着这么远,梁硕都能感觉到这人的冷漠,莫名有些不寒而栗。 他不自觉向前走了一步,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小石子儿,石子哒哒地蹦了几下,声音在安静的小巷显得有些突兀。 红毛一惊,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他。 既然被发现了,梁硕索性问了一句:那边的,干嘛呢? 天色渐晚,最后一丝余晖即将被夜幕吞没。 路灯还没亮,两个人彼此相对,但谁也看不清谁。 那刀疤烂泥本来似的摊在地上,终于逮到机会猛扑过来,趁红毛没有防备,毫无章法地朝他胳膊划了一口子,和寸头连滚带爬跑远了。这一下肉眼可见力道不小,皮衣被扯出一条长长的血口子。 红毛好似没感觉到,只是朝梁硕的方向眯下眼,然后定在了原地。 头顶上的路灯在那一瞬间上岗,光线正正好打在梁硕脸上。他这颗头比一般人折叠度高,眉骨能给眼睛遮阳。顶光下,一张脸明暗交错,轮廓被勾勒得格外清晰。 梁硕视力很好,但红毛站在暗处,面容模糊。 怎么了?你那边出什么事了?裴勇被他那句没来由的话惊了下,问道。 梁硕想再靠近点看个明白,结果那红毛像只兔子,来时快,走时更快,他刚一动就一溜烟跑走了。 没事,遇到一只疯狗。 他走到垃圾桶前,看看里面那只奄奄一息、血肉模糊的东西,轻轻叹了口气。 破地儿只能出烂人,他又在期待些什么。 第13章 13 wonderwall 梁硕到oasis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门上挂着一个不大的白色灯箱,黑字写着oasis,在满街妖艳的霓虹中反而显得醒目。单开红色榆木门满是贴纸和涂鸦,黄铜兽头门环布着斑驳锈迹,一看就有些年头。 光是这张门,地下音乐的氛围已经呼之欲出。 仔细看看门上花里胡哨的字迹靠门框边斜着写了一句我在风林想爱你,结果你字被划掉改成滋,爱前面小树杈添了个做诸如此类,没一句正经的。 穿过狭窄的门廊,沿路破烂的灰墙上也全是演出海报,几步路走到里头,梁硕矮身进屋,刚才还不明显的音乐声,轰地一声在耳边炸开。 他偏头望了一眼里厅,观众席人头攒动,听动静是有乐队在演出。 挺冷门的80年代西海岸hardcore punk,但乐队水平很次,主唱嗓子发虚,唱不上劲,鼓点乱得像脚滑了,节奏到处跑。贝斯直接被埋了,像没开音量。 不过这吉他倒是真心不错。扫弦迅猛,riff利落,节奏很稳,把乱七八糟的鼓和主唱都拉了回来。一段即兴solo直接炸开,简单、锋利,还透着点骚劲。 想进去看看,突然被吧台的一声惊呼拉回视线,才注意到那边一圈人几乎都在打量他。 他一点不给面子,冷脸瞪回去,吓得人家赶紧转回头,佯装在喝酒。 哎呦喂!总算来了!吧台后面,裴勇穿黑色无袖,胸前是个经典的葛饰北斋浪潮图案,两条大花臂从虬结的肌肉盘旋蔓延到肩膀,见到来人眼睛一亮,绕出来激动地拥抱他。 梁硕不耐地皱眉,几秒后还是没忍住,把人推开。 裴勇知道他臭毛病多,当舅舅的也不介意,把着他的胳膊,上看下看,怎么看怎么稀罕,埋怨道:你小子到的谁家门口啊,一个多小时了才过来? 第17章 刚说完,定睛一看,惊道:我靠,这哪来的血啊?你受伤了? 没有。 什么没有!你看看这一大片裴勇凶神恶煞地说,刚是不是遇着麻烦了?哪个孙子敢找我外 眼见他要燃,梁硕赶紧打断:真没有,那不是我的血。 啊?那你怎么弄的?裴勇扒拉他的领口想看看,被梁硕闪开。 不小心蹭到的。 裴勇瞥向他怀里那一坨,前后这么一联想,突然反应过来,连环发问:这什么东西?怎么还动呢?活物啊? 你猜。梁硕笑道。 猜什么猜,裴勇道,别管是啥,你捡了我可不给你养啊。 梁硕这时掀开毛巾,是个冰镇的大西瓜,还冒着凉气。至于动唤的那玩意儿,是他藏在下面的手指。 裴勇总算放下心来,食指点了点他,意思是:你小子耍我是吧? 裴勇接过行李箱推到吧台后面,梁硕跟过去,总感觉看他的人越来越多。他不是很舒服地穿过那道视线,有点没来由地心慌。 他单手把西瓜往吧台一放,轻得没声儿。短袖下面的肱三头肌微微隆起,线条流畅得像一段水纹。 吧台旁坐着的两个姑娘倒吸一口气,悄悄拿出手机。 裴勇眼尖,笑着用手盖住镜头:不好意思,我外甥最讨厌别人拍照,我怕他打人,要拍就拍我吧。 他说着挺起胸膛,露出一个标准的健美姿势,逗得两个姑娘咯咯笑,手机也放下了。 你小子又在我这儿显摆,裴勇转脸小声和梁硕说,看看给他们一个两个迷的。 我可什么都没干啊,梁硕仰头灌完一大杯啤酒,感觉嗓子更加干,身上像长了刺一样,要刻意压着心慌才没那么难受,我巴不得谁都别看我。 裴勇无奈,心道也是 好看的人谁不爱看呢?更何况还长成了这幅祸害人的模样。 他这外甥混了爸爸的外国血,在美国长到7岁才接回来,浓眉大眼高鼻梁,一双蓝里透绿的眼睛透着点忧郁,从小走到哪都招人疼。 如今十九岁,因常年训练,长出一身线条极优美的肌肉,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气质介于少年和成年间,既青涩又成熟,正是最惹眼的时候。 偏偏本人没什么自觉,每天只知道钻水里游泳,跟个人鱼似的。 想到这 对了,你怎么突然来还没说完,远处卡座传来一声老板!两瓶星达姆啤酒! 来啦!裴勇应完,冲他介绍道:今儿有演出忙不过来,这我们这调酒师阿福,想喝什么让他给你调啊,咱爷俩晚上聊。 忙您的吧,梁硕道,不用管我。 人走了,阿福主动搭话道:弟弟想喝啥?老听裴哥提起你,今儿总算见着了,没想到你这么帅。 谢谢,不用了。梁硕浅笑回绝,客气而疏离,看起来并不想闲聊。 阿福热脸贴了冷屁股,缩回吧台后继续擦杯子。手上动作机械,眼神却忍不住瞟向那边。 风林这种地方,别说混血,外地人都很少见,也难怪这么一大屋子人,眼睛都黏在他身上。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老板的外甥。他在oasis打工两年,每回听老板提起这个外甥,语气里都带着掩不住的骄傲世界冠军,天才少年,读国内最好的大学,父亲美国名校教授,母亲顶级投资人,祖上倒好几辈都非富即贵,妥妥buff叠满的人生赢家。 没想到长得还像个男模 不过,这弟弟帅是帅,浑身上下却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感觉,往那一坐,跟周围的空气都像隔着层什么似的,根本没人敢赶来搭讪。 真浪费啊 梁硕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默默观察起店里的变化。和四年前差不多,只是墙上的涂鸦似乎更多更乱了,生意也更好。此刻周围人声鼎沸,大家都挤在一起,整个厅内像是一锅黏稠的粥,彼此说话都得靠喊。 他还惦记着刚才的吉他手,想起身去看看时,桌上手机突然连续震动几次,滑开屏幕,是境外发来的几条来源不明的短信。 我被调到brooks教练组里了,是你帮的忙对不对? collins后来有没有再找你麻烦? 听说你回国了?你还好吗? 我知道奥运冠军一直是你的梦想你不用回复我,我只是想跟你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我害得你 梁硕用力攥着手机,骨节发白,连指甲都透出青白色来,就这样盯了良久,最终一条条删除。 裴勇忙完回来,见他正发愣,问:想什么呢? 梁硕收起手机,说:想我那年走的时候,您教我调的那杯last word,都是什么配方。 裴勇笑笑:杜松子,查特绿,马拉斯奇诺利口,青柠汁,最后是他边说边从身后的酒柜拿酒,挨个倒进杯子里,最后在杯口点缀一颗糖渍樱桃,把一杯淡绿色的酒推给他:你退步了啊,以前都是过目不忘的。 是么?梁硕捻起那颗樱桃,在灯光下晶莹剔透的:太久了。 你别说,竟然都四年了,你小子当年才到我脖子,现在都长这么高了,太快了!裴勇拿起瓜来啃:对了,刚说半截,怎么突然想到来我这? 前一天上飞机才告诉他,临时通知,打得他猝不及防。 想您了呗。梁硕道。 扯吧,裴勇当然不信,我听你妈说你在夏威夷训练呢? 这不就回来了吗。梁硕不咸不淡地应。 不是马上奥运会了吗?裴勇诧异道,你不去吗? 梁硕把樱桃放在桌上,掐着高脚杯柄,三指轻托杯底,目光落在杯中翠绿的液体上,手腕略微后仰抿了口,没出声。 内厅的音乐这时停了,酒吧里吵闹的声音翻滚上来,占了上风。梁硕被满场的噪声吵得头疼,想打声招呼先上楼。 裴勇这时突然看向他身后,把花臂支在吧台上:哎呦卧槽楚熠?你怎么在里面呢?我刚要打电话叫你。 背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明明是很吵闹的环境,梁硕却莫名听得清晰,感觉到那人逐渐向他靠近,说:小飞说吉他手拉肚子,临时叫我来救场。 这声音一出,梁硕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 这就是刚才那吉他手? 还真挺像的,声音和他的吉他一样干净锋锐,尾音拖得很短,有种不羁的冷感,是午夜唱片机里转动的最后一首歌,故意在人耳边留了余震。 有点想回头看看,又怕太刻意。 梁硕难得瞻前顾后,暗自唾弃自己。 我说呢,今儿这吉他这么六,我还以为阿杰偷偷飞升了呢。裴勇笑道,话说你这红毛什么时候染的?够骚的啊。 话音未落,那人走到了吧台边。 梁硕闻言一惊,猛地转过头去。 嚯,熟人。 皮靴、皮衣、长腿、红毛。 脑门子就差写着四个字,不、良、少、年。 梁硕脑子里没来由地冒出那俩字儿来。 疯狗? 第14章 14 给我麻醉剂 在转身的那一秒,梁硕捕捉到了红毛深色瞳孔里的颤动。他猜测,第一是因为这人干的缺德事被自己亲眼目睹。第二是因为,自己没有很好地掩饰住表情中的失望。 怎么掩饰?倒霉透顶的一天,还以为遇到个挺有逼格的吉他手,结果却是刚被自己目睹虐狗的冷血变态。就跟自己以为要吃燕窝,最后被喂了一口苍蝇一样,不管饱还膈应人。 操了这一天过得还能再糟心一点吗? 他冷漠地转回身喝酒。没过一会,听到裴勇对那人说:愣着干嘛?他身上有谱子啊你光盯着他看?下一个就是你们了,快进去试下音。 那人没说话。不知为什么,梁硕感觉到身后一直有道火辣辣的视线投过来。 裴勇又催促道:快去呀!凯文他们都在里面了。 脚步声渐渐远了,梁硕暗暗松了口气。 不多时,鼓手打了个花试音,主唱不过1了两声,现场传来齐声欢呼:赤道!赤道!赤道! 裴勇往里瞥了一眼,摇摇头道:这帮小姑娘 第18章 梁硕顺着看过去,观众席比刚才拥挤了很多。 所以听刚才的意思,这变态也有个乐队? 那他是吉他手还是主唱? 啧别说,虽然是个变态,他还真挺想听听这人唱歌的 天生摇滚嗓,不唱有点可惜。 刚想问问裴勇,只听鼓点轻柔地响起,就像是他刚刚听到的脚步声,节奏渐渐清晰起来,带着种安抚般的规律感。两个八拍后,电吉他和弦缓缓推进,些许忧郁的气息氤氲开来。 前奏结束,第一句词唱出来,梁硕便认出了那个声音,少年特有的清亮被天生的沙哑中和,却不显得粗糙,反而带出一种特殊的质感,是种很奇异的矛盾体:冷静中带着不羁,克制里藏着叛逆。 这真是那个冷血变态红毛唱出来的? 梁硕有点不敢相信。 take away the sensation inside(带走我心中的一切感知) bittersweet migraine in my head(苦涩又甜蜜的偏头痛在脑海中翻腾) it's like a throbbing toothache of the mind(如同精神在经历一阵阵牙痛) i can't take this feeling anymore(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感觉) 第一小节唱完,梁硕对这支乐队的整体水平已经心里有数。主唱嗓音属于老天赏饭吃,但很多细节处理有些粗糙,有种老子心情不好不想唱的感觉,歪打正着,正好把这首歌的悲伤诠释得很好。 吉他超出预期,在他听过的所有吉他里能排的上号。贝斯和鼓不算惊艳但也都没掉链子。整体来说瑕不掩瑜,在风林这种小地方,算得上是出类拔萃,搞得他有点懵 这种乐队,竟然和刚才那么次的前后脚表演? 这歌他很熟,听着简单,要想唱好却很考验功力。最开头是平静、柔和的段落,鼓点和电吉他都很温和克制,乍一听还以为是抒情摇滚。 但接下来的过渡段之后,整首歌就急转成了更有攻击性的朋克,吉他音色也更锐利和失真,需要主唱既能在低音时稳住,又能在后段有情绪的爆发力。 他捏了捏手里冰凉的杯子,突然有些期待这个红毛的表现。 drain the pressure from the swelling(消除胀痛带来的压力) this sensation's overwhelming(这种强烈的感觉要把我淹没) give me a long kiss goodnight(请给我一个长长的晚安吻) and everything will be alright(安慰我一切都会好) tell me that i won't feel a thing(告诉我什么都不会感觉到) so give me novacaine(就给我麻醉剂吧) 抱着审判的心情听下去,梁硕却被拉进了歌曲的情绪里,心缓缓地沉下去,安静下来。 novacaine啊他自嘲地笑笑。这歌还真和他挺搭的,符合他如今在大众心中的药王身份。 也是巧了,当年学吉他时,他会弹的第一曲就是这首give me novacaine。 很快要到最后的乐器bridge,几杯下肚,酒劲儿泛上来,梁硕有些冲动地想进去看看他还是不敢相信,能把这首歌唱成这样的,和刚才把狗扔进垃圾桶的,会是同一个人。 他放下酒杯道:我去里面看看。 裴勇观察他半天,了然地笑道:去吧,就知道你小子忍不住,我们这最好的吉他手,不看可亏了。说着给梁硕手背上盖了个章:让他们照一下这个就能进了。 梁硕点点头,走到内外厅连接处。这空间比外面还要矮,中间放一张破桌子卡住通道,四周围成一处逼仄的检票处,墙面爬满杂乱的涂鸦,褪色的油漆透出斑驳。 检票女孩站在桌子边上,脸上挂了得有十几个钉。 他抬起手背,女孩挺酷地挥挥手,让他直接进。 梁硕站到了最后排一处不显眼的角落。 曲子进行到最激昂的地方,鼓组hi-hat密集打击,所有乐器一同爆发,把整首歌推向高潮。红毛背着把蓝红色漆身的吉他,微低着头拨弦,站在最亮的那束灯光下,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刚才没顾上细看,梁硕这时才看清这红毛的样子,是那种打眼一看就很不好惹的刺儿头眉头皱起,耳钉和红发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光,还有那道凌厉的断眉除了没看见纹身,形象完全符合一个乐队主唱,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张扬。 但仔细看五官,会发现那张脸上还有少年未脱的稚气,尤其是那双眼睛,像两颗刚洗过的紫葡萄,干净、迷茫、哀伤里面装满了让人读不懂的情绪,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脆弱和破碎感。 挺神奇的,梁硕默默想。 不管是嗓音、吉他、长相,在他身上都有种既和谐又割裂的矛盾感。 怪不得能干出这么变态的事 这段solo完,到最后一小节。红毛抬起眼来,也不知怎么那么精准,瞬间捕捉到了犄角旮旯边的他,一下对上了目光,手上的吉他立马跑了个音。虽然很快被找回来,但这一句词儿已经错过了。 梁硕觉得挺好笑。 果然还是个小孩啊 还以为能有多酷呢,被自己看见了就这么害怕? 飞了十多个小时,酒劲上头,他渐渐有些困了,没等最后几句唱完,转身离开。走到门廊时,恰好一曲结束,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赤道牛逼!楚熠牛逼!来首燥的! 他脑子有些晕晕乎乎,乱七八糟地想着 原来他叫楚熠啊 * 他在门口抽了几支烟,找裴勇要了楼上那间卧室的钥匙,准备洗个澡睡一觉。 oasis楼下是酒吧,有演出时就是livehouse,以上楼层都不对外开放,三层有间小而破的卧室。他四年前在舅舅家撞到过一次和男人的活春宫,后来说什么也不再过去住,打算在这间小卧室凑活一段时间。 印象里,那房间三十来平,摆一张床,一张破洞见棉的黑皮沙发,一个掉漆的老式三门平开衣柜,外加没几个正常运转的家电,墙上贴满了摇滚乐队的海报,破但还算能住,而且和他住过的所有地方不同,给人一种神奇的安全感。 也可能是因为当年在这躲过了一阵风波,才给了他这种错觉吧 楼梯螺旋上升,通道逼仄,梁硕得微哈着腰,闻到劣质皮革和陈年的烟酒味。一路上挂着错落的黑边相框,是各路乐队在酒吧的演出照,棕黑色砖墙依然被各种涂鸦填满。oasis字样的红色霓虹灯不太灵光,o和i闪一会,灭一会,最后只剩下个ass。 二楼楼道两侧是几扇防盗门,里面是录音室,看着挺高级。到三楼时他又往上多走了两步,通往露台的门还是锁的,他暗自盘算之后要找裴勇拿个钥匙他急需一个没人会来的地方。 退回到三楼,他看到楼道尽头的窗户,右边门上写着库房,旁边是淋浴间。 对面的卧室门半掩,漏出点光来,梁硕推门进去,顿时一愣。 里面的人皮衣脱下,只穿一件黑t,正蹙着眉头,一圈圈解开手臂上缠着的纱布。纱布已经被血浸透,层层粘连在一起,揭开时带出几丝血痕。纱布下是一道狰狞的伤口,周围的皮肉被啤酒瓶划得参差不齐,几片玻璃碎片还镶在血肉里,血珠沿着伤口缓缓涌出,断断续续地滴在地板上。 见到他时,楚熠眼中又是那种无处安放的慌乱,但只有一瞬,很快撇开目光,顺便把胳膊往身后藏了藏,似是不想被梁硕看到。 两人俱是无言,沉默地对峙半晌。梁硕先有动作,上前一步。 楚熠见状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抬腿就要走。即将越过梁硕时,那只受伤的胳膊被兜住,掐在肘部。 梁硕瞥了伤处一眼,问:叫楚熠,是吧? 楚熠回头看他,很低地嗯了一声。 梁硕看向地上的血痕,垂着眼皮,不近人情道:你弄脏我地板了。 掌心里的身体明显一僵,低头说:我这就走。 梁硕不打算放过他:怎么不敢看我?做了亏心事? 楚熠手臂挣了挣,梁硕不耐烦地说:别动。 他把人拽到双人床边,命令道:坐这。楚熠不尴不尬地站在边上,梁硕抬手要按他,楚熠偏身一躲,坐在了旁边那张破烂单人床,陈旧的弹簧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声。 屋里很安静,楚熠慌得按了一把床,抬起屁股重新坐下。 梁硕侧着身勾起了嘴角。旁边的医药箱半开着,他拿过镊子,在床头灯下处理伤口里的玻璃渣。楚熠偏着头不看他,每当镊子夹出一片玻璃碎片,手臂的肌肉会不明显地收紧,但全程一声也没坑过。 处理完后,梁硕用酒精棉仔细擦拭伤口周围,故意使了点劲儿,眼前这人愣是没一点多余的反应,只是睫毛微微颤动。 第19章 倒是挺能忍的 他没再搞花样,涂了药,重新缠上干净的纱布。整个过程两人都没说话,房间里只有纱布摩擦的细微声响。 把东西收好,他背对着人,用很冷漠的语气说:你走吧,这是我的房间,以后别再来了。 他起身到浴室洗手,回来时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净。 纯白色的窗帘被晚风吹起,四下宁静,好像从未有人来过,连带刚刚听到的那句谢谢,和那个充满破碎感的少年,都像是仲夏夜的一场幻觉。 第15章 15 夜间独白 那之后的几天梁硕都没再看见过楚熠。 他很久没有这么闲,每天有大片的可支配时间,白天按部就班地健身、训练、吃饭,晚上在店里帮帮忙,适应得磕磕绊绊。 暑假对他来说很陌生,因为从来就没有过。 四岁学会游泳,七岁回国进队,这么多年每天泳池、健身房、家,三点一线,他已经习惯了时间要精确到分钟,和密不透风的禁忌管束,比如不能随便外食,行程要随时报备,饮食要严格控制 一夕之间突然要改变这种生活模式,只觉浑身不舒服。 傍晚健身回来,oasis还没开始营业,裴勇坐在靠近门口的座位,表情凝重。 梁硕叫他:舅舅。 回来了,裴勇回过神,抬头,指了指对面的座位道,坐。 梁硕依言落座,生出些不祥的预感。 淼淼,你来我这,没告诉你妈? 淼淼是他的乳名。出生时,姥姥找大师算出他五行缺水,于是起了这么个小名,只有家人会这么叫。只是当时谁也没想到,他后来还真成了游泳运动员,天天和水打交道。 果然梁硕道:没有。 裴勇紧拧起眉头,语气带着责怪: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您有用吗?梁硕笑了,说话也冲起来,我能不被禁赛吗?能恢复奥运比赛资格吗? 你别跟我犯浑!裴勇也急了,我还以为你是训练太累了来我这歇两天,结果早上看见新闻,说什么已经启动听证程序好么,合着全天下都知道了,我这个当舅舅的还不知道呢? 裴勇急了一天,口疮都冒出来,喝口水接自己的话茬:我打过电话,你妈说已经给你找好了律师,你爸那边也在帮你弄证据和材料,找你都快找疯了,机票已经订好了,你赶紧给我飞回la准备听证会去。 我不去。梁硕僵着脸说。 裴勇不耐道:我没跟你商量。 我也没商量,梁硕道,我不想去,谁也别想逼我。 裴勇一拍桌子,难得拿长辈架子: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这种时候你跟我拧有用吗?误了正事怎么办?真把你前程耽误了,你舅舅我这辈子都别想舒坦了! 梁硕起身,撂下冷冷的一句:那就都别舒坦了,反正我也没舒坦到哪去。说完转身上了楼。 你等会!裴勇刚要追过去,瞥见门口一道人影,眉头一皱,还没看清是谁,外面已经没了影。 * 当晚梁硕在天台一直呆到了午夜,脚底下堆了满满的烟头。 他凭栏眺望这座荒芜的城市,远处是电厂的两座大烟囱,灯火一盏盏熄灭,只剩下几栋待拆的筒子楼,还亮着零星的光。楼下的绯云巷却热闹,人来人往,破旧的霓虹招牌一闪一闪,映照着满地油渍的水泥路。 街角的小店门前堆着空啤酒箱,店主蹲在门槛上吃西瓜,旁边的老式电风扇吱呀作响。 时间倒回几周前的领奖台上,他估计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像个丧家之犬,站在这一根又一根地抽烟。当然,那会他也不会抽降低肺活量和血氧水平,有氧耐力变差,增加伤病风险,每样对一个运动员都很致命。 短短一个多月,他从夏威夷的训练场自愿下放到风林,还从这破败里头品出一分难得的清净。 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想做,就只想这么呆着,融入这里,和这个破地方一起烂下去,当个废人。 没错,就是呆着。 或者躺着也行。 总之谁也别来烦他。 整包烟最后一根抽完,他捻灭烟头,准备下楼睡觉,转身前看到隔壁巷子里拐进来几个人,一边是八、九个混子,定睛一看,竟然是熟人。领头的是寸头,身后刀疤和雀斑一人一边,像是左右护法。 另一边不用认,那一头扎眼的红毛,不要太显眼。 隔着有点远,两边在说什么梁硕也没听清。没一会,只见寸头拎起铁管抡过去,被楚熠抬手握住,顺势一拧,差点没把寸头整个人带飞。 我操 够不要脸的,这么多人围一个? 还拿着家伙? 这人有这么不好对付吗? 正想着,楚熠手里攥着从寸头手里夺来的铁管。几米开外的距离,能看到他甩了甩手腕,掂了掂分量。 刀疤抢先冲上来,楚熠头也没抬,铁管反手甩过去。刀疤躲闪不及,腿上挨一下,跪倒在地。两个小弟见状一起上前,楚熠一个侧身,抓住其中一个的手腕往前带,另一只手里的铁管顺势横扫,干脆利落地撂倒三个。 行吧梁硕有点懂为什么对面这么多人了。 看得出来这身手是街头混出来的,没那些花里胡哨的,招招都奔着弱点去,刁钻狠辣又不失章法。 这他妈是一天打多少架? 剩下的人不敢上前,寸头和雀斑一左一右围上来。楚熠几个回合打得他们连连后退,但背后突然有人举着铁棍偷袭,楚熠堪堪躲开,差点被开了瓢。 他抬臂格挡,小臂的绷带上又渗出血迹。 隔了老远,却触目惊心。 梁硕看着,舌头顶了顶后槽牙,脑中浮现出一些画面藏到身后的手臂,被小心擦净的血迹,还有因刻意忍痛而暴起的青筋 他啧了一声,转身下楼。 那边还缠斗着,边上落单一个派不上用场的小跟班,见有人不要命地凑过来,以为是路人,好心喊道:别从这走!不想挨打就赶紧 滚字还没出,梁硕对着耳边的手机道:警察吗?对,就在绯云巷旁边,有人打架斗殴。 小跟班噗呲一声笑了:骗谁呢你?!半夜哪有警察上班?! 操,怪不得没人接! 谁家好警察局晚上没人值班啊? 那就没办法了梁硕大步流星走过去,肘击招呼在小跟班腹部,结果发现这厮似乎是文将,还没挨着他,就先自个儿倒了。 梁硕无语了两秒,抬眼正看见楚熠被背后的寸头缠住。他三步并作两步,扯住对方后领,膝盖重重顶上去。那人痛呼一声,跪在地上。 楚熠见到他,顿时一愣。这么一错神,前方的棍子顷刻间落下来,眼看要躲闪不及。梁硕心头一紧,侧身撞开楚熠,顺势攥住那根棍子,猛地往回一扯。 那人没料到这么大力道,一个趔趄往前扑,梁硕抄着棍子反手一棒,砸在他后背。那人顺势躺在地上打滚,疼得龇牙咧嘴。 梁硕打着架还有功夫聊,冲楚熠说:看我干嘛?脑袋不想要啦? 楚熠反应过来,回头对付自己身前的刀疤。 对面叫过来的文将不止一个,能打的已经是强弩之末,但这么多人围一个,到底不想轻易罢休雀斑不管不顾缠上来,只是比梁硕矮一头,力量对比太悬殊,被一个抱摔躺下去,疼得蜷成一团。 不多时,地上就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人,站都站不起来。 梁硕瞥向一边的楚熠,除了绷带在渗血,全须全尾,只是表情比上回看着还要不爽。 嗯这股世界欠我八百万的态度,也挺摇滚的。 梁硕懒得去当什么心灵导师。这人为什么打架,为什么不爽,跟他都没关系。 刚一转身,耳边忽地一阵凉风袭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用力往旁边一带,紧接着砰的一声闷响。 回头一看,楚熠侧着身子挡在自己面前,肩上挨了重重一棍。那人见没打中目标,抬手又要补第二下,梁硕皱着眉欺身向前,一把扣住对方手腕往下一折,铁管应声落地。 人倒下了,他仍心有余悸,呼吸微微急促。 那铁管对准的位置,正好在他受过伤的右肩。如果真砸下来,不光是禁赛,他的身体也要彻底告别游泳。一想到这,他气不打一处来。 这帮狗操的东西,打不过就回回来阴的? 欠收拾是吧? 他眼里腾起一股狠劲,正要上前补两脚,胳膊却被人拽住。 第20章 别打了,楚熠挡在他前面,眉头紧皱,走吧。 两人几步路走回到绯云巷。oasis门口的灯光下,楚熠穿一身白红色校服,耳钉都摘了,单肩背着书包,少年感压住了那股社会气。要不是梁硕刚才亲眼所见,知道这人打架有多不要命,会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学生。 梁硕低头看了眼楚熠的手,指节在细微颤抖。上次流那么多血,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却忍不住地抖,应该是真的伤得很重 他这一低头,楚熠也有所感,把胳膊放了下来。这动作再次让梁硕想起那一幕,这人被自己撞见时,也是这样把胳膊往身后藏了藏。 他皱起眉头,心里突然生出些微妙的感觉,配方有点复杂。他品了品,暂时没咂摸出里头的味儿来,只凭着直觉想 没准 或许 可能 这人也没那么冷血,没那么变态? 他比谁都清楚肩伤的疼,更何况这伤是因为他受的,没有不帮的道理,急道:你的肩膀,我带你去医 楚熠不客气地打断道:跟你没关系。 梁硕微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有点不敢相信,刚才第一反应竟然是,这把嗓子是真的好。他嫌弃自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井底蛙,皱起眉道:你说什么? 楚熠扶着书包肩带,半转过身,侧面比正面还拽:我说 梁硕回过头,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前的人似乎正在看向他的右肩,说:下次别多管闲事。 第16章 16 想听你说你看见的光是我 楚熠骑上山地车回家,肩膀胀痛,车把几度偏航。 他家住在离绯云巷不算远的一栋筒子楼里,车锁好,他上到四楼。楼道里墙皮剥落,一路都是不堪入目的小广告,每一级台阶都磨得发亮。推开掉漆的防盗门,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客厅里围坐着四个人打麻将,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叶锦涂着艳红的指甲,啪地一声甩出一张牌。 哟,小熠回来了?住隔壁的王姨瞥了他一眼,妈耶,这是又打架了呀? 他哪天不打?叶锦头都不抬,嘴里叼着烟,含混不清地说,小混混一个。 诶,你怎么这么说孩子啊?王姨打圆场,小熠学习不是挺好的吗?我听我闺女说英语老考年级第一,还拿了个什么什么特等奖。 学习好有个屁用?能挣钱吗?叶锦看着手里的牌骂道,什么都不会,这辈子都跟他爹一样是个窝囊废。她摸了一张牌,操,这什么破牌啊! 李婶搓着手笑:我看你这把悬了。 少废话,叶锦翻她白眼,打你的牌。 胡了!王姨摸一张牌,眼睛一亮,拍桌子道:清一色,每家给二百啊。 一家欢喜三家愁,骂骂咧咧道:什么呀又和了!你今天这手气也太旺了! 叶锦烦躁地翻了翻堆在边上的小布袋,丁零当啷,只剩几个钢镚,转头道:诶,臭小子,去给我拿三百块钱来,我没钱了。 楚熠冷眼旁观,笑道:没钱还敢赌?胆子比脸大。 旁边几个姨婶笑出声,叶锦脸上有些挂不住,冲楚熠撒气:他妈的翅膀硬了你,还管上你老娘了?让你拿就拿,哪那么多废话?!把你养到这么大,就为了让你白吃白住我家的?不拿钱今晚就给我滚出去! 楚熠懒得理,手里捏着一张轻飘飘的纸,瞥了眼客厅角落沉了灰的钢琴。 钢琴上摆着一张他六岁时的照片,穿着白衬衫坐在琴凳上,叶锦微笑着站在身后,手搭在他肩上。相框上蒙了厚厚的一层尘土,掩盖住他的相貌,看不清楚表情。 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兜里掏出钥匙,刚要插进锁里,发现门开着一条缝。他心里一沉,进房间,发现抽屉上的锁也被撬开。拉开,果然,里面空空如也。 他冲到客厅:你偷我钱? 怎么说话呢你?叶锦拧起眉来反驳,什么叫偷啊?我光明正大拿的好不好? 撬门锁,撬抽屉锁,叫光明正大?楚熠懒得和她掰扯,钱呢? 没长眼睛?输光了啊,叶锦没好气地弹了弹烟灰,你嚷什么嚷? 那是我的钱。楚熠一字一顿道,是我自己,挣来的钱,你凭什么拿走? 你的钱?叶锦冷笑一声,你这个赔钱东西,我拿你点钱怎么了?我养你不用钱的啊?你上学不用钱的吗?当初不是你哭着喊着要跟我,我早就改嫁了,有本事骂你那个狗爹去。她盯着楚熠,像在看仇人,再说,楚临川那狗东西三天两头给你打钱,你以为我不知道? 小叶,少说两句,王姨插嘴道,该你出牌了。 叶锦最后剜他一眼,收回视线,随手甩出一张牌。房门被重重甩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叶锦烦躁地点燃一根烟,放在嘴边。 楚熠按下灯的开关,屋里还是漆黑一片。 门外传来叶锦的声音:对了!我把你屋的电断了,记得明天把电费交了,再停电老娘可不管你! 楚熠把手里那张捏了良久的纸揉搓成一团,扔到窗户上,发出一声闷响。 套上头戴式耳机,楚熠大字铺在床上,耳机里放着最吵,但隔音效果最好的重金属。 渐渐地趴得有些闷了,他翻个身,仰躺在床上。 闭上眼,他摸着脖子上挂的陨石拨片吊坠,半蜷缩起来。客厅里的麻将声、说笑声、烟味,一点点被音乐盖住。他缩在床角,听着听着,不知过了多久,进入并不安稳的梦乡。 * 第二天楚熠肩上肿成一个大包,没敢再骑车,直接打车去了学校。 到学校已经有些晚了。校门前一块花岗岩巨石,刻着「风林外国语中学」几个镀金大字,笔力遒劲。旁边的空地停了几辆大巴,每辆前面都排了一长溜的队。 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潘赤南拉过来,上了其中一辆。 在大巴靠后的位置落座后,楚熠问:去哪啊? 你傻啦?潘赤南说,去市体育中心啊,今天不是这个月的活动日吗? 哦,忘了。 楚熠这才隐约想起有这么一回事。 昨天开班会,班主任宣布一个好消息,奥运会临近,为了号召准高三生学习奥运精神,整个高二年级要去市体育中心参观。一听到能看见省队的体育生训练,全班女生都很兴奋。 他对此不感冒,低头刷数学卷子,却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另外一个好消息是,咱班的楚熠,拿到了这次省英语竞赛的特等奖,而且是全市唯一一个特等,接下来要到北京参加全国竞赛,让我们一起祝贺他! 全班静默一秒,很快掌声雷动。前座的潘胖把他揪起来拥抱,全班欢呼雀跃,声称要好好宰他一顿,薅干净他的奖金。 回过神来,听到潘赤南转过头说:这都能忘?你没睡好啊?这么大黑眼圈? 嗯。楚熠靠在车窗上,闭上眼准备补眠。 是不是要去北京了激动的?潘胖兴致勃勃,我还没去过北京呢,你到时候记得给我带盒稻香村回来,据说牛舌饼超好吃!还有乌梅酥、抹茶酥、金猪饼,对了那个 楚熠睁眼瞥他,潘胖噤了声,读出那眼神意思是我看你就像个金猪。 潘胖不好意思道:你睡你睡,我不说了,哈哈。 楚熠重新合上眼,脑海浮现出印象中北京的样子,天an门、长城、故宫还有一所学校,校门是青砖基座、白玉石砌成,三个古朴大字高悬门楣。 下一秒,巴洛克风格的三拱石门变成了他的房门,然后是被撬开的锁和空荡的抽屉。 班主任点完人数,大巴启动。 空调有些凉,他戴上耳机,紧了紧校服襟。 * 楚熠睡了一路,被潘赤南叫醒,迷迷瞪瞪被拉着进了体育中心。 先到了主体育馆,从二楼观众席走过,底下是省篮球队的人在训练,班里女生在栏杆边钉住,看着场上几个高大的运动员在做投篮训练。 一上午都要在这边耗着,楚熠靠在后排折叠座上,还没完全清醒,手里飞速地滑着单词卡片。 很快背完当天的150个新单词,屏幕显示今日任务完成,已连续打卡387天,旁边是个小火苗图标。楚熠打了个哈欠,退回主页面,显示当前词库进度:ielts词汇 8.0分词库 87%。 第21章 潘赤南在下面喊他:楚神走啦!去吃饭! 楚熠收好手机,站起身:来了。 中午在食堂吃了点饭,一行人出了主体育馆,在连接走廊的墙面上,一排排奖杯和奖牌在玻璃柜里闪着金光。楚熠突然停下脚步,目光定在一枚奥运会金牌上,是200米混合泳冠军。 前方的讲解员戴着小蜜蜂扩音器,正在介绍:这枚金牌是我们省出去的运动员获得的最高荣誉,非常宝贵。今年奥运会马上要开幕了,国家队有很多有望夺牌的选手,喜欢游泳项目的同学,到时可以多关注赛事直播。 展示栏最尽头是上届奥运会的领奖台合照,有人指着上面的银牌选手问:这个也是我们国家队的?好帅啊。 讲解员表情一滞,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说:不是,那是美国队的,顿了顿继续道,好了我们现在去游泳馆,大家排成一队,不要挤。 队伍继续移动,楚熠站定,盯着那张照片看。银牌选手表情好臭,拿铜牌的都比他开心。 发什么呆呢?潘赤南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楚熠回过神,快步跟上队伍。 游泳馆里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 刚一走出通道,氯气的味道扑过来,划水的声音充斥整个空间,不时传来教练的哨声。 巨大的玻璃穹顶下是两个标准泳池,一边是对外开放的泳池,戴游泳圈的,教学的,谈恋爱的,干什么的都有。另一边是运动员专用泳道,几个运动员正在做专项训练,教练在池边喊着口令。 没过多久,几个运动员陆续爬上起跳器,准备进行200米混合泳训练赛。 班里同学难得看到现场比赛,纷纷凑到看台前。讲解员不想破坏气氛,也没催促,站在后面一起看向泳池。 卧槽,潘赤南突然指着公共泳池那边,那边那人是不是走错泳道了啊? 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专业泳帽、泳镜、泳裤的高挑男生站在池边,正在扩胸拉伸。因为身材太显眼,四周的人路过都在瞟他。 这人呈标准的游泳运动员倒三角体型,肩膀宽阔结实,手臂线条流畅有力,腹部的八块腹肌清晰可见,一抬胳膊,超长臂展晃得人眼晕。 不远处,个子本来也不矮的教练突然像缩小了一号,挂着游泳圈的小孩儿干脆成了小手办。 楚熠个子高,站在人群后的位置,一眼望过去,表情怔愣。 诶楚神你看那哥们腹肌好他妈性潘赤南一转脸,接上上半句,感,额不儿?人呢? 再一扭头,楚熠到了另外一头人少的栏杆边,正跟旁边那帮女生并排往下看。 潘赤南无语,嘀嘀咕咕跟上去:刚才看篮球队的也没见你这么积极 take your marks!教练的声音响起,像给大家按了静音键,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专业泳池这边,运动员们手指紧扣起跳台边缘,身体成弓形蓄势,准备起跳。 男生没有起跳器,双脚微分,上身前倾,手臂自然下垂。随着哨声响起,他的身体猛然前冲,入水的瞬间身体呈流线型,如同一头矫健的大白鲨般跃入水中。 没有起跳台辅助,他的入水点距离明显更近。 然而水下潜泳十五米,几次海豚腿后,他第一次划开水面,已经追平其他选手的距离。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做到的。 破水向前的瞬间,从脖颈到腰部,肌肉群完美地连成一片,线条流畅漂亮。两条长腿强劲有力地摆动,如海浪般起伏。临近第一个转身,已经渐渐拉开所有人一个身位。 蝶泳第一个五十米结束时,旁边的教练也注意到他,连自己队员都忘记,视线紧盯着公共泳池这边。 楚熠紧紧抓住金属栏杆,手心微微出了汗,肩膀感觉到一丝阵痛。 蝶转仰转身,他双脚蹬池,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向前窜出。 再之后的仰蛙都成了虐菜游戏,拉出的差距只能说是惨不忍睹。 最后的自由泳,他速度不减反增,仿佛之前都是在热身。触壁瞬间,整个看台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就连旁边的教练也不由得鼓起掌来。 我日这他妈哪来的狼人?降维打击啊!潘赤南搂住楚熠,满脸兴奋地说。 楚熠放下胳膊,手握得有些麻了,表情有种早知如此的了然,比起身边的人,冷静得有点不正常,道:他还能更快。 啊?潘赤南瞪大了眼睛,表示困惑,你认识啊。 楚熠没直接回答,解释道:他没跳台,而且那边是浅池。 什么浅池?潘赤南一脸困惑,挠了挠头:是池浅王八多的那个浅池吗?& 楚熠无语道:你才是王八。 潘胖不服:我又没进去游! 楚熠目光停留在刚从泳池里爬出来的身影上。水珠顺着他完美的肌肉线条滑落,在泳池边的地砖上汇成一小片水迹。 教练走到他身边说了句什么,他拽掉泳镜和泳帽,简单回了句什么,走进边上的淋浴室。 参观的队伍继续行进,楚熠道:我去个卫生间,帮我和老师说一声。 潘赤南喊:我也要去!一起 话还没说完,那人已经没影了。潘赤南啧一声,心道今天晚自习一定不给这人分薯片吃,乖乖跟着队伍往下走。 卫生间的位置有点难找,楚熠兜了几圈都没找到,干脆下到了一楼。 刚一拐出来,刚好瞥到尽头的洗手间标志。他大步走过去,路过男更衣室时,半敞的门里传出声音。 那人到底谁啊?国家队下来的? 狗屁国家队,真是国家队的现在能来我们这?早拉出去集训了好不好,这都快奥运会了。 我朋友刚给我传了段现场视频,我看了眼,那孙子入水和转身都挺专业啊,肯定不是业余选手,而且泳姿不像是国内练出来的。 我知道他是谁。 谁? 想知道?给两百。 操你大爷的!别他妈卖关子!紧接着是一阵追逐打闹的嬉闹声。 不知为什么,楚熠停下脚步,站定在门外,没有继续往前走。 我错了我错了操别打了,我说!你们前阵子看新闻没有?美国队有一个因为嗑/药被取消奥运参赛资格的,记不记得? 记得啊,太他妈傻逼了,要嗑也别资格赛的时候嗑啊。 你傻啊,不嗑就拿不到资格了呗。 那人大声笑出来:有道理,你这时候怎么这么聪明啊? 必须的,所以这事和他有啥关系? 他就是嗑/药的那个啊。 众人齐声惊呼:什么? 有人不信:怎么可能啊美国国家队的来我们这训练?还没有教练没有团队的,你看错了吧? 怎么不可能!我刚洗澡的时候看见他了,千真万确,美国国家队的,中美混血,前阵子新闻上天天看见,我怎么可能认错,他刚出去,不然你们自己去看。再说,他现在算哪门子国家队,早就被开除了好吧,连我们都不如。 我日,所以他是真比不了奥运会了呗。 比个毛线,金牌都被取消了,禁赛五年,再比奥运会就得27了。 操,活该。 是呗,说不定刚刚比赛也嗑了来的你们都不知道,那帮美国佬都随身带药,每天都嗑,你们之后看见他都小心着点,别被他洗脑。而且我刚才洗澡,你们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什么?看见人家jb比你大? 滚你妈的!爷很大好吗?!那人怒了,被哄了两句接着说,他右肩有道疤,据说肩膀本身也是半残状态了,就算去了奥运会肯定也摸不着牌,刚才游那么猛,这不得歇个十天半个月的,人都得虚了吧。 是啊,妈的丫一个药罐子,赢我们觉得自己很牛逼吗?天天嗑还能硬吗? 一屋子人哄堂大笑,楚熠一瞬间有种冲动,想进去把那几个人的嘴撕碎。 他往前走了一步,余光突然瞥到不远处,楼梯间旁的窗边,梁硕正伏在那吹风,手里夹着一根烟,燃了很长一截,没来得及抖掉。 刚洗过的头发还没有干,碎发盖住了眼睛,看不清情绪。 楚熠突然有些慌乱 他听到了吗? 屋子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显摆呗,就这种格局,也难怪美国佬把他弃了,其实他们基本所有人都嗑,暴不暴露,就看上面保不保你。 第22章 卧槽太黑暗了我可不要去那种地方 你可去不了,那种地方,不嗑/药根本进不去。 哈哈哈,还真是 一阵风吹过,梁硕额前的碎发被吹起。楚熠像在看电影里的慢动作,那双眼睛缓慢地眨了眨,似乎蒙了层雾,在日暮的光下成了漂亮的光点,而后顺着脸颊淌下一滴水珠。 长长的一截烟灰终于不堪重负,掉落在地。 楚熠腿比脑子先动,在自己还没意识到之前,把脑袋上的头戴式耳机取下来,罩到他耳廓上。 梁硕受惊,身体微抖了一下,转过身,直直望向他。 楚熠这才意识到,那滴水珠不是泪,而是发尖儿落下的水滴。那双眼睛也没有雾,而是口深不见底的黑洞,把一切多余的情绪都藏进去,只剩拒人千里的冷漠、空洞、陌生,好似根本不认识他。 楚熠的双手还放在耳罩上,又往前走了一步,闻到对方身上清爽的沐浴露味道。 梁硕无懈可击的表情裂开一个缝,有点慌地说:你怎么在这? 在更近的地方,细节展露无疑。脸白得像纸,没有运动过后该有的红晕,肩膀几不可闻地有些抖动,不知是伤的还是气的。指尖的烟灰也不安分,像萧瑟秋风里的枯枝败叶,微微颤抖。 在那一刻,楚熠确定他听到了。 每一句。 耳机的音乐声很大,把外界声音都隔绝开。 楚熠动了动嘴唇,梁硕没听到,也没读出来,皱起眉问:你说什么? 楚熠没回答,直接拉起他往外走。 在梁硕的记忆里,那是个气鼓鼓的,有些可爱的背影。 直到很久以后,分离后某日,午夜梦回,他再度忆起那一幕,才终于识别出那个模糊不清的口型。 在他一生中最孤立无援,最不被认可的时刻,于他而言还算半个陌生人的楚熠,对他说的那句话是:你没错。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别怀疑自己。 你没有错。 有些人的爱是情不知所起,但他的爱,处处有迹可循。 第17章 17 楽园 楚熠一路拉着人走出体育中心,上了出租车。手机震动,收到条消息:你上哪去了?!老师点人回学校了,大堡礁正找你呢! 楚熠回复自己打车直接回家,让他跟老师说一声。摁灭屏幕,再震动也没理,偏头问:去哪? 梁硕什么也没听到,光看见人家冲自己撅嘴了,问:啊? 楚熠把那隔音效果奇好的耳机取下来:去哪,告诉司机。 梁硕被音乐震得头晕,再听见声儿都发虚,反应了两秒,道:哦,去人民医院。 司机闻言点点头,还挺高冷。下一秒,方向盘转到底,掉了个头。两人一齐往一边滑,梁硕紧贴上车门。楚熠肩膀使不上力,一把没扶住,整个人歪到他身上,又闻到那股花果香混合木香调的沐浴露味道。 这一愣神,司机又是一个急拐弯。 眼见要向前栽出去,梁硕抬手虚搭在他肩上,扶了一把,楚熠刚想说声谢谢,这人指了指窗户上面。楚熠回头,啥也没看着,问:怎么了? 这有把手,可以扶。 我他妈还能不知道这有把手楚熠无语地直起身,没说他胳膊根本抬不起来,冲前面道:师傅您开慢点,我晕车。 司机依旧高冷,默默放慢速度。 俩人在后座一边一个,离得八丈远,刚刚那股劲儿过去了,都有点小尴尬。 耳鸣压下了心里的堵,梁硕按压耳阔,不太舒服地问:你怎么来这了? 学校组织参观。 梁硕惊道:这破地儿有什么可参观的? 楚熠一股邪火没处发,怼他:我怎么知道? 梁硕被揶得一愣,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现在该生气的不是他吗? 怎么这人火气这么大? 他自认不算好脾气,但也好久没见过这么易燃易爆炸的炮仗,姑且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扭脸问:你是因为快聋了才这么暴躁的吗? 你才快聋了。楚熠反唇相讥,但手段低劣,杀伤力不大。 是快了,梁硕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没你们主唱的耳朵这么抗造。 ? 楚熠疑惑,烦躁,不明所以。戴上耳机,耳廓突然被陌生的触感包围,温润湿热,有洗发水的清香。他转头看看梁硕,那头发果然还是半干的,被窗外的风吹得有些乱,让他想起刚才那个有些脆弱的侧脸。 心被轻扎一下,他吞了下喉咙,梁硕恰好转过头,投来疑问的目光。 楚熠慌忙收回视线,打开听歌软件,看到暂停的歌曲时,眨了两下眼,点进播放列表,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操 不应该是「屏蔽人声噪音的背景声歌单」吗?怎么是「史诗级爆燃死核工业重金属」? 而且刚才 他好像 把音量调到了最大声 一鼓作气,他按下播放键,差点被送走,慌忙拽下耳机。 他瞥一眼旁边的人,那对耳朵受了大罪,被一通揉搓,耳尖都揉红了。 终于明白过来,却怪人家不直说。楚熠心虚,主动搭话道:想听歌吗?给你来点别的? 梁硕有心理阴影,近一周内都不想再听歌,敬谢不敏道:可别,你唱可以,放歌就免了。 说完他一愣,没想到把心里话吐露出来。 一扭头,见楚熠也怔忡地看着自己,半晌后不太自然道:我唱歌收钱的。还嫌不够,继续嘴硬:是你自己耳朵太不禁事儿,这个音量我听正好。 梁硕气笑了,盯了嘴硬的人两秒,倾身凑到楚熠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滚烫的气流扑过来,像有蚂蚁钻进耳道,楚熠觉得痒,思维掉线了两秒。 罪魁祸首很快退开,问他:我说的是什么? 楚熠一愣,没答上来,只默默煮红了一只耳朵。 你看,你也没好到哪去。梁硕诡计得逞,露出一抹坏笑。 楚熠: 高冷司机从后视镜看这俩人,不明白一个大小伙子,小学鸡似的斗了半天嘴,怎么还闹了个大红脸。 难道真晕车? 他默默把窗户降下来,使出二十年驾龄的功力,驾驶更加平稳。 * 到了医院,楚熠坐在右边,先下车,梁硕跟着下来。 楚熠犹豫半晌,不知道这人来医院干嘛,莫名有点不放心。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梁硕已经关上门,出租车飞也似的蹿出去。 楚熠: 正准备重新打个车,梁硕看了眼人民医院的大门,道:走吧。 走哪?楚熠问,我也得去? 梁硕乐了:废话,你不去怎么上药。 楚熠奇怪:上什么药? 梁硕觉得新鲜,看向他的右肩:你不疼吗? 楚熠这才反应过来,嘴还是硬:没什么感觉。 梁硕也不跟他废话,走过来,抬手就按。楚熠瞬间感觉一阵钻心的痛,呲牙咧嘴地躲开:我操!你干嘛啊? 你不是没感觉吗?梁硕抬起手,乐道,我都没使劲。 楚熠无奈,只好跟着他,一路挂号,交费,候诊。 交费的时候争执半天,梁硕坚持要付,楚熠和他抢,护士没好气地催促,他只好作罢。 终于轮到楚熠,医生把他叫到里头。 看诊和候诊处之间用帘子隔着,护士抬手一扯,把梁硕隔在外头,边上有道缝儿,隐约还能看到点影子。 接诊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女医生,正在桌子上记录病历,瞅了眼他那头红毛,问:哪伤了? 右肩膀。 怎么弄的? 被铁管砸了一下。 外科的医生见多识广,也不多问,干脆道:那把上衣脱了吧,我看看。 楚熠一愣,没动唤,医生催他:倒是脱呀,我这岁数都能当你妈了,跟我光膀子还害臊啊? 楚熠不死心:我只露个肩膀行不行? 你衣服领子这么小,咋露个肩膀?你以为你是杨贵妃?医生的嘴,损人的鬼,一句比一句猛,大小伙子咋这么磨叽呢?赶紧的! 透过帘子的缝隙,梁硕看到他站起身,姿势别扭地脱掉了t恤。 第23章 脖子上的项链被勾起,歪到一边,梁硕还没看清,吊坠已经被正回去,放到胸前。 伤处果然肿得很厉害,从肩胛骨到三角肌一大片淤青发紫,边缘泛着青黑色,中间最重的地方已经高高肿起,像座小山包,看着就很疼。 梁硕视线慢慢下移,背部是精瘦的肌肉,不是那种健身房练出来的块头,而是很活泛漂亮的线条,在腰际收成纤细的腰线。 腋下似乎有一处纹身,被胳膊挡着,只露出翅膀,看不清全貌,似乎是只鸟。 医生正对他,一惊:嚯,我说你不愿意光膀子呢,怕吓着我啊? 楚熠僵硬地点了点头。 医生笑得爽朗:还是年纪小啊,太小看我们医生了,我们连尸体都不怕,还能怕纹身?她戴上医用手套,用手轻轻按压,楚熠忍不住抽了口气。 疼吧?叫你不早点来,忍着。医生拍拍他胳膊,你侧过来,上下动动胳膊我看看。 楚熠依言缓缓抬手,纹身完整地暴露出来,梁硕不由得一怔。 他对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感兴趣,无聊时曾研究过各种纹身图案,知道那是只不死鸟从左侧腋下开始,延伸到腰际。翅膀完全展开,每根羽毛的纹路都很细致,主体是纯黑色,在羽毛边缘点缀着暗红色的渐变。 尾羽顺着腰侧向下蜿蜒,在腹部收尾。腋下靠后的位置是鸟头,鸟喙微扬,眼神锐利,显得倔强倨傲。 但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故意为之,相比鸟羽的流畅,眼睛周围的线条看起来似乎有些粗糙,颜色也比其他地方更深,看起来有点怪。 医生给他处理好,脱下手套,一边写处方一边说:骨头应该没事,但是软组织挫伤挺重的。三角肌和斜方肌都有点撕裂,得好好处理。这三天每天都得来换药消肿,不然会留下淤血块,以后容易落下病根。 好,谢谢您。 医生笑笑:别谢,我收钱的。 楚熠往外瞥了一眼,梁硕火速闪开,听到里面的人低着声音说:医生,您一会儿能不能给我朋友也看看? 你朋友?外面那个小老外? 嗯 他怎么了? 他右肩膀也有伤。 好家伙,你们小年轻现在流行伤也伤一对儿啊,医生乐了,可以啊,先去下面重新挂号,他有身份证吗? 额,我也不知道。 医生觉得稀奇:你们不是朋友吗?这都不知道啊? 嗯不太熟。 过了会,楚熠看完病,穿上衣服走出来。梁硕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交好费后带着人去取药。 楚熠一路沉默,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一旦说出来,就等于承认自己刚才也听到了那番话。但他不确定对方希不希望自己知道。 不对,应该说他很确定,梁硕并不想让自己知道。 否则也不会在看到他时慌成那样。 一想到那张煞白的脸,他的犹豫更甚。可能总要有人去揭这个伤疤,但楚熠不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拿好药,梁硕拎着个塑料袋,大步往外走,眼见快出大门。楚熠落在后面,顿住脚步,心一横,准备叫住他,梁硕却先回过身,开了口:我的伤在这看不好。 看好了也没什么用。 梁硕说得云淡风轻,楚熠却一惊,心跳猛地加快,一时间语塞。 走吧。 楚熠还傻站着,嘴唇微张,像被点穴了。 梁硕笑了笑,道:愣着干嘛,我快饿死了。 他走进门外的那片黑暗的夜里,楚熠追了上去。 第18章 18 他会是很无趣在和你平行 回家路上,天已经彻底黑了。 梁硕打了辆车,让楚熠报地址,车启动后便闭上眼睡觉,不知道是真困还是不想说话。 楚熠心里七上八下,身体也不安分,一路上动来动去,右肩好几次撞到车门。 路过一条商业街,突然听到旁边的人说:师傅,您在这停一下。 楚熠在车上等着,半天人还没回来,师傅催道:小伙子,你朋友还没回来?这不让停车,再等要罚钱的。 楚熠回:不好意思,您稍等我问一下。 打开微信,突然愣住。 问什么啊,他根本没人家微信。 他有些尴尬,假装打字,过会儿师傅又催:怎么样,回来没有? 楚熠怕真害司机被罚钱,打算先下车,车门却突然开了,外面的人气喘吁吁,拎着个塑料袋儿,看着像刚跑了个马拉松。 楚熠一怔,梁硕说:屁股挪挪,你坐里头。 哦。楚熠往里腾出地方,梁硕上车,把塑料袋扔他腿上。 楚熠打开,里面是大大小小的药盒,晕车贴,晕车药,和活血化瘀的膏药。 他转头,见梁硕还是闭着眼,抱肩说:那个膏药比医院给你开的管事儿。 晕车的话下次记得吃药。 楚熠安静了好几秒,声音很低地说:谢谢。 梁硕的反应也很慢,片刻后说:不客气,下次别再让我听歌就行。 楚熠那点儿感动消了大半:求我也不给你听。 梁硕头往窗那边偏了偏,浅浅勾起嘴角。 路上在每日推荐里随机到一首歌,楚熠这几年很少听华语流行,刚想切歌,听到一句歌词。他转脸看梁硕,恰好窗外灯牌的光漏进车里,暴露了那人嘴角一抹笑。楚熠兀自心慌,看回手机上旋转的唱片,一直等到全曲播完,按下了屏幕右下方的红心。 到了楚熠家的老小区大门口,梁硕一起下车,没让司机等,直接关了车门。 楚疑问:你不回oasis? 饿了,先在附近找个地儿吃饭。梁硕道,你吃吗? 来回打车梁硕就没让他掏过钱,扫码速度超过全国99%的乘客,可想而知吃饭也不会给他机会。 楚熠道:不了,但这附近没什么饭店,你可以去oasis旁边的宵港吃。 好,有推荐吗? 楚熠仔细思考了一会,心思一转,试探道:螺蛳粉? 小老外没听过,问:什么东西? 楚熠得逞,煞有其事:很香很好吃的一种米粉。 行,记下了。梁硕点点头。 就此作别,楚熠走到他家的3号楼,上到四楼。站在门口掏了半天钥匙,兜整个翻出来,竟然都没找着。突然想起,早上洗澡换了身校服,钥匙在另外一个裤兜。 操 楚熠抬手敲门,里面没人应。 给叶锦打电话,也没人接。 他转身往楼下走,想着去oasis睡一晚,突然意识到那地方已经易主。 头发被他抓得很乱,就这么走到了小区门口,一抬眼,瞥到昏黄路灯下的一个人影,脚步顿在原地。 梁硕靠着路灯杆,手里夹着烟,烟圈袅袅升起。昏黄的灯光投下一道锥形的灯柱,蚊虫在那道光里急速地纷飞,翻滚。 半夜十点多,整条街上都没什么人,他独自静止在那,显得孤单、落寞、悲伤,像幅对比度很高的画,融在了身后漫无边际的寂静夜里。 楚熠这才意识到,刚才的放松自在、插科打诨,都是装的。现在这一刻的梁硕,才是真实的。有点颓唐,令他陌生的模样。 这时梁硕注意到他,有点惊讶:怎么又回来了?一说话,身上那种浓重的悲伤一扫而尽。 楚熠愣了愣,回他:忘带钥匙了,家里没人。 梁硕把烟捻灭了:哦,那一起吃个饭? 楚熠这回答应:好。 就去你说那个宵港? 行。 梁硕低头笑出声,楚熠问:你笑什么? 没,梁硕道,没想到炮仗会这么好说话。 楚熠: 小区离绯云巷不远,俩人一路溜达着到了地方。 宵港是绯云巷的一家深夜食堂,24小时寓v言营业,各种夜宵一应俱全,每到晚上就人满为患。 掀帘子进去,店里烟火气十足,坐得满满当当。塑料桌椅随意摆放。头顶的白炽灯管亮得刺眼,墙上贴着手写的特价菜品。油烟味、麻辣香、和啤酒味混在一起,厨房里传来滋滋的炒菜声。不少啤酒肚大叔光着膀子,指点江山。 他们坐在把角靠窗的地方,算是店里相对干净、安静的一块地方。 第24章 桌上有些油渍,他瞅出对面那位嫌膈应,哪都不乐意碰,抽了满手纸巾,蘸上水,细致地把桌子整个擦了一遍,又把餐具烫好。 梁硕这才愿意屈尊喝口水,显然是让人伺候惯了。 毛病 楚熠怪无语的,拿过擦好的塑封菜单,推给梁硕:看看吃什么。 就你说的那个吧。 楚熠本是想诓人,自然不会当面作案:还是吃常德米粉吧,晚上估计没有螺蛳粉了。 梁硕心不在焉,随口应道:都行。 等餐的功夫,隔壁桌的螺蛳粉上来了,梁硕从那碗粉儿上来就鼻子一抽一抽的,跟狗似的。楚熠预感到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想拦时已经晚了,只听这人果然语不惊人死不休:怎么有屎味儿? 楚熠心如死灰,捂了下额头。 旁边桌的女孩一个眼刀飞过来,恨不得把他瞪死,楚熠不好意思地冲人点头致歉,食指在太阳穴边上转了转,大概意思是,这人脑子有毛病,您别计较。 女孩投来怀疑的目光,一细看,发现是帅哥,三观跟着五官跑,打开手机刷微博,安心吃自己的粉儿去了。 梁硕目睹一切,狐疑道:你干嘛呢? 楚熠瞪他一眼:救你的命。 服务员这时端着托盘过来,是他们的两碗米粉。梁硕庆幸自己的没有屎味儿,而且也是真的饿了,吃得挺开心,还要了两瓶米酒。楚熠不喝酒,回过神时,两瓶酒已经被这人一并干光。 酒足饭饱,梁硕微微上脸,一张脸白里透红,眼睛很亮,看着对面那身校服,心下一动,托着脸问:你还在上高中? 楚熠没什么食欲,很早撂了筷子,说:嗯。 高二,还是高三? 楚熠惜字如金:二。 梁硕掐指一算:那我比你大两岁,叫哥。 滚,楚熠怒道,叫你爹行不行? 梁硕道:行啊,你不介意就行。 我不介意你叫我爹,楚熠说,再说也大不到两岁。 梁硕这一天都有点耳背,没听清,追问:什么? 楚熠拿起水来喝,道:没事。 宵港旁边几步路就是oasis,楚熠感觉这人有点醉了,准备把他送进去再走,梁硕却突然问楚熠:这附近有没有atm机? 隔壁巷子有中行的。 那你等我会儿,我要去取钱。梁硕走出去几步,又转回来,在楚熠周围虚空画了个圈,说:你就在这等我,不要动。 这话就像在拿他当小孩哄,楚熠一愣,低声应一句好。 过了十多分钟人还没回来,楚熠不放心,到临巷找人。路过一个黑色大垃圾桶时,闻到一股腐臭。他脚步放缓,越过又翻回去,掀开桶盖,探头往里看。 里面空空如也,像是刚被清理过。 他一愣,不知自己是在干什么。 突然,手背被轻拍一下,桶盖从手里滑出,楚熠转过头,梁硕正不满地看他。 你怎么不听话。梁硕拽开他,和在宵港闻到螺蛳粉的味道时一样嫌弃,好臭,这个很脏,不要碰。 楚熠抽出自己的手,挪开一步,用宵港给的湿纸巾反复擦干净,扔掉后和对方保持着一定距离,问:取完钱了? 梁硕皱起眉来,没搭茬,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不听话? 他黑着脸,像是真生气了。 楚熠一时间有点搞不清状况。 醉了? 还是没有? 说是醉了,没吐一地,没发酒疯,还逻辑清晰,记得要来诘问他。说是没醉,又感觉哪里不对,游刃有余的样子不见了,执着得有点反常。 楚熠烟酒都不沾,有点不确定,两瓶米酒 是多还是少? 听起来好像还好。 他不多纠结,直接问当事人:醉了吗? 我?梁硕乐了,怎么可能?这才多少酒,我千杯不醉。 醉鬼都爱吹牛逼,听着更可疑了。 楚熠站到他面前,继续审问:我是谁? 酒精作用下,梁硕的眼角飞一抹红,眼睛像夜空一样星波流转,努力盯住眼前的人,辨认了一会儿,确信道:楚熠。 他说得很轻,于是显得珍重:楚楚动人的楚,熠熠生辉的熠。 审人的反成了先懵的那个,楚熠一瞬间有点眩晕,问:你怎么知道? 不告诉你。 幼稚楚熠骂他,爱说不说。 青少年都叛逆,梁硕不打自招:我那天在演出名单上看到的,我当时想 他浅笑着,好像陷入回忆:名字和你的声音一样好听。 他身上有米酒中桂花的清香,楚熠在那一刻有些怀疑,书里说的气味也能醉人,可能是真的。 一起走回oasis,楚熠准备走人,梁硕突然道:我好像有点醉了,你能不能陪我上去? 楚熠服了这个二皮脸:不是千杯不醉吗? 梁硕恍若未闻:我说过吗? 楚熠: 见他沉默,梁硕以为是心软,又问:行吗?我怕我从楼梯上滚下来? 没事,那楼梯摔不死你。 摔不死,但会疼。 楚熠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感觉那大高个儿一摔,楼梯得塌,于是稀里糊涂地跟上了楼。站在门口时,想到某人给他下过禁令,停在门槛前:就到这吧,我走了。 进来吧,我有东西给你。梁硕道,上次是逗你的。 说着走到窗边,白色窗帘吹起,外面的霓虹与月光照亮他的侧脸,勾勒出少年精致的轮廓。 几天前的话还记得,刚才说过的却忘了。 所以是没醉装醉? 还是醉了装没醉? 楚熠搞不清楚这人嘴里到底哪句是真话,听他这么说,便暂且不多想。 关上门,他抬手摸索灯的开关,梁硕背靠着窗沿,道:别开,就这么黑着吧。 大概是黑夜容易让人浮想联翩,楚熠感觉那声音有点沙哑,藏着刻意压抑的难过。 你过来。 鬼使神差地,楚熠依言走过去,站定在他身前,闻到那阵桂花酒香,晚风吹来,有些醉人。 梁硕正脸在背光的暗处,问他:你今天 楚熠喉头一紧,似乎感觉到对方要问他什么。 算了,梁硕道,你的肩膀,疼吗? 楚熠松一口气:不疼。 那就好,好好上药,保护好它。 嗯。楚熠被安慰,嘱咐,却不好受,用同一句话问回去,那你呢?疼吗? 梁硕笑了,发出很低的气声:我也不疼。 楚熠没有说那就好,虽然他看不懂梁硕,但他知道这句话是假的。他们伤在同一个位置,或许不只是凑巧。 两个人心照不宣,都绕着敏感话题走,梁硕却装累了,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楚熠思考片刻,说:你刚才说要给我东西,是什么? 梁硕怔忡,像在撒癔症。 他亲手递上刀子,想要的是手起刀落,彼此都痛快一场。那么多人唾弃他,他不介意再多一个。对方好奇,他便一一回答,到时知晓真相,不论鄙夷还是厌恶,不过是一拍两散,等他离开,就是互不相干,天各一方。 哪想到利刃入鞘,成了把无用的温柔刀。 失败者的自尊不值钱,假装不在乎,竟还有人看在眼里,多此一举呵护。 都说眼见为实,梁硕却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与记忆。那个残忍虐狗弃狗的人,和眼前这个少年,怎么可能是同一个? 绝不可能。 他从兜里掏出一摞沉甸甸的东西,塞给楚熠:这些都给你,够给我唱首歌吗? 就着室外微弱的光,楚熠发现手里是一沓子百元大钞,喉咙发紧:想听什么? 随你便吧。梁硕说,你唱的就好。 楚熠开过很多live,站过很多舞台,但从未单独给一个人演唱过。 大概是黑暗不仅让人敏感,也让人大胆。屋里放着一把木吉他,楚熠落坐在床沿,吉他放在腿上,静静地弹唱,任月光在他和窗边的人身上流转。 这歌今天第一次听,楚熠凭记忆扒出一个简单的和弦,前面都是哼唱,直到副歌才有词。 第25章 他会是很无趣 在和你平行 遨游过的周期 都如数秒计 从决定那刻起 所有轨迹以你为轴心 无意肇了事不敢逃逸 夜色把一切情绪都放大,又温柔地包裹,隐藏。 弹唱的人按住最后一个和弦,余韵在空气中慢慢散开,抬起头时发现 月光笼进了两个人,影子也成双。 第19章 19 谁有许多坏念头就让他出笼 翌日清晨,楚熠眼还没睁开,脸先被攻击。 睁开眼,漆黑一片,他把脸上的东西提溜起来,是张发黄的裸/体男婴海报,敏感部位正对视线。 他吓得甩到一边,环视一圈,才想起这里是oasis。再看地上,原来是nirvana那张经典专辑封面。 晨光穿过白色窗帘,斜洒在对面的双人床上,床铺整洁平整,不像有人睡过。 昨夜种种一股脑涌上来,也不像真的。 他愣了几秒,起身下床,洗漱好,刚要开门,正迎上擦着头发进来的人。 两人都是一愣。 梁硕道:起了? 嗯。 楚熠手里拿着那沓毛爷爷,本想让裴勇转交,现在赶上了,便直接爷归原主:这钱就免了,你上次帮我,这回算你免费。 说完才发觉不太对。 他拿钱砸人家,对方刚洗完澡,这场景怎么那么像 他抬眼看梁硕,毛巾盖在头上,垂着眼,发梢儿挂着水珠,深邃眉眼藏在碎发后,更显出混血的优越轮廓,端的一副矜贵少爷的派头,哪见一点儿风尘气。 操 他在想什么啊 楚熠摇了摇头,赶紧屏蔽这个联想。 梁硕本来没想岔,见对方表情,再一细品,咂摸出味儿来。 只是他和对方理解的南辕北辙,笑了笑说:别啊,那我岂不是占你便宜。 楚熠一愣,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手按胸口上推人一把:操滚啊你。 梁硕嘴角上扬,眼皮半耷拉着。 他从生下来就没缺过钱,钞票自然入不了他的眼,只一味盯着人家的手看。 眼皮底下,指甲剪得很干净,手指纤细修长,指腹却有明显的厚茧。纤细又粗粝,野蛮生长,和那个不死鸟纹身一样,符合楚熠给他的一贯印象。 他意识到自己又走神,收敛规整好,把脑袋上的毛巾扯下来,顺手也把楚熠的胳膊扒拉下去,没有要收的意思。 一码归一码,我帮你,你也因为我受伤,带你看病打车买药都是我应该的,那事儿我们已经扯平了,你别老惦记着。 他边说边进屋,坐在床沿,继续擦头发。 楚熠不想扯平,想让人家欠着他,但自己反倒成了亏欠的那个,自然不可能收。 他走过去,俯下身时,微风拂过,闻到熟悉的沐浴露香。动作一滞,脖子里的项链滑落,吊坠银白底色,点缀一抹红蓝。 两个人距离很近,梁硕看到了,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他半眯起眼,想看清楚图案时,楚熠已经直起身,把项链塞回到t恤里,转身走了。 梁硕有些怅然若失,垂着的手一错,摸到硌手的玩意儿,一低头,瞬间炸了:我操你怎么放这了?床单是刚换的! 事儿逼,楚熠不管他,拎起书包和校服准备上学。出门前被叫住,他回身道:又怎么了少爷? 昨天你唱那歌,叫什么? 楚熠愣了愣,刚要开口,梁硕截胡道:我不会打中文,你直接发我吧。 楚熠想起在出租车上那茬儿:我没你微信。 梁硕伸出手:手机给我。 他拿过来,打出一串数字,拨号,挂断,再还给人家,说:现在有了。 他绅士又混蛋,以进为退,又以退为进,给人留足余地,符合自幼被严格要求出来的良好家教,装得像个大尾巴狼。 高中生上学去了,他把号码添加进联系人,存为楚熠。 不会打拼音,只能语音输入。 先说楚楚动人,再说熠熠生辉,然后分别删掉后三个字。 等了一上午,他删掉145个无用的微信会话框,顺带关闭了垃圾信息过滤,并拉黑了n个诱导小额贷款和澳门博彩信息。 手里摸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时,来了条短信,锁屏上显示楚熠的大名。 他摁灭屏幕,把毛茸茸哄睡着,走出大门,又在人家店门口抽了根烟,才点开短信看。 寥寥几个字,他品了好几遍。 知道被人耍了,却笑得很开心。 其实,我没打算告诉你。 楚熠的屏幕停留在这条消息,编辑框里还有几个字:因为不想别人唱给 他没打完,一一删掉,切到微信界面,手指悬停在添加好友上数秒,最终还是没按下去。 时间还早,收起手机,他走进家里的单元门。回来讨债,顺便拿上次揉烂的那坨纸那是国赛的报名表,今天就是提交的截止日期,错过就会当做自动放弃资格。 敲了半天门,里面依然没人应。楚熠打开手机,发现有条来源不详的未读短信:这两天别回家,自己找地方住。 他拨回去,号码从昨天的没人接,变成了用户已关机。 楚熠感觉不对劲,又敲了几次门。 对门传出一声杯子落地的脆响,楚熠走过去,刚想敲门,防盗门这时开了,王姨从门缝露出个头:小熠,别敲啦,你妈不在。 楚熠一愣:她去哪儿了? 王姨瞥了眼屋里,说:昨天回老家了,让我告诉你先住同学家,楠楠还睡觉呢,你听话,别敲了啊。 楚熠还想问什么,王姨已经缩了回去。 他解锁手机,回复那条陌生的短信:你在哪? 很快那边回过来:少管我,我去哪还要跟你报备吗?什么时候轮到你操心我了?赶紧上你的学去,一天天就知道招惹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后面的楚熠没看完,删掉时知道,自己那钱已经不可能再要回。他最后看了眼家门,转身下了楼。 骑车到大门时,几个人高马大、面相不善的中年男人正往小区里走,路过他时,领头的人一顿,斜眼看他。 楚熠一阵风似的,消失在街角,又骑出去几百米,等红灯时,突然感觉那人有些眼熟。 * 中午下了第四节课,潘胖照例喊他去食堂,楚熠却已经不在后桌。 不一会,赤道的群里多了条消息,说自己有事,不和大家一起吃了。 骑车到oasis,楚熠在大太阳底下抻了一会,想起上午文娇在办公室和他说的话。 不想去?你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国赛,评委全都是北京各大高校的教授,要是你最后得奖,是能直接拿到保送清北资格的,这么宝贵的机会,多少人抢破了头都挤不进来,你现在告我你不想去? 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因为钱的事?还是你妈不同意?用不用我 行,你有志气,不想让我帮也行,那你自己解决好,反正这事儿没商量,你想去也得去,不想去我就把你绑去,报名表你现在过来跟我填上。 麻烦人的事,楚熠最不擅长,在门口又纠结了半个小时,才鼓起勇气进去。冷气扑面而来,裴勇正坐吧台里头吃猪肚鸡外卖,楚熠左右看看,没有旁人,放下心来。 来啦,裴勇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哎呦怎么出这么多汗,骑车来的?外面热吧?先喝口水,赶紧坐下吃点东西,点了你的份儿。 楚熠擦擦鬓角晒出的汗:我就不吃了。 裴勇一抬眼,撂下筷子: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儿啊? 心里打了几十遍草稿,楚熠默默酝酿几秒,说出来舌头还是有点打结:这周日那场拼盘儿您能不能,给我预支一下演出费? 裴勇愣了愣,诧异道:演出费? 嗯,只预支一部分也行,楚熠点点头,仔细听的话,能感觉到话里微微打颤,或者您要是不方便也没 裴勇无语打断道:哎呦就这么点儿事,你至于专门跑一趟吗?大热天儿的,直接微信说,我给你转不完了吗?他顿了顿,三千够不够? 楚熠一愣,呼出一口气,一颗心悬在天上,加速运转了一上午,终于缓缓放下:不用这么多,您正常给就好。 裴勇拿出手机来,利落转好:收着,缺钱随时找我。 第26章 楚熠的手机震动起来,点开,是三千块钱,他当下没敢收,摁灭屏幕道:谢了裴叔,下个月的演出费就别给了。 别,一个月论一个月的。裴勇继续吃他的猪肚,一点也没把这事儿当回事,再说,我又不是白送你,正好,周六店里驻唱来不了了,你给我顶上。 楚熠为难道:恐怕不行。 怎么?裴勇拿筷子指他,开他玩笑,刚拿了钱就跟我翻脸是不是? 不是,我周六要去北京,楚熠解释,有个比赛。 裴勇奇怪地问:什么比赛,还得专门去北京? 英语竞赛,刚刚受人恩惠,楚熠难得冲动,想和人分享这个消息,也隐隐是一种他不是无缘无故麻烦人的证明,考好了,能保送清北。 我靠,出息了啊你小子!那得去啊!好好考!裴勇跟自己要去考似的,激动地手舞足蹈,突然想起什么,一拍桌子道,诶!那你要是考上了,不就跟淼淼一个学校了? 淼淼? 对啊,裴勇眼睛都亮了,就我那外甥梁硕,他就在t大啊!你要真能去,你俩还能做个伴儿。 楚熠反应过来,睫毛微颤,低低地嗯了一声。 裴勇笑了笑,好像陷入回忆,说道:当时考大学,他姥姥想外孙,一哭二闹三上吊,让他必须在国内上,这孩子倒是听了,但是耍独得厉害,除了他那发小也没什么朋友,你去了你俩肯定能玩到一起,正好他也喜欢音乐诶对,还能让他教你学游泳! 话音刚落,裴勇表情由晴转阴,一瞬间乌云密布,猪肚儿吃不下了,鸡肉也觉着柴了,花臂托着腮帮子,在那思考人生。 楚熠很会看脸色,问:您怎么了? 别提了,我现在一提他就牙神经疼臭小子,犟得像头驴,谁的话都不听,那边都火烧眉毛了,他还有心情在这儿过家家,再这样下去他妈都要亲自杀过来领人了。 听到最后一句,楚熠猛一抬头:他要走了吗? 裴勇一愣,才发现说了不该说的,念头一转,问道:小熠,我看你们这两天玩的不错,昨天还一起睡的,你不知道,他从小娇生惯养,臭毛病特别多,睡觉的时候,身边从来不能有别人,你应该是第一个能跟他当室友的,你看能不能帮叔个忙? 楚熠有点懵,还没来得及消化这话的意思,问道:什么忙? 他遇到点倒霉事儿,具体是什么,我不好直说,只能告诉你,他是冤枉的,裴勇说,为这事儿,他必须得去打官司,但这孩子抽疯,不知道为什么,死活不愿意,现在离开庭时间没多久了,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他,回美国去? 裴勇的表情太殷切,让他说不出太直接的拒绝:裴叔,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事,我们关系没到那,恐怕我说没用。 没关系,他不听正常,听了不是更好吗?现在只要有一点儿希望,我们都要试试,裴勇叹了口气,他这事儿的影响太大,如果他最后没回去开庭,大概率这辈子就毁了,这个结果,我和他爸妈都不能接受,更别提那事儿就不是他干的,他根本不是那样 话说半截,裴勇陡然噤了声,楚熠身后投过来一道光,在吧台上形成一个规则的长方形。 楚熠回头,梁硕正站在那道光下,身后是亮的,眼前是黑的。 门合上,门外的光亮没了,他一步步走进,两个当事人都神情紧张。 看我干嘛?面目终于清楚了,却是张笑脸,背着我吃香喝辣,不厚道啊。 裴勇暗自松一口气:什么叫背着你啊?谁叫你这么晚才回来。 梁硕看了看表:不晚吧,才12点半。 才12点半?你可是7点就出门了,裴勇吐槽,整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去哪,一回来就一身毛,他嫌弃地撇嘴,哎呦你看看这你那洁癖劲儿去哪了? 梁硕怼他:在您这破地儿练出来了。 臭小子!裴勇隔着吧台撩他一拳,被梁硕敏捷地躲开。 旁边视线火辣辣的,梁硕扭脸道:看我干嘛? 没事。楚熠回过神,移开目光。 你怎么这会儿来了?高中生不上学? 他话里话外拿哥哥的架子,挺欠揍,楚熠瞪他,还没等开口,裴勇先抢过话头,主持公道:我叫他来吃午饭,怎么?人家不能来啊? 哦,吃饭叫他不叫我,谁才是您亲外甥?梁硕一股酸味儿,也不知道是在酸谁。 从今儿开始换人了,裴勇趁机敲打他,人家又懂事又听话,比你强多了。 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差点喷出来,梁硕瞪着眼:他?听话? 是啊。 梁硕看了看楚熠,想起早上那条微信,斜睨着人家问:那您现在让他加我微信,我看他听不听话。 楚熠:? 裴勇乐了,揶揄道:想挺美,拿我当枪使是吧?我这当舅舅的威信都没了,你还加微信! 再说了,就你屁事儿这么多,人家乐意和你一起睡,都不一定乐意加你,要问你自己问。 说着裴勇拿起车钥匙往外走,路过楚熠时给他使了个眼色。楚熠避开那个满怀期待的目光,突然觉得心虚,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 酒吧里黑漆漆的,外面的日光透不进来,屋里就剩两个人,空气里弥漫着寂静。 离得近,梁硕全都看在眼里,却再次会错意。他殷勤地给楚熠倒冰水,推过去,等人道谢,咕咚咕咚喝下,扬着瘦削的下巴,喉咙上下滚动,卷翘的睫毛颤动如蝉翼。 他好整以暇,不客气地盯着人看,待对方终于也看回来,化身成捕猎的白鲨,捉住那道目光便不放了,托着下巴,目光灼灼地问 那你是乐意和我一起睡,还是乐意加我微信? 第20章 20 等你下课一起走好吗? 下午堪堪赶上ddl,楚熠提交上表格,又被大堡礁骂了个狗血淋头,晚饭时间被叫去办公室整理材料,离开时人饿得发虚。 回到座位,桌上摆了个三明治,有好心人雪中送炭。 楚熠拍了拍前桌的潘胖:你买的? 啊?晚一是大堡礁的课,潘胖正在赶英语作业,暂时没空鸟他。 三明治,你买的吗? 哦不是,凯文买的,我带回来的,成本费加人肉代购费再加配送费,共18元。潘胖头都没回地答。 原价6元,合着直接翻了三倍? 中间商赚的差价是否有点多? 雪中送来的炭确实黑,但他现在饥不择食,再黑也能吃下。 拆开包装,热乎的,他边嚼边往前递了张卷子,道:给。 潘胖抽空腾出一只手来接,那边却陡然抽回。 本来想借你抄的,想想还是算了吧。 潘胖托马斯回旋,双手合十狂搓一通:我错了,我的我的,算我的 楚熠挑眉:什么算你的? 潘胖就差跪下了:钱,钱算我的。 楚熠笑笑:出息,拿走吧。 离晚课还有一会儿,教室里正热闹,不是赶作业的就是唠嗑的。楚熠忙叨一天,得以短暂喘息。 点开微信,最上方的对话框是赤道的群聊,上面挂着一个99+,消息刷了好几屏幕,大部分都是对他的讨伐。 赤道在高一时组建,有一起在食堂吃饭的传统,至今已经实行两年,一日间,他午饭晚饭都跳票,引起了几位群友的强烈不满,纷纷要求今晚请宵夜。 楚熠装死,退出来,点进通讯录新的朋友,最上方是一位叫augu的朋友,已经在此处挂了一天,等待他的通过。 augu的头像是只边牧犬的帅气侧颜,戴雪镜,穿冲锋衣,以深蓝色天空和雪山为背景,看着就很派头。楚熠端详了一会儿,感叹果然狗都随人。 一闲下来,又想起中午那幕,替对方害臊。 老外到底是老外,连中文都不会打,遣词造句都词不达意,堪比绝望的文盲。 有些好奇对方的朋友圈,他点那窄窄一行,恰好被路过的同学碰了一下肩膀,手指一滑,按成了最下方的按钮。 刹那间,屏幕跳转到了对话框,显示一行小灰字。 你已添加了augu,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第27章 楚熠短暂患上阅读障碍,反复看了几遍,才发现 这好友已经加上了。 也不顾手机的感受,咚一声,摔在了桌上,前方的潘胖虎躯一震,碍于时间紧迫,性命要紧,才没回头张望。 楚熠心跳很快,有点儿紧张。 任由手机在桌上躺了会,半天没动唤,才敢重新拿起。他把微信登出,打开背单词软件,上本雅思高频已经背完了,换了本托福红宝书刷,一气儿背了153个,上课铃响了。 他收起手机,大堡礁在上面讲卷子,他在下面走神。 可以开始聊天了 聊什么? 构思半天开场语,才想起现在背着任务,是被裴叔托孤的诸葛亮,身上系着对方的前程,顿时失了聊天的兴趣,直到放学,都没再摸过手机。 短时间内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见一次就少一次。 晚三放学,潘赤南趁虚而入,愣是把楚熠拦在门口,拖到楼梯平台,与理科班的kk和方凯文会合,几个人五花大绑,给人架到了门口。 楚熠伤筋动骨,肩伤未愈,懒得动,心里记一笔,由他们拖着。 赤道乐队共有四人,除楚熠外,还有身边这三个活宝。 kk是鼓手,万草丛中一点红,假小子一个,本名林招娣,但本人不喜欢被这么叫。 潘赤南是贝斯手,会搞设计做剪辑的眼镜技术男,主打一个傻人有傻福,心宽体胖,外号潘胖。 方凯文是键盘手,楚熠发小,同时也是万金油,至今干过节奏吉他、铃鼓和人形立麦架 几人初中相识,一路在风外升学,高一组乐队,每天厮混在一起,是互相的狐朋狗友和最佳损友。 kk上学晚,年纪大一岁,性格也更成熟。虽长了一张校园女神的脸,但气场一米八,混入三个男的里,一点儿不违和,比潘胖还man。她踮脚勾楚熠的肩:你最近神出鬼没的干嘛呢?逮都逮不着你,很可疑啊。 楚熠疼得皱了下眉,把人扒拉下去:我?没干嘛啊,就跟以前一样。 凯文当捧哏的,话里有话道:昨天从体育中心偷跑不叫我们,今天还不跟我们吃饭,看来是有人比我们更重要。 谁啊?二子潘胖稳定发挥,不在状况,楚神你在外面有狗了? 狗不一定,女友就不好说了。方凯文似笑非笑。 你就知道是女友?kk笑道,万一是男友呢? 楚熠神经一跳:你俩在这儿唱双簧呢? 方凯文祖籍天津卫,一张嘴贫得没边儿:是啊,您看这出儿值多少钱,仨瓜俩枣给赏点儿,也不要求多了,您刚得那么大一奖,请我们吃顿宵夜不过分吧? 楚熠谦虚道:庆祝什么啊,一个破奖 闭嘴吧你,20万分之一,故意刺激我们是吧?方凯文气道,学校官网都开始拿你招生了,说什么,我校善于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新时代好青年,例如楚熠同学,会吉他弹唱,还会英语演讲,出得厅堂,下得赛场,你们说 他顿了顿,几人都看他。 方凯文抖他的包袱:学校要是知道你平时什么逼样,是不是还得加一条拳王? 我他妈先让你知道知道怎么样? 楚熠回身便踹,根本没人按得住他。 凯文嗞了哇啦乱叫,绕着大路跑。 kk乐得够呛,嫌他们闹挺,一人一巴掌。 她又搭上人家的肩,操着大姐的口气,循循善诱:所以真有女朋友了?长什么样儿,不让姐帮你把把关?现在主动招供,还可以从轻处理。 凯文:冷知识,据科学统计,不被好兄弟支持的恋爱有高达87%的分手概率,建议不要暗渡陈仓。 潘胖跟上队形:说的对,甭管带不带把儿,领回来让家人们看看,我们不会亏待他。 滚滚滚,都他妈离我远点。 楚熠服了这几个脑残,正想找借口开溜,校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围观的人群里,女生尤其多,男生也不少,几人一小撮,像是追星现场。 怎么回事儿?kk踮脚张望,眉毛一挑,这阵仗,哪个小明星来了? 楚熠顺着视线看过去,落在人群中心,眉心猛地一跳。 哪是小明星,是他被托的那个孤,是惦记一晚上,却又不想见的人。戴黑色墨镜,懒懒地靠在一辆全黑摩托车旁,正低头用dupont打火机点烟,眉头紧皱,显出不耐烦。 金属车身反射出冷光,人也是冷色调的,在周围圈出一片极寒无人区,没人敢轻易靠近。 哇塞,这也太帅了吧潘胖看呆了。 楚熠不知哪来的骄傲,挺了挺胸,听那二子接着道:这摩托车也太尼玛拉风了吧我操! 哈雷戴维森,软尾系列,估计得小十万吧。凯文一眼认出,语气酸溜溜,啧啧,有钱人啊,真他妈够骚包的,哪个姑娘这么有福气? 骚包个子太高,目光越过前方的矮小人头,落在楚熠头上,然后摘了墨镜,朝这边走来。 见人越来越近,楚熠撤了一步,把kk从身上抖落下去。 kk扭头看他一眼,若有所思。 潘胖看清来人,眼睛一亮:哎呀我去,这不是裴叔那个混血外甥吗?他怎么来了? 人越来越近,显然是冲他们而来,潘胖继续道:不会吧k姐原来暗度陈仓的是你?人家才来几天?你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kk无语:下次吃火锅,记得多涮点儿猪脑。 一旁的凯文不声不响往前挪了一步,半挡住kk,结果被人家嫌弃:那边点儿,别挡我看帅哥。 几句话功夫,梁硕已经走过来,却不是冲着kk。 他眉头未展,心情不悦,对kk边上的人说:你怎么不接电话? 你给我打过电话?楚疑不解。 嗯。梁硕道. 掏出手机来,才发现已经关机,明明晚自习前电量还很足。 没电了,找我有事? 梁硕瞟了眼站在一旁的kk,神情冷淡:接你放学,顿了顿又说,等你下课。 一瞬间,四个人的表情各有各的精彩。 kk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吹了声口哨。 梁硕把人拽过来,小心避开伤处:走吧,去复诊。 明明也没干亏心事,但当着损友和校友,楚熠脸腾地烧起来,掀开对方:操等等,你他妈谁说要跟你去了? 梁硕冷哼一声:我不接你,你也不去。 被发现了楚熠心虚道:你管着吗? 梁硕也不恼,笑道:替我受的伤,我不管谁管? 说完强制带人上了车,戴上头盔,喷出不干净的车尾气,扬长而去。 围观人群散去,损友被车尾气灌饱。 kk照潘胖的脑瓜子来一下,问:你的猪脑子,现在想明白没有? 潘胖反复思考,用一句话概括复杂的心情:我操! 第21章 21 一个夏夜晚风的爱 路上,摩托车疾驰,夜风灌进衣服裤子里,把人打扮得鼓鼓囊囊。 楚熠背过手,扶着摩托身后的尾架。 前面的人肩背平直,线条流畅,让他想起体育中心的泳池,和在岸上的人。 手下的金属架子被他捂热了,眼睛跟x光似的,自动扫描出衣服包裹下的身体平的肩,宽的背,纹理分明的腹肌,结实的长腿,水珠顺着肌理滑下去,在腰窝汇聚起来,再一起滚下去 想法一旦不单纯,身体反而会很老实。 他刻意保持着距离,不想与前方的人接触到。 但驾驶员像在逃难,速度奇快。某个拐弯,把角度压得很低,楚熠身子歪斜,差点被甩出去。梁硕感觉到人要摔,回手捞了他一把,顺便抓起胳膊,带到自己身前,喊了一声:抓好。 楚熠揪住前方人的黑t,身子又往后面错了些。 结果这衣服的料子跟绸缎一样,滑手,抓了一会儿就要掉。 梁硕微微降了点速度,喊了一声:我是高压线吗,碰一下会死? 他不得已,双手兜住人家的腰,按到一块块形状分明的腹肌,手感没那么硬,和自己身上的不太一样。 真像触电似的,他松开了些,虚虚地扶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碰到。 第28章 手下的腹肌一阵阵收紧,车猛地提速,他只好按实了。 路口红灯,楚熠自觉放开。 梁硕侧头,隔着防风罩,看不清表情,只听到有点闷的声音:抱就抱,别挠。 谁挠了? 楚熠莫名其妙,恰好绿灯,车飞出去,风声呼啸,盖住他的控诉。 之后从进医院到出来,再到回小区,梁硕一路沉默。 临走时楚熠道一声谢谢,对方终于出声,回一句简单的不用。 油门转把轰出马力,人要走了,楚熠突然喊:等一下! 梁硕一只长腿放下,支在地上,把防风罩推上去,问:怎么了? 楚熠脑子很乱,这一路,脑海中反复盘旋裴勇那天说的话。 如果他不回去开庭 这辈子就毁了 这个结果,我和他爸妈都不能接受 他是冤枉的 梁硕今晚没什么耐性,见他不吭声,道:没事我走了。 等等 楚熠喉头干涩,提一口气,想说你不回去可以吗,问出口,变成了:你为什么不开心? 梁硕有点无奈,轻笑了一声,说:我没有不开心。 你有,楚熠道,你今晚都没和我说话。 这话简直像撒娇,说出去就后悔了,赶紧找补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今晚太能装逼了,特别欠揍。 说完还咳了两声,怪没礼貌的,但梁硕莫名受用,嘴紧紧抿住,眼角却悄悄弯下来一个弧度。 因为我不喜欢被人看着,他说,刚才很多人看我,我不舒服。 楚熠想起那天在体育中心时,那些人议论的话,还有梁硕空洞茫然的表情,心顿时抽紧,说:所以我都说了,不用你送 梁硕没让他说完,转移话题道:刚才那个女生,是你女朋友吗? 楚熠问:哪个? 学校门口,搭你肩的那个。 kk?楚熠无语道,我靠你不要雷我好不好那是我们乐队鼓手,你开什么玩笑? kk要是他女朋友凯文第一个把他生吃了。 梁硕哦了一声,没再多说,直接走了。 楚熠找了个租借充电宝的便利店,充好电后,屏幕上蹦出来30多个未接来电,都是梁硕打来的,时间间隔很短。 楚熠推算了一下,就在放学到他出校门的几分钟内。 他从这些未接来电里看出焦急、不耐,试图推演出这几分钟内梁硕的状态,进行到一半便放弃了。 他曾经亲眼见过一次,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按照医嘱,连续三天,梁硕用哈雷接送楚熠,看着他在医院换药,再送回老小区。 在楚熠强烈要求和指挥下,之后两天,车都停在两条街区外的僻静小巷里。楚熠会先走到那,再坐上梁硕的摩托去医院。 虽然此后无人围观,但因为这人第一天出场太惊艳,仍是传出了各种闲言碎语。 其中几位损友的版本最为离谱,连性向都给他敲定了,群名一夜间被改为[彩虹]love is love[彩虹]。 神他妈love is love 楚熠差点将群组和乐队一起解散,想到周日的演出费都结了,又吞下一口气,决定在这之前,和这几个傻逼短暂割席。 裴勇知道梁硕每日接他,每天晚上都发来亲切问候,问比赛准备如何,学校伙食怎样。 楚熠心里跟明镜似的,对方关心的不是这个,问候是无形的催促。但他说不出口,数次鼓起勇气,失败,最后只能边自责边逃避,回答得避重就轻。 索性周末就要比赛,楚熠要写稿练习,晚自习改成大堡礁的集训,忙得四脚朝天。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自欺欺人,拖一个虚假的现世安好。 转眼到了第三天,医院人有些多,两人并排坐在走廊里等着。 楚熠戴上兜帽,头靠在瓷砖上闭目养神,梁硕侧脸看他,眼下有明显的青黑。 没睡好? 护士叫到楚熠名字时,人没醒。 梁硕把排在后面的人让进去,不一会儿,摇摇欲坠的一颗头终于撑不住,缓缓地落在他的右肩。 惧光似的,脸朝下,细长白嫩的脖子歪着。 白色网球衫校服,领口开两颗扣,里面是凸出的锁骨,一根细银链儿缓缓移动,最后滑出来一个吊坠,是梁硕之前没看清的那个物件儿。 吊坠晃悠两下,悬空停住,原来是一枚银白色的陨石拨片。星光般的韦德曼条纹遍布表面,边缘透出深邃的蓝红渐变,像暮色下的天际线。 他像撒癔症,反复端详,又反复回忆。 记忆里的一幕被他从犄角旮旯捡出来,严丝合缝,与此刻完美重合。 过了不知道多久,睡死过去的人醒了,发现躺在人肩膀上,眨眨眼睛,挺尸般立起来,问:我睡了多久? 梁硕道:没多久,正好到你了,去吧。 楚熠揉了揉眼睛,声音有点沙哑,站起身道:好。 等人进去,梁硕反复揉捏活动右肩,酸麻劲儿久久不散,顺着刀口钻进去。 帘子那头儿,楚熠脑子仍不清醒,瞥了眼墙上的表,才发现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医院门口,楚熠道:你的任务完成了,今天别送我了。 他这些天都借住在凯文家,但凯文家四世同堂,老人休息早,他要练习竞赛演讲,只能在外面,打算先去一趟麦当劳。 梁硕把头盔递给他,长腿跨上去:走吧,送佛送到西。 小区门口,楚熠下车,动作磨叽,像被吹傻了。 梁硕过来给他摘头盔,楚熠一偏头,躲开了。 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上,到了该落下的那一天,矛盾的心情翻江倒海滚上来裴勇帮他这么大的忙,他不能不知恩图报,但一想到要揭对方的伤疤,就好像那伤在自己身上。 每次换药都是一次模拟,让他知道对方有多疼,就这么越来越胆怯。 但其实仔细想想,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互不了解,因一系列巧合才结成短暂的联系,那道连接彼此的线极细,极脆弱,肉眼看不见,一不留神就会断个干净。 既然这个时候斩断能帮到对方,应该是这段相遇最好的结局,他没什么理由自私。 楚熠学人家,也在防风罩后面说话,声音很闷:你一直呆在这,没关系吗? 梁硕一愣,失笑道:忍了这么久,没憋坏吧? 楚熠猛地抬起头:你听到了? 想听不到都难,你俩在背后编排人,也不说小点儿声。 什么叫编排啊?我们明明是话说半截,熄火了,裴叔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编排似乎也没错。 梁硕:是什么?为我好? 好话听着却刺耳,楚熠道:你非要这么说也没错裴叔很担心你。 梁硕依依不饶:既然这样,你怎么不早说? 楚熠憋了一会儿,说:大概和你刚刚不叫醒我一个原因吧。 梁硕:那就是担心我,不想我走。 楚熠激他:谁担心你?你自己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巴不得你立刻马上赶紧走。 是么?梁硕笑了笑,那正好,也省的你劝了,我已经答应回去,这周日的飞机,你开不开心? 楚熠骇住,张了张嘴,不说开心,只道了句一路平安。 梁硕说:你会来送我吗? 不会吧,我周六要去北京考试,可能回不来。 那也祝你一切顺利。 嗯 他们被一道罩子隔开,进行一场提前的告别。 梁硕上前把头盔粗暴地取下,看到一张汗津津的脸,脸被憋得涨红,连带眼角也有两道红痕。 楚熠粗暴地抹了两把脸,给自己扇风:好热啊,今天晚上 梁硕盯着人瞧了半晌,把所有心照不宣都扔了,开诚布公地问:楚熠,关于我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看到过新闻吗?在网上搜过没有? 没有,我只知道裴叔告诉我的那些。 那答应我,别去搜。 好。 也别听别人怎么说。 好。 你相信我吗? 第29章 这一次,楚熠隔了很久都没说话。 是不是太难为你了?梁硕笑着说,回去吧,晚安。 梁硕跨上摩托车,引擎发动,轰隆声响起,顷刻间滑出去。 拐出小区,几百米后,猛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一个急刹车,轮胎在沥青上擦出刺耳的声音。 梁硕! 梁硕!! 楚熠追车尾狂奔而来,到最后像百米赛跑撞线,几乎刹不下来,扶着膝盖大喘气。 跑这么急干嘛?梁硕拍拍他的后背,从边箱里拿出一瓶水,递给他喝。 楚熠仰起头,灌了大半瓶,水沿着下巴流下去。气儿终于喘匀了,楚熠直起身,直视对方的眼睛:我 他喉咙滚了两下,极认真地说:我相信你,真的。 梁硕愣了两秒,笑了。 怎么会这么傻啊 真是又傻又善良啊 他揉了把楚熠的头发,说:谢谢。顿了顿又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楚熠不明所以,重复一遍对方的名字。 梁硕眼神变得很犀利: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熠脑中刷出短暂的空白,思维停滞,愣在原地,只听对方继续道:我记得我从来没告诉过你。 脑子嗡地一声,楚熠心跳如擂鼓,明明敲打在胸腔,却震得耳朵生疼。 嘴唇紧抿,喉结滚动,楚熠说:裴叔说的,我问过他。 是么,梁硕滑下防风罩,扭动车把,在吵闹的引擎声中说,你知不知道,你和一个人很像。 第22章 22 你像骗子模仿 那个样 周五一天,楚熠没有上课,在文娇指导下做最后的冲刺练习。 决赛是演讲形式,包括主题演讲、即兴演讲与qa三轮,现场评分,最终成绩会综合省赛的笔试加权计算。冠军除奖金外,还将获得主办方t大的保送资格。 晚三下课后又过了一个小时,练习终于结束。 楚熠嗓子冒烟,比演出时还要累,拖着步子往教室走。 走廊黑漆漆的,他滑开薄荷糖的小铁盒盖子,空了。铁盒被他抛物线扔进垃圾桶,入袋的声音有点凄凉。 一班教室留了盏灯,恰好是他座位顶头上面的。 走到最后排窗边,桌上放着一盒全新的薄荷糖,下面压一张答题卡,翻过来,变成潦草的小纸条,边上画着一个迷你应援小人儿。 楚熠一眼扫过去,除了一句敷衍的加油,主要内容是别忘给我带稻香村!没事,倒数第一也光荣ps:真得了倒一别说是赤道的 行吧狗东西们,没他妈一句爱听的。 楚熠拆开全新的薄荷糖,倒进嘴里一粒,喉头滑过一阵清凉。 解锁手机,在赤道群里发消息。 【火羽白:都滚出来】 【潘胖:小人在,楚神有何吩咐】 【kk:1】 【kevin:111】 【火羽白:拿冠军的话,周日拼盘之后请宵港】 群里一阵欢呼雀跃。 凯文最机灵,发出追问。 【kevin:那没拿冠军呢?】 楚熠手指顿了顿 他竟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关掉群之前,他扫见最上面的[彩虹]love is love[彩虹]群名,想修改时突然想到,人马上都走了,隔着一个太平洋,再胡扯些什么也无所谓了。 一道刺眼的光束照过来,保安大爷正在扫楼,举着手电筒喊:同学怎么还没走呢?这都快十一点了,赶紧的啊,要锁门了。 楚熠眯起眼,抬起手来挡光:知道了,这就走。 骑车出校门,腿不听使唤,蹬几圈,到了一个熟悉的街角。 胡同口有一盏昏黄路灯,照着斑驳的砖墙,和拐角处的小卖部。 他单腿支住车,往巷子里头看,灯之间隔得很远梁硕的位置一直很固定,就在路灯与路灯交界处,那一小片阴影里。 腿太长,梁硕喜欢半靠在车上。 总是叼根烟,应该是想走痞帅路线。 但人太干净,与生俱来的清贵刻进骨子里,即使抽烟骑摩托,也看不出真的落魄,就像误入小池塘的鲨鱼,被裹了一身的烂泥,身上还是海洋的味道。 阴影现在彻底黑了,没人在等谁,没人在被谁等着。鲨鱼还是要回到他的海洋。 旁边小卖部的帘子恰好掀开,漏了屋里的光。 大爷手拿一把蒲葵扇,边扇边走出来,一见他道:呦,来啦,今儿怎么这么晚? 您认识我? 大爷乐了:这条街还有不认识你们的吗? 怎么改自己骑车了?大爷往巷里头张望,哈雷呢? 楚熠一愣,把车踏板踢上来,说:哈雷不会再来了。 大爷闻言一愣,眼前的小伙子已经蹬出去。 他继续扇了两下扇子,又朝巷子里头看了一眼,进屋时嘴里嘟囔着:说什么胡话呢?刚不还在这呢吗 老小区边,摩托的轰鸣声戛然而止。 梁硕把哈雷熄火,走进小区里。 送了楚熠这么多次,还是第一回进来。 他看每扇亮的、不亮的窗,边走边猜测,楚熠住在哪个筒子楼,躲在哪间窗户里。 睡觉了吗? 在紧张吗? 比赛准备得如何? 他打开微信,想给对方发消息,看到右上角的时钟显示11:23,怕影响对方休息,又退了出去。 准备打道回府,却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凯文顶着鸡窝头,穿着短裤趿拉板儿,从五号楼走出来,想去外边买包烟。 手机挂着免提,正在给楚熠打语音,抬眼见到面前的人时,他脚步一顿,赶紧把电话给挂了。 他看见这张脸就想拽点儿洋文。 结果这几天玩笑开多了,条件反射,直接冲人家喊群名。 lov说一半,差点咬着舌头,硬是拐回来,yo bro, hi! 梁硕:? 这么热情? 这才见了几面就love you? 梁硕被雷得够呛,回嗨了一句,态度不冷不热。 俩人说认识也不算认识,气氛有点尴尬。 好在凯文是个自来熟,主动问:就你一人儿? 梁硕嗯了一声,说完又此地无银三百两,找补了一句:散步。 散步?凯文四处望了望,乌漆嘛黑的,连个路灯都没有,在这儿? 嗯,散完了,正要走。 那你知道楚熠去哪了吗?凯文说,都这点儿了还没回来。 梁硕一愣,问:你们住一起? 对啊,他这几天都住我家,凯文道,他妈好像回老家了,他还忘带家门钥匙,你不是前两天都送他回来么,我寻思问问你。 见梁硕不吭声,凯文心道问错人了。 连住自己家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人在哪。 没事,不知道就算了,我直接问他吧。 你不用管了。梁硕掏出兜里的车钥匙。 啊? 梁硕转身往外走,挥了挥钥匙道:他今天不回去了。 凯文嘴巴还维持大张的状态,直到那个身影消失才合上。 他学潘胖,原地喊了句:我操! 便利店窗边,楚熠坐在高脚凳上,咬着吸管嗦牛奶。 群里从刚才开始一直消息不停,他没看,直接设置了免打扰。 手机靠在透明玻璃上,横放着,正在播放刚刚录的最后一遍试讲视频。 他暂停在每一个断句、情感、语调不自然的地方,换一支不同颜色的油性笔,标注在几乎写满的演讲稿上。 记好后,指节有点发酸,一哆嗦,笔落在桌上,不小心碰到桌角的文件夹。 哗啦啦一声,里面的稿子全抖落出来,地上摊满了各种演讲视频的英文原稿,ted、毕业典礼、就职演讲各色记号笔划重点,空白处是详细的笔记。 花花绿绿的,一下让他想起文娇在办公室说的话。 不行,再来 老师,是哪里有问题,您直接说吧。 不是我不想直接说文娇叹了口气,楚熠,你的问题就在于你太没问题了,太标准了,你懂吗? 演讲不是客观题,只靠逻辑去分析是不够的,不是说你做了很多功课,套上大咖的模版,就算学会了,能表现好了。 第30章 一个好的演讲,最最重要的是,要感染人的情绪,要让别人感受到你,但你现在说的,你自己信吗?演讲的主题是梦想,我问你,你真的有梦想吗? 你的主语是i,但我感觉你完全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我感受不到你的热情。自己都不信的东西,怎么让别人信? 我记得你玩乐队,你唱歌的时候也这样吗? 算了你忘了我刚才说的吧,老师可能太紧张了,而且我说的也不一定对你看我,还不如你淡定呢。 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放心吧,练了这么多遍,正常发挥,拿奖没问题。今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一张一张捡起,把稿子塞起文件夹时,从最里面掉出来两张照片 一张是t大的白玉石三拱门,背后树影婆娑,正面的石门磨得发亮;另一张是校内的游泳馆,黄昏下,双曲面玻璃幕墙折射出流动的金光。 他沉默地看了很久,最后擦拭掉上面的灰,轻轻塞了回去。 在这几秒钟里,他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备忘录里存着一个初稿,早就背的滚瓜烂熟,却被他事先否决掉,从来没让文娇听过。 那里面有他真正的梦想。 或许,在离梦想最近的地方,他应该诚实一点。 桌上的手机震动。 楚熠以为又是群里在瞎扯淡,不走心地瞥了一眼,锁屏上显示消息来自augu。 心猛地收缩一下。 楚熠把屏幕摁灭,站起来,又坐下,磨磨唧唧的,隔了一分多钟才打开。 【augu:你在哪?】 在哪? 楚熠看了眼店里的表,快12点了,总不能说在便利店吧。 他打算暂时装死。 【augu:别装睡,看见你输入了】 楚熠: 他双手举起手机,头往里埋了埋,又往脑门上磕了两下。 【火羽白:在家】 【augu:在干嘛?】 这都什么无聊的问题? 楚熠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突然想起来。 那天梁硕说觉得自己像一个人是想起什么了吗? 这个时间找他,难道要叫他出去? 是要问他什么吗? 他有点不敢面对,只好接着编瞎话。 【火羽白:洗澡】 扯谎的人都心虚,更何况楚熠这种不擅长的。 过了一会儿,那边回过来。 【augu:穿着衣服洗?】 楚熠一惊,猛地抬头。 玻璃外,一张放大版帅脸正对着他,灰蓝色的眼睛微微弯起,里面好像带着钩子。 他手扶了把桌子往后仰,差点从高脚凳上摔下去。 梁硕对他的反应相当满意。 直起身,曲起食指敲了两下,说:knock knock. 楚熠隔着玻璃猜出他的嘴型,反应过来他在玩梗。 他接梗:whos there? 梁硕微微眯起眼,看透他似的,说:liar.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楚熠吞了下喉咙:liar who? 梁硕拿指甲尖敲了敲玻璃,声音清脆。 他俯下身,用口型无声说:liars you. 你个小骗子。 他一挨近,玻璃上结了一层水汽。 楚熠愣了几秒,一张脸慢慢渗出鲜艳的血红色。 他趁机戴上兜帽,低着头,佯装在看没翻开的书,不敢去看对方。 玻璃上有影子,便利店老板看不清外头的人。 他在柜台后面摇摇头,心道现在的年轻人,谈起恋爱来花样儿可真tm多 第23章 23 我只为你 点亮眼睛 梁硕逗人逗够了,这才走进便利店里。 门口响起一阵欢快的音乐,店长热情欢迎,某人想装不知道都不行。 梁硕在柜台点了一杯冰美式,楚熠赶紧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刚一起身,被人堵在了原地。 就那么烦人,像一堵墙似的卡在那。人家往左,他就往左,人家往右,他便往右。 楚熠干脆破罐子破摔,把兜帽一摘,咬着后槽牙说:好狗不挡道。 梁硕也不恼,笑眯眯地说:坏狗就行了? 楚熠再横也挡不住对方不要脸,直接无语了。 这就走了?梁硕说,去哪啊? 摆明了明知故问,没话找话。 楚熠没好气道:回家啊,这个点儿了,还能去哪。 哦,回谁家? 楚熠一愣:反正不是你家。 梁硕喝了口他的冰美式,坐在楚熠旁边的高脚凳上:也不一定。 啊?楚熠奇怪道。 明天就比赛了?梁硕抬眼看他,转移话题。 楚熠一愣,嗯了一声,心道裴叔又多嘴 紧张吗? 还行。 准备得怎么样? 挺好。 一个敢问,一个敢敷衍。 梁硕朝桌上瞥了眼,是个透明文件夹,最上面的稿子有密密麻麻的记录,他看英文极快,一目十行,看了个大概。 目光微微一错,发现压在最下面的照片,露出一角。 这柱子的青砖基座怎么有点像 他看得有点久,楚熠也注意到了,飞快地把东西抄起来,抱在怀里,警惕道:别随便看人东西。也不等对方解释,他语气很硬地说,很晚了,我要走了。 所以现成的外教在这儿,真不打算用用吗?梁硕挑起眉来,语气诱惑,就当作你给我唱歌的报答,也算你免费,怎么样? 楚熠闻言瞳孔震了一下,眼睛很亮。 但很快,那两道期待的星光又熄灭,左手攥住肩上的包带,胡扯道:不了,据说评委之前都留英,怕你的冰美式和我的英式冰红茶犯冲。 梁硕盯他一会儿,突然问:你知道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下一句是什么吗? 话题转得太快,楚熠问:什么东西? 梁硕一点儿不打磕巴地开始往下背,而且最吊诡的是 这人竟然说的是一口标准的英音?! 他一边说,楚熠一边在心里翻译 是选择在心中默默承受 命运的暴虐弹弓与利箭, 还是勇敢拿起武器 与困境之海斗争 货架那头,老板正在理货,隔着架子默默围观。 好家伙 这辈子没听过这么多鸟语。 梁硕跟念经似的,语速飞快:and by opposing end them? to die: to sleep; no more; and by a sleep to say we end 通过抗争结束这一切? 死亡:就是睡眠 仅此而已 一场睡眠就能结束 见他还没有要停下的迹象,楚熠道:行了行了别念了谁让你背这个了?显你能呢? 梁硕失笑:我奶奶是做莎士比亚性别研究的,我出生那天,我妈给我听的摇篮曲是much ado about nothing。七岁之前,我每晚睡前都要听选段,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背诵,背不下来不准吃饭,他顿了顿,怎么样,这样算合格了吗? 楚熠让有钱人的变态家庭教育震惊到,消化几秒后说:没人考你。 得了吧,你就差把嫌弃写脑门儿上了,梁硕道,我倒要看看你水准多高,帮你的忙还得先面试。 谁让你帮了?楚熠一点儿不领他情。 哦,我乐意,我自作主张,我热脸贴冷屁股行了吧,梁硕站起身,搭他的肩往外走,走吧。 楚熠微使了点力,走两步又停下来,问:干嘛?我跟你又不顺路。 还跟我装是吧?梁硕道,我那有床你不睡,没地儿去也不说,麻烦别人都不来麻烦我,你是不是傻? 楚疑一惊:谁告诉你的? 梁硕眉毛一挑:你觉得呢? 楚熠无语道:又是裴叔?这大叔嘴怎么把不住门儿? 不过裴叔好像也不知道这事儿吧? 你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梁硕搭着他往外走,走吧小傻子,回家。 楚熠瞪他:骂谁呢? 梁硕摸了把他的头发:谁傻骂谁呗。 第31章 操!楚熠炸毛了,别他妈动我头! 趁人要动手时,梁硕跳开很远,欠儿兮兮地道:上次摸不还挺乖的么?是夏天到了开始掉毛了吗? 你他妈的操你有本事别跑! 俩人闹着闹着就跑到了哈雷边上。 趁梁硕找钥匙,楚熠默默给自己顺毛。 梁硕一回头,发现这人脑后翘着一缕呆毛儿。 他轻笑一声,抬手给人捋顺了,扣上头盔,又拨下防风罩,长腿跨上摩托说:上来吧,这回抓紧点啊。 楚熠愣了几秒。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自从上次梁硕说了那话之后,就好像在把他当小孩对待 他坐到后座,嘟囔道:啰嗦用你说。 oasis天台,夜空罩在上面,远处星光点点,楼下传来时隐时现的音乐。 梁硕搞了张小板凳,曲起长腿坐着,模拟现场听众。 面前铺了一张破烂红毯,楚熠站在上头,手拿从店里借来的麦克风,手心出了很多汗,心脏砰砰地跳,快得像要飞出来在舞台上都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梁硕道:来吧,等什么呢? 楚熠咽了下喉咙,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偏开身子捂着嘴咳嗽。 梁硕走到他身边,抱着胳膊问:紧张啊? 楚熠还在咳,捂着嘴没吭声。 你知道么?马克吐温说过,imagine your audience in underwear,想象你的观众都裸着,模样都特尴尬,特可笑,这样就不会紧张了。 楚熠压根儿不信:少诓我马克吐温能说这? 真的!不信你去查,我小时候老师都这么和我们说。 来,你也试试,闭上眼深呼吸,想象一下。 他抬手捂楚熠的眼睛,那对睫毛像小扇子,很轻地扫了两下。 手心很痒,指尖像含羞草似的,微微蜷起,再慢慢展开。 这人平时就像只炸毛的小狮子,眼睛总是很灵动,攻击性很强,大多数时候是叛逆的,执拗的,有种无法无天的狂妄。 另外一些时候,他的目光会变得很深很重,像刚洗过的紫葡萄,有朦胧的水气,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就比如那天突然给他戴耳机时,那双紫葡萄般的眼睛看着自己,里面仿佛有千头万绪,让人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但现在眼睛被遮住,身上所有刺和谜都一并消失,整个人都显得很乖,就好像 他说什么,对方都会听他的去做。 他要去哪,对方也会和他一起去。 梁硕心里生出些很奇怪的感觉,他轻咳一声,把那情绪压下去。 楚熠感受到他冰凉的掌心,心跳的速度变得更快,挤压了思考空间,虽然万般不信,还是依言闭上了眼睛。 嗯,深呼吸 想象观众in underwear 但现在似乎就梁硕一个观众 所以就是他穿着 额 操! 梁硕看他很认真在执行,偏着头笑。 怎么这么听话啊? 让你想你还真想啊? 再一看,眼见这张脸越来越红 他又忍不住逗,抱着胳膊说:小朋友,你想什么呢? 你他妈根本误人子弟,都是骗人的吧楚熠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转过身去看手机,声音很低地说,滚开,我要再看下稿。 哦。 梁硕踱回自己的小板凳,嘴角根本压不下去,只能撑着膝盖,反手托住口鼻,小心地不笑出声音。 楚熠不需要看稿。 就像梁硕背《哈姆雷特》一样,他对这版初稿太熟了。 从考完笔试他就估过分,大概对结果心里有数,在所有人之前提早准备了稿子。 一晚上,几乎是一气呵成,也没费什么力背诵。 大堡礁说的没错,他之前都在讲别人的故事。 因为自己的故事太过珍重,是藏在心里的秘密,所以不敢轻易说出口。 楚熠深呼吸一次,转过身,站得十分笔挺:我准备好了。 梁硕空了一会儿,说:好,开始吧。 他说得很慢,声音很低,让楚熠静下来,投入到自己的演讲里。 演讲开始时,梁硕一度在走神。 他从没见过楚熠这个样子,这么正经的姿态,说这么正经的话,简直像个学生。 虽然他本来就是个学生 只能说第一印象害死人,谁能想到当初那个疯狗竟然是个学霸 他很快集中精神,在脑中随时记录一些可以帮助到对方的点。小时候锻炼出来了,他的速记能力一直很好。 但第一段结束之后,他开始意识到不太对。 这怎么和刚刚在便利店看到的稿子完全不一样? 不过,这只是开始,等到十分钟的演讲到了最后,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随着一声this is the end of my speech,楚熠鞠躬,结束演讲,直起身时,他很深地呼吸,心跳终于慢慢恢复到了正常速度。 按照约定,这是一次全真模拟,接下来应该进入qa,而梁硕将作为评委展开对演讲内容的提问。 见对方一直不说话,楚熠用英文说:欢迎提问。 梁硕被他一句话拉回来,喉结上下滚动,切换到母语说:你刚刚说你的梦想是离开这里去北京,为什么? 像评委你这样的人应该很难想象,有些人从一出生就有这样的使命,要逃离自己的故乡,这就是我们风林人的初始设置,大多数人会通过高考完成,然后一辈子都不会回来,我只是他们中的一个,这并不稀奇。 那为什么是北京?梁硕说,我认为世界上有很多更好的城市。 因为楚熠一直自信得体,使用很流利的英语,但在回答这一句时,避开了对方的目光,那里有很重要的人在。 他又停顿两秒,接着说:我想要赶上他。 梁硕一愣,问道:是你演讲里说的,给了你梦想的那个人? 是。 气氛莫名紧绷,在这一刻几乎绷到极点。 直到梁硕低头笑了笑,说:怎么回事,有点羡慕啊 楚熠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qa之后,演练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楚熠的整体水准已经很高,内容丰富,感情饱满,口音无限接近母语,梁硕只负责帮他修正一些细节,例如停顿、手势,并加入了几个更容易调动现场气氛的梗。 接下来,他引导对方做了一段即兴演讲,并针对评委可能会提出的问题,给出了一些可能的答案模版。 全部排练完,已经凌晨一点半。 两个人并排靠在天台边,楚熠一口气把梁硕给他的矿泉水喝完,嗓子火辣辣的。 梁硕也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抢了颗薄荷糖含着,问:话说,你英式冰红茶呢?怎么也变冰美式了? 楚熠难得骗到对方,有些得意:我说你就信啊。 行梁硕气笑了,还学会耍人了。 近墨者黑。楚熠斜他一眼。 不过我有点好奇。 嗯? 你英语怎么学这么好的?出过国吗? 梁硕的父亲是s大ai lab的首席科学家,他自幼跟随父亲生活在palo alto硅谷的诞生地。那里汇聚了全世界最聪明的一群科技狂人,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家的客厅和后院总是熙熙攘攘,有各领域的学术大牛在那里做思想碰撞。 他很喜欢旁听这些对话,听多了,便知道非英语母语的人,即使长久居住在湾区,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口音,而且都带有各自国家的鲜明特点,他一度很喜欢模仿和研究。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语言交流以传达意思为首,只要能让对方听懂,什么口音都应该被接受。 但这也让他更加无法相信,一个在国内土生土长的人,要怎么做到口音这么地道? 没出过,楚熠背过身去,低着头,看楼下热闹的绯云巷,英文采访看多了,慢慢就会了。 采访?梁硕有些吃惊,听说过看美剧脱口秀的,没听说过看采访的,谁的采访? 没谁,楚熠避而不谈,下去吧,困了。 第24章 24少年的声音在还有未来的过去 第32章 晚安好梦。 说是睡觉,更像是小憩。 几个小时后,梁硕做个称职的司机,用哈雷把楚熠送到了风林火车站。 火车站是最鱼龙混杂的地方。一进去,他被混着烟味、汗味、臭脚味的污浊空气熏得皱起鼻尖,五官纠结在一起,被楚熠敏锐地捕捉到。 送到这儿就行了。楚熠说。 嗯,梁硕把准备好的三明治和牛奶递给他,自己吃点东西。 楚熠又生出那种被刻意关照的感觉,道一句谢谢,有点别扭地接过来,问道: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一大早,梁硕一挑眉,你要回来送我? 想多了,怕回来还得看见你。 梁硕让他揶得胸口疼:靠对你的外教也太无情了吧。 楚熠笑了笑。他早起洗了澡,头发很松软,香香的,深红色微微褪了一点,变成略浅一些的树莓色。 梁硕这几天养成了坏习惯,看见这样的毛发就想上手摸两把。 不过会被打吧? 啧 徒弟不仁我不能不义,他忍下冲动,笑着说,加油啊,拿冠军。 楚熠对这俩字儿有点敏感,愣了愣说:什么冠军啊还没比呢。 我都出马了,不拿冠军岂不是丢我的人。 楚熠:那我尽量别表现太好。 梁硕气笑了:不厚道啊你,我昨天操心你一晚,愁得都没睡着。 这话纯属胡扯,他失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楚熠不上当:扯吧,你那叫没睡着? 他记得很清楚,裴叔说过,这人很事儿逼,不喜欢和别人同住,所以他起居都很小心。 昨天这人一下楼就早早洗好澡,挨枕头之后秒睡,呼吸轻浅,安静得像死人,搞得他都不敢翻身,怕小破铁床发出什么令人尴尬的声响,再把人吵醒。 是啊,我的徒弟么。梁硕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上手揉了两把那头扎手的红毛儿:来了t大,我罩你。 楚熠一时愣住,任由对方反复揉搓自己,忘了去阻拦。直到头发被彻底揉乱,他才回过神,一把推开面前的人,迅速将鸭舌帽扣在头上,转身离去。 在梁硕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他紧紧攥住了挂在脖子上的陨石拨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加油,拿冠军。 梁硕像个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一直目送对方消失在扶梯尽头。结果刚一转身,正好撞到一个穿深色夹克、留短寸的中年男人。 抱歉。 梁硕礼貌地侧身避让,抬眼时迎上对方的视线,是种极其细微的、带着盘算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半秒,仿佛在确认什么。 但很快,男人推着行李箱进了车站。 他行色匆匆,和火车站忙碌的人群无两,让梁硕怀疑刚才是自己的幻觉。 梁硕皱了皱眉,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 * 楚熠戴着耳机,靠在候车室的长椅上,屏幕上播放着一段英文采访。 视频中,接受专访的少年意气风发。面容尚且稚嫩,却谈吐得体,言之有物,又不失锋芒。 广播里传来机械的女声各位旅客请注意,由风林开往北京的g102次列车即将开始检票,请乘坐本次列车的旅客到3号检票口排队等候。 楚熠收起手机,唇角还带着点温度, 他握紧背包带准备起身,一双沾满泥污的黑皮鞋突然出现在视线里。 他低着头,试图从对方左侧绕过去,那人却不动声色地跟着移了一步,手里夹着根未点燃的烟,在昏暗的候车室里散发着劣质烟草的味道。 楚熠抬起头来,眼前这张脸竟有些熟悉。片刻后想起是那天在小区门口有一面之交的男人。 男人咧了咧嘴,露出一口黄牙,说:你好,又见面了。 楚熠面无表情地站着,语气疏离:有事吗? 这就忘了我了?男人捏着那根未燃的香烟,烟草的苦涩气息几乎扑到楚熠脸上。 对面的检票队伍已经所剩无几,楚熠没心思跟他耗,抬腿就要绕过去。 诶别走啊,男人伸手拦住他的去路,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我们可是老相识啊,小朋友,你真不记得我了? 说着,他慢悠悠地把烟在指尖转了一圈,拇指和食指捏住烟头,做了一个狠狠捻动的动作,仿佛烟头正摁在什么东西上。 现在想起来了吗? 他眼神阴冷,声音低沉,抬头时露出颈侧的纹身。 随着他碾磨的动作,楚熠腋下陡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皮肉被烫得焦黑,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烟头的温度透过皮肤,直接烧进肉里,像是有一把火在身体里肆虐,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 后来,被烫伤的地方成了一块麻木的、没有痛感的死肉。 再后来,那片肌肤成了一只畸形的眼睛,在他的身体上长出了一只不死鸟。 砰!的一声 气球爆炸,尘封已久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顷刻间将他吞没,而后变成一把锋利的刀,剜进他心里,将那些深埋其中的惊惧和绝望一点点挖出来。 四年前的冬天,十二岁的他光着上半身被绑在椅子上。地下室冷得刺骨,男人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模糊而狰狞。 烟头一次次落下,没有因为他的哭喊而停止,反而越来越重地下钻。耳边是刺耳的笑声,还有男人冰冷可怖的叫嚣声,在封闭的空间里不断回响。 叫啊,怎么不叫了? 唔不要 你爸到底逃哪去了?你说不说?! 叔叔,我我真的不知道 不说是吧?接着给我烫! 啊!不要,不要妈妈妈救我救救我 倒霉蛋,你妈早就不要你了,还叫妈有什么用? 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眼前一阵发黑,人声鼎沸的火车站突然变成了那座地狱一般的厂房 没人时只有水滴落地的声音,有人时,就只有他的惨叫。 楚熠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几乎喘不过气。令人作呕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看来是想起来了。 楚熠眼神变得凌厉,死死盯着眼前的人:是你。 男人笑了笑,眼神带着几分得意:记性不错。 你想干什么?楚熠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声音沙哑而冰冷。 男人耸了耸肩,语气轻松:不干什么,就是来提醒你一下,你爹欠的债,该还了。 楚熠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寒冰:我没爹。 男人嗤笑一声:你是他射出来的种,天塌下来,他都是你老子。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欠了债你就不想认这个爹了,世界上还有这种好事? 他咳了口痰吐在地上,继续道:你爹又在杜哥那输了十几万,被收拾了一顿,快几把不行了。他说你这小兔崽子有钱,识相的话就赶紧还上,省的老子动手,不然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直接火化吧,我没兴趣收垃圾。 操他化成灰了能他妈卖几个钱?!我们要的是钱!钱懂吗? 那你找错人了,楚熠的拳头在身侧攥紧,指节发白,我没钱,有也一分都不会给你。 男人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小子,别硬气的这么早,你爹说了,他这几年每个月都给你转几千块钱。 还有他侧过头,瞥了一眼火车站的方向,刚才和你一起来那小子,我可是观察了好久,他是不是挺有钱的?那摩托车,好像叫什么哈雷,转手卖掉也得好几万吧? 楚熠的眼神顿时一沉,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呦,这么护着啊?男人眯起眼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什么关系啊? 楚熠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你动他,我就弄死你的关系。 男人盯着他,半晌,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猖狂地笑了出来。 他伸手拍了拍楚熠的脸颊,力道不轻不重,带着十足的羞辱:小子,你长大了不少嘛当年不是跪在我脚底下求饶的吗?现在还学会放狠话了? 第33章 楚熠恶心得想吐,用尽全力掀翻他的手,将男人推得踉跄几步。 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 你他妈小兔崽子,敢跟我动手?男人似是有些不敢相信,淬了一口道: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动他啊? 楚熠阴沉着脸道:你可以试试。 男人靠近楚熠:我特么警告你,你再敢跟我这拔冲,那我不仅动他,还要废了他,卸了他的胳膊,再断了他的腿,你信不信我能做到? 广播适时响起。 各位旅客请注意,由风林开往北京的g102次列车还有5分钟进站,请乘坐本次列车的旅客抓紧时间到3号检票口排队等候。& 楚熠下意识看向检票口的方向,阳光刺眼,有些晃人。 时间的流动在那一瞬间变得很慢。 他微微眯起眼睛,脑海中闪过梁硕的很多样子。 站在游泳池边准备起跳时,在窗台吹着风发愣时,在昏黄的路灯下抽烟时,靠着哈雷在学校门口等他时,在医院给他一个肩膀小睡时,坐在天台的小板凳上看着他时,还有 刚才在大厅对他说加油,拿冠军时。 看什么呢?还想着逃走啊?别怪我不告诉你,这附近可不只有我一人,就算你真跑了,我们也照样能把你揪回来。男人不耐烦地说,识相点就现在赶紧跟我走,别让老子跟你多废话。 话音刚落,最后一次广播提醒响起。 本次列车即将停止进站,请旅客抓紧时间检票进站,以免延误行程。 楚熠扯了扯嘴角,笑意离眼底那么近,又那么远。 真烦人啊 怎么又要食言了。 他合上眼睛,再睁开时,所有情绪都被掩盖在平静的表面之下,像波澜不惊的一潭死水。 他欠了你们多少? 不多,四十万。男人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楚熠没再说话,转身跟着男人离开。 身后,进站的闸机停止运转,通道的门在他身后紧紧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哒声,像是将他与那个原本触手可及的未来彻底隔绝。 第25章 25 请于黑夜中站在我身旁 车子开进了郊区的一个废弃钢铁厂。 厂区早已荒废,锈迹斑斑的铁门半开着,门口堆满了砖块和废弃的机械零件。 厂房的墙壁上爬满藤蔓,窗户玻璃只剩下空洞的框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铁锈和机油味。 楚熠被推搡着走进去,昏暗的光线从屋顶漏下来,照在地上斑驳的水渍上。角落里堆满了废弃的钢铁和工具,地上散落着烟头和啤酒瓶,像是无形的威慑。 厂房中央,楚临川被绑在一张破旧的铁椅上,脸上满是淤青,嘴角挂着血迹,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他一看到楚熠就疯狂挣扎起来,椅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儿子!救我!快救救我!! 另一边,叶锦被绑在脏兮兮的柱子上,头发凌乱,嘴被黄色胶带封住,眼睛死死盯着楚熠,喉咙里不断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像是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她的身体剧烈挣扎,绑在手腕上的绳子已经勒出了血痕,可她仿佛感觉不到痛,拼命地想要挣脱。 楚熠的脚步顿了一下,喉咙发紧,无意识地喊了一声:妈 厂房里一共七八个人,都是一身地痞流氓打扮。 最显眼的是坐在正中间的男人,肥胖的身躯几乎要把破旧的办公椅压垮。 他叼着烟,眯起眼睛打量着楚熠,脸上挂着油腻的笑。 阿浩低声说道:杜哥,人带回来了。 嗯,可算把你盼来了老杜吐出一口烟圈,慢悠悠地开口:长大了不少嘛模样挺好,随你妈。 楚熠没说话,直接把手里的银行卡扔出去,摔在水坑里。 里面有4万,楚临川转我的,一分没动过。 老杜瞥了一眼地上的银行卡,冷笑一声:小子,你打发叫花子呢?你爹欠的是40万,不是4万啊。 楚熠面无表情:那你撕票吧,我们全家都在这,正好一起死。 楚临川一听,吓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你他妈说什么呢?!不是,杜哥,你别听这个小兔崽子的,我家还有套房子,房子可以抵押! 叶锦猛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呜咽声,眼神死死盯着楚熠,拼命摇头。 老杜瞥了她一眼,嗤笑道:这娘们还挺能折腾。 他挥了挥手,吩咐旁边的小弟:阿浩,把那娘们的胶带撕下来,让她说两句。 阿浩走过去,一把撕下叶锦嘴上的胶带。 叶锦立刻冲着楚临川破口大骂:楚临川,你个狗娘养的废物!你怎么不去死?!你害了我一辈子还不够,现在还要害我儿子!你他妈就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牲,我当年就该一刀把你捅死!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骂得楚临川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不敢回嘴。 老杜和几个小弟却听得哈哈大笑,像是看戏一样。 叶锦骂完楚临川,转头又冲着楚熠吼:你他妈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我让你别回家,你个狗崽子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那是老娘的房子,绝对不能给他们!你快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老杜脸色一沉,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叶锦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叶锦的头被打得偏到一边,嘴角渗出血丝。 臭娘们,轮得到你说话?老杜骂了一句,伸手捏住叶锦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你再骂一句试试?信不信我让你儿子亲眼看看,你是怎么被收拾的? 叶锦啐了一口血沫,直接吐在老杜脸上,眼神里满是狠厉:你算什么东西?!有本事弄死我!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老杜被激怒了,抬手又是一巴掌,力道比刚才更重。叶锦的脸瞬间肿了起来,但她依然死死盯着老杜,眼神里没有一丝畏惧。 别打了。 楚熠是整个空间里最平静的一个人,他面上毫无波澜,语气冰冷地说:我带你们去拿房本。 你他妈疯了你!!叶锦的声音歇斯底里,楚熠,你他妈要是敢把房本给他们,以后也别想我再认你这个儿子! 楚熠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叶锦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老杜皱了皱眉,挥了挥手,示意手下重新封住叶锦的嘴。胶带撕开的声音刺耳而冰冷,叶锦的挣扎显得徒劳而无力。她的眼神死死盯着楚熠,像是要将他钉在原地。 走。老杜简短地下了命令,转身朝门外走去。 楚熠的目光落在叶锦身上,停留了几秒,声音很轻很冷漠地说:没关系,我也不想认你。 说完,他转身跟上老杜的脚步,没有再回头。叶锦的呜咽声被关在门后,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天彻底黑下来时,他们到了老小区。 楚熠掏出钥匙打开门,看到屋里的情况时,瞳孔一缩。整个家已经被砸得稀烂。沙发被划破,茶几翻倒在地。 角落里的立式钢琴歪斜在地上,琴盖被砸开,几根断裂的琴弦扭曲着翘起。 窗边有一处格外刺眼的反光,是他和叶锦在钢琴前拍摄的唯一合照。相框的玻璃碎了,阳光斜照进来,满地碎玻璃像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海。 楚熠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门半开着,里面一片狼藉衣柜被翻得乱七八糟,衣服散落一地,床垫也被掀开,露出下面的木板。 在房间角落里,他看见那把陪伴了自己四年的蓝红色喷漆吉他。 琴身已经完全碎裂,木屑和断弦凌乱地散在地上。琴颈歪斜着断成两截,上面布满泥泞的鞋印。 他踩着吉他的残骸过去,蹲下身,掀开床板下的一个暗格,从里面拿出房本。 房本的封皮已经有些发黄,边角也磨损得厉害。 行,小子,比你爹强多了。 老杜作势要来拿,被楚熠躲过,说:先把我妈放了。 老杜接过房本,翻了两眼,满意地笑了:放心,钱到位,我对那老娘们没兴趣。 他拍了拍楚熠的肩膀,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给你一周时间搬走,我下周带人来收房。 说完带着人扬长而去。 楚熠站在原地,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不知道在黑暗里站了多久,直到双腿发麻,才机械地迈开步子下了楼。 第34章 路过楼下的垃圾桶旁,他突然停住,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脚步。 他伸手掀开垃圾桶的盖子,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的酸水翻涌上来,呛得他眼泪直流,喉咙里火辣辣的疼。 脑海里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楚熠? 楚熠浑身一僵,缓缓转过头,看到梁硕正站在不远处,气喘吁吁,脸色发白,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有那么几秒,楚熠怀疑那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他看到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被梁硕反扣着手臂,疼得龇牙咧嘴:松手松手!我都招了,操了是阿浩让我跟着你的,真不关我事啊! 梁硕猛地收紧手劲,男人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叫:啊啊!哎呦我操,疼疼疼 楚熠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被梁硕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被擒住的男人找到机会,撒丫子跑走了。 还没等梁硕好好把人扶住,楚熠突然推开他,弯腰又是一阵干呕。胃里已经没什么东西可吐了,只能痛苦地扶着墙,肩膀不住地颤抖。 梁硕下意识地想要扶他,刚迈出一步,楚熠便像匹受了惊的马闪躲开。 你别过来,很脏。他垂着头,抿了抿发白的嘴唇,声音很轻,几乎要消散在夜风里。 你不脏。梁硕轻声说,毫不在意地向前走去。但楚熠猛地后退,脊背重重撞上墙,像只受伤的野兽一样本能地护住自己。 我说了别过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揉进一丝细碎的哽咽。 好梁硕停在原地,两掌竖起轻声道,好,我不过去。 楚熠回过神,像个犯错的孩子: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不用对不起,梁硕哄他,有没有受伤?我找了你一天,先过来,让我看看,嗯? 楚熠后背贴着墙,自言自语似的说:找我干什么?我去比赛了啊,早上不是你送我的么,你忘了?我刚刚才回来,没怎么吃饭,所以胃不太舒服,就吐了,妈的潘胖个狗逼骗我,北京的饭一点都不好吃,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梁硕没有回答,他也不怎么在乎,故作轻快地问:你也快走了吧?东西收拾好了吗?怎么去机场? 梁硕的胸口越来越重地起伏,堆积一天的焦急、担忧淤积在胸口,只差一点就要让他爆发。 但他不能。 相处的这些天里,他已经摸清了楚熠的路数。 习惯逃避,掩饰,伪装,躲在自己的小世界。又拧又轴,天塌下来也要自己扛着天转,拒绝别人的任何帮助。 所以不愿意说的事情,打死也不会说。不愿意被揭的伤疤,被逼死也要捂好了。 明明对待别人的事情那么小心呵护,为他戴耳机、唱歌、挡铁管、信誓旦旦地说相信他 怎么到了自己的事,就总是满不在乎,任由伤口烂下去? 翻涌的情绪像潮水一样在胸腔里打转,梁硕强迫自己把那些冲动一点点压下去,说:楚熠,今晚跟我回oasis吧。 就今晚,他接着说,我都要走了,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楚熠的反应有些慢,过了好一会儿,低着声音说:好。 oasis今晚是草东专场,驻唱乐队扯着嗓子在台上狂吼,音响的声浪一波又一波,鼓点震得人胸口发闷,像是要把所有不愿意听见的心事都淹没。 梁硕在来的路上提前打过招呼,裴勇没有多嘴,只敢暗地里担心。 楚熠一直在笑,和店员们插科打诨,和梁硕推杯换盏,活跃地有些异常。但他在oasis演出也不是一两天,店里所有人都知道他很爱惜嗓子,向来是滴酒不沾的。 裴勇不忍多看,大手一挥,大剌剌道:来吧,放开了喝!今儿我请啊,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楚熠举着一杯酒,十足豪气地一饮而尽。 阿福凑过来悄声和裴勇说:这都第几杯了,真没事吗?不会喝出人命来吧? 裴勇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地说:让他喝吧。 酒过三巡,楚熠的脸变得很红,眼角眉梢都是绯色的红晕,烂泥似的趴在桌子上。 醉了吗?梁硕问他,要不要上去睡? 楚熠像是听不懂人说话,头贴着手臂,侧过脸,目光先是不解,而后眼睛很亮地看着梁硕,说:你,喜欢听我唱歌。 那两颗紫葡萄被冲洗地很干净,像拨云见日,雨过天晴。 所有复杂沉重、令人琢磨不透的外壳都被酒精剥落,留下一颗纯洁赤诚的心,和一个直白的、不加掩饰的眼神,里面是满满的依恋和缱绻。 梁硕感到口干舌燥,点点头,说:嗯,喜欢。 楚熠像个小孩,因为见到了最喜欢的人,所以把最心爱的玩具送给他:那我给你唱,好不好? 梁硕理智暂时出走,喉结上下滑动,应下一句好。 下一秒,楚熠跌跌撞撞地上了台,理直气壮当个醉鬼,跟个无赖似的,把主唱赶到一边,说:你不行,换我来。 梁硕: 搞摇滚的哪有好欺负的,那人撸起袖子来,正准备开干,被梁硕上前拦住说:对不起,他喝多了,让他唱一首就好,今晚乐队的饭和酒都我请,演出费我给双倍。 主唱挥了挥手,把吉他摘下来,说:行行行,真他妈倒霉。 楚熠摇摇晃晃地站在舞台中央,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话筒。酒精在他血管里横冲直撞,晕染开一片迷蒙的温度,将他的意识推向某个悬浮的边缘。台下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且遥远。 耳骨上的耳钉反射出一道炫目的光。 他闭上眼,睫毛微微颤抖。脸上还带着醉意的红晕,整个人像一团即将燃尽的火。汗水沿着下颌的弧度滑落,消失在微敞的黑t领口。 现场人声鼎沸,没人注意到他直到第一个音符从他喉咙里迸发。那声音沙哑得几近破碎,凶狠地嘶吼,像一头被囚禁的野兽,在挣扎着咬断铁链,冲破牢笼。 还愣着的乐队对了下眼色,一同跟上了他的节奏。 我听着那少年的声音 在还有未来的过去 歌词像是刀锋,划开平静的表象。 楚熠的身体随着鼓点剧烈摇晃,仿佛要将体内所有的不甘与痛苦都释放出来。 舞台灯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的轮廓描绘得忽明忽暗。 渴望着 美好结局 却没能成为自己 笑容在他脸上绽开,张扬中带着决绝,仿佛在向什么人告别。 每句歌词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现场所有人的心上。那些压抑的情绪在空气中凝结,在oasis狭小的空间里翻涌。 沙哑的声音时而低沉,时而高亢,在乐队演奏中起起落落。而他还在笑,笑得张扬又决绝。台下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也浑然不觉。 唱最后一句转身向大海走去时,他痛苦地跪了下去,掐住自己的喉咙,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好像真的站在悬崖边,注视着波涛汹涌的大海。 原本喧闹的酒吧被一种压抑的悲伤笼罩。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然后突然爆发。 站在梁硕身边的主唱最先打破沉默,大喊:我操牛逼!! 随即,整个场子沸腾了,炸出此起彼伏的口哨和呐喊声。 欢呼声中,楚熠摇摇晃晃地站起,脚步虚浮,像是随时会跌倒。 他微眯着眼,在模糊的光影中寻找。视线穿过人群,锁定梁硕的那一刻,他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恍惚而稚气的笑。 醉意让他忘记了舞台,忘记脚下还有将近一米的高度,只是本能地,毫不犹豫地向那个方向迈出一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很慢。 他的身体向前倾斜,像一片脱离枝头的叶子,毫无着力地坠落。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但他听不见,只觉得整个人都在下坠。 梁硕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了出去,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双手圈出一个结实的怀抱,让坠落下来的人栽在他怀里。 但楚熠的身体轻得出奇,撞进来时只激起一声闷响。 他的手臂圈在梁硕颈侧,瘦得几乎硌人。 脸埋在梁硕的颈窝里,温热的呼吸打在皮肤上,带着浓郁的酒气,问:你喜欢吗? 他有些急,没等人回答,接着追问:你喜不喜欢? 很喜欢。他收紧了搂住楚熠的手,感受到怀里的人瞬间放松下来,整个身子都软了几分。 第35章 楚熠笑了,灼热的气息几乎要把梁硕烫伤:是礼物,送给你的。 第26章 26 我多想找到你 轻捧你的脸 oasis是风林地下音乐的巢穴,本就阳盛阴衰。再加上老板本人是gay,乐手们都开玩笑,说绿洲这名字取得妙,赐花名为曼彻斯特搞基兄弟连风林分连。 在这种邪门的地界儿,好事群众自然不会放过两个抱一起的帅哥。 周围的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怂恿俩人给大伙儿亲一个,灯光很配合,一束聚光灯把两人圈在里面。方才被悲痛嘶吼充斥的狭小空间,顿时明亮活泼起来。 不远处的裴勇却不同以往,愣在原地,神情复杂,连客人叫他买酒都没听着。 然而漩涡中心的楚熠酒精上头,意识蒙着层雾,关于周围发生的一起,他听不到,看不到,全身心都被那句很喜欢占据。 他感到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因为一句话被托举到云端,整个人都是软的,虚的,只有抱住的人是实在的,被梁硕的味道和温度塑造,一点点变成合适对方的形状,其余一切都不再重要。 他开始分不清眼前是梦还是现实,很用力地抱着,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但即使是在意志最薄弱的时候,他也清醒记得一件事。 梁硕要走了。 更准确来说,是回去。 而梁硕要回去的地方,是他再也到不了的。 他痛恨这种记得,又不敢说出口,只能痴痴地用身体挽留。 起哄声让梁硕如芒在背,颈侧的毛茸茸又蹭得他很痒,双重折磨,进退两难,兜着怀里的人问:摔到没?还能走吗? 楚熠发出无意义的嗫嚅,抱得更紧。 梁硕掐着他的后脖颈向后拽,竟然没拎动,又在他后腰上挠一把。 楚熠怕痒,瑟缩着躲,梁硕这才把酒精味儿狗皮膏药从身上揭下来,带他穿过拥挤喧嚣的场子,最后在oasis外僻静的小巷停下。 夜色温柔地笼罩,路灯的光晕在地上投下两人交叠的影子。 月光下,楚熠的侧脸有几分醉意的红晕,梁硕想骂他两句,又不舍得,只道:醉了? 他的语气温柔过夜色,说出去自己都惊讶。楚熠清醒地沉醉,因为简单两个字感受到痛苦,过了许久,迟钝地回了句还好。 梁硕抖落烟,盒子空了,他一把捏扁,抛进垃圾桶。 楚熠听到动静,把手里攥着的东西递给他,是一包煊赫门。 梁硕挑起眉:不是不抽烟? 别人塞给我的,楚熠没有醉鬼的恶习,不吵不闹,只是反应慢,语速也慢,像是怕说漏嘴什么,还没拆封。 梁硕垂眼往烟盒上一瞟,塑封上写着一串联系方式,还画着一颗俏皮的爱心。 他小心地撕掉包装,前面的数字完好无损,到最后一位8时轻轻用了点力,精准扯掉一角。 抖出一支烟,他物归原主,没什么情绪地说:有人想泡你。 楚熠一愣,脑子很晕,瞳孔聚焦有些困难,等到看清上面写的什么时,脸黑下来,不知在生谁的气。 他把烟盒扔进对面的黑色大垃圾桶,然后习惯性地探头望了一眼。 那一瞬,梁硕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相似的画面。来风林第一天,喝醉回来的那天,还有刚才在小区里 他用dupont点燃那支烟,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头,吸一口,再很慢地吐出烟圈。 楚熠回来靠在墙上,扭着身子,用不太舒服的姿势,固执地想要看清他。 烟圈就打在楚熠脸上,少年的脸在那一刻美得惊心动魄。眼角眉梢都是红的,很醉了,眼睛却诚实,只注视着他,好像满心满眼都是他,只在乎他,只渴望他。 尼古丁从他的肺里到楚熠的肺里,二手烟熏入味儿了,忍不住咳嗽,却赶也赶不走。 而梁硕是个坏心眼的人。 他知道楚熠不喜欢。 明明知道,却享受这种刻意的纵容,好像他怎样都可以,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讨厌。这是他在极其严苛的父母那都未曾感受过的。 为什么是他? 他感到困惑,又没来由的愤怒。 因为欺骗而不解,因为被排斥在对方的世界之外而愤怒。 理智在制止他,感情却失控。 不够,这样还不够。 他用很凉的手碰对方的脸,从断眉上的疤,到挺直的鼻梁,到紧抿的唇,一路向下描摹,最后回到那两颗紫葡萄般的眼睛,带茧的指尖一滞,就落在眼角,轻拢慢捻抹复挑,力道介于轻抚和施虐之间。 楚熠眼皮不住地颤,却怎么也不肯闭上。 梁硕故意吐了一口烟圈上去,挡住他的视线。这个眼神太赤裸,重得让他承受不住。 楚熠咳得惊天动地,梁硕这才舍得掐掉烟。始作俑者是他,收拾残局的也是他,装作体贴的绅士,实际却趁人之危,把还在咳的人半抱在怀里拍了拍。毕竟醒着的时候,小狮子绝计不会这么听话。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他的声音很沉,话音刚落,便在夜色里散了。楚熠却突然清醒,从他手臂中挣脱:不记得了 四年前的冬天,我在风林遇到过一个男孩,是一个大雪天 梁硕自顾自说下去,目光飘向远处的夜空,没注意到旁边的人身体猛地一僵。 那年梁硕十五岁,青春期叛逆,背着家里所有人,从三藩跑回国内,在风林短暂叨扰舅舅。 来时偷偷摸摸,走时却派头很大,乘坐家中派来的宾利车,前往机场。 等红灯时,透过车窗,看窗外的皑皑白雪。 在加州的棕榈树下长大的人,到底还是对北国风光感到新奇,想起姥姥教他背的那句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原来是这样一般的苍茫景色。 雪花构成的晶莹白幕里,却忽然闯进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大马路上横冲直撞。 男孩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寒冬腊月,只穿件单薄的短袖,在凛冽寒风中猎猎作响,骑着一辆破旧自行车,在车流中摇摇晃晃。 但梁硕没想到,破自行车在路口拐弯,径直冲到了他的座驾上。 砰的一声闷响,男孩像断了线的木偶,跌落在雪地里,挣扎了很久都爬不起来,最后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司机大骂着下车:又他妈是个碰瓷的!现在的小崽子真是越来越不要脸,大冬天的装可怜,以为躺雪地里装死就能讹钱? 起初,梁硕也只当这是个碰瓷儿惯犯。 有谁会在大冬天穿着短袖出门呢? 他是金贵的富家少爷,坐在暖和的车厢里观雪景,理直气壮地何不食肉糜。 直到他隔着车窗看到,男孩眉骨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整张脸都被血污覆盖,浑身都是新旧交错的伤痕。 出于好奇心,梁硕下了车,看到男孩蜷缩在雪地里,意识已经模糊,像一只濒死的小兽,随时可能永远地闭上眼睛。 然后我把他送到了医院,倒不是因为我多有同情心。实际上,我根本不在乎他是死是活。梁硕回忆道,只是在我要离开时,他抓住我衣角,虚弱地说了一句话,我凑近才听清,他说的是救救我。 梁硕说到这转过头来:你知道听到这句话时,我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没等楚熠开口,他自问自答道:这个人,好像只被抛弃的狗啊。 楚熠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衣角,很痛苦地闭上眼睛:你别说了 梁硕不理会,继续道:他发着高烧,身体很烫,在路上就昏迷过去,我用我的大衣把他裹住,他就在我怀里发抖,像个濒死的小动物,不管我怎么掐都不醒,我那时候以为,他撑不到去医院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男孩生命力很顽强,四十多度高烧,到医院时竟然还有意识,嘴里不停呢喃着妈妈。 医生给他脱掉衣服,用酒精物理降温,梁硕才知道,原来他的高烧不只是因为车祸。 男孩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腋下有很多烟头烫伤,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渗血。手腕和脚踝上全是勒痕,明显是被人用绳子绑过,磨得皮开肉绽。 医生碰他的时候,他已经昏迷,身体却还在不停地发抖,那是本能的恐惧反应。 大概两个多小时之后,他脱离生命危险。我急着赶飞机,留下联系方式离开。落地时我接到电话,他醒来后趁医生不注意,逃走了。因为他满脸都是血,走之前我都没能看清他的样子。 之后的几年,我一直很想找到他,但因为没有任何信息,用了各种方法,一直都没有找到。 第36章 楚熠喉咙里发出很低的吞咽声,声音有不易察觉的颤抖:为什么要找他? 因为我很想知道梁硕缓缓说,他是不是还活着。 楚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活不活着,重要吗? 也许对别人不重要,但对我来说是的,梁硕毫不犹豫地说,很重要。 楚熠再次闭上眼睛,像是无法承受这话的重量,睫毛微微颤动,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梁硕继续说:那年我十五岁 在他短暂而辉煌的成长经历里,从来不懂什么叫失败。 没有人预料到,一个十五岁的中美混血少年,会如此彻底地改写蝶泳的格局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梁硕席卷了包括短池、长池世锦赛、泛太平洋锦标赛、世界杯多个分站在内,几乎所有国际大赛的100米和200米蝶泳项目金牌。 媒体将这个横空出世的少年誉为新一代蝶王,认定他将是下一个菲尔普斯。 他承袭了父亲的名字augustus,于是游泳界也开始称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为小奥古斯都,认为他将像古罗马帝国的开创者一样,开启属于自己的蝶泳统治时代。 所有人都坚信,他注定会成为史上最年轻的蝶泳奥运冠军。 那时的梁硕不可一世,对所有赞美安之若素,认为全世界都属于他,所有对手都活该被他踩在脚下。 但天才坠落只需一瞬 距离奥运会不到一个月,一次模拟训练中,他肩袖撕裂,最后以0.1秒的微弱差距错失金牌。 那0.1秒毁了我。梁硕近乎自虐地说。 几百万的治疗费砸进去,肩膀依旧无法恢复。媒体开始质疑他过去的成绩,造谣他靠兴奋剂夺冠,教练断定他无法再从事任何竞技体育,父母也在劝他放弃。 在最低谷时,他回国找到裴勇那个被他的精英世家视为败类的同性恋,与父母断绝关系的摇滚乐手。 他在风林躲着,学吉他、编曲、调酒,日子轻松得让他恍惚。可每到深夜,他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的还是泳池。 回,还是不回? 继续,还是不要继续? 哈姆雷特的问题成了他的问题。 辗转反侧几天后,他做出决定。定好机票,准备回美国发布退役公告。却不料,在路上遇到那个雪地里奄奄一息的男孩。 在飞机上,我一直在想,梁硕说,像他那样的人,活着已经那么痛苦,被伤到只剩一口气,为什么还在求生? 对年轻气盛、一帆风顺的他来说,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为了胜利,他不懂、也没学过该怎么面对挫折。所以男孩就像面镜子,在遍体鳞伤的身体上,他看到的是自己,深陷泥潭,不知所措。 如果连濒临死亡的人都没有选择放弃,是不是他也可以试着重头再来? 他成长在标准的精英家庭,习惯按照最优解的思考方式行动,遇到问题要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内心深处的不甘上不了台面,却像颗种子,不去理会还好,一旦膨胀起来,便能盖过天平那侧所有的深思熟虑。 他不再是傲视群雄的天才,战无不胜的奥古斯都,想要浴火重生,就要克服内心深处对失败的恐惧,将旧的自己献祭。 就这样,梁硕改变了主意。 他回到美国,和教练组、医疗组商议治疗方案,并更换掉主项,从蝶泳转为混合泳。 重新入水的那天,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肩膀连摆臂都成为痛苦,连续几个月,无论怎么训练都无法提速。 甚至作为一个游泳运动员,他因抽筋在泳池里溺水,被教练救起后,经历10分钟的心肺复苏后才恢复意识。 日复一日,他在泳池里死去活来,彻底打碎后再重建。仅一年后,他在世锦赛的200米个人混合泳中夺得金牌。 再次被外界誉为天才的那一刻,他不再沾沾自喜,内心坚如磐石,再没有外界评价能动摇他。 但这四年里,我一直很想知道在我决定彻底放弃游泳的那一天,救过的那个男孩,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这件事就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每次痛到想要放弃时,一直有一个念头支撑着他。 我希望知道,他还活着,因为那会让我感觉 梁硕一步步走到楚熠面前,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一道阴影,将楚熠笼罩其中。 小巷里很安静,除了彼此粗重的呼吸,只有远处若有若无的蝉鸣。 因为他而选择继续的我,不是个笑话。 他缓缓倾身,一只手撑在楚熠耳侧的墙上,将对方困在自己和墙之间。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的眼神称得上凶狠,湛蓝色的瞳孔带着不容逃避的压迫感,一字一顿地问:楚熠,那个男孩就是你对吧? 楚熠整个人都被摄住了,眼底更深露重,沉积着化不开的浓重黑色。 他的身体不住地轻颤,六月的夜风裹挟着燥热扑面而来,他却感觉到雪地里的冷,湿答答的薄衫粘在身上,是种黏腻的、近似于死亡的触感。 靠着身后的墙,他慢慢下滑。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斑驳的墙面,用力到发白。夜色在他周围收紧,如同一张无形的网,让他感到呼吸困难。 梁硕单手将他撑住,用力掐住他的腋窝,目光紧紧锁住他的脸,声音低沉而缓慢:我来风林的第一天,就在这条巷子,你回头时已经认出我了,对吗? 你一次又一次向垃圾桶里看,到底在看什么? 梁硕掐住他的下巴,指节泛白:那天离开医院后,你有没有再想起过我? 楚熠的下颌骨隐隐作痛,仿佛要在这股力道下碎裂,咬紧牙关,却仍止不住地打冷颤:你到底在说什么? 是我在问你,梁硕气势汹汹,像是在审讯犯人,危险而摄人心魄,回答我,这四年里,只有我记得吗? 楚熠眼神里渐渐腾起无处安放的焦躁,酒精在血液里翻涌,思绪迟钝,想避开梁硕的目光,却被死死钉在原地,无处可逃,也无从辩驳,只能无意识地摇头又点头。 你还在骗我,梁硕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楚熠,你把我当傻子耍,嗯?我很好骗,是吗? 梁硕松开他的下巴,手指突然勾住他胸前的银链,用力一扯。 陨石拨片从衣领里滑出来,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边缘处的红蓝色绚烂夺目。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是从胸腔里碾磨出来:四年了,戴着我的东西,怎么还装不认识我? 第27章 27 如空气中的羽毛远走高飞 楚熠眼眶通红,抿紧的唇瓣微微发抖,挤出破碎的呓语:我没有 这么多天,你有无数个机会告诉我,但你选择让我蒙在鼓里,为什么?梁硕寸步不让地逼问着,我让你羞耻吗?觉得丢人吗? 楚熠胸口剧烈起伏,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喊道:他妈的我说了不是! 说着,他突然用尽全力挣脱开,一拳狠狠砸在梁硕的脸上。 梁硕的头猛地偏到一边,嘴角瞬间渗出血丝。他抬手擦了擦嘴角,吐出一口血水,眼神依旧死死盯着楚熠。 那是什么? 梁硕把扯下来的项链捏在指尖,举起来,拨片上沾了点血水,污浊而闪耀,像被侵扰的宁静星河。 这上面的纹路是韦德曼条纹,材料是陨石切片,在阿根廷手工打磨,是爷爷送给我的,全世界只有这一个,那天遇到你时,就在我口袋里,我下飞机时才发现没了。你可以继续装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有权利随意处置。 他说着扬起手来,楚熠瞳孔猛地收缩,血色从脸上褪去,下意识伸手想抢,动作却僵在半空。 拨片在梁硕的指尖转动,随后被轻巧地抛向小巷深处。 银色陨石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转瞬即逝。楚熠几乎是本能地要冲过去,却被梁硕用力拦住:不是你的东西,就别找了。 楚熠愤怒地转身,又是一拳挥过来,纯粹在泄愤,毫无章法。梁硕早有防备,偏头躲过,顺势扣住他的手腕反剪到背后,把人钳制住。 不楚熠成了困兽,声音很哑,像当年一样攥住他的衣襟说,是我的,我捡到的你还给我。 泪盈于睫,不堪重负,滚落下来。 是很安静的泪,如果不是被紧紧注视着,就只是夜色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湿润痕迹,悄悄地来过。 第37章 楚熠剧烈地挣扎,浑身都在发颤,让梁硕不可抑制地心软。 他知道把人欺负得狠了,却心里有气,固执撑着一个冷漠的空架子,非要听他亲口承认才肯罢休:连人都忘了,东西留着干什么? 不是我没有忘,楚熠的声音罕见地带了哭腔,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那个了你为什么要扔掉?我讨厌你你还给我。 梁硕凶悍、强势、步步紧逼,但因为这一句讨厌,卸了浑身的盔甲,恢复温柔的假面,把顷刻间要碎掉的人粘合好,圈在身前,摊开手心说:笨蛋,别哭了,在这。 扔出去的是随手捡的石子,那块银色的拨片静静躺在掌心,月光下泛着熟悉的光泽。 对不起,梁硕说,这是对你骗我的惩罚。 楚熠暗淡的眸子再次点亮,梁硕只觉可爱,温柔哄骗道:我给你戴上好不好? 预料到楚熠要抢,梁硕及时抽回手,让对方扑空后,又亲手替他戴上。 很凉的指尖轻轻擦过楚熠的皮肤,散落的五脏六腑在那一刻终于归位。 梁硕是技艺高超的驯兽师,在满意时才舍得给出他的奖赏,并及时提出新的要求,验证训练效果,询问道:还骗我吗? 楚熠是被注射了麻醉剂的野兽,并非真的无法反抗,但因为对方是他唯一愿意臣服的,所以收起獠牙,摇了摇头。 乖,梁硕抚摸他的头发,下达最后的命令,现在,到底发生什么了,都告诉我。 他们回到了三层的卧室,像上次一样,没有开灯。 梁硕前些天在屋里购置了一台昂贵的索尼黑胶唱片机,里面转着nujabes的jazz-hiphop,是那张05年发布的modal soul。 房间里有绯云巷的霓虹,快速移动的炫目车灯在天花板滑过。 梁硕和他并肩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身体贴得很近,近到能清晰感受到骨骼的轮廓。 夜晚,酒精,音乐 梁硕。 楚熠在这种环境下彻底放松下来,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不连贯的片段。今天的,四年前的。没有一句自怨自艾,只是一些简单的事实剪影,由梁硕再拼凑、填补,绵延出一个由辱骂、虐待、冷漠组成的成长经历。 屋里的音乐循环播放到专辑的第一首feather,恰好是那句surreal life i paint it vivid超现实的生活,我使它鲜活。 困扰梁硕四年的那根刺被彻底拔出。 当梁硕在泳池中忍受着撕裂伤,跃出水面的每个时刻,他救下的男孩,也正在烂泥中野蛮生长,一点点破土而出,由风雪锤炼,血液滋养,比任何人都更坚韧鲜活。 梁硕像当年一样,抚摸他眉骨上的凸起,指尖的茧依旧,力道却轻柔许多:但你还是留疤了。 楚熠的酒劲儿下去不少,让他处于一种微醺状态,不至于失去理智,但刚刚好做些不寻常的举动,说些不能轻易启齿的话。 没关系,他把脸贴到梁硕很凉的手心,我想用它记住你。 下次别用这个记了,梁硕抽出手,点在他胸口跳动的心脏,用这里。 楚熠的心跳在梁硕的指尖下有力地搏动着,像低沉的鼓点,节奏分明而炽热。 他想问的其实是 还有下次吗? 他在那个不算温暖的掌心里闭上眼睛,倦意滚上来,却很怕对方就这样走了,强撑着不敢睡。 梁硕看穿他,将他架起来,扶到大床上。 楚熠陷入轻盈如羽的蚕丝被,闻到梁硕身上熟悉的海盐与木质香,混一点淡淡的烟香,醉意更浓,沉溺其中。 他迟钝地撒起酒疯,扭来扭去,把自己当盘菜翻炒。梁硕按住他乱挥的手,说了句别闹。 楚熠安分下来,翻了个身,头埋在蓬软的枕头里,闷声说:这是你的床。 梁硕坐在床边看他的后脑勺,指尖蜷了蜷:嗯。 楚熠沉默半晌,在梁硕以为他睡着时说:你还会回来吗? 梁硕今晚只喝了一杯last word,却被床上的醉鬼传染,反应慢半拍,回道:不会吧,学校很忙。 楚熠埋得更深:还会继续游泳吗? 不知道。梁硕语气平淡,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没关系,楚熠说,我会记得你 不管你在不在赛场上,是不是冠军。 我会记得你,看着你,仰慕你,信仰你。 一场漫长的告别走向尾声,说什么都显得多余,梁硕揉了揉他的头发说:睡吧。 这话像有魔力,很快,铺天盖地的睡意涌上来,楚熠就这样进入梦乡。 睡前最后的记忆,是梁硕打开门,回头看向他时,明暗交替的俊朗侧颜,和黑胶机中放的那句 fly like an arrow of god until i'm gone so driftin' away like a feather in air 如神箭一般自由穿梭, 如空气中的羽毛远走高飞。 第28章 28 summertime.. 从噩梦中惊醒时,楚熠在蚕丝被里睁开眼睛,头痛欲裂。 梦里是一双恐惧的眼睛,来自一只遍体鳞伤的小狗,满身都是污秽的垃圾,张开嘴却不是汪汪声,而是他自己的声音,质问他。 为什么抛弃我? 为什么要杀了我? 我也想活下去 我做错了什么? 意识还留在梦里,身体却彻底被床上梁硕的味道浸透。他嗅了嗅,鼻尖一耸一耸的,闻到海风与树木是熟悉的、温暖的,夏天的味道。 白色窗帘的一角随风擦过他的侧脸,清晨日头洒进来。 角落的黑胶唱机静静立于一隅,已经停止转动,防尘罩上立着modal soul的专辑封面,是窄窄一条蓝色和大面积的红。 楚熠心中一紧,想起什么来。猛地直起身,低下头,手有点慌地摸索锁骨边的吊坠,半天没摸到,才发现被他半夜睡到脖子后面去了。 手忙脚乱,转一圈移到胸前 终于放心了。 晨光把拨片边缘的红蓝色反射到天花板,跟随他身体的动作移动着,色彩与黑胶机上的专辑相得益彰。 他脑子断片,其它画面都很模糊,就记得拨片昨天被梁硕抛出去,扔了很远。会想起那幕,他虚汗冒出来,心慌得厉害,捧在手里仔细端详,等到翻来覆去确认并没有损坏后,后怕全变成了愤怒。 凭什么随便扔自己的东西? 是不是欠抽? 知道这东西对他有多重要吗就扔? 下次见到这人必须得好好教训一顿 他揉了揉太阳穴,头还是发晕,难受得要命。艰难地起床、洗漱、冲澡,从不喝酒的人哪受得了六、七杯鸡尾酒,没吐彩虹已经是奇迹。 开了花洒,忘调倒热水那边,冰凉的水兜头浇下,人一瞬间清醒过来。 就这一下,昨晚的一幕幕被激了出来,在脑海里过电影。 他愣在浴室镜前,想起他昨晚从舞台上坠落,被梁硕接住,抱着人家不撒手,要来那句很喜欢;想起他被那人逼得丑态毕现,又哭又闹,讨厌你什么的酸话都敢说;还想起他们一起坐在外面那张床边,他该说不该说的,全他妈都说了。 最后想起的是 他并没有去成比赛,早就名存实亡的家也没了。 梁硕也已经走了。 演讲里的梦想,原来真的不过梦一场。 花洒的水终于变热,楚熠冲了会,把海盐木质香的沐浴露涂到身上,搓出来一身泡泡。他百无聊赖似的,把泡泡从左手腾到右手,又反过来腾回到左手,然后看着泡泡被水流冲走。 两只手紧接着卸力,他站在花洒底下,任由自己被冲刷。 伤心吗?好像也没多伤心。与梁硕不同,他自小生活中的变故来得太多太密,这种程度的打击,根本算不了什么。 唯一不理解的是 怎么能让梁硕知道呢? 到底是喝成什么样,才会向这个人倾诉? 明明是最不想被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啊 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决定在第一次喝酒的第二天戒酒。 酒精确实害人 洗好澡,他把头发擦干,走到黑胶机边,愣了一会儿,按下播放键,唱针落到转动的黑胶上,专辑第一首feather再次从唱机里流淌出来。 他静静地听到最后那句:i will, survive, divine, the time to cry,fuck a hold or hide i'm alive with pride. 第38章 我会/存活/预见/哭泣的时刻,去他的躲躲藏藏,我骄傲地活着。 是啊,没什么大不了的。 家嘛,反正早没有了。 人,再去见就好了。 没什么的。 只是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回到原点,再继续向上推就好了。 他没下楼,坐在那,按压着恍惚的脑子,把琴包里随身携带的墨绿色笔记本拿出来,是他用来写歌与记录灵感的。 存放在屋里的吉他被他抱在怀里,弹几下,记录几下。 半个多小时后,原浆色纸张上洋洋洒洒写满一页,乐谱对应着歌词。 他思考片刻,在纸张最上方加上了歌名 summertimes in bloom. 一早上没吃东西,写完这首歌脑子更晕了。楚熠脚步虚浮,下到最后一级台阶时绊了一跤,向前趔趄几步,被旁边裴勇扶了一把才站稳。 还没醒酒啊,撒什么癔症呢?裴勇笑话他,淼淼刚走没 楚熠忽然高声打断道:我知道! 裴勇让他吓了一激灵,楚熠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换了种平静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他走了 所以不需要再提醒我了。 裴勇露出和昨晚的那种复杂神色,将一杯水和药片递给他:他给你准备的维生素和蜂蜜水,先喝了。 楚熠人有点迟钝,听到这话,便咕咚咕咚地把一整杯都喝下去。 裴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话憋回肚子里,提醒道:晚上的演出别忘了啊。 楚熠点头道:记着呢,正要去排练。 他走出去几步,脚步突然顿住,回头问:裴叔,您说过他是无辜的,去了听证会,他就会没事吗? 他那件事,没那么简单裴勇深叹一口气,也不再藏着掖着,其实具体怎么回事,他妈没跟我细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这里面牵扯到很多人的利益,而且他也确实被检查出了违禁药物,所以谁也不能保证听证会的结果如何,但他们已经给他请了最好的律师团队,只能说保持乐观吧。 裴勇一顿,见楚熠脸色难看,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他就算不游泳,也能回t大上学,就凭他家的条件,总会有事儿干的。 楚熠没应,安静了会问了句:裴叔,楼上那间房,之后可以租给我吗? 三楼那间? 楚熠点点头,裴勇道:租什么呀,你想住就去住好了,反正淼淼也 话说半截,楚熠再次打断他,说自己会按月支付租金,便出了门。 裴勇目送他出门,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去排练室的路上,楚熠给叶锦打了个电话,确认她已经被杜四爷放了。 很稀奇,叶锦竟然没有怪他抵押房子的事,也没破口大骂。 楚熠和她无闲话可说,确定安全后就挂了。 他们母子的关系大抵如此,彼此的生命粉,只要对方还喘气儿就行,但只要一见面,照样剑拔弩张。既然现在房子不在了,以后离远点也好。 * 当晚8点演出正式开始,是oasis每年的夏日专场拼盘儿,每年都有这么一遭。 前面几支乐队演唱结束后,赤道压轴登场,底下人不多,但大多是冲着他们或者说,楚熠来的。 夜晚的livehouse里,空气闷热而潮湿。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只剩下观众手中零星摇晃的手机灯光。 忽然,简单的吉他和弦响起,一束深蓝色的光从舞台顶端洒下,楚熠身处其中,孤独而深邃,像置身于无边的海底,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背景幕布啪地一声落下,深红色的equator字样赫然显现,随后渐渐褪去,化作一片寥远的天空与波光粼粼的海面。那画面将整个livehouse带入了夏夜的梦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咸湿气息。 楚熠闭着眼睛站在舞台中央,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道阴影。 微卷的红发有点乱,刘海微微盖过断眉,是来时路上被夜风吹的。 上身穿一件白色无袖,开口很低,露出手臂精壮的肌肉线条,隐约能看到干净的腋下,和下方绵延的不死鸟纹身。 白t上缀挂着一个银色陨石拨片,红蓝边缘在灯光下流转。 台上台下都很静,只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和弦,酝酿着一种期待。 来吧,来让我们听见你,看到你。 裴勇抱着胳膊站在控制台边,扫了一眼前方的观众席。人并不算多,但刚才还在聊天的、接电话的、接吻的现在却都静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人。 不得不感叹,这种让人只看得见你的能力,不是每个主唱都有的。 他自己玩过乐队,也看过太多太多中途夭折的、解散的地下乐队,知道什么样的人能走下去。 像楚熠这样的,身上天然带着故事,有复杂的底色,压得住,所以只要他站在那,你就谁也看不见。 你会对他好奇,然后期待被他打动,与他产生共鸣。 而这小子只有十七岁。 这才是最可怕的。 所以他愿意照顾这个孩子,并非没有私心。 他希望这孩子能走下去,别放弃。 别像他一样放弃。 一束白色聚光灯划破满室的蓝海打下来,暗红色头发鲜艳夺目。 楚熠轻轻攥住挂在胸前的陨石拨片,举办例行的祈祷仪式。 睁开眼睛时,他回头与每个队友点头示意,然后握住话筒,说:最后一首summertime's in bloom,就祝大家 他看向观众席的一处角落,说:夏天快乐,见到想见的人吧。 贝斯和鼓加入吉他和弦,前奏响起,旋律清澈而悠远,像夏夜的风轻轻拂过。 楚熠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同穿过层层海浪,直抵远方,声音随着旋律缓缓流淌。 side by side in this summertime watch it in bloom give it some time floating above the clouds adrift among the winds look at the ocean look at it in summertime 他的嗓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沙哑,像是夜间独白,或是情人耳语。 台下的观众随着他的声音,走进一个宁静的夏夜。 到云里,风里,梦里 一片静谧的海里。 sing alone so loud sing along in summertime i fly i fly so high to your side in this summertime how can i define you are my twilight you are my summertime 副歌部分,他的声音渐渐放开,仿佛从海底深处升腾而起,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情感。 鼓点加入,节奏变得明快,电吉他solo如同夏日的闪电,划破夜空。 楚熠的手指在吉他弦上滑动,指尖与琴弦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目光扫过台下,在某处停顿了一秒,又迅速移开。 不久之前,这里曾站着一个人,远远地看着他,那一幕和四年前的身影重合,是一张过于英俊的、令人印象深刻的脸。 眉骨深邃,嵌一双靛蓝色的眼睛,像冬日里结冰的湖面,冷冽而沉静。 高挺的鼻梁下,唇角微微抿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和医生说:别让他留疤。 于是有了昨天的那句你还是留疤了。 四年前,当梁硕离开时,他的嗓子因高烧而哑着,喊不出声音,只能用目光追着那道背影,然后在门关上时,瞥见了地上掉落的拨片。 小小的、泛着银河光泽的银色拨片,静静地躺在地上。 他伸出手去抓,医生不准他乱动,捡起来塞到他手里。 他紧紧地攥着,一直到偷跑出医院,报警,救出叶锦,再次昏迷,都没有松开过。 后来的四年里,拨片一直贴身挂在脖子上,成为他的护身符,陪他刷题、熬夜、背单词、考上风林唯一一所外国语中学,又陪他学吉他、组乐队、做驻唱,从中学起就半工半读,供自己,供家里。 寒来暑往,他一直记得,在冰冷的雪地里,曾有人带他感受过夏天的温度。 那是他的夏天。 im waiting for you tonight tonight tonight tonight in this summertime 最后一个八拍,楚熠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海浪退去,留下一片宁静的沙滩。 他的手指停在琴弦上,微微喘息,目光低垂,仿佛还沉浸在仲夏夜的梦中。 台下的掌声和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他却听不见,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拨片,久久怔愣。 第39章 灯光暗下,他摘下吉他,听不见身后几个队友叫他,转身走向后台,背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单薄。 他去了便利店。 买了一包煊赫门,和一只打火机,然后摸索着回到昨晚的小巷,也是他们不久前第一次见到的小巷。 取出一支烟来点燃。第一口,生涩地含在口中。 烟雾裹挟着一丝甜意,却呛得他直皱眉。 不对。 不一样 是哪里不一样? 他又深吸一口,试图把烟雾吞进肺里,一阵剧烈的咳嗽顿时让他弯下腰来。 再站起身时,眼角隐约带了点泪光。 咳出来的。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带着淡淡的煊赫门甜香,蒙住他的眼睛。 耳边响起熟悉而低沉的声音:猜猜我是谁? 楚熠在那一刻闻到熟悉的海盐木质香,与淡淡的烟草味道。 整个人像坐上云霄飞车,心脏陡然漏掉一拍,而后跳动成异常的频率,胸腔的振动几乎要冲破肋骨。 指尖的温度明明是凉的,却渗入皮肤,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火焰。 是不敢拿出来咀嚼的沮丧、委屈和想念。 楚熠的睫毛轻轻颤动,如振翅欲飞的蝴蝶翅膀,扫过梁硕的掌心,耳膜里全是心跳的轰鸣。 他反应过来,猛地打掉那只手,转过身,看到梁硕笑嘻嘻的脸。 梁硕一愣,看到他很红的眼眶,与眼角挂的泪,罕见地有点不知所措:不至于吧,你骗我那么多事,我就骗了你这一次。 楚熠偏过头,擦了下眼睛说:烟呛的。顿了顿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凶光,你就非拿这种事开玩笑? 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吧?梁硕理亏,转移话题道:怎么还抽上了? 楚熠一愣,低着头说:好奇,试试。 梁硕反应过来那双漂亮的眼睛为什么会红,把他手里的烟抢过来道:别抽了,你的嗓子是要唱歌的。 那你听到了吗?楚熠反问他,我唱歌。 梁硕没直接回答,说:你先闭上眼睛,我有礼物要送你。 楚熠有些怀疑地闭上眼睛,过了会听到他说:好了,睁开吧。 睁眼时,他适应了一下灯光,然后看到那道高挑的身影正站在门廊中,双手捧着一个大纸箱,头顶几乎要碰到横梁。 箱子里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梁硕一步步走近,将它捧到自己面前。 是那只曾被他抛弃在垃圾桶里、被虐待致死的小狗,也带来了他旷日持久的噩梦曾在垃圾桶里望向他,浑身是血,眼神从好奇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的恐惧,里面的光一点点熄灭,满是绝望。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十二岁的自己被抛弃时的模样。 所以这些天,每次经过垃圾桶时,他都会想起这只狗蜷缩在里面,看自己时的眼神。 他想知道,楚临川或是叶锦,会不会和他一样,在某个深夜里,后悔曾经抛弃过他? 小狗不懂他的想法,怯生生地抬起头,漆黑的瞳仁异常灵动,好奇地打量着楚熠,还歪着脑袋转了一下。 你这几天总是看垃圾桶,梁硕问,是在找它吧? 你故意的吗?楚熠的声音发颤,你知不知道我对它做过什么? 我只知道你救过它,就像我当年救你一样。如果没有你,它早就死在那几个人手下了。 梁硕把箱子放在地上,轻轻抚摸着小狗的头:我还知道,它能吃能拉,活泼好动,虽然被虐待过,但还是愿意相信人,相信爱。它会很幸运,会被真心爱它的人温柔对待,有很长很好的一生。 小狗尾巴摇得很欢,扒在箱子边,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很通人性地表示赞同。 螺蛳粉的事儿,你也是蒙我的吧?梁硕笑得很无奈,我真服了,这都能坑我不过我去尝过了,味道确实还可以,我真的这辈子第一次吃这么臭的东西。 他顿了顿,问道:你家狗就叫螺蛳粉怎么样?你都不知道我把它捡出来的时候他有多臭 他一反常态地话多,生怕这只狗给楚熠带来什么刺激。 这也是他昨晚琢磨出来的,再次看到楚熠向垃圾桶里张望时,突然联想到了自己四年前救下楚熠的那一幕。 被抛弃的人尝试抛弃,不是解脱,反而成了折磨。这些天一定很难熬吧。 楚熠良久没有出声,目光始终停留在螺蛳粉身上。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螺蛳粉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低下头,轻轻嗅了嗅纸箱的底部,尾巴微微摇了摇,像在试探他的态度。 楚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酸涩又柔软。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轻轻碰了碰螺蛳粉毛茸茸的头。 螺蛳粉没有躲开,反而抬起头,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他的手指,眼神里带着一种天真的信任。 你说等我去了t大你罩我,楚熠忽然问,还算数吗? 梁硕一愣,答道:当然。 楚熠抬起头,摸着螺蛳粉的头说:那带我的狗一起吧。 第29章 29谩骂都抛之脑后 尽情礼赞吧 在螺蛳粉祭日这天,《酷玩新声代》官微宣布了巅峰之夜的特邀嘉宾阵容:前apex组合成员宋暖洋,资深音乐制作人秦阔,陨石旗下当红乐队群青日和,以及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回锅肉赤道。 据官方公告,赤道将会带来一场特别的开场表演,还将和邹添一起进行合作舞台就是此前被楚熠评价为唱得像坨狗屎,因而一炮走红的狗屎运选手。 这档收视率节节攀升的热门音乐综艺,再次乘顶流的东风,登上热搜榜第一。 官微评论区不比超话,各路人马在底下交锋。 吃相好难看节目组疯了还是楚熠疯了,这又是啥神奇的操作?之前罢演的时候话说那么绝,这就回来蹭热度?竟然还合作上了?好想报警 楼上搞搞清楚谁蹭谁好吧?没有楚神这个b节目早糊穿地心了[微笑]期待楚楚的开场表演! 赤道还要拖我楚神到什么时候蹲一个解约后单飞。 +1,要不是因为乐队,楚神也不会不和启明续约,纯纯仨拖油瓶 不过唯粉虽然爱跳脚,到底不成气候。 这些年但凡有人问到单飞问题,楚熠回答就简单一句:爱听听,不爱听滚。 受不了他这臭脾气的,要么转黑,要么跑路,剩下那堆都是早被虐习惯的死忠粉,天天在赤道官微下面喊楚神骂我,楚神抽我,楚神再爱我一次 这波人如小强一般,打不死骂不跑,且规模浩浩荡荡。 很快,讨论赤道王者回归的评论就被m属性严重的乐迷们顶了上去。 妈妈,你粉的乐队终于走出山顶洞了!!演唱会戒断三个月宣告失败,急需看楚神踩音箱拉麦爽一下(看过赤道8场巡演con版 毒唯还在关心谁蹭谁时,本人只想看个live,都一年不发专辑了音综也不上想死我了呜呜[发怒][咒骂] [流泪] 话说楼上怎么抢的票?我根本抢不到啊啊(无能狂怒想进坑被楚神踩脸版 要是每张专都能有《圆形废墟》的水准,隔五年出一张我也等得起(求凯文哥被k姐罚跪键盘版 补药乌鸦嘴啊啊啊我要听新歌!!赤道你别累着但也别歇着(贝斯手今天也被楚神骂了吗版 啊啊啊啊终于能看见楚神和我k姐上台了!好奇会唱什么歌啊?求求唱圆废!!!或者跪求一首野火!! 圆废不太可能吧,野火也悬,我觉得会唱错或者荒原[笑哭]你楚神不走寻常路,上节目从来不爱唱热单ww我哭 呃呃怎么可能唱《错》啊,这歌出的时候被骂成什么样了,都说他一个霸凌咖还敢写这种反霸凌的曲子,还是这么敏感的节目楚神唱这首不是给自己挖坑吗? 霸凌的事根本没实锤,扒了那么久什么料都没扒出来,到底谁还在信假料空口造谣呢我请问? cp粉圈地自萌,不敢在官微蹦跶,但紧随其后的词条便是cp粉的狂欢#活久见!绿意暖阳时隔三年合体 「绿意暖阳」是楚熠x宋暖洋的cp名,apex团内美帝,常年霸占超话榜第一。两人定位是主唱和门面,团内唯二两位绿卡,bking配天然呆,也是一同在异国他乡打拼相依为命的好亲故,被粉丝戏称为苦命鸳鸯。 第40章 此前因录音泄漏事件,超话遭重创,管理组解散重招,跑粉严重。没想到这还没过多久,就迎来了apex解散多年后两人的首次合体,之前跑的粉又原路返回,终于扬眉吐气,一兴奋便屠了各自毒唯的广场。 * 清晨,安眠一夜的楚熠是被震醒的。 床靠墙,他对声音很敏感,隐约感受到断断续续的低音震动,非常细微,但有清晰的节奏型。 这是贝斯的声音? 他眼睛还没睁开,已经无意识开始辨别起音符的走向。 低音在每一拍上稳稳踩点,从d到f,再跳到a,最后c#滑向g7的根音d,音符之间行云流水,间或配上半音过渡,和弦转换也处理得很老练。 楚熠左手无名指不自觉地在空气中按下音阶,脑中已经还原了那段和声的走向,每个音符都踩在点上,没有半分拖沓。 他听得有些入迷,脑子那根乐队的弦儿这会儿也吊着,第一反应是 这种水准的贝斯,他得叫潘胖来学学。 就在旋律行进到cmaj7的六度a时,突然冒出一个短促的装饰音,却像是没弹完似的,戛然而止,好似察觉到了什么。 楚熠睁开眼睛,有点头疼,揉着太阳穴坐起来。 不光是因为昨晚喝了酒,对于有绝对音感的人来说,突如其来的响动是很痛苦的,音高会被快速识别,脑子开始被动接受和处理很多信息,而他对音高偏移又特别在意。 再好的隔音材料都很难阻挡长波低音,但一旦经过房间共振,音符都会有轻微的频率偏移,这对他来说就像是画面里的噪点,歪了0.5度的画框,会引起大脑的极度不适。 曲庭那处房子之所以买了六百多平的大跃层,就是为了不听到任何一点噪音。 所以是谁一大早上就弹walking bass? 潘胖来他家了? 什么时候来的? 啧,倒是没白骂,贝斯技术又涨了。 他伸了个十分舒展的懒腰,心情不错。挺难得的,失眠这么久,也算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虽然梦好像很长,竟然还梦到了绯云巷那么久远的事儿 床头亮着一盏小夜灯,是他的睡眠习惯。旁边还摆着解酒药和一杯温水,不知是谁放的,也是潘胖?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他抬手关掉灯,又顺手把药喝了。掀开被子下床,刚要往洗手间走,才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他昨晚竟然没在录音室睡吗? 那刚刚的贝斯是谁弹的? 再扫视一圈这房间,忽然发现这他妈根本不是他家。 仍然模糊的记忆碎片堪堪归位,这才想起,昨晚他似乎在梁硕家留宿了。 所以,这是梁硕家? 操 楚熠懊恼地在墙上抵着额头磕了两下,怀疑昨晚自己是得了失心疯。 快速洗完澡后,楚熠收拾整齐,刚出客房,恰好碰到从隔壁出来的梁硕,大概是刚洗过澡,头发微微湿润,水汽未散,正低头摆弄袖口的纽扣。 白衬衫配剪裁贴合的黑色西裤,最上面的扣子随意敞开着,露出颈侧的肌肤,宽肩窄腰的身形被勾勒得恰到好处,隐约能看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楚熠鲜少见他穿这么正式,吞了下喉咙。 这人向来对穿不讲究,几年前经常还要楚熠帮他挑,但也是在那几个常穿的牌子里选最经典的简单款,挑个颜色就完事儿。 梁硕抬头见到他,笑了笑说:早。 他不笑的时候很有冷感,太英俊的人都这样,更何况是个五官深邃的混血。 但只要一笑起来,一切就不一样,那双蓝眼睛会在眼眶里弯起,像两颗蓝宝石,眼尾几根睫毛微微上翘,什么时候看人都很深情,好像他很喜欢你,只看着你。 好在楚熠很早就知道,这只是他释放给你的,让你沉沦又痛苦的错觉信号。 他冷着脸,也道了一声早,一偏头,恰好瞥到梁硕身后的屋子。 夏天的清晨,日光最恰到好处的时候,里面却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点光照,不像是卧室,更像是间暗房。 楚熠微微眯起眼,想再看清时,房间门被梁硕关上,说:去楼下吃点早饭吧,一会儿去哪我送你。 两人身高相差不大,步子都迈得大,一前一后往楼下走。 楚熠还是没忍住,跟在后面问道:刚才那贝斯是你弹的? 谁大早上弹贝斯,梁硕略有些惊讶,你听错了吧? 楚熠没吭声,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在这世界上,他最相信的东西就是自己的耳朵,什么都有可能掺假,唯独听到的东西不会错。 所以现在是撒谎都这么不着痕迹了么? 也是,这么多年不见,当然不可能和当年一样,一个表情就会被自己识破。 其实他自己撒的谎也不少,并没有资格责怪谁。况且他们早已不是对彼此坦诚相待的灵魂伴侣,各自有与对方无关的私生活,有所隐瞒也很正常。 楚熠回过头来说:可能你家闹鬼吧。说着越过前面的人,先下了楼。 这套房是个三层独栋别墅,极简设计,黑白灰色调装潢,一层客厅是双层挑高的全景落地窗,整个客厅除了角落里的几株绿植之外,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气儿。 倒是很符合这个洁癖的作风。 家里阿姨把楚熠引到正对落地窗的开放式厨房,大理石台面上摆着满满一桌广东早茶。 这一桌菜突然让楚熠想起第一次来北京那天,天公不作美,刮12级大风,他下午到t大三教复试,结束后梁硕在门口接他,羽绒服帽子裹得很严,露出一个冻得很红的鼻头,但那一刻在他心中简直帅过莱昂纳多。 他怕把人冻坏了,本想随便在食堂吃点,但梁硕坚持要带他去吃最正宗的北京菜。结果驱车几十公里过去,那家店正好歇业装修,只好去吃旁边的一家粤菜小馆,味道竟意外得不错。 梁硕从后头过来,轻拍了下他的肩说:想什么呢,不坐? 楚熠将这段小插曲甩出脑海,道:你早上吃这么多? 这不是你在么,梁硕坐在对面,多吃点吧,你太瘦了。 楚熠被他这一句话乱了心神,恰好电话响起,金延浩打来的。 他指了下手机,和梁硕示意后离开饭桌,走到落地窗边接听。 喂。 楚哥,你去哪了?金延浩那边有门响动的声音,怎么不在家? 楚熠一时语塞,总不能和这个八卦王说在陨石老总家吧但是说谎好像又不太好,他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他用余光瞥了眼饭桌上的梁硕,正吃着呢,没空看他。 他放下心,回过头放低声音说:我在外面,怎么了? 我来接你啊,今天下午要拍《酷玩新声代》的vcr,你不会忘了吧? 楚熠拧眉问:还要拍vcr? 金延浩无语道:合着我昨晚发的你是一点没看啊? 你昨晚发过消息? 是啊,节目决赛时间定了,下周日晚黄金档,8点开始现场直播,要准备的还挺多的。后面几天的排练、彩排和节目时间表,我昨晚都发咱乐队群了。 竟然毫无印象。 没办法,他打从第一次喝酒就有这毛病,爱断片。 所以昨晚到底都干嘛了? 他努力回忆,一点点从犄角旮旯把碎片捡起,再提溜起来串成串儿。 他记得晚上约了秦阔一起见emi的老总,地点在雍和雅集。他们先是在那碰见了白昊和梁硕以及他女朋友。后来,他和秦阔去见郑子聪,秦阔很快借口有事走了。 虽然在圈子里见惯了腌臜的恶心事,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郑子聪这个被业内人士交口称赞的乐坛大前辈,竟是个道貌岸然的畜牲,秦阔刚走便原形毕露,没说几句话就要上手。 他用打火机烧那畜牲企图碰自己的手,只差一步就用叉子和筷子插上去。 但还没来得及下手梁硕来了。 他上了梁硕的车。似乎是吵了一架,内容记不太清,只记得他过呼吸,还躺进人家怀里再之后他送自己回家,路上看到了一只很像螺蛳粉的边牧犬。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回到了六七年前初见的那段日子。 隐约间,他想起一句话明天是螺蛳粉的祭日。 楚熠一瞬间联想起早上那幕。 所以今天梁硕才穿了黑西服吗? 走神太久,忽然回过神时,听到金延浩在电话那头喊他。 第30章 30即使默背地图 还是朝你而去 第41章 楚哥?你还在吗?金延浩问道。 在,楚熠回过神,我知道了,下午几点开始? 2点。 楚熠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眼,早上7:45,他问:下午才开始,你这么早来干嘛? 哦,最近还有公司在主动接触咱们,金延浩说,我又筛选了几家不错的,感觉后面都可以见见,条款我整理好了,本来想找你一起商量商量。 不见了。楚熠没多加考虑,直接拒绝道。 金延浩惊道:啊? 解约之后楚熠又往外慢慢踱了几步,把声音放得很低,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金延浩下巴张得更大:啊?! 楚熠从这两个啊里听出来好几个惊叹号,笑道:不会说话了是吧? 不是你不会要隐退了吧? 不至于,晚点见面我再和你细说吧。 行,金延浩支支吾吾地说,其实,这期节目录制完之后,咱们和启明的合约也到期了,就是我想 楚熠心下了然:你放心,我已经给你找好地儿了,待遇不用担心,你跟我这么多年,我不会亏待你。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金延浩急道,我是想说,你去哪我去哪,我从刚干经纪人就跟着你,也不想去别的公司,你要是想休息,那我也给自己放假。 楚熠半天没说话,金延浩更急了,跟小孩儿似的说:反正反正你别赶我。 这时楚熠轻笑了一声,调侃道:看来你这几年跟着我没少挣啊。 金延浩在电话那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傻笑着说:还行,还行哈哈。 楚熠跟他说一会儿回去,就这么挂了电话。 楚熠刚在韩国出道时,作为绿卡,在团内地位本就边缘,给他分配的经纪人自然也是经验最少的菜鸟,没想到无心插柳,便宜了他。 金延浩是首尔大毕业的朝鲜族应届生,也不知道高材生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来干这行。那几年,他打歌熬大夜,金延浩就跟着他熬。他在节目上说错话,金延浩就跟着挨骂。他韩语烂,金延浩就一点一点给他纠正。 刚开始两个人都菜,各种事都要学,金延浩经常要趁他练习、上节目或者休息的时候去拓展人脉,相比之下,有时比他还要辛苦。 就在这种情况下,也从未给他误过一个行程,干什么事都井井有条。 他出道至今六年,金延浩也成长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经纪人,人脉、手腕、情商全都在线,只有在他面前爱三天两头冒傻气,年纪明明比他大,总说他气场太强,天天叫他哥。 他后来也问过金延浩,为什么会来做经纪人,这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小时候也有个音乐梦,只可惜没天赋,只能来曲线救国。 回到饭桌时,楚熠礼貌道:抱歉,工作电话。随口一提,也存着点私心,想看看这人有没有偷听到什么。 梁硕不太在意地应了声,垂着眼给他盛了一碗瑶柱白果生滚粥,又夹了个流沙包到碗里:先吃吧,有点凉了,刚热过。 楚熠放下心来,但并不是很有胃口。 和梁硕面对面坐在饭桌上吃饭这场面有点太温馨了。 太温馨,所以显得诡异。 曾经在最深入的亲密后分道扬镳的准前任,如今这样心平气和对坐着共进早餐,除了诡异,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一眼又一眼地看梁硕。当然,是在不被对方知道的情况下。 没办法,他管不住自己。 喜欢和爱都可以消失,心也可以被脑子欺骗,但是人的视线似乎天生会跟着在意的人跑。 很多次,在意识还没跟上的时候,眼睛已经在追逐他。低垂弯翘的睫毛、微开领口下的锁骨、拿着汤匙盛汤的手、修剪干净的指甲好像不管他们分开多少次,这种注视已经是一种本能。 梁硕吃相很斯文,源自自幼被教导的良好教养,再饿的时候楚熠也从没见过他狼吞虎咽。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相似的场景,六年前是山珍海味,如今却味同嚼蜡,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夹,咀嚼很慢,看着就让人很没食欲。 梁硕注意到他没胃口,也不强求他多吃,一碗粥喝完,放下筷子问:头还疼吗? 不疼。楚熠想起床头摆的东西,也放下碗说,谢谢你的药。 你经常梁硕说,像昨天那样? 哪样?楚熠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过呼吸,说:就偶尔。 梁硕有点严肃地问:去医院看过没有? 楚熠没看他,又拿起筷子来夹了根菜心,很慢地咀嚼着回答:查了,没什么事儿。 在哪查的?心源性的?精神性的?还是呼吸系统问题? 楚熠把筷子放在碗上,碰出一生脆响,说:什么性的都不是,我没问题,你也不是医生,别问了。 梁硕不再执着追问,斟酌半晌开口:那好,说说郑子聪的事总可以吧? 你别管。楚熠断然说道,这是我约的人,我自己惹的麻烦,我会跟他说,让他有事儿冲我来,你不用担心。 梁硕的重点却不在自己身上,问:你还要去找他? 我当然要找他,我和他的账还没算完,楚熠果断地说,总之你别插手。 梁硕却突然起身说:我吃饱了。 凳子后撤的声音很大,不太符合他一贯得体的行为作风。他随手拿起桌上放的dupont打火机和烟盒,大概是要去抽烟。 楚熠有点蒙,还莫名有点想发火。 他短暂思考了两秒,觉得原因是他不是很习惯这人生气。 昨天在车上时也是这样,这种负面情绪会轻易快速地点燃他,让他也变得暴躁易怒。 好在以前的梁硕很少生气,相反,他拥有一颗在残酷的竞技体育锤炼出来的大心脏。那些年的梁硕就像他的镇定剂,总是游刃有余,喜欢把人耍的团团转,自己却把各种情绪都藏得很好,在最无助的时候也能坐地为王,现在却像是气得没有了管理情绪的余裕。 楚熠一抬头,恰好见他回头,脸色很差地说:你到现在还是这样,和别人求助就这么让你难受吗?为什么考虑别人之前不能先考虑下自己?如果那天 他顿在这里,有些懊悔的样子,摆了下手说:算了抱歉,我心情不太好,你当我没说吧。 人走了,楚熠僵坐在原地。 梁硕的话既在说这件事,又不光在说这个,意有所指,又没有明说。 所以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那天什么? 楚熠正愣神,阿姨来收拾碗筷,边忙活边可惜道:哎呦怎么剩了这么多呦,梁先生还专门嘱咐我做这几道,说是客人爱吃,是不是不合您口味? 楚熠听到这话,思维很迟缓地反应了几秒。 原来那些小事不只有他记得。 他喝了口水,把复杂的情绪顺着肠胃消化掉,说:没有,很好吃,劳烦您做这一大桌子了。 应该的应该的,不过要是您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签个名,阿姨直起身,小心地开口,我女儿特别喜欢您,屋子里挂的都是您的海报,专辑什么的都一箱一箱买,没想到能在这见到您,我要是跟她说了,她一定很开心。 签名没问题,楚熠说,就别说是在这见的了。 专业的家政阿姨都要经过特别的保密培训,她敏感地意识到不妥,再三保证不会外传。 楚熠问了女孩的名字,并写了to签内容。阿姨感激地收过来,整齐叠好放在围裙袋子里,又觉得不礼貌,握在手里连连道谢。 因为女儿的缘故,阿姨没少看过他的报道,一直听说他脾气不好,此刻却觉得这个大明星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平易近人的多,就像个心思单纯的普通大男孩。当然,还是要帅气很多 不用谢,应该要感谢您女儿支持,楚熠顿了顿说,对了,想问问您,这房子的主卧是在哪里? 阿姨指了指楼上说:在三楼把角那间,视野好,梁先生就住那儿。 楚熠愣了愣说:不是客房旁边那间吗? 阿姨笑道:哪儿能啊,那个位置哪比得了主卧。 第42章 这样,楚熠说,我早上看到他从里面出来,还以为是那间。 阿姨神神秘秘地瞅了眼楼上,确认没人之后才悄声说:那间房梁先生明令禁止不让人进的,我也从来没进去过,梁先生有时会连续好几天都呆在里面,有的时候好几个月都不进去,有时候能听到些奇怪的动静。 正说到这,二楼传来开门的响动,阿姨吓了一跳,忙收起餐具走回厨房。 楚熠朝楼上看了一眼,梁硕正巧从那间房里出来,避开了他投来的视线,上了三楼。 第31章 31 ..rainy eyes 纯黑迈巴赫驶向小汤山的「星眠墓园」。车窗开了道灰色的小缝,随风飘入即将落雨的湿冷气息。 上车时,楚熠主动提出要一起去看螺蛳粉。梁硕愣了下,像是没想到。和司机说了目的地后,他放下桌板,戴上耳机开始工作。平板屏幕上是整齐排列的音轨和密密麻麻的波形图,手指在平板上灵活地快速拖动放大,不时停顿测音。 楚熠忽然想起,金延浩之前似乎说过,梁硕在陨石的职位是cmo和首席制作人 那为什么这些年他从未听说过? 按理说圈子里大大小小的制作人他认识不少,况且秦阔和梁硕看起来很熟,而秦阔是《圆形废墟》的制作人,凭借这张专辑拿到了金曲奖的最佳制作人。 圆废的制作周期很长,怎么也从没听秦阔提起过? 想到这,梁硕恰好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怎么了? 楚熠摇了摇头,收回视线:没事。 梁硕把平板扔到一边,小桌板自动收起,身体靠在皮革座椅上。 阴沉的天色下,他眼皮半垂,瞳孔呈现朦胧的灰蓝色,声音有点懒地说:我倒是有件事要和你说,顿了顿,关于我女朋友 他停在这,故意吊人胃口,扭过头来看楚熠反应。 但楚熠没像从前那样傻乎乎地往里跳,说:我现在可没票给你啊,巡演都结束了。 梁硕一愣,说道:合着我就图你一张票是吧? 雨刷器有规律地划过玻璃,发出低沉的刷刷声,短暂扰乱楚熠的思路。 他看向前挡风,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总不能是让她跟我上台吧?楚熠笑着说,不过梁总要真有这意思也不是不行,只要贝斯能弹成你那样,看在梁总的面子上,我可以考虑一下。 他一口一句梁总,听着恭敬,实际拒人千里,拿出应付白昊那股劲头来,一来一去全是场面话。 但这套应付白昊还行,梁硕怎么会不知道,他这是条件反射下的应激设防,并不接他的招,只是轻笑一声,看向窗外,之后半天没说话。 就在楚熠以为他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他说:她不是我女朋友。 刷的一声雨刷器在那一刻发出52hz的降g音。 楚熠的心跳同步震颤,如同贝斯的根音被拨动。雨刷器回落到挡风玻璃底部,短暂停顿后,包裹着潮湿再次抛起。 心跳的频率却不再同频,快得乱了节奏。 我不喜欢女人,梁硕很慢地说,也不会有女朋友。 楚熠没吭声,手指无意识地在皮革座椅上收紧。 梁硕斜睨过来:没早点说,是想看看你吃醋的样子,但你既然无所谓,我这独角戏再演下去也挺没劲的。 他说着皱起眉,抬手扯散了领带,好像被勒得喘不过气。 下次别误会我了,嗯?他赌气似的,把领带扔到一边,对我不好,对人家小姑娘更不好。 话是严肃的话,但他说得很温柔,没什么要责怪谁的意思。只是在楚熠听来,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好像说话都是件很累的事。 其实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楚熠说。 潜台词是,你有没有女朋友,喜欢什么样的人,和我都没关系。 嗯,梁硕落下车窗,伸出一只手去接雨,我只是想你知道。 楚熠从他的侧脸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落寞,心跳像是吉他的高e弦被轻轻拨动,泛出飘渺不定的余音。 下一秒,梁硕转过头来,嘴角勾起一抹笑:下次不说了。 楚熠在那一刻突然觉得很难受。 说不来具体原因,大概是一种神奇的直觉,或者感应。他能感觉到梁硕的状态很差,这一早上都在强颜欢笑。 虽然他一如既往伪装得很好,但楚熠就是可以感应到。 他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自己可笑。擅自脑补下结论的是他,装蒜瞎扯的也是他。指甲徒然地抠紧手心,手肘支在车窗上,假装也在看雨,幻想自己就在雨里。 * 雨天车开得慢,到地方时,司机撑了把黑伞,先给梁硕开门。 梁硕接过伞,把司机让回车里,直接关上门,自己绕到另外一边去接楚熠。 司机哪受过这个,诚惶诚恐坐回驾驶位,抓着手里没递出去的伞,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最后目送两个身高腿长的人走出去。 大黑伞罩住两个成年男人还是有些费劲,伞面很明显地倾斜到另外一边。 他这才确定,自家老板刚才不是没看见,纯是故意的。 墓园入口位于一片地势较高的坡地,铁艺大门半掩,门口的石碑上刻着「星眠园」三个字,门柱旁的地面上散落几片湿透的树叶,被雨水冲成了深色。 两人撑一把伞,一起走进墓园。 山里氤氲起一层薄雾,但梁硕对路线很熟悉,左拐右拐,带他来到一处小径入口,把伞递给他说:你上去吧,出了这条小路就是,我在这等你。 楚熠愣了下说:你不一起吗? 不了,梁硕低声说,它应该不想看到我。 雨越下越大,楚熠没听清,凑近些问道:你说什么? 梁硕顺势把他拽过来,将伞和手里的布袋塞进掌心里,道:拿着。 冰凉的手把楚熠冻得一激灵。 他看到梁硕右肩的西服洇湿成一片更暗的黑,继而想到他肩头的疤,以及多年前在医院借给他的右肩,心中难受的感觉更甚,有些冲动地拉住要走的人,说:有什么要我带的话吗? 就说梁硕想了想,停顿半晌,在大伞的阴影下直视楚熠,对不起我很想你吧。 他转身走进雨幕,躲进不远处的小木屋,并用dupont打火机点燃一支烟。高挑的人窝在很矮的屋檐里,看着很憋屈,看不清表情。 楚熠掺不透那其中更多的情绪,也不再深究,转身往山坡上走。 从狭窄的小径一出来,视野豁然开朗,群山遍岭在眼前展开。 这是一处山坡顶,空旷的草坪中央静静矗立一棵大树,大理石墓碑上镶嵌着螺蛳粉的照片,旁边有一整套hifi音响, 楚熠被那突兀的音响惊到,细细一看才发现是石雕,笑着摇了摇头。 螺蛳粉是只很神奇的小狗。 有时候甚至聪明得不怎么像只狗。 它很爱在草坪上疯跑、叼球、巡回,但除此之外,对其它玩具一律不感兴趣,反而格外爱好音乐,不知道是不是受他们俩的影响。 最神奇的是,它还有非常明确的音乐偏好 小东西不喜欢梁硕的大提或贝斯等低音乐器,更喜欢楚熠的钢琴和吉他;不喜欢鼓点明确的trap和吵闹的hardcore,更喜欢舒缓的古典乐和bossa nova 凯文那时候常开玩笑,实在不行让螺蛳粉也进赤道得了,品味比潘胖还高级。 偶尔他会和梁硕在房间里一起写曲子,一个抱吉他坐在床头,一个抱电脑窝在沙发,螺蛳粉就卧在两人中间的地毯上,很困了也不愿意睡,只要听到吉他声就会绕着房间转,开心地牧他们俩。 梁硕的专注度极高,编曲时会很忘我,听不到周围的动静。 螺蛳粉把球叼给他,湿湿的鼻头在手心里拱来拱去,想要他陪自己玩,这人就是能做到把球抛出去了,然后该干嘛干嘛,留螺蛳粉生气地在一边鬼吼,最后还得要楚熠来收场,要么下楼对狗弹钢琴,要么带狗出去溜一圈。 等回来梁硕手里的活儿弄好了,再问他知不知道手里的口水怎么来的?多半压根儿不记得。 楚熠无奈,但下次还是会由他。 那时的梁硕专注而迷人,怎么偷看都可以。他舍不得打搅,只会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 楚熠把一整袋子螺蛳粉最爱吃的罐头和橡胶球放在墓碑边,没有久待。 离开时在心里默念。 第43章 螺蛳粉,梁硕说,他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对不起抛弃了你两次。 他省略了梁硕的那句对不起,由自己说出口。 因为他很确信,自己的愧疚一定比梁硕要多。 * 从墓园离开时,路上开始遇到零星来扫墓的人。梁硕给楚熠递了口罩和鸭舌帽,两人一起到门口的便利店买水。 梁硕买了包烟先出去抽,楚熠故意放慢挑选速度,给他留点空间。 结账时,店员大叔主动搭话:雨天还来扫墓啊? 楚熠应了句:嗯。 您胆儿可真够大的,大叔笑着说,这墓地虽然高级,但是闹鬼,平时都很少有人敢来,更别提雨天了,我这小店开着都赔钱,过阵子也准备撤了。 窗外,梁硕那根烟还没燃尽,在阴沉的天空下明明灭灭。 楚熠抻了下口罩,为了拖延时间,接茬道:怎么说? 几年前有只狗,死的时候好像是瞒着主人给火化了,埋我们这儿来了。那狗主人疯了,大雨天的跑来挖坟,把骨灰盒揣怀里,在墓地里睡了一宿,差点没死这儿。第二天让人看见了,叫120来拉走的,听说到了医院都死活不撒手,也不知道后来人救回来没。打那以后,这墓地里晚上就老听见有人唱歌,还有狗叫,我亲耳听过一回,吓死个人。 哦,是么楚熠不走心地应了句。 您咋一点也不怕啊?嘿,我要有您这胆儿就好了,大叔说着胡噜两下自己的胳膊,我头一回听说吓出一身鸡皮疙瘩,要早有人跟我说,我可不来这开店,就死了只狗,也不是人,闹这么大阵仗至不至于,哎 见楚熠心不在焉,对他说的一点也不感冒,还不时朝外头张望,大叔知趣地不再多说,道:我扫您? 楚熠见窗外的人这时捻灭了烟,调出二维码给人扫,道谢后出了门。 梁硕在门口撑开伞,说:跟大爷都能聊起来,不怕人家认出你来? 楚熠无语道:是他非要给我讲鬼故事好不好 两人靠近停车场时,司机撑了另一把伞过来接人。 但梁硕直接把手里那把给了楚熠,冒雨走了两步,坐进车里。 司机: 上车后,楚熠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他以为金延浩又来催命,扫了眼锁屏,没想到竟是好久没见的宋暖洋。 【羊:楚楚!!!我回国了!一会来机场接我好不好?我想死你了!!!!!!】 【火羽白:不好】 【羊:?】 【羊:狠心的男人[大哭]】 【火羽白:几点到 哪个机场】 【羊:11:30大兴!直接来vip通道!!爱你[亲亲]】 催命的很会掐点儿,电话正好打进来。 金延浩:楚哥,我都按摩完了,你咋还没回来? 楚熠:我不回了。 金延浩:啥? 我一会儿去机场接一下小羊,你直接到楚熠顿在这,车已经开出去一段,周围荒郊野岭看不见路标,他扭头问梁硕,这是哪啊,我让经纪人来接我,你把我放这,忙你的去吧。 没事,我送你,梁硕说,我没什么要忙的。 刚才是谁上车还在工作来着 他说一不二,楚熠也懒得再争,和金延浩说:你直接去大兴机场吧,宋暖洋回来了,一会儿跟我一起去录vcr。 哦,金延浩知道他们关系好,也没多问,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楚哥你旁边谁啊?他声音兴奋地问,刚才那声音是陨石老总吧?! 操大意了。 楚熠尽量自然地说:那就这样,挂了。 什么那就这样啊?金延浩哪会放过这惊天大八卦,喊道:你不会昨天一整晚都跟他在一起吧?! 这人嗓门奇大,楚熠一个没注意,让他震得耳朵疼,赶紧把电话掐断,不敢去看旁边的人有没有听到。 车逐渐驶入市区,楚熠偏头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车窗。许是有点心虚,他清了清嗓子,主动问道:裴叔最近怎么样?我好久没回去看他了。 梁硕表情一滞,沉默了几秒才说:不太清楚。 楚熠收回视线,有些意外地对上梁硕的目光:你们不常联系? 工作太忙,没时间。梁硕有些敷衍地说。 楚熠嗯了一声,重新看向窗外。 也是,连他都这么多年没回过风林,更何况是开了这么大一间公司的梁硕。成年人的世界有明确的优先级,哪有那么多时间维系多余的关系。 抱歉。梁硕这时突然说。 嗯? 没照顾好螺蛳粉,梁硕低声说,感觉挺对不起你的。 楚熠愣了愣,原来这一早上的低气压,是因为这个。 照你这么说,楚熠扯了扯嘴角,我当时把它撇下不管,现在是不是该以死谢罪啊? 这不一样。梁硕陡然严肃。 没什么不一样的,楚熠说,你别老想把坏人往自己身上揽,最坏的人是我。 你不是。 我是,楚熠反驳道,我把它扔掉两次,你就救了它两次,所以不管它是怎么死的,你别愧疚,也别觉得对不起谁,不是你的错。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哑:它没办法活下来,证明它就是这个命。不只是它,你和我,所有人都一样,有些东西是注定的,谁也别想逃过去。 你以前不会这么说。梁硕声音很低地说,带着一丝楚熠听不懂的情绪。 我不是和你说了么,楚熠笑了,人都会变,我们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谁也别强求谁。 梁硕问道:所以你不愿意来陨石? 楚熠没想到话题会拐到这,但既然说到这了他点头说:是。 好,我不逼你,但是你也别把我当作排除项,梁硕的声音很轻,我只求一个公平竞争。 楚熠转过头,看着梁硕近在咫尺的侧脸。 那双像深海一般的蓝色眼睛和当年一样固执,在昏暗的车厢里亮得惊人。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终究没说出口。 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如果你在天平的一端 没人能和你公平竞争。 第32章 32修羅場adult ver. 迈巴赫驶入大兴机场的vip专属车道,缓缓停稳在航站楼的特殊入口。 后座车门打开,一身黑的楚熠弯腰而出,整张脸都挡得很严实。梁硕紧随其后,白衬衫勾勒出肩线,袖子随意挽至小臂,笔直的西裤衬得双腿修长,一只手很装逼地插进兜里。 如果让白昊看见,大概会欣慰这人总算有点总裁的派头。 楚熠走出去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说:你也戴上口罩吧。 梁硕愣了下,点头说好。提前在外等候的引导员在一旁听到,把未开封的口罩递上来。两排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恭敬地在前方等候,等两人并肩走过来,引导员转身按开自动门,做出请进的手势。 楚熠微微倾身,低声问身旁的人:你安排的? 梁硕没吭声,算是默认。 楚熠故意开他玩笑:你派头这么大? 梁硕表情一僵,而后笑笑说:给你撑场面啊。 两人身高相仿,步子迈得大,很快走到vip休息室。 刚一进门,前面不知道个什么东西扑了上来。楚熠没站住,猝不及防向后退了几步,正好撞到梁硕胸口,被他圈着肩膀稳稳扶住,但一触即收,丝毫不僭越。 楚熠心神荡了荡,稳住身形,往边上撤了一步。 再一看眼前,挂了一只树袋熊。 楚熠捏着后脖颈把树袋熊揪下来:你他妈的给我下来。 树袋熊总算下树了,露出一张很灵动的脸,典型的猫系,一双笑眼弯成两轮月牙,见者如沐春风,不自觉跟着他笑,看起来活力满满,是那种很招人喜欢的长相。 宋暖洋挽住他的胳膊,很肉麻地喊:楚楚!我想死你了!你怎么最近都不回我消息?是不是不爱我了? 宋暖洋喜欢身体接触,楚熠知道不管把他扒拉下去多少次还是要贴上来,放弃挣扎,问:安胜彬没陪你来? 第44章 宋暖洋没正形地开玩笑:谁要和他一起来,我要和你过二人世界。 刚说完,一抬头,正好看见楚熠身后存在感过强的人,笑眼短暂地睁开,又弯起来,说:好久不见。 梁硕过了几秒才回:好久不见。 楚熠表情一滞:你们认识? 宋暖洋刚要开口,梁硕抢先回答:之前品牌活动见过。 楚熠哦了一声,心里却半信半疑。 金延浩说过陨石明面上的ceo是白昊,背后老板从不抛头露面。而且以梁硕的性格,向来最讨厌这种虚与委蛇的场合竟然还会参加品牌活动? 他不像梁硕那么擅长隐藏情绪,什么都写在脸上。 宋暖洋看向梁硕,心领神会地补充道:是品牌方组的私局啦,我是代言,梁总赞助,正好组局的人我们都认识。他说着挽起楚熠的胳膊:好啦我们快走吧!我专门买了中转才甩掉跟机的私生,饿死我了,我想吃广东早茶,你有没有推荐的店? 楚熠想起今早那一桌子没吃完的饭菜,敷衍地回道:我从来不注意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 宋暖洋嫌弃地啧了一声,跟在后面的梁硕忽然插话道:不嫌弃的话,可以来我家。 宋暖洋一点儿也不客气,期待地问:真的? 我家阿姨是广州过来的,二十多年前在利苑出过师,手艺不错。梁硕看向楚熠,笑着问,你早上不是尝过吗? 楚熠:? 宋暖洋的reaction一向很直给,想什么从不藏着掖着,左看一下,右看一下,眼神逐渐了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楚熠骂他:哦什么哦。 宋暖洋做出一个故作无辜的表情: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他刚想找补两句,只听梁硕继续追问:味道如何?不带朋友来尝尝? 楚熠语气很硬地说:不怎么样。 普通客人多数不会如此不客气,梁硕却并不介意:好说,那等你下次再来我家住,我让阿姨换个菜系,湘菜如何?我记得你爱吃辣。 楚熠: 宋暖洋这下直接抱起胳膊来看戏了。 楚熠知道再多说下去,自己多半还是要吃亏,怕是那点子旧事都得在宋暖洋面前抖落出来,干脆不再多嘴,愤恨地转身接着往出口走。 一行人被安保护送着从专属出口离开,金延浩的商务车已经等在门外。 楚熠已经一点儿不想搭理这人,道谢什么的礼节也忘了,直接钻进车里。 宋暖洋刚要跟着上车,又退了出去,多看了眼正在一旁点烟的梁硕。梁硕注意到他的视线,穿过烟幕看过来,轻轻摇了摇头。 楚熠催道:快上车啊,看什么呢? 知道啦!宋暖洋也坐进去,车门紧闭,很快驶离航站楼。 金延浩瞥见梁硕送他出来,坐实刚刚的猜想,本来一肚子八卦想问,但感觉到自家老板气压很低,到底没敢当着面摸老虎屁股。 所以楚楚你怎么会答应回来录这个节目的?宋暖洋问,听说你把他们全组都给得罪了。 我得罪的人还少吗?楚熠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回答道。 我看又是你那个经济公司搞的鬼吧,宋暖洋气得把薯片嚼得咯吱咯吱响,真不懂你到底怎么受得了启明的,当初选星辰明明更好。 宋暖洋整个人歪过来,凑近楚熠:其实我前阵子认识了一家老牌唱片公司的负责人,他们旗下的摇滚乐队很多,就是总部不在国内,但我觉得调性很适合你,其实你英语这么好,完全可以考虑到海外 楚熠睁开眼睛,一副不太耐烦的表情:小羊,你和安胜彬最近怎么样? 宋暖洋那股活泛劲儿压下去,愣了愣道:我跟你说正事呢,你突然问这干什么? 觉得你太闲了啊,楚熠笑道,听话,先把你俩过好就行了,我不用你操心。 宋暖洋愤愤不平地还要说什么,驾驶座的金延浩这时和他使了个眼色,他便没再多说,不多时消灭了一整袋薯片,决定一定不要和安胜彬和经纪人说。 另一边,梁硕望着远去的车尾,手中的烟积了长长的一截烟灰,逐渐燃到尽头。 两排安保人员依然安静地在两边等候,他不动,大家也不敢撤,引导员迟疑着走过来,说:少爷,董事长说想让您回 梁硕没给他说完的机会,上了一旁刚刚叫来的商务车。 车没动,不一会儿车窗落下,梁硕胳膊架在压下来的玻璃上,冲引导员勾了下手,把人家唬得一愣一愣的,鬼使神差地走过来,恭敬地弯下腰,他才开口道:这辆迈巴赫送你了,帮我个忙,告诉你们董事长,跟踪我没用的,这一次她拦不了我。 他吐出一口烟圈,轻轻地掀起眼睫,语调极冷地说:谁都拦不了我。 车启动后,梁硕翻阅手机通讯录,按到q字母,拨出一个电话。 老秦。 嗯是我。 一会儿来趟陨石吧,群青新专有点制作上的问题,想找你聊聊。 你可是金曲奖最佳制作人,怎么不能请教你? 我那点儿小忙不算什么,我只是比较了解他,还是你水平高。 快到了告诉我,我找人在楼下接你。 好,一会儿见。 翌日,《酷玩新生代》发布巅峰之夜的特邀嘉宾预热vcr。 楚熠和宋暖洋同框录制,「绿意暖阳」提前合体,再次引爆全网舆论。 第33章 33兜兜转转呐 都是愚人的游戏 北京张自忠路附近,赤道正在「声域」排练《酷玩新生代》的开场表演曲目。 这家排练室藏在小胡同里,位置十分隐蔽。院外是灰色老砖墙,红漆大门,院里有棵老槐树,大门一侧嵌着一块包浆浑厚的黑檀木牌,竖刻「声域」二字,笔画浅浅凹陷,细看才能辨别出来,除此之外与胡同里的其它门户无异。 三年前,楚熠刚从韩国回来,偶然经朋友介绍来这排练过一次,没想到一眼看上,花了笔不小的数目把院子长租下来。 他自己出钱,重新装修,把天井改造成休息室,原来的功放、监听、麦克风等设备也一率换新,几乎烧光了当时的所有积蓄。 等一切装修好,乐队头一回来排练,都觉得这小胡同和绯云巷很像,外面看其貌不扬,里面却别有洞天,后来成了专供赤道排练的地方。 唯独楚熠一如既往嘴硬,只说这清净不容易被发现,不肯承认这里有oasis的影子。 乐队在里面干活,金延浩带点点在休息室玩。 这些年kk工作时都会带着孩子,一忙起来就得由他负责带娃。 金延浩至今忘不了第一次见到乐队成员,kk剃了个光头,戴墨镜,全包眼线,烈焰红唇,耳朵上挂了八百个钉,浑身上下都写着摇滚俩字儿。 他本以为旁边的跟屁虫是她小妹,怎么也没想到 竟然是kk亲生的娃。 点点跟妈姓,大名林子游,谐音自由。虽然穿得还是hello kitty,但遗传了妈妈的猛女基因,一打起鼓来自动变酷,花活儿随手就来,因此得名点爷。 叫爷不妨碍有少女心,看完《冰雪奇缘》,点爷爱上elsa的长头发,但因为做手术不能留,kk便替女蓄发,没想到歪打正着成了粉丝福利 她本就是清冷骨感美女,在乐队里的人气仅次于楚熠,光头时锋利,长发时清冷,一直女粉占大头,最喜欢一口一个妈咪的叫她。 后来金延浩才知道,那时的kk刚从现音辍学不久,为了赚钱给孩子治病,签了一家mcn平台,打算全职做网络主播。 赤道重组后,这笔和平台的解约金是楚熠出的。 后来的几次手术费也是。 等乐队赚到钱后,kk把这笔钱悉数还上。楚熠没拒绝,只是暗中拜托金延浩都捐给了心世界儿童医疗救助基金会。 这些年孩子手术,从未有其他亲人来探望过。 金延浩曾一度好奇过点爸在哪,后来仔细一琢磨,想到孩子的性别和先天性心脏病,多少能猜出来这亲生父亲是个什么货色。 倒是凯文,这几年一直执着于让点点认他做爸。 kk起初对此非常抵触,说点点只有妈没有爸,让他别老瞎教。 但从某天开始,大家发现kk不再纠正他,出去玩也变成了一家三口,逐渐心照不宣地默认了两人关系。 第45章 说起来,上次见点点是什么时候? 至少得有三个月了吧 别说,还真是挺久了。 赤道从上半年亚巡结束后就进入休整期,本意是想留出时间筹备新专辑,恰好点点手术,kk和凯文也无心放在乐队上。 没想到乐队是歇了,楚熠的个人通告却没完没了,竟是综艺、签售之类纯圈钱的活动,连轴转是常有的事之前罢演过的《酷玩新声代》便是其中之一。 当时出了事儿金延浩就知道,楚熠是有点撑不住了。 他跟了楚熠这么久,早知道这人没表面那么洒脱。 媒体说他忘恩负义,实际他比谁都念旧情。 高烧到三十九度都会照样登台的人,如果不是被逼到一定份儿上,怎么会轻易罢演? 启明就是拿捏住他这一点,玩得一手先斩后奏,先把通告接下来,等到签正式合约时再用违约金来威胁,倒逼楚熠接受。他和公司因为这事儿吵过不只一次,但那边嘴上说得好听,最后照样该干嘛干嘛。 粉丝一直在催新专,楚熠不想拖太久,只能牺牲休息时间来赶工,这半年几乎没正经睡过觉。 每回金延浩早上去曲庭接人,都能看见楚熠蜷缩在录音室的沙发里,连被子都没盖,一看就是写歌写到天亮了才眯一会儿,起来洗个澡又要开始工作。 如今终于能摆脱启明,他表面不说,心里其实比谁都开心。 什么铁人也经不起这么操,再这么折腾下去身体一定会出问题。 只是昨天听楚熠说解约后想休息一阵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休息一个月,一年,还是更久?那差别可大了去了。 还有陨石那边,真的不考虑了吗? 昨天还和梁总呆在一起,难道不是为了签约的事? 所以这俩人怕不是真有点什么?!昨天他悄悄和小羊打探,这直肠子竟然罕见地含糊其辞,只说两人是旧相识,最后也没让他问出个所以然。 服了,谁还看不出来是旧相识啊 但别管有什么吧,可以先签了约再说啊! 急死个人。 啧,不行 这事儿他还得和楚熠好好聊聊。 昨天在电话里没敢明说,其实最近好几家公司都突然联系他,说要撤回签约邀请,理由虽然各不相同,但一听就是场面话,所以他才急着叫楚熠赶紧去看剩下的。 这么集中的撤回,就好像有谁在暗中施压似的。 要说是梁总,似乎之前也没出现这情况 所以想休息也跟这事儿有关系吗?难道是惹了哪位大佬? 想到这,金延浩往排练室里瞅了一眼。 排练室做了减震层和专门的吸音材料,隔音很好,但隔着玻璃他也能感觉到气氛不太对。 楚熠正盯着架子鼓后的kk,表情严肃,嘴一张一合,一看就没说什么好话。 金延浩对这表情可太熟悉了。 一到与音乐和舞台相关的事儿上,他家老板总是严苛到变态,极致的完美主义,容错率为0。你敢犯低级错误,他就敢不留情面把你骂哭。 不过自从那天见了梁总之后,他楚哥的情绪似乎更不稳定了 金延浩犹豫半晌,决定还是等今天排练完,找个合适的时间再聊这事儿。 屋里,楚熠第五次中止排练。 停停停 音乐戛然而止,他擦了把汗走到门口,把空调温度下调到最低,回头看向kk,努力压着火问:这回是什么原因?又把click关了? 忘了。kk心不在焉地说。 两分钟前刚说要开着,楚熠差点气笑了,这都能忘? kk低头摆弄鼓槌,没吭声。 后半段你至少飚快了十几个bpm,潘胖弦儿快搓断了都跟不上你,只顾自己爽不顾别人死活是吧?楚熠说,今天第几遍了? 旁边的潘胖大气儿都不敢喘,无辜躺枪,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没在骂他。 楚神竟然替他说话,还有点受宠若惊 重来吧,kk僵着脸说,这次不会了。 你刚才也是这么说的,楚熠把吉他放在一边,再这么练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来吧,说说,谁又惹你了?有问题先解决问题,别在这干耗着。 没人惹,是我状态不好,kk无意识敲了下镲,听到声响又赶紧按住,我真没事,赶紧开始吧。 真没事就别带情绪排练,楚熠说,平时怎么玩都无所谓,但这次舞台跟巡演一样,要配合vj和灯光,你没完没了变速,到时候特效全错位,观众看着不觉得可笑吗? kk脸皮儿薄,被他训得直接黑了脸。 往常她一直是队里最稳的,别管多大的场子,从没掉过链子,所以楚熠的炮火大多冲着容易崩心态的潘胖去,很少对她猛轰。但鼓是乐队的动态节拍器,贝斯错了也许只有他能听出来,鼓一旦错,整个乐队的节奏都会跟着乱套。 眼见气氛越来越僵,凯文赶忙来打圆场:练俩小时了,先歇会儿吧。 楚熠看向kk,欲言又止,拿起烟转身出了排练室。 金延浩刚想拦住他,楚熠一句一会儿再说把他堵回去,掀开帘子走到小院里,靠着墙抽烟。 没过一会儿,凯文也跟出来,找他借火又借烟。楚熠把整包烟和火机都抛给他,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 祖宗,我没惹你吧?凯文跟他耍贫,我今天吉他可没弹错啊。 你是没弹错program里的大提琴呢?楚熠斜眼瞪他,放错了还是没编进去? 啊?凯文一愣,我放的不是有大提那版吗? 楚熠沉默不语,让他自个儿想。 凯文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中间那段空白是怎么回事,狠狠拍了下脑门说:我操 别打了,已经够笨了,楚熠道,放个假把你们全歇傻了。 楚熠这次选了乐队的代表曲目《圆形废墟》作为开场曲目。 歌里最后有一段大提琴独奏,从c小调滑向转调桥段,然后是贝斯指弹渐进,吉他的delay和reverb效果逐层叠加,鼓组从军鼓的细密过渡最后全开,整体氛围推向高潮后戛然而止,无缝切入下一曲。 专辑刚一发布,就有很多业内人士讨论这段编曲,称这里的大提琴是神来之笔,特别是和贝斯的频段配合,很神奇地没有在低频打架,反而在250hz这个容易堵的区域处理得特别干净,让两个乐器都有了充分的声场空间。 这个最出彩的部分,实际却曾是全专最棘手的问题,甚至拖长了专辑的发行进度。 混音阶段,专辑制作人秦阔一度为了这段eq和压缩处理焦头烂额, 整个乐队开过几次会,商量过很多折衷方案,比如把大提琴频段往上搬,或者简化贝斯的编排。但楚熠觉得这样会丢失原来想要的厚重感,无论如何不想改变原本音色,并提出如果混音做不好,宁愿最后不要这一曲。 秦阔让他给自己一些时间。 过了两周之后,他带着处理好的母带来,给楚熠只听了一遍就过了。 所以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楚熠问,你俩一个掉线也就算了,两个都不在线还挺罕见的,是发生什么了吧? 凯文恨恨地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点点亲爸回来了。 楚熠脸色一变:什么? 今天找上门来了也不知道哪找到的我家地址,上来就要孩子抚养权,凯文道,操,我他妈想骂都不知道从哪开始骂孩子刚出生躺icu的时候他特么死哪去了,还要抚养权,装他妈什么大尾巴狼,直接要钱我都高看他两眼。 楚熠过了会儿才开口:用我帮忙吗? 你钱多没处花是吧?凯文说,捐了都不给这傻逼。 谁说要给他钱了?楚熠笑了笑,这种畜牲直接灭口啊。 凯文一愣,被他这一句逗笑。 乐队好久没上台了,楚熠顿了顿说,我不想出问题。 我知道。凯文了然。 其实我今天状态也一般楚熠低着头,酝酿了一会儿说,本来今天有件事要和你们说。 什么啊?凯文见他罕见地吞吞吐吐,开玩笑道:你终于脱单了? 楚熠无语道,跟谁啊? 那得问你啊,凯文乐了,不然是什么,难道是要解散乐队啊? 第46章 楚熠没直接回答,只道:我惹了个人,可能会有点小麻烦。 他在心里暗暗说,可能暂时罩不住你们了。 凯文闻言一愣。 楚熠平时很少跟他们说外边这些烂事,乐队涉外的事情都是他自己来,几个人乐得不用去外面应酬,但偶尔也会担心楚熠一个人担着压力太大。 现在他主动说出来,那估计绝不是什么小麻烦。 说不定还真能闹到解散 但也没什么可怕的。当初重组时,没人想着一步登天,都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 谁也没想到赤道会走到今天。 凯文想了想,给他来了一句:用我帮忙灭口吗? 楚熠被他逗笑,弯了弯嘴角说:不用,但这次上完节目,我打算 不好意思,紧急情况,我先插一句,正说到这,门帘掀开,金延浩冒出头来:节目组的人马上要过来了,说是要过来拍点素材,音乐总监也要一起来,我提前跟你们打声招呼。 来干嘛?凯文因为先前的事,对这节目组印象一点都不好,没好气地说,监工啊? 是呗。金延浩无奈道。 楚熠话说半截被截胡,把本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音乐总监,那不就是老秦? 不是,本来是秦老师,但前两天好像刚换了个人,说是他要当嘉宾。导演在群里发了,叫什么来着金延浩冥思苦想,是一串数字2,2什么的。 楚熠问:2123? 哦对对对,是这个。金延浩附和道。 凯文说:诶,这不是之前你很喜欢那制作人吗? 楚熠点了点头。 群青是他很欣赏的乐队,玩另类摇滚,低产但音乐质量很高。 他有职业习惯,第一次听时多留意了眼制作人,发现编曲那栏写着2123。 后来这两年他断断续续听了不少国内新乐队的歌,每回收藏一首,都会碰巧发现是这人编曲的,便在心里记了下来,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合作。 我记得咱们做圆废的时候,他还拒绝过你邀约来着?凯文回想,后来群青那张专让老秦给弄下去了,没拿到最佳制作人,估计肠子都悔青了吧。 楚熠沉思片刻,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问:你知道这人是哪个公司的吗? 金延浩的超绝记忆力仅限于见过面的人,想了半天也没在记忆库里对上号,摇了摇头。 谁家制作人给自己起这么个不好记的名啊? 不会吧,你还想跟他秋后算账啊?凯文开热闹不嫌事儿大,记着叫上我啊。 楚熠没搭理他,金延浩接着说:对了,还有那个小狗屎,哦不是就那个叫邹添的选手,说要和前辈商量一下合作舞台的演唱曲目。 楚熠不着调地说:别问我啊。 啊?金延浩诧异道。 合作舞台的事儿都没问过我,唱什么歌想起问我来了? 哦金延浩被揶得语塞,那我咋回复他们? 我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回。 金延浩冷汗都下来了,行,那我看着办。说着跑到一边给节目组打电话去了。 凯文看得直乐:你怎么又欺负经纪人? 楚熠没吭声,往小院门口瞅了一眼,又点了根烟。 我发现你怎么最近烟瘾又变大了?凯文把他手里的烟抢过来,少抽点吧,你嗓子受不了。 之前凯文听别人说楚熠声音变了,还只是怀疑。 结果今天排练一听还真是变了。 以前他虽然也不是亮嗓,但音域宽广,穿透力强,能驾驭粗粝、爆发力十足的高音,也能沉下来唱低沉的、情绪饱满的旋律。 但现在那声音被磨掉了表面最光滑精美的一层釉质,多了些原始的沙哑和粗砺,就像那种长时间燃烧的火焰,消失之前,在空气里留下的痕迹。 啧 这什么破比喻。 凯文暗自呸呸呸了几声。 不过要再这么下去,真等哪天嗓子真唱不了,事儿可就大了。 拦着点总没错。 你还好意思说我?楚熠烟没了,干呆着难受,直接转身回了排练室。 凯文慌忙捻了烟,跟上去回怼他:靠,好心当驴肝肺!我特么又不是主唱! 潘胖见他们进来,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说:官微刚发了咱的vcr,剪得还挺燃。 vcr前半是对赤道的介绍回顾,后半是昨天新录的口播。 制作组大概是有自己人,选了《圆形废墟》当bgm,专做了燃向混剪,画面多半采用上半年亚巡的演唱会现场实录。 赤道出道三年,首专《野火》总销量破百万,连续七周霸占五大唱片榜冠军,成为近十年最快破百万销量的摇滚专辑。二专《圆形废墟》更是直接斩获金曲奖最佳专辑和最佳制作人两项大奖,并入围了国际独立音乐奖 楚熠最不爱看这种歌功颂德的画面,刚看完开头就去一边冲咖啡了。 剪辑继续播放,一家三口也过来凑热闹,几颗脑袋挤在一起。 vcr画面切入东京武道馆现场32米环形led屏呈现燃烧的齿轮图腾,舞台两侧六组火焰喷射器随鼓点炸开十米火柱。 画面里的赤道是红色的。 站在舞台中心的楚熠也是。 大提琴间奏响起的一瞬间,全场灯光熄灭,只留一束光打在楚熠身上。 他仰着头,迎光闭上眼睛,红发被染成一层瀑布般的金色,一滴汗珠顺着笔挺的鼻梁滑到下颌,滴在胸前的陨石纹身上。 而他就躺在那片大提琴,被温柔地托举,宛如控制光与火的万物主宰,安然地享受着全场的注视。 大提声消失的那一刻,他一只手高举向天。 时间仿佛暂停,全场数万人屏息凝神。 下一秒,万人体育场的灯光一齐点亮,瞬间染成一片炽热的红海。 观众挥舞着闪烁的红色荧光棒,像一场巨大的火焰风暴,欢呼声如海啸般袭来。 鼓点渐强,低音炮的震撼感从四面八方袭来,所有乐器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展开。就在这浩大的声浪中,楚熠高亢的声音逐渐叠加,万人合唱响彻天际 「哦兜兜转转呐 都是愚人的游戏 真空里找空气 废墟里找呼吸 是不是你 就痛苦地活着吧 或清醒地死去 去啊 给自由献祭 在这片圆形废墟 」 日媒惯将武道馆称为「万の聖域」,而这一段在巡演中被无数乐迷中二地称为燃魂时刻,成为赤道的标志性演出片段之一。 有人说,能在现场听到这首歌,是一生中最不可复制的体验。 曾经有乐评人把赤道评价为z世代的精神图腾。 在一个四分钟以上的歌都罕见的时代,他还愿意做完整的专辑概念,做纯乐器的intro和outro,借用博尔赫斯的故事,用专辑打造一个首尾相连的循环叙事,每首歌的尾奏都可以无缝衔接到下一首的前奏。 如果说《野火》是被逼到绝处,也要绝地逢生的生命力,《圆形废墟》就是拼死反抗后的无力和愤懑。 二者表面看起来南辕北辙,内核却一以贯之,有关命运与反抗,是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绝不屈服的精神,即使到最后一刻也铁骨铮铮,笑着对你说:老子不陪你玩了。 他够丧,也够燃,在音乐里堪比不谙世事的新生儿,赤诚热烈,毫不掩饰,所以能让无数人与他情绪共振,在他的音乐里面找自己,用最热忱的目光注视他。 没人明白他是如何成长成这副令人发狂的样子的。 媒体掘地三尺,挖空心思找他的黑料,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只能不断地自制话题炒作造谣。 但他就是有这副本领,至今屹立在台上。 有的是人想扳倒他,但也有更多的人在拥护他,让它代替那些被迫跪下的人站着。 好像只要你还站着,我微不足道的存在就也有意义。 这一段播放完,自动连播到了下条宋暖洋的vcr。 放到最后,看热闹的几人都是一惊。 前面赤道的部分还是整个乐队的口播,怎么到了宋暖洋就变成了和楚熠的双人片段?岂不是又要害楚熠被骂炒cp、割韭菜、走捷径、骗流量?类似的黑锅楚熠这两年可是没少背,别管是谁操作,最后都要扣到他头上。 第47章 楚熠被他们叫过去看了眼,开始意识到这次的演出,或许真的不是录个节目那么简单。 那就当作告别舞台吧 毕竟他一直把每次舞台都当作最后一次。 明天无法预料,他失去过的人与物太多了,再多失去一些似乎也没什么。 正说着,休息室的帘子被掀开。 先迈进来的是一脸懵的金延浩,脚步有些迟疑,好像脑子还在状况外。 凯文瞥见他这模样,忍不住逗道:怎么还傻了啊?是不是让节目组骂了?你这老板真不咋地,我支持你换个东家啊。 金延浩回过神,似乎没听清凯文的话,自顾自地说:那个节目组的音乐总监来了。 这句话像是无意间丢下的石子,楚熠的心突兀地漏了一拍,像被某种预感击中。 帘布第二次晃动时带着宿命般的滞重感。 等看清来人时,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空气里灰尘的飘动仿佛都停在原地。 楚熠手指一颤,啪的一声,手里的咖啡杯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热咖啡四散开来,闻起来却是浓郁的鸡尾酒香。 一切就像博尔赫斯的小说,是一片圆形废墟,一场无法抗拒的轮回,一场建立在虚幻之上的关于爱与离别的故事。 而他们是其中徒劳找寻彼此的人。 那人从六年前的oasis走来,穿过岁月,重新站到他面前,和他说一句 别来无恙。 第34章 34 drowninove 休息室里,所有人足足石化了十秒。 凯文一句我操就在嘴边,因为那满地的咖啡杯碎片,硬是没敢出声。 这时从低海拔处冒出来一个脆生的童音。 帅哥。 ?一低头,点点这小家伙正费劲吧啦地仰着头,看向门口的梁硕,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直冒星星。 梁硕笑着蹲下,比出一个击拳的手势。 点点个自来熟,一点儿不带害羞的,蹦蹦哒哒跑过来和他击了个拳,又跑回去抱着妈妈的腿,满脸激动的笑容。 凯文恨铁不成钢地骂:小花痴! 点点也不恼,凑到kk耳边,圈起手小声说:妈妈,我在楚楚哥哥手机里见过这个帅哥。 说是小声,但因为四周太安静,这一屋子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kk眼疾手快,连忙捂住了闺女的嘴。 楚熠: 他尴尬地蹲下去捡杯子的碎片。手上撒了点咖啡,竟然才感觉到烫。 阴影罩下来,梁硕蹲在他旁边说:我来吧,你们去排练。 别别别,我来我来,金延浩哪敢麻烦他,赶忙来抢,哪能让梁总动手。他手脚利落,三两下扫干净,用洗地机收拾好。 两人站起身,梁硕瞥到楚熠的手背,伸出手,食指停在那道泛红的痕迹上方,冷白皮肤下的血管突地一跳。 衬衫袖口滑过,激得楚熠猛地抽手。 玻璃门外晃动的树影恰好笼住楚熠侧脸,将眉峰藏进斑驳的树荫里。 梁硕蹙眉问:烫伤了? 楚熠把衣服袖子往下抻了抻,不耐道:你跟我出来。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休息室。 摄制组的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懂镜头得跟着楚熠转,刚要跟过去,梁硕抬起手臂横在门框上,回过头说:我们有点儿话要说,麻烦摄影老师先拍点别的吧。 他话说得足够客气,但这些人早被秦阔打点过这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制作人,而是北辰集团的独子,陨石唱片的老总,处事都给我小心着点,别给自己和节目组惹事。 圈子里权钱就是爷,大家都在心里牢记,听他这么说,便依言留在了屋里。 院子里,九月的老槐树遮住大半个天。几片绿叶飘落,在青石板上打转。 楚熠靠着墙,树影在脸上晃动,思绪乱成一团。 梁硕竟然就是2123?他欣赏、喜爱、想合作,却拒绝了他邀约的制作人2123? 怎么会是他? 他为什么会在这? 对,是秦阔做不了总监了,他才会出现在这。 但是,为什么? 意思是 为什么这人会恰好来盯他的排练? 为什么正好在他要上的节目做音乐总监? 又为什么 在他发出邀请时,拒绝他。 这都是巧合吗? 那这巧合也太操蛋了吧。 脚步声渐近,清晰地叩在石板路上。 楚熠抬头,看见梁硕从阳光下走进树荫,白t外的蓝色衬衣随意地敞着,被风撩起衣角,在光影交错间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恍惚间,似乎还是当年那个英俊挺拔的追风少年。 待人走到身边,楚熠稳了稳突然加快的心跳,问道:你怎么会来这? 帮老秦个忙,今天才发现名单里有你们,很巧。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眼前的小院子,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这地方好像有点儿眼熟,有酒喝吗? 楚熠从墙边直起身:排练室哪来的酒。 话一出口,他心里一紧。这哪是在问有没有酒,分明是在暗示某种相似,顺便套他的话。 他无语地看向梁硕:你就非得这么拐弯抹角是吧? 梁硕弯起漂亮的眼睛,眼底荡漾着斑驳的树影。 楚熠下意识摸兜里的烟,没摸着,想起烟被凯文那孙子给收了。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扭过头问:有烟吗? 没带,梁硕说,别抽了,不是在排练? 你这总监真是来监工的?楚熠挑了挑眉。 梁硕挺无所谓地说:你说是就是吧。 说不清什么原因,或许是对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又或许是自己无处发泄的烟瘾,楚熠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烦躁,皱起眉头说:那你滚吧,最烦有人看着我。 他扭头就要进屋,梁硕叫住他:等等。 楚熠停下脚步,没回头。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 这节目,如果我劝你别去,梁硕说,你会听吗? 这话和楚熠的不详预感不谋而合。他心头一沉,转身问道:我没听错吧?音乐总监劝我罢演,你就不怕被别人知道? 我只想知道你的答案。梁硕的目光直直地望着他。 原因呢? 一次是罢演,梁硕说,再来一次也没什么区别。 这节目正火,上了就是白来的热度,楚熠笑笑,劝我别去,是看不得我好吗? 楚熠,梁硕缓慢地开口,朝他走近两步,骗骗我也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那股没来由的烦躁在胸腔里燃得更旺,楚熠说:别老装作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兜里手机震动,梁硕掏出来看了眼消息,说:导演那边发消息过来,说你和邹添的合作表演曲选好了,他偏头看向楚熠,是你的歌。 这么快? 刚还说要问他,这就决定好了? 楚熠问:哪首? 你不知道?梁硕瞥他一眼,意味深长地反问,这歌我是很喜欢,除了争议大以外没毛病,我还以为你真不怕被骂,专往枪口上撞。 他这么一说,楚熠立马反应过来,脸色变了好几遭,没吭声。 梁硕这时证明了他的猜想。 他们选的那首歌是《错》。 话音落地,梁硕转身离开,脚步声逐渐消失在石板路上。 楚熠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排练室门口,久久未动。 自赤道出道以来,围绕在楚熠身上最大的疑云和黑点有二:第一是霸凌,第二是假唱。 其中最恶劣的霸凌丑闻由来已久,但因谜团重重,全靠被霸凌者的一面之词,才没造成毁灭性的影响。 楚熠五年前在韩国cosmos公司出道,apex是五人团,包括全能ace安胜彬、门面宋暖洋、主唱楚熠、rap闵泰贤、主舞金昇宇。 其中有四位都是脸赞不说,实力也是同代顶配。因此组合出道后没多久,接生粉就一票一票将他们捧到多个打歌节目一位。 但仅仅两年后,就在组合即将登顶,只差一专就要开启巨蛋巡演之时,apex却激流勇退,在正当红时被公司离奇解散,成为apex粉圈至今的未解之谜。 组合解散后,楚熠回国组乐队,安胜彬solo出道,宋暖洋演戏,其他成员也都各谋出路,唯独rap担闵泰贤销声匿迹。 第48章 没过多久,闵泰贤在一次醉酒后开ins直播,情绪崩溃,说在练习生时期曾遭到一名外国成员霸凌,导致他出现抑郁症和躯体化症状,一直到现在都无法恢复,恳求对方放过他。 apex团内绿卡一共就两位,宋暖洋出了名的好脾气,于是当时矛头全部指向转型为摇滚乐手的楚熠。 在事件发酵最严重的时期,当事人楚熠除了在记者提问后嗤笑一声,说了一句有意思之外,再未有过任何回应。 这一幕被黑粉当作一种变相的承认,微表情一帧一帧地解读,论证他是个霸凌咖。 还好这种程度的争议,在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摇滚乐迷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性、毒/品、摇滚乐,三部曲其余俩还没沾呢,这算个屁。再加上闵泰贤在队内的人气垫底,讨伐的声浪没有那么高,而他后续也没给出任何意义上的实质证据,热度下去后便不了了之。 只是这一丑闻一直像块恶心又顽固的污点,粘在楚熠身上,不论怎么洗都洗不掉,让粉丝们很是膈应和懊恼。 谁也没想到,去年赤道二专《圆形废墟》发布,竟专门收录了一首由楚熠本人作词作曲的反霸凌主题收录曲《错》,将这桩丑闻再次推到公众面前。 粉丝借此相信他的清白,地下音乐人却开始排斥和痛批他。 原因很简单楚熠的音乐是牛逼,但你赤道真就是光靠音乐火的吗? 不。 你是靠着主唱一张脸,靠主唱和前男团队友炒cp,靠各种丑闻和黑稿营销,才省略了住地下室、走穴、四处投歌等地下乐队的必经过程,直接出道即是顶流。 你凭什么呢? 说白了,你根本没穷过,没有真正生活过,你摇什么? 你也太不real,太不摇滚,太不酷了。 知道内情的金延浩劝过楚熠很多次,想把赤道高中时的演出照片公布,让这些人知道,他们是苦过的,而且比大家苦得都早。 更别提他在韩国练习生时期受的各方面的罪,远非常人可以想象。 这些内幕一旦为人所知,就是最好的爽文打脸素材,所有争议就会立刻烟消云散,对于赤道有百利无一害。 但楚熠对类似的提议一概拒绝。 在金延浩的再三逼问下,他给出的理由是:捷径我确实走了,乐队也已经火了,他们想骂就骂,我没兴趣再给自己立牌坊,被骂总比被同情好。 金延浩一听,头都大了。 祖宗呦,你是不在乎,那就别怪别人不放过你了。 果然,节目合作舞台歌单在官微公布后,《错》赫然在列这首由楚熠创作的反霸凌歌曲,再次将尚未盖棺定论的apex队内霸凌事件推到台前。 楚熠和赤道粉丝自然不满这一选歌安排,一时间把官微的评论量冲到了好几万条,纷纷要求换歌。 * 排练进行了一下午。 专业人士在,流程进行得也快得多。 梁硕本来就对乐队很熟悉,又对节目整个编制、声场布局、音响系统以及混音设计都很了解,能精准地指出问题并快速调整。 这人自从十九岁就这样,天生给人一种我很靠谱的感觉,不管出现什么状况都很稳,让人会不自觉信赖他。 于是整个排练中,他自然而然地接管了楚熠的队长角色。 而楚熠也没有异议,一切听从他的指挥。 只是他经常会不自觉发愣,看着梁硕在排练室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停下来靠着琴箱闭眼听一段,然后准确地指出需要调整的细节,不自觉回忆起很多往事。 似乎一切就像七年前一样。 他们依然拥有一种未被时间消磨的、与生俱来的默契。 很神奇的东西。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本以为是走过场的音乐总监,竟然把凯文捅的篓子补上,自己带来了一段带大提演奏的program,且这一版的大提明显比原版还要深邃隽永。 更神奇的是,梁硕对《圆形废墟》的编曲结构格外熟悉,连kk的鼓换了个重音位置都能立刻指出,然后再给出精准的建议。 不是说这是临时的音乐总监吗? 怎么多年未见,梁硕真的成为了如此专业的制作人? 要说是提前做了功课,也不得不惊讶于他对工作的认真程度。 再一次全曲结束,梁硕靠在墙边听了会儿,然后开始调整乐器的力度。 鼓点再轻一点,大提出来的时候要给足空间。 贝斯那个滑音不用那么明显,和弦进入要更顺滑。 好再来最后一次。 排练提前收工,一切都很顺利。 唯一让人难受的是,这氛围不是一般的诡异。 于是在结束的那一刻,乐队三人拉着金延浩和点点,一起表演了一个瞬移,飞一般地消失在门口。 * 黑夜的寂静小胡同里,路灯洒下暧昧的昏黄光晕。 梁硕像多年前一样,在门口点了根烟。楚熠借烟再次被拒,只能也像当年那样,吸他的二手烟。 打火机点燃的一瞬,火光照亮那个由他赠送的破旧dupont打火机,白色金属表面布满划痕,他没忍住问出口:怎么还留着啊? 没坏么,还能用。梁硕熟练地吐出一口烟圈,在墨色的夜空里腾起一道妖娆的灰色痕迹,其实我有件事好奇。 什么? 启明的恩,你还没报完吗? 楚熠一愣,夜风擦过脸庞:什么意思? 梁硕转过头,火星与楚熠在那双蓝瞳中被一同映照,问道:这个节目,你本来可以拒绝的吧。 楚熠怔忡半晌,抿唇发出轻微的气声:你未免把我想的太好了,我没兴趣报谁的恩,赤道是启明的艺人,钱不光公司赚,我和乐队也赚。再说,回去唱首歌而已,顺便还能给我自己洗白,名利双收,有什么不好的? 梁硕也不与他争辩,只问一句:所以这通告是你自己接的,自己愿意去的。既然如此,上次为什么罢演? 楚熠一瞬间语塞,想不出反驳的话。 他应该有很多理由的。 但夜色太深,思绪太重,连大脑都变得迟钝,像是生了锈。 或许梁硕真的太了解他,才敢步步为营,每一句都意有所指,把他往死胡同里逼。 好像就是非要让他承认,启明在拿他当血包,他在启明过得很烂,他不适合启明,急需换一个新的环境。 然后下一步是什么? 承认从这个泥潭中解脱的答案是去陨石吗? 既然这样 为什么之前要拒绝他合作的邀请? 楚熠深呼一口气说:你说过不逼我的。 是,所以没不让你去。梁硕的语气里透着无奈,像是在哄一个执拗的孩子,别怕,就算有什么,我给你兜着。 我怕什么了?楚熠故作轻松地说,能有什么事? 没事儿。 渐渐的,一支烟即将燃尽,梁硕望向他,说:你以前说过,你相信我,你还记得吗? 楚熠没吭声,他便自顾自说下去:再信我一次吧,我会保证你有一次完美的演出。他说着掐了烟,火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走了,彩排见。 月光下,紫色法拉利安静地等候着。就在他即将走到车边时,楚熠追出两步,声音有些嘶哑:梁硕。 梁硕转身,目光灼灼。 如果你是为了我才来做这个总监,没有必要。我说过,这是我自己惹的麻烦,我自己会解决。 怎么解决?隐退? 楚熠怔在原地。 梁硕笑了笑:楚熠,你有没有想过,不是我要装了解你,而是你太好懂了。 他正要反驳,梁硕话锋一转:没错,你说的对,我确实是为了你来做这个总监。 这话被他说得太过轻巧,似乎真的很微不足道。 楚熠被慑在原地,喉咙发紧,像是被人扼住呼吸。 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就是想在离你近点的地方,梁硕回过头,房檐的阴影打在明暗分明的脸上,眼神里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漩涡,多看看你。 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说着踏出院子,车门轻轻合拢。 紫色法拉利的引擎轰鸣着划破夜色,消失在胡同尽头,只留下一地破碎的月光,洒在久久眺望的人身上。 第35章 35 与你拥抱就是世间极乐 第49章 《酷玩新生代》巅峰之夜录制当日,京郊影视城。 主舞台大楼外,一队黑衣安保面无表情地围成人墙,把两边的人群拦在车道外。 九月的太阳毒辣依旧,但赤道粉丝凌晨四点就开始守在这儿,穿着印有equator字样的红色t恤、头巾和各种周边,紧张地盯着每一辆驶入的黑色轿车。 来了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效果立竿见影,现场立马躁动起来。 一辆奔驰商务车缓缓停靠在路边,看清下车的人是谁后,人群在一瞬间炸了锅,快门声和闪光灯交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围城,圈住视线中心的人。 楚熠穿黑色卫衣,兜帽盖住半张脸,低头快步从通道穿过,暗红色长发从帽檐下漏出几缕,每走过一个地方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压抑的尖叫。 楚神啊啊啊是楚神!! 我操帅死我了救命啊啊啊啊 救了楚神实物这么高啊啊 楚神这边这边看看我! 楚神牛逼! 乐队其余几人紧随其后,陆续下了车。 k姐啊啊美晕了 妈咪看我妈咪!! 那个是潘哥吗他怎么瘦了? 都被凯文哥吃了吧,他好像胖了 啊不管了赤道牛逼! 我们永远爱赤道!! 大楼内,走廊上的工作人员来去匆匆,手里攥着对讲机快步穿行,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直播嘛,谁也做过,但乐队类节目的直播,对大部分人来说还真是头一遭。 乐队不比歌手,过场涉及到换设备调参数接线的过程,又不像音乐节观众能自己走动,得不断在两个舞台之间切换视角,所有环节都得争分夺秒,同时还有视觉设计等各方面的配合,难度系数极高。 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在这种快节奏的氛围中,慢慢溜达着往休息室走的赤道显得有些过于松弛。 不儿,至于吗,潘胖说,就是个直播,怎么进来还要安检啊?我记得之前没有吧。 是啊,门口这安保也太特么多了吧,凯文应和道,我还以为美国总统来了呢,他转向金延浩问:你知道咋回事吗? 金延浩抬眉,往楚熠那边抬了抬下巴:巨星来了呗。 说是这么说,金延浩其实也有点纳闷儿。 虽然肯定有楚熠的缘故,但今天门口这排场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比他们巡演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连警察都出动了,现在走廊里也到处都能看见穿警服巡视的人,看得人怪害怕的。 楚熠把兜帽摘了,回头问:方老师确认来不了了是吗? 金延浩点点头:她最近都在欧洲演出,赶不回来。 楚熠脸色有些阴沉,回过头,进了旁边挂着赤道名牌的休息室。 方欣然是国内知名的大提琴家,帮忙录制了专辑大提琴部分,也跟了他们整个赤道巡演,和大家配合已经很默契。临时找个新的也不是不行,但一个是需要排练,时间来不及;二是有可能与乐队磨合不好,还不如直接用现成的pgm。 但问题就在于楚熠非常不喜欢用program。 现场演奏出来的声音永远和提前录好的预制菜感受不同,每次live都会有细微的不同,可能与那天的阴晴雨雪有关,也可能与现场观众给的反应有关,还可能 总之,它是临时性的,有瑕疵的,也因此不可预期,有不可比拟的生命力。 所以在整个亚巡中,只要现场能做出来的东西,楚熠绝对不会提前录好。 也是因为这个,队里最全能的凯文被他折腾得八面玲珑,有时是吉他,有时是键盘,还有些时候要和声、打玻璃瓶、倒水、刮铁丝、揉纸球、吹口哨 据本人控诉:帅的全他妈让你们干了,怪不得老子没粉丝! 这件突如其来的小插曲让楚熠感觉到一种失控感一种极易令他感到焦躁的情绪。 好像整个人是飘着的,特别不踏实。 虽然这真的只是件很小的事情。 这些年他逐渐稳定的情绪来源于事业上的成功,他在音乐风格上渐趋成熟,更加有话语权和掌控力,遇到任何问题,他都能寻根溯源快速解决。 但现在却忽然有种一切好像都在滑向失控的感觉,还没上台就一阵心慌。 这在他身上还真挺罕见的。 或许是因为他的预感一向很准吧。 而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六年前,和梁硕分开的那天 * 几个人在休息室短暂修整,化妆师花姐叫大家去隔壁化妆。 镜子前,楚熠坐在化妆椅上,微微仰头让花姐给他上底妆。花姐和他们相熟,一边用海绵轻轻按压,一边打趣道:我怎么感觉你脸又光溜了?最近都没咋出门吧,真羡慕你这天生好皮肤,又细又嫩的。 楚熠敷衍地抬了下嘴角作为回应。 一个男人哪会把这个当作夸奖,他倒希望自己再糙一点。 又拍了一会儿,他渐渐不耐,刚要说话,花姐开口道:我知道我知道,别太多是吧,放心吧,你这张脸根本不用化,花姐说,就是有点黑眼圈,我给你遮遮。 楚熠不耐道:随便弄一下就行了。 好啦好啦,每次给你上妆跟给你上刑似的,花姐笑道,头发有点长了,要不要修修? 红发长到齐下巴,被凌乱地别在发夹下。他头发多,喜欢四处支棱,额前几缕不驯地垂落。右边眉尾处有道浅浅的疤痕断开眉线,更添几分不羁。 楚熠抬眼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不了吧。 卫衣袖子被他随意地撸到小臂上面,露出结实劲瘦的手腕。化妆室的灯光偏暖,照在他脸上,显得轮廓更加分明。 花姐望着镜中这张过分精致的脸,摇头笑道:行吧,那就这样了,真省事儿。她把一个大首饰盒拿过来,你的五金,给你放这了,耳钉和手链你自己选自己戴啊。 楚熠点头:好,麻烦您。 麻烦什么呀。花姐笑着说,先过来试下衣服吧。 这次cody给他准备的是一件黑色网纱上衣,胸前有隐约的蝴蝶刺绣,内搭黑色打底。 轻薄的面料贴合着精瘦的身材,肩膀宽阔,腰线收得恰到好处。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隐约能看到锁骨的弧度,整个人散发着慵懒又性感的气质。 kk在一边翘着二郎腿吹了声口哨,其他几个人看过来,也跟着起哄架秧子,说今天微博又要被他的照片攻陷了。 楚熠不搭理他们,拿出耳钉来戴,一抬手,正好露出一截后腰上的纹身,是一行字。 花姐年纪比他大一轮,也不避讳,问道:呦,我都没注意你这还有纹身呢,她定睛一看,好像也不是英文写的啥呀,看不懂啊。 楚熠放下手来,遮住纹身说:瞎纹的。 神神秘秘的,花姐道,行了先把外面这个脱了吧,容易勾线,直播之前先穿内搭。 话音刚落,楚熠还没来得及脱,化妆室门打开。 一位气质优雅的女士先走进来,头发高高盘起,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其间夹着几根青丝,深色连衣裙衬得风姿绰约。 梁硕跟在后面,但因为个子太高,楚熠一打眼先看见他。 再仔细看走在前的人,一下子惊得忘了反应,愣在原地。 姥叫到这,后半句被强制咽了回去。 庄筱棠也瞅见他,弯起眉眼朝他走过来,眼神里满是亲昵,但还端着老艺术家惯有的矜持:楚楚宝贝,真是好久没见你了,长大了,又变帅了。 楚熠吞了下喉咙,叫道:庄老师好。 庄筱棠国内泰斗级的大提琴演奏家,名声如雷贯耳,培养了无数享誉国际的演奏家,琴声曾响彻世界各大殿堂。如今虽已年过六旬,依然活跃在音乐教育第一线,被业内尊称为东方的大提琴女王。 这是今天的表演服装?庄筱棠搭着楚熠的胳膊,上身离远些看,好看。 楚熠这才发现试的衣服还没脱,有点儿无地自容,冒出一身虚汗:啊没有没有,就是试一下。 真够寸的,怎么正好赶上这会儿,在老人家面前穿透视装 谦虚了吧,我可不是老古董,这是时尚,我知道,庄筱棠拍了下一旁的梁硕,你说,好不好看? 第50章 她这么一问,楚熠不可抑制地心脏一揪。 梁硕眼神跟扫描仪一样,还真抱起胳膊,认认真真地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就在楚熠忍不住想开口说不怎么样时,梁硕嘴角掀起一抹玩味的笑:好看,很适合你。 是吧,就说我眼光不会错,庄筱棠满意了,又转向楚熠,眯起眼睛问他,楚楚宝贝,你刚才叫我什么呢?老师?这可不对吧? 楚熠略有些紧张,这时梁硕给他递了个眼神,他因那眼神中的温柔安心下来,老老实实叫了一声:姥姥。 庄筱棠欣慰地拍了拍他说:这才乖嘛。 楚熠竟然感觉眼睛有点发酸,赶忙转移话题道:您怎么会来这? 庄筱棠有些惊讶,转头看梁硕:你这臭小子,还没和人家说就把我叫来啊。 梁硕意味深长地说:我说了他可就不让您来了。 你不想姥姥来帮你?庄筱棠有点伤心的样子,是不是嫌弃我老了? 啊?这都哪跟哪啊? 梁硕似笑非笑地站在一边看戏,楚熠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给我等着,一会儿老子再跟你算账! 楚熠忙安慰道:不是不是,我怎么会嫌弃您啊。 那就行了,姥姥来帮你撑个场,别的我可能是不中用了,拉个琴还是不在话下的,庄筱棠说,我现在去补个妆,最近又找了一条皱纹,哎真是的,你们俩自己聊聊吧。 等把姥姥送过去安排好化妆师,又倒好茶水,一头雾水的楚熠走回来,问梁硕: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那大提琴手来不了了吧? 那你就叫姥姥来?!楚熠惊道。 我和她提了一句而已,梁硕说,她死乞白咧要来给你解围。 我他妈信你个鬼。楚熠一个字都不信。 没办法,梁硕故作无奈,我倒是会拉,但我上你又不肯答应。 你就知道我不肯答应?楚熠在心里下意识回复道。 下一秒理智归位。 嗯还真不会。 梁硕继续道:我说过要给你一个完美的舞台,没跟你吹牛。 他说得认真,眼神却不自觉下移,瞟向楚熠的衣服。 楚熠别扭地抱起胳膊:看什么? 你上台会穿内搭吧?梁硕问。 会啊。 哦。 ?楚熠说,问这个干嘛? 梁硕沉思,眼神又开始乱飘。 楚熠无语得直想揍他:我说你这总监不用工作的吗?乱窜什么? 去啊,这就要去了。梁硕打了个哈欠,一晚上都在这熬着,累死了。 他这话带了点撒娇的意味,楚熠最受不了他这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硬着语气哦了一声,然后状似不经意瞥了一眼,见他下巴上果然冒了点胡渣。 梁硕虽然不太讲究穿,但向来爱干净到变态的程度,总是很注意整洁的个人形象。 看来这是真累狠了 梁硕啧了一声,继续得寸进尺:好冷漠啊,不能安慰一下吗? 他说这些纯属瞎逗,过过嘴瘾完事儿,就算没有回应,调戏两句也觉得爽。 但没想到的是,楚熠扫视了一圈这一屋子人,确认大家都在各干各的事,咬了咬牙,轻轻转身抱了下梁硕。 很快。 一眨眼间就结束的拥抱。 如果不是仔细观察,会以为楚熠只是凑过去和他说了句话。 但梁硕的心跳声在短暂沉寂后,忽然用力地敲击在胸腔。 楚熠略长的头发擦过颈侧,和当年oasis舞台下的那个拥抱一样,是种触电的感觉。 满身的疲态神奇地消失了,他弯起那双蛊惑人心的蓝眼睛,语气不怎么正经地说:好管用啊,一点都不累了。 顿了顿又说:再来一次。 楚熠皱起眉头怒视他:滚 梁硕就只是看着他笑,被骂了也很开心:那就当你欠着我的了,以后管你要回来。 说着向门外走,走到一半又转过身。 对了,我刚才其实想说 略带侵略性的视线落在楚熠胸前的蝴蝶刺绣上,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 一句话轻飘飘落下,却几乎将那片布料烧穿,一直烧到楚熠身体最深处。 你的内搭其实不穿也行。 第36章 36 我留在有你亲吻的地方 当天下午,直播前最后一次彩排,赤道《圆形废墟》开场。 几小时前,庄筱棠的突然出现让整个节目组都为之一惊,尤其是节目总导演文东。 圈里人都知道,庄老师这几年全心投入大提琴的教学和公益事业,很少在公众前露面,连演奏会都很少,只偶尔几次帮学生站台,票价都会炒得很高。 上次一档卫视的跨年晚会,他发动了卫视台长一起登门邀请,都没能让老人家出山。 没想到这回竟然为了赤道,专程来上一档乐队综艺?! 别的先不说,光是赤道和庄筱棠同台,这期节目话题度就能拉满国内最当红的摇滚乐队和世界级大提琴演奏家,强强联合,收视率不用愁。 不过领导再开心也没用,工作人员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这种突然袭击对他们来说,比起惊喜,更像是惊吓,意味着一大堆额外的工作量,包括但不限于安排大提琴的拾音和混音、调整舞台布局、重新设置摄像机位等等 本来就焦头烂额的执行导演一听见,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没想到的是,一堆人正麻爪的时候,他们新官上任的音乐总监,愣是一上午就把各个棘手的问题都安排妥当。 这人先是跟魔术师一样,变出一支专业的大提拾音器dpa vo4099c,然后腾出一个独立的调音通道,调出预存的大提音频预设参数怼上去,并快速和导演组简单沟通新的拍摄重点,告知他们庄老师喜欢拍哪个角度,楚熠又喜欢拍哪个角度,最后调度好专业的音响师负责这段的混音,还专门嘱咐,如果搞不好那部分低频,就留给他来处理。 楚熠上午来了一趟录制棚,想提前看下场地,恰好看到梁硕为了这事儿忙得脚不沾地,所有人都在听他的指挥,这才明白他昨晚在这熬了一晚上,到底在忙些什么。 所以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大提琴手来不了的? 姥姥又是什么时候通知的? 明明自己也很忙,就这么几天,怎么还有时间分神注意到他们的情况? 看来即使过去这么久了,这人还是习惯性隐藏自己的好,即使随意提起,也是撒娇多过邀功,没真想要回来什么。 很多事情,如果不留心看,就注意不到,他也绝不会告诉你。 但楚熠不希望是这样。 一个是知情的施予者,一个是不知情的被施予者。 他不想总是做后者,那么无辜又心安理得。 太被动。 太可耻。 他爱一个人,便想给他最好的。 所以要平视对方,有选择地自由仰望。 可不论过去还是现在,这点似乎都太过勉强。 他又看了一阵子,在梁硕注意到他之前,楚熠转身出了录影棚,让助理给梁硕带去了给他上台前准备的罗汉果蜂蜜水。 * 下午的彩排进行得不算顺利。 饶是梁硕做了这么万全的准备,也架不住设备掉链子。 中间,楚熠的耳返突然出现持续性的干扰杂音,摘掉耳返后,地返的声音又忽大忽小,彩排被迫暂停了一次。 重来后倒是没再出什么问题,但楚熠的脸色明显不怎么好。 结束后,庄筱棠知道梁硕事情多,让助理陪她去休息室歇着,没让外孙陪。 梁硕把所有环节问了一圈,还是没找出刚才干扰信号的来源,最后干脆把耳返频段重置,电池换新,又重新调了下压限参数,然后把rf技术员叫过来:等会直播之前再做一次完整信号测试,所有无线设备全部重新扫频。 技术员点头答道:好的总监。 都安排好后,他和编导嘱咐道:提前跟导播说一声,万一直播的时候设备再出问题,第一时间切其他机位,别给楚熠特写。 顿了顿说:他会生气。 编导闻言一愣,抬头时,总监已经朝正往台下走的楚歌神走去,搂过他的肩说了句什么,楚熠皱着眉头,看口型是骂了句滚。 第51章 那位一向不苟言笑的总监竟然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就这么搂着肩把人一路送出了棚。 编导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这两人身高突出,在人群里本就显眼,而且一个是五官逆天的正统混血脸,一个是放荡不羁的冷艳魅惑脸,饶是见多了娱乐圈的俊男靓女,也不得不说这俩帅得有点儿太超标。 而且从舞台到门口,明明就几步路的事儿,楚歌神刚才还满脸阴霾,临出门时已经刻意绷着才能把嘴角压下去,门合上之前,还回头望了眼回来工作的总监。 额 这,这这这 怎么好像有点好磕?! 她有些激动地想找身边的人分享,一扭头,发现大家都累得面如菜色,根本没人看见这一幕,只好原地跺了跺脚作罢,憋得浑身难受。 * 彩排进行到合作舞台《错》时,导演文东四处找不到楚熠,来问梁硕。 梁硕一点儿也不慌,淡定道:别找了,吃饭去了。 时间紧任务重,导演急得不行,啊?了一声,怀疑自己听错了。 让选手自己唱吧。梁硕说。 那怎么行?文东怒道,都答应了的事,难道又要闹罢演?也太胡闹了吧?! 是公司答应,不是楚熠,梁硕说,他从来没说过要做这个舞台。 文东无语道:不是梁总监,您是国外呆久了,不知道国内的操作吧?这通告哪有和本人联系的,全都是直接找公司,如果艺人不想演,也应该由公司通知我们,哪有到临场才变卦的,这样真的很不专业。 哦,原来节目组这么无辜,梁硕轻笑一声,那照您这么说,艺人是连选歌的权利都没有了是吗? 当然不是,我们所有选曲都是艺人自己决定。文东自信道,这点我可以保证。 您确定?梁硕挑眉问,所以这首《错》也是楚熠选的?您要不现在去和本人确认下? 文东脸色一变,被他一问,自己心里也开始打鼓 音乐总监对这些事儿最清楚,一般不可能出错。 所以是怎么回事,《错》竟然不是楚熠自己选的吗?也就是说,连楚熠本人都不知道自己要唱这首歌? 这他妈也太离谱了 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啧,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文东蹙眉道:但是 梁硕打断他的但是,正色道:节目组明知道楚熠现在正在和启明闹解约,也知道楚熠之前罢演过,出演的意愿不强,却还是选择绕过他本人和经纪人,直接联系公司,到这个时候再埋怨他,未免太晚了点,这点我说的有错吗? 他抖一严肃,还振振有词的,搞得文东愣了愣,一下嘴没跟上脑,任他说下去。 他拒绝,你们可以说他耍大牌。他上节目,你们可以用他炒热度。但你们觉得这还不够,那么多选择,非要选这首歌,这盆脏水泼上去就算痛快了,是么? 您这话就言重了,文东总算回神,心里一万个不服,面上假装客气道,这事儿和我们真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想找他。 当初邀请艺人的事是秦阔负责,他负责拍板儿,对这事儿只知道个大概。 但他确信,梁总这说法从一开头就错了。 本来楚熠就罢演过一次,他哪敢再请这尊大佛。 但启明一听说宋暖洋要来,主动发出请求。 秦阔第一次来问时,他再三考虑下婉拒掉了。 这泼天的流量虽好,但如果话题把内容反噬,最后倒霉的还是他们。 谁知道后来启明直接找上他,节目的大金主竟也三番五次来施压,他便应了下来,还按照对方的要求,专门加了合作舞台的环节,甚至把录播改成了直播。 本以为这一切都是资方给楚熠开绿灯。 他一度在心里槽了好一阵儿,心说这是让人睡了多少回,才能这么护着他,结果他们这是一起被公司和资方耍了?! 这他妈的,搞这一出能有啥好处啊? 操 他刚要再解释两句,梁硕却无意纠缠这些,直接道:快开始吧,时间紧,赶紧唱完换下一个。 文东说一句被堵一句,心下了然,这事儿肯定是没商量了。 要说节目组那位资方是个不好惹的主,这位梁总就真是个名副其实的二世祖,先不论本人就是唱片公司老板,光是他家里北辰财团遮天蔽日的势力,就够整个娱乐圈跪地上舔了。 也不知道秦阔怎么把这位给招来了,一来就管天管地,给组里整个大清洗,他都恨不得这导演也让给他当。 妈的。 文东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 这么窝囊的导演他还是第一次干,夹在两头不是人 这一票干完,他非得找个海岛躺他个一年半载。 * 直播前三十分钟,官微发布倒计时提醒海报。 各环节都在做最后检查,艺人已经全妆备赛,走廊上干什么的都有,变得更加拥挤。 助理半天没回来,楚熠有点心急,准备自己去化妆间拿衣服。 刚从休息室出来,一眼望到了从走廊另一边迎面走来的梁硕,手里还捧着一大束扎眼的玫瑰。 楚熠避开他直白的视线,硬着头皮往前走。 还没走两步,那束花却忽然怼到了眼前,满眼都是艳丽绽放的红。 一抬眼,他撞进梁硕的目光里,听见他低声说:演出顺利。 这人像是抽空收拾过,干干净净一张脸,黑发随意向后梳起,露出饱满的额头,衬得那双深邃的蓝色瞳孔愈发明亮。本就立体的五官更加轮廓分明,整个人神采奕奕。 说不清什么原因,楚熠莫名一阵心虚,刚要开口让他把花拿走,手腕就被梁硕往旁边一带。 但还是没完全避开,后腰猛地传来一阵灼热。 回头看去,一杯还在冒热气的美式咖啡从星巴克纸杯里泼了出来,大半都洇进了他的演出服内搭。 刚拿完衣服回来的助理撞见这一幕,啊的一声惨叫,三步并两步冲过来,拿湿纸巾往楚熠身上狂呼,一边擦一边念叨着:哦买噶,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是演出服啊,楚哥你还好吗啊救命啊腰这里都红了,要不要看医生啊?这还能演出吗? 助理越说,梁硕脸色便越沉。手里的玫瑰也被溅到了咖啡,被他随手扔到一边的桌子上。 他从助理手中接过湿纸巾给楚熠擦,一撩起来,背上果然红了一大片,但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楚熠后腰的纹身。 那是一句西班牙语。 los espejos y la cópula son abominables. 镜子与交媾是可耻的。 梁硕怔住了。 他怀疑这整栋楼里,大概只有他和楚熠能看懂这段话。 他们之间第一次出现这门语言时,他告诉楚熠,西班牙语是和上帝沟通的语言。 那时他以为楚熠听不懂,兴致勃勃说要教人家,但既没有教最简单的hola,也没有教直白俗套的te amo,而是别有用心地教了一句情话 一句他从小就会说的情话。 那是故乡来自阿根廷的爷爷,年轻时和奶奶表白时说的话。 没过多久,那句话被楚熠用到了他身上。 他用那句西语表白,身后是绚烂的烟花,坦荡而热烈,好像把自己的所有都尽数献出,就像他这个人,爱得轰轰烈烈,无所畏惧,也毫无保留。 在烟花照亮夜空时,那一瞬的楚熠美得让他移不开眼。 似乎是有点害怕听到回复,烟花燃尽后的黑暗里,他罕见地有些不自信,用自言自语的音量说,你说过的,西班牙语是和上帝沟通的语言。 梁硕问,那我是你的上帝吗? 楚熠在很暗的灯光下红了脸,点点头,说你是。从很久以前就是了。 就是这样的人,一个或许无法再触碰到的纯洁灵魂,赤诚到天真,将那么不堪的自己奉若神明,自己却还是辜负了他。 他很清楚,现在的他早就不是楚熠的什么上帝。 但就连西语于他而言,表达的都已经不是爱,而是耻辱了吗? 刹那间千头万绪。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楚熠已经把衣服放下,摆了摆手说:没事。见梁硕脸色难看,还不忘打趣一句:乌鸦嘴?是你吧。 梁硕迟钝了一秒,明白他这意思是,内搭这下真穿不了了。 他扯了下嘴角,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高兴。 撞人的应该是艺人助理,还没等梁硕开口,旁边的艺人一脚踢在助理小腿上,把人踹得跪趴在地上,骂道:没用的东西,你还能干点什么?我说过没走廊上不许拿着咖啡乱跑?快给我楚熠哥道歉。 第52章 一旁的两人都皱起眉头,楚熠不耐道:你演够了没有? 那艺人做小伏低地哈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楚熠哥,我这新助理太傻逼了,什么都干不好,又给您添麻烦了。 你就能干好什么了?楚熠轻蔑地笑了笑,哦,说得确实是比唱得好。 听他这么一说,梁硕这才认出,这就是被楚熠炮轰过的那个选手邹添。 这话让周围的人都听了去,不少没忍住笑出声,弄得邹添脸上挂不住,刚才满脸笑也装不出来了。 梁硕看在眼里,前后一联想,终于知道当初楚熠为什么会在节目上说那么难听的话。 原来是这样 一旁的男助理还跪在地上,戴着黑口罩,看不清模样,从兜里掉出一个不大的黑口袋,落在不远处。 楚熠蹲下帮他捡起,问道:你还好吧? 助理慌忙把东西抢过来,低声道一句谢谢,便站回到邹添身后。 他一直低着头,样子窝囊得很,邹添有气儿没处撒,骂他:你他妈比我派头都大,戴个口罩给谁看?怕谁认出来你,还是我有病传染你啊?说着带人往一边走,象征性地给楚熠鞠了一躬,楚熠哥,我们先走了,刚才实在不好意思了哈。 路过时,楚熠瞥到了那助理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下一秒突然想起,这他妈不是kk的前夫吗? 这人怎么会在这? 梁硕见他发愣,问道:怎么了?认识? 楚熠怕这人疑心,又做些多余的事,摇了摇头说:没事。 这事儿属实有点蹊跷,别过梁硕后,他和金延浩再三询问,确认今天点点没有来现场。既然这人上次登门是想要孩子抚养权,孩子不在,其他都好说。 就是kk那边得让凯文多看着点儿。 今晚安保力度这么强,总不会真让他闹起来,刚一冒头就得被按下去。 楚熠去换好衣服,嘱咐过凯文后,在休息室开了下嗓。 临开场五分钟,乐队成员鱼贯走向舞台侧面。 他没想到 所有人都没想到。 那黑袋子里,装的其实是一把蓄谋已久的刀。 想扳倒楚熠的那些人与力量,在这一晚神奇地汇聚到一起,如同暗夜里蛰伏的猎手,蓄势待发,准备给他最后的致命一击。 第37章 37 用力向你跑去 落地再说吧 巅峰之夜和此前的赛制有所不同,全场共三轮。 嘉宾开场秀后,六支晋级乐队依次表演,根据导师票数淘汰两支乐队,接着是乐队与特别嘉宾的合作舞台,再淘汰一支乐队后,最后进行冠亚季军争夺。 这次直播节目组下了血本,参考音乐节双舞台轮换的设置,专门布置了a、b两个主舞台,两面45度夹角设计。a面正在表演时,b面已经在进行下一组选手的设备调试。 开场表演在a舞台。 侧台边,楚熠低头调整了下耳返,指尖微凉。 舞台罩着一层昏暗蓝色灯光,他握了握麦克风,手心微微有些潮湿。 时隔三个多月的演出,乐队几人照旧聚拢成一圈,把右手叠在一起,挨个报完数后,高呼乐队的名字equator!然后一起抬手,齐声喊道: lets kill it!!! 几人对视一笑,耳麦中这时传来一道很沉的声音。 倒计时三分钟,乐手就位。 kk一听,吹了声口哨。 身后几个人纷纷越过楚熠走向舞台,他却怔在了原地。 凯文走在最后,拍了他肩膀一下说:发什么愣呢,stand by了。 楚熠又抬手按了下耳返,点了点头。 升降台上,楚熠闭上了眼睛。 三十秒。 后台的喧嚣仿佛离他很远。 心跳声也渐渐远了。 只有耳返中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回旋。 是他的镇定剂。 倒计时五秒。 5 4 3 倒计时第三秒。 楚熠眼前浮现出梁硕的身影,对他说,再信我一次。 说,我会保证你有一次完美的演出。 他忽然没来由地感动。 怎么会这样呢? 那个人,他爱了很久很久的人。明明离他很远,却又总是无处不在,触手可及。 所以是这样吧 他是幸运的。 本以为早就走进了弱肉强食的野外丛林,到处是伺机出动、准备撕碎他的野兽,于是无所依赖,也无可期待,只能一个人摸黑行走。却忽然发现当年陪伴他的、走散过的爱人和朋友,依然站在他荒谬、混乱、糟糕的世界里,和他一起疯。 那就再疯一点吧。 让火烧得再旺一些。 既然这个世界已经这么荒谬,连我爱你都无法接受,那么让它再混乱一些也无妨。 楚熠轻轻地触摸自己胸前的陨石拨片纹身,默念了一句:谢谢你。 谢谢你如此慷慨。 谢谢你在这里。 谢谢你是你。 所以我才终于敢面对自己,其实还是很爱你。 他缓缓睁开眼睛,耳返里传来缓慢的呼吸,与一句熟悉的话。 knock'em dead. 怎么每次都是这句?有什么特别意义吗?他听到十七岁的自己问。 没什么,十九岁的梁硕顿了顿,就是想告诉你,我在。 黑暗中,升降台发出细微的机械声,缓缓向上移动。 大提琴低沉而悠长,旋律层层铺展将他包裹。 暗金色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胸前的金丝蝴蝶刺绣闪烁着细碎的光,好像随时都要振翅飞起。 楚熠微微抬起头,舞台烟雾在脚下流转,身上背着一把标志性的蓝红色fender吉他,琴身宛如跃动的蓝色水花,一双睥睨一切的紫色眼眸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这一刻,时光流转,王者归来。 台下的尖叫声像海浪一样层层叠叠地涌来,却在耳返的隔音下变得遥远而温柔。 而他就站在舞台中央,那片圆形的废墟遗迹里。 地面led是一圈圈同心圆,暗红色纹路如涟漪般,层层向外扩散,每一圈都带着细微的火光。 整个舞台宛如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古老祭坛。 电吉他的轻微拨弦在大提琴的基础上叠加,鼓点若有似无地预热。 身后led巨幕上,人形双手托起的光芒开始跟随贝斯的节奏跳动,火焰的纹理在光束中流转。 地面的同心圆随着鼓点闪烁,像是某种神秘仪式的召唤。 乐器烘托下,楚熠终于拿起话筒,带有魔力般的嗓音响彻整个演播厅,像是要把人吸进去。吸进他的歌声里,他的故事里,他的音乐宇宙里。 「寺庙里窜逃 梦境被嵌套 创造者恒被创造 (捏造) 思考者恒被思考 (炙烤)」 大屏上,那团光芒渐渐化作另一个人的轮廓。 被创造的人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如同火焰中摇曳的倒影。 巨幕上的场景不断变换:时而是无尽的火圈,时而是漫天星辰。 「放肆 说谎 欲望 膨胀 理想 阵亡 闭上眼 像个智障」 进入副歌,电吉他的失真音色突然爆发,贝斯和鼓形成厚重的节奏壁垒。 暗金色的舞台被深蓝与暗红交织的光效覆盖,数字火焰从地面led的同心圆中喷薄而出,就像那把蓝红色交织的吉他。 楚熠手中的麦克风架泛着金属冷光,身影被火焰环绕。 智障二字的混响还在演播厅上空回响时,他猛地拽下麦克风,冲破那道火墙一直跑到舞台边沿。 台下观众的手如同地狱的召唤,一同向他挥舞。 灯光穿过他的透视衣,勾勒出紧实的身体轮廓和肌肉线条,腋下蔓延的不死鸟纹身在闪烁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而他微仰起头,从脸到身体都因汗液而亮晶晶,性感得一塌糊涂,不自觉令人为之疯狂,无法自控地放声尖叫。 电吉他的狂暴却在这时戛然而止。 a舞台灯光熄灭,b舞台缓缓亮起一束柔和的暖光。 庄筱棠端坐其中,一袭纯白色礼服。大提琴弓起,音符如泣如诉。数字火焰在她周围轻轻流转,不敢靠近。 这一刻,舞台仿佛被分割成两个世界:一边是楚熠所处的燃烧的废墟,一边是大提琴构筑的洁白殿堂。 那是救赎的降临,是迷茫的人获得了神的青睐,一次可以称之为奇迹的相遇。 第53章 「哦兜兜转转呐 都是愚人的游戏 真空里找空气 废墟里找呼吸 是不是你」 在万众瞩目的燃魂时刻,a舞台重新亮起,全场灯光不遗余力地一同倾泻。 蓝色与红色的火焰交织缠绕,与此同时,大提与贝斯组成的低音部,开始与主音吉他展开对话,一个撕裂,一个治愈,编织出复杂的旋律层次。 是他被撕裂了。 与此同时,他被什么治愈着。 是一个简单的存在。 好像只要那个人还存在着,这个肮脏的世界便还有眷恋的理由。 舞台四周的烟雾被镭射切割,形成立体的光之迷宫。 led屏幕上的曼陀罗图案随着节奏扭曲变形,无数火焰形成的圆环相互嵌套,是命运的循环,也是他的宿命。 「就痛苦地活着吧 或清醒地死去 去啊 给自由献祭 在这片圆形废墟」 最后一段的chorus到outro,乐器全开,电吉他solo将情绪推向高潮。 贝斯和鼓点的节奏愈发狂野,大提琴的音色若隐若现。 数字火焰从四面八方汇聚,在楚熠周身形成旋转的火焰漩涡。 led背景中,无数人影在创造与被创造间循环,最后与楚熠的剪影重合。 伴随着最后一个重音,所有光效瞬间收束又炸开,舞台化作燃烧的废墟,只余下他一人立于火光中央。 楚熠低着头,张开双臂,风从身体里穿过了。 耳返将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隔绝,他缓慢抬起头,注视每一双看向他的眼睛。 是热切的,感动的,盈满泪光的。 但不对。 不是这样的。 他搜寻着一双眼睛。 是沉静的,蓝色的,像深海一般,将他无声包裹的。 然后就这样,他落进梁硕的眼里。 他被那双眼睛托住了。 那一刻,很想就这样奔向他,把自己揉进他身体里。什么都不想管,只知道我很想你,想到连你是否也想着我也顾不上。 然后他看到梁硕的嘴形。 他笑着,有些无可奈何,说欢迎回来。 声音就这样传到了耳返里。 于是在楚熠没意识到的时候,眼眶里盈出一滴泪水。 但也几乎是习惯性的,他摘掉了耳返,反应迅速地鞠躬,掩饰掉那滴泪,让理智重新归位。 你没说错。 你真的给了我一个完美的舞台。 再起身时,楚熠看到全场起立,兴奋的因子跃动在整个演播厅。 他与乐队成员一起,得体地接受所有人的祝贺与欢呼,主持人的,宋暖洋的,评委的,观众的。 他们说,绝对实力是绝对正义。还说,你是这个时代给摇滚乐的馈赠。 楚熠笑了笑,回答:谢谢,但我不是,赤道才是。 四个人肩并肩,一同走下台,坐到嘉宾席。 放松下来的那一刻,楚熠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在隐隐作痛,脑子也是蒙的,刚才表演了什么都有些模糊,只记得一双眼睛。 他感到无措,也感到痛苦。 不该这样的,今天不是这样的场合。 他应该比谁都要强硬,但为什么要这样,温柔得让我沉溺? 就只是为了让我签约吗? 然后呢? 明知道我受不了你,把我放在身边,真的不怕我再缠上你? 他下定决心,要在节目后和梁硕好好谈谈。 * 后台,庄筱棠接到梁硕奉上的花束,与外孙拥抱。 姥姥,梁硕说,谢谢。 庄筱棠理了下头发,失笑道:你谢个什么劲儿,我来帮楚楚,不是帮你。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不容易。 梁硕像犯错了似的,没说话,庄筱棠追问:你把人追回来没有?什么时候带回家吃饭? 还得等等,梁硕笑了笑,您怎么比我还急? 一边儿去,谁能有你急?庄筱棠揶揄自个儿外孙,我看你刚才就差直接跑上台了,就那么忍不了? 梁硕大言不惭地嗯了一声,说:见到他就忍不了。 庄筱棠嫌他不害臊,指尖点点他:那就快着点儿。 梁硕勾起嘴角:知道了。 对了,你妈最近身体不好,明天我叫她回老宅吃饭,你一起过来。没等梁硕拒绝,她率先说道:不乐意也没用,儿子成天不见妈,像什么话,别拿工作当借口啊,几点都等你。 梁硕没直接拒绝,拐着弯说道:这边不一定几点结束呢,早了也得凌晨三四点,明天还要混音什么的。您先回家,等之后我找时间去看您。那边还要忙,我先过去了啊。 诶,你给我等等庄筱棠忙叫他。 结果这边还没说完,他人已经没影了。 庄筱棠无奈地摇摇头:哎,这娘俩 * 不久后,六支乐队舞台表演完毕。 《酷玩新声代》以选拔主唱为核心,乐队几乎都是临时组的,有些队伍每期的乐手还可能不一样,因此被很多乐队迷诟病过不专业,失去了乐队共创的灵魂。 但因为偏主唱的选秀几乎从未有过,算是乐队综艺的新尝试,且节目的制作班底非常专业,后来舆论重心也逐渐回归到选手表现,以及嘉宾们炮制的炒作话题上。 经过这一轮比赛,楚熠发现邹添的唱功相比第一期有所进步,但也依然远远够不到主唱的水平,只能算是个比一般人的业余歌手。 这人能走到决赛已经是奇迹,但众目睽睽之下,评委竟然还淘汰掉了两个表现明显比他更好的选手。 楚熠心下了然,就说怎么敢对工作人员这么跋扈,原来有人在保驾护航。 邹添表演后的点评环节,主持人数次把话头递给楚熠,想再从他嘴里听到些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暴言。 但楚熠并不接招,回回都是还行还可以,寥寥几句不痛不痒的点评,摆明了就是要敷衍你,但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四支乐队晋级后,到了第二轮合作舞台环节,恰好邹添第一个上场。 主持人做出场介绍:大家都记得,在第一期节目中,我们的邹添选手曾经不被大家看好。但他依然没有放弃,而是像刚才vcr中展示的那样,不断练习和进步,最终还得到了楚歌神的认可,主动找到他,想要一起合作演出。 也许这就是音乐的魅力当两个人放下成见,真正用心去倾听对方的声音,会擦出怎样的火花?让我们拭目以待。 下面有请赤道乐队主唱楚熠,和邹添选手,为我们带来歌曲《错》! 主持人热情澎湃的介绍后,楚熠依然安坐在一旁的嘉宾席,没有要上台的迹象。 舞台上的邹添看起来七分局促,三分委屈,和台下嚣张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 楚熠有些好奇他会作何反应,抱起胳膊来看他演。 这下全场观众也骚动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楚熠是不可预计的 你以为他会继续当爱豆的时候,他没有,去做乐队。你以为他会和对他有恩的前司续约的时候,他没有,偏要解约。你以为他会老老实实顺着第一张专辑做流行摇滚的时候,他也没有,做了一张后朋,转头去拿了金曲奖。 明明已经站在了高处不胜寒的位置,应该小心翼翼,他却一直这么随心所欲。 看不惯他的人很多,但也有很多人羡慕他,向往能像他一样活着。 文东在直播开始前就想找楚熠聊聊,结果莫名其妙因为一堆事耽搁了。 开场秀后想找,楚熠又一直没戴耳返,此刻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在耳麦里和楚熠沟通:楚熠,快上台啊! 你就当帮我一次,算我欠你个人情。他有emi的人罩着,我们惹不起,你就跟他唱一首,也不会掉层皮,对吧? emi?楚熠轻轻问了一句。 是啊,我给你交个底,就是emi中华区负责人郑子聪罩着他,这人我惹不起,你也惹不起,咱们要还想在这个圈子混,就老老实实把这最后一岗站完,对你我都好,算我求 耳返频道这时突然被断开,回到现场收音。 楚熠没在意,默默扬起嘴角,露出一个了然的笑。 原来如此。 原来启明瞒着他接这个通告,又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接这个合作舞台,还专门选了《错》这首歌是因为这个。 因为知道他一定不会接受与邹添合唱,所以合起伙来把他架到这,想把他再踩进舆论漩涡,利用霸凌传闻彻底把他踩下去,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第54章 一切的不详预感,原来是这样。 好啊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舞台上的邹添这时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个,楚、楚熠老师您如果还是觉得我不配和您合唱,我可以自己来 楚熠凑近话筒,挑了下眉说:我有说我不唱吗? 他几个大步从嘉宾席跳下来,长腿一步跨上邹添所在的b舞台,微微一侧身,伸手朝舞台中心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语气不紧不慢,却带着隐约的压迫感:请吧。 邹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住了,瞪着楚熠,没敢动弹。 不是说好他自己来的吗? 怎么不按剧本出牌? 对了,既然都合作了,楚熠询问道,我可以邀请我的乐队上台吗? 邹添迟了一会儿才回答,似是听到了耳返里的指示:可可以。顿了下又说,是我的荣幸。 他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这回不像是装的。 楚熠没什么反应,转身看向自己的乐手。 kk、潘胖和凯文很快走上舞台,几个人熟练地与楚熠击拳,没有多余的询问。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又要演了?什么问题都没有,只是直接走向各自的位置,调试乐器,准备就绪。 台下的梁硕同样向他点了点头,示意参数已经调整好,表情还是那种我能拿你怎么办的纵容。 楚熠没敢多看,定下神来,专注在舞台上。 几十台机位齐齐对准舞台,灯光没有预演过,相比前面的单独舞台要简单许多,但空气中的紧张感却令人屏息。 音乐前奏响起,低沉的贝斯音从舞台的音箱里震荡开来。 鼓点紧随其后节奏厚重有力,踩镲的清脆声穿插其中,让整首歌的气氛渐渐攀升。 楚熠的手指在琴弦上快速滑动,一段撕裂般的吉他riff犹如一记重击,瞬间劈开了空气,带着尖锐的攻击性直击听众的耳膜。 他抬起头,麦克风靠近唇边,声音带着一股凌厉的张力。 「他们说你是欠打的智障(a bitch) 活该被赏几个耳光 四周盖起高墙 挡不住巴掌响亮 f*ck it 鄙视的目光 他们说你是拙劣的小丑(a clown) 活该做青春骚动的借口 这就是丛林法则的星球 无处可逃你最好接受 f*ck it 强盗的理由」 他的声音锋利得像把刀,精准地切入歌词的每一个音节,也切开所有虚伪,每一句都仿佛企图割开霸凌者肮脏的心脏。 鼓点逐渐加快,踩镲与军鼓的交替敲击让现场的情绪不断攀升,像是与眼梧一场即将失控的风暴。 台下观众的情绪被瞬间点燃,掌声、尖叫声此起彼伏,但楚熠的神情却始终冷静如初。眼神从未有一刻注意过舞台上的邹添。 这是无声的宣告。 这是他的歌,他的舞台,谁也别想夺走。 「施暴者卖力表演 魔鬼在人间 旁观者幸灾乐祸 你深陷梦魇 你浑身狼狈 对恶毫无防备 求救是无病呻吟的麻醉 这世界为何只把你针对 他们说没钱斗不过权贵 他们说无能为力算你倒霉 他们说清醒点这就是社会 你说清醒我不会 管他是与非 一命换一命 杀了他把这辈子奉陪」 歌曲进入chorus,歌词里的愤怒和控诉被楚熠淋漓尽致地宣泄着。他的目光扫过台下的观众,享受着他的舞台,好像已经忘记身边有个多余的人。 邹添站在旁边,脸上的表情已经僵住了。 他试图跟上楚熠的节奏,但每一次开口,声音都被楚熠的气场压得毫无存在感。楚熠的音色层次分明,歌词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炸弹,砸得观众屏息凝视,而邹添的声音却显得单薄而空洞,像是被彻底吞没在这片声浪中。 楚熠没有丝毫怜悯,他的每一句歌词都像是在用力推开邹添的存在感,甚至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台风强大而压迫,像是一头不可撼动的猛兽,而邹添则像是误闯了这片丛林的小动物,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离被压制的命运。 所谓的合作舞台,变成了一场被众人见证的自取其辱。 「请记住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 他们把你针对 f*ck it 不是你的错 无力杀死魔鬼 f*ck it 不是你的错 梦魇把你跟随 f*ck it 不是你的错 委屈时想落泪 f*ck it 犯错的人要付费 坠落的鸟会再飞 别为人渣崩溃 滚去撕烂他的嘴」 这首歌的整体风格是混乱狂暴的grunge,但最后却拨云见日,变调后收束成渐强的清晰节奏,和弦切换干净利落,一点点勾勒出希望的轮廓。 outro部分乐队默契地开始即兴,乐器挨个solo,几个人都玩high了。 楚熠的吉他声最先升起,不再是之前撕裂般的扭曲音色,而是清澈的、未经效果器处理的原声。琴弦的震动诉说着一段关于重生的故事,旋律里是伤痕构筑的坚韧,血肉交换的破茧而出。 solo完,楚熠疯了似的在全场跑,机位都有点儿抓不住他。 他就像歌词里挣脱霸凌者束缚的受害者,破碎,而后重建,带着满身伤痕,迎着风,自由地在世间行走。 整首歌结束时,最后的和弦在空气中震颤,余音未消,却已经宣告了这场名为合作、实为较量的结果。 楚熠终于跑回到舞台上,目光扫过邹添,如他所料,这人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 他撩起汗津津的刘海,笑着问:怎么样邹选手,这个合作舞台你还满意吗? 邹添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青筋在额角突突直跳。 他够坏,也够年轻,足够清澈愚蠢,一点就着,在楚熠这样的步步紧逼下,再好的演技也装不下去。 你以前就是这样霸凌你的队友的吗?邹添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因愤怒而发抖。 是啊,感觉怎么样,爽吗?楚熠语气轻快,却可怕得像个刽子手,我前队友还挺喜欢的,还求我放过呢,但他应该不知道,求饶只会让我兴奋,你要不要试试? 这番话瞬间冷冻了全场火热的气氛,观众席上传来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 谁都没想到,他会自己主动提起这件丑闻。 导演组已经开始手忙脚乱地讨论,要不要切掉直播信号,被文东拦住,并满面愁云地命令导播切楚熠的特写。 镜头里的他冷静而疯狂,是一种不顾一切,即使自毁也要把对方一起带向地狱的疯狂。 耳麦里,梁硕的声音适时响起:楚熠,别这样。 嘉宾席的宋暖洋也站起来,原地喊了一声:楚楚!别说了! 楚熠恍若未闻,随手把耳麦摘了,一步步靠近邹添。台下的摄影师们疯狂地调整机位,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你以为你凭什么站在这,和我站在一个舞台上?楚熠笑着说,凭你干爹给你砸的钱?还是凭你卖屁股? 经验丰富的主持人这辈子没见过这种场面,努力镇定心神,企图把场面拉回来:这一回合表演结束,请嘉宾和选手下场,准备下一个节目。 谁知楚熠转过身道:对了,您刚才说,我主动邀请他合作?是谁说的?我耳朵不聋,找他合作,我图他连f4都唱不上去吗?说着又看向评委:还有我们尊敬的,各位评委,请问到底是收了资方多少钱,把他捧到这?大费周章办一个节目,就是为了让这种不合格的选手拿奖签约组乐队,去音乐节唱歌,然后让观众听这种垃圾吗? 这话一出,为两个淘汰选手不忿的观众都把他当嘴替,爽得通体舒畅,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喊楚神牛逼说得好!还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中间夹杂着零星几句歌神别演剧本了!抓紧时间再唱一首! 直播屏幕上,弹幕同样刷得飞起,收视率爆到了历史新高。文东一直在断直播信号的边缘,碍于上面的压力没敢轻举妄动。主持人企图维持现场秩序,现场却越来越吵闹,被淘汰的选手也开始附和,拒绝黑幕,要求节目组给一个说法。 一片混乱之中,一个黑色人影从后台的阴影处疾步靠近。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舞台中央时,他悄无声息地攀上舞台侧面。 没人注意到这个身影,也没人注意到他手中反射着冷光的刀刃。 当众人终于发现这个不速之客时,他已经闪电般向舞台中央逼近,从背后摸过去,手中的刀直指舞台中心的楚熠。 他右手扬起,刀刃反射的冷光一闪,主持人完全吓得愣在原地,全场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四散开来。 第55章 楚熠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在刀即将刺向他的刹那,一道人影飞冲上来,用力推开他。 刀锋偏离了原本的轨迹,狠狠没入了那道人影的腰腹,又瞬间抽出,鲜血在舞台灯光下绽开刺目的红,晕染开来。 现场陷入彻底的混乱,人群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电光火石间,楚熠终于看清,是梁硕冲了上来。 浑身血液在那一刻都凝固了,他没来得及思考,下意识上前,死死扣住凶手的手腕,两人一起向后摔去。 刀尖滴下的血在地上洇开,刀刃在挣扎中划破空气,胡乱挥舞。 梁硕忍住剧痛上前,用力一扭对方手腕,骨节错位的脆响中,刀掉在地上。 他立刻探身去抢,一把夺过刀,远远甩了出去,全程前后不过几秒功夫。 安保这时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制服住挣扎的突袭者。 正对镜头的楚熠脸已经彻底失去血色,煞白一片。 他手忙脚乱地抱住站得有点不稳的梁硕,手指徒劳地想要堵住那个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自己身上也被血迹沾到,却已经注意不到。 梁硕却好像没什么异常,用一如往常沉静而温柔的语气说:没事,我没事,别怕。 直播画面在此刻戛然而止。 最后一帧停留在舞台上刺目的红。 一片圆形废墟般的混乱中,两人的身体交叠拥抱,那道张扬的红发与灯光下蔓延开的鲜血紧紧缠绕。 第38章 38我们自由,或是听从上天安排 梁硕醒来时,已是翌日清晨,天光大亮。 他轻轻动了下发麻的手指,有点使不上劲儿。眼皮很重,喉咙很干。 这是睡了多久?清创缝合手术只需要局部麻醉,他明明想醒着出手术室,怎么直接睡到天亮了 昨天那一刀捅过来的时候,他刻意控制了身体方向,避免被刺到内脏,但静脉受损会导致持续性出血,所以看着会有点吓人。 他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当时就知道没大事。 但他能看出来,楚熠已经吓傻了。 想到这,梁硕扯了扯嘴角。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对自己的伤总是不在乎,让人打得只剩半条命都能死扛,却还是对他的一点小伤就手足无措。 他抬眼扫视病房。 站在一边的苏珊敏锐地感觉到,那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流露出一丝失望。 人呢?梁硕抬起上身问,走了? 他没指名道姓,但昨天那事儿闹得满城风雨,想也知道是谁。苏珊回答:没有,楚先生一直在停车场等着。 梁硕凝起眉问:停车场?为什么不进来? 白总安排了人在外面守着,苏珊有些为难地说,不允许闲杂人等探望。 那你怎么在这?梁硕问。 苏珊: 梁硕动作利落地拔掉输液管,起身从冰箱里拿水喝,看着一点也不像个伤员,去把人带过来。 好。苏珊应道。 苏珊吩咐好再返回,刚要开口,梁硕抢先问道:谁让你来的? 梁硕走到窗边,看向医院的停车场,没什么情绪地问:外边那些人,还有昨天录影棚外的安保,真是白总安排的? 顿了顿又说:我是你老板还是她是你老板? 苏珊心猛地一沉,咽了下喉咙。 梁硕是个很少说废话的人,能在他身边做事的人必然也不会是傻子,苏珊知道这个ta不是指白总,聪明地没吭声。 只见梁硕盯住窗外的一辆商务车,又喝了口水,说:你跟我挺久的了,我不想难为你,但你也别难为我,人不能两头的好处都吃着。如果你要再胳膊肘往外拐,把我的情况汇报给她,就别等我说了,自己去人事那边报道吧。 苏珊紧张得有点说不出口,轻咳了一声说:明白,抱歉老板。 梁硕:下不为例。 楼下停车场,此时有安保人员走向梁硕盯着的那辆商务车,和司机说了些什么。不多时后,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灰色卫衣,戴兜帽,戴黑色口罩的身影。 梁硕目送他进了医院大门,终于舍得回头,问:姥姥怎么样了? 苏珊道:昨天守了您一夜,确认您没事,早上安排车送回老宅休息了。 嗯,梁硕走到床边,水杯放到床头柜,让你办的事情呢? 江南警察厅已经在行动了,刚才确认抓捕已经完成,苏珊说,新闻应该马上就会出。 梁硕摸着后颈,前后活动了一下头说:好,后面的都按照计划行动吧。 苏珊点点头:好的。 * 楚熠这一夜做了很多梦。 碎片化的、层层叠叠的梦,有的清晰得可怕,有的看不真切。奇怪的是,他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这次他来到一片空无一人的寂静游泳馆。光很暗,水面倒映着月光,是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就在七年前奥运会混合泳决赛那天。 远远的,一道身影背对着他伫立在泳池边,肌肉的轮廓太过熟悉,每一寸流线型的肌理都蓬勃有力,让他心尖一颤。 梁硕?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场馆里回荡,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是你吗? 那道身影在视野中若隐若现。他拼命想要看清那张脸,可每当快要辨清的瞬间,画面就会溶解破碎。忽然间,那人腹部绽开一道裂痕,血珠串成细流涌出。 无力的身体直直向他倒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他接住了,也终于看清了。 那是一张温柔缱绻的脸,说的不是救救我,而是没事,没事的,别怕。 楚熠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温热的血液却不断从指缝间涌出,很快浸透了掌心。 就在这时,怀里的人身体忽然后仰,无声地坠入泳池。 蔚蓝的池水很快被染成了一片血海。 而他就那么站在原地,双手满是鲜血,耳畔响起低沉如恶魔般的絮语,说:你是凶手 是因为你他才会受伤 你是他的灾星 楚熠于是一步步走向泳池。 就在他直直坠向那片殷红色血海的一瞬间,身体猛地一颤,听到有人在叫他:楚哥,楚哥! 楚熠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张愁眉苦脸放大版的脸。 他一抬手,把那张脸一巴掌推走了。 干嘛啊楚熠的声音有点哑,嗓子干得像是十好几天没喝过水,叫魂儿呢? 金延浩皱着眉问:又做噩梦了? 楚熠拿起座椅旁边的矿泉水猛灌,没直接回,说道:现在让进了吗? 金延浩瞥了眼挡风玻璃几十米外的诊楼门口:让进什么啊,你看看门口那几个凶神恶煞的门神,跟要吃人似的,顿了顿,摸着下巴说,不过我怎么感觉昨天棚外也是这几个大哥啊?他们还接两茬儿活呢?看来这年头哪行都不好干啊 楚熠心不在焉,作势要开门:我去看下。 诶诶诶!金延浩忙拦他,等会儿,你是真不知道你自己什么身份是吧?现在全世界都找你呢,你现在一下去,别说进医院了,连车都回不了信不信?再说,昨天咱都问了多少遍了,我刚注意看了,所有来的人都拦在外边了,怎么可能过一晚上就让进了。我说这梁总的谱儿真是太大了,这可是北京城最大的私立医院,直接这一整栋楼就给他用了,陨石现在已经这么牛逼了吗? 楚熠白着一张脸,嘴唇干裂,盯着窗外没说话,一看就根本没听进去他说什么。 他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昨晚还经历那么大刺激,整个人都跟抽了魂儿似的,到现在还是满脸憔悴,看着比梁总还更像让人捅了。 说起这个,金延浩现在回想起那幕都冷汗直冒。 虽然这么想太缺德了,但真是多亏了梁总反应快挡了一刀。他在台下看得清清楚楚,全程不过几秒的功夫,所有人都在发愣的时候,梁总离得也不是最近的,竟然径直拨开身前的人,几个大步从控制台猛冲上台。 楚熠那会儿正是上头的时候,要是真和那凶手血拼起来,最后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指不定就要闹出人命 他越想越后怕。 这事儿要是没有梁总,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但话又说回来,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才能不顾自己性命,为对方挡刀呢? 第56章 金延浩平心而论,这事儿放他自己身上,除了亲妈,这世界上应该再没第二个能愿意为他这样。 这两人的关系看来并不像他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金延浩打认识楚熠开始就从没见他失控成这样,有点心疼地说:既然医院不让进,咱就先走吧,我送你回家,先吃点早饭,你也休息一下,然后我去托人打听一下梁总的情况,说真的,你现在在这也有点危险,车里密闭也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追过来。 楚熠还是没吭声,但明显是不肯离开的样子。 他决定的事也没谁能劝得动,金延浩叹了口气,心道这是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感人故事说:那要不我去买点东西吃? 不用,楚熠拒绝道,你去吃吧,吃完直接回家,我自己在这就行。 金延浩更愁了:祖宗,你饶了我吧,这节骨眼上,我哪敢把你一个人撂这啊。 楚熠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头急切地问:他有没有被拍到? 金延浩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啊?了一声。 楚熠表情有点急了,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我说梁硕梁总,他有没有被拍到? 金延浩心道你还有心思管别人呢但到底没敢说出口,道:没有,他当时一直背对舞台,机位都没拍到他,我感觉导播好像也一直躲着,没敢切他的正脸。 现场观众呢?楚熠问,有没有拍到什么? 昨天录制现场禁止观众带手机,基本没人传,传了的好像也很快被删了,估计梁总公司有公关在盯这事儿。 楚熠呼出一口气,稍微放松了一些说:好,那你也帮我盯着点儿,千万不要流出任何他的照片。 金延浩这时想起第一次听说陨石,那个朋友也神秘兮兮地和他说过,这位梁总从不公开露面,都是白总在外主持工作。再一想,与他们的那次签约会谈,梁硕似乎本来也没打算出席,是碰上了才会坐上会议桌。 他问道:有这么严重吗?真曝出来会怎么样? 楚熠没直接回答,只说,如果看到有人传他的照片或者视频,开价多少钱都行,务必压下去。 金延浩这下知趣地没多问,说:知道了。 顿了下,金延浩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道:话说你就不想知道知道你自己的情况吗? 楚熠有点懵地问:什么? 合着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金延浩无语道:就网上关于你的评论啊,我看你是忘了昨天节目是全网直播了是吧?你那段diss邹添的片段,已经传疯了,已经有up主给你剪rap和鬼畜了,我真服了,都特么疯了,觉都不睡了。 楚熠不怎么在乎地说:随便吧。 金延浩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楚熠之前在电话里的那句想休息一段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问道:诶等等,不儿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要是都计划好了,那也太恐怖了,这真是准备好了要同归于尽啊?前有罢演后有砸场子,到底是和节目组有多大仇啊? 楚熠没回答,有点疲惫地仰头,靠在车座上,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操金延浩由衷感叹道,楚哥,牛逼,太特么有种了,合着他们这些骚操作你全都预料到了?就等着和他们玉石俱焚了是吧? 没有,你想什么呢,我哪有空琢磨他们楚熠闭上眼睛说,你也别给我戴高帽,我不是有种,只是没什么可怕的。最糟糕的都经历过了,这些都不算什么。 金延浩心下一动。 最糟糕的难道也是和梁总有关? 金延浩没去揭他伤疤,转移话题道:虽然我知道你不在乎,但现在网上的舆情,我还是大致给你讲讲吧,心里有数,好打胜仗。 见楚熠闭着眼睛没阻止,金延浩便继续说了下去:整体来说支持你和骂你的半开吧,其实也没法准确统计现在网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掐了一晚上,支持你的主要是那帮看不惯节目组骚操作的,他们早就对这节目深恶痛绝,骂他们借着摇滚乐综艺的噱头炒作,还搞黑幕,早就想有个人掀桌,你算是帮他们出了口恶气。还有就是乐迷支持你的也偏多你昨天那两首歌舞台已经被转疯了,到现在b站在线观看人数还在万人以上,错那首的播放量快追上之前武道馆巡演那场的圆废了。 金延浩说到这顿了下,迟疑半晌,问道:嗯,骂你的要听吗? 楚熠扬了下嘴角,发出细微的气声,说:干嘛不听啊,这不比歌功颂德的听着爽? 哦金延浩挠了挠头说:骂你的主要是说你装,说你也假唱过,有什么资格骂选手,还说你骂邹添那个样子,看着就像是霸凌咖,还是惯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那么有天赋的,这样剥夺一个人的梦想,对普通人来说不公平 他越说,楚熠的嘴角弧度便越上扬,笑着说:不错,这回比之前的说法都好笑废物可真会给自己找借口。 金延浩满头黑线,道:我说楚哥,假唱那个先不提,霸凌这个事儿,我真的觉得你要解释一下,这盆脏水你也是时候泼回去了吧? 楚熠斩钉截铁:怎么泼? 金延浩被他问得一下语塞了这个他还真没想过。 但明明不是楚熠干的事,怎么说都会有办法澄清的啊,凭什么真坏的人能信口开河,无辜的人却得背着骂名呢? 楚熠道:你以为我想被骂? 金延浩反问:那怎么不澄清呢? 楚熠说话都有点累似的,低声说:他没我霸凌的证据,我也没我没霸凌他的证据,他信口开河,本身就是个笑话,我还回应这种无理取闹的事,不是更可笑吗?到最后根本没区别,信的依然信,不信的还是不信。与其花时间在这种事上,不如再多写两首歌。 额怎么好像有点道理? 金延浩神奇地有点被他说服了。 其实这些年,他时常会像这样,被楚熠随口说的一些东西惊讶到。 他似乎总是对很多事情看得很开,不会被他人的恶意轻易伤害到,却又会常常因为一些行业习以为常的规则而愤怒,像个在瓷器店里横冲直撞的大象。 明明他自己比这个年少成名的巨星还要年长几岁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对生活有这么深的感悟? 活得这么明白,累不累啊? 他不死心地继续道:但是,你这样不就是把什么都自己扛着了吗? 楚熠没让他把后半句说完,睁开眼,头靠窗,再次看向医院的大门口,打断道:没什么但是的,很多事情我改变不了,接受就好。我接受不了的东西也有,比如有人喜欢给观众喂屎,把我的歌和舞台搞臭,那我就跟他们较量较量,至于我自己这种张嘴造谣的东西,只有那些毫无自己判断,没有自己生活,整天靠围观别人惨剧活着的废物才会信,会在乎,这些人不是我音乐的受众,也不是我音乐取悦的对象,所以我不回应,我这么说,你能懂吗? 金延浩其实似懂非懂,但他有一个最难得的特质,也是楚熠最欣赏他的特质,就是尊重别人的意愿,所以他点点头,认命似的说:行,听你的。 楚熠问:kk怎么样了? 凯文把她带回家找点点去了,金延浩说,潘胖也去了,哦对,那个她拜托我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没人想到那个攻击楚熠的人会是kk前夫,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带着凶器通过重重安检进场的。在他冲上来的那一刻,凯文立刻拦在了kk身前,哪知他攻击的对象竟然是与他素未谋面的楚熠。虽然最后受伤的是梁硕,也让kk无法自处,暂时没脸面对楚熠。 一切都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难道会是有人指使的? 会是谁这么闲得蛋疼呢? 调查是警方的事儿,金延浩暂时没心情思考这个,继续说:之后警方应该会来找你录笔录,昨天我和他们说了你身份特殊,会稍晚些单独过去。 他说着,发现楚熠的视线飘向了自己的驾驶座窗外,再回头一看,竟然是让他眼熟的那位人高马大的保镖。 他一惊,落下窗子来,听到那人说:请问是楚先生吗?上面有人找,跟我走一趟吧。 第39章 39 却也后知后觉发现爱的踪影 第57章 在金延浩的要求下,他得以陪同楚熠一起进了楼,被四名彪悍的保镖围成一圈,一同上到病房的楼层。 其实楚熠还能冷静地和他讲道理,已经够让他意外了。但金延浩能看出来,这人现在就是一口气在这吊着,不进去亲眼看见人,就能一直这么死撑下去。 但即使皮筋绷久了都会断,更何况是个大活人。 再这么下去这俩人,大概率伤的伤,病的病,谁都好不了。 还好这一路楚熠都算正常,只是走得有点慢。但到楼层时,金延浩走在前面先出电梯,身后的人一直没动唤,他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怎么说呢。 有种见鬼的感觉。 楚熠本来肤色就偏白,此时脸上的冷汗在白炽灯下泛着有些瘆人的光,嘴唇也没有血色,看起来就像个医院的重病患,估计连亲粉丝站这都看不出来,这和昨天舞台上嚣张到不可一世的是一个人。 他吓了一跳,叫了声楚哥,顿了下又问:没事吧? 楚熠慢半拍地抬眼,看到小屏幕上的数字,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道一声没事,抬步迈出电梯。 等走到病房门口时,楚熠迟疑半晌,右手握在门把上,用力到指节透出青来,却迟迟没把门打开。 这时连旁边的保镖都能看出来他不对劲,问了句:楚先生? 楚熠对一切都恍若未闻。 不是故意的,是分不出一点心做出回答。 其实他理智尚存,并没做什么过分的假设。有人找这几个字至少说明,人不在太平间。只要还活着,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所以这一路他都在思考。 昨晚舞台上的那一刻,当他被梁硕熟悉的眼神接住时,不受控地变得软弱流泪时他是想找梁硕聊聊的。 但现在机会来了,为什么他却想不起来,那时要聊的是什么? 他头痛欲裂,脑子转得很慢,费了点功夫才回想起来。 那时他想的是,要最后一次,正式地,拒绝梁硕的签约邀请,并开诚布公地告诉他,自己决定暂时封麦,赤道也会无限期停活。接下来他会出国,可能是美国,也可能是太平洋上某个不知名小岛,或许四处旅行,或许去念个书,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时间是多久,他自己也还不知道。 梁硕应该暂时会无法接受,但没关系,时间会治愈一切,就像时间治愈他们多年前的分离一样。 但无论如何,他需要尊重对方,在走之前,给他一个交代。上次分手是不告而别,如今他终于站到这个位置上,终于有权力,也至少应该给彼此一个告别的机会。 实际他经历过的太多,最近几个月尤其感觉疲惫,所以早有这个想法,而梁硕的出现只是让他最终下定决心,是时候按下暂停键。 回想起来,他们之间似乎总是在兜圈子,以前是自己追着他跑,现在是梁硕追着他跑,但不管这次是因为什么,这场闹剧都该结束了。 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他清楚地记得,当他穿过所有人的注视,望向那双蓝色眼睛时,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他的渴望,想要拥抱、亲吻、做爱的渴望,是那样强烈而真实地灼烧他。 但是他所有爱一个人的勇气都在十八岁生日那次告白里宣布告罄。这么多年过去,他不想再犯贱。再像当年那样不知羞耻地贴上去,会让他的自尊彻底崩塌,极度厌恶自己,厌恶到无法自处。 那就彼此留点余地,给自己留点体面,好好地说个再见吧。 于是这次节目成了最好的告别机会。和对方,和舞台,和喜欢他的乐迷。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梁硕会来做这个音乐总监。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当然也是他意料之外,大概事情就是永远不会让他如愿。 最后在节目上闹到这份儿上,有情绪使然,大部分还是刻意为之。他十五岁开始驻唱挣钱,十八岁赴韩出道,能活到现在都是靠自己,成熟得比一般人都要早,所以虽然在二十四岁的年纪,却早已不是什么愣头青。 他不是不会逢场作戏,圈子里打拼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一个人很难撬动游戏规则? 他大可以卖郑子聪个面子,把邹添捧出道,顺便为上次的事情道个歉,都是顺水推舟的事儿。 但他厌倦了。 既然早就决定好离开,掀个桌也是顺手的事。 他敢做出这种事,就没想过给自己留后路。 更不想的是,拿梁硕当自己的退路。 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落魄,积蓄、人脉、资源都是他多年积累下来的,如果有人真不想给他留活路,那最不济也可以转幕后,给别人写个歌。能做的事情很多,但唯独不存在妥协。 实际仔细想想,不光是昨天,重逢后的很多次,他都有过这种想和梁硕好好聊聊的冲动。比如那次在见完郑子聪,他们在车里大吵一架,后来他们一起去看螺蛳粉时,他注意到梁硕的情绪非常不好,再后来在排练室见到梁硕掀帘子进来,听他说要给自己一场完美的演出 但他没有说。 他们独处过很多次,他有过那么多次机会,最后都变成激烈的争吵,或是被梁硕巧妙地把话题绕过去,而他除了那点儿上不了台面的拒绝,什么都没做,甚至默认了很多次梁硕的那句好好考虑。 对,他拒绝了,也纵容了。 他可耻而乐在其中地,纵容了对方的好意。 他大可以有一万种方法拼命避开对方,像对待郑子聪那样,用最激烈的方式赶走他。 明知道怎么伤他最深,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似乎只要一见到这个人,他的情绪就会立刻像脱轨的火车一样失控,一切反应都出于防御的本能,要用平静或是愤怒的两极假相,掩盖住更深的情绪。 那么现在呢? 他该怎么面对一个躺在病床上,为他挡了一刀的梁硕。 他该怎么说出口那句再见,说,我要离开这座城市,离开你,到离你很远很远的地方,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继而楚熠想到如果不是他先走呢? 如果这一刀真的捅到了梁硕的心脏呢? 如果他现在要面对的是一块白布,和一个暂停呼吸的、不会哭不会笑,也不会和他说话的梁硕呢?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如果是这样,他该怎么办? 那个时候会有人告诉他,余生该如何度过吗? 在产生这个念头时,他感到了一种漫长而无望的虚无。宇宙回到了初始模式。就像梦里反复出现的一幕,他站在一望无际的赤色荒原上,茫然四顾。他荒诞的人生,看起来热烈燃烧的人生,从这个假设出现的那一刻,摧枯拉朽地褪成一片灰,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金延浩站在旁边,几次想要过来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劝点什么好,然后他眼见楚熠呼吸越来越急促,很痛苦地弯下腰,眉间紧蹙,掐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看起来马上就要窒息。 他吓得够呛,赶紧让旁边的保镖叫医务人员,楚熠埋着头挥了挥手,站起身往不远处的洗手间跑。 金延浩抬步跟上去,听着楚熠在隔间里干呕。 可是他根本什么都没吃,呕也呕不出来,全是胃里的酸水。 金延浩站在外面干着急,光这么听着都能感觉到他有多难受,恨不得自己去梁总病房里看一眼,赶紧告诉他情况拉倒。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楚熠从隔间走出来,用冰水洗了把脸,跟他要了漱口水,反复漱好后又擦了把脸。等到起身的时候,金延浩从镜子里注意到,他的眼眶很红,可能是吐的时候激出来的。 当然也可能不仅是因为吐了 整件事闹到这份上,他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想着怎么也劝几句,结果楚熠这次大概是调整好了,径直出了洗手间,直接开了病房门进去。 门一打开,苏珊刚好往外走,迎面见到楚熠。 苏珊颔首打了个招呼,刚想说梁总就在里面,回头一看,刚才还起来又是倒水喝又是远眺的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躺下了,被子半搭在身上,盖得特别标准,还闭着眼睛,一副安睡的模样。 再一看眼前的楚先生,一进来眼睛就自动锁在病床上,根本没注意到眼前还有个大活人。 她知趣地闪身出去,迅速关上门,把刚才梁硕和她说的话,以及这里的情况,一起报告给了正坐包机往北京赶的裴姿,算是最后一次当这个令她提心吊胆的间谍。 楚熠脚步很轻地走过去,坐到病床边上的椅子上。 床上的人正在安睡,呼吸轻浅。 楚熠看他很密的睫毛,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像在偷看自己,接下来是高挺的鼻梁,和水润饱满的唇。 第58章 视线缓缓下滑,停留在胸口,正在有节律地起伏,但是幅度很小。 楚熠一下又一下地数着频率,就这么眼珠不错地盯了好一会儿,这才敢最终确定,是活着的。 是会呼吸的梁硕。 然后他发现他自己再次失控了。 手就这样不受控地抬起,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触碰着梁硕骨节分明的手。 还是那种很凉的触感,好像怎么捂都捂不热。 但他现在突然想试试,想把那只手捂热了,或者弄醒他。让他不要像这样,一言不发,那么安静,让他产生可怕的联想。 于是他用力把自己的手指插进去,变成十指相扣,指尖严丝合缝地扣住,而后越来越紧密,挤压着彼此的骨骼,但是梁硕一点反应都没有。 楚熠开始慌了。 或许这是梁硕一贯的恶作剧,但他还是有点害怕了。 于是他问:你在逗我是吗? 你已经醒了,但你想知道,我看到你这样会怎么样,是不是? 快起来吧,这样一点都不好玩。 梁硕还是没给出任何反应。 于是他站起来,单腿跪在床边,弯下腰,把自己的脸靠近对方,手依然保持着十指相扣的姿势。 他看着梁硕略显苍白的唇,欲望仿佛即刻要冲出胸腔。 想靠近,想亲吻。 但理智及时控制住了自己。 就在两人近在咫尺,他的呼吸打在梁硕的脸上时,他问:你还不打算醒吗? 你不醒的话,我会亲上去,你不喜欢也没用。 我是说真的。 梁硕的呼吸依然轻浅得仿佛不存在,只是相比之前似乎有些急促。 但楚熠顾不上这些,偏头避开鼻梁,轻吻上去。 触碰到对方冰凉的嘴唇时,他兀自打了个冷颤,酥麻的感觉从后腰一阵阵往上蹿。他暗自唾弃自己,艰难地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停留了几秒,同时留了一分理智观察梁硕的反应,可这个人依然无动于衷。 楚熠到这时已经没心情再去试探他了。 难道人还活着,却没办法再醒过来了吗? 刚才的所有思考都不在线,已经记不得自己是被这人叫上来。他抬起身,松开手,想去叫医生,就在这时,松开的手被紧紧反攥住,是比他刚才大几倍的力度。 后脑被一只大手扣住,正要离开的身体就这样被扯回床上。他们再次恢复到之前的距离,但这次,他被一双略带狡黠的、像水玻璃般晶莹剔透的蓝色眼眸注视着。 楚熠几乎是一瞬间腾起了一阵无名火,一路烧到头顶。 如果不是眼前的人躺在病床上,他一定会一脚把他踹下去,再把他揪起来痛揍一顿。 放开我。楚熠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不像话。 放你去哪?梁硕盯着他说,刚亲完就想跑?想什么好事儿呢?他的声音也没悦耳到哪去,沉得不像话,好像在努力压抑着什么尘封已久的东西。 楚熠想挣脱,但怕扯破对方伤口,不敢用真力,而梁硕的劲儿又大得可怕,结果两人的距离就这么越来越近。 在两人的嘴唇即将再次贴上时,楚熠执拗地偏开头,说:你别逼我。 梁硕在他后脑施力的那只手顿了下,声音暗哑地问:要是我死了呢?是不是就行了? 楚熠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问:什么? 我没反应躺在这儿,你愿意来亲我,我活着,你就不愿意了,梁硕说,所以是不是我昨天被捅死了,你就能接受我了?你喜欢一具尸体都多过喜欢我,是吗? 楚熠眼眶红到极致,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梁硕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但其中掺杂着细碎的痛苦:我说得有错吗?顿了下,他视线移到楚熠的唇,用不容置喙的可怕语气说:有错的话,你向我证明。 楚熠知道他又掉进梁硕的陷阱里了。 知道,却又无可奈何地、一次又一次地、心甘情愿往里面跳。 吻发生的时候,泪也落下来。 但这次他无处可逃,无处可躲,只能任由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他们唇间,沾湿他们,让他们也变成那种咸咸的、苦涩的东西。 所以到底是哪里错了? 他只是想体面地离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很快,那只在他后脑的手不再是强迫的,转而变成轻柔的力度,轻轻地拍着他。梁硕的舌头在他口腔里搅动,像攻城略地一般,逡巡探索过每一寸,然后退出来舔掉了两人唇间的泪水。接着,他吻过自己被润湿的眼睛,和每一寸变成海盐味的皮肤。 他的手最终搂在了楚熠后颈,他知道这样会让楚熠安心一些。然后他很心疼地去擦楚熠的眼泪,把他放在自己怀里,轻叹了一声,说:怎么又哭了。 楚熠在理智全失的时候明白过来。 原来在台上时,梁硕看到了。 他的泪,他的任性,他的痛苦,都被完整地注视和接住了。这不只是给了他一个完美的演出。 梁硕给了他除了爱以外的全部。 这个事实让他陷入了更大的虚无中。 他终于知道,原来吻与泪真的可以同时发生。 就像他爱一个人,原来也可以这么痛苦。 第40章 40 在时间里洄游试着抚平愧疚 楚熠很快离开了病房。 他知道自己又失控了,且比以往的每次都要来势汹汹。 当梁硕撩开腹部的伤口,向他一本正经地解释自己只是伤到腹直肌的皮下层,创口不深,也没伤到什么重要器官,无需担心时 他毫无征兆地起了反//应。 这副身体曾和他做过最亲密的交//合,被他一寸一寸地注视过,楚熠当然再清楚不过。 但又有些地方是陌生的。 白色纱布整齐地缠绕在腹部,撩起的病号服边缘处,透出一圈淡淡的粉晕。再仔细看能发现,侧腰多了一道当年没有的疤痕。 而后就是那道新鲜的刀伤,从右侧腹部斜斜延伸,隐没在纱布之下。包扎的位置恰好横亘在紧实的腹肌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楚熠死死盯着那处伤口,喉结滚动。 他被分割成两部分,一部分混杂着心疼与愧疚,一部分却是彻底的兴奋。他几乎能想象出纱布之下的皮肉是如何被割开,鲜血是如何渗出。 那种鲜活的、带着温度的疼痛几乎让他战栗。 最终后者战胜了前者,他的念头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这伤是因为他受的。 欲望就这样冒了头,快速渗到五脏六腑,涨满胸腔。他很想把那座强韧的躯体里所有的伤痛让渡到自己身上,用最亲密的方式。 他冲动,克制,在冰火两重天中经受煎熬,感到彻底的恐惧。对自己的恐惧。 楚熠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正常,嗜血、嗜痛、缺乏同情心。十五岁就开始纹身,偶尔用烟头烫身上那块早就没感觉的死肉,无情抛弃螺蛳粉,三天两头找人打架,受伤了也随他。 梁硕曾经花了很大功夫纠正他潜意识中的自毁倾向,比如不允许他有伤不管,不准他抠掉未愈的伤痕,纹身后要强制给他涂抹百多邦。 这个人在他身上打下了太多健康的烙印。 后来分开后,他拥有了8个耳洞,从耳骨到耳蜗,最痛的地方都打过。 其实他想做得更过一些,但那些烙印就像封印,令他固步自封,强制自己遵循正常的轨迹运行,一步不敢踏出,恐怕一不小心就彻底失去他们曾并行过的隐秘痕迹。 此刻,梁硕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抬手要去解纱布。楚熠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严厉地问:你干什么? 你想看吧?梁硕又是那种了如指掌的语气,你喜欢这样,我知道。 楚熠蹙起眉头,不认同他的话,也不认同自己的不正常,说:我不喜欢。 没关系,梁硕没反驳,只说,喜欢也没关系。 楚熠负气似的,一把扯下梁硕的衣服下摆,盖住于他而言过于刺眼的伤口,扭头出了病房。 在他至今为止的生命里,全部性经验都来自于六年前与梁硕那次,全部的欲望也都只来自这一个人。 继续呆在有这个人的空间,将会彻底抢夺他的思考空间,让他做出冲动的、不可挽回的决定。 就像多年前,疯狂的激情与缱绻后,他眷恋地从身后抱着他,头抵着背,只差一点就忘记,窗外的过云雨,是离别的前兆。 * 楚熠不敢全信这人的话,守在门外,等到医生来查房,仔仔细细地核实过情况。医生说腹直肌撕裂确实不算严重,但刀口离胰腺太近,再偏一公分就可能引发胰腺炎或胰液渗漏,后果就严重得多。所以现在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确保伤口愈合没有并发症。 第59章 楚熠听得心惊,把注意事项、忌口一一记下后,转身下楼,打算去给梁硕弄点吃的。这时恰好看到迎面走来的金延浩,提着一家紫金坊包装的袋子,另一只手是他忘在车上的手机。 见状,楚熠顿时有些愧疚。昨天梁硕被救护车拉走,只有一个家属陪同名额,庄筱棠自然要上车陪外孙。楚熠想自己开车追,金延浩见他那样,自然不放心让他开,便驱车带他来了医院,没想到安保看得紧,一个人都不放。这一晚他都守在车里,一点胃口没有,金延浩便也跟着他一起挨饿受罪。 金延浩这时已经走过来了,说:楚哥,给梁总带了点清淡的,也有你的份儿,快吃点东西吧。 谢了,楚熠还是没胃口,但诚恳道,昨晚辛苦你了。 啧,跟我客气什么。金延浩见他有心情跟自己说这些,便暗中猜测梁总情况应该不算太严重,主动问道:梁总怎么样了? 楚熠明显愣了下,言简意赅道:还行。 他不愿多说.寓.言.整.理.,但金延浩还是松了口气。 没这句话,他还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现在不是闲着的时候,这一团乱麻,必须给一点点理清了。要是再晚点处理,那些扣在楚熠身上莫须有的罪名,就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过各种消息太多,他想说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好先递出手机,说:你手机昨天没电了,我刚刚充上电给你开机了,你先看看吧。 楚熠也不是抗拒什么,就是觉得事情已经不可能更糟了,看也没用,所以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都没看,直接清除通知,电话也全部拒接。 刚要设置飞行模式把手机塞回兜里,跳出来一个没想到的人来的消息,是kakaotalk发来的。 联系人上面显示,中文是安胜彬。 他在韩国没什么朋友,一个金延浩被他带回国了,一个宋暖洋,可以直接用微信联系,因而从韩国回来之后,就再没怎么用过这个软件。 大概是因为自己空降apex后,宋暖洋跟自己莫名亲近的缘故,安胜彬从那时起就一直对他有隐隐的敌意,出道后依然,只有在镜头前才会装模作样地和他交流几句,私底下除了练习,几乎从未闲聊过。 如今主动联系,大概率也是和宋暖洋有关。 昨晚那场闹剧,宋暖洋也目睹了全程,楚熠这才想起,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样了。 真是失控的挺彻底的 他点开消息,屏幕跳转到app,才发现这竟然不是第一条。 从昨晚开始,安胜彬断断续续发了少说十几条消息,甚至是中韩双语的。中文的先不说,韩语都肉眼可见有不少错字。 虽然消息多,但基本都一个意思:抱歉在这么混乱的时候打扰你,请问你知不知道小羊在哪,他还好吗,我一直联系不到他,能不能告诉我他的情况。 最新的一条是,我已经落地北京了,如果你能联系到他,请告诉我。 楚熠没回复,直接拨过去宋暖洋的电话,机械女声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颗心就这样沉下去,他转身问金延浩:你昨天看见小羊没?他现在在哪? 金延浩昨天眼瞅他被袭击,差点让人捅一刀,满心都吊在他的安危上,哪有心思去观察别人,摇了摇头说:我就记得你当时在台上骂邹添,他站起来,好像是想拦你,挺着急的,但袭击你的人那会儿就冲出来了,后来我就不记得了,应该是被安保疏散了吧,场子很快就封了。 他顿了下,突然想起什么,说:哦对了,出事儿之后没多久他就发了条微博。 说着,他翻出来那条微博,一看时间,确实是昨晚十点三十七分发的,距离直播断信号没多久,发的内容也非常简短楚楚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没霸凌过任何人,时间会证明一切 楚熠光看一眼就紧蹙眉头,把眼睛闭上了。 这个笨蛋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这不是把炮火往自己身上引吗? 事件主角还无人回应,在这个时候发声,所有舆论焦点都会被转移到他身上,但他根本就是最无辜的。 果不其然,点开评论区,条数已经超过5w,此时还在疯狂刷新增长。其中大部分都在骂,不是说他这个时候还要炒cp,就是说他也是当年霸凌队友的帮凶,还说他扮猪吃老虎,表面和善,实际也是个和楚熠一样的人渣,还有人说什么之前在夜店看到过他,私下里玩得很花,还见过他在gay吧磕lsd 被骂这件事,从楚熠出道后一直伴随至今。当初他主唱空降,就有人说过他靠关系、身体上位,再到后来各种离谱的传闻满天飞,这么多年,他早已修炼到,不论看多神经的指控、多肮脏的字眼,都能心静如水。 然而现在看到好朋友为自己站台却被诬陷,他还是一阵无名火猛蹿上来。 宋暖洋不是他。 他一直有极好的观众缘和口碑,是大众心里的国民弟弟,是父母偏爱的独生子,也是被安胜彬护在手心里的团里忙内。 他很善良,善良的人便容易软弱,所以身体和承受能力一直都不算好。如今突然遭受无妄之灾,被迫消化这种铺天盖地的谩骂,不难想象他受到多大的打击,说不定正在什么地方自己一个人哭呢。 楚熠心里着急,梁硕这边短时间内不需要他再操心,他见金延浩已经把餐送进病房,便嘱咐他赶紧联系宋暖洋经纪人,确认他的位置,同时回复安胜彬,说暂时没有消息,但找到宋暖洋之后会立刻告诉他。 他急着出去找人,但还是被金延浩押着吃了点东西,理由是他吐了一回,又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都没吃饭,要是再不吃东西,到时候再晕路上了,别管是谁出事都管不了。楚熠也知道他说的没错,着急忙慌地喝了点汤。 趁这会儿功夫,金延浩也梳理好思路,开口道:你现在还不能去找小羊。 楚熠抬眼看他,疑惑道:嗯?为什么? 警局来电话了,你得去做个笔录。 这事儿确实推拖不得,他也不知道到底需要多久,刚想嘱咐金延浩,便听他继续说:小羊那边应该没啥事,我刚打电话,经纪人说亲自把他送回酒店的,估计被吓着了,一直睡呢,我一会送完你去他那看下,你就别管了。 楚熠感念他想得周到,再次道了声谢。 金延浩应了句,实际心里翻江倒海。这都多少次了,又是这样,自己都火烧眉毛了,还想着别人呢,啥时候能把自己的事当回事点儿,赤道也不至于到这步啊但他当然不会在这时候说废话,只是冷不丁来了一句:然后就是出事儿了。 他这么说,本是想引起楚熠的注意,结果眼前的人只是抬了个头,似乎确定梁总生命安全后,什么事儿都不算事儿了似的。 金延浩无奈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楚熠毫不犹豫:坏的。 启明单方面宣布和赤道解约,理由是你作为乐队主唱,存在重大艺人品德失格问题,违反了合约条款,公司已经找律所发了律师函,电话打到我这来了,接下来要和我们协商赔偿金的事儿,是比不小的数目。大概是被楚熠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影响,金延浩说完也笑了笑,也算是个好事儿吧,之后也不用咱专门去签解约合同了。 楚熠笑了笑,由衷道:那确实是好消息。 这事儿在他意料之中,杨铭睿一向行事狠辣,再加上之前被他算计过一道,自然乐得他身败名裂,所以听到也不算惊讶。 但他手里一堆拿捏杨铭睿的筹码,打官司他不一定输,就算输了,能用钱解决,在他这的确不算什么多大的事。 所以好消息是什么?楚熠问。 金延浩这回表情有些严肃:嗯也不能说是好消息吧只能说是出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你有利。朴泰贤和金昇宇聚众吸毒被抓,首尔警察厅昨天确认立案,说是在江南区一个私人聚会上抓获的,吸得好像是大//麻,还有冰//毒。 饶是再平静,楚熠听到这个消息也有点惊讶:确实消息来源了吗?可信吗? 嗯,金延浩点了点头:检察厅已经介入调查了。他们俩和其余几个一起参加聚会的艺人都被带走问话,据说还牵出了演艺圈的吸毒群。他们那边公司今早紧急发布声明,宣布解除专属合约,所有行程全面暂停。顿了下又补充道,naver上热搜都炸了,都说 说什么?楚熠催促道,别支支吾吾的。 第60章 说apex这组合就是个毒窝,五毒俱全,没一个好东西,安胜彬也好不到哪去 他越说声音越低,但最后这句还是被楚熠听了去。他隐隐约约记得前阵子看到过安胜彬要发solo专辑的新闻,问道:安胜彬怎么了?他也在场? 他不在,但可能是被这些事儿波及了吧,粉丝有信任危机,金延浩也没想到会一夜间发生这么多事,叹了口气,专辑被无限期推迟发布,据说要被公司雪藏了。 除了楚熠和小羊,金延浩相对更亲近的成员就是安胜彬。他能感觉到,当时那五个人里面,只有安胜彬是真正爱团,想把这个团做好的。至于其他几个人,包括楚熠在内,无一不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对团并没有什么实在的情感,不过是把爱豆当一份工作,一份谋生的职业。至于如今听到这事儿,他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 安胜彬确实是一个顶级爱豆的料,综合实力全面,唱跳rap无短板,在apex活动两年内,人气从始至终断层,说整个团都靠他撑着也不为过。 如果他这样的人都不能继续活动下去,那还真是挺可惜的 楚熠听到这就把勺子撂了。他自然不会管安胜彬死活,但一来这人是宋暖洋的爱人,他于情于理该帮一把,二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宋暖洋竟然没在安胜彬身边,还失联了,这才是真的不对劲。 要知道,这小子可是把安胜彬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天天围着他转悠的主儿,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玩失踪。 * 金延浩怕有人跟踪,换了自己的私家车来接楚熠,驱车往警局赶。没成想在路上便接到警方电话,说犯人已经认罪,承认是被人指使才来攻击楚熠,原因是对方承诺,如果这样做就会帮他争取来孩子的抚养权。 金延浩问指使的人是谁,警方回答道暂时不方便透露。 他们最后还是去警局做了笔录。 负责给他们做笔录的警察恰好是个刚毕业的北京滚青,在大二赤道出道就开始追他们,算多年老粉,正事儿办完便暗戳戳要了个签名,用京腔夸他昨天简直太能个儿了,太特么帅了。 楚熠自然没心情寒暄,但多留了个心眼,签好名后,和这位单纯到直冒傻气的年轻刑警闲聊了两句,这就套出了话,得知kk前夫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抚养权,而是收了笔巨款,拿钱办事儿。 楚熠再一联想这人之前来骚扰kk,总算明白过来,他哪是来要孩子啊,纯粹是为了在被抓的时候给自己开脱,演了出戏。 他后悔至极,怎么当时在台上没下手再重点?或是直接把那刀反捅回去? 两个多小时之后,笔录做完,金延浩来接他,表情有点凝重地说刚刚去宋暖洋酒店扑了个空,房间里没人。 他找酒店调了楼道和大堂的监控,发现宋暖洋今儿一大早就出门了,看起来行动正常,没有被胁迫痕迹。 因为间隔时间很短,算不上失踪,也没法报警。不过至少能确认,他到早上都是安全的。 现在是多事之秋,金延浩不敢随随便便惊动警察,不管最后有没有事儿,都容易多生事端,便先过来接上楚熠,打算一起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楚熠闻言没多犹豫,直接开车门返回警局。 他没正式报警,只是私下里拜托刚才那名滚青民警帮个忙,交代好酒店名字和宋暖洋外出时间,让他查查宋暖洋接下来的去向,并拜托他务必不要外传这件事,自己之后一定会重谢他。 滚青都比较中二,满腔热血,单纯热烈,而楚熠在死忠粉心中的形象从昨晚起已经封神,哪个粉丝不希望自己能帮上偶像的忙? 再说查个人而已,也不算违规,要真出事儿了,最后这活儿还是得落到他们片区。于是年轻刑警十分郑重地点点头,说包在自己身上。 等再回到车上,楚熠让金延浩掉头回医院,金延浩也没多问,就按照他说的做。 这糟心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他想活跃下气氛,道:还有件好事儿忘和你说了。 楚熠望向窗外,不走心地问了句:什么? 杨铭睿也被曝光丑闻了,打包赠送的那种,出轨,约嫩模,扇艺人耳光,还有之前和你那个录音,被剪辑过的,都一起被不知道谁抖落出来,估计有仇家整他吧,倒是便宜了咱们,不用咱动手了。金延浩道,我估摸着,官司肯定还得打,但这事儿一出,咱们的话语权能大点。 楚熠嗓子有点哑地说:都交给律师办吧,你安排就好。 他露出疲态来,金延浩便不好意思再往下说,他确实已经找了律师应付这事儿。楚熠这阵子太倒霉了,他也不想让他再多费心。 没过一会儿,他觉得车里太沉闷,也实在没力气再说什么,打开了广播。 音响传出悦耳的女声: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再过50分钟就是今年秋分节气的天文时刻。今天是9月23日,秋分日,在16:50分将迎来昼夜平分的时刻。从明天开始,我们将逐渐进入阳光越来越少的季节。今天的日落时间是18:13,气温仍维持在24度。接下来为您播放一首应景的歌曲,由蛙池乐队带来的《秋分》 楚熠这时缓缓转过头来,问金延浩:他刚刚说今天几号? 金延浩就是放个响,根本没怎么注意听,瞟了眼车载屏幕说:9月23,怎么了? 楚熠这次重重拧起眉头。 今天 是梁硕的生日啊。 他送给对方的生日礼物,竟然是害他被刺一刀,然后住院吗?这整件事还能更荒谬一些吗? 他重重闭上眼睛,回忆的是今天与梁硕接的那个咸湿的吻。从十二岁认识这个人起,他的整个人生都是向他而去的。从向往和崇拜,到仰慕和爱恋,不管在一起还是分开,他一直就想给梁硕最好的,不想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可是只仅仅这一件事,为什么就这么难做到? * 楚熠走后,梁硕的行动能力又恢复了。 说没事是假的,他身体底子好没错,但到底失血过多,这会麻药劲儿过了,下腹不断传来隐隐的锐痛,稍微一动就疼。他没用温度计测,但体感也有点低烧,估计是炎症所致。 但这些他不可能和楚熠说。不说都能把人吓哭,说了他怕直接把人吓跑。 不过事儿不等人,他现在歇不得,打算回趟公司。 没想到等到他费劲地换好衣服,正准备出门时,竟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宋暖洋。 宋暖洋人如其名,一向是以笑示人的。一双笑眼弯起来很漂亮,给人一种如初升朝阳的温暖,大剌剌地洒在你身上。但他此刻的表情却是阴沉的,阳光散去,阴云堆砌。 可梁硕能看出来,严肃是假相。 他在害怕,手握得很紧,几不可闻地发着抖。 梁硕把风衣外套搭在一边的椅子靠背上,问:有事吗? 宋暖洋没回答,来了句没头没尾的反问:是你干的吗? 梁硕笑了笑,也没否认或是责怪他唐突。楚熠没在场,他们都没了装傻充愣的闲情逸致。 他反问道:你指哪一件? 朴泰贤和金昇宇被抓,是你找人举报的,对吧? 梁硕没吭声,宋暖洋也没给他机会认。他心里已经有答案,来这一趟并不是为了求证,便自顾自说下去:三年前,apex被cosmos强制解散,经纪人、公司职员、粉丝在内包括我们五个人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事情发生时所有人都很蒙,我们问过公司很多次,他们却一直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总是三缄其口,闪烁其词。 前阵子我和公司跳槽的理事偶然遇到,我问到这件事,大概是过去很久了,他松了口,说当时有人突然收购了cosmos约18%的股份,成为公司的最大股东,并在所有程序完成后,迅速召开了董事会,提出解散alex组合的决议。 虽然很多人投了反对票,但关键大股东都投了赞成,因此最后从提出到通过决议,全程只用了一天,公司上下都没来得及作出反应。 宋暖洋眼珠不错地看着梁硕说:那个股东就是你,是吧? 这次梁硕没让他等,干脆地回答道:是。 他顿了下,继续道:但你没说全,警方的抓捕也是我安排的。我要确保一切万无一失,让他彻底没有翻身的余地。 你不怕报复吗?宋暖洋问,他爸是昌元财团的董事,他家里不会善罢甘休的。 梁硕很坦然:我随时恭候。 他坦然过了头,宋暖洋的兴师问罪便显得轻飘飘。他是可以义正严辞,但架不住对方根本不觉得自己有罪。 第61章 那宋暖洋脸白了一层,咽了下喉咙说,安胜彬要被雪藏了你知道吗?他的solo专被推迟了,当时组合解散,只有他和公司续约,所以只有你能决定这件事。 你今天来就是为这事吧?梁硕露出了然的笑:我知道你迟早会来找我,就是没想到会这么早。 所以呢?是你吗? 梁硕没直接回答,问道:你说呢? 宋暖洋努力压抑自己声音里的颤抖。面前这个人简直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有无穷无尽的仇恨、财富和权力,他真的太害怕了,可是愤怒还是先于恐惧,他喊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他是无辜的。 无辜梁硕似是觉得可笑,你怎么知道? 宋暖洋有点语无伦次地说:那件事,他真的没参与,也不知情,当时当时我们在一起。 在一起,梁硕重点强调了这三个字,问道:一起做什么? 见宋暖洋张了张口,却没说话,他继续道:说不出口是吧?那我帮你说? 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道:楚熠被关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整整一天,发40度高烧不退,24小时滴水未进,差点死在那的时候,你在和你的男朋友约会,开房,或许还在做爱?你们在尽情享受假期,早就忘了还有这个人存在。 宋暖洋带了哭腔,说:我没有没有 梁硕的声音突然变得暗哑而低沉:你答应过我看好他,为什么没做到? 宋暖洋的泪簌簌滑落。这件事这辈子都是他的心结,余生都会折磨他,他没有一天不在后悔那天为什么要留楚熠在宿舍出门,为什么那么晚回来。但这是他的错,他必须自己赎罪,不能让无辜的人也被搭进来,说:但这与安胜彬无关,他是无辜的,你放过他吧,惩罚我一个就好了。 梁硕自嘲似的笑了,道:我连自己都没法放过,要怎么放过他?他说着像陷入回忆,问道:你听他说过吗?他小时候是学钢琴的,三岁开始。 宋暖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事,点头嗯了一声。楚熠确实和他提过,还曾经在apex团综上展示过钢琴,在赤道也经常会弹键盘。 他弹得很好,得过很多奖,被人叫小神童,原因是什么,你知道吗? 楚熠没有说过,但宋暖洋忽然有点不敢听下去了。 原因是,他有一个钢琴老师的妈妈,只要他弹错一个音,就会惩罚他,打骂、罚站都是家常便饭,最严重的时候,他会被关在小黑屋里,被断食,他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无论怎么哭,怎么叫妈妈,都不会被放出去。 宋暖洋已经痛苦地蹲下,不想再听下去。梁硕耷下眼皮,喉结滚动,把眼底所有情绪都压下去,却没想让他如愿逃过,坚决惩罚他,也更坚决地惩罚自己。 他继续执行这场处刑,说:那天,我打开门的时候,他就躺在地上。我记得很清楚,他穿的是白衬衫,全身都湿透了,蜷缩着。他特别安静,呼吸很弱。往常我抱他的时候,他就算装睡,身体也会抖一下,但那天他没有,他一直很安静,不管我怎么晃他,吻他,都没有反应。 他在医院抢救的时候,我想过,如果人救不回来,我该怎么办,要怎么放过自己?当然,答案很简单。那你呢?后来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时我没过去,他可能已经死了。 他无视掉宋暖洋身体剧烈的颤抖:所以说,安胜彬不无辜,你不无辜,我更不无辜。 每个人都是加害者,所有人的罪和债,我要你们一点一点还。 梁硕言尽于此,把搭在椅子上的风衣抄起向外走。 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膝盖里的宋暖洋突然低声颤抖着说:如果我也被关过呢? 顿了下又说:如果安胜彬也被关过呢?这样,我们会更容易原谅一些吗? 他的声音抖得不像话,那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不仅是他最深的愧疚,也是他自己挥之不去的噩梦。他很慢地讲着:那一届,所有练习生,几乎,全被他折磨过,不只是楚楚,只是,他被关的时间最长我,我不是在找借口,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你,但我想说,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这一次,你能不能放过他?他真的很努力准备那张专辑,给他一次机会,或者,等等这次活动完,再雪藏他也不迟。 梁硕原地站了一会儿,擦身走过,撩起一阵萧瑟无情的风。最后在开门离开前,他说了一句:你还有用,别做傻事。 第41章 41 秋分与生日快乐 去医院路上,外边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 灰蒙蒙的天色中,车缓缓驶入嘉誉医院的停车场。 楚熠在车上换了件灰色卫衣,戴上兜帽和口罩,遮住自己大半张脸。 他本来在望着窗外放空,突然目光一顿不远处国际医疗楼的玻璃门打开,走出一道高挑的身影。 那人穿一件过膝的黑色风衣,两边的衣摆微微扬起又落下,额前的发丝也随风而动。在他身后,一个穿休闲西装的女人快步跟上,在他头顶撑起一把伞。 伞面遮住了前面人的脸,倒是先看清了打伞的人。楚熠思绪翻涌几秒,想起那是梁硕的秘书苏珊。 随着两人转向,黑伞微微抬起,前面那人的侧脸显露出来正是梁硕。 他步子大,走路带风,除了脸色苍白,看不出刚刚受过伤的样子,很快就要走到那辆紫色purosangue边。 他们的车擦着开过去,楚熠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第一反应居然是,也只有这人一米九的身高,宽肩长腿的身段,才能把一件普通的黑风衣穿出这种气场。 等到车开过去,他才终于觉出不对劲 这人现在不该乖乖躺在病房里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 梁硕打开后排车门,正要坐进去时,小臂被紧攥住,往回轻扯了一下。他下意识蹙眉,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压着火的声音:干什么去? 梁硕一回头,恰好对上楚熠阴沉的脸色,低头瞥了眼被紧拽的位置,那只手抓得有些用力,隔着风衣都能感觉到灼热的温度。 去趟公司。梁硕道。 你疯了?楚熠的脸色如灰蒙蒙的天一样,立马黑了几度,医生说你最少还得住院观察三天。 梁硕也不恼,任他扯着,平静道:那边有点急。 他这话说得简单又隐晦,楚熠却反应过来背后的意思。 那么大一家公司的老总,出来给一档综艺节目做音乐总监,不管挣多少,对他来说都是杯水车薪,反而会耽误自己的日常公务,现在公司不定积压了多少文件要签字和处理。 于是他再次想起那句我会给你一个完美的演出。 所以这些都是因为他吗? 楚熠没敢往深了想,硬生生把到嘴边的难听话咽下去,缓和了一些语气道:就那么急?晚点不行?顿了下又说:让助理把文件给你送过来呢? 梁硕这时其实知道自己肯定走不了了,但不讨点便宜不是他,便问:可以是可以,但是 他故技重施,尾音拉得很长,但楚熠就是一次又一次上钩,问:但是? 有奖励吗?梁硕声音放软了些。 楚熠其实很受不了他这么跟自己说话,总觉得他这样对自己提要求,无论是什么自己都会答应,于是刻意硬下语气道:你多大了啊?又不是小孩儿了。 他说的时候没过脑子,但一说完就后悔了。梁硕多大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今天是他的二十六岁生日啊 梁硕:你就说行不行吧? 楚熠这次松了口:想要什么? 你陪我一晚,梁硕眨了眨眼说,我不想自己呆在医院。说这话时,他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正常,逐渐转变成了一抹浅笑。 楚熠本来没多想,让他这么一看,才听出这话多荡漾。 几乎是一瞬间,他想起与梁硕接吻时的触感。 这一路上,他望着窗外,脑中反复回放的都是这一幕。 失控是很彻底的。 他想起梁硕的舌尖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撬开唇齿,温柔却坚定地侵入,一点点擦过他的唇、他的口腔、他的泪,是一种最原始的安抚。带着薄茧的手掌就扣在他的后颈,是让他感到彻底安全的姿势,一呼一吸间都是好闻的薄荷味道。 第62章 理智质问他 你们该这样吗? 你们以什么身份、什么关系接吻? 但溺水的人是没有理智的,求生的人只会凭本能行动。在呼吸被完全掌控时,他并没有空间思考。 他无法告诉自己,你不要哭,你不要吻他。 因为他就是害怕到想哭,渴望接近到想吻他。 好像在这个人面前,他总是一只遵循本能的原始动物,情绪,身体,与不分场合、随时被对方牵动的欲望。 所以他的一切暴露无遗。 他大概又输了,被看穿了。 所以这次等待他的是什么呢? 他还能再逃走吗? 他又想逃走了。 他感到无奈,想落荒而逃,耳尖却不自觉的发烫,并被设下陷阱的人敏锐捕捉。 想什么呢?只是陪我呆着,不干别的。梁硕嘴角勾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还是你想干点别的? 楚熠怀疑他是看穿了自己在想什么,才故意开这种玩笑逗自己,扫他下三路一眼,道:你行吗? 试试呗,梁硕安之若素,反正也不一定是我 楚熠没等他说完,松开箍住对方胳膊的手,转头往大门走,身后传来懒懒的声音:走这么快?我可是伤员。 楚熠这回坚决地没搭理他。 等走到门口,他听到身后没声,刚要回头时,忽然瞥见走廊那边走过来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不过几步路,就撞到好几个医务人员。 虽然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但楚熠还是一眼认出,那是宋暖洋。 眼见这人马上要撞到迎面推过来的轮椅,楚熠几步小跑过去,把人拽到一边,护在自己身后。 宋暖洋这时才回过神来似的,慢慢抬起头。楚熠心里一揪那双平日里漂亮的笑眼肿得像桃子,眼白布满血丝,眼眶红得发亮,还泛着湿润的水光,好像一眨眼就有水珠要落下来。看得出他哭了很久,连眼皮都微微发肿。 见到楚熠,眼睫上的泪瞬间滚落下来,楚熠心猛地一沉,蹙眉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来这了?谁欺负你了? 宋暖洋听到他这话,哭得更加厉害: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国际医疗楼里今天严格限制出入,只有往常居住的病患和医务人员在,但还是有不少人看到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们俩从昨晚开始就没下过热搜,一起站在这实在太过显眼,更别提今天楼里还多了这么些西装革履的保镖。 楚熠想着该怎么先找个地方安抚一下他的情绪,正有些发愁,梁硕这时走到他身旁。随手开了旁边手术室等候间的门说,先来这呆会吧,现在没手术。 楚熠道了声谢谢,扶着宋暖洋的肩,用一种保护的姿态把人带进去,没注意到身后人脸色开始变得不太好。 这是手术区外的一间封闭等候室,四面都是白墙,大约十平米见方,房间里摆着几把连体座椅。 楚熠把宋暖洋安置在其中一个椅子上,等到他情绪稍微稳定后,在自动贩卖机买了瓶水递给他,问道:你怎么手机关机了?安胜彬一直在找你。 宋暖洋先抬头看了眼靠在门边白墙上的梁硕,楚熠敏锐地察觉到其中似乎有一丝瑟缩。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两人不是只见过一面吗? 宋暖洋哭得声音都哑了,擦了下眼睛说:总有媒体打电话,我嫌烦,就给关了。 楚熠这边情况也一样,而宋暖洋这边完全是因为自己造成的。他有点内疚,把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压下去,说道:嗯,那你也和他联系一下吧,他现在在北京。 宋暖洋表情一滞:在北京? 对,早上到的,估计坐的红眼航班。楚熠说,你先联系他,我现在送你过去。说完突然想到什么,还有,之后微博什么也别发了,我心领了,但我不想连累你。 他说着揉了下宋暖洋的头发。 宋暖洋顶着双红得像兔子的眼睛,像兔子一样惊了下,偏头躲开后,又在不经意间看了眼门口的梁硕。 他一向喜欢和朋友之间的身体接触,也因此让安胜彬吃过很多飞醋,这种反应实在很反常。 楚熠没忍住,问:看什么呢? 宋暖洋有点慌地说:啊?哦没事没事。 楚熠见他这种慌张的神情,更觉不对,问:你刚才说什么对不起? 哦,就是觉得昨天没帮上你,挺对不起你的, 楚熠闻言拧起眉头。这话更是没头没尾,昨天这事儿,算谁头上都算不到他,怎么轮到他说对不起了? 一直沉默的梁硕这时忽然出声道:不是今晚陪我? 宋暖洋赶忙附和道:啊,那你快和梁总上去吧楚楚,我一会叫经纪人来接我,你别管我了。 楚熠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扔下他不管,刚想和梁硕解释一下。转过头来,就见这人的脸色很差,在等待室的白炽灯下,抱着手臂靠在墙上,煞白一张脸,几乎和旁边的白墙融为一体,让楚熠有种错觉,此时此刻的他正躺在手术室里。 然后他意识到梁硕昨晚的确进了手术室,且为了救他,差点胰液渗漏,听医生的意思,可以说是死里逃生,不幸中的万幸。 或许比起宋暖洋,他才是更需要照顾的那个。 他钉在原地,又看了眼宋暖洋,然后走到门口和梁硕说:你先上去吧,一会有人来把他接走,我就去上面找你。 梁硕的表情很冷。自从重逢后,这似乎是楚熠见到对方最有距离感的表情,那是楚熠很久没在他脸上看到的防御状态。 他说:我能相信你吗? 这话一出,那冰层一样的表面似乎碎裂出一个开口,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忍和脆弱。 楚熠几乎无法控制自己脱口而出:可以。感到自己过于急切,又补充道:我骗你干什么。 梁硕掠过他的肩膀,瞥了眼低头坐在那的宋暖洋,而后没有多做停留,转身离开了等待室。 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楚熠看到他孤单的背影,有些冲动地打开门,叫了声:梁硕。 当对方回过头来时,楚熠把那句生日快乐咽了下去,说:我很快上去。 梁硕点点头,笑了下,逐渐消失在拐角处。 没过多久,等候室的门被推开,安胜彬出现在门口。他是一个偶像包袱极重的人,天生的爱豆命。 楚熠自从认识他之后,从没见过他那么风尘仆仆、不修边幅的样子。 楚熠看到他心疼地亲宋暖洋的眼睛,紧紧拥抱他,确认宋暖洋将被很好地照顾,目送两人离开后,自己上了楼。 * 楚熠回病房时,梁硕像个格外懂事的孩子,已经自己换好病号服,正躺在床上输液。 然而情况忽然变得很糟 他突然发起了高烧。 体温计显示已经飙到39度。楚熠这才确认,自己在等待室里看到的没错。 什么没事,都是假的。 明明很难受了,为什么不说? 但楚熠更懊恼的是自己。 他明明可以不这么懂事的,为什么自己没给他这个机会? 这个想法在梁硕和他说了一句没事,睡一觉就好了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他是想说一句生日快乐给梁硕的,可是在这一刻,看着床上无论如何都不像在快乐的人,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第42章 42 ocean eyes 楚熠一直守着梁硕到他睡着。 至少在这一天,这么一件事,他不能食言。 身体素质向来强悍的人,一病起来总是来势汹汹。 不一会儿的功夫,梁硕体温飚到了39度7。 医生哪能想到他未经允许擅自出院,但碍于一些原因,到底不敢发作,皱着眉重新挂上了退烧和消炎的药水,玻璃瓶里的液体顺着透明的管道缓缓流下。 楚熠注意到医生调节了滴速阀,液体滴落的节奏明显快了些,一滴接一滴,几乎没有间隙。 医生公式化地问他难不难受,目光却已经转向病历本,手中的笔在纸上迅速划过。 梁硕也不怎么带感情地回了句还好,但说这话时,他扎了针的那只右手轻轻缩了下,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医生自然没注意,但这动作被楚熠捕捉到,猜测是针头那里痒或者疼。 楚熠当场没吭声,只是皱了下眉。等医生走了,他过去默默把滴液速度调慢了些,又弯腰给他的手盖上被子。等都调整完,一抬头,发现梁硕在看自己,才意识到这一系列动作过于熟练,找补道:滴太快你也吸收不了。 第63章 梁硕笑了下,挺顺从地说:听你的。 他实在是乖得有点反常,甚至让楚熠有些不适应。 梁硕向来是个很有距离感的人,当年在风林,几乎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有这么一条,处不熟,总隔着一层,但楚熠眼里的他却不太一样脑子转得快,一肚子坏心眼,喜欢暗戳戳地逗人,往往是你还没反应到那,一步没注意,就已经掉进了他的陷阱,方便他达成目的。 就像刚刚在医院外,这人还有力气和自己讨价还价,这会儿却乖顺地躺在那,没有一点攻击性,好像你说什么他都会听。 不过仔细想想 他的那些小心机也从来不是为了害谁。 如果是,当年那桩兴奋剂丑闻,他也不会被人诬陷成那样。 楚熠甚至有时会希望他不要那么光明磊落,再坏一点也可以,别那么委屈自己。 但或许不是这样,自己当初也不会喜欢上他。 如今看来,裴叔说得挺对,他们在某些方面的固执是真的很像。 身边人呼吸声轻浅而均匀,像最温柔的催眠曲,一下一下拂过他的耳畔。从昨天出事到现在,他一直紧绷着神经没合过眼,这会儿终于放松下来,便趴在床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他回到了风林,是刚上初一那年。 是个很平常的早晨,就在老房子里,周围连酒精和烟草的呛人气味都真实得可怕。 但他却很确信,这是梦。 这一天的一切都太过熟悉就是这天,他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梁硕,也是第一次知道了这个人的名字。 行动不受他的主观意识控制,他像个旁观者,看着镜子里十三岁的自己,和往常一样,起床、洗漱、戴上陨石拨片项链那是他攒了很久的零花钱才买的链子,找金店师傅穿孔改装过。 走出房间时,他发现客厅里的电视还开着。叶锦侧卧在沙发上睡着了,手边是几个空啤酒罐,茶几上散落着麻将牌和烟头。 同样是早已习惯的景象。 自从他因楚临川借高利贷被绑架,叶锦借钱把他赎回后,他们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成为相依为命的母子。相反,叶锦看向他的眼神里,厌恶与日俱增。 楚熠其实能理解。那或许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可以抛下这个累赘、获得自由的机会,却因为他而彻底失去了。 她向往自由的灵魂,如今被困在这个充斥着雾霾、空气污浊的破旧城市里,永远不得解脱。 唯一的变化是,叶锦不再逼他学钢琴了。在放弃他的同时,她也放弃了自己。 可他也只是凡人,不是什么上帝,无法给人自由。 他永远记得,当叶锦离开那天,自己追逐着那辆出租车,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妈妈时的心情。好像整个世界都消失了,他回到尚未来到这个世界时的形态,只能靠母亲给予的营养生存,却被硬生生从母体剥离,脐带还连着,撕扯着,血淋淋的。他跑了很远,嗓子里有血的腥气,但他只知道一件事:他没有妈妈了。他将不再和任何人血脉相连,也不被任何人记住和在乎。 那时的他没有智慧,更没有能力,只能凭直觉在两种痛苦之间选择更好忍受的。 自私的他选择了困住叶锦。 大概人的降生本身就是一种掠夺。所以虐待也好,谩骂也罢。他做了决定,就贯彻执行,在人生这个看不到头的漫漫长夜里,同时顺从和反抗,犯罪并赎罪,吞咽混乱,忍受不堪。 他默默把厨房堆成山的碗洗好,出来时,电视上的cctv-5正播放游泳世锦赛的直播,200米混合泳比赛即将开始。楚熠拿起遥控器,准备关掉电视,却在伸手的瞬间,被屏幕上的一个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特写给到了一个站在起跳台上的运动员楚熠在那一刻心跳几乎停滞,顿住了动作。 他快步走到电视前,不小心撞到了地上的啤酒瓶,玻璃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电视画面从单个选手特写切换到了泳池全景,几位运动员已站在出发台上做最后准备。 但他的视线死死锁在那个身影上。 那人穿着黑蓝相间的泳裤,头上戴着银色泳帽,美国国旗在两侧,倾身时肩背拉伸出分明的肌理,是优美而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 相比其他运动员,他看起来很松弛,整理好泳镜和泳帽后,踩上出发台。 不知不觉中,楚熠记住了这些细节,包括他泳帽下露出的一缕黑发,站立时微微前倾的姿势,以及右侧肩膀一处蝴蝶形状的疤痕。 发令枪响,他起跳位列第三,入水后动作流畅,在第二个转身后渐渐拉开与其他选手的距离。 你干什么呢?叶锦被嘈杂的动静吵醒,语气不悦,怎么还不去上学? 楚熠没有回答。 他看着那人入水,看着他的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换气。 那副有力的身体在水中前行时几乎没有多余的波纹。蝶泳转为仰泳的瞬间,他的翻身轻巧而精准,腿部打水的节奏稳定有力。 当最后的自由泳结束,他首先触壁,计时牌显示他获得冠军的那一刻,他从水中起身,单手撑着池边上岸,摘下泳镜和泳帽,轻甩了下湿漉漉的头发。 站在屏幕前,楚熠认出了那是在去年那场大雪天里救他的人。 电视上的人脸上有志在必得的笑容。 那笑不张扬,更像一种了然,好似一切尽在掌握,冠军就该是他的,因而太自信,也太耀眼,一瞬间让楚熠移不开眼。 身后叶锦的牢骚还在继续,但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世界在这一刻只剩下电视里的画面和声音。 他静静地听解说员介绍,说这是最年轻的新科200米混合泳世界冠军,曾经的天才蝶王,美国年仅16岁的游泳运动员梁硕。 楚熠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记住了这一切,以及他的名字。 漫漫长夜里就这么透下来一点光亮,好像乏味的人生突然有了一个盼头。 满脑子只剩一个想法想靠近他。 好像离他近一点,就离绝望远一点。 在颁奖礼时,他看着梁硕弯下腰,戴上金牌,接受所有人的掌声与喝彩。不自觉地,手轻轻地爬上电视屏幕,想把那道亮光攥在手里。 当然,他是抓不到的。 屏幕不会有任何温度,是硬的、冷的、假的、虚幻的,如同他的渴望一样。 但后来的四年里,他很多次幻想过,如果有一天能真的触碰到他,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么耀眼应该会是像太阳一样灼伤人的温度吧。 这念头一出,他便感觉到有一只手在轻轻摩挲自己的脸,的确是很烫的、柔软的触感,动作小心而克制,让人感觉珍而重之,仿佛在确认什么。 他在这时转醒过来。 床上的人还在熟睡,还是那种呼吸很轻的睡法。 楚熠用手背碰了下自己的脸颊。 果然是梦。 屋里没有开灯,窗外已是傍晚,持续一整天的阴霾散去,金灿灿的火烧云挂在远空,大剌剌地洒进来。 楚熠开了一点窗,雨后的清新空气从鼻腔钻进身体,多少让他清醒了些。 他深呼吸一口,等再回过头时,梁硕也已经醒来,脸被夕阳照成温暖的颜色,掩盖住苍白的底色,正直直望向他,目光有些混沌,好像在看着他,又好像穿过自己,在看些别的。 楚熠一半人还在梦里,这时看到他,总觉得很不真实。 仿佛中间这十二年没有过相遇,没有过分离,他还是那个在远远地追逐着,渴望着梁硕的小男孩,因为他认真学英语,因为他想从风林走出去,因为他获得了一些生命里难得的希望。 然后他看到梁硕说:你没有走。 是看到,因为梁硕没出声音,他是读出来的。 楚熠张了张口,没出声, 到底是逃避不了的。他做过的事,再想要忘记,也是赖不掉的。 是他先爱上,也是他先逃走。 他大可以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对方的不爱头上,但也只有自己知道,从头到尾,他一点都不无辜。 如果说整件事情只有一个人无辜,那个人必然是梁硕。 重逢之后,他们吵过,呛过,动手过,唯独没平心静气地聊过。 现在也不算是最合适的时候,但 再不说,他是真的怕来不及了。 深吸一口窗外秋日雨后的凉气,他尝试让自己更清醒一些,道:梁硕,我们聊聊? 对方表情僵了下,但没等他回答,楚熠继续说:你身体不舒服,就别说话了,我来说,你听着,行吗? 梁硕不置可否,但看起来不是很想听的样子。 第64章 楚熠知道到自己该面对的时候,硬着头皮说下去:好多话,我很早就想说了,一直没机会,那天我们后来我没跟你打招呼就走。这些年,说实话,我挺后悔的,其实当时有更好的方式,能处理好那件事,我选择了最不成熟的一种。虽然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但如果当时我给你造成了伤害,我想说,对 一道格外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别说了。他说着转过头去:我不想听。 楚熠只道他不想原谅自己,也不想听自己道歉,苦涩一层层泛上来,硬生生受着,活该。他说:好,那不说过去的,说说现在吧。我欠你的太多了,你昨天帮我挡这一刀,是救命之恩,还有很多以前的事,我觉得我可能这辈子也还不完,如果你希望 梁硕又硬着声音打断:我没想让你还。 楚熠并不赞同:那是你的想法。 梁硕叹了口气,偏过头看窗外,蓝色眼睛里是一片灿烂的金色云海,却带着一股洗不掉的刻骨疲惫。 楚熠这次有点狠不下心来继续,道:你是不是也不想听这些?那还是等你好些再聊吧,对 在听到他发出这个音时,梁硕终于忍不住坐起身来,因为起得太猛,一不小心把针头给扯掉了。 楚熠一惊,正要过去扶他,病房的门开了。 庄筱棠与裴姿一前一后走进来,从门廊拐过弯来,见到楚熠在这,都不算惊讶。 再一看,裴姿手里还提着一个生日蛋糕,不知为何让楚熠有些无地自容。 母子两人依然打扮得体优雅,但眉眼间的疲倦掩盖不住。庄筱棠看起来一夜没睡,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对他说:楚楚,你也在啊。 姥姥两个字就在嘴边,楚熠到底没叫出口,喊了声:庄老师。接着目光转向身后的裴姿,说:裴阿姨。 庄筱棠这次没有否认他,只是神情有些复杂,裴姿点头应了声,视线不作停顿,直接转向床上的梁硕,一眼便注意到针头正在空中晃悠,蹙起眉头埋怨道:这是怎么搞的? 她久居上位,说话会无意识地咄咄逼人,但楚熠也知道她没有恶意。甚至多年前,她也从未逼迫过自己什么,所以楚熠从来没怨过她。 换位思考,他在那时也一定会做同样的选择。 但不知道是不是楚熠的错觉,在见到她时,梁硕整个人的温度都降了不少,是那种对外人时一贯冷冰冰的样子。 不小心勾到了。梁硕说着回过身,想给自己拿个枕头垫着。楚熠两步跨过去,帮他塞到了身后,再一抬头才发现不对劲。 人家亲妈亲姥姥都在这,你在这献的哪门子殷勤? 他有些尴尬地拿起边上的外套,说:那你们聊,我就先出去了 低着头,他刚要迈步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大力,死死扯住他的手腕。力道重得像是要把骨头捏碎,楚熠不由得拧起眉头,一阵钝痛沿着手臂蔓延上来。 回过头,他对上梁硕的眼睛,听见对方哑着声音问:去哪? 他一点也不避着人,甚至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可他的至亲都在这看着,楚熠浑身都像长了刺似的难受,边挣扎边说:你先松 梁硕没让他说完,用冷硬的语气说:又要走吗?他表面平静,但楚熠能感觉到,那只握着自己的手在微微发颤,似乎真的担心,一放手自己就会走似的。 楚熠这才意识到,那简单的几个字里,压抑的是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恐惧,只是一直被他藏得很好,到现在才终于显露出来。 他也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梁硕会反常得那么乖。很直接的逻辑,只要他很听话,不给人添麻烦,自己就不会抛弃他离开。 理智和脸面什么的都不顾了,他太心疼了,恨不得就把眼前的人揉进怀里,告诉他自己不会走。这种心情压倒性地盖过了一切,楚熠不再挣扎,凭本能脱口而出:我不走我不走。 长辈在场,说这话实在是太不分场合,他不敢去看身后两人的表情,只听庄筱棠说:淼淼,姥姥就是过来给你送个蛋糕,你住院了,本来给你办了生日派对也去不成 梁硕:没住院我也不会去。 裴姿严厉道:你怎么和姥姥说话呢?姥姥忙了好 庄筱棠柔声细语地制止她:你别这么凶,孩子过生日呢。顿了下接着说,楚楚,既然有你陪着,我就放心了。庄筱棠走过来,把蛋糕放在一边的桌子上,悄声道:我们先走了,麻烦你好好给他过个生日,帮姥姥照顾下他,辛苦你了啊。 楚熠觉得心虚,甚至眼眶都有点红,吞了下喉咙,依然是不敢直视,低着头说:好您放心吧。 一声闷响后,屋里重又安静下来,窗外的天色也有些暗了,夕阳变成粉蓝相接的颜色。 梁硕终于松开了钳子一般的手,注意到楚熠手臂上的红痕,说:一会叫医生来给你敷点药。顿了下说,刚才还没说完呢,继续吧。 楚熠脑子很乱,有点懵地问:说什么? 说点儿我爱听的。 生日快乐,你还没和我说吧?梁硕自己把生日蛋糕上的丝带解开,手指在缎带上停留了片刻,抬眼问:上次一起庆祝生日,还是六年前,是不是? 他低头看向蛋糕,嘴角微微上扬,说:好巧,是橙子味的。 楚熠有些怔愣地附和道:嗯是很巧。 这次有礼物吗? 我楚熠不自然地停顿了下说,忘了。 没关系,那双楚熠最爱注视的蓝色眼睛静水流深,看着他说:那天你说的话,能不能再说一次? 楚熠感觉心脏猛地收紧,然后开始一下一下沉重地跳动。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一座冰山长久地沉在海底,此刻却忽然浮出一角,海水哗啦啦地流淌。 以前他会游到冰山下面去看,或是把整座冰山搬出水面,想着自己总有一天能把它捂化了,可现在他只会喉咙发紧,走过去,动作很慢地切开蛋糕,小心地插上蜡烛。那天的话他记得清清楚楚,却只是郑重地说了一句:梁硕二十六岁生日快乐。 要比我快乐。 后面一句没有说出口,却是真心的。 他装作不记得当年说过什么,也装作没看到梁硕眼中的落寞。 慌忙走出病房时,苏珊正在门外等着,见他出来,便递给他一份文件,说是董事长让她代为转交。 没等他再细问,已经点头转身走了。 楚熠正要翻开那个文件夹,里面掉出来几张纸。 他捡起来看了看,发现是几张密密麻的英文银行对账单,从六年前10月开始,每月都有一笔固定转账,一开始金额并不大,五六千美金左右。后来转账金额逐渐增加,到现在已经维持在每月五万美金左右。不过年中有一次反常的空档,整整三个月没有任何转入记录,紧接着第四个月就出现了一笔72万美金的汇款。最近的一笔很近,就在两周前,12万美金。 楚熠回想了一下,似乎是他看完叶锦,晚上见秦阔遇到梁硕那天。 再翻回第一页,他发现账户持有人显示为augustus shuo liang这是梁硕的英文全名,几年前楚熠便见过他的美国泳协id card,上面写的名字就是这个。 他有自己的理财师,很清楚这类私人账户记录有多敏感。这么私密的内容,按理说根本不该出现在他面前。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顺着纸张往下,这次重点看汇出账号,第一眼便觉得有点眼熟,想了几秒,脑子忽然嗡地一声。 如果是别的卡,他不一定能一眼认出来。 但这个账号是他找人给叶锦开的,专门用来支付叶锦在嘉誉疗养院的各项费用:疗养、检查、药品,所有账单都走这个账户。 心跳频率快到一种不协调的节奏。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梁硕这些年一直在给他妈汇钱?! 像是还嫌他不够乱,走廊另外一边,金延浩忽然火急火燎地从电梯冲出来,一路被医生警告,却一步不停地跑到他面前,这才蹲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说:楚楚哥,出大事了,梁梁总 后面的话楚熠都没听到。 剧烈的耳鸣突然响起,像一把尖锐的锥子要贯穿他的脑子。他看到金延浩的嘴型在动,但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大脑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核弹击中,轰然炸开。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他死死攥住手里的文件,足足过了十几秒才勉强找回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第65章 你们俩之,之前在启明公司门口点烟那张照片,不知道被谁给爆出来了,还有节目现场,有人录了视频拍到了梁总的正脸,金延浩看到楚熠的脸色,几乎已经不敢往下说了,现在,已经有人挖出来,他就是之前因为嗑药被禁赛,后来退役的美国队游泳运动员。 这事连他都根本不知道,但照片被发出来之后,几乎是立刻就有人认出来,照片里除楚熠的另一个主角是梁硕,到现在为止能看出来一直有人在删帖,但照片和视频已经被传得满天飞,楚熠的霸凌丑闻和apex这堆破事儿本来还轮番挂在热搜上,此时梁硕那件早已沉寂七年的兴奋剂丑闻却后来居上,疯狂刷屏。 第43章 43 我代表赤道与陨石签约 楚熠正要拧开把手时,门先从里头开了。 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红着眼睛从里面跑出来,迎面撞到人后,着急忙慌地道歉,抬头见是他,原地张了张嘴,愣是没说话,过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才闪身让开门,扶着门让楚熠进来。 但她没想到的是,楚熠竟然会和她说话:抱歉,我妈对你不礼貌了吧。说着递了张纸巾过来。 姑娘脚步一顿,动作慢半拍地接过,摇了摇头,只听楚熠接着说:工资我会给你开双份,这段时间辛苦了。 叶锦的护工三天两头就要换,短则几天,长则一个月,其中多半是被她骂走的,但她的肺纤维化病情一直不稳定,必须随时有人看护。 楚熠对此早已习惯,走了就找新的,像输入固定指令的机器人做程式化操作,不带任何感情。 姑娘听出他的意思,着急地说:我我没想走,在别的地方我也没这么高的工资,谢谢谢您的纸巾。说完又鞠了一躬,没敢看楚熠的脸,飞快跑走了。 楚熠推开病房的门,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飘散在空气里。 说是病房,但嘉誉疗养院的条件比五星级酒店还要好。落地窗外是花园,室内装潢考究,医疗资源和设备都是顶级的。叶锦当初在这住了一晚就再也不想走,后来没有单人间,还要想方设法跟医院闹,也是因为这个有人掏钱,有人伺候,有人治病,还有人让她欺负,家里哪有这么好的条件? 不过用钱能解决的事,楚熠也并不在乎。 血缘对他来说是一种诅咒,曾经诅咒了叶锦,如今来诅咒他,他必须承受。 只是这种纵容,不包括连累到第三人。 尤其不包括梁硕。 叶锦没注意到他进门,陷在沙发上打电话,一只手烦躁地抠着深红色的美甲,皱眉骂道:你赶着投胎啊花那么快?我他妈刚给你转完几天,你又跟我喊救命?老娘不是印钞机拜托! 对面又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眼睛里直冒火:打住打住,你他妈少给我扯这些没用的,赢了钱拿着跑,输了就哭爹喊娘找我要,当我是傻逼? 刚说到这,手机突然被抽走。她愣了一下,抬头就见楚熠站在面前,面无表情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狰狞:别特么那么多废话,钱再不到位老子就去死!你以为就你能耍横?他的声音愈发尖利,放心,死我也要拉着你儿子一起!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过上这种日子! 叶锦慌乱地想去夺手机,但身高差距太大,楚熠只是微微抬起手臂,就把她挡在了一米之外。 楚熠语气平静:那你就去死吧。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凭空飘来一股恶臭的酒气,莫名让楚熠感觉到恶心。 楚临川,楚熠接着说,想来弄死我就快点,我等你一起下地狱。 挂断电话,楚熠看也没看手机一眼,随手将它扔在沙发上。动作不轻不重,像是扔一件最无关紧要的东西。 叶锦有点慌,但她的字典里没有示弱两个字,理直气壮道:你干什么?干嘛偷听我电话? 楚熠坐在沙发上,眼神平静得有些吓人:你给他钱了。是肯定句。 这回叶锦是真的慌张起来,咳了两声,道:谁给他钱?我疯了啊?我自己还不够花呢。 他们之间有过约定,叶锦只要敢给楚临川一分钱,楚熠就不再履行赡养义务,而且这个约定是有书面文件,正式签字画押过,有法律效力的。 楚熠自顾自地问下去:给了多少? 叶锦没好气地回: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啊?我说没给就没给,你爱信不信,真是的,烦死了。 楚熠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叶锦:那这个你怎么解释? 叶锦不接,抬手一挥,透明文件夹掉到地上,零星几张纸散落出来:解释什么啊?我有什么好解释的?反正我说了你也不正说着,瞥见地上的转账记录单,先是心虚,很快转变为愤怒,质问道:你你查我?你有病啊!闲的没事查这个干什么? 楚熠进门前还抱着一丝希望,这些都只是裴姿伪造,是为了不让自己再去打扰梁硕的东西。 但现在已经没什么必要问了。 楚熠问:多久了? 叶锦装傻:什么多久 我问你,多久了?楚熠一字一句地问。 他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就像暴风雨前的平静,叶锦很久没见他这样,被震慑得一愣,知道已经瞒不住,破罐子破摔道:从你出国那年年底开始的。 楚熠重重地闭上眼睛,胳膊撑在腿上,脸埋进掌心,再抬头开口时,声音哑得不像话,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的意思是,你敲诈了他六年,是吗? 叶锦一听,火蹭得蹿上来,吼道:什么叫我敲诈?你会不会说人话?我这么干还不是为了你?好家伙,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往我身上泼脏水是吧?好啊,没良心的狗崽子,从小就胳膊肘往外拐,我他妈早就知道你是这个死样子才不告诉你。 为了我?楚熠白着张脸笑了,你倒是说说,要他的钱是怎么为了我? 你少跟我阴阳怪气的,叶锦喊道,我不是为了你,还能是为了我自己啊? 你如果我不想立刻把你赶出去,就给我解释清楚。 这话是拿了叶锦的七寸,她终于得到梦想中的生活,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说道:楚临川狗改不了吃屎,跑去澳门赌博,输了就来找我要钱,我不给,他就要找媒体爆料,开什么发布会,告诉他们自己是老赖,还要说你忘恩负义,出名了就不养自个儿老子。那死男人就是疯子一个,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倒是不在乎,我他妈难道就看着他毁了你吗? 叶锦这个人,自有一套蛮横无理的逻辑,这套逻辑谁都撼动不了。自从楚熠十几岁认识到这点后,就再也没尝试过说服她,但他还是在这时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他问:是毁了我还是毁了你啊? 叶锦跋扈惯了,见他油盐不进,怎么说都不听,怒不可遏地抬手要打,楚熠只是轻轻举起手臂挡住。她又推又打,可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孩纹丝不动。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养大的儿子,早已长大,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任她打骂的孩子了。 想到这里,叶锦更加歇斯底里:我告诉你,你别在这跟我犟,是那小变态自己送上门的! 楚熠的手臂顿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你说什么? 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当年你要不是被他带歪了,怎么会上不了t大?哼,还算这小子有点良心,知道做了亏心事,你走了以后,他来找我,说需要钱就跟他要。我他妈又没偷又没抢,送上门来的钱,不要白不要,我有什么错? 叶锦露出十足嫌恶的表情:再说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不就是想上你吗? 她生出报复的心理,不吐不快,一股脑都说出来:今儿既然说到这了,我也不怕你知道,老家那套房子,当年也是他赎回来的,说租的都是骗你的,那小子说不想你知道。呵,我当时就看出不对了,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男人嘛,都他妈一样,那不就是看上你屁股了吗?你实话告诉妈,你当年走之前,是不是让他糟蹋过? 见楚熠铁青着脸不说话,叶锦就当是默认了,越说越来劲:我就知道,后来我还去骂过他一顿,他肯定也觉得理亏,什么都没说,每个月还乖乖给我打钱,也就你还傻乎乎地心疼人家,跟个圣母似的在这装好人,你懂不懂啊?那都是咱家应得的。他们家那么有钱,这都是欠你的,就算大街上随便找个叶锦顿了顿,没往下说,转而道:哎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第66章 还有今天出那新闻,我都听小护士说了。我还没找你呢,你倒好,还有脸来我这闹。你知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世界冠军,之前还用过那个那叫什么来着,哦对,兴奋剂?网上都传遍了,说他那金牌都是偷来的,你给我离他远点,听到没?靠近这种人 你别说了楚熠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近乎恳求的疲惫。 你凶什么凶?!叶锦仰着脖子道:我就 我说闭嘴!闭嘴! 一瞬间,楚熠扣住了叶锦的脖子。 他手上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叶锦说不出话来。直到看见她脸色通红,他才慢慢松开手,仿佛从某种混沌中清醒过来,在叶锦的咳嗽声中,匆匆离开了病房。 他一路跑出疗养院的楼,满心都是嗜血的冲动想把所有诋毁梁硕的人都杀了。 可是冷风一吹,他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发现,自己竟无法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责叶锦。 叶锦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把尖利的欲盐未舞刀子一样,精准地扎在他心上。 那句你不就是想上我吗,不正是他对梁硕说过的吗?他当时怎么就没想过,梁硕听到这话时,到底是什么心情? 就算全世界都误解他,他怎么能这么说?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在寂静的空无一人的夜里,楚熠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也曾是手持尖刀的刽子手,是该死的、可恶的、伤害梁硕众多分母中的一个分子。 他失魂落魄地走过楼的转角,靠着墙一路滑下去,蹲在地上,把头埋进去。 当梁硕抓住他时,那种心疼的心情,在此刻被无限放大,让他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叶锦说是他害了自己,简直荒谬至极 梁硕是出生在高知家庭的天之骄子,爷爷奶奶都是大学教授,姥姥是大提琴家,姥爷是早逝的空军飞行员,父母是投资人和企业家。 他含着金汤匙落地,却不靠家里,小小年纪进了游泳队,起早贪黑地训练,脚踏实地、光明磊落地长大。即使当年被诬陷嗑药,被剥夺梦想,也是问心无愧、顶天立地的人。 他站在道理之前,如今却为什么要因为自己遭受这种侮辱?变态这种词,为什么会和他沾边? 而这一切都是他害的。 他又不可自抑地想起在电视上第一次看到梁硕的那一幕。领奖台上的少年,一头湿漉漉的短发,眉眼张扬,笑容肆意又明亮,像是要把所有光芒都揽在怀里,像一道劈开水面的闪电,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可是 自己已经有多久没看到他笑了? 为什么在自己面前的他总是笼罩着阴霾,欲言又止?他想要说的到底是什么? 他突然很想见梁硕。 不对应该说,他必须要见。 他答应过的。 在解决所有伤害他的人之前,他要去见他。 * 楚熠打开门时,屋里没有开灯。 窗外的夕阳已被漆黑的夜色吞噬。微凉的夜风卷着初秋的气息轻轻掀动纱帘。 梁硕正靠在窗台,月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影。回头看过来时,那抹清冷的光线正好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他温和的轮廓。他缓缓勾起一个笑:回来啦。 我还以为你生气了,他有些小心翼翼地说,我开玩笑的,下次不说了。 楚熠站在门口,胸口泛起一阵钝痛。 见梁硕要往自己这边走,楚熠赶忙道:你别过来。声音有些发涩。 梁硕的表情明显一怔,停在原地没动。 楚熠做了个深呼吸,才把眼底的泪意压下去。 其实他天生是个爱哭的人,只是长大以后更擅长忍耐伪装,但泪腺却似乎总因这个人而发达。 在梁硕面前,他总能舒展地做自己,不用惧怕任何人的目光。可现在,这个曾经的追风少年,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生怕哪句话惹他不高兴。 他们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过去我来找你,你别动。 楚熠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走到月光里。 他抬头看向那双澄澈的眼睛,在心里默念一遍,预习一遍,最后轻声说:我要签约。 大概是楚熠的语气太随意,像在说今天吃什么、喝什么,于是梁硕愣了下,眼里闪过一丝不确定,像是以为自己听错了,说:嗯? 我说,这次楚熠换了更加郑重的语气:我要签约陨石。 梁硕这次完全怔住了。 楚熠有点担心他反悔了,会不会在自己终于回头的这一刻,他已经move on? 他上前一步,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接着说:我代表赤道,申请,成为陨石旗下艺人的签约乐队,希望在陨石发新专、开巡演,还有楚熠心跳很快,补充了一句,让你做我的制作人,可以吗?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能看清月光下梁硕眼睫的颤动。他没说可不可以,好似这是最不值得回答的事情,只是问:这是你的生日礼物吗? 夜太静了,这话震动着楚熠的耳膜,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鼓噪,深吸一口气,却感觉肺里盛满了梁硕身上淡淡的木质香。 如果你觉得这是礼物的话他的声音有些哑。 梁硕嘴角扬起一个弧度,蓝色的瞳仁有些亮,眼波流转,温柔过了月光:当然。 楚熠放任自己的本能压制思考,往前迈了一步,轻轻搭上他的背,有一点点挪到下面,环住他的腰。梁硕比他略高一些,他的脸正好能贴上对方的颈窝。 温热的呼吸交错,他感受到梁硕的喉结轻轻滑动,身体微微颤抖,说:谢谢,我好喜欢。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温存。 他也低下头环住楚熠,手臂慢慢收紧,掌心贴着楚熠的后背,温度隔着衣料渗透进来。 月光安静地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滞,就像多年前,他们初识后不久的那个夜晚一样。 楚熠在此时听到他呢喃般的话语,里面带着些许哽咽。 这是最棒的生日礼物。 第44章 44 太阳在坠落 海浪在发愁 凌晨4点11分,梁硕从睡梦中惊醒。 枕头微微潮湿,他知道又是那个梦。 睁开眼睛时,最先看到的是天花板,在他视线正上方有两个黑点,他睡前会盯着看,看很久,思考那到底是蚊虫的尸体,还是被人拿打火机烧焦的。盯着盯着,那地方就会变成四个点,六个点,而他依然没有睡着。 窗外的路灯在窗帘缝隙中投下一道昏黄的光,像是泳池里漂浮的波光,周围镶嵌着一圈密密麻麻的眼睛,焊在水面上,自上而下,注视他,或者说,是监视,他们说他是小偷,专偷别人的金牌,嘴一张一合,就这么轻而易举淹没他。 他想辩解,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于是就这样沉在水里,逃不掉,躲不开,越陷越深。 每一次梦里,他都能感受到水面的重量,还有那种被注视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的窒息感。 他往往会在最难受的时刻醒来,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却不觉得痛快。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老旧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 他微抬起手背,扫了眼表盘。 关掉睡眠模式后,手表提示他今日睡眠时间3小时34分。 梁硕直接把通知按掉了,默默闭上眼,等心跳平复下来后,用手背蹭掉额头的汗,然后转头看了眼旁边床上的人楚熠正背对他侧躺着,身上搭了条薄毯,身体微微蜷缩,棉质白t撑起少年单薄的肩胛骨,看起来睡得很熟。 过去一周多,几乎每次他醒来,楚熠都是这个姿势,他也算摸出规律了。 挺神奇的。 他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 毕竟从小到大没和别人住过一个房间 家里不用说,在队里训练时他住公寓,t大宿舍念了一年还不知道在哪,回国就住张自忠路附近那处老宅。 就连和白昊一起出去旅游,俩人在酒店都要各住一个单间。因为这毛病,他被白昊骂过n次事儿逼。 所有人都说他独,但他竟然,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和楚熠,在一个小破屋里,同居了一周。 还真是,挺神奇的 他把这事儿归结到楚熠头上干净利索,懂卫生,很安静,从来不在屋里吃东西,床总是铺得整整齐齐,不给人添麻烦,甚至有点过于懂事。 第67章 而且每次做噩梦醒来,看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在香甜地睡着,的确会让他更快清醒一些。 如果在此之外,硬要加一个理由,大概是 他已经把楚熠当自己弟弟了。 说起来这也不能怪他,第一印象太害人。 虽然楚熠如今长成了一副校霸的模样,但初次见面时的他还太小,太脆弱,跟水晶球似的,摔一下就能碎,好像随时都能咽气儿。之前没认出来还好,一旦记起来,他就没办法再把楚熠当成同龄人看待。 小时候,裴姿和梁永年工作都很忙,他一直想有个弟弟妹妹做玩伴,甚至和裴姿主动要求过,结果当然是被驳回。 如今长大了,忽然有个送上门的弟弟,还是延续了自己职业生涯的男孩,而自己也找了他很多年,也算是弥补了他的遗憾。 梁硕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到对面的浴室洗漱完,拿了包烟,上了天台。 七月盛夏时节,五点多,天刚刚擦亮,是绯云巷最清新脱俗的时候。 一到了晚上,这里就会浓妆艳抹起来,楼下是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满街都是买醉放纵的男女,城市犄角旮旯的污垢显露出来,空气也变得污浊不堪。 也因此显出来这会儿的绯云巷有多可爱。 就这么站了会儿,听到身后铁门咯吱咯吱的声响,梁硕猜到是谁。 回过头,果然是楚熠。 他隔着一段距离问:吵醒你了? 没,也该醒了。 楚熠迎着晨光走过来,手在天台边撑了下,一条长腿往上一踩,动作利落地坐到边沿上。 梁硕看得心里忽悠忽悠的,咬着烟,两只胳膊虚抬起来,在他身后护着,等到他坐稳才撤下来,看他两条小腿挂在那,后脚跟有一搭没一搭地磕在掉漆的灰墙上,心道果然还是小孩儿。 楚熠还穿着那件白t,衣服里灌了点风,身上有刚洗漱过后很清新的薄荷味。整个人在微光下近乎透明,后背到腰的大片纹身若隐若现,梁硕一时间没忍住,盯着他多看了会儿。 楚熠忽然侧过头:这么早就抽上了? 梁硕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不知为何有点心虚,夹着唇边的烟,抖掉烧出很长一截的烟灰,道:瘾犯了。 楚熠没吭声,继续安静地看日出。 梁硕还在等他的下句,没听着,便问:就这样? 楚熠没懂他意思:什么? 我还以为你要管我。 楚熠应该是很不喜欢烟的,他隐隐能感觉到。在oasis,只要闻到有人在店里抽烟,就会嫌恶地蹙眉并制止。那种表情是生理性的厌恶,装都装不出来,毕竟以前的他也是那样的。 楚熠笑了,发出轻微的气声:我管你你就听了? 梁硕还挺无辜,也跟着他笑道:我可是躲开了,你自己来吸二手烟,不能怪我吧。 楚熠微仰起头来,也没多解释,只说:困,醒醒神儿。 他这么一说,梁硕便有点心疼。 别管楚熠承不承认,既然自诩为哥哥,他再看楚熠自然就多了点照顾的意味,不想让他太辛苦。 上周风外放暑假。期末分班考试后,楚熠进了高三的保送班,风外的保送班向来是削尖了脑袋,保送率高达80%。楚熠知道后倒是没多大反应,但凯文个大喇叭,分班表刚一出,就宣传得人尽皆知。裴勇得知这个好消息,激动得不行,一拍大腿,带他们几个去风林唯一一家米其林餐厅庆祝。 演讲比赛的事谁都没再提,聊的都是未来和美好前程。 但让梁硕没想到的是,暑假一放,楚熠竟然比上学时还要忙,每天基本雷打不动5:30起床,先去给初中生做英语家教,然后去一家当地的音乐培训机构教吉他,下午一般和赤道一起排练,没排练就学习刷题写作业,晚上回来在oasis看店裴勇最终还是没有和他收房租,只让他暑期在oasis卖艺,唱歌外带端酒倒水,自己就当包食宿,并且声称不想因为雇佣童工被警察抓,往往不到10点就会赶他上楼睡觉。 梁硕也同样不清闲。 出于一些不愿启齿的原因,他保持着此前的训练日程,上午去健身房做陆上体能训练,下午去泳池做水下训练,练完自己做按摩放松,回来后要么看书,要么手痒就弹弹贝斯。 除了没有教练指导,没有专业的团队做分析,没有模拟比赛,一切训练都照旧。 因此虽然住在一起,两人最近基本只有早晚的几小时能见面。 梁硕抽空找人装修了下这间小屋,换掉了随时可能要塌的铁床,改为一张更舒适的木质双人床,并添置了一块毛茸茸的黑白色地毯与投影幕布。墙上乱七八糟的摇滚海报与涂鸦他没动,于是整个房间混搭得很诡异,有种现代艺术陈列室的感觉,但意外得还挺温馨。 晚上他们会放螺蛳粉上来玩一会儿,它喜欢这块和自己同色系的地毯,更喜欢躺在两人中间,缩成一团睡大觉,赶它时还哼哼唧唧不起来,他们也只好由它继续睡到天亮。 两人约定好,早晚轮流遛狗,每周二带螺蛳粉去医院做定期检查,偶尔会在oasis不忙的晚上看看电影。 在有限的时间里,聊得最多的还是音乐而且是电影配乐。 梁硕从小在姥姥的督促下学大提琴,一直坚持到15岁,因为要备战奥运会,才把频率降下来。自从四年前跟着舅舅不务正业,接触到贝斯之后,又偶然学了些编曲的东西,而楚熠打小学钢琴,后来又跟着裴勇学吉他,两人对音乐有一套自己的理解体系。 于是,听到喜欢的电影插曲时他们会默契地对视,出来一个乐器,会异口同声说出来,并指出调式。至于编曲,有时互相赞同,有时各执己见,往往聊着聊着就过去很久,到后面情节也跟不上,只能倒回去重看。 比如昨晚,他们看的是阿莫多瓦的hable con ella,里面有一段经典配乐cucurrucucu paloma,简单的大提琴、木吉他和人声,但那段全程谁都没说话,都静静听着,是一天中难得的静谧时光。 因为起得早,两人一起在巷子里遛了狗,回来时梁硕接到一个电话。他表情僵了下,楚熠见状,先带螺蛳粉进了小院。 在电话即将挂断时,梁硕按了接听键,喂了一声。 我操你大爷个腿儿,你他妈的还活着哪?听筒那边的是白昊,在这句话之后,一口气不停地问候了他八辈祖宗,梁硕把电话拿下来等他骂,等到过了大概1分钟之后,见那边总算消停,才说:骂完了? 想得美你,爷见着你就把你打到二级残废,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大爷的 梁硕及时打断他:你怎么知道我这个号的? 这是他回国后新换的号,几乎没人知道,也没人能联系到他,如果白昊已经知道,难道他家人也都知道了? 切,小看我了不是?小爷我自有办法。 梁硕直接道:找我干嘛?恐怕他再说废话,他补充道,有话直说,不然我挂了。 你他妈的白昊刚想骂,又怕这没良心的真挂了,这不看你流放了么,爸爸去看看你。 梁硕没吭声,但心下也放心了点,如果知道自己在哪,那肯定是和裴勇打听来的,只听白昊接着道:我带个人一起去。 这下梁硕蹙起眉来:谁? 蓝染青回国了。白昊说,她退赛了你知道吗? 退什么赛? 还有什么赛,奥运会啊。 第45章 45 装不在意 我还是在意 梁硕在通话里坚决拒绝了白昊的请求,原话是你来吧,来了就绝交。 白昊正在气头上,自然也不怵他,一句话怼回来:别等我过去啊,现在就绝,绝了照样过去削你,老实儿给我等着,然后嘎嘣脆地挂了。 梁硕听到忙音愣了下,知道这是没拦住。 烦躁的心情一层层泛上来。一想到白昊和蓝染青随时都可能出现在风林,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订机票,离开这里。但订票的app打开半天,浏览了半天目的地,选定好一个不知名太平洋小岛国,已经填好信息到最后一步付款,倒计时开始滚动,犹豫良久,却还是没按下去。 已经这样了就别逃了吧。 也不能更糟了。 就在这时,铃声再一次响起,还是白昊,但接通听到那边的声音时,梁硕其实是有点懵的。 可以说,除了当时的教练,没有什么比这个声音更能唤醒那段对他来说炼狱般的回忆。 于是直到一分多钟的通话结束,他都不太记得自己在这一分多钟里面说了什么。 仔细回忆,发现几乎一直是那几个词。 第68章 不用了还好算了吧不需要就这样 挂了电话,他又在门口抽了几根烟,没直接回oasis。 楚熠一般会在6:30之前出门,他计算着时间,在绯云巷附近兜了几个圈子溜达。 其实他也不太确定自己在躲什么,总之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楚熠。 虽然这人从来不说、不问、不逾矩,站在一个不近不远的、恰到好处的距离,但梁硕总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是透明的,好像什么情绪都能被看透不管是噩梦醒来在天台抽烟时不经意的恍惚,还是偶尔遛狗看到游泳馆时的心虚,都无处遁形,而且楚熠很聪明,总会选择一些不易被察觉的方式来安抚他。例如今天早上,明明很困,明明不喜欢烟味,却还是会上来和他斗几句嘴;又比如,自从上周路过那家游泳馆后,楚熠每次都会绕着那条路线走,并特意嘱咐他那边在施工,之后不要再去。 这种被刻意关照的感觉实在不算好受,可他又不好问什么,毕竟也可能是他想太多。 这世界又不围着他转,凭什么有人天天研究你的一言一行,配合你行动呢?更何况楚熠忙成那个鬼样,梁硕并不想再给他添堵。 就这么走出去不知道多远,一抬头,竟然又到了之前两人一起路过的社区游泳馆,老旧的铜色招牌掉了漆,这次大门上方多了点东西,是条醒目的红色横幅全民健身迎奥运,安全游泳30天。 再往下,门边的瓷砖墙上有张a3海报,设计得很花哨,标语写着泳往直前!挑战奥运冠军同款训练计划。 梁硕没凑过去看,心里倒是挺好奇,这同款计划,是怎么个同款法,会不会像他们一样,要挂50-70kg配重带完成8组8引体向上,下颌过杠后保持1秒离心下落;会不会也要在赛前做高频次的高原训练舱强化训练,缺氧到呼吸困难还得继续完成距离;会不会十年如一日,每周要完成36-40个小时水中训练,每年下水至少320天 但转念一想,一个社区游泳馆,他在这较什么真啊? 而且,人家说的可是奥运冠军,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他自嘲地笑了笑,刚要转身离开,瞧见对面健身房边挂了个小黑板,写着喜迎奥运,全民健身!距离里约奥运会还有31天,数字底下有擦不干净的黑板擦印,能看出来这些日子被反复修改过。 梁硕太阳穴突突得跳起来,连带右肩三角肌上的手术疤痕也开始发胀。 熟悉的酸痛感让他下意识揉了揉肩膀,却碰到了疤痕周围僵硬的组织,在那一刻,伤口有种被尖刀硬生生划开的撕裂感。 似乎从白昊和他提起那三个字之后,忽然全世界都开始喜迎奥运了。除了他这个尴尬的局外人,所有人都充满期待。 掉头过了马路,他又回头看了眼那间游泳馆,氯气的味道混在晨雾里。灰色轿车停在门口,两个孩子从车上下来。男孩背着快比他人还大的游泳包,女孩的泳镜松松地挂在脖子上,睡眼惺忪地走进游泳馆。 他在街对面站了一会。 大概10年前,他也是这样,天还没亮就去晨练,只是送他的人一直都是家里的司机。 8岁那年他训练后在场地一跤摔掉两颗乳牙,流了很多血。教练当时没注意,他便自己擦掉血,把磕掉的牙捡起来,去洗手间踩上凳子洗干净,装进兜里拿回家。晚上,他在客厅等到很晚裴姿才回来,给她看自己掉的门牙,说自己今天摔倒了,但没有哭。 说这话的时候,他其实是有点想哭的,因为真的很疼,他的本意是想邀功,获得一些类似你真棒的鼓励。但裴姿只是皱了下眉,说知道了,然后有点嫌弃地让他把那牙扔进垃圾桶,说有细菌,很脏。 泳池的灯光透过磨砂玻璃,在地上投下一片朦胧的蓝。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转身走开,从健身房里走出一个身材像健身教练的男人,把传单递给他,道:哥们,身材不错,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梁硕接过那张传单,笑了笑,瞥一眼旁边的小黑板说:30天了。 男人一愣,转身要去拿板擦:哎呦卧槽,忘改了,你不说老板又要骂我,谢了啊哥们。 梁硕本是想把传单扔进垃圾桶的。 放在两个月之前,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作为世界冠军,会有一天在街边被发这种健身小广告。最后他倒也没扔,还一路带回了oasis,惊叹自己心态还真是好了不少。 * oasis有个在正午之前绝不会打开的液晶电视,梁硕回来时,正在播体育频道,是世锦赛的回放,好巧不巧,正好是梁硕夺冠那一场。 裴勇难得这个时候在店里,见他进门,用遥控关掉电视电源,说:回来了? 嗯。 吃早点了吗? 吃了。 来,我和你说点事儿。 梁硕就知道前面都是铺垫,果然是在这等着呢。他现在一听这话就头疼,道:要还是让我去听证会那事儿就算了吧,您不累我都替您 你爸妈 我爸妈怎么了?来了吗?没有吧?梁硕笑了笑说,您真觉得他们在乎吗?他们那是觉得我丢人了,想赶紧把这事儿解决掉,要是真担心我,怎么到现在也见不着人? 他们 他们忙是吧?那就忙他们的多好,别来烦我,也别烦您,假惺惺的,累不累啊?让我自生自灭就行了,谁也别管谁,省钱省力,您说呢? 裴勇连续让他打断好几句,终于急了,全让你懂完了,我还说什么我说?谁跟你说我要提这个了?我就不能和你说点别的? 爷俩一个比一个冲,梁硕这时意识到自己有点过,缓和语气道:那您说吧。 裴勇再怎么也自认是长辈,孩子有态度便不多计较,道:刚有人往店里打电话,说要去做一下产权转移公证,你裴勇思考了一下措辞,最后还是决定直接问,在风林买房了?真打算在这呆着不走了是吧? 梁硕当时填表时有一项座机必填项,他估摸着会先打手机,就留了oasis的座机号码,没想到竟然先打进店里,也是够点背儿的他道:准备等您老了孝敬您。 你他妈少跟我废话,我还用得着你惦记?裴勇心里一沉,本以为有可能是误会,现在看来,大概率是真的。 梁硕小声嘀咕:也结不了婚,跟家里也断了,我不惦记谁惦记。 裴勇差点让他气晕,骂道:臭小子你有本事再说一遍。顿了顿,算了算了我跟你着不起这急。 裴勇是想等梁硕自己主动交代的,毕竟买房在什么时候都绝对算不上一件小事,更何况是买给别人。 但梁硕沉默以对,没什么要和他坦白的意思,他只好继续说:你觉得这事儿让楚熠知道了会怎么样? 梁硕眉头微蹙,正色道:告诉他没有意义。 有没有意义你说了不算,他说了算。裴勇道,你觉得他知道以后,能不能接受你这么大的恩惠? 梁硕沉默了一会儿,说:别告诉他。 是个祈使句,但裴勇从里面听出了祈求的意味。 他自己的外甥,他是知道的,求个人比杀了他还难受,从小就过于独立,虽然有这么优渥的家庭条件,长这么大,却向来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别管是和他,和亲生父母,还是任何人,只有别人求他,没有他找别人帮忙的时候。 他不求人,也懒得管别人,以前总让裴勇觉得优秀是优秀,就是有点缺人情味儿。 所以这次的事儿才更让他诧异 裴勇咬咬牙,把他往前推了一把,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梁硕皱眉道:什么意思? 我们这有那么多人,阿福为了读研每天晚上在oasis打工,这都两年了,大家各有各的问题,为什么你只帮他? 这个问题的指向型很强,梁硕被问得有点不舒服,说:因为这么多人里,我只认识他,他遇到困难,除了我没人能帮他,恰好我有这个能力,随手的事儿。 裴勇笑了笑,道:你是说跟放高利贷的赎一套房是随手的事儿是吗? 是。 你给了他三十六万。 其实算上利息不止。梁硕道:对我来说不算很多。 裴勇没问:你的奖金还剩多少? 裴姿在电话里和他说过,梁硕从出事儿之后从没刷过家里的卡,生活费一分没动,他也从没接过任何商业代言,所以能用的只有之前比赛的奖金,粗略估计大概一百多万左右,之前肩膀旧伤复发,他还在美国做过简单的治疗,现在其实连他都不知道,梁硕手里到底还有多少钱。 第69章 见他沉默,裴勇接着问:要是不想说,可以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吗? 他足够尊重和委婉,梁硕便不好怼回去,省略不必要的很多细节,道:那天他喝多了,也没说很具体,就说他爸之前借高利贷抵押掉房子,家没了。后来我在附近打听,开始也只是想试试,没想到让我问到了放贷的人,就去找他把房子赎回来。他们只想要钱,没把我怎么样,因为产权还没转移,就是公证之后把房产证拿回来的事儿,根本没那么复杂。梁硕一一解释完,有些烦躁地说,您到底要问什么啊? 裴勇稍微放下心来,在最想求证的事情上已经得到了答案。还好,现在还不是双向的就好。 如果两个人都动心了,这事儿就更麻烦了 裴勇说:你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吗? 怎么倒成了他的错了?梁硕说:我不觉得我有问题。 不,你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这是他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裴勇道,你如果以为,解决了他的问题,会让你的问题轻松一些,那你就错了。你和他不一样,你们都有各自的人生,早晚要分开过自己的生活,而你现在是在逃避,把自己对未来的希望代偿在他身上,但他没有义务承受这些,我只是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梁硕其实有一百个理由否认,但他发现,扪心自问,他竟然说不出口任何反驳的话。 裴勇点醒了他。 他太想拯救楚熠了,但或许需要救赎的人不是楚熠,而是他自己。他在依赖对方,在对方身上找答案。就像四年前,看起来是自己救了楚熠,实际是他找到了继续下去的理由。 至今为止的人生,他一直以自己为绝对中心和主角,唯独这一次,他想做一个别人生活里的配角,帮他走出来,到t大,或是任意一个他想去的地方。 同时,他不想在楚熠注视他的眼神里夹杂任何一点失望、厌恶、鄙夷。虽然他对这种目光早就习惯,但一想到楚熠可能这样看他 他竟然觉得有点受不了。 但是裴勇说得对。 不管怎么说,这是他自己要跨过去的坎儿,也得自己独自走过去,没人能救得了他,更没必要拉着别人一起下水。所幸该做的都做过了,心态转变只需要一个人就可以完成。 楼梯响起脚步声,两人默契地噤声,等楚熠拐出来露脸时,梁硕诧异道:你怎么还没走? 楚熠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穿一身舒服的棉质t和灰裤子,脖子上挂着毛巾,说:学生生病了,今天请假。说着视线向下,问:你拿的什么? 梁硕一低头,发现原来那张传单已经被他揉成了一坨纸团,说:传单。 楚熠捞过来那纸团,展开扫了一眼,瞬间皱起眉来,迅速揉搓成纸团扔进垃圾桶,梁硕无奈道:干嘛扔了啊?万一我有用呢? 你有什么用?楚熠不太高兴地说,去当健身教练? 梁硕本来只是想有机会可以去健身,闻言耍贫道:也不是不行。 行什么啊?你还真想了? 梁硕笑了:怎么还生气了? 楚熠愣了愣,有些跳跃地问:刚刚,是谁打的电话? 这还是楚熠第一次主动越界,过问他的私事,梁硕心里有些惊讶的,表面平静道:是我发小。 楚熠把毛巾盖在头上揉搓,低低地哦了一声。 梁硕问:怎么了? 没事,楚熠顿了下,问道:他要来吗? 楚熠那会正在院子门廊里给螺蛳粉喂饭,梁硕估计他是听到了什么,道:嗯,说是要过来,估计就这两天吧。 楚熠又哦一声,声音更低了,隔着几米都能感觉到低音震动。 梁硕对他的反常一头雾水,只见对方从冰箱里取出来牛奶,坐上高脚凳,把他在便利店说过喜欢吃的鸡肉三明治扔到吧台上,言简意赅道:早饭。 梁硕拿起来时还是温乎的,道了声谢,吃了两口问道:下午还去排练吗? 嗯,下午1:30。 赤道最近报名了一个乐队比赛的海选,需要准备一首表演曲目,要求自作曲或是别人曲目重新编曲。开始裴勇给他们介绍,撺掇他们参赛时,楚熠是拒绝的,说是没有想出名的想法。 后来听说有奖金,而且冠军的奖金还很丰厚,他便应了下来,最近乐队除了偶尔在oasis演出或者走穴,都在准备海选的曲目,但裴勇和他念叨过,他们队内似乎最近在选曲和编曲上一直有矛盾。 梁硕问道:排练得还顺利吗? 楚熠低着头,明显不怎么走心地回了句:还好。 想什么呢? 楚熠这头发擦了这么半天还是没擦完,囫囵揉搓几下,问道:他是来接你的吗? 梁硕指尖一顿,问:如果是呢? 楚熠在毛巾下闷着声音说:那挺好的。 嗯梁硕模棱两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道,可能是吧,还有一个我前队友。 这话说完没多久,楚熠吃好早饭就起身出门了。 梁硕这才开始怀疑,楚熠会不会是因为听到他的电话,故意在等自己,问他要一个答案。 不过等到他后悔自己言不由衷时,已经晚了。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白昊和蓝染青竟然会在当天晚上就到oasis来逮 第46章 46 你喜欢他啊?都写在脸上了 楚熠走后,梁硕本想着在微信上跟他解释一下。 措辞当然还是努力想了下,比如刚才是逗你的,你还真信了啊之类。但这事儿打字说太正经,语音说太羞耻,料想楚熠也懒得搭理他,便打算晚上再当面解释。 想想他也是挺有病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那小子就想逗一逗,一次又一次,总想用这种低级手段来测试,这人是不是真的舍不得自己走。 但或许是因为楚熠不擅长掩藏情绪,也或许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骗不了人,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楚熠分明对他是有依赖的 精准的、排他的、令他上瘾的。 依赖。 裴勇教训得不留情面,但梁硕没想苛求自己去纠正。 从没有人这么不求回报地需要他,他只是想要对他好点,这不算错吧? 只是仔细想想,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他才这么放不下吗? 放不下也就算了,有必要这样没完没了地确认吗? 他什么时候也会做这么麻烦的事了? 啧。 梁硕没再往下想。 他现在已经形成习惯,让自己痛苦的、想不通的事儿,就会下意识回避leave it。至于何时解决,则付诸于一句根本没人信的everything will be ok。 鸡汤都是给废物用的。 他以前不用。 现在变废物,所以偶尔用用。 * 因为白昊这通电话,下午去训练时,梁硕在泳池里难得想起一些旧事。 他八岁认识蓝染青和白昊,现在回想起来,算是一系列巧合推动下的结果。 总结下他的成长经历,说好听了,是国际化,说不好听了,就是居无定所。 七岁前,多数时候生活在加州,有时在sf palo alto的父母家,有时在la pasadena的爷爷奶奶家;寒暑假要么回北京找姥姥,要么跟阿根廷裔的爷爷回布宜诺斯艾利斯呆个把月。 在他七岁那年,四月樱花季,在日留学的舅舅裴勇忽然回国,毫无征兆地和家里出柜,声称已经有一位正在交往的日本男友,已从学校退学,接下来要和男友一起搞乐队玩摇滚签约公司出道。这次回来也不是征求家里同意,就是出于礼貌,和他们说一声。 裴父是什么人?前空军少将,功勋赫赫的退伍军人,当年在战场上的任务就是轰炸日本鬼子。在他耳朵里,裴勇这番豪言壮语,跟外星语没什么区别。 他不明白,好好的儿子,送出去是上学的,怎么回来变成这幅鬼样子?什么乐队?摇什么滚?搞同性恋不说,还搞了个小日本儿? 裴父血压当场飙到180,不锈钢的水缸放在手边,抬手就往裴勇身上砸,恨不得从没生过这么个混账孽子,毁掉他一世英名。 父子俩闹得天翻地覆,前后不过一星期,从出柜快进到断绝父子关系。 在裴勇搬走的当晚,老爷子突发脑溢血去世。 裴勇当时铁了心要和日本男友私定终身,离家后扔卡彻底失联。半年后,两人因种种原因分手,等再和家里联系上时,他看到的只有一张黑白照片,和父亲已寒的尸骨,至死遗憾终生。但这都是后话了。 第70章 事情发生时,庄筱棠一夕间同时失去老伴和儿子,精神状态急转直下,总是恍恍惚惚,说些糊涂话。别说像以前一样到国家大剧院演出,即使在家,向来最爱的大提琴也碰都不碰。 裴姿专门回国守了庄筱棠一阵子,各项身体检查都做过,没查出任何异常,最终在精神科确诊为重度抑郁。那时裴姿刚离开一家硅谷的头部美元基金,正在创业,长期在国内耗下去不是办法。 事情变得格外棘手。 思来想去,裴姿最终把梁硕接回了北京。 好在这招险棋奏效了。庄筱棠开始接受治疗,同时把幼小的外孙当作精神寄托,悉心培养,凡事亲力亲为,带他学大提琴、游泳、击剑、跆拳道 梁硕也很争气,早早显露出超群的游泳天赋,在市里的游泳比赛中频频获奖。 托外孙的福,庄筱棠渐渐走出丧夫阴影,恢复正常的演出和生活。 只是某天她忽然发现,自己这个外孙,似乎相比同龄人格外早熟,很少撒泼打滚,稳当得不像个孩子。 到后来她才明白,那时的梁硕懂事过了头,把治疗她的抑郁当成自己的责任,一门心思拿成绩哄她开心,却压抑和内部消化了各种错过就很难治愈的成长问题年幼离家,辗转多地长大,亲情淡薄,控制欲与完美主义,情感依附与边界感缺失,混血的身份和文化认同障碍 他总是很优秀,很稳当,除了讨厌社交,看不出什么大问题。但等到问题出现,她和裴姿意识到不对,想要弥补时,已经太晚了。 梁硕在张自忠路的老宅一直呆到小学毕业。 就是在这里,他认识了白昊这个发小,和后来的队友蓝染青。 白家就在裴家旁边,父母做房地产起家,家里独子小少爷白昊是个纨绔富二代,典型北京人,爱耍贫,跟谁都磨得开面,正好和梁硕这种懒得与人交际的冰山性格互补。 从白昊家再往边上数一户,就是蓝染青一家。 蓝家是工薪阶层,条件远不如梁、白两家条件那么好。当时因小孩儿年龄相仿,又是邻居,三家逐渐相熟。见梁硕学游泳,蓝父便也送孩子去学,开始只是为强身健体,没想到蓝染青条件意外很好,和梁硕一样,二年级就被教练选苗子捡走,送去专业队训练。 后来,梁硕接近成人赛年纪,小学毕业后回美,蓝染青则留在北京队,等待国家队选拔。 但没过多久,因为一些原因,蓝家砸锅卖铁,把胡同的祖宅卖掉,举家托举蓝染青出国,并且拜托裴姿搞到身份,将蓝染青归化为美国运动员。 自此之后,蓝染青和梁硕一起在同一位美国教练队里训练。按蓝父的意思来说,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知根知底,这样互相有个照应。 说是这么说,但蓝染青一直都是个很独立的女孩,开心的时候可以和梁硕打打闹闹,有困难却很少和他说,甚至十分回避见到他。 梁硕的训练任务太重,每天都活着出门,死着回来,见她躲着自己的时候,便当她是训练太累,随她去。后来问过几次,见她不愿意说,便发条短信说有事要帮忙可以找我,至于最后人家究竟找不找他,他不会记得去确认,这就算他的全部关心。 直到那件事发生,他才后悔为什么那些年没再逼得紧一点,再多问两句。如果早问清楚,或许他也早认清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不必那么早就错误地设定人生目标,在泥潭里陷得太深,如今要耗费如此大的精力才能抽离。 甚至他至今都不知道是否真的可以不伤筋断骨,就能从这件占据他过去几乎全部生命的事情里抽离出来。 想到这,梁硕从泳池里上岸,结束了一天的训练。 在那一刻,他忽然有点不确定,自己至今还在坚持做这些,究竟有什么意义。 蓝染青退赛,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付出了那么多。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比他还要更多 怎么可能会退? * 这天的训练莫名比往常都要累。 回到oasis,他进屋后闻到空调的霉味儿,想起昨晚睡前就想着找人来修修。 楼下电线杆子上贴着修空调的小广告,他按照上面写的,在手机上打下一串号码,还没接通,又给挂了。 手指停顿了几秒,随后,切换到浏览器界面,上网搜索清洗壁挂空调的步骤。 快速看完一遍,记住了。 个子太高,他省略掉找梯子的第一个步骤,拿出储物间的工具箱,拆下空调外壳,一股更浓的霉味扑面而来。他皱着眉取下滤网,冲到浴室用热水冲洗,又用抹布擦拭空调内部的灰尘和霉斑。忙了半小时,总算把滤网装回去,这时天已经有点暗了。 黄昏已尽,夜幕将落未落。 他伏在窗台边吹风,脑子里在快速地算一笔账从出生以后就没操心过钱的人,也开始打算钱了。 这次回国就没打算再回去,手里还剩下二十多万,一是打算留着上大学用,二是不知道楚熠之后有什么状况。 所以还是能省就省吧。 当时怎么就那么清高,把代言全都推了呢?不过就算接了,现在的违约金估计也能把他搞破产吧 啧,他也真够废物的 怎么就混到这份儿上了? 正想到这,楼底下忽然发出男生的爆鸣,大到有回声那种,把他从思绪里猛拽出来。紧接着像是什么金属物被撞倒,在石板路上翻滚。 梁硕觉着这声音有点耳熟,往下瞥一眼,有点不敢相信看到了什么楼下的绯云巷里,前方一男一女在狂跑,后方一狗在狂追。 前面的慌乱脚步声和尖叫,后面此起彼伏的吠叫,好不热闹。 再定睛一看,那一男一女,竟是白昊和蓝染青,后面的小瘸狗是螺蛳粉? 靠 梁硕闭了下眼睛,这一幕给他的冲击不亚于火星撞地球。 这他妈的,是还嫌他不够乱吗? 他抻了约十秒做心理准备,正要转身下楼时,余光瞥见远处阳台上一盆仙人掌摇摇欲坠。那盆仙人掌不算大,可三楼的高度砸下来,足够把人开瓢,眼见就要砸到正往过跑的白昊身上。 我操! 梁硕差点要从窗台跳下去,大喊一声日天! 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白昊跑得太快,虽然听到了,但根本刹不住车。 就在花盆即将送他见阎王的瞬间,从旁边横冲过来一人,把他硬扯到一边。 更准确地来说,是甩。 白昊也一米八几的个子,却直接被那人拽着胳膊甩到墙上,闷哼一声,估计那侧胳膊今晚都得淤青。 好歹是比开瓢强 这前后不过微秒之间,仙人掌砸在地上的声音比想象中轻,陶瓷碎片和泥土四散,几根刺骨的绿茎滚到一边。蓝染青和白昊都惊魂未定,当然也包括楼上的梁硕,心跳得厉害。 白昊这时仰头看见他,给他比了个中指。 梁硕一颗心悬着刚放下,沉声骂了句傻逼。白昊没听清,但从他嘴形看出来在骂自己,扯着嗓子回他:操,你丫骂谁呢,有本事给爷爷滚下来。 救了白昊的好心人这时也抬眼看过来。 一条街的路灯像是被这声音惊醒,次第亮起。昏黄的灯光下,这一幕似曾相识,梁硕这才注意到那人竟然是楚熠。 操 这事儿闹的。 还能再巧一点吗? 出房间时,他走得有点急,不小心撞到了书桌上的笔记本,从里面掉出来一张泛黄的活页纸。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一串数字,像是日期,但又不太规则,有些潦草的字迹写在空白处,被反复涂改。 翻到正面,是summertime's in bloom的吉他谱,楚熠特有的笔迹,在和弦上方标注了很多演奏备注。 梁硕知道这个黑色笔记本是楚熠用来写歌的,把谱子塞回去,放回原处。 下楼时忽然觉得那串日期有点眼熟,但也没有多想。 * 四人一狗在oasis门口会面时,白昊这个社牛正在和楚熠攀谈,勾着人家的肩,很亲昵地说:哥们儿,谢了啊,要没有你,我都让仙人掌扎成筛子了。 他看起来像跟人家从上辈子就认识?。但楚熠显然不感冒,表情冷冰冰的,斜眼看了下他搭自己肩的手,皱着眉头说了句:小事儿。 梁硕好久不见他这样,还有点不习惯。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自己把人家当疯狗,当不良少年,看他一人单挑一群,把人揍得亲妈都不认识,那股不要命的架势,他到现在想起来都有点犯怵,反正是和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少年一点不沾边儿。 第71章 短短几周,还真是发生了挺多的 换做现在,他也不可能放楚熠自己打那么多人。 他扫了眼手表,发现比平时时间早了点,问:怎么现在回来了? 楚熠语气不善,怼他:我现在不能回来? 行吧,这是还气着呢。 梁硕让他噎回去,也没吭声。 倒是白昊跟见鬼了似的,问道:哎呦卧槽,你和我恩人认识? 呵,比你认识得可早了去了 梁硕没好气道:你有意见? 我有毛线意见,我意思一起吃个饭啊,叫上我小恩人,是吧蓝儿。 说着戳了下正蹲在地上玩狗的人,蓝染青这才站起来,笑着说:是啊,一起吧。 梁硕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不是故意的,主要是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态度,好像太热络、太正常、太冷漠都不对,只好装没看见。 其实他根本没做好准备见她,这一遭纯粹是赶鸭子上架。 蓝染青身高将近一米八,职业运动员,体态舒展,站在几个大高个儿之间也不显矮,梳一个马尾辫,一身简单的白色短t和深色运动热裤,露出的小麦色皮肤在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整个人挺拔又阳光。 梁硕听到这话一点没犹豫,回绝道:不用了,他晚上要兼职。 他本意是不想让楚熠和这两人有接触,但他明显感觉到楚熠表情僵了下,一瞬间明白过来。 完,说错话了。 首先要拒绝也是楚熠来拒绝,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排斥意味太强,就好像是嫌弃他,不想让他和自己朋友认识似的。 靠 前面的误会还没解释清楚,竟然又来一个。梁硕头有点大,让这俩人先到大街上去叫车,自己和他说两句话,一会儿再过去。 俩人一走,楚熠没给他解释的机会,开口道:你没必要这样,我没兴趣认识你的朋友,你不用这么防着我。 果然梁硕皱眉道:我没这个意思。 这还是俩人第一次吵架。即使是开始他误会楚熠虐狗时,俩人也从没真正吵起来过。 梁硕稳了下心神,脑子飞速捋清思路,准备一件一件说清楚。酒吧室内这时漏过来一束舞台光,恰好照到楚熠脸上,嘴角有一处明显的擦伤。 梁硕想说什么也忘了,感觉楚熠右脸似乎也有点肿。 操 哪个缺心眼的打脸啊? 这张脸是能随便打的吗? 这怎么搞的? 他边说边要上手摸,楚熠一抬手,啪的一声,把他胳膊挥掉。拍开后,大概是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响,慌了下,扭过头说:没事。 梁硕被他以牙还牙地报复,大概体会到楚熠在气什么。听他说没事,便知道肯定是有事,结合下午排练还有之前的事儿,推测道:和队友吵架了? 楚熠不耐地说:和你没关系。 行吧,这是跟他杠上了。 梁硕估计一时间哄不好,但抓到问题关键,也不恼,说:我带你去涂点药。 楚熠这回是真急了,抬眼有点凶狠地看他:你别管我了行吗?他说着有点挫败地闭了下眼,你去吃饭吧,我自己会上药,不用你管。 梁硕知道他现在已经控制不住情绪,再说什么也没用,最好是彼此都冷静一下,便道:好,那你别忘了。 楚熠靠着墙点了下头,转身进去了。 * 巧合的是,白昊找了同一家米其林粤菜馆,预定了一个包厢。但这顿饭吃的,三个人都不安生。 聊了几句梁硕就感觉到,白昊这趟的目的并非来找他算账,而是想当个和事佬,缓和一下他和蓝染青的关系。 至于蓝染青 他十分怀疑,她是裴姿派来的说客。 当初可以无所不谈的朋友,如今坐在一张饭桌上,却各怀鬼胎,每个人都藏着掖着,搞得他实在很累,脑子里都是庆祝楚熠进保送班,和乐队一帮人在这的热闹场面。 他简单聊了聊在这边的生活,没多讲,白昊这时借口抽烟出去,剩下他和蓝染青在屋里。 梁硕知道逃不过去,主动问道:别光说我啊,你怎么退赛了?当时不是很想当女蝶冠军的吗? 蓝染青低着头,夹菜的手顿了下,往嘴里喂了块豆腐,慢慢咀嚼完,吞咽下去,才笑着说:因为没意思啊。顿了下,接着说,冠军有什么用,还是钱来的实际一点。 梁硕沉默地听她讲,不知作何反应。 他清楚记得,同样一个人,曾经站在他面前,说自己要成为第一个打破奥运会纪录的亚洲女子蝶泳选手,要做万众瞩目的奥运冠军。 她有一个职业运动员的骄傲,也有一个职业运动员的伤痛,但她意气风发,随时准备拥抱世界。 不过短短几个月,眼前的人锋芒蜕尽,和他说:我答应私下和解了,收到了一笔赔偿金,够我和父母在二环内再买套房,一辈子衣食无忧。冠军我参赛了也不一定能拿到,但钱只要签了合同就有。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梁硕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在提问,自己也无权干涉她的选择,因此什么都没说,只是举起红酒杯,说:我怎么选无所谓,重要的是你怎么选。既然你挺开心的,那就祝贺一下? 蓝染青和他碰了下杯,露出些许苦涩的表情,说:就别祝贺了吧,也不是什么值得祝贺的事其实对我来说算是挺好的结局了,就是有点对不起你。 她抬眼看向梁硕:我说过很多次,这次再说一次吧对不起,我是踩着你走到这的,这点我会永远记得。 梁硕并不认同地蹙起眉,道:我没想让你记这些。 我知道,跟你没关系,我是为了自己,我不想这辈子都欠着你。我手头有证据,那天更衣室的录像其实我手里有,是collins把数据抹除的,但我提前存了备份,还有我那天用的药和袋子,我打算一起移交给wada,证明是我投毒,兴奋剂的事和你没任何关系。 梁硕:你不需要这么做。 蓝染青说:你不用担心叔叔阿姨那边,我不会曝光collins,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基金。 她没让梁硕开口,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这是我应得的,就算是给我个机会赎罪吧。你是无辜的,我本来也是,但从我给你下药那天,就不无辜了,如果你还念旧情,就算是成全我,去听证会,证明你的清白吧。 梁硕这次没直接回答她,本以为是死胡同的地方,突然裂出一条缝隙,透出希望的光。 明明应该是好事,可他却没有一点开心的感觉,只觉得没意思。 特别没意思。 不管是游泳还是奥运冠军,这些他曾经抛弃一切奋斗的东西,都没劲透了。 为什么现在来和他忏悔的人,不是裴姿,不是梁永年,不是collins,而是蓝染青? 梁硕突然想起了楚熠。 挺可笑的,在这个时候,他竟然想的是,楚熠还在生气吗?今天晚上到底能不能哄好了?买点什么给他才能快点消气? 他拿出手机,给楚熠发了条微信,问:涂药了吗? 发完消息,他抬起头叫了声蓝儿。 这个称呼他自从长大就再也没叫过,蓝染青一个没忍住,红了眼眶。 在这个时候她才敢诚实面对自己,她是渴望被原谅的。 虽然她经历过更痛苦的过去,但在这个人面前,她发自内心地,希望被原谅,仿佛只有这样,她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才能得到解放。 梁硕轻叹一声,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人生可以不只有游泳? 蓝染青似乎是怔住了,眼睛氤氲着雾气看向他。 虽然我也还不知道别的是什么,但有可能,不游泳也挺好的。梁硕接着说,你这些年辛苦了。证据都销毁了吧,听证会,你别去,我也不去了。以后不游泳,过好你的人生吧,好吗? 他把高脚杯里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算是把过去的恩怨情仇都了结于此,离开时很干脆,没多看那个痛哭的背影一眼。 * 结完账,他在大门口见到正一根接一根抽烟的白昊,立在边上,要了根烟。 白昊给他点着火,呲着牙问:把我妹哄好没? 梁硕揶揄道:你自己没长嘴啊,非得让我哄。 那不是我哄不管用吗,要不我才懒得找你。 第72章 哦,那我就把人留这呗。 你真说得出口,白昊撇嘴,你自己往粪坑里跳就算了,人家姑娘家家的,你还要拉上人家一起啊? 梁硕:是呗,她愿意啊。 白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地瞪他。 你白愣我干嘛?瞪我能让她喜欢上你啊? 白昊刚好一口烟吸进去,听着这话,弯下腰,咳得昏天黑地,眼睛都咳红了,只听梁硕继续道:真够怂的,喜欢就追啊,暗恋这么多年还是备胎,真好意思说我。 白昊还在那咳,梁硕也不搭理他,道:今天晚了,你们呆一晚上,明早就走吧,我就不送你们了,你照顾好她。 他言尽于此,没怪他什么,因为那时他的确也做不了什么。不过以后有白昊在她身边,多少也能放心一些。 白昊总算顺过来这口气,别人的事儿他能贫,到自己身上却想来想去不知道怎么说,干脆直接跳过前面的话题,一副浑不吝的样子说:你着什么急啊,等你带我们耍呢,这附近不是酒吧很多吗?带我们逛逛去啊! 逛你大爷,我回去了。 梁硕寻思这傻逼真是活该当备胎,无语地低头看了眼手机,没回复,又切到电话页面,犹豫要不要拨出去,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叫车回oasis。 这一系列动作让白昊看到,抬手一掐一抽,飞快将他手机抢出来。 梁硕没预料到他还有这出,一不留神,被他夺走。 白昊扫了眼通讯录上的名字,写着楚熠俩字,心道这名还挺好听。 你小子,可以啊我就说么,这破地儿啥都没有,有什么能让你这么魂牵梦绕的,谁叫都不走,原来是有姑娘在啊。 操这脑残!梁硕无语道:有个屁姑娘你他妈赶紧还我。 白昊举起手机,没正形地说:啧,小不小气?你小子当了这么久和尚,终于铁树开花,我不得见见你女朋友是什么天仙啊? 他说着,手指飞快地把电话拨出去,一接通,甚至没等人家出声,就着急地问:喂,是梁硕女朋友吗? 梁硕捂着脸,脱口一句:我他妈 他这会儿的心情,用四个字形容,就是心如死灰。 解除误会什么的,已经不奢望了,只希望回去的时候,楚熠别把他打成寸头那个半身不遂的样子。 白昊还在兴致勃勃地等回复,甚至奇怪地拿下手机,看眼屏幕,确认接通,又放回耳边,接着说:喂? 这次那边终于出声了,但是 怎么竟然是男生的声音?! 而且这个声音实在太有特点,他刚刚听一遍就记住了。这他妈不是刚才的小恩人吗??? 不是 啊??? 电话那头声音语气不善:有事吗? 白昊这下才意识到自己是误会了,但骑虎难下,开始胡编:哦我,我那个,看我哥们通讯录置顶是你,咳他喝多了,你要不来接他一下吧。 那边又安静了一会。 梁硕跟等人宣判死刑的心情差不多,估摸着楚熠是打死也不会过来。但出乎意料的是,楚熠最后竟然回了句:在哪? 挂了电话,梁硕把手机拿过来,先照着白昊小腿胫骨猛踹一脚,指着他说:你丫给我等着。 虽然是谎称喝多了,但梁硕硬是回到包厢,把自己灌成了真喝多。 骗人的事情,还是少一桩是一桩 于是等楚熠来到包厢时,看到的就是已经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梁硕。 再看屋里另外两位,看着都挺清醒的。 所以是俩人一起把他灌醉的? 这都什么朋友啊? 楚熠有点不爽地把醉鬼架到自己肩膀上,走了两步,见梁硕几乎已经完全断片,根本使不上力,干脆直接背起来,下了楼梯到门口,一路上连喘都不带喘的。 白昊目瞪口呆,心道恩人这身手,深藏不露啊梁硕这个子,少说得一百四十来斤,哪来这么大劲儿啊。 楚熠这边,背梁硕倒不是问题,但是这人呼吸时倾吐出一阵阵酒气,就这么掠过来,正好吹到他耳廓,从外一直痒到耳道里,他还不能跟醉鬼计较,烦躁地皱起眉头,一只耳朵快速泛起红晕。 等白昊去打车这一会儿,他实在受不了,还是偏过头,想说你他妈能不能别老往我耳朵里吹气? 结果说到半截,看梁硕那个难受的纠结起眉头的样子,又没舍得。 妈的 算他没出息。 蓝染青这时走到他身边,问道:需要帮忙吗? 楚熠道:不用。 他好像很信任你。 楚熠有些莫名其妙,都醉成这样了,怎么看出来的? 蓝染青说:刚才都不让我们碰,一碰就炸毛,特别可爱。 楚熠略加思考,便否定了蓝染青的描述。 梁硕?可爱? 怎么可能 这时,她忽然听到女孩带着笑意的声音,问:小帅哥,你喜欢他啊? 楚熠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女生的第六感很准的,而且蓝染青微弯下身,弯起眸子,仰视着看他,说:你都写在脸上了啊。 楚熠脑海中闪过很多个念头。 贝斯有四根琴弦,波动时的频率分别是41.20 hz、55.00 hz、73.42 hz、98.00 hz。 而人的静息心跳频率通常在1.67 hz,但如果心跳速度超过120bpm,则可能会升高到 2 hz以上。 楚熠初步推测,趴在自己身上的醉鬼心跳频率在1hz以下。 也就是说,他什么都没听到。 所以,耳边持续跳动的、规律的声音,都来自于他自己。 他稍微偏开头,躲开扫过耳廓的呼吸,回复道:所以呢? * 在出租车上,楚熠弯下腰,给醉鬼系安全带。 梁硕应该是真的很不舒服,闭着眼睛,抬手拍开他。 但楚熠压根没搭理他,甚至把安全带弄得更紧了些。 梁硕不满地嘟囔了句什么,想睁开眼,但没掀动眼皮。 之前在队里,大家就算夺冠庆功时喝酒,也都点到即止,没给过他机会测试酒量。 刚才等楚熠来,他莫名口渴,和白昊聊天时便多喝了几杯,等开始头晕时,才发现已经喝完了剩下的大半瓶红酒。本来是想着要和楚熠解释的事。所以现在这个情况他是把自己喝断片了吗? 靠 他有这么菜吗? 对了,还有楚熠。 他来了没有? 梁硕终于挣扎着睁开眼,一转头,看到后排车座另一边模糊的身影,在一个尽可能远的距离自己在这边,他在那边。 画面还有点熟悉,但为什么? 他有点不爽。 思维变得很慢,思考也很困难,本来捋顺的、想好的东西,都成了零散的碎片,失去了该有的秩序和逻辑。 所以本来是要解释什么来着? 他很努力想要聚焦到对方的侧脸上,但眼前残影重重,光碎成了马赛克,焦躁感就这样占据情绪上位,本能驱使他喊了一声:楚熠? 对面的人影应声转过头来,像电影里刻意放缓的慢动作。光影从侧脸转到身后,轨迹由高挺的鼻梁,到抿紧的嘴唇。随后,他听到楚熠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嗯? 梁硕对周围的一切失去准确的方位感,于是这一声就像凑到他耳边低语,无端带来一股战栗。 车正在穿越逼仄的小巷子,光很暗,也或许是梁硕晕眩的神经,楚熠的脸看起来是紧绷的,严肃的,搞不清楚在想什么。 酒精进入血液,化作很多排成群结队的蚂蚁,叫嚣着在血管里爬行。 他忘记挽回的话,同时感知到一种空落落、抓不住的感觉。 是双重打击。 于是他蹙起眉,理直气壮推脱责任,不受控地说:你怎么这么难搞啊? 楚熠听到这话是有点想笑的。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刚刚那人会把可爱这么诡异的词安到梁硕身上。 当一个人游刃有余,总是把真实的自己藏得很深,从不说带情绪的、抱怨的话,忽然在某一刻变得诚实,不满就表现得不满,烦躁就表现得烦躁你的确可以用可爱来形容他。 不过楚熠还是忍住了笑意。 路灯照过来的一瞬,那双眼眶里有疲惫的红血丝,目光混沌是真的喝醉了。 第73章 正常的人不该和醉鬼计较。 但鬼使神差地,他问:我怎么难搞了? 这次换梁硕不回答。没听见,或没听懂,双手抱在胸前,往窗子那边倾斜过去。楚熠胆子又大了些,想到什么,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手机通讯录真的置顶了我? 梁硕只听到关键词手机,便从兜里摸索出来,扔过去,是让他自己看的意思。 楚熠没接。 但梁硕见他没动作,接着说:密码我生日。 也没管楚熠知不知道他生日。 醉鬼又睡着了,楚熠半天没有动作,犹豫了很久,最后一步步输入数字,解锁,点开隐蔽的、宛如潘多拉魔盒按钮的棕色图标,看到最上面的名字是自己。 准确来说,不是最上面。 这个手机里只存了他一个人的号码。 第47章 47 我能呼吸到你的生命 临近奥运会的这一个多月,梁硕与楚熠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 那晚后,楚熠忽然开始早出晚归,偶尔排练到太晚,便直接睡排练室,回来时直奔浴室洗个澡,洗完便又出门打工。 身为正经室友,梁硕连和他说句话都很难,更别提像之前一样,睡前一起看个电影,聊个天什么的。 真他妈 美国总统都没他这么忙。 但深究起来,楚熠倒也不是故意的。赤道给之前报名的乐队沙龙比赛投了视频,在海选中顺利晋级。现在复赛临近,连oasis这边的活都被裴勇强制停掉,楚熠每天在酒吧、小孩家、排练室三点一线,日均睡眠时间在三到四个小时,梁硕有时都有点害怕他过劳死。 实际上,虽然见面少,但楚熠照常回复他的微信,偶然起床时碰到,也表现得一切正常,但 他还是很不爽。 或许是楚熠撤回了曾经主动创造的二人独处时间,当他退回到正常态时,就好像是在故意躲着他一样。 上次打架的事,梁硕从裴勇那打听到了消息。 起因很简单,潘胖父母向来不支持他玩乐队,现在要上高三,见他还在搞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暗中藏了他的贝斯。 潘胖那天迟到很久,贝斯没拿,也没多解释,就说最近暂时没法来排练了,要先安抚下家里。 楚熠和梁硕吵架在先,比赛投稿的ddl追在后面跑,排练室每一秒都要钱,硬生生耽误两个多小时,他本就窝火,闻言便骂了句这么听妈妈的话还玩他妈什么乐队的狠话。 潘胖是他脑残粉,被骂也忍下来,但凯文对他家里情况更了解,见他这么窝囊,帮忙怼了几句,骂楚熠会不会说话。 他本意是想给个台阶下,没想到那天楚熠一点就着,俩人没说两句就动起了手,凯文不小心揍到楚熠值钱的脸上,很快肚子挨了一拳,最后还是潘胖用体重优势把俩人分开。 到了这事儿还是楚熠解决的他不知从哪给潘胖找了把贝斯来,几天之后的晚上,他忽然出现在潘胖家里的小卖铺,潘胖正在写作业,见到他差点没吓死。楚熠没理他,先搬了两箱啤酒,又拿了两条软中华,拢共一千出头。等结完账,他和潘叔保证,假期会帮这小子补习,开学让他年级排名进100,想请求他们宽限潘胖一些时间。 潘叔黑着脸,转头问潘胖能不能做到。如果最后进不了,就打断他的狗腿,以后也休想玩什么音乐。 潘胖不想被楚熠看不起,表现得挺硬气,回了句你等着瞧。 结果一出屋,这怂包吓得直他妈腿软。从小被老子揍大的,长这么大没敢顶过嘴,这辈子终于在他爸面前硬气一回,简直爽飞。 听完裴勇这番话,梁硕才知道那天早上醒来,桌上那条中华和店里突然多出来的啤酒是怎么来的。 不过感动只有一秒,不爽更加来势汹汹。 为什么他要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些事? 他们现在是连这种事都不能讲了吗? 他就这么不值得倾诉? 大概是因为奥运临近,最近噩梦光顾得越来越频繁,入睡和醒来变得更加困难。 偶尔,他沉在水里,能听到有人在轻声叫自己。 那张脸混在水面上无数张扭曲、狰狞得仿佛要吞噬他的面孔中,模糊不清,却有一道声音,轻柔得像一片恰到好处的浪花,托住他,将他打捞到岸上。 但每次醒来时,声音便随之消失。 他习惯性看向对床,那道背对自己蜷缩着的身影。 在这短暂的一刻,他把楚熠作为自己与现实世界的唯一联结,从而迅速从噩梦里抽离。 可现在,他偶尔连这个优待都没有了,甚至常常怀疑,是否真的有人在与他同住。 于是他反复、仔细回忆那一晚发生的事,细致到每个细节,依然没有找到楚熠躲着他的原因。 难道是因为他喝了太多酒? 但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没发酒疯。 只是说了一句他难搞,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怎么说呢裴勇这老东西,眼睛挺毒,看出他对楚熠抱有什么样的心态,又可能有什么样的恶性后果。 现在算是应验了? 的确,他暗中有期待过,楚熠至少能在这段时间,把他的优先级提高一些,不是说为他做点什么,至少能别那么忙,老实在oasis呆着就行。 这样他就还可以去思考,楚熠哪里需要他,他该如何趁虚而入,同时相应地,减少思考自己无解问题的时间。 他知道这是错的。 就像瘾君子用美沙酮戒毒,同样会成瘾一样,他利用了楚熠,把他当作美沙酮来长期服用,却忘了,对人上瘾是更致命的错误。 人是最不稳定、最不可信的生物。 也挺好,就当作提前戒断吧。 他将独自见证并接受已经逃避了很久的事实他没办法再站到奥运会的最高领奖台上,没机会在钻出水面的那一刻看向计时器享受载入史册的高光一刻,没机会在fina官网records的页面记录为men 400m medley记录保持者,也没机会在自己的词条和title前加一个olympic gold medalist。 他必须做自己的刽子手,亲手粉碎他活到今天为止最骄傲的事业,最向往的梦想,见证昔日对手的彻底胜利,并宣告自己的彻底失败。 他早已做出选择,不会后悔。 现在只是处决前最煎熬的最后一刻。刀刃悬在心口,等待随时刺下,血液迸溅,心脏骤停,而后死亡或重生的结局。 他当然是会重生的。 至于现在就这么硬熬着吧。 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了他。 谁都不行。 * 8月7日,北京时间8:35。 里约奥运400米个人混合泳决赛。 楚熠昨晚没回来,梁硕上午破天荒没去做陆上训练,在天台抽完几乎一整包烟后,掐着点儿下到一楼。在裴勇讶异的目光下,按开oasis大厅高清液晶大屏电视的电源,调到体育台的奥运转播。 这段时间,oasis没有做任何奥运相关的宣传,也谢绝所有客人看赛事的要求。 裴勇生怕刺激到他的神经,凡事小心翼翼,今早怕有什么差错,甚至专门早起过来送饭,哪成想,这小子竟然会自己找不痛快 他起身够梁硕手里的遥控器,道:诶你这是干嘛 但梁硕好像听不到任何声音,专注地看着屏幕。 裴勇心下了然。 这架势,他是劝不了的。 这小子真狠啊。 所以是终于决定了吗?就非得用这种方式逼自己死心吗?既然这么舍不得,干嘛非要 哎。 但他万万没想到,更不巧的是,当天嘉宾解说员竟是梁硕前教练、蝶泳世界冠军常鑫。在说起蝶泳和出发转身技术时,常鑫以惋惜的语气,说梁硕是自己带过的第一个天才,奥运冠军的苗子,出发和转身技术目前所有在役运动员都比不了,没法出赛实在太可惜了,还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称他为亚裔运动员中,最有可能打破混合泳白人垄断夺冠的未来之星。 但很快,卫视主持人意识到提及劣迹运动员不妥,提醒道:常指导,我们还是专注解说今天场上的选手。 梁硕立在那,脊背挺得笔直,听他们说这些时,表情是平静的,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不是自己。 但紧握住泛青的指节和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 裴勇分明能感觉到,他在接受一场煎熬的酷刑,被尖锐的利器一刀一刀凌迟,血肉模糊,只剩下倔强的、不愿弯曲的脊背。 到底是亲外甥,他心下不忍,劝也劝不了,干脆出门抽烟。 正要迈出门,他迎面撞上气喘吁吁跑进来的人,肩膀被撞得生疼。 第74章 这会儿来店里的,除了楚熠没别人,他揉着肩骂道:操臭小子,你急什么? 意料之外地,没听到顶嘴。 一抬头,眼前的人竟也像丢了魂儿,直直看向梁硕僵立在前的背影,他满头大汗,脸色同样苍白,胸口剧烈地起伏,好似在显化梁硕平静表面下波涛汹涌的痛苦。 裴勇在那道眼神里感受到一种神奇的精神联结,好似二人是不可分割的共同体,连痛苦都紧密共生。 裴勇忽然有种感觉,任何想要分开他们的企图,此刻,在他们原始、无我、排他的情感前,都显得无比可耻。 或许,他没权利为谁忧虑什么。 他错过爱情,辜负亲情,失败得一塌糊涂,何必多此一举,自以为是地为谁的人生忧虑。 孩子们有自己的命运。 在裴勇驱车离开oasis的同时,楚熠走到插排边,用力拔掉电视电源,回身对上梁硕略显空洞的眼神,扯起对方冰凉的胳膊,抬腿往外走。 他用了十成十的力,但梁硕安静地对峙,蹙起眉,只踉跄了一步便立在原地,问:你干什么? 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才敢独自开启这场仪式,不希望在这时被任何人打搅。 但楚熠并不善解人意,或者说,是太过善解人意,选了一句梁硕此时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的话。 你相不相信我? 梁硕沉默与他对峙,与此同时,心理防线无声坍塌。 于是在楚熠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时,他默许对方,成为了自己的刽子手,放任自己,把控制权交给对方。 而楚熠的确是个称职的刽子手。 他将梁硕带到了包场后空无一人的标准赛制泳池,当然,没有奥运会的专业仪器,但他手持秒表,向他唯一的选手,发出其曾听过成千上万遍、已成为肌肉记忆的就位指令。 take your marks! 如果一定有个人要对你破茧重生的痛苦负责,那个人即使是你也不行。 只能是我。 第48章 48最后剩几个傻的愿望都留给你 梁硕是个对生活秩序要求很高的人,队医曾诊断他为中度强迫症。 他的背包不多,但都各有使用场景,绝不能交叉使用。其中,arena双肩包是训练专用,干湿分离,泳衣、泳镜、泳帽、换洗衣物、毛巾、分装洗浴产品等都分门别类整理,每日清洗更换。此外,训练前要喝10-15c的电解质水,训练后喝低温冰镇高蛋白的运动恢复饮料,顺序不可颠倒。 来到风林后,他纠正了大部分非必要的秩序。 毕竟 与他同居的那位是个很擅长制造意外的人。 即使如此,他还是维持着上午陆训、下午水训的训练习惯,准时于早8点和下午14点开始,日均长度10公里以上,并精确记录每100米的配速和心率变化,确保训练强度和效果处于最佳状态。 今天本该是所有秩序的终结,但 一切都没有按照计划发展。 梁硕看了眼泳池边的钟表,时间显示为8:53。 脑子有一瞬的空白。 有点蒙。 大概10分钟前,他和楚熠到达风林游泳馆。 此时,他正以一位职业游泳选手在奥运会的出场标准,身穿定制泳裤,佩戴泳镜、泳帽,外面套羽绒服,全副武装站在标准50m泳池边。 对了,眼前甚至有一个起跳器。 他不知道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更不知道楚熠是要干什么。 或者更准确地说 他有预感楚熠要干什么。 但这个预感实在太过离谱,让他心跳过速、蠢蠢欲动的同时,不敢相信会有这种可能,所以深深怀疑,同时小心期待着。 他透过泳镜,扫视平时人满为患,此时却空无一人的游泳馆,心里想的是 这是真的吗? 这真的 是专属于他的奥运会模拟赛场吗? 耳边响起如同赛场裁判一般竭尽冷静克制的声音,但本来音色里的叛逆因子仍然很难掩盖住。 swimmer augustus, focus please. five minutes to race time. commence your final preparation.(augustus选手,专心点。距离比赛开始还有5分钟,请开始做最后的准备。) 当augustus这个名字从楚熠嘴里说出时,梁硕身体里有奇异的电流蹿过,心跳犹如低音鼓被无声重击,泛起反复震颤的涟漪。 他想起十几分钟出发前,楚熠独自上楼,单肩背着他的arena包下来,然后轻车熟路带他来到游泳馆。 时钟上,秒针正顺时针旋转。 在分针来到8:54的一瞬,梁硕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到底自欺欺人了多久。 原来楚熠都知道了。 全部。 所有。 都知道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要讨厌我了。 他一定要讨厌我了。 羽绒服包裹下,身体变得不受控制,胃部的绞痛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内脏揉成一团。冷汗从脊背渗出,沿着皮肤蜿蜒而下。 很多歇斯底里的声音从潜意识里泛上来 drug cheat! disgrace to swimming! king of doping! why you mtfker steal my countrys champion? you loser go back to china! 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全家的人都让你丢尽了 我自私?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 你以为我愿意见她那样?有本事你现在让她去告collins,你信不信,她不仅一分钱拿不到,还要被他反咬一口,这辈子都别想上赛场,连带我们一家都要一起完蛋! 你懂什么?她拿了钱,进了国家队,如果没有那件事,她这辈子都没机会去奥运赛场,这就是利益交换!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这叫做规则,受不了的人就要被淘汰,难道你也想要这样当个loser吗? 好,你怎么都有理,我不和你吵。都怪我从小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才让你长到这么大,还这么天真愚蠢,你要真的想走就走吧但你最好记住,离开这个家,你什么都不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像我这样保护你。 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有些失真。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又快又乱,震得耳膜发疼。指尖开始发麻,血液就像退潮的浪,只留下一片荒凉无力的躯体。 就在他闭上眼睛,胃痛得想要弯下身子时,两只耳朵忽然被一双温暖的手包裹住。 很神奇。 像某种绝缘体,声音渐渐轻了,退潮了 最后,慢慢消失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而就在那双温暖的手放下时,他睁开眼,隔着泳镜,看到一张同样熟悉的脸。 楚熠明明并没开口,他却分明听到梦里温柔的声音响起,每每在他要沉到深海时,轻轻呼唤:醒醒,梁硕醒醒,你在做梦,没事的没事的。 他几乎是在一瞬间确定 那不是错觉。 也不是他在痛苦中自我炮制的幻想。 是真的有人,一次又一次,把他从噩梦里叫醒,一直暗中陪着他。 每次梦醒后看到的背影,都是佯装沉睡的把戏。每次陪他在天台抽烟,都不是恰巧醒来的巧合。 是啊 哪有那么多凑巧呢? 他压抑住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把羽绒服脱掉。站上起跳器前,梁硕用手轻摸了一下边缘。 最后一次了。 里约时间21:59,北京时间8:59,与奥运会同步倒计时1分钟,在400m混决赛开赛前,楚熠的声音准时响起:please step up to your blocks. 他吞了下干涩的喉咙,站上起跳器。 眼前是他熟悉的蓝色水池,平静得没有一丝水纹,正如他此刻,物我两忘,心无旁骛。 take your marks. 梁硕深呼吸一口,弯下身子,做出出发前的准备姿势。 秒针掠过12时,时针转动到9点。 滋 刺耳的电子鸣笛声响起。 出发! 水面被一道迅疾的曲线破开缝隙,一路猛进。 而就在梁硕入水的同时,泳池正对面大屏亮起,是奥运会的实时转播。来自比赛现场的欢呼声、喝彩声,一瞬间把空荡的场馆填得满满当当,仿佛有无数个人正在为他摇旗呐喊。 50米泳池,碟仰蛙自。 所有技术动作都成了肌肉记忆,融入他,参与他,塑造他,将他锤炼成如今的模样。 第75章 转换3次泳姿,完成7次蹬转,完成前350米后,他来到了自由泳的最后50米每摆臂一次,每打腿一下,梁硕作为augustus shuo liang的职业运动员生涯,就离结束更近一点。 呼 哈 除了自己粗重而规律的呼吸声,他听不到泳池外的任何声音。 是一种急促的,濒死的节奏。 他曾经无比迷恋的,不想戒掉的感觉。 手臂已经完全凭本能在动作着。 要向前进。 必须前进,不可以停。 因为有人在见证你,有人在相信你。 而你也相信着他,才来到这里。 他特别特别好 别让他失望。 25米。 10米。 5米。 1米。 哗!的一声。 触壁破水而出时,梁硕的脑子刷出了好几秒的空白。耳朵进了水,耳道里回荡着水声和尖锐而持久的锐鸣。 他漂在泳池边,想着 结束了。 十五年,就这样结束了。 没想到 还挺平静的。 这是他没想过的告别仪式。 也是他未曾想过的,最好的告别仪式。 他眷恋地,最后一次潜进水里,亲吻泳池。浮出时,他甩了甩耳朵里的水,顷刻间,铺天盖地的欢呼声灌进来,音响回荡在整个体育馆,震得人心脏疼。 有那么几秒,梁硕产生错觉。 好像他真的置身里约的奥林匹克水上体育场,而非风林破旧的游泳中心,有15000名观众观赛,无数台摄像机全球同步转播,如他曾幻想过很多次的一幕全世界都在见证他的巅峰时刻。 直到他抬头,看到楚熠走到水池边,单膝蹲下,把手里的秒表拿给他看,并提示他转头看大屏。 表盘上显示4分05秒19。 而转播屏幕最上方的成绩 是4分06秒05。 裁判向他伸出一只手,保持着平静、礼节的态度,向他祝贺道:congratulations. 然后他略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切换回中文,郑重地道了一句:祝贺你,奥运冠军。 梁硕没有回应楚熠伸来的手,而是缓慢摘下泳镜和泳帽。落水声清脆地划破空气,水珠迸溅,几滴不经意地落在楚熠的白色t恤上,晕开细小的湿痕。 楚熠纹丝不动,手依然悬在半空,仿佛那个姿势是一个固执的邀请,正在等待对方的回应。 他要他接受这个事实 你就是奥运冠军。 梁硕也很固执,不伸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他在水里,对面的人在岸上。 他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楚熠面前,不管灵魂还是身体都近乎透明。 但他竟然一点都不怕。 楚熠没有讨厌他。 那双眼睛很亮,里面是完整的、盛大的祝福。 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人,养育过他的,奉承过他的,唾弃过他的只有在这一双眼睛里,他看到自己,被完完整整地接受,包容,祝福。 他忽然有种冲动的、不切实际的想法。 如果他真的是瘾君子,而这是他的美沙酮 他愿意上瘾一辈子。 这么想着,鬼使神差地,他陡然发力,猛地拽住楚熠的胳膊,将人扯了下来。 楚熠措手不及,失去平衡,伴随一声巨响,整个人跌进水中,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他会游泳,但忽然落水还是有点慌,在水中扑腾了两下。但很快,一双有力的手稳稳地掐住他的腰,将他托举到水面。 原本在嘴边的脏字被堵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猝不及防的对视一双碧蓝的、湿润的眼睛近在咫尺。 摄人心魄。 楚熠浑身湿透,白t紧贴着身体,被水浸透的刘海贴在脸颊,掐住他腰的手用力得令他隐隐作痛。 可是他觉得很好,他甚至想说,你可以再用力一点,没关系。如果这样你会好受一点,怎样对我都可以。 但梁硕却及时察觉到,微微松开一些,礼貌说:抱歉。 距离一下子被拉开,楚熠有点不好受。 而后,梁硕将他放坐到岸边。 就在他要退开时,楚熠冲动地伸手圈住他,夹着腿,像怕他跑了似的,用力将人勾进怀里。 这一系列动作做完,他觉得自己疯了,但现在放开为时已晚,他只好学着用和好兄弟拥抱的姿势,又拍又搂地说:是祝福祝福的拥抱。 梁硕发出轻轻的气声,很快又安静下来。 他浑身笼罩着太过浓郁的悲伤,一靠近就会被吞噬,于是很用力地挣脱。 但可能是因为看不到对方的脸,楚熠无端长了很多胆子,用腿锁住他,一股脑把想法原封不动地倒出来,说:虽然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我还是想说,我为你骄傲。 你的家人,一定也很为你骄傲。 你真的,特别厉害。 我希望不对,不是我希望,我希望什么不重要,我是想说如果你很难过的话,不要怀疑自己。 记得吗?我说过,你没有错。 再说,不是刚刚拿了冠军么?你比奥运冠军还快,不开心吗? 开心点吧。 说完这一长串完全没什么逻辑的话,楚熠脸烧得厉害。 他被分割成截然相反的两半,一个羞耻得恨不得给自己两拳,希望自己什么都没说过;另一个则希望能再多说一点,再能言善辩一点,让梁硕能别那么难受就好了。 直到最后他也没敢说,其实他还定做了奖牌和奖杯,可以随时模拟一个简陋的颁奖仪式,给他亲手戴上花环。 可怀里的人太安静,好像再也经受不住任何多余的东西,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只有偶尔轻颤的肩背和一次次吞咽的声音显示,他在努力忍耐着什么。 不一会儿,一滴反常的滚烫液体落在肩头,楚熠被烫得心间一颤,手不受控地抬起,扣在梁硕湿漉漉的头发上。 他知道,这可能是梁硕这辈子唯一一次向别人展示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是在他面前。 可他却并不感到荣幸。 心快要碎了,五脏六腑都是疼的。 这时,梁硕却把手轻轻搭在他后背上,轻声说:可是怎么办?他顿了顿说:我更为你骄傲。 后来是怎么上岸、洗澡、走出体育馆的,楚熠都不太记得了,但走出更衣室时,他已经换上了梁硕备用的衣服。 果然还是稍微大了点。 在意识到自己正在攀比身高,甚至因为略逊一筹而有些懊恼时,楚熠人为切断思路,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在关于喜欢梁硕这件事上,他已经不需要更多证据。 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逃避,去接受这件事,发现也没那么难做到。 当他问裴叔什么叫做喜欢时,对方没有直接回答,只问了两个问题:如果这世界上除了你,只有一个人可以快乐,你希望是谁?如果这个范围包括你在内,你希望是谁? 在轻易得出问题的答案时,楚熠变得十分坦然。 如果这世界只有一个人可以快乐,他希望是梁硕。 即使包括自己在内,也是梁硕。 所以他要给他很多快乐。 把自己那份都给他。 两人回到oasis时,螺蛳粉兴奋地摇着尾巴出来迎接,梁硕蹲下来摸了他两把。 待狗转去扑楚熠时,他给自己点了支烟,看着一人一狗在边上闹。烟燃尽,想再点一支时,就像打火机都想告诉他,一切该结束了似的,那支回国前买的dupont忽然坏掉,无论如何都点不着火。 他干脆地把烟头捻灭,与dupont一起扔进垃圾桶,用那种讨论今晚要吃什么的语气,平静地宣布了一个消息。 我决定退役了。 今天排练休息一天行吗? 关于我的事,为什么嗑药,为什么回国,为什么不愿意去听证会这次,我想全都告诉你。 第49章 49 fix you 中午吃过饭,梁硕骑着哈雷,带上为他翘掉排练的主唱,还有一只追车追了200米非要来凑热闹的狗东西,驱车200多公里来到邻市的海边。 挺疯的,但也无所谓。 反正楚熠不在乎,上车就走,甚至懒得多问一句去哪。 狗更不在乎,还没出发就已经兴奋到尾巴摇成螺旋桨,反复用头蹭他的手,拖延出发时间,被楚熠呼了一巴掌才老实坐好。 高速上,梁硕穿梭在车流里,被一人一狗夹在中间,穿过迅疾的风,突然毫无来由地感到满足。 第76章 过去这几个月,他一度认为自己这十九年活得很失败,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最终决定退役的这一天,感受到一切尘埃落定的平静。 是种完全新鲜的、不同以往的体验。 如果做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胜利就是职业运动员的毒品只要你得到过一次,就会欲罢不能,趋之若鹜,走向疯狂。 伟大的运动员皆如是。 越疯魔的,离伟大的距离就更近。 可没人告诉过他,胜利是没有尽头的,成就感往往稍纵即逝,随之而来的将是更漫长的沉寂。 你要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日复一日的训练、受伤、治疗,死去再活来。 如果你伤了残了死了不行了,没关系,算你倒霉,赶紧滚蛋,换下一个来。 他就是在这样残酷的丛林法则下成长起来的,也一直信奉这样的规则生活着。 可神奇的是,现在的他,明明是那个规则下彻底的失败者,却好像拥有了全世界,很轻盈,很快乐。 他知道,很多人还在那里,前仆后继,以牺牲自我为代价,进行着一项又一项伟大的事业,贪婪地吸食以胜利为名的毒品。 他很幸运,无痛戒掉了。 而这些全都要归功于一个人。 他是真的要满足。 * 四个小时后,他们到达邻市,滨海大道恰好是日落的光景。 北方的海,总是墨绿的黑。 十八线城市不知名的野海滩,什么贝壳、海星、珍珠都是没有的,被人随手丢的塑料水瓶和垃圾倒是随处可见。 海风也并不清新,腥味儿被一层层卷上来,景色绝说不上惊艳。 但梁硕看得很专注。 车停在一边,他身体微弯,双臂支在栏杆上。手勾着头盔和车钥匙,黑皮衣随风扬起,五官罩上一层柔和的暮光。 楚熠落后一步,在斜后方的位置偷看他。 心跳有些快。 快到让楚熠分不清,到底是因惊艳而心动,还是因偷看而心虚。 可是太美了。 他一寸寸用视线扫过,从眉骨到唇线,再到肩腰腿,发现就连额发被吹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是眼前这幅乏善可陈的无聊风景画里唯一完美的地方。 楚熠原谅自己了。 不是他的错。喜欢上这个人,实在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或者说,不喜欢他才是反常的。 不是瞎子,就是笨蛋。 梁硕见他没跟上,回过头时,恰好对上那道目光。几乎是在一瞬间,楚熠敏捷地避开对视,看向远处的海面。 可梁硕分明捕捉到,那目光里稍纵即逝的躲闪和慌张。 不知道为什么 心里泛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笑着问:怎么这么看我? 没事,楚熠蹲下给螺蛳粉套绳子,站起时说:你在这待会吧,我带螺蛳粉下去走走。 梁硕知道他想给自己留时间,但他已经不需要了,干脆地说:不用,一起吧。 海滩几乎没有人,螺蛳粉又是只连咬人这俩字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胆小狗,于是楚熠给他放了绳子,放狗在眼前拖着瘸腿疯跑,偶尔回来牧他们俩几圈,然后再返回去玩浪。 两人脱了鞋,并肩坐在沙滩边。 虽然海风有点腥,但更强烈的心跳感压过了对味道的厌恶,让他沉下心来,静静感受夏天,海浪,海风。 梁硕突然转头,问了个问题:你还记得我到这第一天,你唱的那首歌吗? 楚熠几乎没怎么想,脱口而出:你说give me novacaine吗? 嗯。梁硕身体向后仰,双臂放在身后支着身体。 记得。 怎么可能忘,楚熠暗道。 自从过了初学阶段之后,他就再也没一下弹错过那么多音,都是拜某人的突然出现所赐印象简直不要更深刻, 梁硕问道:是不是我舅舅教你的? 楚熠愣了愣,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梁硕笑了笑:我当时跟着他学吉他,他第一首也教得我这个。 哦,楚熠问:有什么故事吗? 故事算不上吧梁硕说,他九十年代在日本留过学,那会儿green day在日本挺火的,他初恋男友很喜欢,他们一起玩乐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真的假的? 别怪他不信,这话放在绯云巷,方圆十里,搁谁谁也不信。 常光顾oasis的人都知道,老板三天两头和漂亮小年轻约p,在风林是名gay一枚,风流得很,怎么可能会是个不忘初恋的情种。 梁硕听出他的怀疑,笑着说:看不出来是吧? 楚熠点点头,嗯了一声,安静了一会,突然低着头在沙滩上写写画画,问:后来呢? 嗯? 裴叔和他男友,怎么样了? 分了,那人没过多久就结婚了,据说后来生了一儿一女。 楚熠还在画,声音闷闷地哦了一声。 梁硕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更明显,但被他刻意压了下去。他是不太敢去细琢磨的,比如楚熠为什么在提到这个话题时有点反常,他又为什么很介意楚熠的反常 相反,他忽然意识到,他们好像从没这么轻松地聊过天,往常总是说一句留半句,谁都没对谁完全坦诚过。 现在想想,也真是 累不累啊。 该早点说的。 但就在这时,楚熠忽然道:其实你可以不说的,你没有这个义务,也不是一定要把一切都告诉我。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相信你,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楚熠回过头,抓了一把沙子,看着它们从指尖溜走,然后转过头,看着他说:在我面前,你不用那么勉强自己。 他很诚实地表达,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了不起的话,但梁硕忽然感到喉咙发紧,想说的悉数被堵在喉咙里。 即使是楚熠本人也不会知道,这句话在他心里究竟有多大的重量。 5岁时,他还没回国,与父母住在palo alto的家里。那天教练突然开始给他上强度,但忘了他年纪还太小,导致他免疫系统暂时性抑制,当晚忽然发起高烧。 他吃过药,第二天早上烧退了,但浑身像被抽空了力气,蜷缩在被子里,听着楼下保姆做早餐的声响,一点也不想动。 没过一会,裴姿从保姆处得知他要旷课的消息,穿着剪裁利落的套装,在出门前来到他房间,和他只说了一句话:成功都是勉强来的,你一天不去,就会有人在这一天超过你,去不去训练,你自己看着办,但今天你不去,以后都别想去了。 长大之后,这话一直一直刻在他心里,每当累到不想继续时,他都告诫自己,必须要勉强下去。 而今天,在这里,平生第一次,有人告诉他,可以不用勉强。 他忽然很好奇,楚熠对他这种毫无条件、堪称盲目的信任和包容,到底从何而来。 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的?梁硕问出最好奇的一件事,我舅舅告诉你的,还是你很早就知道了? 梁硕心里还是更倾向于相信前者。 游泳在国内不像国球那么普及,国内的运动员大家都不一定熟知,更遑论让一个高中生去专门关注一个美国运动员。 就算他们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但楚熠那时还那么小,他们也没有互通姓名,过了四年多,即使再见也很难认出来,这才比较正常。 不过万一呢? 果然,楚熠很快肯定了他的猜想:嗯,都是裴叔告诉我的。 那你之前已经忘了我长什么样了吧? 楚熠点头,顺着他说:是啊,早忘了,都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记得。 梁硕没敢说 他心里是有点失望的。 但一想起自己第一眼也没认出对方来,就觉得这失望挺没必要。 挺好。 扯平了。 他接上了前面的话,道:我不是勉强。我是真的很想告诉你,但这事说来话长,我也从没和任何人提过,有点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梁硕顿在这,笑了笑说:而且,说实话我其实觉得,这整件事里,我挺丢人的。我妈说我蠢,我有时候想想,她说得好像也没错,我长到这么大,才看清楚最亲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也帮不了自己想帮的人,确实挺蠢的。 楚熠不赞同地说:你别这么说 第77章 梁硕摇摇头,打断道:你听我说完再判断,要不然我会觉得你是在同情我。 楚熠知道他在某方面其实很骄傲,很固执,于是依言说好。 梁硕深呼吸一口,开始了他的叙述。 我舅舅是同性恋,这个你是知道的。 听到梁硕嘴里说出这三个字时,楚熠四肢不受控地僵了僵,机械地点了点头。 对方并不是在说他,也并没在这句话里掺杂任何的歧视意味,但不可否认,却在不经意间挑动了他敏感的神经。 见他表情不太对,梁硕以为第一句话就说错了,忙问: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 好。梁硕整理了下心情,别看我舅舅现在这样,小时候他其实很胆小,总是被同学欺负,每天都跟在我妈屁股后面。我妈就是那种天生领导的性格,学习很好,当学生会主席,谁打他就给他出头。 楚熠脑补了一下,觉得还挺符合他对梁硕学生时代的想象,很有魅力,一呼百应。 不得不说基因很可怕。 后来我舅舅和家里出柜,我姥爷因此去世,我妈把我接回北京陪姥姥。我和前两天来的那个女孩,还有我发小,就是这么认识的。梁硕顿了下,那个女孩叫蓝染青。 故事不过刚讲完一个开头,楚熠却忽然有点打退堂鼓,更不敢去猜测后面的走向。 如果说事情的重点要落在这个女孩身上他忽然怀疑,自己是否适合做这个倾听者。 他害怕自己会做出不该有的、不得体的反应。 梁硕这时继续说:我和她7岁就认识了,从小一起游泳,受训,我一直把她当作怎么说呢,战友吧,因为很多东西,只有和你在经历同样的事的人才会懂。 小学毕业那年,我们一起进了la当地的team santa monica,家里帮我请到了team elite的教练,一直到我第一次奥运会都跟着他。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看向楚熠,也就是我第一次见你那年。 楚熠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但他的很多训练理念我都不是很赞同。为了提高爆发力,他让我们在训练时必须戴阻力板和负重,训练的间隙很短,当时我已经能感觉到我肩袖肌腱的负荷太大,三角肌有慢性劳损,但他一直没有给我降强度。 后来我在赛前训练里肩袖撕裂,最后打封闭上场,赛后做了三次手术,就是你看到的那个疤。 楚熠很认真地听着。 梁硕把他的所有伤都说得很轻描淡写,于是楚熠只能靠回忆自己为梁硕挡下的一棍,再放大成百上千倍,以此试图窥见他承受过的痛苦。 后来我才发现,其实出现这种情况的不只我一个。他带过的所有青年选手,但凡是十二三岁接手的,职业生涯几乎没有能撑过20的,往往是不到这个年纪,身体就先毁掉。那些出成绩的还好,没有出的,就早早退役,家里条件不错的还能撑过去,回学校读书,不怎么样的,只能出去打工养活自己。 我算是幸运的吧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幸运,总之那会儿做完手术效果还可以,最后归队,换了专攻混合泳的教练。 但我刚归队就发现,蓝染青的状态变得很差,训练经常请假,即使来了,也很难游到以前的正常水平。 我当时单纯以为是训练计划不科学的问题,跑去和collins争论过很久,但他一直是个很固执的人,我其实心里也知道,他不可能听我的,但多少希望他能在意一点自己队员的身体。 后来事实也证明,确实没有用,不仅没用,他们的训练强度越来越大,蓝染青也来劝我,不需要白费这个劲,只会适得其反,让他们的日子更不好过。 我当时建议过她,要不要跟家里提一下,换个教练,但她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拒绝了。 他顿了下说:然后就这么过了四年。 梁硕说完这段话后安静了很久。 沉默被海风填满,黑暗慢慢罩在海面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是一种压倒一切的、令人无法反抗的力量。 楚熠忽然有点不敢听下去了。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变得很沉,和骤然压下来的夜一样沉重:其实后来我再回想起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我忽略了所有可以止损的讯号。所以我说我很蠢,这点你不用帮我否认,是真的,我自己知道。 今年奥运资格赛前,我把电脑落在训练馆,晚上回去拿。馆里很黑,比现在这里还要黑。我穿过一条很长的走廊,然后听到男更衣室有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碰掉了,倒在地上。 我还以为是有小偷,放轻步子,直到我拐进隔墙,看到那一幕。 梁硕很轻地说:你知道吗?我这辈子都没想过,原来一个人的眼神可以那么绝望。 他手里有很多照片,录像,不只是她,队里很多人都有,男生、女生,成年的,未成年的,性别不重要,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家里条件不好,被他称作,没有退路的那类人。 我打了他,但这又是我做的另一件蠢事。我打他一次,他就能让一个人从队里彻底消失,或者社会性死亡。 似乎是感受到这边沉重的气氛,螺蛳粉颠儿颠儿地跑回来,抬起前爪,扑在梁硕怀里。 梁硕一手摸着它的脑袋,表情温柔,却以一种近乎自虐的语气说:她被威胁了几乎所有人都被威胁过,但唯独没有我。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我的另一个名字,叫幸存者,原因很简单我妈给他的培训机构投资过。 楚熠忽然有些痛苦地摇头,掐住他的胳膊说:你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别说了,我们回去吧 但梁硕已经不可能停下了,他要楚熠成为他的共谋。 我做了很多努力,用了所有我可以想到的方法,曝光、投诉、报警、找律师把我收集到的证据交给可以信任的人,直到我发现,全部都没有用,我只能去找我妈。 我那个时候觉得我糟透了,我一直以为我很牛逼,很厉害,到那个时候才知道,真的遇到事情时,我什么都做不了,还是要靠家里。 但你知道,我妈看到我的证据,听我说完整件事以后,和我说了什么吗? 梁硕又笑了,他是真的觉得很可笑。在楚熠眼里,那笑比哭还要凄凉。 她语气很冷静,说collins开的游泳训练机构有公司旗舰基金的投资,而且占了大头,她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去影响基金的收益,lp不会同意。 梁硕看向楚熠,像是真的想知道为什么,问道:你敢相信吗?她和我谈收益。 楚熠依然在试图让他停止回忆,叫他:梁硕 但对方拒绝了他的好意,或者说,他不认为自己还是接受安慰的那一个,所以残忍地拒绝任何好意,说:让我说完吧,马上要到最后了。 蓝染青最后一次被他威胁,是她给我下药的时候。collins需要解决我这个麻烦,所以挑了一个最合适的人。 故事的最后,梁硕说出了一个让楚熠浑身发冷的结局。也是他最不想要听到的结局。 我奥运比赛资格被取消的那天晚上,她给我留了一封信,我看到那封信时已经是第二天,她正在抢救,信上就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这句话她对我说了很多遍,但我想,应该有很多人比我更值得这句话,付出过更多代价。 我选择退役,也不是为了别人,我只是觉得很没意思,不管是游泳本身,我的家庭,还是那个地方,都无聊透顶。 soi quit. 梁硕最后呼出一口气,道:我讲完了。 楚熠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过往的生活让他很早就学会了解接受生活的残酷面。面对无法改变的过去,他深知自己不配对这么沉重的故事做任何多余的评判。 于是,他只是把随身带来的木吉他放在膝上,指尖在琴弦上流淌出划破风声的温柔旋律,唱着: lights will guide you home, and ignite your bones and i will try to fix you, 我将填满你的心。 我们回家。 第50章 50 夏天开始,我坠入爱河 邻市出逃那天成了梁硕人生的第二个分水岭。 返回风林翌日,他向团队提交退役申请,并请对方将这一消息转告母亲。 在彻底扔掉手机卡前,他给裴姿发了条短信,然后将arena游泳包、包里的设备、连带里面的泳协id card一起扔进垃圾桶就是他从一堆臭垃圾里选中螺蛳粉的地方。 第78章 一周后,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周三,美国国家队官宣退役消息,在中英文社媒同时掀起一波讨论热潮,评论多半逃不开药王字眼。但很快,北辰集团的公关团队开始发力撤热搜,舆论迅速退潮,除了一则官方通稿,全网几乎查无此人,就像他从没来过。 消息发布同时,梁硕正和赤道一起在地下排练室,逐帧检查刚录好的一段预表演视频。 本来这事轮不到他,但因裴勇三番五次推辞,在场唯一会编曲的梁硕便勉为其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赤道的编外人员,成为乐队的临时制作人。 当晚oasis有个拼盘,来的乐队不太多,楚熠被裴勇临时拉过去撑场子。 排练唱了一整天,梁硕本想帮他拒绝歇歇嗓子,楚熠却应了下来。 在人群的欢呼声中,楚熠一步跨上台,坐在高脚凳上,一条长腿随意地垂着,另一条微微抬起踩在横杠上,身上有一层朦胧暧昧的红光,透露出一股蛊惑人心的意味。 他的台风有这个年纪少见的成熟,用裴勇的话说,就跟打娘胎里就在舞台上一样。 常来oasis的,没人不知道这里有个slap很牛逼的主唱,可以用吉他弹古典,所以见过没见过的都知道这有个楚神。如今久违上台,大家都很给面子,人还没唱,场子就热闹了起来。 梁硕端着酒进内厅,迎面而来的声浪震得耳膜疼,台上的灯光晃过一片又一片。 他刚在后排站定,余光瞥到台上,忽然被一道光晃了下眼睛。 再定睛一看,是楚熠颈间的银色拨片,这次不藏了,就这么明目张胆地露在外面。 眩目的瞬间,楚熠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了那枚拨片。 梁硕有种错觉,是捏住了他的心脏。 他随之产生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联想。 例如,这是他的私人物品,他拿在指间,用来拨弄琴弦的东西,被对方贴身,戴在靠近心口的位置,四年。 这正常吗? 应该吗? 必要吗? 他进而想到自己试图收回拨片那天的情景,想到拥抱,眼泪,和此刻看来意义不明的一句还给我 可是 他到底为什么会在想这些? 他一定是疯了。 楚熠选的是首挺冷门的歌。 唱到this dream will never work. still this sign upon my headstone write.(梦想绝不可能实现,但死后的墓碑将把我生前的憧憬镌刻)时,楚熠将里面的my改为your,目光穿过昏暗的场地,不偏不倚地落在最后一排梁硕所在的位置。 这场景似曾相识,但两人的磁场却像轮回重置,彼此对调这次换台上的人放松,台下的人紧张。 因为不恰当的失神,当梁硕意识到他的主唱对歌词做了这一微妙的改动时,已经是当晚深夜。 在他反复回忆楚熠唱的每一句词,变化的每一个表情,不知第几次时。 四目相对的当下,他听不到任何歌词,只感到一阵眩晕。 手里的鸡尾酒被一饮而尽。 他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理由,把身体里所有反常的异动归因于酒精,以及空气稀薄导致的脑补缺氧。 对,只能是因为这个。 当晚,梁硕失眠了。 这次不是因为什么比赛。 第二天清晨,睡了三小时二十一分钟后,他忽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做了场梦。 这次也不是噩梦。 那天早上,楚熠发现梁硕洗澡洗了很久,于是决定丢下他,自己去遛狗。 * oasis一层,布满涂鸦的柱子上挂着一本台历,平日无人在意。 某天,梁硕在路过时注意到。数字28被红笔绕了好几个圈,笔画很重,能看出画的人有多用力。 这一天是复赛日期,也是t大返校日的前一天。 梁硕将于比赛结束后返回北京。 主办方在几天前宣布,复赛主题定为俗套的夏日恋曲。 选曲经历了一番波折。 没有乐队不想用原创,但楚熠坚决否认自作曲summertime's in bloom是情歌,众人争辩无果,最后还是靠队里唯一的女孩kk选定一首日摇,mrs green apple的《青と夏》,据说是部青春恋爱电影的主题曲,算是完美切题。 选定曲目第三天,梁硕给出了一版新编曲。 原曲旋律大开大合,他的改编十分彻底主歌变成轻松的citypop,贝斯和鼓若有若无垫在低音部,像是初心动时并肩走过的夏日黄昏,暧昧、晦涩、隐秘,故作轻松,把心动的预感小心翼翼藏起; bridge部分,所有乐器在一个高点忽然安静下来,只剩钢伴和楚熠的清唱,好似暗恋者辗转反侧的少年心事; 最后一段副歌进入全曲高潮,乐器渐强叠加,形成节奏推进与旋律高点,积攒已久的感情倾泻而出,是不顾一切,热烈而直接的告白。 整首歌的编曲层次变化更丰富,有了更完整的情感弧度,对主唱的要求也更高。 8月14日,倒计时两周。 八月的夜风又热又燥,排练回来,梁硕倚在天台边,用便利店十几块的打火机点烟,身后传来脚步声。 楚熠在他身边站定,提前t恤领抖落了两下,说:今天新改的那段,你是不是想说什么来着?我哪唱得有问题吗? 这都被你发现了啊?梁硕暗自感叹他的眼力,其实也还好,不算特别大的事儿不过我能先问个问题吗?听了你别急。 明显是个坑,楚熠没往里跳:你问了我才知道。 梁硕没讨来挡箭牌,思索片刻,还是将那个问题抛了出去。 楚熠果然还是急了,声音绷紧:你问这干什么? 梁硕笑了笑,扭头看向他,眉头正不自觉地蹙起。 霓虹在远处闪烁,映得楚熠的脸忽明忽暗,他故意用那种过来人的语气逗他:所以是没谈过是吧? 楚熠撇过头避开他的目光:谈没谈过和我唱歌有什么关系?颈间的拨片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在夜色中泛着银光。 哎你别急啊,梁硕的目光落在那枚拨片上,忘了抖手里积得太长的烟灰,我只是觉得,如果没谈过的话,你可以去谈一个。 夜风里只剩下楚熠沉默的呼吸声。 主题毕竟是夏日恋曲,谈过恋爱,可能会唱得更好一些。梁硕呼出一口烟圈,你知道的,很多时候,唱歌只有技巧没有用。 他没敢去看楚熠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灼灼地钉在自己侧脸上。烟灰终于不堪重负地掉下来,落在栏杆上。 沉默在夜色中蔓延,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回头确认时,楚熠开口了,声音很轻,问:你真这么想? 梁硕简短地嗯了一声。 这个建议已经越界了,他知道。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在这里,说这些废话。 就在他以为楚熠会翻脸,或是直接走掉时,一道压的很低的声音问:和谁谈? 这话是梁硕完全没想到的。 梁硕愣了愣,挑眉看他:这也问我?人你得自己找啊,短暂停顿后,又用开玩笑的轻佻语气说:总不能是和我吧? 楚熠的回答速度总是出奇的慢,像在仔细斟酌,或是暗中进行一场焦灼的较量。 半晌后,他终于开口,问道:行吗? 在梁硕思维短暂空白,开始思考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时,楚熠转过身,双臂曲起靠在天台上,微微后仰着身体说:你真信啊,开玩笑的。 梁硕抖掉一段很长的烟灰,送进嘴里吸了一口,觉得这烟今天的味道格外不顺口,说:连我玩笑都开? 楚熠笑着,语气轻松地说:跟你学的啊。 话音落下,空气里安静了一瞬,只有风声在楼顶回旋。 梁硕抬了抬眼皮,没接话,也没笑,指间的烟烧到尽头,烫了一下才惊觉,随手掐灭在烟灰缸里。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着,谁也没再说话。风卷着天台上的烟草味和暑气,一阵阵扑面而来。 梁硕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等到回过神时,楚熠已经下楼,烟盒也空了。 * 28日,赤道在比赛中轻松晋级。 天气预报当晚有雷阵雨。 离开市中心的比赛场地时,天色果然阴沉下来,云层低垂,雷声奏响一场暴雨的前奏。 梁硕把摩托骑得很快,结果刚踏进oasis的门廊,倾盆大雨便砸了下来。两人浑身湿透,进屋时滴滴答答一路淌水。 他从后厨端了碗可乐姜汤,上楼端给楚熠:把这个喝完,然后去洗个澡吧。 第79章 楚熠正垂着头擦头发,闻言抬起头来,看旁边没有多余的碗,问:你呢? 我喝过了。 楚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接过汤碗一饮而尽。 他拿起换洗衣服,要离开时想起什么,走到床边,从包里拿出一本已经被水泡得发胀的笔记本,随手翻了两页,眉头微蹙,随后放在床头晾干。 门关上的瞬间,带起一阵猛烈的穿堂风,凉风卷着潮湿的水汽,从脚边一直攀到脊背。 床头的笔记本被瞬间掀翻,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梁硕起身先去关窗。呼啸的风声骤停时,他低下头,看到一张从本子里滑落的卡片,眼神微微一滞。 弯腰捡起后,他翻了翻正反面。 证件照上的人,确实是他没错这是他泳协的id card。 可是 这东西不是已经被他扔了吗? 在这个时间节点,这张证件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不是任何身份象征,却起到了某种类似神谕或是凶兆的预言作用。 旁边的笔记本紧紧合着,静静地躺在那里,作为揭示预言真相的物品,像一个潘多拉魔盒,沉默,却危险。 神话里,潘多拉无法抑制好奇心,打开盒子,给世间带来疾病、灾难、痛苦、邪恶,并将唯一的希望留在了盒子里,成为人类在苦难中的唯一慰藉。 梁硕此时盯着它的魔盒,喉结动了动,手悬在半空。 理智在阻止他,别碰,别看、别去想。 道德感在牵扯,更重要的是,他有强烈的预感,看过后,一切都会滑向一个无法控制的深渊。 很多页的墨迹被晕开,字迹清晰的不剩几页。 第一页日期是四年前,他重回赛场,在世锦赛夺冠那天。这之后,本子里的每个记录日期,都是他的比赛日。 在这里,楚熠的人生以他为清晰的节点,并仅在他出现时留下痕迹。 翻到最后一页时,梁硕得出了一个结论。 楚熠是个彻头彻尾的撒谎精。 他骗了自己。 而他是个更可恶的傻子,竟相信了一个撒谎精,并错误地以为,自我欺骗可以掩盖他喜欢上楚熠的事实。 第51章 51 老板为何天天来公司? 过去一周里,一份神秘的八十页pdf流传坊间。 该文件行文精炼,排版清晰,从楚熠在《酷玩新声代》当场罢演、神秘人被刺,再到apex前团员闵泰贤吸毒被抓,前cosmos练习生集体反水控诉霸凌,楚熠霸凌事件反转按时间顺序,事无巨细梳理了近期引起内娱和韩娱巨震的几个大瓜。 整件事涉及利益方之广,令人瞠目结舌,不仅中韩警方双双出面,最后竟还因为一张疑似狗仔的偷拍照,揪出一个陨石的幕后老板。 从照片看来,这人似乎和楚熠是旧识。 有人调整曝光度、放大细节,试图扒出他的真实身份,就在有人提出,这人的侧脸疑似某位前美国国家队游泳运动员时,几乎是瞬间,专业团队出动删帖、封号、限流。 铺天盖地的讨论被压了下去,显然有人在暗中操控。 但网友哪会放过这个机会。风声刚落,微博上便有营销号迅速整理出省流版文字总结,并实时更新进展。短短几天内,转发量飙破数万。 就在此时,赤道签约陨石的消息毫无预兆地官宣。 不是什么业内爆料,不是什么路透泄密,而是陨石官方出手,直接在全平台投放公告,大规模矩阵式铺开,精准覆盖各大门户、社交媒体、视频平台,甚至连海外媒体都同步更新。 这一刻,所有的讨论、猜测、阴谋论,统统被一条简单的官宣消息盖过: 「陨石唱片赤道」 「新专辑筹备中,敬请期待。」 外界闹腾归闹腾,跟牛马们关系不大。 这段时间,陨石员工从上到下忙成陀螺,没功夫理会什么大瓜。 他们更好奇的是 老板最近怎么天天来公司? * 陨石大楼,一层大厅。 前台站着一男一女,女生正拿个小镜子和粉饼补妆。持续两分钟后,男生实在看不下去,拿胳膊轻轻杵了杵她,操着一口京腔说:我说姐,您这脸是面团吗?包饺子都不至于撒这么多粉吧?这一大早您都补了多少回妆了。 女生手上一顿,把粉扑按进气垫里,嗒的一声合上,道:你个死直男懂个屁。 已经过了上班的点儿,大厅里此时没什么人,男生纯属无聊找话说,被骂了也不恼,说:你猜今天老板还来不来? 女生脱口而出:肯定来啊。 你怎么知道?男生看了眼手机屏幕,讶异道,这都11:30了。 女生神秘兮兮地看了眼四周,确认没人后凑近,小声说:我说了你别告诉别人啊我跟宣发打听了,今天楚神要来公司,有个拍摄。 所以呢?男生不解道:楚神拍摄跟老板来不来有啥关系? 带不动,根本带不动。 女生彻底无语,翻个大大的白眼:我跟你们直男没话说。 我们直男怎么了?男生不服,你偶像楚神也是直男,看不起谁? 女生往边上挪了挪: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我怕你的蠢病传染我。 男生切了一声。没过一会儿,又贱嗖嗖地凑过去,问:诶,所以你觉得是老板帅还是楚神帅? 当然是老板了。女生毫不犹豫。 不儿,女人都这么善变吗?男生完全搞不懂了,楚神不是你偶像吗? 说你蠢你还不承认,女生说,偶像是偶像,我又睡不到,老板可是每月按时给我发钱。 行吧你还挺拎得清。 废话,女生用手背拍了他一下,神采奕奕地说,打不打赌,老板12点前必来,而且跟我楚神一起。 男生自信满满:赌就赌,100啊。 他这边声音还未落下,对面的旋转门便忽然转动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绷紧了神经,目光锁死在渐渐清晰的人影上。 很快,两个身形颀长的人并肩踏入大厅,步调默契,一人穿着驼色风衣,剪裁利落,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步伐从容,神色一贯的淡静。 另一人则是深咖色外套,里面随意穿着一件黑色衬衫,领口松松垮垮地敞开,双手插在口袋里,偶尔低声与身边的人说了几句。 他们走得并不快,却意外地默契,风衣下摆随着步伐微微摆动,色调相近,就跟刻意搭配过一样。 那两人不正是梁硕和楚熠。 男生表情纠结成一团,还不敢太明显,低低地啧了一声,女生暗笑,表情十分得意,低低说道:给钱,一百啊。 男生心道自己咋这么点儿背,咬牙切齿:知道了知道了 路过前台时,两个人立正站好,低头齐声喊道:老板,楚神。 这称呼听起来实属中二,但自从楚熠签约赤道,有粉丝员工开始这么称呼后,迅速在公司里流传开来。楚熠曾试图纠正过几次,但没什么效果,最后也就懒得再管。 楚熠走得快,点头示意后,头也不回地拐进楼梯间。 梁硕刚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眉梢微挑,语气随意道:下次别这么叫我,搞这么严肃,显老。 他这张脸实在是很具欺骗性。 因为轮廓锋利,平时沉默时总是不怒自威,可只要稍微勾起嘴角,整个人的气质便松弛下来,带着某种轻描淡写的撩人意味,很容易让人一时愣住,只顾着看脸,忘了该接什么话。 女生还没反应过来,男生已经结结巴巴地开口:知知道了,老哦不是。 梁硕轻笑,没再多说,转身跟上楚熠。 电梯间,滑门眼见就要合上,梁硕抬手扒住一边,走了进去,站到楚熠身边,慢条斯理道:也不等等我。 话像是抱怨,却听不出半点责怪的意思。 楚熠面色不善,眉头皱起:你他妈故意的吧?经纪人游戏玩上瘾了? 公司员工最近见着梁硕常说一句话,您是不是最近心情很好?问及原因,便回答,您最近常笑。 这时,梁硕意识到自己确实又笑了。 他试图压下嘴角,但效果不是很显著,就这么话里带笑地说:也没有,游戏哪有你好玩。 第80章 楚熠没吭声,梁硕笑意更浓。 他还想逗两句,一偏头,目光落在楚熠发间,是片落叶。他抬手想去拈,指尖刚一抬起,楚熠几乎是立刻侧开头,避开他的动作。 梁硕的手尴尬地顿在半空,停了不到一秒,把叶子摘下后放在手心里,平摊开,说:头发上的。 哦谢谢。 你躲什么,以为我要亲你? 你楚熠蹙起眉头,刚要开口,电梯正好抵达拍摄楼层,外面已经有工作人员在迎接,金延浩也在其中。 他见状抬腿迈出去,转身警告道:别跟过来。 梁硕嘴角含笑,手插兜,用很容易让楚熠生气的轻佻表情说:知道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再次向上移动时,嘴角渐渐放下。 他轻轻叹了口气。 * 楚熠坐在化妆间里,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神色阴沉。 化妆师姐姐手上的刷子一顿,无奈提醒:小楚啊,眉头别皱着,不好上妆。 他这才缓缓松开眉头,道:抱歉。 化妆师笑了笑,道:什么事儿啊,愁成这样?太红了也有烦恼,是不是? 楚熠笑得挺无奈:是啊 是的,他最近很烦。 但不是因为太红。他本以为,把让他烦的人赶走了能轻松点,没想到 竟然更烦了。 起因都要追溯到上个月签约那天。 一大早7点多,梁硕说想接他来公司,被拒绝后倒也没说什么。 楚熠本以为这事就算翻篇了,结果到了公司才发现,这人在闹脾气明明在办公室,却故意支使白昊来对接。 料想白昊是被迫接了这活,风凉话一句接着一句,什么过河拆桥、好心当成驴肝肺 总之专门挑戳他心窝子的话说。 最后楚熠实在受不了,直接一通内线电话叫人:现在滚下来。 结果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懒洋洋的,威胁道:所以是答应让我接送了? 威逼利诱下,他通告的接送任务被梁硕顺理成章地接管,金延浩变相放假,彻底被新老板收买。 有人欢喜有人忧。 如果说楚熠以前是不懂梁硕,那么现在可以说是费解。 比如,明明有vip通道能走,为什么这人每次都让司机停在大堂门口,还偏要从大厅绕一圈到电梯,走红毯似的一路收割注目礼? 再比如,他明明自己有经纪人,这人为什么每天都要亲自来接送他行程?他这老总是不是真的当得太闲了一点? 当天是公式照拍摄,结束得很早。 卸妆时,金延浩拿着手机凑过来,语气里带着点见怪不怪的无奈:不是,你看看,你看看 楚熠懒得睁眼,说:怎么了? 我怎么打个游戏都有你的开屏啊?梁总推广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这就嫌弃上我了是吧?楚熠道。 金延浩啧了一声,把手机收回去,话里有话地说:这话说的,什么叫嫌弃啊,我就是感叹一下,梁总这架势我看是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签约陨石了我这不为你高兴么。 楚熠不吃他这套,睁开眼,伸手把额前碎发往后一把捋上去,把毛巾盖在脸上仰起头,闷闷地说:少废话。 金延浩笑着靠在化妆台上,习惯性点开微博,查看舆论动向。 这习惯他以前也有,最近则是有点病态,不看就心慌。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但他心里始终心有余悸。毫不夸张地说,对于楚熠和赤道以及他来说,这是事关生死的一周。 塌了,就彻底完蛋。 没塌,也至少要去半条命,以后前途未卜。 但,如今这道坎儿竟然就这么过去了?不仅跨过去了,还签了家恨不得把楚熠当祖宗供着的神仙公司,打了场完美的胜仗,彻彻底底地反转了舆论? 还真是 挺梦幻的。 他又看了眼身边正若无其事卸妆的大明星,心想,他还真是跟对人了 有的人,就特么天生有这爆红的命。 那条省流版营销号微博转发量早已破十万,金延浩点击进去,快速扫了一遍,确认转发和热评中没有不利言论。 退出页面时,他还是没忍住,又重新翻开了原文。 回想起那心惊肉跳的一周里的每个细节,依旧让他心里不由得还是一阵紧绷。 第52章 52你是不是非要和我作对? 楚熠有诸多丑闻,多数不痛不痒,最致命的一件,要数霸凌同样,也是困扰金延浩最深的事。 他不理解的事情太多了。 为何从不澄清? 为什么被骂也不反驳? 万一哪天被舆论反噬怎么办? 他心中悬着颗炸弹,没想到《酷玩新声代》决赛当晚 这传闻还真差点要了楚熠的命。 事发当晚,大批水军有计划、有组织地涌入各大营销号,同一恶意剪辑片段被病毒式转发。 霸凌咖和楚熠在一夜间强绑定,搜任何一个,立即自动弹出另一个。 视频里,一边是初出茅庐,被骂唱得像坨屎而瑟瑟发抖的可怜选手邹添; 一边是嚣张跋扈,拒绝合唱,当众语言霸凌的当红主唱楚熠每句解说都极具指向性和煽动力,让人深信不疑 是的,没错。 你道德败坏,品行恶劣。 是个烂透了的摇滚乐队主唱。 请你和你的乐队,立刻滚出我们的视线。 死了最好。 于是,当赤道粉还揪着心,想确认楚熠和被刺人的安危时,楚熠退圈的词条声势浩荡地登上热一。 杨铭睿伺机而动,一分钟都不等,立刻宣布与赤道单方面解约,并提出因艺人品德失格,将向其索要违约金,必要时将提起诉讼。 9月22日凌晨,热闹的舆论场上,几乎所有人都相信,此时丑闻缠身,无公司、无背景、无团队的楚熠这颗曾无比耀眼夺目的流星,将快速从内娱和滚圈划过,了无痕迹。 没人想到,这所谓的至暗时刻来得快,去得竟更快 9月23日,曾在ins直播控诉楚熠霸凌的闵泰贤吸毒被抓。 不久后,一位自称是当年cosmos练习室练习生的匿名网友在推特上发布了一段长达17分钟的语音。 这位匿名者声称自己曾和楚熠、闵泰贤同期训练,几度哽咽,详细描述了闵泰贤和他的小团队如何对其他练习生实施系统性霸凌,包括言语羞辱、孤立排挤、甚至肢体威胁。 最令人震惊的是,他透露楚熠曾多次站出来保护被霸凌的练习生,因此成为闵泰贤一伙的眼中钉。在一次激烈冲突后,楚熠被闵泰贤和几名同伙在练习室后巷围殴,关进cosmos大楼地下室24小时滴水未进,导致肋骨骨折和背部、面部多处受伤。 语音中提到:那次之后,楚楚在医院躺了两周,出院时还没完全好,公司却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默默地让他继续训练,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段语音一经发布,迅速在粉丝圈内扩散。几小时后,另外三名前练习生站出来实名认证了这一说法,并提供了当年的部分聊天记录和医院照片。 照片中,不过十八岁的楚熠眼周青紫,嘴角带伤,却强撑着对镜头笑了笑。 9月23日晚,启明100%版权的霸王条款、杨铭睿的私生活丑闻,以及恶意炒作录音,被同步泄漏。 与此同时,赤道早期的巡演日程表流出地狱行程,商演和通告间几乎看不见休息空隙,能活着跑下来就是奇迹。 但赤道撑下来了。 至今没抱怨过一句老东家不好。 9月28日,朝阳公安发布持刀伤人事件的警情通报,暗指其受韩方人员指使,矛头直指闵泰贤。 于是,在节目录制过去一周后 网友们连点成线,事实已再清楚不过。 楚熠唯粉被血虐一波,触底反击,而担惊受怕一周的赤道庞大乐迷群则彻底疯狂,把他们满身伤痕的主唱送上神坛,打造成令人崇拜、又惹人怜爱的美强惨正义使者形象。 霸凌者的标签,终究抵不过真相的重量,悄无声息地剥落。 事后,业内将这次危机处理奉为教科书,多次复盘研究,并一致认为,背后有一位手段老练、运筹帷幄的操盘手,却无论怎么研究都不得要领。 第81章 比如,闵泰贤在cosmos横行霸道那么多年,为何正好在这个时间点被曝出?杨铭睿位高权重,背后一堆人撑着,怎有人敢轻易将他扳倒,还能让他乖乖下台,屁都不敢放一个? 最后,各方研究无果,只好得出结论:楚熠是有资本兜底的。 动谁都行,别惹他。 否则 吃不了牢里走。 陨石员工躺瓜田里吃了好些天,不料竟还有一个意外收获。 9月23日晚,一片混乱中,微博上传出一张氛围极为暧昧的照片光影交错的玻璃幕墙后,两道身影若即若离,烟头相碰的瞬间被定格,神似某对被x社偷拍的地下情侣。 照片做了特殊处理,画质并不清晰。 但楚熠的脸,粉丝化成灰都认得。 特别是那个姿势:插着兜,叼根烟,眼皮半敛向下瞧着,浑身上下都是那股子遗世独立的摇滚味儿,简直要冲出屏幕。 这图被撤得很快,如今被全网删了个干净,但不少嗅觉敏锐的陨石员工早已下载,反复传阅后发现 巨星对面这张逆天的侧脸 怎么神似自家老板? * 陨石,高层会议室。 圆形会议桌两边围了一圈人,从ar到公关主管,各部门c-level一应俱全。 当然还有最近出勤过于频繁,让员工们很不适应的大老板。 从神情来看,会议气氛目前十分紧张。 金延浩内心os:又来了。 又要开始吵了! 五分钟前,公关主管vivian翻了翻手里厚厚的一沓文件,说:关于epk的整体构思,我们和ar过了一下初步的策划案,计划走纪录片风格,拍摄计划和大纲大家应该都看过了,我主要讲讲问题。 我们预计做30分钟左右的篇幅,采用现在与过去交错的叙事结构。出道后的素材相对充足,但我们想在叙事上突出一个纵深感。 我知道赤道是从高中时期就开始的乐队,想请问一下,当时有没有留存什么影像资料?比如排练、演出或者私下的视频照片? 对面的潘胖挠挠头,说:那会儿太早了,我们又糊,好像也没拍过多少东西,有的话也都在裴叔手上呢是吧凯文? 嗯,凯文笑了笑,裴叔就算有估计也早删了吧,而且这都他妈黑历史啊,哈哈,还是别放了吧。 kk吐槽道:是你的黑历史还差不多。 vivian这时看了眼一言不发的楚熠,对方不置可否,便接着说道:如果原始素材不太充分的话,我有个拍摄提案:我们可以安排一次回溯式拍摄,就是回到乐队最初成立的场所,比如你们第一次排练的地方、第一次演出的livehouse之类的。用跟拍的方式,让镜头自然地跟随,在场景中完成口述历史。如果能在原址拍摄就最好了,这样能给画面带来一种时空重叠的质感,比如 说到这,楚熠有点听不下去了。 他对于回绯云巷没什么兴趣。 或者说,就算有兴趣,也并不想暴露给大众看。更何况,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写歌。 只是工作人员做方案也不容易,他认真听完内容,就在他准备礼貌拒绝vivian的提议时,忽然听到会议桌角落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没必要。 楚熠转过头,发现梁硕又在玩自己送给他的老旧dupont打火机,没抬头,垂着眼睛说:否了吧,换个方案。 梁硕不常发表意见。 的确,只要和赤道相关,他会准时出现在关键决策会议上,但大部分时间都起一个旁听的作用,只在关键时候做提示和引导,方便大家发挥所长。 但只要他开口说了,那就表示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除非,巨星不同意 比如现在。 楚熠是不想回去没错,但梁硕对绯云巷和oasis那种想都不想就否决的态度,莫名刺痛了他。 为什么?他问。 一桌人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梁硕显然没料到他会追问,抬起头,隔着长桌盯住他:难道你想回去吗? 我在问你原因,楚熠一字一顿,你应该直接回答我。 梁硕合上打火机,金属嗒的一声在会议室里格外清脆。他往椅背一靠,语气忽然轻飘飘的:原因就是,我觉得你不想回去。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此时,全场二十多号人,你看我我看你,恨不得一同找个地缝钻进去。 金延浩一个头两个大,心想二位吵架能不能挑挑场合?两边大佬掐起来,真的让小的们很难做! 而且你们到底在吵什么啊啊啊?! 0个人懂你们在说什么。 他发现了,这俩人只要在一个空间,就很容易出现这种旁若无人的状态。 他想起几天前,签约时的法务会议上,涉及到版权分成的条款,俩人僵持良久,吵的内容更是离谱楚熠坚持和陨石版权五五分,梁总却咬死了一分不收。 法务组看傻了眼。 牛马当这么久,第一次见这场面。 从来都是甲方想尽办法多分一杯羹,乙方努力争取多要几个点,怎么还有反着来的? 这也就算了更离谱的是,艺人方坚持要给,公司死活不肯收,这俩人还能为此吵起来? 真是涨见识。 最终还是梁总松了口。 原因是楚熠坚决表示,不同意就不签约。 最终签约达成,也就意味着,赤道还什么都没有做,陨石每月就能进账几千万的版权分成。 不过,毕竟是从启明手中买下《圆废》版权的人,金延浩也可以理解。 咔咔咔! 刺眼的闪光灯将监视器斜后方的金延浩从思绪中拉扯出来。 他回过神,已是当晚。epk棚拍的暗调光影浸没全场,唯有一束冷光斜射下来。 光线中心,楚熠的白衬衫敞开,微仰的下颌线镀着层光,插兜的指尖掐住牛仔裤边缘,在沉静的外表下,隐隐透露出一丝不确定。 衬衫下,若隐若现的不死鸟纹身从肋间一路蔓延到腰窝,随呼吸起伏时,锁骨的拨片纹身在光影交界处明灭。腹肌线条没入低腰裤的阴影里,连睫毛投下的阴翳都透着危险的性感。 导演突然喊停,声音在暗沉的摄影棚里格外突兀:&卡!挺好的,下一幕是转场画面,你得把衬衫脱了,要拍你的纹身,然后对,还得点根烟& 话音未落,金延浩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闷响。 是关门的声音。 拍摄现场此时严禁出入,这种时候,是谁进来了? 他没来得及多想,场务翻了半天没翻到烟。他从兜里的烟盒掏出一支,正要递过去时,视线越过监视器,梁总迈步上前,长腿三两步迈进光区,站定后,身体把正要脱掉上衣的楚熠挡了个严实。 很快,楚熠唇间多了一支烟。 dupont咔嗒一声,窜起蓝色火焰。 那支烟被点燃了,衣服却没有脱成。 梁硕把他的衬衫穿好。布料摩挲间,只漏出一截发红的烟尾,和楚熠忽然咬紧的牙关。 这时,背对全场的人说:清场。 金延浩低头收拾散落的分镜稿,最后一个离开。 转身合上门时,在那道隐秘的缝隙里,他无意间瞥到,梁总指节暧昧地蹭过楚熠腰侧的纹身 他听见烟丝燃烧的细微声响,以及一声轻叹后,一句若有若无的:你是不是就非要和我作对? 第53章 53我要做你男朋友 清场后,空旷的片场只剩下导演和摄影团队的工作人员。 其实没人知道为啥要清场,但公司是老板的,质疑老板就太傻逼了。没人想当傻逼。 梁硕的手没有过度僭越,实际在帮楚熠收好衣襟、一颗一颗系好扣子后,就放了下来,而后把烟放在手中捻灭亲自点的,又亲自按灭了。 再次坐实老板难懂的传闻。 他背对镜头,因此大家只闻其声,不见其脸:我记得这个镜头我在初稿否过了。 后半句没说,但潜台词显而易见否过的镜头,为什么还在拍? 导演有点为难,不知是不是在问自己,也不知该不该插嘴。 楚熠嘴里的烟,舔了下嘴唇,适时救了导演的场,说:我让的。 这是又杠上了。 导演从背影中看出老板心情不佳,聪明地噤了声。 第82章 他是项目请来的,本不必如此小心,但ar和他嘱咐过,在公司看见一位长得像男模的混血帅哥,别真当男模勾搭去那是老板。 老板平时不常来公司,行事神秘,脾气秉性不明,公司上下都有点怵他。好在事儿很少,只要见到客气着点,其他都好说。 导演倒是觉着,这话也不全对。 首先,老板还是事儿挺多的,光是拍摄脚本就亲自改了好几稿。 其次不怵他的人还是有的。 这就有一位。 还是巨星。 刚才还颇具性感意味的白衬衫,此时被穿得规规矩矩,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搞得巨星活像个禁欲系高中校霸,手插兜,说话也懒懒的:拍摄前不小心看到了初稿,挺好的噱头,怎么否了?倒是你,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我一个男的,光个膀子而已,没什么不行的。 你需要这种廉价的噱头吗?梁硕反问道。 楚熠嗤笑出声:廉价在你眼里什么不廉价啊?没噱头,我怎么给梁总挣钱?新专的歌我是还没写好,这点小事儿,我总还是可以配合的。他错开身,行了,摄制组也不容易,别耽误时间了,场也清了,快拍吧。 这一番话下来,把工作人员的责任瞥得干干净净,还体恤了项目组的拍摄进度,差点给导演感动哭。 谁知,老板竟一点没共情,侧过脸来,露出眉头间的沟壑:你以为我签你就是为了挣钱? 楚熠微顿了顿,也侧过脸来,勾起嘴角笑了笑,说:你要说为了音乐也行。 极简风造型,他的妆很素,头发只是简单吹过,再加上规矩的白衬衫,整个人天然无矫饰,活脱脱像是高中时那个混不吝的男孩。 梁硕看着他,像在看十七岁的少年,良久后也笑了,却更多是无可奈何。他说:楚熠,你现在比你十七岁的时候混蛋多了。 而后便干脆地转身离开。 门合上时,现场工作人员懵了,这什么情况 是接着拍还是不拍呢? 楚熠在对方面前是松弛的,将去留随意写在脸上,等人走了,眼神却开始亦步亦趋地挽留。 直到目送人出去后,他愣了会儿。意识到大家都在等他发号施令后,略显慌乱地吞了下喉咙,说:抱歉,我去个洗手间,回来再继续吧。 等到他也离开现场,全场绷紧一天的神经总算松一口气。 上午的会议上,两边老大没达成共识,回风林拍摄的提议悬而未决。 但赤道新官网的项目周期只有一个月,不久后的巡演、周边售卖都将在官网进行,于是相关棚拍按计划于下午开拍。 风格是老早确定好的minimalist rock黑白极简主义工业风,氛围强调负空间和低饱和度。 造型上,团队用了点小心机。 上个月,决赛中楚熠偶然促成的透视装在乐迷中反响极佳,现场直拍中,光线下若隐若现的腹肌在曝光调整后清晰可见,至今还有人不断repo舔屏。 pr做舆情调查时,偶然间发现,粉丝们除了馋他的身子,最好奇的就是楚熠身上的几处纹身腋下、后腰、锁骨,一共三处,看起来每个都颇有来头。 尤其是,每次演出前,楚熠至今会习惯性把手放在锁骨的纹身处,类似某种祈祷仪式。 但楚熠从未聊过。 事实上,虽然一向绯闻缠身,但楚熠对于他的家庭、乐队的过去、他的成长环境,向来只字不提,粉丝知道的也多是自己扒来的。只有在音乐里,粉丝得以窥见他的精神世界,共情他煎熬痛苦的灵魂。 鉴于此,宣传片摄制组决定趁热打铁,设计一组专门的单人镜头,展示楚熠上本身的半裸镜头;同时,在单采部分,楚熠将给粉丝讲述每个纹身的原因,娓娓道来,营造一种故事感。 陨石从不屑搞不光彩的营销,但楚熠此时如日中天,可以说,是粉丝们对他好奇心最盛的时候。 在这个时候,适当私人化的暴露是十分讨巧,却也必要的。 更何况成片中,这镜头一闪而过,并不会构成对他的过度消费。 团队仔细斟酌讨论过,还是保留了这个镜头。 可惜,被否了。 否得很快。 于是大家发现,在赤道相关决策上,一向好说话的老板变得非常敏感,不仅全部都要亲自过目,而且还很难搞。 露上身,不行。 讲讲纹身来源,不行。 回乐队起源地拍摄,还是不行。 但明明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纪录片和宣传手法呀。 员工们开始谨小慎微。 同时,小道消息不胫而走。 会议上意义不明却莫名暧昧的对话;白总在健身房楼层的电梯里的那句分手炮;微博流传出的暧昧点烟照;以及,在赤道签约后,老板反常的出勤 关于总裁和巨星的传闻,已然是全公司不能说的秘密。 * 那组争议镜头到底还是没拍成。 毕竟比起体贴牛马们的巨星大家还是更注重金主的意见。 楚熠料想吵完这一天,梁硕不会再想看见他,更别提送他回家,于是拍摄结束后去了21层的录音室。 在老板的授意下,这一层的录音室和排练室目前都是赤道专用不是一间,而是一层,大中小型编制录音厅,所有让同行眼馋的行业尖端设备一应俱全:从48 路推的fuse superanalogue控制台,到杜比全景声监听,再到dpa 4006等适合大型乐团录制的麦克风阵列 楚熠没办法否认,这是所有音乐人的天堂。 梁硕的确没有食言,他在陨石得到了所有他想要的。 这是第一次,他不想窝在家里的录音室,写歌,日夜颠倒只想呆在这,在靠近那个人的地方,借一点灵感来。 但借东西都是要还的。 他真的还得起吗? 接近小录音室时,楚熠不自觉叹了口气,正要开门,发现门开了个小缝。 他听到里头传出的对话,顿住了脚步。 这声音 是老秦? 他怎么会在这? 哎呀你说说我当时要是知道这回事,不就不给他介绍emi了吗?那老逼跟我说了好几次欣赏我弟,我以为是说音乐,谁知道丫是看上我弟了啊,真他妈你看现在给我架这,整得我多难做,我恨不得砍了丫的。 是么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 啧,不信我是不是,我可是你直系学长,还是圆废的制作人!我害谁能害你俩吗?你小子,可真行,还怀疑上我来了,你是我带出来的,早知道是你的人,我特么能坑你吗? 行吧,信你一次,以后帮我盯着点他。 知道知道放心,哥帮你打过招呼,丫已经消停了,保证不再抽疯。以后要再闹腾,不用你出手,我第一个给你弄死他,够仗义了吧? 嗯。 行了,这下满意了?瞅你那样,这么多年了,第一次看你这么上头,我看你是栽了。 楚熠还没细琢磨这话什么意思,秦阔接着说:对了,马上校庆了,你不回一趟学校吗? 不回了,最近太忙。 做赤道新专呢? 嗯。 这回用不上我了吧? 你想来就来。 我可不敢跟你抢活儿,有事儿叫我就行了,不过我说你可不厚道啊,上次《圆废》那张 秦阔说到这声音变小,楚熠想凑近听清楚点,却只能听到零星的片段,什么大提琴侧链压缩 他心里萌生出一些猜测,但很快被他否认。 不可能。 绝不可能。 但受好奇心驱使,就在他试图把缝隙再打开一点时,门从里面推开了。 秦阔见到他,表情一滞,不经意往身后扫了一眼,但很快恢复如常,操着一口熟悉的京片子,招呼道:呦呵,你也在呢?正好,咱哥仨不得吃顿饭去,庆祝一下你签约啊,你们这可太不容易了。 他热情邀请,但另外两人显然意愿不高,于是客气寒暄几句后,很快离开了录音室。 录音室复又安静下来。 楚熠虽样貌未变,但早已不是当初什么都憋在心里的少年,待人走后,一秒也没等,直接问道:学弟是什么意思? 梁硕迟疑半晌,反问:你听到了? 秦阔是从usc毕业的,回国之前一直在好莱坞做电影配乐,你怎么会是他学弟?你后来没在t大吗? 第83章 梁硕言简意赅,给了个肯定的答复:嗯。 楚熠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继续问: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梁硕没回答,反将一军:你当初走的时候想过给我解释吗? 对这个问题,楚熠永远没有辩解余地。 他们都太了解彼此,也最知道戳哪最痛。结果倒是梁硕先心疼,补了一句:读得没意思,想换就换了,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可是 可是你当时明明和家里闹得那么僵,死都不愿意回家,还自己努力挣钱,想毕业后靠自己做音乐,到底怎么会从t大退学,回到美国上学的?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熠一肚子问题,全都毫发无损地烂在了肚子里。 因为他意识到,他并不拥有可以质问对方这些事情的身份。 你是谁? 你算哪根葱? 人家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呢? 白天和对方较劲的人是他,这时候感到愤怒焦灼的人也是他。 他恨梁硕让他这么混乱、矛盾、无法自处,更恨自己,无法像当初的少年一样炽热坦诚。 就在他要愤而离开时,梁硕忽然靠近了一步,堵住他离开的路,问:楚熠,我要签你的原因,你是真不知道吗? 楚熠在想,梁硕真的是个很记仇的人。 往事的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记得很清楚,现在是在来找自己还债。 对,找他签约 是为了让他还债。 但他推测这不是对方想听的答案,于是说道:不知道。 梁硕露出同样困惑的表情:我做得还不够明显吗?你还想让我怎么做? 楚熠更加困惑,反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时间来到12点。 21层的照明顷刻间全部熄灭。 万籁俱寂,窗外万家灯火,屋内暗流涌动。 楚熠很怕黑。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他可以在黑暗中存活。 比如现在。 他感受到梁硕靠近自己,被对方的气味包围住。 然后 嗖!的一声 打火机的蓝焰在黑暗中亮起。 晃动的光源中,他看到对方的轮廓,一如既往,如深海般,神秘的,令他一次又一次深陷其中的,蓝色瞳孔,正专注地望着他,开口第一句,就把他再次拖进了万米深渊 楚熠,我在追你。 这样还不够。 这个可恶的人,嫌他的惊慌失措和涣散的眼神还不够。 继续说了下去。 我要和你谈恋爱。 我要做你男朋友。 这样够清楚吗? 够了。 别这样。 楚熠在心里说。 这样我们就回不去了。 但不这样就回得去吗? 他问自己。 可以的。 他明知故问,又自问自答。 从一开始,我通过经纪人联系你,就是为了这一天,我要把你绑在我身边。 你可以拒绝我,但没关系,你拒绝多少次,我就告白多少次。 你想听多少次,我就会重复多少次。 我们签的是五年合约,所以我们还有五年时间。你还有五年时间,重新喜欢上我。 但是别想逃,你逃不过我的。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把你抓回来。 这次我不会把你弄丢的。 黑暗再次笼罩下来 楚熠把火苗吹灭了。 就像在和对方许愿。 十八岁生日时,他曾在同一个人面前吹灭蜡烛,并许下一个生日愿望。 可是他的愿望没有实现。 直到今天。 他深陷炼狱之中,背靠火焰,面向深海,无论哪边都是万丈深渊,却失去了一切感官,只听到那道温柔的声音温柔到可恶,对他说:好了,现在,我可以预支一个吻吗? 第54章 54 就慢慢地,重返那时吧 问完这个问题后,梁硕停止了动作,以表示他的询问并非形式主义。 他在等待一个允许。 尤其是,楚熠看起来十足冷漠,并未因他的话触动分毫,也不像会答应他的任何请求。 他不敢轻举妄动。 但出乎意料的是,楚熠竟主动靠近,向前迈了一步,啄了下梁硕的嘴唇。 蜻蜓点水,不带任何感情或欲望的吻。 在呼吸交缠的距离,楚熠用指尖碰他的下巴,带茧的指腹在唇角打转,说:你是老板,想亲就亲,但前面那些话就没必要了,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我说这些,跟我是不是你老板一点关系都没有。 话音刚落,梁硕忽然意识到,他步步为营,却似乎做错了什么。 只是,到底错在哪个环节? 又或者是 从一开始就错了。 楚熠一句一个老板,就像是对他们之间雇佣或金'钱关系的提醒,简单高效,方便撇清此外一切联系也不知道是在提醒谁。 所以,这是他想要的吗? 是楚熠想要的吗? 但他还有别的办法吗? 你可真是楚熠笑了笑,都是成年人了,直接一点不好吗? 他手不安分地向下滑,去摸梁硕的后腰,说:如果你愿意在下面的话,在这做也不是不行录音室也挺有情调的,是不是? 梁硕蹙起眉头,回手攥住他的手腕,阻止近一步动作:有情调是没错 但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我签你是为了钱、和你上床,或者其它什么狗屁原因? 他在心里说。 你看你楚熠让他攥得生疼,却面不改色,依然笑着,怎么?不愿意了?我不能白让你上那么多次啊,怎么现在换我来就不行了。 你认真的吗?梁硕问。 楚熠答道:是的话,你要答应我吗? 梁硕没吭声,唯独呼吸变得粗重。 手底下的胳膊已经被掐出红印,大概明天就会变紫,但他控制不住。 他以为只要强行把人留在身边,就还会有机会,却似乎是在把人推得更远。 四周都是黑的,楚熠一时有些恍惚。 熟悉的轮廓,与六年前记忆里的那天完美重合。 透过同样一双眼睛,楚熠看到曾经的自己,愚蠢,可笑,自命不凡,自作多情。 平生第一次,唯一一次,向别人讨要爱的证据,得到的回应是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这是他十八岁唯一的生日礼物。 作为青春时代的结尾,人生序章的最后一页,这句话成了完美的启示录,而后的正篇便是连绵不绝的漫长雨季。 从此谨记,他的爱是有害垃圾,需要被单独搁置,小心隐藏,适时遗弃。 往后不论遇到多恶劣的天气,都必须自己挺过去。 那只握着楚熠的手越来越冰,好像连血都停止了,凉透了。同时,让楚熠的心理防线一点点坍塌。赶在自己缴械投降前,楚熠说:还做吗?不做就松开吧,我想回家了。 他补充道:别送,我自己走。 半晌,梁硕很听话地放开了。 黑暗中,楚熠看不清他的表情。 幸好。 如果在那张脸上看到一丝一毫受伤的痕迹,他会忍不住心软,然后再次变得愚蠢,可笑,自命不凡,自作多情。 但此刻,他只能感觉到,那只冰凉的手终于离开他了。 连带他的温度也一起带走。 门很轻地合上。 录音室里只剩他一个人。 他把空调设置调整到30c,却感觉到与六年前三月倒春寒的北京,别无二致的冷。 * 怎么下到停车场的,楚熠已经不记得了。 他走进拐角处,藏在不易被发现的隐蔽角落,一直等到那边的purosangue开走,才机械地在手机里翻找很久,拨出电话,说:金延浩你来接我一下。 听筒那边安静了好几秒,传出金延浩惊恐的声音:楚哥?你你怎么了,卧槽,你别吓我,你哭了吗?谁怎么你了? 忙音响起。 楚熠挂掉了。 金延浩费了点功夫才找到他,在车库很靠里的暗角。 实话说,他从没见到过楚熠这副鬼样子。 从第一次见到,楚熠就是一个表面桀傲不恭,实则担负一切的责任者。 不管队里发生什么,只要他在,大家就觉得没什么可怕的。 第84章 因为他总会有办法。 即使在赤道濒临解散时,他都是强硬的,天不怕地不怕,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可现在,这个总是顶天转的人,好像连魂都没了,人是散的,烂成了泥,提不起个儿来。 坐进车里,金延浩见他不动唤,给他系好安全带。 发动车前,犹豫半天,知道不该多嘴,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句:楚哥出什么事儿了?你要不跟我说说,你这整得我有点害怕。 窗外街景倒退,楚熠没回答。 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想说。 车里开着夜间广播,恰好放到赤道《圆形废墟》专辑里的收录曲。 强烈的riff铺陈下,楚熠极具辨识度的声音从车载音响中流淌出来,带起胸腔的共振。 「那边的大象 席地而坐 漫天的野火 随意消磨 荒芜的原野 任我坠落 接住我 弄脏我 吞没我 杀了我」 间奏部分,吉他solo用大量推弦和噪音泛音,模仿大象的哀鸣,混响开得极大,如同声音在荒原上飘荡消散。 这歌情绪感染力太强,太容易把人拉进一种虚无状态,即使是原唱本人也难以幸免。 金延浩刚想悄悄关掉广播,间奏音量减弱,广播dj声音响起:听众朋友们,晚上好。现在正在播放的,是来自赤道乐队的《荒原》,收录于他们去年发行的专辑《圆形废墟》。 说起这张专辑,相信经常收听我们节目的朋友都不会陌生。整张专辑贯穿着另类摇滚的躁郁氛围 以往有金曲奖背书,行业里一向苛刻的乐评人,对这专却从不吝惜赞赏之词。 专辑发行后,有篇关于圆废音乐的特稿流传颇广。 文章中,撰稿人评价:圆废是一张非常大胆的专辑赤道突破了主流音乐的表达局限,敢于在流行音乐的框架下讨论哲学命题,并且做出了一次非常不错的尝试。 全专贯穿着强烈的虚无主义色彩,就像在混沌中寻找秩序。 从《杀戮城市》到《白日》,从《荒原》到《蜃楼》,歌词中反复出现死亡、幻象、否定 专辑中反复出现的自毁倾向,既是艺术表达,也是创作者真实心理状态的投射。 作为创作核心的主唱楚熠,反复讨论自我否定与重生命题,通过创作实现了某种程度的自我治愈,但同时也暴露出脆弱的精神状态。 在文章结尾,作者隐晦地表示,对于这样一位才华横溢,但同时高敏感的音乐人和艺术,希望公众和媒体能多点理解。 因为从专辑的创作脉络来看 创作者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令人担忧。 就像一根绷紧的弦,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断。 但大众对楚熠总是苛刻的。 令赤道获得广泛赞誉的音乐风格,也成了某些人诟病他的焦点。 年少成名,星途顺遂,却总是无病呻吟,歌词里一会儿杀一会儿死的,光是创作少儿不宜的精神污染源。 直到最近这波新闻爆出来,大众才知道他不仅不是无病,而且曾经病得不轻。 好在,这次风波带火了这张曾经叫好不叫座的专辑,上榜各大榜单不说,广播里也没日没夜地循环播放,销量至今仍在飙升。 主持人介绍后,低沉压抑的贝斯线渐强,营造出荒原般的空旷感,沉重而滞缓的鼓点后,最后一段歌词响起。 「盲人摸象 说这里有鬼 是你吧 愚蠢的人类 装什么虚伪 我在你身体里绽放又枯萎 我在荒原中燃烧再化成灰 因为谁 而颓废 为了谁 扮成鬼」 结尾处乐器骤停,只剩楚熠近乎呢喃的尾音。最后一声踩镲如刀锋划过,戛然而止。 赶在下一首开始播放前,金延浩眼疾手快,把广播关了。 车里只余呼啸的风声。 他余光瞥了眼,还好,楚熠似乎根本没在听,也没发现他的小动作。 他放下心来,却听到楚熠忽然开口,声音暗哑:你有没有想过,人死之后会去哪? 额没想过,金延浩说,我身体好,估计能活到一百二,到时候反正活够了,死了去哪也无所谓了。而且这种事嘛,咱也没地儿知道去。 楚熠:是么?但我知道我会去哪。 金延浩心道他还有心情开玩笑,乐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技能呢? 不是技能,是预感。楚熠笑着说,我太坏了,死了以后,我一定会下地狱。 他语气平常,但周身笼罩了太过浓郁的阴霾,金延浩一时间愣住, 可还没等他吭声,楚熠已经恢复了往常无坚不摧的样子,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金延浩的幻觉。 他问道:我让你帮忙盯着邮局,那边有回信吗? 金延浩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说道:啊?哦你说那个lan吗? 嗯。 金延浩摇了摇头:没有。 这些年,楚熠坚持不懈,每个月都会往la的一处私宅寄信,但从未收到过回信,甚至曾登门拜访,也被对方谢绝拜访。 金延浩并不知道对面是谁,只知道,信上的收件人,每次除了英文,还会注一个简单的中文蓝字。 知道了,楚熠接着说,对了,还有个事。我接下来哪天没有行程? 金延浩对他的行程向来倒背如流,快速回忆后,答道:周日有个整天,暂时还没安排,怎么了? 楚熠道:好,帮我空下来吧。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说:我打算回一趟风林。 第55章 55 别对我渐行渐远 若即若离 翌日,曲庭。 楚熠坐在飘窗上一整宿。 雨水断断续续,时下时停。他一动不动地望着,直到天光初亮,穿过落地窗外的雨滴,照进屋里。 出门前,他提心吊胆,怕某人言出法随,到家门口来堵他,展开令他招架不住的所谓追求。 但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车库和手机一样消停,只有他一人儿闹鬼似的动静。 陨石大楼。 楚熠熄火下车,不远处,凯文和金延浩恰好也刚到。 见他自己开车来,凯文哪肯放过机会,话里有话:呦,今儿自己来的?你这车都得放生锈了吧,还能打着火吗? 楚熠不搭理他,自顾自往电梯方向走。 凯文巴巴凑上去,胳膊一挂,继续道:啧,你说说,这么大腕儿,没人送像话吗?专职司机今儿没空? 金延浩挤眉弄眼,想堵他的嘴,可惜傻子不领情,呛得挺来劲。 这边嘻嘻哈哈,楚熠几番被调笑,依然沉默是金,凯文扭头看他。 鸭舌帽压得很低,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 凯文更来劲了,说:昨晚干嘛不对,干谁去了,这么虚? 话音刚落,即将闭合的电梯门徐徐打开。 看到里面的人时,楚熠步伐一顿。等人都进去,最后抬腿跟上,站在最远的角落。 电梯里一片死寂,气氛诡异。 但唯一的话痨刚口出狂言,心虚,怕让当事人听到,假装哑了。 楚熠一路吊着颗心,恐怕对方昨夜重现,在知情、不知情的人面前,说些令他尴尬的东西。 但梁硕一直很安静。 楚熠感觉被看透了。 他的紧张、恐惧,都被完美掌握,并适时调整契合。 他的卑鄙、幼稚、无理取闹都无处遁形,似乎只有他是需要被包容的那一个。 这种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终于抵达楼层,他大步迈出,梁硕视线黏在他身上十里相送,等人没影了,不忘向电灯泡点头示意,跟着进了会议室。 ? 凯文咂摸过味儿来,小声问金延浩:咋回事,吵架了? 金延浩说:我哪知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楚哥心情不好,你少说两句。 凯文头大,心道怎么六年过去了还在折腾,啧一声,说知道了。 当天是epk纪录片拍摄的二次讨论会。 会议室里依然满满当当。前一天拍摄策划被否,制作组加班加点,快速出了备选方案,另外也需要对齐下新专筹备和制作的时间线。 可惜这活实在不好干。 伺候好了老板,却众口难调,每个备选都有人鸡蛋里挑骨头。 更难办的是,大老板今天兴致不高,甭管一桌子人怎么吵,我自岿然不动。 第85章 到最后,导演口干舌燥,笔往桌上一撂,说:既然这几个方案大家都不满意,反正也不差这几分钟,我就多说两句。 归根结底,这个东西最终要发布,得研究受众想看什么。 赤道之前的宣传片不少,我看了,多数是燃向。这个系列,我本来想打一个差异化,不为让大家知道乐队多牛逼,就为安安静静地讲个故事,赤道打哪来,成员经历过什么,怎么一步步成长到现在这个样,这玩意儿才是乐迷现在最想看的。 其实大部分乐队的纪录片,不管玩什么花样,都躲不过成员相识于微时的桥段。 它老套,但也经典,被市场检验有效。叙事结构和情感弧线完整,这是我们初稿设计的初衷。 导演一顿输出,最后瞥了眼老板,不忘给自己找补两句:当然,我不是说一定要维持原版,但这是个最佳方案,如果绕过它去找别的,最后其实很难有一个大家都满意的东西。 眼见讨论陷入僵局,一直没说话的梁硕抬头,问更沉默的另一位:你怎么想? 楚熠忽然被点名,愣了下,反问道:我的意见重要吗? 当然,这是我梁硕说到这顿了顿,你们的故事。 楚熠被他不经意的口误扰乱心绪,给了个模糊的回答:导演专业的。 潘胖每年都会回去看爹妈,没意见。 kk担心地瞥了眼楚熠,说她无所谓。 凯文最后说:我当然还是挺想回去的,但这么多年了,听说绯云巷现在搞得特别商业化,去了估计也拍不出原来的模样不过我也不懂,还是听导演的吧。 导演道:这个没关系,可以做创意化处理,后期可以剪辑。 这下某人成了绝对少数,一屋子人都聚焦在他身上。 梁硕往椅子上一靠,笑着说:我现在不答应,你们是不是要杀了我? 导演心提到嗓子眼,生怕又得熬夜出新方案,却见老板站起身说:那就去看看吧。 说到这,他顿了顿:变了也正常,人都会变,何止地方。 楚熠盯着桌面,闻言瞳孔一紧。 梁硕转身往外走,开门离开前,一手支着门,说:对了,后面的都不用问我了,你们自己讨论,拿不准就听成员的。 那之后,梁硕果然依言放权。 不再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不再参加每一个赤道相关会议,不再干涉任何相关决策,也不再坚持接送楚熠。 日常在公司碰见,他们会正常聊天,开无伤大雅的玩笑;涉及到工作的交流,梁硕也公事公办,让楚熠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但他能感觉到,梁硕退到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妥帖,克制疏远。 那天晚上的字字句句,如南柯一梦,短暂涨潮,又悄无声息退去。 没有追求,没有男朋友,没有你想听多少次告白我都会说给你听,只有作为制作人的梁硕,和主唱楚熠,除工作外再无交集。 而这是他争取来的。 他自找的。 楚熠对此非常满意。 大概是太满意,所以创作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瓶颈期。 他开始更严重地失眠,然后在每个失眠的晚上,不断患得患失,猜测那天的告白是真的这件事,是否会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也许某日再决裂,对方讨厌他到不想再看一眼,余生都老死不相往来,他还可以靠这几句话,寡淡无味地活下去。 * 本来安排在周日回风林的私人行程,因拍摄行程而暂时推后。 出发当天,抵达集合地,楚熠暗暗抱一丝希望,会在拍摄车队里看到某个身影。 但又是他想多。 他暗自嘲笑自己神经质,贪心不足,怎样都不满意。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 现在又在这矫情个什么劲儿。 可离风林越近,他的不安便越躁动,各种糟糕的、不好的回忆涌进脑海,让他不得不强行自我催眠。 工作。 对,他是去工作的。 什么都别想,好好拍摄。 不会发生什么的。 北京到风林车程4个多小时,一行人下午出发,晚上在当地唯一一家高档酒店入住。 楚熠洗了澡,收拾妥当,在床上睁眼到凌晨,悄悄出了门。 出租车深夜驶进绯云巷。 凯文说的没错,巷子的确商业化了许多,成了景区。放在以前,车可是开不进来的。 如今,窄巷变宽街,黑胶店和小卖铺换做各类小吃摊和游客纪念品店。 曾经昏暗、藏在角落里,播放爵士和地下摇滚的小酒吧,如今改头换面,统一循环播放抖音神曲。 人乌泱乌泱的。司机开得挺横,逢人就按喇叭,骂道:操,这特么的,都什么人啊,全往马路中间走。 楚熠往下压了压帽子,默默往窗外看。 边上也是生面孔,一家店面挺大的餐厅,三层小楼,里头是整齐干净的桌椅。楚熠好奇,往上一扫,瞧见牌匾上题字大宵港,差点笑出声。 倒也是。这么气派的地方,和当初卖粉儿的小店一点也不搭嘎,加个大字也不为过。 只是店变大了 现在还会卖螺蛳粉吗? 车往巷子深里开,人越来越少。 到目的地时,已经几乎不见人影。 楚熠开门下车,面前的门扉紧闭,红榆木门褪成暗淡发白的粉,鲜艳的涂鸦上覆满了各式不正经的小广告。门上的白色灯箱已经不亮了,歪歪斜斜,透着股微妙的萧索。 他敲了敲门,没人理。 司机打了个哈欠,俯身探头,问道:小伙子,还走吗? 楚熠付好钱,道:到这就行,谢谢师傅。 司机好心提醒:别敲了,这家关门儿了,都关好久了。 说完一脚油门开走了。 楚熠呆立在原地。 凌晨两点多,本该是oasis最热闹的时刻门口烟熏火燎,三三两两,都是抽烟的,打扮也多数奇形怪状,看着没一个正经人。里面乐队的重低音穿透墙壁,每当有人推门,音浪就会短暂涌上街头,混合着酒精与汗水的气息。 但楚熠敲了很多次门,的确像司机说的那样,没有人在。 裤脚边窸窸窣窣,楚熠听到几声细微的哼唧,低头一看,一只饿得瘦弱的小土狗正盯着他,战战兢兢地讨食,估计是饿狠了。 他缓缓蹲下,表情冷漠,并没有要喂食的意思,但小狗会错意,激动地摇起了尾巴,转成螺旋桨的形状。 你找错人了。 我是坏人,会把你扔掉。 他指向旁边散发腥臭的黑垃圾桶:扔进那里。 小狗听不懂,尾巴摇得更欢,喉咙呜呜,蹭他的手心。 楚熠说:笨蛋,听不懂是不是? 小狗歪了下脑袋,表示困惑。 楚熠笑了笑,很轻地摸它的头,说:你要找他才行啊 只有他那种烂好人才会救你。 楚熠靠在墙边,点了支烟。 小狗呼噜呼噜,大口吃罐头,吃饱后便懒得再谄媚,在巷子里慢吞吞地溜达。 楚熠这才发现,小狗的脚也是跛的。 不知怎么回事,视线里,小狗的黄毛逐渐变成黑白相间的颜色,巷子也成了当年的模样。 他看到自己牵着绳,被狗拽着狂奔,有一人站在路的尽头,笑着做出迎接的姿势。 烟灰掉在身上,楚熠没感觉到。 他无法控制自己,一步,一步,往那个方向走去。 没两步,身后响起轰隆的引擎声,楚熠猛地回过头,白光乍现,模糊掉全部视线。 他抬手挡眼,一辆哈雷摩托车刹在离他不到几公分的距离。 昏黄的路灯下,车上的人戴着头盔,不言不语,楚熠的心跳狂野而鲜活地跳动着,说:你来了。 对方依然没说话。 楚熠继续道:我猜你就会来。 你是不是怕我干坏事? 其实我差点就但我忍住了。 他紧张地咽了下喉咙,说:我没那么坏了我好多了,我喂了它罐头,它吃得很香。 我没有十七岁那么混蛋了。 你不能那么说我。 他说得强硬,命令句里却透着恳求:别那么说了。 过了好半天,他回过神,才发现头盔后是张陌生的脸,惊恐地说:我操大哥,撒什么癔症呢?别吓人行吗?嗑大了? 第86章 楚熠怔忡地转头,看向斑驳的白色灯箱,模糊的oasis字体,和宽敞的街道。 哪有什么黑白相间的狗 原来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仰头间,他露出下颌轮廓。 那人定睛一瞧,道:诶等会,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你不会是 话音未落,楚熠已转身离开。 那人回头张望,料想这小地方不可能看见大明星,还是个大半夜犯病的玩意儿,估摸只是长得有几分像,一掐把,也走了。 回程出租车上,楚熠迟钝地意识到,重逢后,他与梁硕的所有联系都来自对方的主动维系。 他向自己走了99步,而自己一直站在原地。 但只要在某天,梁硕决定掉头折返,那么他们的关系就可以迅速打回原形如这六年间一样,互不打扰,互不知情。 就像现在这样。 但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拿出手机,反复在聊天框输入,删除,最后点开了梁硕的头像。 所以自己走后 他是什么时候把狗带走的? 养了多久? 狗是怎么去世的? 离开时他有没有很伤心? 楚熠在这时忽然感觉到,自己的骄矜和口不择言,都太不合时宜,也太过幼稚。 他们对彼此的这些年还有那么多未知,却浪费了太多时间鸡同鸭讲。也许他们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 他下定决心,在车上发了条微信过去。 回到酒店,洗完澡,按开手机,锁屏上两条消息提示,滑开,却并不是梁硕的回复。 他手指一顿,强压下心底不易察觉的慌乱,查看消息。 一条来自宋暖洋,回国拍戏,想约他吃顿饭。另一条来自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楚楚,过得还好吗?听说你回风林了,有时间的话,我们单独见一面?裴叔 第56章 56没时间了,这次算我求你 拍摄当天,楚熠在闭店的oasis见到了裴叔。 第一眼,他甚至没能认出来。 眼前的人比记忆中消瘦了太多,整个人陷在椅子里,肩线松垮,像是被衣服压住了气力。 十月的天,他却扣紧了领子。袖口处露出一截纹身,颜色有些淡了。楚熠记得那原本是虬结的花臂,如今看着,只觉得有些空。 楚熠叫了声裴叔,吧台边的人缓缓转过来,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急匆匆地走过来,紧紧抱住他,身上的骨头瘦得硌人。 良久后分开,裴勇眼角有隐约的泪,拍拍楚熠的胳膊,笑着说:看看,真帅啊长大了,真成大明星了。 六年春华,楚熠不过二十四,从追风少年,长成颇具身量的青年,但对于当初的中年人来说,却已经是下坡落。 那张脸形容枯槁,眼窝轻轻陷下去,声音也比以前低了很多,说话时不紧不慢,再也没有当初说一不二的精干劲儿,像是医院里刻意留着气力的病人。 楚熠摇掉脑子里不太好的联想,嘴甜道:那也是您培养出来的。 裴勇让他哄得开心,这才有了些当年的样子,笑骂:臭小子。 骂完,依次和赤道几个人拥抱。潘胖最夸张,直接泪奔,埋裴勇怀里哭成了傻逼,过了会儿被裴勇推开,骂道:熊孩子拿我衣服擦鼻涕是吧?这风衣可贵了我可告诉你。 潘胖抽抽嗒嗒地说:我有钱,我赔您。 一屋子人哄堂大笑,潘胖却更想哭了。 已经太久没人把他当小孩看过了。 十年前,赤道就是在这里成立。 那时唯一的见证人就是裴勇。 十三、四的啷当岁,几个毛头小子,还没什么像样的设备,用店里淘汰的老音箱和练习琴凑出一首歌,就能在楼下喝着汽水,讨论一整个夏天。幻想有一天红了,红遍全球,被所有人知道,让全世界听他们的歌。 但那种幻想是孩子气的,热烈、傻气,做梦做得理直气壮。 只有裴勇,愿意在那个时候,就对他们说一句:我信,到时候可别忘了我啊。 谁都没想过 这一天真的会来。 赤道成了亚巡场场爆满、专辑卖出白金销量、夺得金曲奖的一线摇滚乐队。 而oasis还是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灯光昏黄,天花板还是十年前的,很多设备已经年久失修。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曾经承载了太多人的梦想,多数失败告终,而他们是丛林中的幸存者。 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他们再一次在这里落脚的画面。 取景器里,几个人并肩站在内厅的舞台下,像回到了第一次排练的那个下午。 几个人彼此看看,都有些动容。 时过境迁,最难得的是,他们都还在这儿。 可是 真的都在吗? 楚熠忽然有些恍惚地回过头,看向内厅观众席的某个角落。 不对 不是都在。 他把一个人弄丢了。 而且 好像即将要弄丢第二次。 昨晚发出去的那条消息,对方到现在也没有回复。 楚熠掏出手机,不知看了今天的第几次,并没有通知,他喟叹一声,说:我们出去吧。 正式拍摄前,楚熠从闲聊中得知,裴勇是因节目组提前联系,才知道他们回风林的消息,这天也是专门回来,供摄制组搭建拍摄场景他们将在这里完成乐队的单采。 裴勇对于赤道来说是启蒙性的人物,摄制组自然也向他发出了采访邀请,但裴勇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无论怎么劝都不答应,摄制组只好作罢。 单采的拍摄场地就在内厅的小舞台。 楚熠看着工作人员忙前忙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七年前,他在这唱过学吉他的启蒙曲give me novocaine,唱过第一首自作曲summertime's in bloom,台下的人群中站着同一个人。 也是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肖想多年的人,又因慌乱而第一次在台上弹错吉他;后来因太害怕离别,他第一次喝酒,第一次任自己从这里下坠,众目睽睽之下,被同样一个人拥在怀里,在他的逼问下说一句喜欢。 细细数来,原来他们之间有这么这么多的第一次。 好的坏的,不曾提起,但从未忘记。 即使他可以选择性遗忘,藏在潜意识之下,但到了合适的时候,该想起来的却一个不落。 楚熠的单采在最后进行。 pd看了眼台本,笑着问:第一个问题比较老套, 不过每个成员都问了,最初是什么让你开始走上音乐道路的? 答:一开始是因为我母亲,我从小学钢琴,这个大家应该都知道。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我开始接触吉他,在oasis认识了裴叔。我那会还是初中生,没钱,裴叔说免费教我,我就跟着他学,平时没事来店里帮帮忙。酒吧里各种乐手都能见到,他们都很乐意教我,贝斯什么的都学了些。然后有天他们发现,我唱歌也还行,就开始让我在酒吧驻唱。初三升高一的暑假,我组了赤道,一开始是在oasis演,后来就在风林到处走穴,大概就是这样吧。 pd敏锐抓住关键信息,没按台本来,问:那当时是因为一些什么事情呢?和你的拨片纹身有什么联系吗? 楚熠笑了笑,答:这是两个问题吧? pd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却一点儿都不客气,刻意引导道:很多粉丝都发现,你在上台表演前,会摸一下这个纹身,做一个祈祷的动作,所以这个东西应该对你很重要,是吗?它具体是和那件事有什么联系呢? 楚熠沉思片刻,犹豫该继续蒙混过关,还是诚实作答,最后选择了两不沾,反问道:原来今天的采访是这个风格吗? 眼见又要让他绕过去,pd有些着急,这时楚熠身体前倾,两手交叉握紧,正色回答道:是。其实,我学吉他,当乐手,出道,都是因为一个人。至于这个纹身算是我的护身符吧,能带来好运。因为我把原本的拨片弄丢了,所以纹在身上,挺简单的故事吧?没大家想那么复杂。 他明显有所保留。 这人是谁?这个纹身的拨片图案从何而来?又是因何而纹?本来的拨片去哪了? 关键信息一概不提。 但pd开始采访前向金延浩取过经,大概知道他的尺度在哪,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况且,半遮半掩,似是而非,这是艺人接受采访的最高境界,也是最让粉丝心痒的方式,全说出来了反而没意思。 pd暗叹楚熠不愧出身启明,果然有经验,继续问道:大家最关心的,目前新专辑筹备得如何?发行时间可以小小透露一下吗? 第87章 答:有几首写好的正在制作中,但具体什么时间发行还不确定,得看剩下几首我什么时候能憋出来。 摄制组响起压抑的笑声,pd接着问:大家都说赤道和秦阔制作人是强强联合,上届金曲奖,《圆形废墟》和秦阔都拿到大奖,这次的专辑还会继续合作吗? 答:现在还说不准。 问:难道有比秦大制作人更好的人选吗? 答:算是吧。 问:您最欣赏的制作人是谁? 楚熠一顿,说:这些问题真的写在台本上了吗? pd笑道:我一向不按台本来的。 答:那您觉得我最欣赏的制作人是谁? 问:你以前在其他采访中曾经提到过2123,据我所知,2123是陨石的cmo和王牌制作人,之前制作过群青日和的专辑,并且在金曲奖角逐中败北,您在这专会选择抛弃秦阔,和2123合作吗? pd是外包团队,不顾及这些,现场有陨石的工作人员,正想打招呼让他不必回答,楚熠再次看向台下的某个角落,低声答道:应该吧毕竟他说过,要做我的制作人。 这话一出,金延浩和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作出一个剪掉的手势。 当天的全员采访结束后,摄制组跟拍,几人在酒吧里转了一圈。 他们从一层的livehouse内厅,走到逼仄的检票口,外厅的吧台和桌上足球桌,再到狭窄的露天门廊,以及二层的录音室。 再要往三层和天台走时,楚熠提到上面什么都没有,掉头走了下来。 拍摄结束前,他们在满是涂鸦的墙上依次签下自己的名字,并由楚熠写下equator的全称。 虽然oasis已经停止营业,但四个少年人的梦想在此闭环在最终的成片里,这一幕成了片头。 镜头由远而近,定在布满涂鸦的红墙上,双重曝光的另一层影像,是赤道在武道馆被誉为神级现场的圆废live。 画面渐黑后,一行字缓缓渐出 this is where the story begins. * 当晚,裴勇推脱身体不适,没有和团队一起聚餐。两分钟后,楚熠收到一条消息:老地方。 楚熠心领神会,明白过来昨晚裴勇为什么单独联系他,半个小时后借口有事离席。 在当年聚餐必去的粤菜馆,楚熠在服务员引导下,到达包间,见到了裴勇佝偻的背影。 一天了,他还是没办法适应。 当年神气威武的裴叔 怎么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见他进来,裴勇连忙起身迎接,腿脚甚至有些不利索,说:抱歉啊,你这么忙,我还专门把你叫出来,会不会耽误你正事儿? 这话太生分,楚熠听着刺耳,说:您别跟我这么客气,耽误吃饭算正事儿吗?这儿管饭吧。 裴勇让他一句话逗笑,跟着松弛下来,说:管,吃不饱不让走。 席间聊的都是往事,几番下来,楚熠到底没忍住,问:裴叔,您身体还好吗? 裴勇表情一僵,笑着说:我老了挺多的,是吧? 楚熠蹙眉道:您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裴勇眯起眼睛,像陷入回忆,道:咱们有六年没见了,是吧? 嗯这事儿楚熠心里有愧,他逃避了太久,抱歉裴叔,这几年没经常回来看您。 这话说的我还没死呢,年轻人拼事业,回来看我这老家伙干嘛?裴勇道,我身体挺好的,就是比别人老得快点。 他仰头喝了口白酒,说:无所谓,年轻时候咱也爽过了,现在年纪上来,有点小毛病很正常,反正什么混蛋事儿都干过,现在也没遗憾了。 他这话在楚熠听来更加刺耳,就像是在交代什么但裴勇向来看得开,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格,年轻时睡变风林的小鲜肉,说话也一直这个风格,轮不到他多余瞎劝。 两人又推杯换盏半天,裴勇喝酒上脸,现在不比当年,脸一红、眼一眯,声音也开始有些发虚。 楚熠见他又要往嘴边送杯子,眼疾手快地把酒杯抽走,语气平稳地说:裴叔,别喝了。 裴勇笑骂他,举起手指要教训:你小子,反了你,红了还管上我喝酒了是吧 这是真醉了。 楚熠没接话,顺手把酒瓶也一并收走,低头扫了眼手机,趁着他还没发觉,早早把账结了。 裴勇骂得没力气,靠在椅背上喘了一会儿。包厢里酒味浓郁,像过去几年他们不愿提起的事,一起沉在空气里。 楚熠起身拿外套,刚要招呼他走人,裴勇忽然沉着声音开口:孩子,你能不能帮叔个忙。 楚熠一愣。 裴勇声音发哑,说得慢而郑重:我没求过你,这次就算我求你了。 楚熠心中猛地一沉。 他看着裴勇,酒意在他脸上堆得重重的,额角的纹路深了,眼神却是清醒而沉重的。好似年轻时的所有棱角,在此刻都被时间磨得干干净净,那副模样说不上狼狈,却格外可怜,甚至让楚熠不忍心多看。 你帮我劝劝淼淼,让他见我一面。 他到现在都不肯原谅我 他顿了顿,眼神忽然从迷蒙里聚起一点实在的光:但我没时间了。 第57章 57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啊 楚熠的心情就像到达沸点前的水,咕咚了一天,闻言霎时烧开了,喷出灼热的水汽,烫得人心慌。 没时间了是什么意思?他问,您说清楚点儿。 裴勇眼中涌上清明,酒劲儿十分去了五分,笑道:唉,你想哪去了我要移民了,最近得把该办的事儿办完,但那臭小子一直不肯见我。正好逮着你了,我就顺便问问。 移民?这倒是和楚熠想的完全不同,他问,怎么这么突然? 裴勇:不突予衍乄然,准备挺久了。 楚熠闻言愣了愣。是啊,六年没联系,不知近况太正常了。他问:去哪? 日本。裴勇颇为潇洒,这破地儿我也呆腻了,走了就不回来了。 楚熠隐约想起,梁硕曾说过裴叔在日本有位故人。他面上不表,问:那oasis 转出去了,那边刚付完款,但手续还没走完,裴勇说,你们来得还挺巧的,再晚点几天,这钥匙可就不在我这了。 他语气依旧轻松,但这话一出,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都知道。 oasis虽歇业,到底牌子还挂在这十多年,上万场演出,在此停驻过的年少落魄和中年失意,如今或滚烫或冰凉的热血,总是有处可追的 但店面转手一卖,过去种种,都将封存于记忆,变成虚无缥缈、无据可考的东西。 那他和梁硕呢? 楚熠忽然想。 舞台上下,三楼房间,奔跑的边牧犬,黄昏下的绯云巷,与头发总是带着潮气的挺拔少年 他十七岁时曾拥有过的,梦一般的荒唐夏日,与漫长冬日,也会随之消失吗? 等到oasis被拆,裴叔离开,除了他,还有人会记得吗? 那个买家,您能给我个联系方式吗?他听到自己鬼使神差地问。 裴勇诧异:你想买下来? 楚熠思索一会,说:也许,还没想好。 裴勇心领神会:没事,你想怎么样都行,他顿了顿,不过我和那边一直都是通过中介联系,等我问到了跟你说。那人回消息挺慢的,估计得过两天。 楚熠点头:好,麻烦您了。 裴勇笑道:别跟我假客气。他顿了顿,所以刚才叔说的事,你能帮吗? 楚熠捏了下兜里的手机,想起自己也尚未收到微信回复,没敢立即应下,问:您刚才说什么原不原谅的?还是因为当年听证会的事? 不是,裴勇眼神躲闪,是因为别的。 说半句留半句,从不是裴勇的风格。 楚熠料想他有苦衷,不再追问,只觉得这幕似曾相识,说的话也和当年差不多:好,我帮您问问,但我不能保证他听我的。 裴勇的台词倒是全然不同:放心吧,他要是不听你的,这世界上也没有他能听的人了。 楚熠像听到什么笑话: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第88章 裴勇转头看他,欲言又止,最后低着头说:你就算不信我,也该信他。 他说完便晃晃悠悠站起身,往门外走。 楚熠闻言愣在原地,等人走出去,才想起抬步跟上。 * 裴勇找了代驾,坚决要送他回去,楚熠便没坚持自己走。 不知是因为醉了还是什么,裴勇沉默了一路。 快到酒店时,楚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oasis没了,没人会比裴叔本人更难受。 他怪自己不懂事,又冲动了一回,说:您放心,我会保住oasis的。 裴勇闻言怔忡起来,彻底醉了,摇着头,苦涩地喃喃:好孩子,都是好孩子是我对不起你们 楚熠听不懂,蹙起眉问:您这又是哪的话? 裴勇痛苦地捂起脸:都怪我,为什么要拍那张照片都是我害得你们 楚熠彻底糊涂,问:什么照片? 裴勇醉得彻底,说话颠三倒四:我把它锁在屋里回去就,没有了它开门出来死了,被那小畜牲,撞死的回去就没气儿了 车此时抵达酒店,但裴勇胡言乱语个不停,楚熠不敢扔下他下车,便给金延浩发了条消息,又跟代驾交代好,转头低声说:裴叔,在这等我会儿,我去拿点解酒药,马上回来。 正要开门,裴勇猛地抓住他的胳膊,说:它是自己开的门,不是我放出去的这事儿你得告诉他,我再怎么样,也干不出这种缺德事 说着,语气愈发急切:没错照片,照片是我拍的可我,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不想让他走我的老路但我没想到会被别人看见,也没想让你上不了学 他语焉不详,让楚熠无法完全理解任何一句,但某种不好的预感令他心跳加速,问:您到底在说什么? 裴勇眼睛短暂虚焦,悔恨的眼神透过楚熠,不知道在看谁:火化不是我让的,我想等你看它最后一眼的怪我太废物,没看住但我没想,没想害你差点死了 脑子嗡地一声,把心脏炸开一条缝,楚熠压住声音说:您说谁 嗓子干涩到几乎无法发声,他咽了下喉咙,问:差点死了? * 北京,曲庭。 拍摄结束两天后。 录音室里,楚熠一动不动,手臂支在桌上,指尖插进头发。半晌,他拿出手机,熟练地拨通某个号码。 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挂掉电话,砰的一声,金属块在桌上滑出老远,堪堪停在边沿。 屏幕上显示通话记录,最上面两个号码各有十几通未接最上是梁硕,下面是裴叔。 楚熠胳膊重新支到桌子上,把头发抓得更乱。 拍摄后期,裴勇再没来过oasis。 那日,在他的追问下,裴勇慌张将他推下车,离开后便再无音讯。 回京后,楚熠家都不回,直接去陨石逮人,苏珊在门口拦他,说老板最近休假。 他不信邪,进办公室里,果然连个鬼影都无。 抻了一天,还是没信儿。 楚熠病急乱投医,电话打到白昊那儿,得到的答复是:害,这么火急火燎的,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怎么,找不着人,知道着急了? 楚熠没力气吵,回他沉默,白昊继续说:他这几年动不动就要消失一阵儿,放心吧,出去玩了,过两周就自己回来了。他顿了顿,想到什么似的,不过怎么没带你一起去啊? 楚熠自动忽略掉问题:他之前都去过哪? 白昊:我哪知道,他没告诉你啊? 嘟 断线了。 白昊看了眼屏幕,笑得不怀好意。 * 当晚,楚熠驱车去了北京的oasis。 雷雨天,店里没人。 虎哥百无聊赖抠手机,正想提前关门,雨声忽得变大。见到来人,他惊讶道:呦,看看这是谁大驾光临来了? 楚熠不走心地搭腔:不欢迎? 冷风呼呼地往里灌,虎哥把门关严,挂上停止营业的牌子,回头说:妈耶,我哪敢呢?这不有些日子没来了么,正惦记你呢,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虎哥来了精神,走到吧台,胳膊肘往上一搭,八卦道:我可看见新闻了,怕你忙,都没好意思打扰,你们进展如何啊?是不是和好了? 他惯会聊天,新闻报得不止这一桩,但他知道不能揭人伤疤,隔了这么久,硬是接上了上回的话题。 楚熠转过头,眼神懒懒的:酒都没上就想套我话啊? 虎哥乐了,绕到后面,装模作样地哎了一声,说:大明星就是难伺候啊。他把酒水单一推,您看看,想喝点什么? 楚熠把酒单推回去,没看,说:烈的。 行嘞。 少顷,虎哥端上一杯烈红的酒,杯沿插着一片柠檬。 手机屏幕并没亮,但楚熠拿起看了眼,放下时不爽地皱起眉,举杯仰头,一口灌了半杯,吓得虎哥忙赶紧抬手拦。 这他妈可是尼格罗尼! 怎么能这么喝?! 楚熠瞪他:酒吧酒吧,连酒都不让喝? 虎哥心下了然,有些话不必再问。 不是不让喝,这酒烈,你要不想今儿夜里睡这儿,就听话慢点喝,他收起八卦的劲头,语重心长道,出什么事了,聊聊? 楚熠垂着眼睛,用指尖掐眉心:我不知道怎么说。 虎哥没多劝,笑了笑,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知道么我本来以为,你再来的时候准得带上他一起呢。 楚熠抬眼看他,眼神困惑:为什么? 嗯? 我上次就想问了。楚熠茫然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初恋是他,还让我给他一个机会?我说过吗?是我喝多了,胡言乱语过?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还说过什么? 自欺欺人太久,他主动躲过太多或明或暗的线索,可现在他不想了。 他被求知欲浸透,要把每件事一一捋顺,获得对过去的知情权,和一点点掌控感,才不会被某种推测和假设顷刻间淹没。 不敢想。只是想象一下那种可能,五脏六腑都会生出被绞碎的痛。 不可以是那样。 绝对不行。 楚熠平生第一次生出,梁硕不要喜欢他才好的心情,而且如此迫切。 不要喜欢他,也不要来追求他。 就让他知道的片面事实就是真相,让梁硕曾和他说的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让他承受所有就好。 请一定要这样。 可虎哥大概是听到了他的祈祷,所以选择迅速让他的心愿落空。 他指着楚熠的座位,说:就在这个地方,我看见了。 有人给你下.药那天,他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时,你睡着了。 他偷偷吻了你一下。 不对,是两下。 第一下在额头,第二下在嘴角。 你上次来,是不是说他没喜欢过你? 我当时没敢说,你小子还真是迟钝啊。 你虎哥我开了二十多年酒吧,什么没见过。不骗你,这是我见过最他妈温柔的吻。 他恨不得亲一口都怕把你弄碎了,你睡着,他就那么一直看着。你要去贴他,他就任你贴着,动都不动一下,等到你醒过来才假装抽回手。 你告诉我,那不是喜欢的话 虎哥的语气无奈极了:还能是什么啊? 楚熠逐渐丧失清醒,眼前倏然出现重影,好像回到多年前的某天,头很痛,邪火从下.腹往上蹿,浑身都在烧。 难受到想吐时,有很凉的东西贴过来,带着清爽的、令他迷恋的味道在那晚沾满了他身体的味道。 楚熠站起来,扶着吧台,义正言辞地说:不可能。 你是骗我的。他威胁得有气无力,连自己都骗不过去,我不会信的,你快说,你都是骗我的。 雷闪接踵而至,楚熠认为那大概是来惩罚他的。 因为紧接着,他听到虎哥说:有一句瞎话,我天打雷劈。 第89章 第58章 58 决定的一瞬转成怎样的天色 离开oasis,楚熠让雨后的凉风一吹,不甚清醒的思绪,回到与梁硕重遇的第一天。 而后一幕幕,一桩桩,回溯至今。 如果你签约,我会帮你付清这笔钱,赎回你所有歌的版权。 我不喜欢女人,也不会有女朋友。 再信我一次吧,我会保证你有一次完美的演出。 我就是想在离你近点的地方,多看看你,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演出顺利。 楚熠,我在追你。 现在,我可以预支一个吻吗? 那些刻意忽略的,不愿相信的,转瞬间都变成他愚钝的证据。 内心装了些鼓鼓囊囊的东西,令他喉头干涩,脚步虚晃,恨不得立刻见到那个人,把他的心挖出来,辨个分明,然后抓进自己手里。 狠狠攥着,看它挣扎,为自己跳动,为自己哭,为自己笑,一切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但那冲动涨了潮,转瞬又退去,掺进他的迟疑。 这是真的吗? 如果这是真的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当年要那样拒绝他,把他的真心踩在脚下? 就像一场死循环。 这六年,他反复重回同一场景,听到同一句话,确认同一事实梁硕给他的是同情、欣赏、期许但从来不是爱。 那个人让他沉溺在温柔乡里,把强硬的他变得柔软,不像自己,然后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被恨填满了。 做练习生被霸凌时,被公司区别对待时,组合解散时,回国一无所有时,死亡行程连续几天不眠不休时,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敲诈时 他强迫自己,不要恐惧,要兴奋。 兴奋地去恨。 所以他贪婪地、疯狂地汲取,用恨意浇灌自己,任其生长。 而他恨梁硕,多过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 在此之上,恨自己多过梁硕。 世人都知,他愤世嫉俗,遗世独立,把自己和一切对立,写废墟荒原虚无,歌颂枯萎肮脏腌臜,怕是早就烂到骨子里。 可就在他已积重难返的时候,如今忽然有人对他说,他最恨的那个人 或许 其实爱了他很久。 楚熠的心跳很快,脑中一切想法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件事 他要见梁硕。 立刻。 他把所有人都惊动了,公司的,私人的,乐队的他要掘地三尺,把这个人找出来。 正常人装了太久,可他从来没变过。 他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现在,疯子要见梁硕。 要见梁硕。 要见梁硕。 要挖他的心,要肆意妄为,要把当年离开前那晚没做完的事做完。 别墅区门口,门卫见他的车牌,直接抬了杆。到达地下车库,拨出不知第多少通电话,对面依然无人接听。 楚熠开门下车,像个狂躁症患者一样按门铃,同样无人应答。 司机走了,他继续给每个可以联系的人电话,直到无号码可拨,最后把头抵在方向盘上,攥着手机,一直等到天亮。 浅眠中,听到震动声,猛地惊醒,来电是不认识的号码。 接通时,楚熠张了下口,竟没说出话来。 您好,请问是楚听筒那边卡了下,似乎在拿开听筒确认,楚先生吗? 嗯,楚熠嗓子疼得厉害,费力地接话,哪位? 我是风林三院感染科的值班医生,因为患者这边没有登记家属联系方式,我们在紧急联系中看到您是最近的通话记录,就先联系您确认一下。 楚熠心中一沉,问:患者? 对的,目前病人是艾滋病晚期,前些天私自外出后,状况急转直下。我们这边会尽力维持生命体征,但后续病情可能会有比较快的变化。建议您这边考虑是否要通知其他亲属,也方便大家提前做一些准备。 楚熠脑中刷出好几秒的空白,手酸了一下,几乎握不住手机,问:是谁? 医生疑惑:什么? 您说的患者,是谁? 哦抱歉,医生顿了下,是裴勇先生。 * 三个多小时高速,进市区后,红灯出奇的多,楚熠因启动晚,被滴了好多次喇叭。 到了三院,左手颤悠,手心满是汗,想开车门,好几次都滑开。用右手按,按不住,还是抖个没完,便狠狠地抠,掐,打。 够痛了,就不抖了。 他在手机上拨已经烂熟于心的号码,小声说:接啊你快接啊 提示音漫长得像一场单调的、无穷无尽的电影,最后等来了无人接听的结局。 他卸了气,投了降,命令人的威风都让鬼吃了。 对着那边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魔怔似的,威胁:我给你一天的时间 不,半天 如果你再不理我,那我也不会再理你了 这辈子都不 我是说真的 下车时,他撑出一贯强硬的样子,实际明晃晃露着脸,连帽子口罩都忘记,大步走到住院部前台,问:裴勇患者在哪个病房? 值班护士吓一跳,愣愣地查询告知。 等到人走了,一抬眼,大厅里远的近的,都在举着手机拍,才意识到这是哪尊大佛来了他们风林的小庙,立马拿起手机噼里啪啦地打,敬告十里八乡的亲朋。 六楼人不多,病房门开了条小缝,里面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个子不高,戴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穿得板正规矩。 楚熠正要推门进去,就见床上的人抄起玻璃水杯,直直砸过来。 啪!的一声,玻璃杯碎了一地。 那人躲都没躲,被洒了一身水,不擦,径直蹲在地上打扫,这时楚熠才看清床上人的模样比几天前还要更加苍老、憔悴,佝偻身子,喘着粗气,喊:谁要你假好心?!我他妈让你滚!滚啊! 他喊得撕心裂肺,那人竟毫无反应,安静将一地狼藉收拾好。 开门瞧见楚熠,也不惊讶,礼貌鞠躬,走了出去。错身而过时,楚熠瞥到他袖口露出的与裴叔身上相似的大片纹身,与上面的血迹。 裴勇紧盯着,门一开,恰好见到楚熠,瞳孔倏地放大,少顷,似是认命,颓唐地倒回床上。 楚熠立在病床边,喉咙像咽针,挤出一句裴叔。 床头柜有橘子,裴勇够得有点艰难,指尖触了下,不小心碰掉,在地上咕噜了老远,被楚熠捡起交还。 裴勇道了声谢,说: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医院的人多嘴了? 他垂着眼,很慢地剥橘子皮,抱怨:真够可以的我不就是多喝了点酒,晕了一回么?至不至于。 为什么不告诉我?楚熠紧皱眉头。 告诉你有什么用?裴勇梗着脖子,该死还得死,这病又没得治。他顿了下,有些迟疑:淼淼不知道吧? 嗯,楚熠低下头,我这两天都联系不到他,您交代的事,也没来得及说。 裴勇笑了笑:不要紧,上次是叔昏了头,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这事儿,你也别告诉他,纯添堵,没必要。 他低着头,剥得缓慢、完整,橘子香气四溢,盈满整个病房:我就想安安静静地走 您别这么说!楚熠差点吼出来,我这就给你转院,北京地坛医 裴勇粗鲁打断:停停停,你这孩子,听不听得懂人话?病又不是你得的,你能比我懂吗?没几天活头了,还转院,转什么院,就不怕我死路上 他气息不稳,说话已经十分费劲,到这已经不停地大喘气,楚熠只好闭嘴。 裴勇情绪稳定下来,轻声开口,说他生病的事不想让别人知道,这是他最后一个愿望。还说,唯一需要他帮忙的,就是在他死后,把骨灰散到濑户内海。 对了,记得挑好日子,看好风向,别他妈再吹回岸上。 楚熠安慰不是,顶撞不得,别无他法,只好咬着牙,一一应下。 第90章 鬼使神差的,他又说了一遍:您放心,我会把oasis留下的。 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裴勇愣了愣,看样子已经不在乎,喃喃道:都好,都好 他剥掉最后一块橘子皮,把果肉掰成一半,笑着递给他,说,没吃饭呢吧?吃点儿橘子,可甜了。别嫌弃我啊,这么着不传染。 他像哄小孩似的,把好吃的剥干净,白丝儿都仔细去掉,送到楚熠面前,一如当年耐心地教他吉他。 楚熠接过,囫囵几口吞下。 是酸的。 酸得他想哭。 他一句我操说出口,把眼泪顶回去,裴勇得逞,哈哈大笑。 见楚熠苦着张脸,裴勇骂道:行了,我还没死呢,别在这哭丧。说说你吧,上次都没来得及好好问,你们俩怎么样了? 楚熠攥了下拳:不太好。 怎么? 他不理我。他顿了下,补充:快五天了。 裴勇从这话里听出委屈的意味,啧了一声,看热闹似的笑:五天都忍不了啊? 楚熠点点头。 他少见得诚实,裴勇倒是有些惊讶,紧接着听他问:您上次没说完的,那个差点死了,到底是怎么 裴勇听到这,脸色变得难看,目光躲闪。 同时,就像有人窃听似的,楚熠手机忽然响了。 楚熠瞧见来电显示,猛地抬头。 是他掘地三尺要找的人。 裴勇见状了然,朝他挥了挥手,做了个口型:去吧去吧。 楚熠闪进楼梯间,靠着墙,接通了。 听筒那边的声音急切,一秒都没等,问得第一句就是:出什么事了? 楚熠没说话,他又问: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他接着解释:我前两天都在国外出差,走得急,忘了和苏珊说,这个号没开漫游,刚才听cosmos这边的工作人员 楚熠想说的很多。 都是些狠话。 什么你玩他妈什么消失是不是活腻了,我再也不会理你了,你个混蛋我他妈真的恨死你了 但言不由衷总是有个限度的。 他到达那个限度了。 于是他靠着墙蹲下,把头放在膝盖上,听梁硕絮絮叨叨地解释,实际说什么根本没在听,只是想把自己的耳朵泡在那个声音里。 最后,梁硕急得提起音量:到底怎么了?你在哪,我现在 楚熠适时打断:我想你了。 听筒那边是漫长的静谧。 如同深海般,窒息的寂静,把两人浸在其中,一同屏息。 楚熠眼前是掉漆的白墙,脏兮兮的水泥地,但他看得到他。 眼睛,湛蓝色的,比海更深。 是深海里唯一的亮光。 再次听到呼吸声时,是急促的。 楚熠因而重获呼吸的权利,说:想你。 他的声音有点哑,听在梁硕耳朵里,莫名带了些可怜的意味,像一团小火苗,轻而易举点燃了他。 而楚熠不死心,想要把这团火烧到最旺,最后一句是 想见你。 第59章 59一起对抗世界 还是你对抗我 台风尾期,大批航班取消,最早一班返京的在第二天晚上,立刻启程的方式只有进集装箱,某人只得作罢。 他将情况一一转告,楚熠看到消息笑了笑,让他别急,自己会等他,同时联系北京的医生朋友,咨询转院事宜。 梁硕盯着微信里的等你俩字儿看了半天,走到阳台上,点根烟,拨出电话。 很慢才接通,开口一顿骂:哪个孙子不到九点给你爷爷打电话?要是骚扰电话最好自己给我挂了小心我现在顺着电话线过去把你弄死。 梁硕手机拿得远,一句没听清,调笑道:白总火气好大啊。 听筒静了下,声音远了:我操你他妈还真换了个手机号? 梁硕不清不楚地嗯哼了一声。 你丫戏还挺足。 过奖。梁硕当夸他,谢了,兄弟。 白昊趁机邀功:光谢有毛用,今年分红给我double。 梁硕骚白他:白总别太贪。 你就说值不值吧? 梁硕往雨幕里吐了口烟圈,没说话,想起很多句等你想你,神经似的笑,竟觉着几千万换来这几句,确实还算值。 可以啊石头白昊说,还得是你治他。 梁硕摩挲手里的dupont,手法莫名像在碾磨某片肌肤,光滑的,敏感的,摸上去会颤,就像在邀请他。 半晌,他及时收手,说:我没想治他。 得了吧你,还装,给人急成什么样了都。白昊告状,我就日了,昨儿晚上,三更半夜的,全公司都让他叫起来了。我他妈套刚戴好,结果手机让他打爆,不接都不行。你丫要是再不出现,我看全世界都得知道他在找你无语,纯疯子一个。 梁硕发出气声,浅浅地笑。 白昊听着刺耳,反问:你是不是想说你就喜欢这样的? 梁硕推脱:不是我说的。 靠,你还真想说?白昊烦得要死,但挡不住好奇心,所以你到底咋想出来的这招儿? 不是招儿梁硕眯起眼睛,其实我也是最近才想清楚。 梁硕缓缓道:他强迫不来。 啊?白总发出单音节。 他的性格梁硕停顿,我追他,拽他,没有用。要让他自己想。 想清楚,想明白,想透彻。 是要我,还是赶我。 是一起对抗世界,还是你对抗我。 他机关算尽,却也清楚自己。只要在楚熠身边,他会忍不住继续追他,拽他。 所以他要离开。 物理意义上,离开。 每个来电,他硬生生看着,眼睛盯出火。屏幕亮起,再熄灭。几十余次,心脏与手机的震动频率同步震颤手机上的名字像树上的苹果,吐着信子的蛇,是最致命的诱惑,是他戒不掉的瘾。 想见他。 想听他的声音。 按一下就可以了,但是不行。 如果没办法毕其功于一役,之前的煎熬就都失去意义。 都特么玩上欲擒故纵了,你还敢说不是招儿?白昊道,那他要是想明白了,让你滚蛋呢?你怎么办? 再想别的,梁硕很淡定,办法多得是,一个一个试就好。 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只要一纸合约在,楚熠就跑不掉。 所以他精心设计,一个游戏,一场局,只针对一个玩家,也只有一种逃脱方法。 猜对了,才能获得自由。 猜不对,那自己就陪他折腾到死。 白昊哑巴半天,三观尽碎,哪知被他当鳏夫的大傻子有这等心计,而当初维护这厮的自己才是那个傻逼。 脑筋绕过来,甚至有些心疼起姓楚的,最后憋出一句:你丫不会哪天也这么算计我吧? 滴、滴 电话挂了。 白总很生气。 烦死,就说最烦臭谈恋爱的 连挂电话都他妈这么默契。 * 楚熠在病房只待了不到半小时,外面便渐渐骚动起来。 护士匆忙推门而入,神色紧张地低声通报:大厅已被乌泱乌泱的人群挤满,好像还有当地媒体记者。 裴勇闻言面色一沉,语气强硬地催促楚熠离开:我自己有人照应,火化之前你都别再回来添乱。 楚熠不爱听,但到底身不由己。 成年人的世界就像永恒向前的齿轮,再大的变故也不能停摆。 恰好金延浩从网上刷到消息,一堆事儿等着,抱怨都来不及,迅速安排司机来接应,回来直奔公司,参加专辑概念和设计讨论会。 结束后,又单独给他捋了下接下来一个月的录音和排练安排。 一直忙到晚上十点,楚熠让金延浩先走,自己进了公司的录音室。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写出自己满意的东西。但这次,灵感不合时宜地造访。 旋律和歌词几乎一同在脑中浮现。 他边弹、边唱。不到半小时,完成一首歌,最后又用不到几秒,决定下来歌名,叫做as you lay dying. 第91章 可是这歌写得他太难受了。 总是这样。灵感就像诅咒,裹挟痛苦而来,留下一段旋律和几段文字,被世人检视、批评、欣赏唯独他被掏空了。 台风过境,他站在风暴中心,逃不了,躲不过,只能被卷进糟糕的情绪漩涡。 还好想象是自由的。 在这封闭的、神圣的空间里,他可以肆意地想念和意淫,当做短暂的镇痛剂。 录音室隔音好,有种与世隔绝的清净,除了自己的、音乐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 他听着刚写好的歌,缓缓仰躺在转椅上,阖上双眼,容许思绪描摹想念过千百遍的轮廓,然后一路向下,到从胯骨延伸向腹部的那两道沟壑 恍惚间,被一阵叩门声惊醒。 楚熠心下一颤,椅子随他转过半圈,目光不自觉地向门望去。 秦阔推门而入,捕捉到他眼中那一瞬的期待转为黯淡,唇角弯起:啧,这表情什么意思?不是你们梁总,失望了? 没有。楚熠态度冷淡,你最近怎么总在陨石晃悠? 秦阔抱怨:还不是因为你。 楚熠:? 那小子心思都扑你身上,哪还有时间管别人,群青新专也得制作啊,最近快收尾了,我最近在这儿常驻呢。 秦阔坐椅子上转了一圈:真是没想到你们上一专是我做的,群青是石头做的,结果现在倒好,掉了个个儿。 还真是这么回事。楚熠也笑了:是啊,要不是你,圆废差点因为那段低频夭折。 秦阔转椅子的动作一滞,背过去讪笑两声。 还说呢,这么久都没问过。楚熠继续问,所以你后来到底怎么处理的? 就是做了点小参数的调整。 什么参数? 害,说了你也不懂,隔行如隔山啊,别瞎问。 是我不懂,还是楚熠顿了顿,秦阔脸色越来越僵,你也不懂? 秦阔紧皱眉头: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奖、钱,该是你的都是你的,但我要你一句实话。楚熠手扶上调音台,椅子滑过去,凑近了逼问,那段低频,你是不是找他弄的? 谁? 你知道是谁。 秦阔脸色几经变化,见纸包不住火,无奈地点了点头:说我找他也不准确,是他主动来找我的。 他乱七八糟解释了一堆,最后道:具体他是怎么知道的,我猜,只是猜啊可能和那个录音室有点关系。 楚熠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秦阔继续道:当时我是想着把他名字加上的,但他不肯,还让我务必别告诉你。我问为什么,他就说,以前欠过你的,来还债。 最后我实在拿他没办法。其实我也挺良心不安的你知道吧,尤其是这专还拿了奖 他正想再解释几句,楚熠却冷不丁开口,问:你知道他养过一只狗吗?边牧。 啊?秦阔微怔,哦对,他是有只狗,脾气挺不好的。 不过你说养过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一直在养吗?前阵子我还在超市宠物用品区碰见他,好像是买罐头 我当时还问他狗呢,他说秦阔回忆道,狗刚咬了他一口,有点害怕,得买点零食安抚一下。 话音未落,楚熠猛地站起身。 椅子被带得向后滑去,最终停在墙边。 等秦阔反应过来时,房间里只剩下那把还在轻微摇晃的椅子,发出类似悲鸣的撞击声。 * 车在小汤山的「星眠墓园」停下。 阴天,云压得很低。 楚熠走得很慢。 便利店外,墙上贴着转让的广告。 楚熠的手放在玻璃门上,正要推开,喉咙深处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声带开始轻微抽搐。 收银台后,大爷向外张望。 只见这人偏头弯腰,猛咳一阵儿,看着好像挺难受。 咳完后,用纸巾蹭了下嘴,也不知上面有什么,盯着看了几秒,随手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然后没事儿人似的,推门走了进来。 大爷觉着这小伙子眼熟,有一搭没一搭地瞧,见他形迹可疑,在货架间逡巡良久,最后只拿了瓶水,走到收银台。 离近了,更显得可疑脸色煞白,全程垂着眼皮,连递水的动作都很慢。 便利店开在墓地,本就邪乎,更别提还闹鬼。大爷被整得怪紧张,利索地扫完商品码,说:八块。 眼前人总算掀起眼皮,在烟柜墙上找了一圈,说:来包煊赫门。 那声音毫无温度,哑得不像活人能发出的声。大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身把烟够下来,心道到底在哪见过呢 怎么这么眼熟? 这他妈 不会是鬼找上门了吧? 天色更暗了。用扫码器扫完,大爷把烟推过来,说:三十。 再来一包吧。 两包烟,一瓶水。鬼像个不食烟火,不适应现代生活的人,在手机上操作半天,才展示出二维码。 幸好,能扫 但结完账了,鬼就站那,赖着不走。 欲言又止,像要问些什么。 却像个哑巴,嗯嗯啊啊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大爷被吓得够呛,腿直打哆嗦,问:您您还想要点什么? 鬼忽然醒过来,水忘了拿,慌张地收起烟,喃喃地说:不要了不要了。 逃命般,鬼跑了出去,一路狂奔上山,进了墓园。 第60章 60 always you 山顶的夜有些凉。 楚熠坐在长椅上,点燃一支煊赫门。和出国后第一次吸烟一样,嗓子推拒尼古丁的侵入,但他把每一口都吸到最深处。 烟雾和冷风一起卷进气管,他咳嗽起来,肩膀簌簌地抖,喉咙深处涌上一股异样。 他不太在意地用拇指蹭掉唇角的污垢,烟头在指间,无人理会地静静燃烧着。 对面,墓碑上的印制照片是张灿烂的笑脸,背景里黑漆漆的海,碑下放着新鲜的、整齐排列的罐头。 都想起来了。 这照片是他亲手照的。 七年前,乐队沙龙决赛那天,赤道夺冠,结束后一行人疯跑到海边,烟花棒在黑夜中如流星划过,螺蛳粉一跑一跳,追逐着迎风奔跑的少年。 他打开闪光灯,用手机拍了许多。 有人,有狗,后来都删了。 没想过,怎么可能想过自己拍的照片,会变成墓碑上的瓷像。 生生把自己拖到墓碑边,在很近的距离,他看到照片下有一行极不易察觉的全小写花体英文,是碑的墓志铭。 低声读完,再无什么镇定自持,他癫而痴地笑,笑得越来越大声。 最后一个单词,三个字母,中文意思是死,每个语言中最为残酷的词汇,把他忽略的、不敢面对的东西,一件件串联成线,或锋利的刀,劈开事实,露出血淋淋的真相。 几年前有只狗,死的时候好像是瞒着主人给火化了,埋我们这儿来了。 火化不是我让的,我想等你看它最后一眼的 那狗主人疯了,大雨天的跑来挖坟。 把骨灰盒揣怀里,在墓地里睡了一宿,差点没死这儿。 第二天让人看见了,叫120来拉走的,听说到了医院都死活不撒手,也不知道后来人救回来没。 怪我太废物,没看住,但我没想,没想害你差点死了 四肢不受控制地瘫软。 不想这样的,像废物一样。但嗓子像被钝刀切开了,碾过神经,血液从喉间漫进胸腔,流向四肢,一阵阵地发麻,指甲掐进掌心也毫无感觉。 是这样吗? 死亡是这种感受吗? 你躺在这的那个晚上 又在想什么呢? 就说对不起,我很想你吧。 楚熠,别这样。 你说是就是吧。 所以是不是我昨天被捅死了,你就能接受我了?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直到一包烟吸完,忽然觉得很晕,大概是尼古丁中毒。 第92章 怕把碑弄脏,连滚带爬,狼狈地跌进泥地里,止不住地呕,细微的痛楚放肆蔓延着,从喉管开始,一直蔓延到神经、血管的末梢。 视线模糊,眼泪砸进泥土,他擦干净,重新倚回去,用手不断地摩挲那行字,似丛林中受伤的幼兽,发出压抑的低鸣,似风穿过断壁。 那墓志铭写的是 i'll love you till the day that i die. 而我爱你,至死不渝。 当晚没有下雨。 楚熠和他的小狗一起,度过了安然的一个夜晚,说很多悄悄话,用不慎悦耳的嗓音唱歌给它听。哄它说,你不要怪他,你很聪明的对不对?你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小狗。你知道的,是我坏。所以别怪他。 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鬼。 如果真的有 那是他的神在保护他。 * 翌日清晨,他按时回家,洗了很久的澡,洗净满身风尘,把自己打扮成正常的、英俊的模样。 吹好头发后,他收到消息。 航班恢复,梁硕提前回来,问他在哪。 楚熠没答,说我去找你。梁硕问他嗓子怎么了,楚熠还是不答,只说你在家等我,哪都不要去。 不一会儿,门禁密码发过来,是2123。 楚熠变得很聪明。 他懂了。 3月21日。 9月23日。 21,23。 制作人2123。 是他的制作人梁硕。 他开车进别墅区,停到那辆purosangue边上,按下密码,上楼。 一层空空荡荡,窗帘半拉,几缕很暖的阳光洒下来。 他叫了几声,没人应。 二层传出隐约的音乐声,令楚熠想起上次在这里留宿听到的动静。 循声走上二楼。 同时收到消息,裴叔发来的,是oasis买家的手机号。 到了二楼,不远处,楚熠找到音乐声的来源是那扇隐秘的门,阿姨向他介绍过的、这栋房子的禁区。 他知趣地离开,随手拨出刚收到的号码。 几乎是立刻,屋里的音乐声停了,替换成不那么悦耳的铃声。 楚熠转过头,心跳变得很快。铃声还在继续,他缓缓踱步过去,曲起食指,轻轻叩门。 与此同时,屏幕最上方跳出提示,是裴叔发来的第二条消息,寥寥几句,勾勒出尘封六年的真相。 推开门的刹那,玻璃上跳动的光点晃得楚熠眯起眼睛耳边响起并行的双音轨。 喂。 一片阴影掠过,楚熠睁开眼。 暖阳在室内静静流淌。 他看到墙上nirvana的海报,地上的黑白地毯,两张顶墙横竖摆放的床,以及曾经在这个空间里,被他反复用肮脏的想法**过的人。 梁硕眼神一滞,想要挂电话,但已经来不及了。 楚熠抢过手机,看到自己的号码,然后与梁硕对视,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不该属于他的慌乱。 都懂了。 2123是他。 买下oasis的是他。 复刻他们曾同住过的房间当作秘密基地的人是他。 骗了他很久很久的人是他。 爱了他很久很久的人,还是他。 在他无数次追问,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台上台下,人前人后,热闹的安静的空旷的拥挤的地方,像个疯子一样,思念他,恨他,质问自己,质问他:到底为什么抛弃我,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做错了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能陪我走到最后的时候 梁硕一直在爱他。 痛苦地、濒死地爱着他。 至今还在爱他。 内心被涨满了,心疼、难过、兴奋还有各种不可名状的情绪,急需寻找一个出口。他气势汹汹,转身把梁硕按在门上,深深地吻,舔牙床,舌尖直抵到喉咙里,反复搅他的舌头,吻得毫无章法。 梁硕后脑被顶在那块玻璃上。那是块不怎么结实的花玻璃,纹路像旧时代的教堂窗棂,又像水汽在时间里凝结的痕迹。 而他们就这样拥在一起,凌乱而疯狂地吻着。 室内的一切都和七年前别无二致。 斑驳的墙皮,掉皮的沙发,泛黄的海报,一个破旧窄小的地方。 那双蓝色的眼睛里荡着粼粼的海,楚熠觉得自己七魂去了六魄,拿指腹去揉梁硕的眼角,满心满眼都是他。 鱼归渊、燕归巢,两千二百二十三个日夜,梁硕终于在故事开始的地方,接回了自己迷路的男孩 他的主唱。 他喉头发紧,问:这次还跑吗? 他的主唱变回当年亮出獠牙的小狮子,啃咬他的耳垂,恨恨地说:我跑不掉了。 我早就是你的了。 如果可以重回十七岁那年,我会在看烟花的海边牵你的手,在北京早春的oasis睁开眼睛和偷亲我的你接吻,在我假装以药物作用为名要挟你第一次帮我**的时候说喜欢你,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说你是我的另一半橘子然后不允许你回答,在离开你的那个凌晨三点钟转头 返回床边,叫醒你,说我爱你。 说别离开我,我也不离开你。 如果这个世界容不下我们 那就私奔吧。 不要被命运找到。 毕竟这世界太操蛋了。 而我爱你,至死不渝。 第61章 61 我应该做出什么让你记得我 九月,开学后的第二个周五。 乐队沙龙决赛前夕,赤道最后一次通宵排练结束,决定在风外食堂聚个餐,给明天的比赛求个好彩头。 可惜,食堂这地界儿,猪食槽常有,而餐不常有鸡蛋汤里没鸡蛋,肉笼里没肉,打嗝都是劣质面粉味儿,还没咽到胃,肠子都觉得被亏待。 午后,彩头是没求到,饥肠辘辘的肾虚青年们顶着黑眼圈,拖着步子,从学校的林荫道回教学楼。 楚熠腿长步子大,飞快把别人落出一大截,又忽地停在半路,朝远处愣了会神,转身拐到水龙头边,囫囵往脸上撩水,校服领口洇出一片水渍。 凯文默默看着,没吭声。 开学后,楚熠一直怪怪的,少言寡语,心不在焉,动不动就放空。 据潘胖说,是因为保送班考试在即,他楚神日夜埋头苦读,马上就要飞升t大。 鬼才信。 t大哪是那么好考的? 楚熠成绩是不错,但偏科,英语最牛,语数也不错,但文史地一般除了单词和歌词之外,这厮不爱背任何没用的东西。在1班,保个外语类院校倒是没问题,但保t大嘛悬。 正想着,校游泳队的男生说说笑笑路过。 体育特长生都有特权,不必穿校服,其中尤以游泳队的身材最好认。 人走过去,凯文扭头看。 那背影 福至心灵,他忽然问:话说,梁哥最近在哪呢?怎么都不见他? 复赛时,乐队和梁硕建立了革命友谊,此后便一口一个梁哥,叫得很亲热。 楚熠洗脸的动作顿了顿。 他弓着腰,背部变成月牙的形状,脸上挂着水珠,午后阳光穿过,整张脸亮晶晶的。 你管人家去哪?关掉水龙头,哗哗的水流声没有了,他直起身,随之放低声音,本来也不是这儿的人。 凯文莫名被呛,骂他:你小子吃枪药了?问问也不行? kk递了张纸巾过来:听裴叔说被家里关禁闭了,除了去学校上课哪都不准去。 我操为啥啊?潘胖惊讶,都上大学了还被关禁闭? kk撇嘴:不知道,家里管得严吧,据说他妈有点可怕,冷面杀手那种。 你都哪听来的?凯文话里有话,怎么对他这么关心? 你是不是傻逼?kk道,上次吃饭裴叔说的,你不是也在? 哦凯文心虚,那天kk坐对面,头发长了,梳了个可爱的小揪揪,什么叔说话他也顾不上听了他转移话题,楚子,你们熟,还那个啥,同居过,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楚熠仰着头,纸巾盖在脸上:他不回我消息,我上哪知道? 这话怨气十足,三人面面相觑,潘胖最机灵,给另外两人使眼色,揽着楚熠往楼里走,咳那啥,t大招生办来宣讲,要迟到了,咱快回教室吧。 凯文鬼吼:操!凭啥就去你们保送班?!我也要听! 话音刚落,俩人已经没影了。 楚熠是真的不知道, 梁硕离开得很突然,消失得很彻底。 两周前那天晚上,楚熠洗了很久的澡,在花洒下练习很多遍注意身体、学业有成的祝福语。 第93章 其实最想说的是舍不得。 但这句不能说,总要换点别的好听的。 两个月,他战战兢兢,患得患失,开始是怕梁硕走,后来是怕梁硕发现自己喜欢他。而在这之前的四年里,自己不过是希望远远看他一眼。现在,他见到了,摸到了,抱到了想要的也更多了,还净是些见不得人的。 热腾腾的水汽下,锁骨间悬挂的拨片依然冰凉,好像永远恒温,永远捂不热。 他却做不到。 他忽冷忽热,忽近忽远,实际是不知道该拿这个人怎么办好要怎么样,你才会记住我?要怎么样,我才能离你更近一点?呆得更久一点? 人果然都是贪心的。 他要不来喜欢,便退而求一次,想求来一个记住,和一点陪伴。 回到房间,梁硕斜靠在床头,正在pad上写着什么。楚熠有些紧张,不敢去看他,低下头,一眼瞟到共用桌上明晃晃的笔记本。 一瞬间,要说的都忘了。 那种感觉就像最见不得光的东西,忽然被扔到舞台上,聚光灯打到你身上,但你知道自己是不齿的,所以心虚,恐惧。 他看到了吗? 他知道了吗? 心跳砰砰地敲击心房,楚熠不知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但梁硕应该是注意到了,云淡风轻地说,刚才风太大,掉地上了。 你看了吗?他问。 没有。 楚熠眯起眼,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丝撒谎的痕迹。但要么是梁硕掩饰的太好,要么是他确实没看到 什么都没找到。 梁硕还低着头,问他,里面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 没什么,就是讨厌别人看我东西。楚熠听到自己语气不太好。 梁硕当然也听到了,抬起头,调侃道,这样早知道我就看看写了什么,难道有你的暗恋对象? 敢看你就死定了。楚熠恨恨地说。 梁硕闻言只是笑了笑。 楚熠坐在床边擦头发,听到笔在屏幕上滑过,偶尔发出尖锐的、令人敏感的声音。 他强硬,说讨厌,实际是不想被讨厌,被认为奇怪或可怜。 像个跟踪狂一样,他亦步亦趋地跟随了这个人很久,用他的每一个成就标记自己的人生阶段。但他很安静,从不声张,也不想声张。 包括现在,那种崇拜变质了,变成喜欢了,把他性向都变了,他依然不想成为谁的困扰。 能靠近一点就好了。 站到离他近一点的距离就好了。 他贪心,却不逾矩,愿望再简单不过,唯独忽略了一件事距离在这里的含义,从来不是物理意义上的。他之前不懂,直到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付出很大的代价,才慢慢搞懂,只是已经全都晚了。 当晚,气氛因这件事变得有些尴尬,他们默契地很早关灯睡觉,楚熠却怎么也睡不着。 快12点时,外面有车开大灯经过,不挡光的白色窗帘变得很刺眼,停着就不走了。 绯云巷什么时候也能进车了? 楚熠找到机会,轻声问:你睡了吗? 过了两三秒,梁硕回答:没有。 两个人背对彼此,楚熠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于是跟着转过来,看到梁硕的脸被窗帘透过的光照亮,问自己:怎么还不睡? 楚熠没说话。 梁硕接着问:有心事? 车辆的大灯熄灭,屋里重新暗下来,楚熠咬了下嘴唇,说:我觉得我刚才对你态度有点不好。 他听到很轻的气声。 所以? 楚熠觉得梁硕应该是在作弄他,但他现在的确有些慌张,搞不太清楚正确的因果关系,所以问的东西也毫无逻辑:所以你走了之后,还会记得我吗? 问答活动戛然而止房间门被毫无预兆地打开,白炽灯亮起,很像某种不正经的抓捕现场。 楚熠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见到了梁硕的妈妈。 第一句话是个祈使句:车在下面等着,不想挡别人路的话,给你五分钟下楼。 尽管不是对他说的,但楚熠飞速坐了起来。梁硕没有动,侧躺着,似乎在看他。 裴叔跟在后面:诶姐,姐你等等你怎么两个半大小子的房间,而且都睡了,你倒是敲敲门啊! 楚熠从这句话里得知她的身份。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类女性。 叶锦总是疯狂的、歇斯底里的,定义了他对自己相反性别的初步印象,但眼前这个人却平静、冷酷,眼神俯视向下,高傲得让人不寒而栗。 他站在一边,犹豫该不该出于礼貌叫一句阿姨,但裴姿似乎早就把他划进死人范围,冷着声音说:你都说了两个半大小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以为所有男孩都像你似的? 裴勇没吭声,脸色不太好看。 梁硕总算从床上下来,楚熠这才注意到,他连衣服都没换。 说话注意点。 那声音唤起了楚熠略为久远的记忆。 来风林第一天,梁硕发现自己在这个房间包扎伤口时,也曾这样冷酷地命令他,不准再来。 但那确实有些久了,久到他都忘了梁硕不总是这样的,他说所以时,话里并不总是有轻佻的、撩人的笑。 可他竟然都忘了。 母子俩横眉冷对,裴姿并未被惹怒,平静地开口:更难听的我还没说呢。 梁硕立在床边:别憋坏了。 别耍混,这招在我这没用。 哪招有用,您教教我? 别我教教你了,你看完这些,先教教我怎么应付媒体怎么样? 裴姿把手里的报纸甩到床上,大字报形式,英文标题不堪入目,把好好的人拍得那么丑陋。 梁硕的拳头半握起来,显出小臂上的青筋。 如果不是他妈妈的话。 楚熠想,如果这个人,不是他妈妈的话,他会把这些东西撕碎,从窗户扔下去 不是你的儿子吗? 他才刚刚好起来,很开朗,会笑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当初要走竞技体育的路,是你自己选的。四年前你肩伤,我让你回去读书,你不想放弃,好,妈妈支持你,给你掏几百万做手术,重新找教练。你非要为一个不相关的人退役,铁了心给家里抹黑,让我在公司抬不起头,但既然你选了,我都没阻拦,我给了你时间,给了你选择,对吗?我自认家里对你没有哪做得不到位,哪里值得你这么恨我? 人命贵贱都是天定,你不爱听也没办法,但你不是贱命,却要来作践自己,这就让妈妈不能理解了。所以现在你是连学都不想上了吗?就为了跟我作对?别告诉我你要在这里一直呆下去,你可以自己去网上看看,离开国家队运动员的身份,离开家,你还能做点什么,其实你现在什么都不是,这就是事实。 这话说完,就连裴勇都觉得对孩子说这些太重了。 梁硕却不怎么在乎,说:所以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天生贱命的那个? 垂着的手背被人轻轻碰了下,他转过头,见到一张皱巴巴的脸,扬了下嘴角,低声说了句:没事。 裴姿这时似乎才第一次注意到楚熠,正要细细打量,梁硕向前一步,拿起收拾好的东西说:走吧,没说不回去。 裴姿仍不放弃,想绕过梁硕看一眼另一个男孩,梁硕却开始催促:小心我改主意。 他个子高,裴姿得抬眼看他,气势却不输,问:这么宝贝? 梁硕蹙眉:什么意思? 裴姿不再多问,转身下了楼。 离开前,梁硕回头说:早点睡,不用送了。 嗯路上小心。 好。 合上门前,不知是不是楚熠的错觉,梁硕似乎深深看了他一眼,做了个口型。 你走了之后,还会记得我吗? 会。 * 楚熠卡着上课铃走进教室。 这两周,他给梁硕发了不少消息,问他最近如何,邀请他来看决赛,诸如此类,却没收到过一条回复。 就算被关禁闭 连手机都不能用了吗? 他渐渐开始怀疑,那个简单的口型,是他看错了的自作多情。或者是梁硕可怜他,所以骗了他。 实际情况是,一期一会,他们缘分至此。接下来要回到各自的世界,过着平行的、永不交叉的生活。 第94章 真是个混蛋啊既然如此,何必还留下悬念,不清不楚的,走了也不放过他。 大堡礁在台上激情介绍t大要来宣讲的老师和学生,楚熠手下飞快地写英语卷子,笔锋很重。 骗子。下次见面先打一架吧。 下面让我们掌声欢迎t大招生办的齐老师和宣讲志愿者。 班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楚熠懒得附和,连头都没抬,百无聊赖地晃椅子。 但是还会再见吗? 他听到前门响起脚步声,两秒不到,前桌和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哇塞!我日这就是t大的含金量吗?t大的还长这么帅?! 帅? 能有多帅? 能有那谁帅? 想完又唾弃自己没出息,干什么都想人家,该学习的年纪,思的哪门子春。 感叹这帮人大惊小怪,他掀起眼皮。 下一秒,毫无防备,落进一双蓝色的眼睛里,心跳猛地漏掉一拍。 凳子只有后腿着地,他犯蠢,往后仰了下,讲台上的人条件反射,往前迈出一步,但楚熠已经跳起来站稳了。 椅子发出一阵叮铃桄榔的响声,全班人都回头看。 大堡礁剜他一眼,不好意思地朝招生办老师和梁硕点头:二位见谅,这孩子,见到你们太激动了,坐都坐不住了 梁硕浅浅勾起嘴角,换来班里一阵阵花痴的声音,再看向台下,楚熠已经深深埋下头,不肯看过来了。 坐不住就站着吧。他说。 楚熠抬头:? 隔着一个班的距离,当着一个班的人,梁硕精准地捕捉他,作弄他,用那种熟悉的、让楚熠很受不了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就站我旁边来怎么样? 第62章 62 想睡了 你 忘了清醒 楚熠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全班的笑声快把他淹了,擎等着看好戏。 大堡礁心道这大学生还挺会安排人,替自个儿学生解围:这有点不太合适吧,您二位的主场。 大学生倒没坚持:开玩笑的老师,没想到学弟这么欢迎我们。 学弟? 梁硕叫他,向来是连名带姓,这称呼倒是从没有过。教室里,讲台上下,恍惚间,楚熠生出错觉,好像真的和那人是校友、同窗,一同上下学,在走廊间打闹,每日朝夕相处,是名正言顺的学弟与学长,触手可及,想见就能见到。 小插曲过去,招生办老师开始发言。 楚熠到了没忍住,斜瞥过去。 人模狗样的,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戴了副银色细方框眼镜,接过话筒,在老师的授意下做敷衍的自我介绍:q大计算机科学专业梁硕。 笑意收敛,他说得言简意赅,那股日暮余留的暖意便散了个干净,罩下夜幕的寒气。湛蓝色的眼睛,或是其中的情绪,都被挡在反光的镜片里。 再往后,一节课,四十五分钟的时间,楚熠一直在走神。 他占据有利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偷看。直到后来,他发现偷也没什么必要大可以明目张胆些,因为梁硕喝水、演讲、做笔记、回答问题,什么都干了,却唯独再也没瞧过他。 临下课,最后一个问题,小语种专业相关。有同学好奇,西班牙语的学习难度如何?大舌音是不是很难? 招生办的老师把话筒递给梁硕:这问题你算问对人了,西语可是小梁的母语,是吧? 不算母语吧,家里有长辈说。 梁硕忽地感觉到后排的一道视线,凭直觉瞥向源头时已被收回。他短暂停顿,继续介绍:关于你的问题,西班牙语属于罗曼语族,初学阶段,动词变位和语法可能要适应一段时间,但基础打好后不算难,多练习就好,至于大舌音 宣讲结束,两人在掌声中被欢送,那人好像什么气派的领导,走得气宇轩昂,头都不回。 楚熠不知在赌哪门子的气,较哪门子的劲,总之一没套近乎,二没起身去追。 凭什么你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你说回来就回来,最后还得你说走就走? 走吧。 赶紧滚。 他单手支着脑袋,在一道完形填空上浪费青春,死活想不出答案,气得摔了笔。 蓦地,耳边响起叩窗的声音。 还没回过神,不明物体从窗外扔进来,楚熠猝不及防伸手接住,再抬头时,窗外已看不见人影。 展开纸条,上面用遒劲的字体写着四个大字别生气了。 背面渗过些许墨迹,楚熠翻过来看,那边写着 放学等你。 * 晚三下课,熟悉的巷口,小卖部前的老树下,楚熠见到了正在抽烟的梁硕。 北方初秋的夜是墨绿色的,风一吹,带起零星的落叶与衬衫的一角。那人眼镜摘了,扣子也解开两三颗,靠在树边,指尖明明灭灭闪着火光。 注意到他时,那光被按灭了,梁硕从暗处走到昏黄的灯光里,朝他走来。 来了。 听听这话。 那么笃定,好像就百分百确认,知道他会想起这,也知道他会来这里。 多可恶啊。 楚熠右手捏了下自己的书包带:嗯,你眼镜呢? 梁硕一愣:包里,怎么了? 没事,看你装得挺像那么回事的,看看有没有镜片。 都来你学校了,总要充充样子,梁硕笑了笑,你呢?没摔着吧? 你一言,我一语,谁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最后还是年纪小的先急:你还敢提? 梁硕笑笑,作弄够了,开始一一坦白:我那个号被注销了,这阵子有点忙,不是故意不联系你。 实际为了这个惊喜,他私底下给招生办做了不少案头工作,还以出席从不愿参加的晚宴为由,跟亲妈做交易,在一个月的禁闭惩罚中得到出行允许。 他没说,倒不是生性高尚,而是裴姿那番话点醒了他。 他总以为自己能扛着天转,做好和家庭彻底割席的决心,但实际上裴姿说得对十九岁,一个臭名昭著的退役运动员,一个尚未毕业的大学生,离开家庭,离开爸妈,离开北辰集团,他的确什么都不是。 所以先别骄傲,也别反抗,更别以微不足道的付出为威胁求谁理解。 既然爱上的是一个强悍的灵魂,就先别谈爱,只谈未来在q大,在毕业后的漫长人生里,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去爱。 但在这之前,他们要在同一个轨道,有一个共同的未来。 简而言之 他把楚熠带到自己身边来。 听到盼了两周的一句解释,楚熠的气顷刻间消了,瞬间又觉得自己这么别扭,挺无聊的。嘴上还是不饶人:谁管你 你穿校服还挺好看的。梁硕却没打算放过他,今天在班里我都没敢多看。 楚熠:? 说什么呢,不是早就见过了吗? 怕多看两眼,把要说的全都忘了。 楚熠愣了好几秒,回过神来,脸颊涨红到耳朵尖,一抬眼,那人竟还在憋笑,显然又是在瞎说八道看他出糗。一塌肩,塞得满满当当的书包砸出去,楚熠怒道:操你他妈是不是 找死! 梁硕敏捷闪过,拽住书包带,把人往过一扯。 楚熠跟他较劲,却见他忽然顿住动作,把自己扒拉到身后,回头张望。 怎么了?楚熠问。 他看得很清楚,眼前是幽深漆黑的巷子,除了翻找垃圾的野猫,什么都没有。 梁硕蹙起眉头。 刚才 是他听错了吗? 在美国刚出事儿那段时间,不管去哪都会有媒体尾随,导致他对人群的视线和某个声音格外敏感。 自己这是真ptsd了? 毕竟都退役了,现在跟踪他毫无舆论价值,傻子才会做。 梁硕回过头,松开手说:没事,饿不饿? 还好。 今晚还排练吗? 不用,昨天通宵了,明天一早才 话说半截,楚熠忽然反应过来,这人怎么知道自己排练?不会是 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 后天。梁硕道。 所以,楚熠怕自己多想,语气迟疑,你是专门回来的? 梁硕一脸你小子真是迟钝的表情:才明白过来? 第95章 真笨,他随手弹楚熠的脑崩儿,特地回来给你当啦啦队的。 果然,三言两语,小狮子不好意思,炸起的毛都被一一捋顺服帖。 梁硕得逞,揽着他的肩,哥俩好似的往巷子外走:这段时间累了吧,走,学长带你吃顿好的。 到了这顿饭最后还是没吃上,因为主唱大人在出租车上哈欠连天,困得东倒西歪,头晃得非常rocknroll。梁硕看得又想笑又心疼,最后把他轻靠在自己肩膀,低声让司机掉头,把人拎回家补觉。 到了oasis,梁硕不忍心叫,又让他睡了会儿,跟师傅说正常打表。 垂下眼,他看楚熠的眉头、睫毛、嘴唇,与校服领口隐约的链条,胸口有不明显的起伏,莫名让人觉得毛茸茸,像是他们的小狗,很乖,不吵不闹,有神奇的引人心软的睡相。 想触碰,又怕惊扰好梦。他曲起食指,慢慢地,放在鼻息间,去迎楚熠的呼吸,因指尖的灼热温度而小心地雀跃。 自己看起来应该很奇怪吧?梁硕想。 怕不是会让师傅多心。 可是怎么能忍住呢? 白天,在班里,少年坐在窗边最靠后的座位,低着头,有点不耐烦地微蹙眉头,身上镀着一层金光,那是他想了两周、盼了两周的奖赏。 所以不敢多看。 要克制,不逾矩。 毕竟,那是能让他忘记一切、失去理智的存在。 就像现在,他也忘了,该忍住,该做一个知进退廉耻、保持距离的朋友或学长。 梁硕蓦地想起,眼下情形似乎跟两个月前很像。 但又不太一样。 那时在医院,诊室门口,他们算半个陌生人。为何不叫醒他,就连自己都不知道。 但现在,他喜欢他,心疼他,看见他累了,就想要帮他解决一切,让他别那么累,能好好睡一觉。 他这头思绪百转千回,没过两分钟,楚熠自己醒了,人还是懵的,自己在哪都不知道,下车时迷迷糊糊,往相反方向走,被梁硕办推半扯地拎上楼。 可想而知他这段时间有多累。 白天上十六个小时的课,晚上通宵排练,铁打的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更何况他才十七岁。 是否承担的有点太多? 来不及开灯,他把人扶到床边,楚熠低着头,只露给他一颗毛茸茸的后脑勺。 更像螺蛳粉了。 梁硕问:还洗澡吗? 困了就睡吧,明早再洗。 楚熠缓缓地抬起头,眼睛眨呀眨的,挣扎了半天,还是没能睁开。 梁硕心软地一塌糊涂,但又不敢在他醒着的时候轻举妄动,说:我帮你擦擦脸? 楚熠动作还是很慢,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梁硕到了没忍住,用大拇指蹭了下他的侧脸,转身去涮了把热毛巾,拿回来时,楚熠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看起来又睡过去了。 热毛巾摊在手心里,梁硕的手指cha进他的头发,轻抓着后脑勺,让他仰起头。 大概是动作一直很轻,所以楚熠眼睛还闭着。 乖,擦一下擦一下就睡。 说这话时,梁硕忽然觉得自己像个陪考家长,并因想到这个比喻笑了笑。 在热毛巾即将擦上去时,那双眼睛忽然缓缓睁开了,从混沌逐渐清明,因干燥而紧闭的嘴唇忽地破开一个小口,从梁硕的角度,能隐约看到白的牙,与软的、粉的口腔,像是一种隐约的邀请和允许。 脱了僵的马,或是滚落山顶的石,梁硕名为理智的神经在崩到最紧时断开,不再受主观控制。 一寸一寸地挪移中,他看到楚熠颤抖着闭上了眼睛,像是蝴蝶翻飞的翅膀。 第63章 63 你 我 世界末日 梁硕费了很大气力分辨主观欲望和客观事实在他眼中,楚熠变成一个完全的诱惑体,略干的嘴角、颤的睫毛、轻的呼吸,都成为他极度缺乏忍耐力的借口,被他命名为一种不怀好意的邀请。 但客观事实是,楚熠只是在不太清醒的情况下,不怎么耐烦地,等待自己帮他擦个脸。 他很累了,想睡觉了。 可自己想亵渎他,想吻他。 他毫无保留,完全地信任着自己,暴露出最宝贵,也最脆弱的喉咙。 可自己却更想亵渎他,更想吻他。 多荒谬啊。 过了不知多久,又或许只有几秒,手中的热毛巾变得有些冷。 窗户半开,风悄悄溜进暧昧的空间,又玩闹似的溜走了。oasis一楼,驻唱梦幻的嗓音有种砂纸的质感,低声吟唱着,在高处盘旋着。 your lips. my lips. apocalypse. apocalypse. 世界末日。 梁硕生出一股冲动,想当面质问gonzalez,这破歌词到底在暗示什么。 例如此刻,如果在荷尔蒙冲动下,他吻上去,your lips和my lips变成了界限模糊的our lips,今天是否会变成世界末日他是否会被楚熠拉下神坛,剥夺仰慕与崇拜的资格,从此在世界上最后一个愿意站在他这边的人面前,都变得不齿与龌龊。 就像他的教练一样? 血液中的热潮渐渐降温,在诸多不良联想下,梁硕找回残存的理智。 右手有些费力地从楚熠的头发中拔出,不敢做一刻停留。 他退开一些,用尽可能冷淡的语气说:毛巾冷掉了,我再去冲一下。 再回来时,楚熠已经自己换好衣服,躺下睡了。被子盖得很严实,背对他,头深深埋着,是很熟悉的睡姿,不允许他看到任何一个可能会被视为诱惑的部位。 梁硕轻叹了气,怀疑自己搞砸了。 在楚熠考上t大前或许他该换个专业,去修炼下演技吗? * 第二天,他早起晨跑后买回早餐,上到三楼,楚熠刚好洗完澡出来,对上眼神,两人各自愣了几秒。 梁硕难得没话找话:起了? 嗯。楚熠瞥开目光,随手遮了下手里换洗下来的衣服,越过他去开门。 梁硕跟着进屋,门在身后合上。 一进来,食物的香味满屋飘香,是豆浆、鸡蛋和刚热好的鸡肉三明治,他放到桌上摆好,一次性筷子也掰开了,说:吃点儿早点,一会有东西给你。 楚熠把衣服快速扔进脏衣篓,又埋了下,起身问:什么东西? 梁硕卖关子:好东西。 梁硕和楚熠厮混了整个暑假,暗中观察并掌握了这小子对食物的喜恶。 楚熠很挑食,尤其讨厌吃各种有营养的东西,但又挑得不明显从不说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不喜欢的东西他也能吃下去,只是吃得慢,由狼吞虎咽变得细嚼慢咽。 就像他忍耐家庭和命运,对讨厌的食物,他也能做到平静接受。 他的身体在各方面都维持一种极限状态运转,所以只抽条但不长肉。 无论什么时候,穿什么样的衣服,骨骼都先于皮肉张扬自己的存在,撑出少年平直的肩膀线条,清晰的肩胛骨那是少年锋利的、不愿认输的一身硬骨头。 作为在饮食上格外讲究的前职业运动员,一起吃东西时,梁硕会刻意做一些引导和筛选,有些不吃可以;有些不吃不可以,比如,某人最讨厌的鸡蛋。 梁硕抽了张纸巾,把放凉的鸡蛋剥好,放到楚熠面前,看那人为难又嫌弃的表情,说:吃了。 楚熠拿起来,翻来翻去找蛋白多的那头,他又说:别挑了,蛋黄有营养。 楚熠横了心一口咬下去,被蛋黄腻得皱眉,你怎么跟我妈似的。 说到这一愣。 其实他妈都没这样过。对于知晓内情的梁硕来说,这种比喻甚至算得上冒犯。 他心虚,抬眼去瞧,梁硕倒没有不乐意,反而勾着嘴角,在专心剥自己那颗蛋。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场景令他安心下来。 如果说楚临川集合了一切他所厌恶人类的特质,叶锦则完美躲避了一切关于母亲的标签。 他未曾从亲生父母那里认识过所谓家庭的意义,却神奇地、不可思议地,时常在梁硕细枝末节的照顾中,展开不切实际的想象或许,家庭就是这样吗? 你收获信任、陪伴、关爱,却从不担心代价,或不符合预期。 他对此感到神奇。 每个人从出生起就有自己的课题和使命,他的课题总是逃离逃离家庭,逃离风林。不要变得像他们一样,不要和这里一起腐烂。 至于逃到哪里 他仅在一个人身上找到过目的地。 第96章 梁硕不愿揭楚熠的伤疤,所以不回话,待他消化好,起身去拿那个好东西。 趁这功夫,楚熠手脚利落地收拾好桌子,顺便掩盖自己还是没吃完最后一口蛋黄的行径。 梁硕在透明垃圾袋里看得清清楚楚,但懒得拆穿他,从包里掏出来一本书:打开看看。 楚熠接过,手里沉甸甸一本,封皮是打印店那种绿色皮纹纸,看起来像自印制品。 翻开第一页,是目录,扫过一眼,是一份t大的外语类招生专业概览。 再翻几页,楚熠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份简单的官方文件。 或者说,不只是。 梁硕把t大今年外语专业的招生政策分门别类做了总结,最前面是招生人数、报名截止时间、考试时间、考试形式。 其后,每个语种都有一份手打总结,来自历届在读生的真实经验,包括备考总结、题型回顾、面试心得等,甚至用荧光笔对重点内容做了标记。 对于任何一个在准备外语保送考试的高中生来说,这都是份值得在评论区被狂求一千楼的珍贵资料。 这意味着在基本实力之外,你获得了相比竞争对手最大的优势信息差。 通常这种好事都由优渥的家庭托举,所以从轮不到楚熠,他也没期待过。 但梁硕轻而易举把这么珍贵的东西扔给他,看起来也并无邀功的打算,语气平淡地说:本来想等比赛之后再给你,但感觉也没什么必要,早拿到早准备吧。 你这,楚熠语塞,说话变得比较磨叽,要花很久时间准备吧? 还行,梁硕大言不惭,我人缘好,在招生办说一,没人敢说二,特别吃得开。 信你个鬼,楚熠心道。 一个厌恶交际的人,欠多少人情才能集齐这些信息,又费多大的劲来编写成册,别人不知道可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怎么?见他表情越来越凝重,梁硕笑着说,感动了? 楚熠道:有点儿 难得诚实,梁硕再大的辛苦都满足了:感动就好好考。轻弹那片聪明的脑门,说好了你来我罩你。 嗯楚熠很宝贝地把书攥得很紧,抱在怀里点了点头。 所以打算选哪个语种?梁硕问。t大每年开放的语种专业不同,今年是英德法西俄日。 楚熠愣了下,虽然心里已经知道该做哪个选择手里无意识地翻着书,耽搁了几秒,他低声说:还没想好。 嗯,可以看看这里面写的,每个语种的学习难度、就业前景都有,有从朋友那打听来的,也有网上的信息。他顿了下,虽然我觉得你也用不着。 这书这会儿在他这就是武功秘籍,迅速和他形成同盟,他反问:怎么用不着? 梁硕没直接回答,踱步到窗边,背靠窗台,问了个十足宽泛的问题:你觉得上大学是为了什么? 楚熠一愣。这问题在他这从来都只有一个答案,却是一个不可宣之于口的禁忌。 没想过。 梁硕笑了笑,似乎对此有所预计。在他眼里,楚熠是靠直觉行动的自然之子,顺势而为,像风又像火,最适合到山里、海里、舞台上,不必思考太多,尽情释放,做他自己就好。 但火最容易把自己灼伤,在关键的时刻,也需要些引导。 挺好的,那你可以去大学里找。 楚熠感觉到他还有话要说,很安静地听着。 我爷爷奶奶教了一辈子书,姥姥后来也进了高校。小时候她跟我说,大学应该是可能性与自我探索。当时听不懂,现在不能说完全懂但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给你充分的信息做选择,但并不想让专业束缚你。虽然t大的氛围没那么自由吧,但我希望 梁硕顿了顿,目光变得很柔和:希望至少你是自由的,你还是可以唱歌,弹琴,组乐队,做任何你想做的探索,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希望你肆意生长,没有后顾之忧地活着。而我会在你看得到、看不到的地方,给你所有我能给的。 梁硕停顿半晌,在心里默念不可言说,继续说:所以,把大学当作你的场景,经过它,但别臣服它。让它容纳你,而非限制你。 你将见识到很多人,被很多人爱着。 你将意识到,这世界有很多人,比我优秀,比我值得你憧憬和追逐。 也许你会爱上他们中的某个但我从不高尚。我将从此刻,或更久之前步步为营,将你圈画进我的未来我们的未来,并在那个未来里,自私地、卑鄙地、无法抵抗天性地,把你占为己有,让你爱上我。 晨光熹微,在同一个窗前,楚熠看过很多时段的梁硕,月光下的,盛夏午后的但在这连光都温柔的一刻,眼前的人有了一种令他不敢直视的神性。 这样说或许有些夸张,但的确像上帝因为这个人就是像宽容犯下七宗罪的人类一样,在轻盈地包裹他。 想开口,但每一句想说的都不可说,只剩一句颇显敷衍的礼貌用语,所以显得为难、笨拙。 梁硕便抢他的话,十分没正形:又感动了是吧?是不是很有哲理? 楚熠无语,然后问了句自己都觉得蠢的话: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梁硕果然被他逗乐了:因为你笨呗。 滚啊。 聊太深容易伤身,点到为止,梁硕适时转移话题:对了,你们决赛选得什么歌? 楚熠眨了下眼睛,回答:champion of the world. 梁硕愣了愣,没多做反应,说:行,好歌。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楚熠很快回答:没了。 前前后后麻烦他这么多,这事儿他是真不想让梁硕再操心了。 说是这么说,时间还早,也没别的可干,两人一起下到二楼的录音室,看之前录好的排练视频,路遇一只来凑热闹的小狗,顺带一起拐走。 决赛场地在风林的工业遗址公园。 风林近年拿摇滚乐的噱头搞旅游业,比赛规模不大,却拿到当地房地产商赞助,冠军队伍有十万奖金。 这阵子,裴叔比赤道还激动,帮忙四处张罗,甚至提前租了辆奔驰商务车,打算体验一把乐队经理人的感觉,亲自送他们过去。 也不怪他小题大做高三了,各寻出路的时候,也是大部分高中乐队解散的时候。 楚熠和潘胖要准备保送考试,另外两个得准备高考。 和楚熠这种自由人不一样,不光潘胖,几人家里对于在这个节骨眼玩乐队都颇有微词。 大家面上不说,其实心里都清楚,这回比赛后,赤道演出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未来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楚熠不习惯去想太多,只专注备赛。 裴叔倒是非常乐观,让他们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他的眼光。 人陆续到oasis汇合,梁硕已经看完排练视频,记录下几个点,先嘱咐kk:副歌前你那个fill可以删了,就干净进副歌,留空间给楚熠。 复赛验证过,梁硕的建议多数都是对的,kk点了点头说ok。 还有贝斯,贝斯在the world这里拉了一句slide,是好听的,但要统一,有没有可能跟主吉他配合一下? 楚熠先答:那我加个riff? 可以,但你们俩就得一起,别只有一个在delay搞效果,他看了眼手表,还有时间,现在去内厅里排下 正要往里走,梁硕忽然意识到人还没来全,楚熠也发现了,问:潘胖人呢? 凯文手机听筒放在耳边,皱着眉头说:打了二十多遍了,死活打不通,丫挺的不会没起来吧,都特么快中午了。 顿了顿,他接着说:要不你们先排着,我去他家找 正说着,手机电话打来,凯文直接按了免提。 那边声音很小,用很低的气声,几颗脑袋凑过来,竖着耳朵听他说:哥们儿,在吗? 凯文彻底无语了,这厮还有心情问这? 你特么在哪呢?我们一堆人就等你了,梁哥也来了。 我知道梁哥来了不是,靠你听我说!我爸抽疯了丫一大早直接把我贝斯砸了,说我今天敢出这门儿,他就一头撞死还让我以后不准再和楚神玩儿 第97章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一齐变得很难看,凯文问:为啥啊?! 我哪儿知道!老头子跟突然更年期了一样操!把我手机也收了,我特么偷偷来厕所打的,太惨了我 操那你也不能不来啊,我们比赛咋整啊? 哎操我也想去啊!但我真出不去,我爸把门全锁上了,感觉我要敢跟他硬来他真能把我打死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帮我告诉楚神一声,我今儿真去不了了!啊我操我爸发现了我先挂了啊! 持续两周夜以继日无人性的高强度学习和排练后,当电话里的忙音响起时,楚熠企图保持镇静,快速找到解决办法,但不能否认那一瞬间脑子是木的,甚至没有心思去思考,那句不要跟楚神玩是什么意思。 他永远不可能带着一只没有贝斯手的乐队上台,但他也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自己来弹? 但这首歌里他有键盘的部分。 砍编曲? 不行,那整首歌都要大动。 找朋友? 对,找人来救个场,小飞?吉他不咋地,贝斯 啧。 风林的贝斯手都死绝了吗? 找,找找总会有的。 他转身要去叫在外面抽烟的裴勇,忽然被身后的人牵住,问:干嘛去? 楚熠回头:没事,你别管,我去找人。 梁硕笑了笑,楚熠在最不该出神的时候看得发怔,看他嘴唇一张一合,说: 我不是人吗? 第64章 64 但最后还是毁于一旦 在楚熠发表意见前,kk和凯文先一步做出夸张的反应,拽着人说什么梁哥你就是我爹我娘我的神梁哥梁哥我爱你就像耗子爱大米之类没羞没臊没营养的话。 楚熠于是知道他不再有否决的余地。 这次选曲是soft rock,贝斯难度不大,主要难在乐队配合。 梁硕用不到半小时记下了bass line,又用不到半小时和乐队合了两遍就过了。 凯文差点当场跪下。 梁硕额头铺了层薄汗,闻言勾起嘴角笑了笑,兴致并不十分高。 另外一边,楚熠紧皱眉头,一言不发。梁硕问:这位主唱,您有什么高见? 你主唱结结巴巴,出发点是体恤,听着却更像怀疑,你真行吗? 梁硕气笑了:说清楚点儿,从哪看出来我不行? 不是这意思,我是担心楚熠低头摘掉肩上的吉他,算了,时间不多了,走吧。 一个多小时后,裴勇驾车带一行人到达工业遗址公园。 园区改造最近刚刚竣工,但几乎全数保留了老工厂的原始建筑钢架、水泥、烟囱,风从废弃厂房的缝隙里灌入,有铁锈和灰尘的味道。 偏偏是这里 楚熠脑海中闪过些许令人作呕的画面,喉头有些发紧。 他刻意缓了两步,落在最后。但梁硕就像是长了后眼,回头等他跟上,搭他的肩,附在耳畔说了句不要脸的:别担心,我很厉害的。 楚熠没接他的茬:你其实不用这么勉强自己,实在没有贝斯,我们也可以用program,反正也不是非要拿这个奖,这些没有那么重要。 至少没有你重要。 梁硕表情一滞,转而笑开,顾左右而言其他:说什么呢,这么简单的bassline也能叫勉强?瞧不起我是吧? 楚熠知道他的性子,便顺着他说:行,你厉害,厉害死了,行了吧? 梁硕满意了,搭着他肩往前走:哎,这就对了么。 再向园区里走,黑色搭建板架起的临时舞台上,其他乐队正在试音。 十强选手里,赤道是最后一个到的,工作人员赶忙招呼他们去调设备。 上台后,楚熠忽然头晕目眩,怎么都觉得不真实。 左后侧,梁硕正在低头扫弦,一边戴着耳返,动作沉静又专注。察觉到视线,微抬起眼,投来一个询问的目光。 楚熠连忙别开头。 调音时,他摸着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兴奋的同时感到罪恶。 梁硕对弹贝斯有生理性抗拒这个结论曾被记录在他的梁硕观察日记里。 后来在和裴叔的闲聊中,他确认了这个推测。 梁硕十五岁叛逆,来风林搞摇滚,在诸多乐器中格外偏爱贝斯。 离开oasis后,他带走了舅舅送给他的昂贵fodera imperial,每天爱不释手地练习。 一个月后,那把贝斯未经他允许,被恰巧回国出差的裴姿拿走,送给了公司下属家的小孩。 梁硕知道后又怒又怨,手足无措时,裴姿给出一个轻飘飘的理由:哦那个,我帮你清理掉了。专心拉你的大提琴,别总是搞这些低级恶俗的乐器。 对年纪尚小的梁硕来说,贝斯意味着自我的初步觉醒,也意味着其阶段性死亡,所以对贝斯的感情总是爱中带惧,易被唤起不愉快的回忆。 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意识到,至亲缺少爱与尊重的能力,而自己只是母亲在通往世俗成功路上的阶段性证明。 他选择游泳,因为竞技体育最残酷,也最真实。但即使在这样一件纯粹至极的事情上,他还是被某种不可言说的力量彻底驱逐了。 在串联起这一系列事件后,楚熠感到困惑,他想不通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样的他,为什么会是输掉的那一个? 简单走了一遍流程,轮到下一支乐队上台试音,他们第一个出场,被安排到侧台等候。 再度上台时,天色在塌陷,光线像一张旧布缓慢地收紧。 舞台上第一束灯光打下来,冷白色,像用力划破暮色的一道口子。 楚熠眯了下眼。 台下有人群的影子,稀稀落落站着,被落日拉得很长。 风吹过来,带着那股令他作呕的铁锈味,也带着夏末初秋热闷的气息。 他握紧麦克风。 梁硕站在旁边,灯光从背后把他的轮廓割开,背影清晰得近乎不真实。 下一秒,音乐炸开。 台下的观众影子开始晃动,如同海浪涌过来的剪影。 他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了。 耳返里,他只保留了贝斯声,静默了包括自己的歌声在内的一切声道。 随着梁硕的拨弄,清晰的节拍一下下敲击在耳膜,替代他的心跳,维持他的存活,将他骤然拽入光影与声浪交织的中心。 楚熠在最炫目的聚光灯下,展开不知羞耻的想象。 或许那双灵活的双手,可以落在自己身上,而他或许会发出比贝斯频段更丰富的声音。 想象是自由的。 意/淫是自由的。 这一刻的他是自由的。 天彻底黑了。 舞台大亮,风吹着,他无意识地抓住自己颈间的吉他拨片,只为一个人唱着。 【i tried my best to be just like 我曾努力想要变得 the other boys in school 像学校里的其他男孩一样 i tried my best to get it right 我尽力想把一切做到最好 and died at every duel 却在每一次较量中落败】 【this mountainside is suicide 半途而废无疑是自取灭亡 this dream will never work 梦想绝不可能实现 still this sign upon my headstone write: 入土后的墓碑上仍然写满我的憧憬 a champion of the world 世界冠军】 楚熠抬眼,灯光穿透梁硕的背影,在他的侧脸与肩线处镀上一层柔光。 而后,梁硕也缓缓看向他。 彩色光束在他身上跳跃,斑驳陆离里,他的眼神令人琢磨不透,看起来若即若离似乎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可楚熠想抓住。 他至死都想抓住那道光。 千余人注视下,他们在舞台上对视。 楚熠听到心跳声与耳返里的贝斯声一齐共振,世界仿佛只剩他与他。 几乎是下意识地,楚熠把歌声压得更轻,在那道温柔的目光里唱:i wandered the whole wide world but(我曾浪迹天涯,回首才发现) baby youre the best. 一直到主持人宣布赤道夺冠,上台领奖前,楚熠都是懵的。 吵闹的后台,他像夹心饼干,被挚友簇拥在中间,抛起又落下,心脏鲜活而疯狂地跳动着。 第98章 梁硕和他拥抱,一触即收不逾矩,似乎不想剥夺他的高光时刻。 颁奖仪式,人群毫不吝啬地为冠军欢呼,裴勇跟着起哄,喊他们champion of the world,楚熠手捧傻傻的巨型十万元奖金牌子,被主持人要求发表获奖感言。 拒绝多次无果后,他拿起话筒,思考十余秒后,说:感谢我们的启蒙老师裴叔,没有你就没有赤道。感谢主办方组织这次活动,奖金还挺丰厚的。 台下乐他实诚,笑成一片。 楚熠深吸一口气,看向台下的某个角落:还要感谢 他停顿了很久,在人群中找熟悉的身影。 在他锁定到那个无论在哪都鲜明的人,想要继续说下去时,台下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怒吼:楚熠!你小子,还他妈有脸在这领奖? 人群骚动起来,几个彪形大汉推开拦在前面的观众,簇拥着一个中年男人往台上冲。 几人定睛一看 那人,不是潘胖的爸爸吗? 楚熠连话筒都还没放,喊:潘叔? 潘父脸涨得通红,指着楚熠骂:少他妈叫我!小兔崽子,你可真能装啊,你爹就这么教你骗人的是不是?老子四十多岁的人了,竟然还会被你个小王八蛋骗,你们父子俩还要不要脸了,专来坑我们家人? 台下观众一片哗然,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楚熠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那张写着十万奖金的大牌子已滑落在地。 主持人试图控场:这位先生,请您冷静 冷静个屁!潘叔挣开保安,冲到台边,老子今天就要讨个说法!我今天才知道,你爹之前跟我老婆借了钱就人间蒸发了,你倒是在这拿十万块奖金玩音乐? 楚熠僵在原地,完全懵了,只抓到一个关键词,一种不好的预感不住地把他的心向下拽:楚临川找过您? 潘父扬声骂道:你还跟我装? 楚熠拿话筒的手垂下去,止不住有点抖:我真的不知道。 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撒谎!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儿子都害成什么样了?天天搞这个破乐队不学习,你倒好,还敢跟我提什么什么帮他进100名,那傻小子连保送班都差点进不了!要是考不上好大学,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还在这跟我装模作样? 凯文上前阻拦:叔叔您先冷静一下,这人太多了,我们先下去再说 潘父更加激动:滚开!让这小王八蛋把话说清楚!带坏我儿子还有理了?不是拿奖金了么,赶紧把钱还了! 上一秒还是风光的冠军,瞬息间变成众矢之的。 台下秩序十分混乱,人群被疏散离场,但不少人还留在原地看热闹。 楚熠看到,从靠近出口的位置,有道身影在迅速地向舞台逆行,几乎要把他压垮。 不行,不能被他看见 快点 快点解决掉。 僵着脊背,咽了下喉咙,他有些着急地问:他借了您多少? 潘父哼了一声,说:三万。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不光是我,你最好问问你这几个朋友,估计家里早就被你爹借遍了,你小子倒是运气好,你爹是不是教你了,光让有钱人当朋友?但我家也没钱啊,辛辛苦苦开个小店,每天起早贪黑的,你们爷俩能不能别再祸害我们了? 楚熠如五雷轰顶般转向kk和凯文,徒劳地问:是真的吗? 在两人回避的眼光中,他看到无地自容的自己,问毫无意义的问题:为什么不告诉我? 凯文挠了挠头:哎呀告诉你干嘛又不是你借的而且也没多少 kk说:对,你别多想,我妈说借钱就从没想要回来。 潘父气道:真大方啊,臊白我是吧?你们家里有钱,我可没有,你快说,到底还不还? 因为楚熠木讷的反应,那几名大汉在潘父的授意下,不顾保安劝阻,开始拉扯他。 凯文着急地去拉,但那边人多势众,他逐渐被挤到外围,场面十分混乱。观众席却越来越兴奋,喊着打起来打起来! 楚熠任人摆布,完全是一副不抵抗的样子,搞得打手都有点不知怎么办好。 愣着干嘛?打啊! 楚熠依然毫无反应,任拳头还是巴掌,像个丢了魂的木偶。 直到几番拉扯中,颈间忽然一凉,他慌张地抬手去摸,空空荡荡。 拨片呢? 他的拨片呢? 他疯了一样,用尽力气拨开身边的人,说着:滚开滚开! 天完全黑了,舞台上的灯光只剩很暗的一束,他跪在地上找。很多只手要拉他,扯他,他用力甩开,眼睛一动不动地锁在地面上,用手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摸索。 找不到 为什么找不到。 在哪?到底去哪了? 忽然,一只手把他强行拽起,拦腰抱着扯到自己身边。 楚熠彻底疯了,下意识要动手,屈肘向身后肘击,喊道:妈的我让你们滚!滚啊!!是我借的吗?是我吗?!你们去找他啊!为什么找我?为什么来找我啊?! 死命挣扎中,他听到身后一声闷哼,回过头,原来是梁硕硬生生挨了他一下。 那一瞬间,楚熠眼里突然涌起巨大的惊慌,像只受惊的困兽般更加拼命地挣扎。 可梁硕的双臂像铁箍一样死死锁住他的腰,在他耳边低声喊着:楚熠楚熠,是我,别动,你安静一点。 楚熠在他咒语般的低语下安静下来,梁硕不敢放松,却感觉到手背不断有滚烫的液体浇上来。 他刚刚夺冠的主唱,在本该最春风得意的时刻,颤抖着声音,对他说:我的拨片没有了。 第65章 65 抽烟喝酒 但不要忘记今晚 闹剧没有持续太久。 楚熠从短暂的失控状态中恢复冷静,挣开身后的人,走到潘叔面前深深鞠了一个躬,诚恳道歉后,承诺收到赛方奖金后会立刻返还三万块外加利息,同时让潘叔放心,往后乐队将停止活动,绝对不会再耽误潘赤南的学习。 潘父虽仍觉不解气,但在场内安保调解下,最终答应给楚熠三天时间,带着闹事的人一起离开。 回过头,遗址公园夜晚冷白的灯光下,三张脸像鬼似的,愁容满面,齐刷刷瞅向他。 楚熠扯出一个笑来:都看我干嘛?赶紧走啊,还嫌我不够丢人吗? 凯文紧蹙眉心:你刚说停止活动什么意思? 楚熠勉强的笑僵在脸上,没想好怎么说,便没吭声。凯文轻推了下他的肩膀,逼得他退后一步:说啊! 楚熠笑了下,回答:你说什么意思?冠军也拿了,都高三了,就算没出这事儿,比完赛照样也得停,有什么问题?没听潘叔怎么说,都不考试了,不上大学了? 你当我傻逼是吧?暂停和停止能一样么?你特么给我说清楚,现在是要解散乐队吗? 楚熠表情一滞,再次成了哑巴。 kk从后边拽他的胳膊:凯文!你先少说两句! 别特么拽我!凯文喊道,他妈的多大点事啊,不就是几万块钱么,我给你掏行不行?就你会逞英雄是吧?刚才不是挺会发脾气的吗?说的不是挺好的吗?是你的错吗你就往自己身上揽?乐队是你一个人的吗,你说解散就解散?你到底当不当我们是哥们啊? 他越说越激动,似乎是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要和楚熠干架,转头跑下了台。 kk着急地追上去,说:操我去看下他! 裴勇和梁硕见状走向他,楚熠退了一步,抬手阻止:别过来什么都别说,也别骂我我脑子太乱了,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 裴勇还要说点什么,被梁硕抬手拦住,摇了摇头说:好,我们在停车场等你。 台子还没撤,周围累到麻木的工作人员顾不上管他,正在收拾设备和连接线。 楚熠目送两人离开后,打开手电筒,蹲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找,恨不得要把地皮掀起来,连地面效果器的缝隙都不放过。 直到他找遍每一个角落,依然没找到他的东西。 挫败地蹲在舞台边,身体像被抽空了力气。 不想回去,不想说话,不想见梁硕。 就这样呆了不知多久,腿都要麻了,楚熠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滑稽得像个小丑。 怎么可能躲得过。 正要起身离开时,眼前忽地递来一张烫金名片,上面是极简风格的星星logo,写着cosmos entertainment。 第99章 抬起头,台下是位三十出头的女性,一头利落的齐肩短发,身着亮眼的绿色西服套装,单手插兜,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了楚熠几秒,然后伸出手说:楚熠是吧?你好。 楚熠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暂时从世界上消失。 有人在这个时候和他搭话,他自然给不出十分礼貌的回应。 不是。 没接名片,他起身要走,却听到那人说:或许你听过韩国娱乐公司cosmos吗? 楚熠的脚步顿住。 我先介绍下我自己,cosmos公司ar部门的李恩智,负责新人挖掘,哦简单来说,就是星探。 楚熠回过头:所以? 李恩智笑了笑,这小孩很有个性,看来进了公司会有些难管教 看来你喜欢直接的风格,那我就直接一点吧。是这样,我们公司接下来要推出一个男团,目前出道组所有人都已经敲定,就缺一个主唱。看完你今天的表演,我觉得你从形象到嗓音条件都很适合,所以有签你的想法。当然,事先说明,我没那么大权力,也不能保证你出道,大家都要从练习生做起,后期还会做筛选。只能说你的嗓音出道几率很大。 楚熠觉得自己又被浪费了三十秒钟:你找错人了。 李恩智闻言,不太在意地看了下手表,再次递出名片:啊都这么晚了,我该走了,拿着吧小帅哥,我不是骗人的,你可以上网查我的linkedin。 见状,楚熠微眯起眼:我没兴趣。 李恩智耐心十足,露出和善的笑容,把名片扔上台,说:你很缺钱吧? 楚熠怔在原地。 见状,李恩智眯起眼,做出一个打电话的手势,边后退边笑眯眯地说:欢迎随时找我哦! * 与来时不同,回程路上,车里的氛围安静得诡异。 楚熠戴着卫衣兜帽,侧靠在车座,一路都在睡觉。 车是裴勇在开,没人关注路线,等一车人反应过来时,已到了邻市的海边。 裴勇拿钥匙下车,一回头,几人都满头问号,目光呆滞,他吼道:愣着干嘛,都下来啊!说好的拿冠军请吃海鲜大餐,还得我抱你们下来是不是? 沿海路上分布着一溜夜市,将近12点依然灯火通明。 在场除了裴勇谁都没兴致,随意找了家生意红火的便坐下了。 一箱啤酒端来,裴勇给全桌人都满上:哎哎哎,都别特么给我耷拉着脸啊!我请客,我看今天谁敢坏我兴致,谁敢吵架直接把你们丢海里 楚熠拿酒杯,嘶一声,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 裴勇问:怎么?冰着了? 楚熠摇摇头:没事。 凯文彻底放飞,撸袖子操起架势,拉着一桌人陪他玩数7,赢了便放声大笑,明明该别人喝,却自己先倒满再空杯。 酒过三巡,那笑换成鬼哭狼嚎。 他指着楚熠鼻子骂他王八蛋没良心,引得周围几桌人侧目,kk这八百年不哭的人也偷偷抹眼泪。 梁硕没怎么喝,一直在旁观察楚熠,看不出他有太多的波动,只是脸颊有酒后的潮红,不管凯文骂什么也只是安静听着。 好端端的庆功宴吃成散伙饭,裴勇到最后心里堵得难受,酒喝不了,便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凯文和kk不久喝趴下了,楚熠借口去洗手间离席。 不多时,梁硕追了上去。 裴勇吐了口烟圈,默默看向那道略显焦急的背影。 * 找到人时,楚熠正蹲在沙滩上,抱着膝盖,拿了根不知从哪找到的树枝,在上面瞎划拉。 黑的夜,汹涌而至似乎要将人吞噬的墨色海浪,令梁硕想起不久前的场景 只是这次换成对方失落。 他提起裤腿,蹲在一旁问:在想什么? 楚熠声音闷闷的:没什么。 骗人。 楚熠又不说话了。 我看到了,梁硕继续问,刚才台下找你的人是谁? 楚熠手下一顿,给出一个不配合的回答:没谁。 梁硕没再追问,只是慢悠悠地伸出一只右手,拳头紧攥着,变魔术似的在楚熠眼前晃了晃: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楚熠猛地抬起头,毫不犹豫伸手去够,却被梁硕一扬手闪开了。 想要啊? 楚熠压着嗓子说,给我。 不能白给啊,叫点好听的。 楚熠哪会听他的,眼也不眨地扑了上去,想要硬抢回来。 梁硕手臂一缩,身体本能地往后躲避,大腿却被楚熠一把按住,手掌压着腹gu沟上方,位置无限接近敏gan部位。 他躲闪不及,一时腿虚了下,整个人仰面向后倒去,楚熠也没来得及收力,顺势压了上去。 就这么变成一人在上一人在下的局面,气息均短促而混乱。 楚熠根本没空顾及别的,单手撑在梁硕身侧,身体半压着他,另一只手直接去勾他的手指。 梁硕感觉到手指被一根一根扒拉开,关节间还传来细微的拉扯感。 然而等到掌心摊开后 里面什么都没有。 楚熠盯着那只空空如也的掌心,怔了一瞬,旋即反手按住那只手腕,钉在头顶上,身子压得更低,声音低而愤怒地问:你耍我?! 腹肌一阵阵收紧,梁硕掩饰性地曲起一只腿,ding着楚熠腹和胸交界处位置,避免再被不小心碰到,出现更糟糕的情况。 这他妈就很尴尬。 他努力绷起下腹,精神聚焦在楚熠脸上大失所望的表情,沉下声音问:这东西就那么重要? 楚熠眼睫颤了颤,说:你不懂。 如果我再送你一个呢? 什么? 我再送你一个新的拨片,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为什么?有什么区别? 就是不一样,楚熠愣了愣,松开压制他的手,不用你送。 正欲起身,梁硕的大手忽然勾住他的后颈,把他整个人向下按。 零点几秒的时间内,楚熠被拉到与梁硕眼睫交错的咫尺距离。 那指腹是粗糙的,有层薄茧,像海水一样冰凉,此刻如蛆附骨般紧紧地攀在他身体上。 在那短暂的瞬间,心脏的离心力就像自由落体。 但他很快想起,昨晚,当他同样心跳如擂鼓,为自己找了一万个理由,放任自己仰起头、闭上眼睛时,也曾误以为梁硕是要吻他。 可是 怎么可能呢? 梁硕怎么可能会要吻他。 他有数不清的麻烦,在数不清的场合给自己和别人造成难堪。在清理掉这些麻烦前,他是不该也不配抱有期待的。 只是现在,那双无数次令他深陷其中的眼睛就那么死死地盯在他的锁骨处,好像要把那处盯穿了,而后侵吞入腹。 他感觉自己快被盯得烧起来了,钱、学业、出道、前途 什么都想不起来。 好想就烂在这里,被海浪冲走,被海水淹没,和这个人一起消失在空气里、黑夜里好像也不错。 看啊 这就是他,就连想象都这么可怕。 梁硕开口问:为什么不用我送? 那声音太冷了,几乎让楚熠打了个颤,他抬臂去挡对方的胳膊,用力往后挣,皱着眉问:你喝多了?要干什么 但没等他说完,梁硕反身把他压回去,腿故意压在他胃上,小心控制力度,而后拿起他的手,用同样的手法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掌心摊开,上面有不仔细看就注意不到的由尖锐纸张划破的痕迹,有好几道还渗着新鲜的血痕,斑斑驳驳,把本来整齐漂亮的掌纹划得乱七八糟。 我说过没有?不许这样。 楚熠的头发陷在沙子里,偏过头,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曲线。 梁硕去掰他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你看着我。 他重复:我说过没有? 楚熠被迫仰着下巴,样子并不像服气了,几不可闻地点了下头。 那为什么还做? 楚熠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少管我 梁硕拧起眉头,掐他下巴的手更用力一些,说:你再说一遍。 我不要你管,你别管我了,也别看我,我讨厌,被你看着。 第100章 讨厌这样不堪的自己被完全暴露。 为什么非要是这个时候呢? 在那个瞬间,明明是想感谢他的,却变成这样了,太糟了 怎么总是这样呢? 他冷下声音,道:你说了不算,所以不要做又蠢又多余的事。 相熟后,梁硕很少对楚熠说这么重的话,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意识到小孩需要一些教训。 他把自己周身筑起坚硬的壳,整个人都是冷的,让人不寒而栗的,却又渐渐不忍心,在那张强撑倔强的脸下逐渐软化,说:那只是个拨片而已,丢了还会有,钱的事情有我给你兜着,所有事情都会有解决办法。你有朋友,有我舅舅,有我,有很多人可以帮你。所以别这样了。 我们去做一个新的,好不好? 话音未落,没等楚熠回答,梁硕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那声音里裹挟着不易察觉的慌张,被海风一吹就散了。 而后是一句更清晰的质问:你们在干什么? 第66章 66 after hanabi 两人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但因为各自心里都有鬼,听到这俱是一惊。 梁硕反应慢了半拍,被楚熠一肘子掀倒在地,捂住肋下滚了半圈。疼就算了,主要是气得说不出话。 操 人怎么能一天被同一个人肘击两次? 他妈的这小孩儿刚刚被他压着动不了的时候是不是都是装的啊? 突然有个念头,想试试,正儿八经打起来,到底谁能赢,但念头一出他就放弃了。 现在好奇这事儿根本不可能有结果。 他从第一步就输了。 不过他舅舅刚才是看到了吗? 从哪开始看的? 他们在这滚来滚去,一会儿你下我上一会你上我下的都看见了? 但就算看到了也没什么吧? 怎么那话让他问得像捉j? 他在这想东想西,那边楚熠已经站了起来,对着走来的人叫了声裴叔。 裴勇含糊地应了声,走近了,训地上那位:你是不是欺负人家呢? 梁硕肋下还在隐隐作痛,这下彻底无语了:您看我像是欺负人的那个吗? 你哪不像?裴勇表情隐在夜里,招呼他,行了别赖着了,赶紧给我起来,该往回走了。 梁硕慢慢悠悠站起来,跟在后面,揉着腋下和楚熠抱怨:我说,咱下回下手能不能轻点儿? 楚熠有点不好意思:疼吗? 你说呢?梁硕回他,要不我给你来一拳试试? 两人的斜影交叉在沙滩上,一个靠近另一个,然后一拳打出去,变成撩起的水,而后更多人加入了,慢慢演变成一群人聒噪的泼水游戏。 似乎是为了配合他们的幼稚,远处灯塔的栈桥断断续续绽开烟花,圆圆的,五颜六色,兴奋地一气儿窜得很高。 烟花熄灭后,星点坠落,伴随着轰隆的低鸣,令楚熠想起今天耳机里听到的贝斯声。 几颗脑袋默契地仰起,安静地看着。 梁硕忍不住想偷看身边的人,然而心动先一步泄露指尖微微动了动,不小心触到了一截坚硬的指骨。 那只手立刻慌乱地收回,装作若无其事地塞进兜里。 偷看也不敢了。 他变得很老实,只做烟花的专注观看者,并不知道自己在烟火映照下明灭变化的侧颜早已被尽收眼底,悄悄地,长长久久地记忆着。 * 翌日,楚熠刚醒来就被梁硕拽出oasis,问去哪也不说。 在巷子里左拐右拐,十多分钟后到了地方,才知道是家纹身店。 那店开的位置十分隐蔽,外头挂个简单的招牌,木门上坠一个风铃,平时来的人都是熟客,梁硕也是和店里的乐手打听来的。 他走在前要推门,见楚熠没跟上,回过头问:怎么了? 楚熠:你要干嘛? 不是说了么,送你一个新拨片,丢不了的那种。 顿了下,梁硕笑着问他:要不要? 楚熠觉得自己是真的很没出息,这人甚至没有施展任何游说才能,但他就这么轻易被说动了。 昨晚预约过,进到店里,梁硕把拨片的照片递给纹身师,说:就纹这个。 纹身师叼根烟,眯起眼看了他们一眼,问:谁纹? 他。 纹哪儿? 梁硕转过头问:想纹哪儿? 楚熠思考了两秒,想起昨晚烧灼他的眼神,略微拉了下t恤领口,说:就这吧。 行。 纹身师转过头,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在设备箱里窸窸窣窣地翻着,问:不是情侣吧? 啊? 情侣不纹啊。 梁硕顿了下,问:你们这很多情侣来? 是呗,没有一个纹了不后悔的,最后都得分,洗的时候可比纹疼一百倍,劝你们小年轻别冲动。 同性也有? 你以为呢?纹身师嗤笑一声,同性恋最爱搞这些。 放心吧,梁硕闻言笑了笑,我们不是。 楚熠没有说话,默认了他的说法。 用转印纸印好图案后,纹身师开始消毒,提醒楚熠这位置离骨头近,容易疼,让他忍着点。 楚熠点了点头,说没事。 梁硕一向知道他很能忍痛,身上那片大面积的不死鸟刺青,还有在医院看肩伤时的反应便是证明。 但直到他亲眼所见,那根极细的针不间断扎进楚熠突出的、看起来皮包骨的锁骨下方,这人竟全程一声不吭,连眉毛都没皱一下时,更加意识到,楚熠对疼痛的忍耐阈值有多高。 他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把他治好。 至少要告诉他,在感觉到痛时,他应该要叫,要让人知道。 结了账,道过谢,纹身师又叼了根烟,嘱咐完所有注意事项后,提醒道:这个位置皮肤太薄了,以后真要洗的话,会起水泡,激光要打七八次,而且也不一定能全打掉,到时候我建议你考虑换个图案。 楚熠听他反复提这事儿,不爽地皱起眉头:我不会洗。 纹身师笑了笑,说:哦,那很好。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好心提醒一下。 你 楚熠往前走了一步,梁硕抬手揽过他的肩是制止的意思。 梁硕:好我们知道了,谢谢。 出门时已经是正午,两人从大太阳地儿走到树荫底下。 梁硕点了根烟,问:怎么还急了? 楚熠眉依旧紧皱着:别告诉我你没听出来他什么意思。 所以呢?你生气是因为他误会我们的关系生气,还是为了他说你会洗? 我说了我不会洗。 那不就得了。梁硕笑了笑,关系误会就误会了,反正我们不是情侣,他怎么说也变不成情侣。他说着抬起头,对吧? 楚熠白着张脸,迟迟没有回答,想开口,忍了又忍,把话硬生生吞回去,最后直接转身走了。 梁硕叹了口气,掐掉烟追上去:别走啊,想吃什么,我请。 滚。 你怎么这么暴躁?昨天那两肘我可还没跟你算账呢啊。 要挟完,梁硕趁机掐他胳膊,把人制住,道:别动,让我看看。 楚熠不情愿地站在那,被对面的人全神贯注盯着锁骨看,皮肤不一会就浮起一层红来,五指张开推他的脸,说:看够没有? 梁硕这时眼睛才移到他脸上,说:很漂亮。 顿了下,又说:像你一样。 楚熠最讨厌这形容词,但挡不住那层红往深里变,反唇相讥也没什么分量:滚啊你你才漂亮! 是我是我。梁硕不怎么用心地安抚,而后神色忽然认真起来,说:楚熠,我好像找到我想做的事了。 楚熠那股劲儿还没下去,反应了半天,问:是什么? 梁硕双手搭上他的肩膀,说:以后我做你的制作人,你做我的主唱,怎么样? 他说得那么笃定,为自己和对方都圈定一条既定的、必然交叉的路线,让楚熠这种悲观主义者都不得不坚信,听起来如此难以实现的梦想,是可以属于他的。 第101章 属于他们的。 就像他的拨片失而复得,他会失去很多,再得到很多。而重新得到的都是更好的。 在十七岁的年纪,他曾因为一个人,短暂地拥有过乐观的能力,并如此坚定地相信过。 * 梁硕强烈表示想吃螺蛳粉,于是两人在宵港各消灭了一大碗招牌,沾了一身不可言说的味道。 往oasis走时,狗老远看见跑过来接,被熏得后退几步没往上扑。 你躲什么你?你就叫螺蛳粉你还躲。梁硕勾他的项圈往怀里带,这段时间听话没有? 楚熠平静地告他的状:没有,把你留下那张nujabes的专辑尿了,现在在狗窝里陪它。 ? 小东西能听懂人话,在人发飙前,疯跑回店门口,钻进音乐氛围很浓的狗窝里。 梁硕径直追上去,还没逮着狗,先看到停在门口的自家宾利车。 再好的心情也变糟,他敲了敲驾驶位的玻璃,车窗降下来,他说:何叔,这里不能进车,您在巷外头等吧。 后座传来突兀的声音:就在这等。 梁硕往后瞅,裴姿正巧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迟到21分钟,你还不想走? 梁硕啧了一声,直起身,心说北辰集团最近要倒闭了吗?董事长天天往外跑? 再不乐意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他转头找人,却陡然瞥到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他怕暴露与之接触过的事实,视线一触即收,此时听到不远处的楚熠问:你怎么在这? 第67章 67断了断不了 叶锦头发有些乱地梳着,额头汗津津的,看起来等了很久。手绢擦了擦脸,又捂在嘴上咳了两下,她急匆匆走来,抓住楚熠的手腕便要走:你还有脸问我?跟我回家! 楚熠定在原地:哪来的家? 儿子比她高出一头多,叶锦早已拧不动他,仰起头问:什么? 房子都卖了,我哪来的家? 叶锦抬眼,瞥见不远处盯着他们的梁硕,忙说:你说哪来的?我租回来的。 听着都觉得荒谬,楚熠说:租? 我找了超市的工作,老房子我也租回来了,你天天在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像什么话?昨天出这么大事都不告诉我,还得让你王姨跟我说,你不嫌丢人我都嫌!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她对oasis的形容与潘叔如出一辙,楚熠笑了笑,说:不三不四的地方没有这不三不四的地方,我早就露宿街头了。 你少废话。叶锦心虚地咳了声,挨近些,压低声音问,对了那边那小子,是谁? 楚熠警惕起来:没谁。 别吊儿郎当的!叶锦拍他的背,我问你,他有没有逼你干什么? 楚熠认为自己理解能力有很大问题,要么就是叶锦的表达能力有问题,否则他为什么会完全听不懂叶锦的话:逼我什么? 叶锦又咳了咳,说:哎呀,就是那种 楚熠耐性逐渐消失:你到底在说什么? 叶锦舒了口气:没有是吧没有就好,以后给我离他远一点。看看这车,人家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孩,凭什么跟你玩?你以为能图你什么?就你个傻小子,天天被人耍得团团转,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这么多年过去,反抗过,妥协过,楚熠再次确认,自己亲生母亲不可理喻的程度超出想象,比如此时此刻,就是能轻易做到让他连反驳的话都无从讲起。 他甩开叶锦的手,走进oasis。 梁硕做了十几秒的样子,随后跟了进去。 身后传来女人尖利的喊声:你赶紧的收拾收拾下来啊!等你半天了!一会儿王姨家没饭蹭了! 正午毒辣的阳光下,叶锦让日头晒着,边擦汗边抱起胳膊,前前后后围着那辆宾利车转悠,斜着眼,悄默声地往窗膜里望,不知窗内的裴姿也在空调车里打量她,轻蔑地笑了笑。 在叶锦有限的认知里,并不能叫出这车是什么牌子,只能判断出这车很贵,而开得起这车的这家人,很有钱。 否则,那小子和他们家非亲非故,怎么会随手掏出几十万,帮他们赎回房子 不就是要买他的儿子?! 我呸。 有钱人真是龌龊。 * 三楼卧室。 梁硕带的东西很少,两下收拾好,背上包说:我走了。 嗯。 手机给我。 楚熠愣了下,把手机递给他。 梁硕打下一串新的号码,存在通讯录,递回给他:那个号停机了,之后找我就联系这个号码。我估计不能经常听到,但看到就会回。 家里的书房是屏蔽信号的,他有时会关在那做些事情。 好。 摩托车我让舅舅卖二手了,卖的钱给你。 楚熠急道:我不用你 别自作多情,不是给你的。梁硕打断道,螺蛳粉的抚养费。 楚熠无语了:他吃不了那么多。 那你就吃他的,梁硕很正经地说,你是直系家属,用点他的钱不算过分。 楚熠气笑了:骂谁呢? 两人都安静了会儿,梁硕说:再回来可能要寒假了。 嗯 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乐队,真解散吗? 既然不想,就别老说违心的话,挺伤人的。有时间去道个歉,好好聊聊。 嗯。 脾气别老那么暴,你跟狗都好好的,别打架。 你才跟狗打架。 打不起来,狗跟我最亲。梁硕笑了笑,那我走了。 梁硕单肩背着包,准备出门下楼。 楚熠忽然叫住他。一转头,眼前扔来一个用深蓝色条纹纸包装好的礼品盒。 梁硕一只手就能握住这玩意儿,转了一圈,没看出端倪:这什么? 楚熠咳了下,不太自然地说:礼物。 梁硕若有所思:什么礼物? 楚熠:生日礼物。 梁硕诧异道:你知道什么时候? 楚熠非要嘴硬:猜的,一年中总有一天。 就只有礼物? ?楚熠说,不然你还想要什么? 梁硕往回走了两步:一般都得说点什么吧? 楚熠直瞪他,你自己知道你真的特别烦人吗? 梁硕笑得灿烂,也不回答:倒是说啊。 楚熠瞥过头,不情不愿地送出一句生日快乐,被梁硕支在嘴边就落不下去了,没出息地笑,任谁看都是一副招人烦的样子。 眼下的情况是最招楚熠烦,于是就这么被推出房间,赶走了。 心急,下楼时就开始拆礼物,没看见底下有人在等他。 被一声淼淼叫回神儿,梁硕抬起头,见着二层楼梯口的人,手上刚撕开的包装被攥进手心,问:舅舅,我要走了。 知道,你妈等半天了,叫她进来也不来。 最好别来。梁硕说,摩托车找到买家了吗? 嗯,找到了。 梁硕走下来:卖了多少。 裴勇没回答,很突然地反问:你想过后果没有? 梁硕不明所以:什么意思?卖摩托车还要想后果? 裴勇看了眼楼上,拿出手里的钥匙,开了录音室的门,把梁硕拉进来,在隔音很好的地方还是把声音放得很低:我昨天都看到了。 梁硕心里咯噔一声,无意识地藏起手里的东西:哦那个您是不是想多了?我们只是在玩而已。 骗骗别人就算了,裴勇说,还想骗我吗? 他还未成年,你知道吗?你这样是犯法的,你们再这样下去裴勇问,现在到哪步了?做过没有? 梁硕紧皱眉头:您现在是在侮辱我,也在侮辱他。 第102章 想到会对楚熠造成的困扰,他又说:这事儿跟他没关系,是我单方面喜欢他。 裴勇盯着他,表情十分复杂,叹了口气,道:断了。 断不了。 断不了也得断,裴勇不给他留任何余地,断干净之前不准你回来,来一次我赶你一次。 梁硕有点头疼,他知道早晚要面对这事儿,但本以为是大学后,没想过会提前到这个时候:您不是gay吗?怎么这么封建?您一天换一个p友可以,我喜欢个男的就不行了? 就是因为我这样我才知道你们俩不能是!你姥爷的事你都忘了是不是? 那是你们的事,姥爷不是我气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他便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了。正欲道歉,裴勇愣了下,挥手道:我不跟你扯这些,你不答应我,我现在就告诉你妈。 他说着在手机上操作一番,摔到梁硕面前,上面赫然是两人昨天在沙滩上凌乱的样子。从第三视角看,的确要yin乱、不清白得多。 你自己看,你妈要是知道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回来 因这张照片,梁硕第一次因自己的喜欢而感到羞耻,对那时的确抱有不清白想法的自己感到生理性不适。 理直气壮的气焰消退几分,他说:您不会的。 裴勇的确不会,祭出筹码只是想吓唬他,于是再次强调了一遍:那你就断了。 梁硕安静了很久,最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那之后的三个月,一直到元旦前,梁硕再次进入了失联状态。 楚熠多次给那个手机号发送短信,都是螺蛳粉千姿百怪的丑照,还有那张nujabes专辑已经被咬烂彻底报废的关键情报。 他想尽办法引起对方的注意,但从没有收到过梁硕的回信。 那人像是回到了一个更精彩的世界,于是选择隔绝掉任何关于他和狗的消息,不被打扰地过自己的生活。 对楚熠来说,回到北京的梁硕成了一个无解的谜,不管在风林的梁硕对他做过多么美好的承诺,都会在异地时变成梦一般的假象。 唯独有一次,梁硕主动来询问他,保送考试选择的专业是哪个语种。楚熠打打删删,斟酌了很久,想质问,变得咄咄逼人,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最安全妥当的那一个。 在收到他的回复后,梁硕隔了很久回过来,是不太礼貌的吩咐:知道了。来t大考试时记得来找我,别打这个电话,别告诉别人,联系这个号码。 后面是一串数字。 梁硕逐渐变得十分不可知,有很多楚熠无法理解的行为。 但是在元旦那天,当实实在在的人站到他面前,给了他一个拥抱,问他想我没有时 楚熠又把这一切都忘了。 第68章 68 可否再让我为你献祭 t大的外语类保送生初试定在元旦这天下午。 梁硕回京后不久,楚熠搬离oasis,乐队实际停活,少数几次与裴叔见面,都被问到和梁硕是否有联系。 他每次都如实告知:没有。 因为的确没有。 跨年夜,裴勇给他发红包,俩人许久未见,聊得有来有回,听说他转天要去考试,还要了酒店地址,说是为安全考虑? 楚熠不懂,和谐社会,壮如他,安全哪里需要考虑。 但到了还是给了。 新年早上五点多,叶锦还在睡,他出门准备打车去车站,见一辆车开着大灯停在小区门口。 车窗落下,裴勇在驾驶座招呼他上车。 暖气开得很足,车里暖烘烘的,裴勇扔给他一大塑料袋粮食,面包、牛奶、削好的黄瓜、水果捞给他路上吃。 楚熠开始祈祷,求他这次不要问那个问题。 好在,裴勇的确一路都没说话。 临下车,转过头来问他:你到了怎么去酒店?学校有人接吗? 楚熠拎包带的动作一滞,低头整理外套的帽子:没有,大家都是自己去。 裴勇松了很长一口气:哦,那你注意安全,地铁人太多就打车啊。 嗯。 楚熠走出十几步,脚步顿在原地,回头,裴勇果然还在看他,笑得眼尾的皱纹都出来了,挥了挥手喊道:快走吧,要迟了。 楚熠大步走进检票厅,没敢再看。 他说谎了。 为了某个混蛋,他不仅说谎了,还吵了很多架。 这几个月,叶锦当真开始上班,照顾他。 但两人依旧话不投机半句多,尤其当话题提及梁硕。 叶锦是坚硬的一块石头,不可能被说服。她自有一套歪理,话术的开头往往是:他好,他好跟你有个屁关系?你看人家回了北京还理你吗?照镜子看看什么样吧,是,你长相随我,是还不错但我们什么条件,人家什么条件?都是逗你玩呢,你还当真了?哎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傻的,早知道当初就 不生你了。 不结这个破婚了。 不认识你那个死爹了。 早听腻了,攻击力为零。 两个月后,叶锦得了喉炎,咳得说不出话。与此同时,此前的预测一语成谶,楚熠才后知后觉,攻击点根本不在这 风外的保送生资格考在11月底,楚熠擦线通过后,于12月底查询到了t大的初评结果,同时收到初试通知。 他第一个告诉了梁硕。 直接发的官网截图。 凌晨3点,手机充了一宿电,发热到烫手,被陆续排除掉信号不正常、sim卡接触不良、没电了、占线等各种毛病后,安静如死机。 楚熠等到天亮后短暂浅眠,入睡前想,操你大爷梁硕再他妈理你我就是傻逼。 两天后,收到那条突兀的专业问询短信后。他改名傻逼,回复:西语。 一周后,傻逼到了北站。 深冬,出站口的穿堂风把所有人吹成鹌鹑,或是缩头乌龟。书包很沉,有他翻烂了的那本资料,被生生挤成压缩状。人潮比丧尸还僵硬厚重,一同向外涌动。 楚熠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到走出大门,略显狼狈时,老远看到鸭舌帽下的一张帅脸。 不想承认,那一秒的心脏是麻的,顺着脊骨一路蔓延到全身,把他定在那,像是虚空的封印,连腿都动不了看起来一定很傻。 有多久没见到了? 没数,但有一百多天吧。 操你大爷的。 他又开始生气了。 到底是谁他妈的说话跟放屁一样。 他把步子拖得很慢,努力营造出一种不情不愿的感觉,内心os一步一个。 梁硕插兜还插兜真能装逼,显你腿长? 梁硕笑了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没见过傻逼吗?那种被晾了三个月,一招手还是回来的完蛋玩意儿。 梁硕站在原地不是,怎么看着有点累呢?都有黑眼圈了,被谁虐待了?学习压力很大吗? 走到跟前。 梁硕问他:想我没? 真他妈好意思问。 楚熠快被京城的西北风吹傻了,假装听不见。 那不要脸的还问:想我没? 没等他回,薄款羽绒服把他挤到怀里,确实不冷了,还有点暖和所以他没推,只是字正腔圆地在这人耳边说了句不想。 报复一下。 梁硕发出很轻的气声,不信似的:真的? 楚熠自尊心受损,把人推开,下半张脸往自己的黑色围巾里缩了缩:不然呢?那么多考试,谁有时间想你。 梁硕勾了下嘴角,好像是真的有点累,问:我能抽根烟吗? 随便。 风太大,无孔不入地四处窜行。几次都没打着火,梁硕转头问:帮我挡下风行吗? 楚熠迟疑两秒,走近了,单手办握,圈在火苗边。 还是没打着。 梁硕的眼神向下:离近点,两只手。 楚熠便再挪近一步,面对面,两只手圈起,视线跟着梁硕的目光向下瞟然后就挪不开了。 白色漆面,抛光镀铂金,毕加索艺术图案,滑动式点火条,开盖时会有清脆的一声叮。 这是他送的,对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火打着了,楚熠如愿听到叮的一声,盖子合上,被贴身放进裤兜。 梁硕撮了口烟头,吐出时,凌乱的烟圈被风吹散,有一束扑在离得很近的楚熠的脸上。 第103章 他说:抱歉。 但没有抱歉或退后的意思。 又说:谢谢。 隐约间似乎有感谢的诚意。 他用带有淡淡烟草香的食指,擦过楚熠略微被冻红的脸,最后轻轻掐了一把,帮他整理好围巾,挡住风,说:迟了一点,新年快乐。 楚熠觉得自己是真的很没出息。 该算的帐都没算呢,想骂的都没来得及骂,怎么可以这么轻易放过他,违背理智但遵照本性地说一句 新年快乐。 * 酒店是地铁站附近的如家,本是为坐地铁方便,但梁硕提前叫好网约车,直接把他送到了三教门口。 楚熠没来得及好好欣赏窗外的首都街景。 考试前的紧张是一方面。主要原因是他忍得有些辛苦。 但现在不行。 等考完。 就今晚。 考完了,他一定会问清楚。 就算打一架也要问清楚。 不联系、不回复,是什么意思?狗是你捡回来的,给个生活费就不管了?之前说什么联系这个那个的话都是给谁听的?你交女朋友了还是怎么了有那么忙吗?就算太忙了不能联系有什么原因为什么不说?狗日的你就非得耍我让我难受是吗? 三个月 他是真的 真的快忍到极限了。 三教门口暂时封了楼,不准在校生进入。周围不少家长望眼欲穿地等着。 梁硕止步在封控带外,问:准考证、身份证、资格证明、推荐表、成绩单、文具盒都拿好了吗? 嗯。 别光答应,看看。 楚熠皱起眉,没好气地说:你现在查我也没用,该没拿我已经没拿了,你早干嘛去了? 说这话时,他绷紧的那根弦儿暂时松了,等说完了,馅儿都露没了,才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傻逼plus 果然,梁硕一副谦卑的态度道歉:是,都是我的错。 那语气不像真觉得有错,反倒搞得像他在胡闹。 楚熠烦躁地啧了一声,转身往考场走,听到旁边的阿姨问儿子:别紧张,想吃什么?出来妈带你吃。 楼门口,楚熠把准考证递给监考老师,身后突然传来一句不大不小但刚好能让所有人听到的喊声:别紧张!想吃什么出来哥带你吃。 楚熠被抄袭的母子: 监考老师看完准考证看他,看完他看梁硕,最后又低头看准考证。 ?楚熠问,有什么问题吗老师? 监考老师见他表情严肃,想着缓解下气氛,笑呵呵地问:那是你哥吗?兄弟俩关系真好啊。说着递出准考证,别说,长得还有点像嘿。 楚熠:不是。 背对着给梁硕竖了个中指,然后消失在拐角。 按照资料书的说明,初试包括阅读与表达(中英文)和数学与逻辑,共180分钟。 答题的过程算顺利,与资料书里的方向,以及这三个月反复练习的题型都相差不大。 结束铃声响起时,楚熠感受到一种解脱。 教学楼外是一片开阔的灰砖地,风一吹,地上的落叶被簌簌卷起,顺着长长的坐凳边滑过去。 对面是一长排黑色栏杆,木质长椅嵌在红砖里梁硕就坐在那,不知坐了多久,帽檐压得低低的,鼻尖冻得发红,手指也裸露在外。 打火机扣在他掌心里,一开一合地翻动盖子,像是忘了要点火,也像只是拿着发呆。 楚熠于是决定短暂推迟一下摊牌的时间。 在散场考生的人群中,他走过去,站定在身前,挡下一片阴影和一面风,问:吃饭去? 梁硕仰起头看他,鼻尖的红更刺眼了,却给了他一个很暖的笑容:考完了? 他说着作势起身,忽然皱起眉头。 楚熠问:怎么了? 腿麻了。 楚熠搭他的手臂,把他扶起来。 梁硕转头:你是不是笑来着? 没有。 我看见了。 就笑了怎么着吧? 不怎么着,梁硕也笑了,请你吃顿好的,够意思吧? 两人一起往外走,楚熠敏感地注意到,周围时不时就有投向他们准确来说是梁硕的目光,大概明白了这人为什么要戴帽子。 不用了,就吃食堂吧,楚熠说,你平时都去哪? 别啊,梁硕说,你以后天天都在学校吃,不用着急。 这么相信他?楚熠扭头看他: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 梁硕笑了笑,搭他的肩:不用问。 顿了下问他:带去吃正宗的北京菜,怎么样? 西四环跑到东二环,大老远绕到五道营附近的会所「雍和雅集」,没想到赶上停业装修。梁硕有些懊恼他向来周全,很少出这种错误,楚熠便安慰他,自己本来也没想吃北京菜,坦诚得让梁硕没办法。 顶着大风,俩人沿胡同找餐厅。 楚熠第一次来大城市,再按捺也是看什么都新鲜。独立书店、咖啡馆、陶艺diy、占卜馆那些小而精致的店铺,看起来洋溢着大都市的骄矜,是梁硕所在的那个世界。 而他现在在这了。 以异乡人的身份。 但他会以一种更好的身份回来的。楚熠乐观地想着。可以说,他至今从未比现在更乐观过。 梁硕安静地陪他看,不做打扰,直到听楚熠说:这好像绯云巷啊。 愣了下,他说:还真是。 但没那么有人气儿。 嗯,这是商业街。梁硕忽然问,想回去吗? 楚熠毫不犹豫:不想。 喜欢北京? 嗯。 梁硕看着他笑:放心吧,四年之后你就腻了,这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绯云巷。 胡说。楚熠直白地表示不赞同。 梁硕有些无奈道:找家店吃饭吧,饿了。 最后,他们在附近选了家网上评价不错的粤菜小馆,与小馆老板聊天间,得知雍和宫可求学业。 楚熠从不信这些,但无事可做,下午便去逛了逛。说不信的人还是随大流领香拜佛,香炉里多了一缕袅袅青烟,梁硕问虔诚的考生求了什么,过初试?还是过复试? 考生回答:姻缘。 出来时已是黄昏。楚熠喜欢看地图,无意间发现北京也有家叫oasis的酒吧,兴致勃勃地把这个情报和梁硕分享。 梁硕没多说,看过时间后,直接叫了车。 晚高峰,三环堵成停车场,两人天黑时到达,在地图上看时没注意,进门才发现是家清吧,这会儿里头没什么人。 也是像他们这样,这么冷的大风天还出门折腾的,的确是少数。 吧台后,一个穿着随意、留长发的中年人正在擦拭酒杯,看着就像老板。 见他们进门,热情地招呼道:两位想喝点什么?说着推过来一本皮质酒单。 店里目前唯一的客人,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转过头来,歪着脑袋打量他们,操着一口浓重的京腔:呦,大晚上来俩小帅哥啊。脸上挂着暧昧的笑。 老板板起脸,啧了一声,压低声音训道:你给我收着点啊,这特么是客人,别瞎开玩笑。说着转头对两人露出歉意的表情,二位别介意,这是我朋友,喝多了。 没事。 楚熠不咸不淡地回应,但那人目光黏糊糊的,让他浑身不自在。他下意识拉了拉梁硕的袖子,在离吧台最远的角落位置坐下。 一杯last word,一杯明天见。 楚熠沉默而快速地喝掉了自己那杯,脸快速涌上潮红。在梁硕阻止他来喝自己的last word,攥住他的手腕时,忍耐已久的委屈、愤怒纷纷不听话地倾泻出来。 我要喝。 你醉了。 滚,别管我。 反正你说的都是假的。 哪句是假的? 都是假的。 梁硕没有回答,于是楚熠非常随意地跳频,在对方的沉默中,开始他期待已久的拷问。 你为什么不理我? 第104章 身体莫名感觉很热,他扯了下自己的领口,头晕得趴在桌上,斜仰起头问:为什么? 第69章 69 初吻(1)香气 楚熠时常认为他的身体里有两个自己,一个用来面对这个世界,另一个用来面对梁硕。他可以在多数时候保持稳定与强硬,因为别人认为可怕的事情,在他眼里通常都没什么。 可是面对梁硕时,他就分裂开了,坏掉了。他变得飘忽不定,一会是他,一会不是他,找不到合适的行为锚点。强硬或示弱,野蛮或文明他不知道哪一种模式是对方更喜欢不,是更讨厌的。 例如现在,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在示弱吗?在讨要什么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身体和意识同时变得很奇怪分不清是因为害怕对方的回答,还是因为喝了酒。 燥.热从脊背一路爬上后颈,衣料贴着皮肤发热,汗无声地从背部淌下,像被火慢慢tian过。 他窝在沙发椅里,身子动来动去,怎么也坐不舒服。指节绷着,手心却也出了汗,呼吸又浅又乱怎样都有些勉强。 视线投向前方,在如此晦暗不明的灯光下都能看出,那是语塞,是沉默,是不愿回答。他一一看在眼里,酒变成苦的,淡淡地在舌尖化开。何必再为难谁?他颇为大方地说:算了。 梁硕皱起眉:什么算了? 没什么。 你说清楚。 就是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梁硕刚要解释什么,老板端着一盘松露薯条和两杯特调走来:两位,刚才抱歉啊,我朋友冒犯了,这两杯算我请。 梁硕瞥了下楚熠,道:谢了老板。 太客气了,对了,叫我虎哥就好,不过你们是不是该叫叔啊你俩年纪挺小的吧? 不小,成年了。 他也成年了?看着不像啊。 梁硕本不明朗的脸色在此刻变得更加难看。 虎哥生意人,看人是一把好手,能从他的穿着谈吐看出他家境优渥,当然也能看出这话踩雷区了,赶忙道:害,放心放心,别害怕啊,未成年也不赶你们。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竟天儿窝在酒吧,晚上都跟空啤酒瓶儿睡一个床哈哈,都年轻过。 梁硕轻笑了下,算是把这茬揭过去了。 虎哥嘴碎,见状坐下和他聊起来,得知他在t大读书,对面这个是来t大参加初试。傻眼了几秒,作揖说罪过罪过,又加了盘芝士拼盘给高材生补补营养。 闲聊过程中,梁硕视线多数时间停留在对面,楚熠一直没吭声,脸埋在臂弯里,像是睡了。 虎哥顺着看过去,放低声音问:这是多了? 梁硕深吸一口气,吐出,而后轻点了下头:酒量不好,顿了下,还爱喝。 虎哥嘿嘿地乐:人菜瘾大呗。 楚熠模糊间感到,话题转到他身上,但五感变得迟钝,背部的热逐渐像蚂蚁爬到全身,要把他烧化了。他忽地直起身,趁所有人不注意,绕远去抢对面那半杯酒,没等梁硕拦,把剩下的都喝完了。 哎呦,虎哥惊讶地鼓掌,小瞧你了啊,牛逼。 楚熠没应声,杯子磕在桌上,往后一靠,肩胛骨抵在椅背上。 他眉头紧皱,眼神被拨乱了焦距,似乎在躲,又像在找个什么可以依附的东西,最后锁定在梁硕身上后,喉.结滚了滚,以一种无意识的姿态,用手背囫囵地擦了下嘴.唇,动作粗暴得蹭.破了皮,嘴.角渗出血色。 虎哥心道这孩子挺野,片刻后忽然脸色一僵,站起身,哎呦你看我,打扰了,你们聊,你们聊哈好吃好喝,都算我的,我去招呼我朋友。 脚步声迅速消失在身后,但梁硕全然没有注意他正在被极其努力地凝视着对,是努力,因为那只漂亮的全自动镜头似乎已很难对焦,此刻涣散而迷离。 但很快,楚熠不再看了,眉头锁得更紧,手腕挡在额头,整个人仰躺在沙发上,抬手去拉自己的领口,拇.指正好擦过纹身的位置。 身体里的躁.动在那一刻全部涌到这一处。 他很用力地挠、掐,想把那股邪火压下去。但越想克制,越像有什么从骨缝里往外钻,一寸寸将他撑开,想要做一些事情会被讨厌的事情。 梁硕这时开始感觉到不对劲。 怎么回事 这酒的度数有这么高吗? 还能走吗? 楚熠的呼吸渐渐变得很重。 梁硕弯下腰,从腋.下探进手臂,想把人撑起来。楚熠却很难耐地缩了下,抬手扇他,姿势像用了全力,实际力道却不算很大,说:你,滚别碰我。 梁硕问:难受? 楚熠用手背挡着自己的脸,坚持不被看到:嗯 想吐吗? 不想。 不想? 梁硕猛然间想到什么,回过头,吧台边的男人和虎哥都已不见人影,只剩一个酒保。他攥了下拳,问:怎么难受?晕还是热? 楚熠想要自己站起来:热你离我远点儿 推他的那只手是滚烫的,手心汗湿,梁硕伸手去探他的后勃颈,果然也是高烧般的灼热。 梁硕终于意识到这并不是单纯的酒精作用。 额头青筋暴起,他回身拿起楚熠的酒杯,里面还有个底儿,闻了下,纯酒味,药估计早被搅开了。 梁硕反复深呼吸几次,压制下去血液里想杀人的暴虐因子。他发誓,如果不是那两人现在不在这,他真的会把那混蛋弄死。 把杯子包了层塑料袋,放进自己包里,转头又问:舌头发se吗? 楚熠根本没听清他在问什么,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就是赶走梁硕:算了我都说算了你还要干嘛啊? 梁硕和一个被下了药的醉鬼讲道理,发狠,压着身子说:不许算了。 楚熠缓缓睁开眼睛,梗起脖子:就你有脾气?我也有你少凶我。 梁硕有点无语:哦,你还有什么? 骨气,楚熠说,你等着,我回去也不理你,你别太得意。 梁硕: 药效随时可能更重,时间紧,暂时顾不上别的,简单发了条短信后,他将人半揽着扶起,但楚熠这次用了大力推他:别你等等,我要去洗手间 青筋顺着手臂肌肉线条蔓延,一寸寸暴露在冷白的光里,梁硕知道自己现在怎么也不是,只能放缓语气说:再忍会儿。 出租车后排,楚熠努力往玻璃上贴,但他能躲的空间有限,梁硕随便他怎么折腾,用恰好不能被挣脱的力度握住手腕,确保脉搏没问题后,在网上查询mi药有什么副作用,该如何处理,结果显示可以催吐、冰敷、就医,以及 什么? 做? 梁硕重重地闭了下眼,按灭手机屏幕,跟师傅说:师傅,不回海淀了,麻烦您去最近的医院吧。 司机师傅还没吭声,楚熠忽然反应很大地喊:不去! 师傅被吓一跳,听到另一个男孩用哄骗的语气说:别闹,去医院让医生看看,你不是难受吗? 酒劲儿上来,疯劲儿也来了,楚熠喊:我要下车,师傅停车! 梁硕感觉自己这辈子的耐心都在楚熠身上用光了,在司机询问是否要靠边停车时,思索了大概十来秒,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说:去前面的洲际酒店。 * 进房间前,楚熠都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可他平时可以佯装打不过梁硕,现在却是真的没力气浑身发虚,只有嘴还算完好,于是走一路骂一路,把人八辈祖宗都问候一个遍,不知道自己实际口齿不清,听起来特别滑稽。 梁硕刷了卡,扶他进屋,楚熠在前,回身就要把他挤出去,却被梁硕抬手铁焊似的抵住门框,腿也抵在门上,沉着声音,有些严肃地问:你想干什么? 别闹了,行吗? 楚熠被药效折磨得快疯了,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我他妈怎么闹了?你才是别闹了,我说了,我不想见你,你滚!我讨厌死你了,我要自己住,明天我就把钱还你,然后拉黑你,再也别让我看到 第105章 他说着,右手按在梁硕肩上,用力往外推,下一秒却猛地被一股大力向外一扯,整个人踉跄跌出去。 砰的一声门在身后合上,而他的脖颈被一只冰凉的大手卡.住。 他当场打了个哆嗦,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连续后退几步,后脑勺被垫着d.i.n.g在墙上,紧接着,某个令他迅速晕眩的气息用最快的速度靠近他,笼罩他。 然后他们接吻了。 他,和梁硕。 接吻。 初吻 和梁硕。 纹身的图案被那只冰凉的手反复摩挲,楚熠却觉得更zao,更热,因为那只贴在他肌f.u.上的手似乎也渐渐变热了 他们似乎不分彼此了。不知道谁比谁更青涩,唇和唇简单地贴着,比起接吻。更像是梁硕让他闭嘴的一种手段。 可楚熠不管。 他坚定地认为这是吻没错。 因为他已经要疯了。 体感贴了有一个世纪,梁硕微微挪开嘴唇,下一秒又贴到他的嘴角,试探地tian了下,把干裂的嘴唇上鲜红的血珠蹭掉。 他问:还说吗? 楚熠觉得自己又疯又傻,于是做不出任何得体的回应。他又在苦恼了,想开心,因为很开心,可是不敢开心,怕被知道对方的惩罚对自己来说其实是奖赏和礼物 你梁硕少见地露出那种迟疑的表情,就像当初在泳池边,那么孤立无援,那么无助,让楚熠快速心软,后悔,反省,不等他开口,就已经开始心疼他。 都是我的错,但你能不能等等我?梁硕又在抚摸他的纹身了,晚一点好不好? 在楚熠眼里,他看起来隐忍得令人难过:现在还不行 楚熠不觉得自己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但他毫不犹豫地说:可以,可以。 嫌不够,又说:对不起你别难过,我,我只是喝多了,你不要听我的。 梁硕浅浅地笑,眼睛却还是散不尽的担忧和哀伤:谢谢你。 卡重新刷了,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屋里,梁硕在关门前看向楼道尽头天花板下闪烁的红灯,回忆自己是否有把楚熠挡好。 楚熠回头问:怎么了? 他说:没事。 双床房,两人先后洗澡,梁硕出来时,楚熠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捂得很严实,只露出一个鼻子呼吸,三十多层,窗户大开着,呼呼的冷风灌进来。 楚熠闷着声音说:抱歉,我有点热忘关窗户了,你关上吧。 梁硕没有关。 他带着一身潮气,一步步靠近楚熠的那张床,把冰凉的手覆盖到那颗刚洗好又被汗弄shi的额头,问:还难受吗? 楚熠用力咬嘴唇,咬破了,才能忍住不发出某种会让他无地自容的声音,说出的话也已连不成句:别真的我忍不 梁硕一只腿跪在床沿儿,把被子掀开,少年的骨骼与妖艳的不死鸟纹身一一如画卷展开,某个突兀的小山丘被黑色布料紧紧束缚着。 无处遁形的人已经找不到羞耻心,直白地仰望,撞进那双充满q.y.意味的眼睛里。而后,那只很冰的手离开了他的额头,就这样一路向x.i.a探。香气再次笼罩过鼻息,亲过他的那瓣唇,现在又贴近到他耳边,说:那就别忍了。 我帮你。 第71章 69 初吻(2)罪与罚 楚熠全然放弃了廉耻和对身体的控制,他找到了最好的理由和时机,变成一条不安分的鱼,陷在一片令他安心的海洋里。 那只手精准地控制他,震c.h.a.n,哽咽,弓起y.a.o背,又重重落下。他忍住下一秒就要溢出的声音,紧咬下唇,咬出血,可是没什么用。 梁硕把手臂递过来:咬这吧。 楚熠不肯,倔强地撇过头,可那只带着薄//茧的手,弄他的手法就像弹贝斯,勾弦、拨弦,用指//腹最c.u.c.a.o的地方挑d.o.u 于是他环上眼前的脖//颈,醉的,懵的,无法自//控,就放肆地撕//咬,咬那片他反复注视过的蝴//蝶//骨他被迅疾地卷进一片汹涌的浪里,浮浮沉沉,但只在这一片特定的海域。 某一瞬,攀到浪头,腰//反//弓到极限,在梁硕手里**。 前一秒还大力掐着他后腰的人,立刻突兀地退开,机械地用纸巾擦手,而后转身进了浴室,好似完成一项很麻烦却不得不接受的任务楚熠在情绪被抛到最高处时感到绝望。 十七岁的他已经可以预知自己的结局。他的呼吸和心脏都已彻底交付他将在这片海里彻底溺亡。 窗合上了,北风被拦在更深露重的夜里,床头柜上,无人在意的手机震动,屏幕上连续跳出三条消息。 你在哪?和楚熠在一起吗?为什么楚熠还没回酒店? 你是不是见他了? 淼淼!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屏幕再次亮起时,梁硕刚刚洗完澡,接了杯水,递给坐在床上发呆的楚熠。 那双眼睛仍不算清明,抬眼的动作也十分迟钝,但不论他换衣服、接水、起身、坐下,再小的动作轨迹都被紧紧跟随,并在被注意到时小心躲避开那是一种极度依恋他,却不敢被他发现的样子。 他的心被彻底地填满从没有人这样需要他,离不开他,属于他。 所以,现在楚熠属于他了对吗? 他可以 做得更过分一些吗? 他有很多自私的想法有待实施,更可怕的是他相信楚熠一定会配合他。 直到下一秒,他瞥见亮起的手机屏幕,弹窗里的消息明晃晃,一瞬间把他从天堂打进地狱。 你这是犯罪。 第70章 70 lies 楚熠那晚睡得很熟。 梁硕在床边看了他很久锁骨下的纹身被又挠又掐,泛出淡淡的青紫色。他用指腹轻碰,楚熠便皱了下眉,往被子里钻。 梁硕知道,如果他掀开被子,就能看到他的腰、下.腹、脚腕,都有他掐过的痕迹。 如果他在犯罪的话。 这是罪证吗? 他把脚步放得很轻,关上门,走廊尽头闪烁的红点闪过虹膜。摄像头沉默着,像洞开的瞳孔,冷静地记录一切,也可能随时锁定目标。 他对着那个方向,给白昊打了个电话,以十几年交情为威胁让他立刻过来洲际酒店。 凌晨三点,他在大厅见到白昊,简单描述事情经过后,把封好的玻璃杯交给对方,然后条理清晰地一件件交代: 第一,送检杯子里的液体,化验里面的成分;然后拿着检查报告去工体那家oasis,索要昨晚酒吧内的无死角监控和那混蛋的姓名,不给的话可以适当威胁,你知道该怎么做;查到人后,去工作地点向公司举报,把监控画面和举报信全公司邮件群发并公示,顺便找人去闹一闹,保证名声扫地,再也回不去就好;最后,拿着所有证据报警送局子,什么时候放出来,再跟踪一阵儿找点由头送回去。 白昊还迷瞪着,听一句漏一句,最后终于回过味儿,直接吓醒了:卧槽!兄弟,谁给你下药了?胆大包天啊,等着哥给你整死丫的,不儿那你现在没事吧? 梁硕:不是我。 那是谁?白昊惊道,不会吧你什么时候搞了个小男友?还被下了药?你出柜完你妈不都要疯了吗?学校也见不着你,我他妈还以为你要退学了,你还有心情出来开房阿姨不管你了? 两人走到酒店大厅门口的吸烟区,梁硕点了根烟,火光在他脸上一闪即灭,说:管啊。 白昊一愣:行我算是服了你了我,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能混呢? 梁硕笑了笑:以前没喜欢的。 白昊这回真吓着了:操,铁树也会开花了,哪来的狐妖天仙?好看吗? 梁硕低着头,回想起什么似的,微微勾起嘴角:好看。 哎呦喂,酸臭味儿,我闻见了啊!白昊眉峰一挑,多好看给你迷成这样?给我瞅瞅啊。 你见过。梁硕说。 啊?谁啊? 梁硕咔哒弹开打火机,没吭声。 白昊脑子快速运转。 他家石头一不交朋友,二不谈恋爱,两人都认识的人本就不多。一个个捋过去,再联想一下他突然出柜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时机 脑子里浮现出某张脸时,他眼睛一下瞪大了:我操!不是吧?那那小孩儿?你喜欢那样的? 第106章 梁硕:哪样的? 白昊嘶了一声:你还问上我了?!就挺野的,一看就不好驾驭。 下句他愣是没敢说那小孩好看是好看,但看起来怪怪的,猜不透,不知道藏着什么歪心思,谁知道到底图什么 梁硕斜眼瞥他:你谈恋爱还是骑马,非得找个人驾驭? 白昊还是不敢信:所以真是他啊?叫什么来着楚,楚熠? 不然呢? 靠白昊三观默默碎了:那你刚才跟这使唤我算怎么回事,你怎么不自个儿英雄救美去? 梁硕这一根烟抽完,看向远处逐渐驶入车道门廊的宾利车,把烟捻灭:求你个事。 求?白昊差点立正:嚯,您别这么正经行吗,爸爸害怕。 行不行吧。 啧,你先说。白昊拿他没办法。 梁硕顿了两秒:今年9月开学他就要入学了,要是我到时候不在,帮我照顾一下。我也没别人能拜托了。 啧,说的还怪可怜的,白昊道:可以是可以但你这什么情况啊?还真要退学? 梁硕的回答些许迷茫:我不知道。 白昊有点急了:那你这闹的哪一出?咱至不至于?要不我帮你跟阿姨说说情 门廊下,商务车停靠,有人正下车,后备箱一掀,有人开始卸行李。 宾利无声地在后方排队,车头一点点贴近。 你先别说,听我说。 梁硕紧盯着那辆车,语速变得有些快:他其实脾气没有那么差,顺毛驴,你顺着他说两句,他就会好好听。如果他刚到学校不适应,你好好和他聊聊,让他交点朋友。实在不行可以把他风林的朋友们叫来聚聚,他应该能开心点。另外帮我看着点他身体情况,他有点儿臭毛病,喜欢反正如果有异常,你记得告诉我。 还有,3月21号是他生日,我在张自忠路那家噪点给他定了把吉他,要是我来不及去取,你记得帮我给他,就说是你送的。 白昊都听傻了,这时喊道:不是,停停停!大哥,你说遗书呢?你不是 话音未落,宾利缓缓停在门口,礼宾员快步上前。车门一开,细高跟踩地的声音先落了下来。 白昊闻声一转头,看清来人,惊得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裴姿已经抬手,狠狠甩了梁硕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门厅炸开,梁硕脸被打得偏到一侧,右半边脸几秒内迅速浮起一道红肿。 裴姿压着喉咙道:你疯了是不是? 白昊赶紧把梁硕拦在自己身后:阿姨,阿姨,您先别激动,这事儿不是他的 梁硕把他扒拉开:你别管。 裴姿胸口剧烈起伏,压抑着,低声问道:他人呢?在上面吗? 梁硕用拇指蹭了下嘴角:不在。 你们开房做什么? 我问你话呢,她吼,你大好前途不要,非要当个变态?当个罪犯?! 梁硕指节收紧,握住掌心的打火机,冷冰冰一团,和他自己一样,而后压着嗓子说:我不是。 你狡辩有用吗?你舅舅全都告诉我了你不要脸我还要! 梁硕不吭声,白昊不敢轻举妄动,裴姿安静了好一会儿,最后问:我再问你一次,你们开房做什么了? 白昊不断冲他打眼色,低声催:说没干什么,你服个软快点 可梁硕却沉默良久,最后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什么都做了。 你再说一遍? 你还想听什么?细节?怎么做的?还是想知道我有多爽?梁硕笑着说,我怕说出来吓死你。 白昊已经愁得开始捂脸,裴姿整个人一僵,声音因为震惊,少见地脱去了责备和平静,只剩下冷冷一句:你还要不要脸? 梁硕:没脸。 裴姿晃了下,和守在旁边的保镖说:把他给我带回去。 那人还没上前,梁硕眼神瞥过来:你敢碰我一下试试。 裴姿:你确定你要在这闹? 梁硕没吭声,最后回头看了眼白昊,手里的房卡塞进他兜里,在耳边说拜托了。 转过头,他走向那辆押犯人的宾利,经过裴姿时说:我自己会走。 * 那天后,梁硕被关在迷宫一样大而空旷的家里,每天定时有人给他送水送餐,除此之外,没有和任何活的生物说过话。 一切都是死的。 他把关于楚熠的记忆封锁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不敢随意想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更为久远的记忆。 六岁时,爷爷曾送给他一只边境牧羊犬,取名augi。 他非常喜欢augi,除训练以外的时间,每天都和它一起在后院疯跑,躺在它身上睡觉,还会偷偷和家中阿姨要零食喂它,并把augi设置为自己的微信头像。 第二年,augi在和他去滑雪时走丢了。 他至今不知道,它是真的走丢,还是被一向厌恶宠物的父母亲送走。 但他一直很愧疚 augi一定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他的思绪变得很迟钝,但每次想到这,都会敏锐地停下。 因为任何想要继续的企图都会迅速地、铺天盖地地吞噬他。 渐渐地,他对时间流逝失去了准确的体感。 大概一个月后,楚熠初试结果公布的时间,裴姿来到他的囚房,向他展示了自己的战利品。 包括他们在洲际酒店的走廊里接吻,在风林邻市的海边压着对方,以及他在乐队沙龙比赛的舞台上,从背后抱着对方的腰 在与世隔绝很久后,他被迫想起楚熠,被迫感知对方得知被自己背叛的感受。 太久没说话,梁硕的声音哑得不成样:是我强迫他的,他指了指照片,你也看到了。 t大的初试结果出了,裴姿说,他通过了。 梁硕并不惊讶:恭喜。 裴姿忽然突兀地问:你了解他吗? 什么? 你觉得你喜欢他,那你了解他的家庭,他的为人吗? 裴姿把一叠纸丢在桌上,指尖翻开最上面那页:他爸是风林本地的包工头,一个靠偷工减料发家的土包子。项目干一半跑路,欠了一屁股工人工资,后来赌债缠身,家暴成瘾,老婆孩子都差点被人绑去抵债,进局子更是家常便饭。 她一页一页地翻:他妈是个下岗钢琴老师,开班时,学生一个接一个跑,投诉她虐童,最后没学校敢收她。后来在家里办麻将馆,骗退休金,拐老人下水赌钱。你现在告诉我,你看上的,就是这种家庭出来的东西? 瞧见梁硕无动于衷的表情,裴姿说:你想说什么,他不一样是吧?他努力,还能考上t大,小山沟里出的凤凰被你捡到了,是吗?她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给他作弊的?你以为没有你他真能考上? 梁硕无意做无用的解释:你到底想说什么? 垃圾场里出来的野狗,你却当个宝,非要抱着舔。他靠你脱身,当然装得干净体面,你还真以为他不清楚怎么勾人?裴姿低头看他,这种人我见多了。你以为他喜欢你?那是从小被虐待惯了,打怕了,见到有钱有势的就像蛆一样缠上来甩不掉,等你什么都没有了,你信不信他跑得比兔子都 够了 你说什么? 梁硕打起十二分精神,避免自己显示出一点软弱:我说够了。妈,我从来没有尝试说服你理解我喜欢他,你也不要尝试说服我讨厌他。你吸人血成功,没关系,不懂什么叫尊重,也没关系,但在这事上,你最好学习一下,因为我不会变,他也不会变他如果是狗,我也可以是狗;他是垃圾,我就是垃圾我们是一样的,这样清楚了吗? 如果你来这只是为了告诉我,他和他的家庭有多垃圾,没必要,因为你儿子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垃圾。你再不肯承认,你也养出了一个失败品,我就是你人生的污点,拿不到奥运金牌,一身丑闻退役,喜欢男人,是个变态或者罪犯,你想怎么叫都行。如果你真的那么不爽我是个同性恋,那你可以把我送进监狱,或者戒同所,而不是在这里煞费苦心地劝说我,虽然你嫌我丢人,应该不会这么做。 第107章 说完这一大段,他继续道:还有别的事吗?没有让我安静一下。 裴姿被他揶得半天没说出话,开始疑惑,到底是哪里不对? 怎么会这样? 她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会生出这么没用的孩子来? 她如梁硕所愿,放弃劝服,使出最后一击:如果这件事被学校知道会怎样? 梁硕脸色一变,努力保持至此的耐心顷刻间消失殆尽:你说什么? 他父母都被征信拉黑,他之前在学校也经常打架,保送生都是要公示的,你觉得t大会要一个家庭背景劣迹斑斑的同性恋吗? 梁硕:我有点恶心。 放心,别人看你们也一样恶心。裴姿毫不在意,你说妈妈吸人血成功,我不否认。如果我不那么做,就养不大你,更撑不起公司。我不懂你,但你也永远不会懂,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儿子,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她顿了顿:你以后一定会感谢我的。 转身离开前,她把梁硕的手机扔到桌子上:学校会给你办退学,三月送你回美国,从今天开始你可以自由出入家里,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 梁硕在充电开机后登录微信,看到了楚熠在这段时间发给他的几十条消息。 第一条来自一个月前,分别后的第二天早上:我要回去了,听白昊说你最近会很忙,如果没时间的话,可以不用回复我。 但是我想发给你,可以吗? 如果你不回复我就默认可以。 初试通过了的话复试我可以再来找你吗? 过了几个小时,消息继续。 我到风林了。 那就默认可以。 那天之后,楚熠照旧每天都会发来一张小狗照片,附带一些碎碎念的养狗日记,例如今天吃多了,拉了好多,今天凶了巷子里的土狗,它是不是狗仗人势?,今天它好像该绝育了。 梁硕一条一条翻下来,小狗的脸总是笑嘻嘻的,吐着舌头螺蛳粉被养得很好。 翻到最底,最新两条消息来自今早。 这次没有配图。 初试过了。 我可以去找你了吗? 在梁硕看到这里时,对话框发来一条新消息:你生我的气了吗? 他不再说一句自我安慰的可以,鼓起很大的勇气,依然显得小心翼翼。 梁硕在这一刻知道,从六岁到二十岁,十四年,他依然毫无长进。 从很久以前,在他还不知道的时候,有个人就已经完完整整地属于他,不需要他做出任何努力,就会喜欢他,靠近他。 他很幸运,拥有全世界最好的一只小狗。 可他没有把他养好。 梁硕拨出通话,听筒里的滴声响了十四下。每一次响起时,他试图挂掉,并祈祷对方没有在手机旁。 第十五下,他的祈祷失败。 他听到一句迟疑的喂? 梁硕有些贪婪地听着。 梁硕?是你吗?顿了下,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上课,楚熠偷跑出教室,靠在楼梯间的墙壁上,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回应。 但没关系。梁硕很忙的,他告诉自己。 他继续问:你还好吗? 我很好。 梁硕终于肯回答他了,楚熠很轻易地变得开心。 那就好你看到我发的微信了吗?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上次的初 梁硕无情地打断他:楚熠。 嗯? 长久的沉默,莫名连呼吸都变得疏离。事实证明第六感总是不无道理,梁硕紧接着下达了对他的审判。 我有喜欢的人了。他顿了顿,别再来找我了。 第71章 71 上帝从未喜欢你 听到忙音时,楚熠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觉得空。世界变空了。他站在楼梯上往下看,雪白的乳胶漆表面泛起一圈圈灰黑的痕,墙皮皱起、翘边,开始起泡,冒烟,随后像纸张一样卷曲、焦黑,一点点塌陷下去。 他也空了。心脏从最里面被剜出一个小小的虫洞,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啃噬难以正常跳动的烂肉。 恍惚间,他听到的似乎不是别再来找我了,而是你去死吧。 他尝试回拨,试图解释自己与他喜欢的人可以并存,那晚的一切不过是药物作用白昊告诉他了,给他下药的人被抓到了,所以并非他刻意引诱,不是的。他一次次拨过去,小声地乞求,说接一下好吗?不要这样对我,求求你对面的女声便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反复几十次后,他终于确定,不管是自己的微信还是电话,都已被对方拉黑。 最终,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烧焦的墙裂开痕缝,里面藏了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回他,嘲笑他。 他并不理会,转而看向那扇很小的窗,阳光刺眼,是个明媚的好天气。 一个念头冒出来。 说来奇怪,似乎所有人都判定他叛逆、不服管教、难以驯服,但他其实从未逃过课现在是个好时机。 上课铃响,学生纷纷往教室里跑。 文娇刚出办公室,便看到一个人影从楼梯间晃出来,鬼魂儿似的飘了下去,怎么叫都不回头。 oasis,螺蛳粉在脚步声中睁开眼,一见是他,翻身站起来,兴奋地摇尾巴。 楚熠却并未像平常那样,摸它的头、下巴,而是给它套上狗绳,打开手里的罐头,放在地上说:吃吧。 螺蛳粉更开心了这是它最爱吃的兔肉罐头,不是每天都可以享用。不仅如此,它还获得了额外的bonus,很多很多冻干。 它吃得很香。 楚熠蹲下身,终于肯摸他,揉了揉脑袋,而后不知说了句什么,螺蛳粉立马停下,猛地往后一撤,弓起身子狂吠,绕着楚熠打转。 楚熠起身,冷冷命令:停。 螺蛳粉却更害怕,尾巴夹紧,不停地低吼。 那你走吧,楚熠把绳子一扔,反正你不听我的话。 螺蛳粉低下头,脊背一抖,发出细细的的呜咽。 你讲点道理,不要搞得像我在欺负你。 是他不要你了,明白吗? 这是我的错吗? 我问你是我的错吗? 像听懂了,螺蛳粉费劲地踮起后腿,扑向楚熠,鼻尖拱他的手心。 楚熠不为所动,挥开手,命令它坐下:你不高兴也没办法。 你是个瘸子,残次品,他讨厌你,这辈子都不要你,听懂了吗? 你乖乖的,别惹我不高兴,我没有他的耐心,随时都会扔了你。 楚熠把手里的冻干全洒在地上:吃完。 螺蛳粉被吓到,不敢吃,但更不敢违抗指令,边舔边漏,喉间发出呜咽。 楚熠冷冷看着,确定全部都吃掉后,把狗关回院子,不顾身后的狂吠声,转身离开。 别搞错了。 养一只狗,照顾它,爱护它? 怎么可能。他向来耐心有限,最擅长的是为非作歹和痴心妄想。既然梁硕终于看透他,烦了他,恶心他,他也不再有伪装的必要。 所以这是它的筹码。 他不再犹豫、分裂、忽好忽坏。这次,他可以彻底腐烂下去。 既然爱是不可能的,那就恨吧。 他要梁硕这辈子都恨他。 * 两个月后,3月21日。 t大外语类保送生复试。 楚熠的面试顺序很靠前,早早考完从六教出来,溜达到紫荆公寓附近,在小超市买了瓶水。 结完账,旁边队走出俩高个儿,手上拿着些新购置的生活用品,一转头,见到他俱是一愣。 面面相觑了几秒,楚熠拧上瓶盖,笑了笑:不认识了? 怎么会,梁硕不咸不淡地说,没想到这么巧。 是啊,太巧了。半空的瓶子被楚熠按出响声,没想碍你眼,挡不住你往我眼皮底下撞。 白昊护犊子,受不了他这语气:不是,你这小崽子怎么不识 刚要发作,梁硕一个肘击顶过去,疼得他吸了口冷气,我操!你打我干嘛? 梁硕像没听见:那我们就先走了。 第108章 刚要越过楚熠,却被人拽住了。 他回头一看,楚熠松了手,说:不行。 我有话跟你说,他看了眼白昊,让他先走。 白昊让梁硕挡个严实,嘴还不闲着:你咋这么多 闭嘴,梁硕转身,把手里的脸盆和里面的东西都扔给白昊,你先走,我一会去找你。 白昊皱起眉,侧过身,低声说:那吉他还有你给他买的这 先放我车里。梁硕道,快走,别废话。 * 楚熠走在前头,梁硕默默跟着。 那背影比两个月前瘦了不少,厚厚的外套穿在身上,却撑不起来,整个人在衣服里头晃荡,他只要再多看一眼都会受不了。 出了校门口,梁硕先开口:楚熠,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楚熠皱起眉,看向他:你在命令我吗? 梁硕说,没这个意思。 那样最好。 楚熠回头,正准备下台阶拦车,没注意到盲区里一辆电动车飞快冲了过来。 梁硕心脏狠狠一跳,一把拽住他,拉回人行道上,但电动车还是擦着小腿呼啸而过,蹭破了一道血痕。 梁硕蹲下身去看,把宽松的裤腿卷起来还好,只是皮外伤,但也青了一大片。 再站起来时,语气控制不住变得很冲:为什么不看路?!打车非要下去打?你怎么不站马路中间去打? 楚熠愣着,似乎被他骂懵了。 梁硕懊恼地闭了下眼睛,双手扶着他的肩:不是,我对不起腿疼不疼? 楚熠回过神,把他推开,退开两步距离,态度冷淡地说:没事。 * 虎哥没想到会再在店里看到他们。 楚熠径直坐到吧台边,梁硕落后几步跟上。虎哥见状连连装孙子道歉。 梁硕让他别跟自己说,虎哥便又原封不动对着楚熠重说一遍。 但当事人倒是不怎么在乎,点了两杯酒,便开始发呆。酒上了,便一口干掉半杯last word,梁硕抬手拦他:你酒量不好,今天少喝点吧。 楚熠这次倒是很听话,放下了杯子。 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吗?梁硕看了眼表,我不能呆太久。 为什么?楚熠垂着眼睛,去见女朋友吗? 梁硕没吭声。 你告白了吗?在一起了吗? 楚熠转过头,瘦削的下巴线条分明,那双紫葡萄的眼睛已经不再亮了,沉沉的,像积着夜色的湖水,看不出一点情绪:接吻了吗?做我们那天做的事了吗? 楚熠你别这样。 那我要哪样?楚熠笑笑说,你不是全都知道了吗? 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吗?否则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不就是因为知道我喜欢你,才要用这种残酷的方式甩开我? 好,那换个话题吧,知道你不喜欢听。楚熠用指尖敲了敲酒杯,眼睛重新亮起来,我们学习吧,学习就不会吵架了。 梁硕的手机屏幕亮起,锁屏上是白昊发来的消息再晚我可顶不住了,你赶紧给阿姨回个电话! 楚熠接着说:你知道吗?今天复试,他们问我,专业为什么选西语,还问我,会不会说一些简单的,我说我不会我是不是很笨啊? 不笨。 那你教我一句,我要学。 手机这时震动起来,梁硕迅速挂掉,说:对不起,我 楚熠拧起眉头:等等不行吗?你让她等等反正我们也不会再见了。他显得有些可怜,就当吃个散伙饭,不行吗? 梁硕沉默了很久,最后把手机关机了,说:好。 他和虎哥借了根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 tú eres mi media naranja. me completas y hace del mundo un paraíso. eres el latido que le da ritmo a mi caos. la calma que llega cuando cierro los ojos. 楚熠还是喝了个烂醉,他记得自己不求甚解,反复要求对方现场演示,然后一字一句地跟读。最后在完全不知道意思的情况下,背下了这首小诗。 他不需要知道什么意思只要是梁硕给他的,他都会接受。即使里面是恶毒的诅咒。 他记得自己说了太多遍,最后说累了,累得在吧台上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很真的梦。梦里,有人对他说:宝贝儿,十八岁生日快乐。 恍惚间,唇间似乎落了片羽毛。 醒来才知,一切不过大梦一场。 屋子里漆黑一片,梁硕坐在他床边。 夜幕降临,分别时间已到。他还没有让梁硕彻底恨他,却已经没出息地想要半途而废:听说西语是和上帝沟通的语言。 梁硕:嗯。 楚熠醉了,便把并不知什么意思的话用在对方身上,用一定很难听的发音,胡乱背诵诗的第一句,心急地想要证明些什么。 梁硕在黑暗里安静了很久,问出的也是很蠢很自大的话:所以,我是你的上帝吗? 楚熠很开心被读懂,想都没想:是啊。 不相信吗?我可以把心挖出来给你看。 我不用你挖出来。 那你相信吗? 什么? 我喜欢你。 梁硕花了些时间回答:信。 那你呢?楚熠的声音很轻,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周围漆黑一片,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梁硕压低声音说:楚熠别再试探我了。 楚熠慢慢坐起身,身上的棉被滑落到腰间,伸出手,碰他的手臂,又收回去。 他知道他又失败了,溃不成军。在同一个人面前,他总是输掉,输的很难看。 额头靠在梁硕的后背上,他说:那天,你抱我的时候,亲我的时候,我明明感觉到了你说的,现在不行,要我等等,我等了,我还可以再等只要你告诉我,你也是一样的 他顿了顿,声音里压抑的颤抖在黑夜里无处遁形:那,你喜欢别人了也没关系,我我可以原谅你我可以继续等。 楚熠轻轻拉住他的手,从来都是温暖的指尖凉凉的:你说啊。 楚熠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有回头路。 如果有的话,他一定会千百万次回到那个时刻,阻止自己问出这个问题,警告自己别再走了,前面是万劫不复。 但不是的。 这不是一个问题。 他在索要一个理由。为什么要继续下去?告诉我。求你告诉我。 但他的上帝并不总是宽容仁慈,也并不怜悯每一个信徒。 也许是他犯下的罪行太多了,在立春这天,窗外热闹的烟火声中,他的审判悄然降临。 背后的衣料渐渐湿了一片。 梁硕喉间有血的铁锈味,他悉数吞下,站起身,把那只冰凉的、握着他发抖的手塞回被子,说:我只说一遍,你记好。 没有任何人值得你这样放弃自己去喜欢,我也一样。喜欢太廉价了,但你非要一个答案的话 他在楚熠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吻,像是凌迟前最后的怜悯,而后在转身离开前说: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第72章 72加爾基 精y 栗ノ花(1) 梁硕离开后半小时不到,楚熠被一通电话叫回风林。 急诊室的灯亮得刺眼,叶锦戴着氧气罩,胸口微微起伏。医生站在一旁讨论,嘴里吐出一串串他从未听过的名词。 楚熠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太阳穴突突地跳,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压成了一个点,卡在他胸口。 家属是吧?医生一偏头,朝他身后张望,你父亲呢?怎么没来? 死了。 医生一愣:啊抱歉 楚熠:没事。 医生有点儿为难:那你们家里人呢?姥姥姥爷,爷爷奶奶之类的,麻烦他们来一趟吧。 都死了。楚熠说,有什么跟我说吧。 第109章 哦医生尴尬地咳了两声,那我就直说了,病人现在情况不太好,缺氧休克被送来的,我们刚刚做了初步影像检查,肺部已经出现纤维化迹象。 他看了楚熠一眼,补充:怎么拖到现在才送来?她这个情况,不是一两天了。 楚熠艰难地吞了下喉咙:她不是喉炎吗? 医生摇了摇头,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片子,指着上面的阴影说:不是单纯的喉炎。她确实有咽喉反应,但真正的问题在肺,你看这个位置双肺下叶,已经有大片不规则的磨玻璃影,还有部分网格样改变,这种密度变化肯定不是短期形成的。我们初步判断,这不是早期纤维化了,属于进展期,已经影响到正常的氧交换功能。 楚熠听到这,突然问:能活多久? 啊? 我说治或者不知,她还能活多久? 医生没想到这小孩儿这么直白,沉默片刻,谨慎地开口:这个病生存期评估不像癌症,治疗的话,三到十年都有可能。入如果不治疗,或者说控制不好可能一年都不到。 注意到楚熠煞白的脸色,医生继续说:当然这个东西因人而 楚熠再次打断他:治疗需要多少钱? 医生看了他一眼,语气略缓:这个病需要长期用药干预。目前国内常用的几种抗纤维化药物,价格都比较高,部分医保能覆盖一部分,但不能中断,也不是吃几个月就能好的,对了,你妈妈有医保吗? 没有。 啊这样的话治疗费用就要完全自费了。医生顿了顿,这些药物的价格比较贵,治疗费用每年可能在几十万到百万元之间,具体费用还得看她的身体反应和治疗的进展 医生走了后,楚熠在病床前站了会儿。 他想起叶锦这几个月说的一些奇怪的话。 笨死了,怎么连点儿小事儿这都不会,我死了以后谁管你? 就你这样的孩子,我跟你多呆一天就少活一天哪天我真被你气死了,记得去把我床垫翻过来,不许让别人住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我对你没别的要求别活成你爸那样就行。 叶锦醒了,氧气罩下的气息带着白雾轻轻飘出。她声音微弱,带着点儿气喘:复试考得怎么样? 楚熠紧紧抠住手心,回答:挺好的。 叶锦微微闭了闭眼,像是松了一口气,用口型说:那就好 楚熠跟学校请好假,回到家给叶锦拿换洗衣物。临走时,他想起什么,返回卧室,抬起房间里的床垫,底下压了一个黑色塑料袋。 他打开,里面裹着房产证、一沓子不算很厚的人民币,和一个纸条,上面写着: 儿子,这辈子好好活着,下辈子投去别家吧。 楚熠把除了纸条以外的其它东西一一塞回去,床垫归位,拿着洗漱用品和衣物出门。 单元楼门口,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穿着依旧鲜艳的李恩智。 好奇我怎么知道你们家在这的是吧?李恩智笑着说,星探可不是白当的。 见楚熠表情麻木,她又说:别生气嘛,我这几个月给了打了那么多通电话你都不接,我只能找到你家里啦。 李恩智生怕这个青少年犯轴怼她,气儿都不喘就继续说:我知道你学习不错,但其实上大学也是为了赚钱的嘛很多大学生读到博士毕业都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你唱歌这么好,如果真的能出道,就是比普通人走了捷径,你知道多少人都梦想着有这个机会吗 见楚熠依然没说话,她就当对方动摇了,趁势继续:你要是感兴趣,我给你好好介绍一下,我们公司出过很多有名的韩团,你一定有听说 楚熠忽然打断:你有钱吗?他捏住手里的袋子,顿了下,不用介绍,我无所谓,我要借钱。 李恩智露出大大的笑容问:当然,你要多少? 楚熠思索片刻,报出了一个数字。 是他卖身契的价格。 * 一周后,楚熠收到t大的录取通知。 挂掉电话,他先联系了李恩智,然后去医院。等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毕后,他最后给白昊发了条消息,请他转达梁硕立刻给自己回电实际措辞更像威胁。 几分钟后,手机果然响了。 喉头干涩,手有点抖。他几次咽下喉咙后,按下接通键。开场白是:现在来风林找我。 那边沉默片刻后说:楚熠 你也可以不来,我会立刻把你的狗卖给狗肉厂。 没等梁硕回答,他继续:还有那晚,我录像了,我放了针孔摄像头,你也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同性恋吧? 楚熠的心跳得很快。 你最好听我的,他重复了一遍,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当晚八点多,楚熠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和初见那天一样,外面下着雪。梁硕进屋时带了一身寒气,身上只穿了件羊绒衫,没有穿外套也和那天一样。 地上扔了几盒安全tao就在他们一起作者看电影、聊音乐的黑白地毯上。 楚熠坐在旁边,穿得很薄,正抱着膝盖发呆,布料贴着肩胛和肋骨,骨头从白色t恤里支棱出来,看起来了无生气。 见他进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站起身,去桌边倒了杯酒。 来了。 梁硕没来由地心惊,甚至没有立刻走进去。 楚熠喝了口酒,拿起那瓶翠绿色玻璃瓶身的tanqueray:这酒是我从一楼偷的。转过身,看向梁硕,裴叔说last word就是用这个调的。 梁硕随手拿了件毛毯,要过去裹他,你穿太少了,会感冒。 毯子掸开,梁硕面对面把他整个人罩进去,还没盖好,楚熠突然抬头,吻了上来。 梁硕一愣,下意识想退开,楚熠两只胳膊已经搭上他的肩,迅速加深这个吻,舌尖探进唇/缝,像一场压抑太久的本能反扑。 他吻着,压迫着,一步一步把梁硕逼到墙边,最后砰的一声踢上门,在静夜里震出一圈回音。 身后,毯子从他的肩、腰缓缓滑下。 楚熠的尖试探性地落在梁硕的下fu,一点点往下移,轻轻碰触那处尚未完全显露的轮kuo。 他忽地抬起眼,眼神专注而固执,像是在认真确认什么。 梁硕抬手扣住不安分的手腕,嗓音低哑: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装了,楚熠笑得令梁硕心惊,你说我想干什么? 梁硕的喉结上下滚动,某个位置在抚摸下逐渐**。 楚熠有些得意:你想shang我吧? 他又凑上去亲,像小狗一样舔,然后缓缓gui在地上,仰起脸看他,眼神湿亮却固执,里面是赤**的诱*,和要把梁硕烧成灰烬的占有欲。 你帮我一次,我还你一次,怎么样? 第73章 73加爾基 精y 栗ノ花(2) 梁硕毫不怀疑,自己会在这个眼神里失去理智、道德,和只在一人面前失效的自控力。 重重阖了下眼皮,他单手把人从地上拽起来,说:我没想让你还。 顿了下,又发狠质问:跟谁学的? 重要吗?楚熠笑了笑,你不愿意? 撩起羊绒衫下摆,顺着后背一路向下,最后停在**边缘:还是你更想被我s? 梁硕冷眼看着,没阻止,也没出声。 今天的楚熠太不一样了,他想。 烫手的东西变得冷,捉摸不定,像一簇蓝色火苗这是第一次,他站在楚熠面前,却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见他迟迟没有回应,楚熠抬手把t恤拽下来,扔到一旁,有些轻蔑地说:如果你也不是不行。 梁硕扣住他作乱的手腕,反手压到墙上,俯身贴近:你别激我,没用的。 屋子里不算暖和,他捡起t恤,把人带到床边,用被子裹住:把衣服穿上,我们先聊聊。 梁硕来之前想了很多。他当然知道楚熠的威胁都是假的。幼稚。 可他还是来了。 当然不是为了干这个。 第110章 但他唯独忘记一件事,楚熠是不可预测的。 趁他不注意,楚熠猛地扯了下手臂,跪坐着将他压在身下。 梁硕不设防,轻易让他得逞,还没来得及反应,腰带也让人抽走。 他想坐起,又怕身上的人翻下去,就这样错过逃脱时机,一对腕子被掐住,绕紧,扣在床头。 你干什么?梁硕挣了两下,死扣,动不了,我操,你 () 被包裹住时,梁硕不禁罪恶地想这是一个摇滚乐队主唱的嗓子 一个主唱最宝贵的、用来唱歌的地方,现在被他**了,进到最*的地方。 他想起楚熠在台上的样子,和那双眼睛湿漉漉的,深情的,只看着他,一遍又一遍问,你喜不喜欢。 这就是你的喜欢吗? 我配得上这样的喜欢吗? () 楚熠全程紧皱眉头,下一寸,眉心便更紧一分,就这么硬生生坐下去。 梁硕知道,楚熠还是痛的,因为他也是,可他的痛不及对方的万分之一。 于是他知道,这不是一场简单的x事,而是一次较量。 楚熠在报复他。 可选择的方式却是让自己更痛的。 这是一次自毁式的报复。 原来如此为什么明明在眼前,却仿佛离得很远。他终于懂了。 他很想抬手碰碰他,摸摸他,确认这一切不是假的,不是他午夜梦回虚构的,却动不了。 无论对方痛还是舒服,他只能这样看着。 这就是你的报复吗? 他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未看到过楚熠完整的模样。 他能看到的,都是楚熠允许他看见的。 事实上,楚熠即使再喜欢他,再卑微地求过他,也是骄傲的。他可以随时抽身离去,即使被亲手推开,也牢牢把握着主动权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翻涌上来,让他只想索取更多,好像这样就能把他重新变成自己的。 () 楚熠胸口快速起伏,长呼一口气,而后解开他手腕上的皮带,起身去浴室洗澡,作风干脆得像对方才是被*的那一个。 梁硕在门关上前挤了进去,帮他清理,沐浴露涂满全身,揉出柔软的泡沫,与他在花洒下接吻。 出来后,他将人拦腰抱起,放到木桌上亲手被他洗净的人,又亲手被他弄脏。 () 这晚他们一共做了三次。 如果说前两次是暴风雨前的热身,这次就是彻底的失控。 () 没有人能抵抗住这个声音 一个摇滚乐队主唱的叫*声,就是最好的催*剂。 凌晨三点多,两人荒唐半宿,躺到另一张干净的床上睡觉。楚熠仍像之前那样蜷着,背对他,脖颈和肩胛骨上的吻痕一路向下,蔓延到被子遮住的地方。 最亲密的事都做过,梁硕却忽然近乡情怯,不敢轻易去抱,只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为什么。 疼吗? 不疼。 一概是否定回答。 梁硕沉默片刻,开口道:对 楚熠把被子往上扯了下,遮住身上的痕迹:我困了,想睡了。 梁硕心被拧着,绞紧,流出酸涩的汁水,说:那你答应我,明天醒来给我个机会,我有话跟你说。 我是认真的。 半晌后,就在梁硕以为他已经睡着时,楚熠嗯了一声。 早上六点多,再睁开眼时,他见到了胡子拉碴,眼下一片青黑的裴勇。 扭头看了眼,怀里已经没人了。 坐起身,他问:人呢? 裴勇一扭头,让他那一身痕迹刺得瞳孔一紧,衣服甩过去:穿上。 人呢?梁硕问,你逼走了? 裴勇忍无可忍:我逼走什么逼走,回家了!这不是他家!也不是你家!你们当我这是什么地方?在我这干嘛呢?啊?!赶紧给我下去,司机等着呢,直接送你去机场飞三藩。 离开前,梁硕留下一张字条,拜托裴勇转交,然后牵上狗,回过头叫了声舅舅。 他目光向上,短暂地在通向三层的楼梯处停留,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裴勇在听到他说谢谢时,避开了目光。 半年后,t大开学当天,他在三藩家中接到白昊电话,得知楚熠并未入学。 他带上被家人嫌弃的瘸狗和自己,飞回北京,又乘几个小时的车赶到风林,期间没遇到任何阻力。 所有人都知道来不及了,只有他不。 梁硕对那之后的记忆十分模糊。 他能记住这个人生节点前的很多细节,包括楚熠弹琴时凸起的指关节,接吻时后颈浅浅的绒毛,以及在被他彻底伤害那晚,眼睛里漫溢的绝望。 但这之后的很多事情对他来说都是一片混沌。 oasis、风外、楚熠家 他去所有楚熠可能去的地方。 老房子里住了一对年轻情侣,上一届学生悉数毕业,酒吧里驻唱的换了新人,他问赤道,问kk、凯文、潘胖以及楚熠。但没有,没有人知道。 他们消失了。 很彻底。 他住进oasis三层的卧室,并给自己制定了一份固定日程:起床,喂狗,遛狗,到楚熠家的单元门蹲守;晚上,喂狗,遛狗,回到小区,继续蹲守。 到最后,小区的看门大爷毛了,威胁他再来就要报警,两方扭打起来。裴勇由着他闹了一个月,最后以到局子赎人收场。 警局门口,他问眼前狼狈的少年:疯够了没有? 梁硕平静地说:你早就知道了。 裴勇长呼一口气:是。 梁硕眼神显得有些迷茫,却并未问他人在哪:那张纸你给他了吗? 裴勇没说话。 一路上,梁硕沉默地望向窗外。 裴勇知道,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他经历过相似的感情,明白时间会冲淡一切。 但唯独脱轨的一件,成了他最后悔的。 螺蛳粉不见了。 梁硕在不吃不喝找了两天后,发起高烧,被送往医院,像是最后一根稻草被压断了,持续一周高烧不退。 但这次,他的小狗很体贴,大概是知道他太累了,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寻找。 梁硕在病床前见到了它。 化成一抔土的它。 被关进黑漆漆的小盒子,不会叫、不会跑、不会告诉他饿了想吃罐头的它。 当晚,他趁所有人不注意溜出了医院。 他要救自己的小狗。 他穿着病号服,在深夜穿过秋雨中的墓园,手里攥着一把小小的铁铲。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小狗不能那样孤零零地待在地下,它怕黑,怕冷,也怕没有人在它叫唤时回应它。 雨无声地下着,他挖开那片湿透的泥土,指节磨破也没停下,最后终于摸到了那口小盒子。 他没有打开它,而是紧紧地抱在怀里,整个人蜷缩着,躺在一旁的泥地里,一夜未动。 第二天清晨,清洁工在墓园发现了他。 他被再次送进医院,这次是急救车。 高烧、脱水、失温,胃出血再次加剧。医生说他像是身体的最后一根稻草被压断了,整个身体的免疫力系统开始失控。 一连烧了七天,胡言乱语,眼睛始终紧闭。没人知道他梦到了什么,只是反反复复地听到他说对不起。 梁硕又回到了oasis。 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空气中有旧木地板的味道。他坐在黑白色的地毯上,怀里抱着把贝斯。只是这次的梦里,身边打瞌睡的小狗不见了。 他的主唱就在这时打开门,走进他眼里。 从七年前相遇的夏季 或是更早,十一年前的雪天里。 这是梦吗? 是梦吧。 梁硕觉得不真实,指尖轻轻碰他的脸颊:你是真的吗? 楚熠笑了笑,吻他:是啊。 那你再说一次。 什么? 刚刚那句 说你再也跑不掉,说你是我的 快给我一个真实的证明。 但六年后的楚熠依然叛逆、狂妄、超出他的想象。 这人咬他的唇,舔他的血,像只野性未驯的猛兽,满足地吞咽,接着又把自己咬破,去吻他的伤痕他与他交换血液,像怎么说都不够,楚熠不知餍足地舔舐、重复,说我是你的 第111章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融化在梁硕的注视下,说一句迟到两千一百九十二天的我爱你并得到相同回答。 第74章 74 病与瘾 自那天后,楚熠就把家在哪给忘了。 准确来说,他连上下左右都快分不清了。 视线总是晃动的,雪白的天花板,海报下的斑驳墙壁,黑白交错的地毯,深灰色的浴室瓷砖,大理石纹盥洗台还有让他眼热到不敢直视、无法准确辨认颜色的强健身体。 没羞没臊,没脸没皮,他都认,但一个对视就能石更这种事,他也没办法。办法只有做,那就做吧。 梁硕对他的索求无休无止,他便一一满足。不是满足对方,而是满足自己。 他们愚蠢,不知进退,在有限的生命里,早早找到彼此,却白白浪费许久所以他要抓住,他对时间变得很小气,对梁硕也是。 如果是这个人一起 楚熠想,如果是和梁硕一起的话,就算死之前的每一天都这样也是不够的。 手机关了,阿姨被赶走,他们被困在这小小的房间,星河里的一叶船上,整个世界只剩彼此就像他十七岁时做过的美梦。 如果你离我没有那么远就好了如果你能缩到我的手里、嘴里、身体里,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就好了我就可以不必猜测、摇摆、顾忌,把你彻底变成我的。 往回倒六年,就在这间屋子里,他为了这个梦撒谎,引诱,此后六年篡改回忆,虚构他们已经相爱到要那样深刻地做*才能忍受离别的事实 却没想到,虚构的成真了只是在真实世界里,他顺手把梁硕的梦打碎了。 临界点,梁硕要退,楚熠抬手按住他:别动就这样。 他这一整晚声音都是哑的,梁硕不知到底想听还是不想听,总在他出声时捂他的嘴,这次也顾不上动手,皱起眉,忍得有些辛苦:松手我没戴 楚熠手还环着,不知哪来那么大劲儿,仰起下巴吻他:没事儿 梁硕难得爆了句洋粗,结束时人叠着人,呼吸叠着呼吸。 为什么这样?他听到梁硕在不稳的气息里这样问。 哪样? 楚熠低下头看他,明白过来。 思考了一会儿,他嘴硬:什么为什么?因为我想。 你这什么癖好?梁硕失笑,上次也是 上次,听起来像昨天的事,其实一晃六年过去。楚熠把这想法压下去,笑他:你这是不是就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梁硕缓缓撤出来,给他清理:怕你不舒服。 楚熠不在乎:还好。 cu的细的都退出去,身体变得空虚,他难受起来,用挑衅的语气说:你累了? 晨昏交替,被有情人颠倒。 楚熠数不清到过多少次。y.u.望被抛到高处,怎么都下不来,比当年被下药时还来势汹汹他于是认定梁硕是比那玩意儿更持久的某种中西合璧的猛药。 等到再有意识时,天又黑下来。 初秋,窗外有沙沙的落叶声。 嘴角破了,嗓子很干,楚熠猜测自己看起来很狼狈,哑着声音喊渴。 梁硕笑了笑,啄自己留下的吻痕,把他变得很痒。 楚熠推了一把,说:真的渴。 梁硕便笑着又亲了下,随手套了条牛仔裤,下床拿水。 门关上,楚熠艰难地坐起来,观察这间屋子。 太像了。连那个当年把他硌得难受,做到最后分分钟要塌的木桌都在。 一瞬间,他有种错觉,自己回到十七岁,在他的感情还是不可言说的秘密时,他们已经心意相通。 为什么这样? 回答时他还是撒了谎。 用性来逃避,的确有他的私心。 梁硕那些濒死的过去,他是诱因,这个事实,他每确认一次,都想大骂自己傻逼一万次然后饮弹自尽。 可这个人还在爱他很神奇。那么自己任其予取予求,也是非常自然的。 就算现在,梁硕带他到窗边,说跳,他也会跳的。 因为他是他的。 他也是他的。 但梁硕不会这样做,他也不会。所以没关系,我爱你胜过爱自己也没有关系。 我会在你的珍视里找到自己。 胡思乱想的时候,梁硕开门进来。 走到床边,弯腰把水递给他。紧实的肌理拉扯开,变成鲨鱼腮裂的条状,视线下移,人鱼线从裤y.a.o延伸下去,让楚熠想起那个地方用力时的模样。 楚熠接过水,也接过人他喝了一口,和身下的人接吻。 分开时,梁硕问他:饿不饿? 楚熠思考片刻,眼神答非所问地说了句。 梁硕愣了愣,笑着揉他的腰:你还有力气? 楚熠又重复了一遍。 梁硕这次笑出了声,楚熠觉得被鄙视了。 他窝火:你他妈笑什么?是不是以为我不敢?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楚熠胜负欲上来了:你挑衅我。 不,我只是喜欢听你的,梁硕吻了下他,来吧。 又来了,又在他的底线上蹦迪了这个混蛋。本以为要较量一番,比预想中顺利,楚熠倒又心软上了,你第一次吗? 梁硕反问:你说呢? 楚熠莫名心虚,咳了一声问:怕不怕? 没什么好怕的,梁硕说,我命都能给你,这算什么。 他说得太稀松平常,楚熠愣了愣,只觉一股邪火窜上来,矮身要去翻他。谁想刚一动作,腰像断了,嘶了一声。 我操了怎么这么酸。 他看见那张笑脸就来气,虚掐脖子,挨近了,恶狠狠地骂:你他妈故意的吧? 非得维持一个姿势,没完没了的 梁硕也不反驳,控着手劲帮他揉,楚熠盯着那张脸,想起好久没见他笑成这样,不知不觉看愣了,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听那人叫自己一声宝贝儿,和一句欠揍的别那么急。 那几个字一出,楚熠连后半句都没顾上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是一种本能,一种激烈的、极度接近暴力的宣泄,而暴力是他最熟悉的东西。但对这种过分黏糊的称呼,反倒有点接受无能。 他没有从父母那里继承爱的能力,也没学过该如何处理亲密关系。 是不是有点笨啊? 那也没办法。 别这么叫了。 为什么? 肉麻,不习惯。 习惯一下就好了,也不是第一次。 ?楚熠也不知道这世界是否存在顿悟之类神奇的东西,反正电光火石间,他就那么悟了联想起那个隐秘的吻,以及那句自以为的梦话。 翻身躺到一边,梁硕顺势靠在他颈窝里:所以你那天还是和我说了生日快乐。 梁硕闷闷地嗯了一声:还叫了你宝贝儿。 这就是所谓的习惯吗?楚熠觉得身体里酥酥麻麻的,有蚂蚁在爬,似乎是想快速治好他。 啧让你别叫了。 可能他的抗拒让这混蛋更来劲,腰下面塞进一个松软的枕头,然后在一声声呼唤中,视线又乱了,世界颠倒过来,他再次听到有节奏的旋律。 那是爱人的声音。 不问世事、不分昼夜,窗外风雨飘摇,他们守住这方寸之地,不知餍足地欢zong,疯狂到不知第几鱼盐巫夜醒来,楚熠是真的觉得腰快断了。 他拎起那只在胸前做乱的爪子,咬了一口:你给我等着下次 他嘟嘟囔囔的,梁硕从背后抱着他,其实没太听清,只捕捉到最后几个字是下不来床,于是大概猜到他是要干嘛。 埋在颈边吻了吻,他发出轻轻的气声,失笑道:好,我等着。 楚熠太累了,四肢百骸都要散架,转过身,在熟悉的唇齿里,他淹没进去,再次进入梦乡。 察觉到梁硕不对劲,是一起入睡并醒来的第三天早上。 天蒙蒙亮,楚熠睁开眼,感觉喉咙干到连吞咽都费劲。 第112章 他这些年的睡眠质量并不好,在apex打歌时就不用说了,跑行程时睡觉都在车上,回来重组赤道又因为写歌常常熬夜。 但这些天折腾狠了,这一觉睡得很沉。 前几回醒来,这人都在眼珠不错地看他,问到便说刚醒。 这次,怀里的人安静地睡着,睫毛浓密,呼吸很轻,手虚绕在他的脖子上。楚熠低头看了许久,决定自己起来喝点水。 他小心地把那只胳膊拿下去,到床边起身,手腕却忽地被牵住,冰凉的温度,身后传来一声:去哪? 楚熠闻言回头,没出声。 梁硕又问了一遍:你去哪? 他眼下青黑,目色浓郁,声音刻意冷下去,很容易让人误解为刻薄或没礼貌,但楚熠知道,那是他想掩盖某些东西时的惯用把戏。 以前不懂就算了,现在 楚熠咽了下干涩的喉咙,走过去慢慢抱住他,低头吻他的发顶:你这几天睡觉了吗? 梁硕愣了下:你问这干什 回答我就好。 当然。 多久?楚熠问,或者几次?有我们做的次数多吗? 梁硕沉默下来。 你不相信我。 我没有。 你有,你觉得我是假的,我随时都会离开,我在骗你。你相信这些,但还不相信我爱你。 *很简单,烈酒入喉,或炽热或火辣,遵循本能就能获得,但爱不是。 楚熠刻意回避了很多东西,现在却不得不想起。明里暗里,告白或暗示,关于梁硕爱他这件事情,他明明听到了,看到了,却不敢信,于是一一忽视掉,碾碎在地上。 如果你签约,我会帮你付清这笔钱,赎回你所有歌的版权 我不喜欢女人。 我就是想在离你近点的地方,多看看你。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你逃不过我的。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把你抓回来。 我不会签约陨石,所以别再来烦我。 其实你不用和我说这些。 你是老板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是谁的错吗? 他不敢说。用愧疚搭建起来的感情必然脆弱,梁硕一定也不想他这样做。 他只是太心疼了。 这种心疼让他无法再逃避,不管是性还是任何东西。 如果心不如身体离得那样近,那么 我们慢慢来好不好?楚熠捧着他的脸说,给你男朋友点时间证明。 梁硕久久凝视他,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笑了笑。额头贴着,像被粘住了,他们看着彼此,傻傻地笑,知道语言已经不足以让他们更近一些。*也不行。 爱是复杂的命题,我可以为你去死,却无法控制自己慌乱,没有安全感,甚至无法轻易信任你。 但没关系。 爱也是最大的谜底。 * 洗好澡,下楼吃了点东西,手机终于开机时,两个全年无休的成年人尝到了放肆的苦果。 客厅长沙发,从坐下来电话就没停过,俩人开始还腻歪着,后来发现太容易擦枪走火,变成一人坐一边。 梁硕和秘书快速开了几个电话会,结束后看了眼屏幕,是白昊打来的视频。 接通了,那边不见人影,只显示陨石办公室的天花板和白炽灯。 梁硕叫了声:白总。 白昊这才拿起来,看来是没想到能拨通:哎呦喂,您总算下床啦? 这声一出,楚熠朝这边瞧了瞧。 白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继续道:我弟妹还活着呢吗?没让你整死吧? 楚熠眯着眼睛瞪他,梁硕装死,走到落地窗边,把耳机戴上了。 梁硕骂他:不想让我活了是吧? 白昊乐得那叫一个欢:嗨呀,总不能光您一个享受,我在这苦哈哈的干活吧。 滚,没看出你苦来。 是啊,你他妈现在看谁都甜得像你的sweetheart你能看出我苦来吗?白昊抱怨,我说兄弟,要美人不要江山了是吧?这都几天了还没*够? 梁硕撂了三天挑子,多少还是有点愧疚,但想到一会儿可能要挨揍,开口还是没咋要脸:江山不是有你呢吗? 得,我他妈就是牛马的命呗白昊说,行了不开玩笑了,祖宗,你别是真忘了下午要开赤道的demo评审会吧,专辑不发啦? 专辑对。 怎么忘记这个了。 梁硕迟钝地回忆起这件事。 他们的第一张专辑他做制作人、楚熠做主唱的专辑,他很久前的承诺,处心积虑多年的东西 总算到了实现的时机。 梁硕靠在落地窗上,斜瞥过去,沙发上的人正盘着腿在通话,衣服穿得不怎么规矩,露一截印有他痕迹的漂亮脖颈,内心涨满了,他说:知道了,一会儿就去。 下一句不知道说给谁听:我们俩一起。 白昊临了被撒了把狗粮,摔了手机骂:你他妈 电话挂了。 另一边,楚熠也让金延浩吵得头疼:楚哥?哎呦我去,你总算回我了!要不是白总招呼我,我差点要报警了。 白昊?楚熠说,他跟你说什么了? 额金延浩打了个磕巴,想起白总千叮咛万嘱咐别把自己供出来,找补道,没啥,就说你没事,哈哈。 白昊怎么会知道他没事? 梁硕说的? 眼见要露馅,金延浩继续道:对了楚哥,今天下午要开ar 的demo评审会,你没忘吧? 还真忘了 楚熠装蒜:记得。 简单对了下行程。好在最近没有公开露面的行程,内部制作相关的好协调,影响不算大。 都调整好后,楚熠最后加了句:明早时间是不是空着?你帮我约个喉镜检查吧。 啊?你嗓子怎么了?我就听着你声音哑,我都没敢说 梁硕这时从窗边走过来,楚熠捂了下话筒,放低声音:没事,你帮我约上就行。 电话挂了,梁硕正坐在沙发另一边回邮件,头也不抬地问:约什么? 楚熠手上一顿,无意识摸了下耳朵:圈子里的朋友,好久没见了。 梁硕敲键盘的动作没停下,哦了一声,过了会儿合上电脑,转过头说:饿不饿? 楚熠点头:饿死了。 梁硕走过来弯腰吻他:走吧,去吃饭。 楚熠一直观察到停车场,放下心来,确认他没有听到。 第75章 75 亲爱的人 亲密的爱人 从会所吃完饭出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 梁硕回过头说:你在这等会儿,我去开过来。 楚熠一愣,意识到他是担心自己被拍:这没事吧。 「雍和雅集」建在僻静的胡同中,老板就是圈里人,算是京城里隐蔽性最高的餐厅之一。上回他们不约而同选了这谈正事儿,也是因为这个。 梁硕:还是小心点。 楚熠点了点头,没再坚持。 门口挂了两只大红灯笼,楚熠目送人走远,盯住那片红发呆,想起不少事情。 六年前,t大复试那天,他们第一次来这。同一天晚上,第一次在他手里释放。 一直都记得,是略带薄茧的一只手,把他当作乐器摆弄的一只手,不需要技巧就轻易挑起他情谷欠的一只手 十七岁,年轻又愚蠢的年纪,他被吊着,把自己放得很低,小心地讨要一句为什么。自尊不甘心沦落,便又用算了做威胁,换来梁硕的心软这人总是对自己心软,他一直知道。 现在想想,在他陷入恨不了也爱不了的泥沼时,梁硕并不比他好受多少。 一晃六年过去,同一个地方,他最难堪的一面被看到,经年累月练出来的矜持一秒破功,争吵、失态、口不择言,最后虚脱在对方怀里 现在想想也是够可笑的。 过呼吸的时候,自己在想什么? 恨自己太容易被动摇,六年未见的陌生人,却在阴暗地妒忌他身边的女朋友? 第113章 太可笑,所以害怕。 他脚踩悬崖边,再走一步就要沦陷,可再来一次的话,就真的再没有回头路了再被那么决绝地挥开手,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楚熠忽然感到心惊。 如果没有相遇,而自己一直不知道真相的话 他们的结局会怎样?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一边爱着他,一边忍受他曾经的抛弃,在六年后找到他,说着要把他留在身边的话,换来自己的羞辱后依然没有放弃? 车缓缓停在门口,车窗压下来,专职司机用指尖敲了敲窗沿:想什么呢? 楚熠回过神,上了车。车门砰的一声关上,他没回答,只是看着梁硕,一直看着。 梁硕失笑:怎么了?这么看我。 很难熬吧?楚熠忽然问,这些年 梁硕愣了愣,说:还好。 顿了下,你别想那么多。 楚熠叹了口气。总是这样,自己受的罪轻描淡写,多一个字都不愿提。当年退役,最难熬的时候,在泳池边被他拥着掉泪,依然固执地不想被他看见。那么骄傲。 可他爱惨了这人的骄傲。 而这个人也是这样骄傲地爱着自己。 或许没有那么多如果,他应该像自己爱的人一样勇敢,相信他们就是注定要相遇。 楚熠眼神愈发柔和下去,像个大型犬环抱上去,吻梁硕的耳廓,嗅闻他的味道,在他的颈窝里蹭着,说:我爱你。 这地方人虽少,旁边也有来往车辆,梁硕掐着后颈想要拽开他,听到这动作僵住了。 他放轻声音说:我知道。 特别特别爱你。 楚熠的鼻息热乎乎地喷在梁硕颈侧,更紧地抱住他:从很久以前就爱你,就算哪天你不爱我了,我也会一直爱你。 他只恨自己知道的太晚,不过算了,不谈过往,他们还有很久的现在和以后。 梁硕在两人之间总是更沉着的那个,此时却突然语塞,觉得整个人都被包裹在楚熠汹涌的爱意中,变得温和,柔软,不像自己。 他见过楚熠的很多样子打架时不要命的,嘴硬时傻乎乎的,被逗时一碰就炸可爱的,在舞台上时光芒四射让人移不开眼的 分开的那些年,他曾拿这些零碎的记忆训练自己,设想和楚熠在一起的样子,并理所应当地认为,楚熠会是更被动的那一个。 而不是这样。 要把他溺死在温柔乡。 但,这小子还真是一如既往让他惊喜。 让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偷不偷拍的也想不起来了,他揉了揉手底下柔软的头发,揶揄:看来昨天做的还不够啊。 楚熠起身捶了他一拳,翻脸挺快:滚蛋。顿了下,下次该我了。 梁硕浅笑着瞥他一眼,发动车子,哦了一声。 * 半路上,楚熠在副驾上收到消息,说上次拍摄的宣传片刚刚在官微放出,之前团队想找他们俩确认,结果一个都联系不到,只好由白总拍板儿放了出去。 赤道新专还没准备好,但这片子算是给大家吃个定心丸,告诉嗷嗷待哺等专、等巡演的粉丝们快了,别急! 签约新公司后,赤道许久没动静,粉丝原本以为这波也只是例行宣传,几段轻松访谈和片场花絮,最多加几个无关痛痒的幕后轶事。 可视频一上线,局势立刻失控。 最先炸掉的是赤道的主站和几个大粉博。 有人刚看了十分钟,立马在超话发了句:靠,这次采访不对劲,楚神说出道是因为一个人??? 十分钟内,相关词条就蹿上了热搜。#楚神纹身拨片#、#赤道新专辑制作人#接连上榜,起初只是粉丝在围观,但没多久,连路人和营销号也嗅到了八卦味尤其是那句他说过要做我的制作人。 舆论的重心迅速偏离了专辑,以及企划本身的目的,讲述赤道出道前的故事,转向这个根本没在台本里的名字。 不对,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一句模糊得像情话的话。 那段采访里,楚神眼神下垂,语气低缓,说完那句话后看向场下某个角落,全程带着点没藏住的情绪。 就是这样一幕,瞬间引爆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微博上,转发最多的一条写着: 他说要做我的制作人????你这句话是认真的吗??到底是谁??? 评论区里炸开了锅: 我就说拨片纹身有故事!不过楚神居然亲口承认那是护身符?而且是因为丢了原来的才纹在身上的,细思极恐 最离谱的是他说我学吉他、出道、当乐手,都是因为一个人这也太像那种年少暗恋或宿命论剧情了吧? 别的不说,他那段话我单身十年听了都觉得暧昧,说得好像在讲恋人。 有人开始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找线索,有人翻出旧采访、练习室花絮,还有人自称oasis酒吧常客,爆料他刚驻唱那年就时常戴着一条拨片项链。 很快,矛头指向了采访中紧接着这个问题出现的名字:2123。 楚神以前采访就提过,说喜欢2123做的东西,那时候我以为他只是单纯地崇拜对方 而且2123真的很神秘,群青日和的老粉都知道这个人,编曲封神,但没露脸、没资料,连性别都没官方说法。 这人从来只以代号活动,乐评人都管他叫行业幽灵。 但除了猜测,大家什么也找不到。 这个他说的身份就像故意被切掉的剪影,始终不完整、无法确认。 有少数人提出猜测: 上次酷玩新声代那晚救我楚神的那个会不会是啊?我记得当时不是有人爆料他说是节目制作人吗,后来又有人反驳说不可能,说2123不屑这种商业综艺现在想想不一定吧。 有一说一,那晚舞台是真的不一样,整场就楚神那个live像在发光。 有人好奇,在转发里@白昊,还去微博底下找他提问,白昊只说了一句别瞎猜。 还有人甚至跑去群青日和的超话蹲消息,但一无所获。 热搜还在升,嗅觉灵敏的粉丝开始对着一对一方连脸都没有的cp产粮,路人抱着瓜不愿走,舆论逐渐滑向一个有趣的方向。 * 路上有点堵,两人到公司时稍微晚了点。 一进门,一桌子几十双眼睛扫过来。 梁硕气定神闲,坐到最前方给他预留的位置,秘书苏珊见状,起身给楚熠让地方。 不用,我坐后面。楚熠说。 就坐这吧。梁硕轻抚了下他后背,一触即收,说完转向白昊,片子是你批的? 苏珊头也不回地跑到会议桌最后。 楚熠站在一边,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感觉他在公司,不仅是柜门踹翻了,还他妈的像被包养了,不定已经被传成什么祸国殃民害君王不早朝的金丝雀。 但当着这么多人,他又不能不给梁硕这个面子。 大爷的心机。 你给我等着。 楚熠暗中瞪了一眼那混蛋,落座在他右侧最前方的位置。 白昊就坐他对面,被提问了也不着急,似笑非笑地打量梁硕。楚熠条件反射留意他的脖子额,是高领没错啊?! 兴许是心虚,被看的也不是他,他倒先脸红上了,想起那个地方被他亲、咬,留下亲热的痕迹。可本人倒好,大尾巴狼似的,别管别人怎么盯,我自岿然不动。 靠。 这什么城墙般的脸皮 白昊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家石头向来不知害臊为何物,道:嗯,我批的,有问题吗? 我记得我说过要删掉单采那段。梁硕说。 楚熠一愣,原来这段采访梁硕看过了?什么时候? 比起被外界议论,他倒更不想让梁硕看到自己说这些酸话,更不想让他有心理负担。 我看完觉得这段不能删。 理由?梁硕问。 这片子拍得挺好,但说实话,很无聊,只有乐迷会看,起不到专辑预热作用,要想打出圈,就需要话题度。这段就是话题度,所以没它不行。 梁硕:开始开策划会的时候我就说过 第114章 白昊打断:是是是,赤道不需要炒作和噱头,是吧?但您别搞错了,这话是主唱自己说的,要不先问问主唱当时说这话是怎么想的?还是在场有当事人心虚了? 说完,他举起手来表示无辜:可不是我说的啊,我都是看网上传的。 顿了下,问:所以梁总有没有一手消息,网上传言是真的吗? 沉默。 金延浩、赤道全体和staff等在场人员一齐45度仰望天空,内心os,这天花板可真天花板啊。 梁硕明白了。这厮锱铢必较,帮他那么大一忙却被挂电话,这是早谋划好,擎等着这一出呢,不撒了气不算完。 果然,白昊左右看看,拍桌子站起来:哎呦怎么这么安静,我开玩笑的,你们还当真了啊?搞得我怪尴尬的还不过这事儿啊,要说还得怪梁总。 他转头问pr:小汪,给你们梁总发了几封邮件?数了没有? pr尴尬地笑了笑,哪敢告大老板的状,没多少,没多少,哈哈。 不敢说是吧,没事儿,我有抄送记录,帮你数着呢,前前后后得有十条,你可是一条没回,是干嘛去了?谈生意? 这回两人复合,到底多亏白昊在中间操作,片子发也发了,梁硕无意多纠缠,正想不动声色把这话题岔过去,一旁的楚熠按响手里的圆珠笔,往桌上一扔,说:生意没有,恋爱倒是谈了。 白昊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白总不是想要一手消息吗,这条行不行?楚熠身子往前倾了倾,要我说,白总要是这么好奇梁总的行程和我的八卦,不如私底下来问我们,保证如实相告,但占用在场这么多人的会议时间就不好了。 楚熠说完转向ar:抱歉,我们来晚了,demo都准备好了吗? 看了半天戏的ar回过神:哦哦准备好了,那我现在开始? 她看向会议桌尽头,见他一向不苟言笑的大老板竟垂下眼,浅浅勾起嘴角,点头说了声好。 白昊: 真尼玛 这日子真他妈没法过了。 不仅夫妻组合拳,还给我纯情上了是吧? 这专不像《圆形废墟》,基本由楚熠一人包揽,而是一部分全体创作,一部分由乐队成员投歌,再由ar统一收集,在会上做盲选,不看署名,只听demo。 按照提前打乱的顺序,ar开始播放demo。每首结束后,进入讨论环节,评价歌曲质量、音乐性、和专辑概念是否相符,最后全体打分。 不过说是盲选,其实每首光听个intro,楚熠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谁写的歌,谁的乐器特征就明显 就比如现在这首《重返巴比伦》,一上来鼓点都快掀翻天灵盖了 他扫了眼对面,果然,kk低着头,两只手都没闲着,落点还带刹拍,看得他笑了出来。 正笑着,余光察觉到右侧有道视线。他转头,梁硕微微点了下头,眼神示意他看手机。 楚熠拿起手机,点开新消息。 augu:你笑什么? 火羽白:笑你也管? augu:不管 火羽白:那你看我? augu:你好看 楚熠无语地打了一串回过去,又说:有病 刚发出去,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从喉间滑出的那种气声。 楚熠知道这是工作场合,但还是忍不住被这声音搔得头皮发麻,想起过去几天里,这声音如何在深入他时扑在他耳边,像要把他烫伤,问他疼不疼,s不s和一堆让他根本不敢在此时回想起的骚话。 augu:想什么呢? 火羽白: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augu:你脸红了 火羽白:。 火羽白:少管 augu:晚上想吃什么? 火羽白:? augu:怎么了? 火羽白:。 火羽白:随便 augu:小色鬼 火羽白:????? augu:你刚刚以为吃什么? 火羽白:滚!! 梁硕差点再次笑出声时,白昊咳了一声。梁硕回过神,微抬起头:嗯? ar及时提醒:梁总,到您评价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楚熠:挺好的,听着很开心。顿了下,我要没猜错的话,这首歌的作曲人应该很喜欢nirvana的鼓手,嘶,叫什么我忘了。 kk:dave grohl。 楚熠闭上眼,揉了下太阳穴 这就把自己给供出来了。 梁硕笑了笑:对。 为什么?楚熠说,就因为这个节奏型和foo fighters的learn to fly挺像? 梁硕见他轻易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无奈地点了点头:嗯,ltf和这首歌的基调都偏明快,和赤道以前的曲风是两个路子,当然,我并不觉得赤道只能做grunge或后朋。所以这首我是挺喜欢的,对赤道转型是个挺好的尝试,适合放在专辑后半。除了副歌后面有点平,这个编曲上可以弥补。 楚熠能感觉到,因为已经猜出是kk作曲,梁硕的评价很积极,实际上这首后半的编排问题不小,但他重点没放这。 可这件事以前都是他来做的。 创作,安抚成员情绪,做那个兜底的、不能崩的最后人。 但现在他有梁硕了。 下一个轮到楚熠发音,ar询问,他回答: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整场会下来两人都是这样,一个说完了,另一个就基本没的说。并非故意,多年前,他们的音乐品味就是在彼此的耳机和歌单里形成的。 楚熠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大概是和梁硕在一起后,绷紧了太久的神经放松下来,变得容易多愁善感。 他想起当年离开风林前,用借来的钱支付医药费,还清欠乐队几人的债务,之后几年和他们再无联系,乐队名存实亡。 六年后,他回国找到几人时,kk未婚生子,早早辍学做网红直播;潘胖保送失败,高考发挥失常,二本院校毕业后,回到风林家中的小卖铺看店;凯文则在一所南方的大学读研,实际是为了逃避家里催婚总之都已经离音乐很远。 重组赤道后,楚熠背着外界的压力,和乐队的前/钱途。启明没签过乐队,什么都要靠自己摸索。他一个人当词曲创作人、主唱、ar,有时专辑封面和设计也会参与。所以他独断专行,只接受符合自己标准的东西,几乎没什么时间给成员成长和创作。 这种模式的确让乐队拿到了一点成绩,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乐队是一体的。 有鼓手、贝斯手、键盘手和主唱,才是赤道,专辑和光环应该平等地属于每个人。 而现在他终于有机会这么做了。 因为他有了梁硕。 有了只属于他的爱人。 啧,爱人。 好老套的称呼啊 好歹是个摇滚乐队主唱。 但的确,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两个字了。 何其幸运,他真的拥有了,一个比起成全自己,更想要成全对方的,给了他爱、梦想、自由与一切的 爱人。 * 会议结束后,梁硕先上楼。 楚熠和成员们留在会议室,本意是聊新专,结果话题聊着聊着便绕到他身上。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楚熠知道肯定瞒不住,于是和成员们小范围出了个柜,结果零个人感到惊讶,让他颇没有成就感。 下电梯前,他收到几条微信,是一直负责他声带健康检查的高医生发来的。 【楚子!别忘了明早有检查!】 【催了你这么久!终于舍得来了你!】 【一定一定要来!!几点都等你!】 楚熠正要回复,一开门,梁硕恰好等在门口,问:结束了? 楚熠一抬手按灭了屏幕,走出电梯:嗯。 他搭着梁硕肩往里走:对了,我今晚要回一趟曲庭。 梁硕倒也没多问:我送你。 楚熠:不用。 他拒绝得太干脆,倒显得可疑,解释道:之前写的几首歌还在我工作间里存着,我今晚得回去整理一下,你在我没法干活儿,明天行程结束就去找你,嗯? 梁硕笑了笑:我在你怎么不能干活儿? 楚熠无语:明知故问是吧? 梁硕瞥他一眼:不让我送,那总得给我点甜头吧? 第115章 分开一晚,搞得像一年。 离开前,两人在办公室里亲得起了火。 沙发椅被撞得轻轻晃了几下,空气里还残着一点混着木质香和汗的气味。楚熠额前头发有些湿,呼吸不太稳,知道再这么下去就收不住,撑着扶手站起来。 梁硕半靠着,抬手想拉人,结果扑了个空,楚熠已经走到门边,一只手搭在门把上,动作飞快地戴上口罩。 楚熠。 楚熠回过头。 梁硕声音比刚才低了些:最后那首as you lay dying是你写的吧? 他的尾音很轻地一垂,好像那首歌和某些回忆是绑在一起的。 楚熠握着门把的手顿了顿:嗯。 你见过舅舅了? 楚熠心里猛地一沉:你都知道了? 裴叔生病的事? 嗯。 两人沉默良久,一个不敢问,不想自己不堪的过去被知道;一个则不敢劝,不想揭开对方早已结痂的伤疤。 梁硕忽然没来由地说:你别信他。 楚熠怔了怔。 别信什么? 别信裴叔说的?你当年是怎么众叛亲离,被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抛弃,最后差点连命都没了吗? 可那些不都是事实吗? 楚熠准备了很久。关于如何解释、劝慰,如何让梁硕原谅裴叔。 但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一个字都不会说了。 愧疚这种东西,够一个人背一辈子。 让他一个人背着就好。 如果梁硕不想让他知道,他这辈子都可以假装。 也别同情他。梁硕接着说。 他有病,我没有。 楚熠开门的动作微微一滞,紧接着不带犹豫地应了一声:好。 他回过身,走到梁硕面前,俯下身,在他额头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你记住这件事就好。 说完,他笑着,一步步倒退着离开。 门缓缓阖上,带起一阵风,也卷走了梁硕终于松下那口气时,没来得及咽回去的一声叹息。 第76章 76 当我爱上的那双羽翼 两声轻叩,诊室门被推开,一个高挑身影闪进来,口罩遮住大半张小的脸,只露出双灵动的眼睛。 里头的人正低头整理病历,听见动静抬起头,胳膊一伸,瞅了眼袖口下的江诗丹顿,调侃道:呦,提前到了? 这人眉眼清隽,看起来三十出头,白大褂熨得一丝不苟,胸口名牌写着:耳鼻喉科主治医师,高辰。 楚熠卸了行头,见他往自己身后看,说:我自己来的,金延浩公司那边有事。 高辰便收了视线,咔哒一声盖上钢笔帽,笑了笑:谁看他了,你的那个人没陪你来? 楚熠动作一滞,笑着落座:高医生网速挺快啊。 是啊,你说说,哪有我这么憋屈的医生,人是催不来的,热搜是天天都得看见的,还不够闹心的。 信我,楚熠说,我肯定比你闹心。 那倒也是。高辰笑了笑,边在电脑上翻病历边说,难得你来,我给你念叨念叨,声带检查半年一次、护理三个月一次,这个没做就不用说了还有之前说的声带日记和雾化,肯定也没坚持,对吧? 楚熠安静地坐在那,没吭声。 他与高辰是经金延浩私人关系介绍认识的。当时他嗓子常常出小毛病,便来这做了几次声带护理,三人一起吃过几顿饭,一来二去熟悉起来。 高医生藤校医学博士毕业,从医术到医德都没的挑,对患者也十分负责。 但楚熠不喜欢太负责任的人。 尤其是想对他负责的。 他无法遵医嘱戒烟,更无法对自己佯装在意,渐渐地开始抗拒来这,也不再定期做任何护理。 但现在 现在不一样了。 我听金子说你要做喉镜检查?高辰说,最近嗓子不舒服? 楚熠犹豫了一瞬,点了点头:嗯。 高辰:具体什么症状? 症状。 他重复了一遍,像是组织措辞,又像是下意识拖延。 见他总是欲言又止,高辰停下手里的动作,语气柔下来:你得实话告诉我,我是你的医生。只有知道全部情况,才能对症处理。 嗯,我知道。楚熠点了点头,眼神却避开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其实也不算严重,好的时候还能唱,就是共鸣变弱,高音很吃力,不好的时候感觉干涩,疼,有异物感。 他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自我催眠,低声补了一句:但唱完歇一下也能缓过来。 高辰打断:这些什么时候开始的? 楚熠:两个多月前。 高辰沉默了一会儿:嗯,还有吗? 我也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有过一次呼吸过度,然后嗓子像被什么牵动了一下,细微地发紧,他吞了下唾液,失声过几次。 高辰开始还在键盘上敲打记录,听到最后顿住,惊讶地转过头来:什么情况下? 当时有一些情绪波动,但都是很短时间的,稍微忍一下就过去了。 高辰问:几次是多少次? 楚熠表情迷茫:记不清了,不多。 还有吗? 没了。 确定吗? 嗯。 这些症状组合起来的预兆太差,高辰不自觉脸阴沉下来:两个多月前就有症状,你怎么现在才来? 话一出口,他敏锐地注意到,楚熠脸色不怎么好,额头汗涔涔的,后背似乎从进来就没挨过椅背,绷紧成一条直线。 嗓音管理很多情况下和心理学挂钩,他的phd研究方向就是嗓音障碍行为干预,立刻缓和语气安抚道:抱歉,你看我,有点急了。 他顿了下,继续:根据你说的,如果失声的诱因是情绪刺激,那可能是心理上的,不是病理上的,但你现在可以正常说话,就说明都是小问题,不管怎么样都有得治,你别有太大心理负担。 楚熠点了点头,喉结滚了下,却没发出声,咳了两下,才说出闷在喉咙里的嗯。 高辰继续在键盘上敲着,假装没注意,实际预感到情况可能有点不妙。 他起身走到器械台前开始戴手套,调试设备。 我们把检查先做了,我尽量快。他说得很简洁,语气里没什么波动,主要是不想再引起楚熠不必要的恐惧来。 楚熠看着那边冷光灯被按亮,鼻腔镜器械调出来时,脸色肉眼可见地皱了下,但没说话。 他慢吞吞地走过去,在检查椅上坐好,往后仰靠,姿态不算积极,但也没抗拒。 张嘴,别说话,先喷麻药。 雾状麻药冷不丁喷进喉咙深处,一阵凉、苦,还有点呛。 楚熠眉心轻轻一蹙,咽部下意识一紧,像抽了一下。 放松。高辰低头调整仪器,语气还是那样平缓,等会可能有点不舒服,你忍一下。 楚熠口齿不清地说:我知道,也不是第一次了,你别跟哄小孩似的。 高辰无语:那你就别跟小孩似的那么怕啊。 楚熠自知有点反应过度,但 应该没人会喜欢这玩意儿吧? 冰凉的管子,又细又长,从鼻孔里插进去,冷光在狭窄通道内照亮整个鼻咽、会厌,再往下,是喉头和声带 他瞪大眼睛,刺眼的光源在护目镜下模糊成一团白光,想起曾经那个酒味弥漫的家里,以及练习生窄小的宿舍里,天花板的白炽灯也是这样亮。 高辰眼见他越来越紧张,反复告诉他放松。 楚熠闭上眼睛,把注意力那些恐怖的记忆中分散开,专注地回忆这些天和梁硕的点点滴滴他想起那只凉得过分的手,总是不老实地在他锁骨边缘游移,贴上来时他总会忍不住抖一下,但慢慢地,就会探到别的地方,被他捂热 还真是没出息啊。 连这种时候都要想他才可以吗? 楚熠有些唾弃自己,横下心说:来吧。 第116章 正要送入镜管,桌子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高辰瞥了一眼,把名字念给他,见他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要接吗? 楚熠迟疑了下:挂了吧。 真的? 嗯。 高辰按掉没过几秒钟,电话又响起来,他便拿过来塞到楚熠手里:接吧,不着急。 早。 刚刚幻想过的声音,猝不及防挤进耳道里。楚熠嗓子发痒,捂住声筒,很轻地咳,摘下护目镜坐起来,故意拖着尾音用同一个字回应。 梁硕:在家? 高辰走到窗边回避,楚熠瞥了一眼,低声说:嗯,才睡醒 不等对面回复,楚熠假装打了个哈欠:好困,昨天熬到好晚,我要继续睡了,不说了 他等待梁硕应他一句好,以及断线的声音,但只听到平稳的呼吸声。 不说了是他,这会儿又不讲理地问怎么不说话?的也是他。 但,还是没有回答。 听筒里静得让楚熠有些害怕。 他紧张地四处张望,怀疑自己的谎言在说出口时就被拆穿,却在这时听到一声轻到差点被他错过的叹息。 没事,你知道的吧? 什么?楚熠打了麻药的喉咙忽然神奇地有了知觉,感知到被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正毫无节奏地四处冲撞。 我爱你。 麻药又生效了。 从心脏开始,麻到四肢百骸,让他动弹不得,只能茫然地张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听到电话里的声音顿了下,接着说:睡吧小懒虫,下午见。 楚熠的手无力地垂下,他被圈在医疗器械高悬的白炽灯下,觉得自己被扒光了,是透明的,心砰砰地跳。 慌乱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大概也有些愧疚,倒不是来源于此刻的谎言。 他不在意太久了。声带,身体,自己。在不被注意的地方,他隐蔽地自我摧毁着。 可现在不一样 他不能让这个人,来承担他做过的错事的结果。 高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给了他一些时间调整,大概五分钟后,镜头从鼻腔探入,冷光亮着,屏幕上出现局部放大的喉头图像。 楚熠没有动,眉毛略蹙着,呼吸很轻。 发咿,再来一次,拉长。 啊,停。 高辰一边看,一边简短指令。 楚熠喉头轻动,气流推着声带张合。画面中,两条声带清晰地映在屏幕上,一开一合,像两条白色琴弦。 片刻后,图像定格在一帧。 高辰盯着那画面,没再说话。 屏幕上的声带静止着,光线打得很清晰右侧边缘线条有一点不太自然的起伏。他没出声,只拿手轻轻在操作板上调了个角度,又截了一帧图。 楚熠偏了下头,目光扫了一眼他神情:怎么了? 高辰没回答,神色未变,动作却慢了半拍。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把镜头缓缓抽出,低声道:没事儿,等会要做个雾化,最近记得戒烟戒酒,饮食清淡点,别吃辣。 麻药作用下,楚熠喉咙像被一层东西覆盖着,反应有些迟钝地直起身,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紧张了?高辰笑了笑,摘手套、关设备,动作利落。 他手指在病例上停了几秒,写完最后一行,他抬头看过来:有点小毛病,但问题不大,这段时间行程别排太紧,过两天我给你安排个系统检查。 楚熠没吭声,坐着没动。 过了几秒,他才起身,拿起外套往门口走去,要离开前回过头,说:高医生有什么你就直说吧,我没事。 高辰本想先缓一缓,等通知金延浩再说,但看着楚熠的神情,知道大概瞒不过去,只好道:从刚才的影像来看,右侧声带边缘有一处轻微的凸起,形状不太规整目前判断息肉的可能性较大。不过到底是不是,还得做进一步的声带振动分析和影像检查才能确认,而且早期也都是可逆的,问题不大。 楚熠看上去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问:会病变吗? 不像,更像是功能性改变。 最差的情况会怎样? 没什么差情况,这个病有很多成功案例,可能需要动个小手术,之后要禁声一段时间做嗓音修复,但完全在可控范围内。 楚熠戴上帽子和口罩,高辰似乎看到他那双让人过目难忘的眼睛笑了笑,说:那就好。 * 按昨天敲定的会议排期,今天要试录as you lay dying。乐器与人声分轨进行,上午录器乐部分,下午就是楚熠的人声。 楚熠刚走进大厅,前台便拦住他:楚神,白总说您一到,请您去他办公室一趟,说是有礼相送。 楚熠以为这人又要借机找茬,怎么也没想到,白昊竟真的把一个精美的吉他盒递到了自己面前。 楚熠没接,问:这是? 别多想啊,兄弟妻不可欺,我没给人戴绿帽的癖好。 啧,倒是接呀。白昊挥了挥手,我这叫物归原主,跟我这放六年了,烫手,你赶紧拿走。 楚熠凝眉:什么意思? 还没看出来?我家石头给你准备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托我交给你来着,结果你跑了,这败家玩意儿还让我扔了!啧,二十多万的东西我可不舍得扔这不就砸我手里了,我就不给你描述了,你自己看看吧。 楚熠听完怔忡半晌,不知是在发愣还是干嘛,白昊让他盯毛了,说:你你看我干嘛?等我给你开呢?我可不惯你这毛病啊。 楚熠接过琴盒来,放倒,解开卡扣,掀开盖子,一把电吉他静静躺在那里。 一瞬间,他痴了,傻了,像第一次见吉他的穷孩子,碰也不敢碰,就那么痴痴看着。 这琴分明是他当年随手画在笔记本里的一张涂鸦! 怎么会成了真?! 琴身是经典的stratocaster轮廓,刷了定制的渐变漆面,酒红过渡至深蓝,暗纹是与拨片对应的韦德曼条纹。 护板是纯白色,琴体边缘刷了仿水痕的图案,像是从泳池的水花中破浪而出,有蓬勃的野性与生命力。 他像对待珍宝一样轻轻地摸,最后抬起琴颈,看到了梁硕手写的熠字。 所以 所以梁硕其实早就看过他的笔记本? 所以这个人爱他,比他想象的还要早得多的多? 白昊见状倒有些不忍了,说:你们俩不容易,之后好好的吧。 没等他说完,楚熠背着吉他,嫌电梯太慢,转身进了楼梯,像多年前莽撞的少年一样,一路冲向楼下的录音室。 打开门,屋里暗暗的,只开了射灯。座椅上的人戴监听耳机,脸被电脑上的波频图照得很亮,没察觉有人进来。 工作状态中的梁硕,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氛围。 房间里只有轻微的鼠标点击声,和耳机中传出的低响。 楚熠轻声放下吉他,一步步走向他。 像个偷袭者,肘弯卡住喉部,近似综合格斗里裸绞的姿势,却是向上发力,迫使他抬起头来,露出脆弱的喉结,仰视自己。 楚熠凶狠道:打劫。 梁硕僵硬了一秒,看到那张倒挂着的脸后放松下来:劫什么? 楚熠不怀好意地笑:什么都劫。 梁硕笑了笑:随便你。 当年给戴上耳机的人,现在帮他摘下来,俯下身,吻他,从行动判断应该是劫色,被偷袭的倒也没什么自觉,就这样任他堵在方寸之地,毫无章法地啄。 椅子转过半圈,升温的地方却还粘着,像归巢的鸟儿眷恋地停留,啄他的眉,眼睛,鼻梁,和凉的唇,吮吸着。 耳机线顺椅背掉落,在空中不规则地摆动着。 在乱乱的、分不清是谁的呼吸与吻里,不知谁碰到了主监听功放的按钮,as you lay dying的无人声伴奏从监听音箱播放出来。 一曲结束,楚熠还在发愣时,忽然听到梁硕对自己说:这次我们一起拿金曲奖,好不好? 第77章 77亮着 亮着 然后过热(1) 这话有点没头没尾,但楚熠听懂了。 也多亏他记忆力不错。 那是很久以前,他答应对方纹身后的奖励关于你的和我的,制作人和主唱。只是他很早就把这话忘了,也没想过,在那样侮辱过对方后,有一天他们会回到以前的关系。 第117章 不对,这样说也不准确。 他们以前也没有这样亲密无间过。 可现在他们谈恋爱了,这个人是他的。 如果他们能一起制作出一张专辑,并且拿到金曲奖的话,那将是 我们的金曲奖。 梁硕看着他的眼睛,在同一时间,说出他想到的。 楚熠觉得胸口热得发烫,血液急速地翻滚着,一股许久未感受过的冲动和渴望涌上头。 想要 他当然是想要的。 没办法被承认也好,无法把关系公之于众也好。这些他不在乎,梁硕更不。 他们在意的不是这个。 但音乐,音乐是他们的纽带,一张印有二人署名的专辑,一个最高奖项对他们来说,是比一纸契约、一本证件还要神圣的东西。 他甚至怀疑,这世界除了他们俩,没人能理解这句话的分量。 但很突兀的,楚熠忽然想起那根很凉的镜管,一直通到他的喉咙,映照出一片不规则的起伏。 见他半天没吭声,梁硕一抬手把监听关了,问:你不愿意? 当然不是。 那是有其他考虑?梁硕抱起胳膊,长腿靠在调音台上,难道是还想找老秦? 楚熠正要继续否认,脑子一转,耸了耸肩:也不是不行。 梁硕没料到他真顺着自己说:这么爱他? 毕竟是金曲奖最佳制作人,楚熠说,合作过的,有保障。 梁硕抄起桌上的手机拨打电话,楚熠拦住问:你干嘛? 让苏珊把他指纹记录删了,以后禁止他来陨石勾引你。 什么? 勾引?? 我说楚熠笑道,不会是吃醋了吧你? 不行吗?梁硕反问。 你还好意思吃醋? 梁硕莫名其妙:我不能吃醋? 楚熠简直气笑了。 你还有理了? 圆废那事儿,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梁硕一愣:你知道了? 他原话奉还:我不能知道? 不吭声了。 又来这套。楚熠无奈道:你到底还有多少事儿瞒着我? 就这一件。梁硕微皱了下眉头。 骗人。楚熠给他指一旁的吉他:那这个你怎么解释? 梁硕先是一愣,瞳孔一瞬间收紧,盯了几秒后才转回头来:你哪来的? 大马路上捡来的,楚熠顿了顿,你信吗? 他说着走近了,两只手支在梁硕身体两侧:你偷看我笔记本了。 肯定句。 这个涂漆全世界不会有第二个。 那是他对梁硕抱有长久的不可得的渴望时放肆幻想的产物。 十七岁,是各方面都很不道德的年纪。 在很多个偷窥着梁硕度过的夜里,他隐秘地想象着,对方变成了一片海,而自己是一把琴,长在里面,像鱼,离开水便不能存活。本色是红的,与海格格不入,却在浮出水面时,不经意间沾染了海的颜色。他一笔笔画下韦德曼条纹,经纬度无数次交叉着,幻想着,他们不可分割。 梁硕用毫无歉意的脸说:我可以道歉。 楚熠的反应却出乎他意料:你当时有没有被吓到? 当然不。 有没有觉得变态? 有。 楚熠的心神猛地一晃,紧接着听到他说:但我喜欢。 楚熠开心了,于是得寸进尺:当时就喜欢我? 梁硕没说话,脑子里回想的是那天,在泳池边,扮演裁判说take your marks的楚熠,蹲下身给他展示秒表的楚熠,以及最后被他拖进泳池、在他最低谷时说我为你骄傲的楚熠。那是他乏味无趣、每日重复的人生中,第一次心动时刻。 没有吧。 也许还要更早,他想。 第一次在oasis见到你不对,甚至还没见到你,就被你的嗓音和吉他声吸引,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那东西也许叫喜欢的前奏。 楚熠:说谎。 梁硕:跟你学的。 楚熠不接话,只一味臊白他:你怎么那么能装啊? 压迫性的姿势,支在调音台上的手刚刚好把梁硕圈在身前。 他歪头,蹭梁硕凉而硬的鼻梁,引得人凑上来吻他,他却不给,左躲右躲。 梁硕明白过来,这是对他的惩罚。 对他欺骗自己说我从没喜欢过你的,迟来的惩罚。但这处罚会不会太轻了? 对不 楚熠却抬手很急地捂他的嘴。 旖旎的气氛散了一半。 。 楚熠更凶地威胁:再敢让我听到你说句话,你就死定了。 梁硕不说话,他便继续逼问:懂了吗? 他轻轻松开手掌,等待肯定的答复,梁硕却伸出粉的舌尖,舔他的手指,禁欲的蓝眼睛就这么盯着他,隐隐透露出诱惑的气息。 第78章 78亮着 亮着 然后过热(2) 楚熠弯腰啃梁硕的颈侧,声音变得很哑:别逼我在这把你*了。 梁硕像是嫌他的火烧得不够旺,挑衅道:你来啊。 轰的一声。 什么都顾不得了。 楚熠开始手忙脚乱地掀他的衣服。 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一个人这么轻易地点燃他的欲*。全部欲*。 他的确想了太久。 想进入他,完全地拥有他。 以前,天上的东西总是离得太远,月光也好,上帝也好,他脚踩在泥地里,沾了一身土腥,哪敢轻易亵渎。但现在他仁慈的神给了他为所欲为的权力。 没有不用的道理。 对方激烈的回应换来较劲般的纠缠,两个人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楚熠却忽然冷静下来这是录音室,工作的地方,硬上绝对要见血的。 他难耐地啄吻梁硕:去你办公室?有东西吗? 梁硕笑了:你这样行吗? 嗯楚熠闷哼一声,拿走他作乱的手,别瞎摸。 梁硕:来吧,我没事。 楚熠堪堪撑起身子,逗他:你怎么比我还急? 这么一站起来,他才发现 刚才竟然一直把人按在调音台的推子上! 他赶紧把人拎起来,掀开t恤边。果然,梁硕后腰被戳出大片排列整齐的印子,有的泛红,有的已经破皮儿发青,不严重,但因为太多,显得触目惊心。 楚熠急道:你怎么不说啊?! 不疼。梁硕并不在意,你继续。 继续? 继续什么继续? 你他妈楚熠弯下身,想拿指尖轻轻揉,却心疼地碰都不敢碰,你别这样行不行? 真没事。梁硕说得像是真的不疼。 楚熠直起身,目眦欲裂:我需要你这样忍着我吗? 我真没忍梁硕拍他的背,怎么气成这样? 你先别碰我,我们聊一下楚熠退后一步说,你觉得你这样我会好受吗? 我刚刚就没觉出疼来。梁硕说,你不想的话,那不做了,嗯? 楚熠知道自己又反应过度了。 甚至梁硕越忍让,他就越控住不住恼。 以前总是自己追着他跑,现在终于不用小心翼翼,不用害怕对方不爱自己,为什么还是有哪里不对? 为什么会这样? 他反复想。 忽然,有个微弱的猜想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如果你签约,我会帮你付清这笔钱,赎回你所有歌的版权 如果你来陨石,我会给你最顶尖的录音棚和设备,最好的运营团队,完全自由的创作环境 我会保证你有一个完美的演出 这次我们一起拿金曲奖,好不好? 威胁? 强迫? 他曾经以为是。 第118章 但现在看来 梁硕是在害怕,他在用很多很多条件和承诺,确保一个共同的未来,一个牢不可破的,不会被任何人动摇和破坏的未来。 只是关于过去,他保持缄默,那些关于他爱过自己的证据,全都得从别人口中听说。 不对这不是他想要的。 楚熠想。 要怪梁硕掩饰的太好吗?怪他天然长了一张高贵人上人的脸,就好像这辈子都不会对任何人低头吗? 他的确没有低过头。 但为什么最后这个对象变成了自己? 只有在那天从床上醒来,他揪住自己的衣服,和现在,这种偶然的时刻,他才能窥探对方的不安,一种强烈到要把他吞噬的不安。 所以是不是就连愿意被他*也是因为这个? 他们到底是哪里不对? 楚熠头都要炸了,连退好几步:我们都冷静一下,好不好? 他六神无主,说着又走向梁硕,牵他的手:不对,不对我先带你去上点药。 梁硕站在原地没动,脸忽然冷硬起来,语气也变得不客气:冷静一下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你要分手? 他反手握住楚熠的手腕,和以前的很多次一样,像要把他捏碎了:我不接受。 * 顶楼,办公室的休息间里,楚熠一度觉得自己可能死在梁硕床上。 四肢百骸都酸胀,两股战战,紧窄的地方灌了不知道多少东西进去,但这人就像听不到他讨饶的声音,他越喊,便越是凶狠,摘掉神的面具,变成一个逞凶斗狠的暴君。 但是还好,这副身体是楚熠最熟悉和需要的,再凶也不会把他吓到。他宁愿自己被这样对待,都不想梁硕赔小心。 快g.a.n一层层堆叠上去,到最后,他甚至怀疑自己会再也发不出声音。 终于被拥着躺下来时,他用自己都无法辨认的沙哑声线说:为什么要这样? 我说过,你别想再逃。 拥抱变成缠绞,让楚熠有点喘不上气:你松开点儿。 梁硕不听。 疼。 梁硕便松了。 楚熠闭了下眼,艰难地吞咽口水:你先说说看,谁要逃了?咳咳 梁硕哄骗他:你累了,睡吧 楚熠的确累了。 他有很多话想说。 想骂梁硕。逃?分手?谁说了?你怎么这么会给人扣帽子?我还要怎么对你才行? 他没有好好地谈过恋爱,不知道该怎么经营一段感情。他们都太年轻。 可是,应该要学习的不是吗? 爱人的能力。例如修剪自己,包容对方,即使那是扎人的地方。可有一点他很确定,他是不可能放手的就算再激烈地碰撞,他们也不会分开,只会变成符合对方的形状。 如果s.e.x能暂时缓解梁硕的不安,那就由他去好了。 他愿意受着。 * 再醒来时已经快晚上12点。 疼。 全身都疼。 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还好,身体已经清理好了。 楚熠有点头晕,费劲地穿上衣服。忽然想起第二天预约了高辰那边的检查。 梁硕还在办公,见他出来挂了电话站起身。 楚熠强打起精神:歌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再录吧。 好,不急。梁硕迎着他走过来,你 你有没有涂药?楚熠先一步说。 嗯? 腰。 我真的没事,你 医药箱拿过来。 梁硕拧不过他,由着他给自己涂好药膏,结束后问:你还好吗? 楚熠低头拧药膏的盖,逐渐无法集中精神,笑着说:你做都做了,现在来问我啊? s了几次? 没数。 真没良心。楚熠又笑了下,我今晚回曲庭,不用送我。明天录歌,我想好好睡一觉。 梁硕皱起眉,正要驳回他的提议,楚熠电话响了。 嗯我在呢。到了?好,我现在下去。 挂了电话,楚熠很轻地吻了一下他:放心吧,金延浩来接我,明天见。 梁硕抬腿跟上来,楚熠回过头,用眼神示意他:听话。 坐上车,楚熠身体像散了架,瘫在副驾上起不来,还是金延浩给他系的安全带。就这么不小心,一低头,恰好瞥到他自侧颈一路蔓延下去的吻痕, 虽然已经知道两人的关系,但亲眼见到的冲击力果然不一般。 踩了电线似的,他弹回驾驶座,红着脸说:楚哥,你和梁总你们这在公司 楚熠哑着嗓子:别问,没力气解释。 金延浩只好闭嘴。 从上电梯到进屋,楚熠全程腿发软,躺倒在床上时,他摸了把额头,使唤金延浩:我可能发烧了,帮我从客厅药箱里拿点药。 哦。 金延浩转身出去,默默腹诽,梁总也太猛了。 吃了药,他觉得冷,盖紧被子:就睡我这吧,客卧在旁边,明早直接去公司。 金延浩答:哦那行。 朝外走了两步,又反应过来。 他敢在这睡,梁总第二天就敢开了他:算了我还是回去吧,明早来接你。 但楚熠没回应,似乎已经睡着了。 过了不知多久,楚熠在睡梦中想起什么,感觉到屋里有脚步声,闭着眼说:对了,明早先不去公司,我要去趟医院,早点叫我。 你说去哪? 楚熠嗓子很不舒服,有点不耐烦地说:就上次让你预约的那个医院。 第79章 79 病危(1) 桌边放了一杯温热的水。 刚刚好,不太凉,也不烫嘴的那种。 楚熠喝完,嗓子里的烧灼感退下去些,起身才发现身上多了层被子。 怪不得出了一身汗。 洗完澡,下到一楼客厅,金延浩买好早餐,在楼下客厅等他。 楚熠问:睡得怎么样? 金延浩咽了嘴里的包子:挺好的。 不冷吧? 金延浩愣了愣:不冷啊。 楚熠啧了一声。 莫名其妙。 那怎么昨天他睡下的时候很冷? 后来又觉得很热?是那种密不透风,让他醒不过来的,很安心的热法。 见鬼。 他食欲不高,但这家包子金延浩老买,荠菜虾仁馅儿的,皮薄馅儿大,味儿挺勾人。 正要拿起来啃两口,金延浩拍他的手:高辰说今天要做声带频闪,你得禁食。 那你他妈在这一口一个的馋我? 脏话就在嘴边,金延浩又截他:他还说,你要尽量保持声带安静,少说话。 沆瀣一气。楚熠哼了一声,这么听他话,你别当我经纪人了,当他小护士去吧。 他想的倒美。金延浩笑,别急,剩下的都是你的,检查完吃。 楚熠顿了下,忽然问他:这事儿你没和别人说吧? 没,我哪儿敢啊。金延浩愁道,不过我说楚哥今儿检查完,没事儿是最好,谁都高兴。但万一,我是说万一啊,要是查出来有点小毛病,你还是得说的吧?总不能一直瞒着,尤其是队里和梁总那边最主要下周末就是首尔摇滚音乐节,咱是压轴,你现在的状态,如果出 我自己有数,你别多嘴。楚熠道。 金延浩叹口气:行吧。 这人决定好的事,他好像的确从没劝动过。 在医院做完各项检查,高辰拿到结果,先问了句:怎么刚过两天就严重了这么多? 啊?严重多少啊?金延浩插话,楚哥昨天发烧了。 那也不该这么大影响高辰问,你这两天有没有吃什么刺激的东西? 没有。楚熠说。 你确定?麻辣的,火锅什么的? 第119章 楚熠:我现在怎么可能吃那种东西。 高辰:那昨天是为什么发烧? 楚熠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没什么,就着凉了。 高辰又看金延浩。 ? 问你了么你特么脸红个什么劲儿。 福至心灵,他忽然转过头来,用平静且专业的语气说:最近x生活克制一点。 楚熠说,跟这有什么关系? 高辰拿眼皮撩他:大明星,你几岁了?非要我说那么直接啊? 楚熠: 高辰用笔尖敲了下桌子:听到没? 啧,听到了。楚熠蹙起眉头,但我控制不住嘛。 高辰金延浩: 楚熠勉为其难道:我努力吧。 肝儿疼,高医生深吸一口气,频闪的结果我刚刚看过了,可以确定是声带息肉,边缘位置,而且已经开始影响声带闭合了。这个位置比较关键,你最近声音沙哑、高音吃力,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目前体积不算太大,但如果继续发声,尤其是你这样的用嗓频率,可能会进一步恶化。 自己的嗓子自己知道,拖了这么久才来,上次检查完楚熠就没抱什么希望,听他这么说,表面倒没什么反应,只是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 等到高辰开始说治疗方案,他才有点急了。 从今天起,所有录音、排练、演出,一律暂停。你声带边缘的息肉位置比较敏感,已经开始影响闭合,再继续用嗓,很容易恶化。 楚熠断然道:不行。 金延浩劝他:你先听他说完。 楚熠:赤道正在准备新专,而且我下周就有演出,现在不行。 不是他意气用事,这事儿波及面太广。 和启明解约的时候,他可以为所欲为,可以在综艺节目上说那些混蛋话。如果是当时查出来,让他立刻停止活动都可以,反正他也不想干了。 但现在不一样,他不光是赤道的主唱,还是陨石的艺人他和梁硕这么多年的心血是一体的,冒然封麦的经济和名誉损失都太大了。 而且 而且他们是要一起拿金曲奖的。 冷静下来。 没事的。 一定有什么折衷的办法 高辰知道他那臭脾气,不跟他犟,自己说自己的:我先开药,最近得做几次雾化,后面还要再做几个检查,主要是评估病变的稳定性。如果实在控制不下来,可能需要考虑手术,但我们尽量先不走到那一步。 他拿起笔敲了敲病例单,从现在开始,好好休息,能不说话就别说话,不要试着发声,也不要逞强。声带不是靠扛能扛过去的。 顿了下:还有,你要是控制不住,就拜托您那位伴侣控制一下,尤其是oral sex,如果你的嗓子还想要的话。 楚熠语塞。出道再久,他也没到自己的x生活都能那么大方分享的程度,多少还是脸红了点:怎么又说回到这了? 高辰没搭他的茬,最后放下手里的东西,严肃地总结陈词。 你什么音乐节新专的我不管,我是医生,只管治好你的病。报告就在这,送你不用谢,自己回去好好看看。你是声带受损,不是别的。如果你不重视这事儿,以后很有可能再也唱不了歌。 金延浩看楚熠的脸越来越白,看不下去了:高辰!你别吓唬他了。 我这可不是吓唬。高辰道,再多的我也不说了,你自己琢磨琢磨。 * 从后门走出医院时,电话响了。 楚熠看见名字时是想挂掉的,但他冲动之下按下了接听键 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可能类似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看到爸妈就想哭的小屁孩儿。 总之他现在就是很想听到梁硕的声音。 特别特别想。 接通了,他把听筒贴得很近,想要假装是梁硕本人在他耳边说话:喂。 是我,还没到吗? 嗯,还得一会儿,路上有点堵。 现在到哪了? 楚熠愣了下,假装问金延浩,说:三环堵着呢,大概还二十分钟吧。 那边也静了一会儿。就在楚熠幻听到某种类似的呼吸声时,梁硕说:好,我等你。 挂掉电话后,楚熠松了口气,有点后悔刚才自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接了。他是个很不会撒谎的人,什么都写在脸上,也幸亏这些话不用当面讲。 希望一会儿到公司不会被问到 就这么着开出医院停车场,他望着窗外,从商务车后视镜里看到一道熟悉的紫色车身,但这时车已经拐出第一个路口,那道模糊的影子在出现的一秒便消失了。 他压下车窗,回头看,还是没有。 楚熠喊了一声,没发出声音,又试了一次:停车! 第80章 80 病危(2) 啊?金延浩被吓了一跳,这不让停车。 快点!停车! 楚熠是冲下车的。他用百米跑的全速跑了一小段,回到上个路口,恰好是红灯,过不去了。 他站在路口四处张望,但已经看不到那辆车的踪影。 附近就是地铁站,很快,有上班经过的居民认出他,尖叫着举着手机围过来。 我去我去我去你快看!楚熠!这是楚熠吗?啊啊啊啊! 楚神我艹!你怎么在这呢?大明星也通勤吗? 楚神啊啊啊啊我爱死你了!! 赤道什么时候开演唱会啊!! 这不会是新专mv拍摄吧?!我们会被拍进去吗?镜头在哪?!! 人群里不知道谁恰好随身带了单反,被大家当作专业摄像,一群人站在楚熠身后冲着他挥手。 金延浩艰难地挤进来,堪堪把他从迅速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的人群里扒拉出来,上车时看见楚熠胸口剧烈起伏着,转过头问他:你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 那辆法拉利,就是梁硕平常开的那辆,purosangue。 金延浩不知所云:没有啊。 楚熠很急切地问:你确定? 确定,你是不是看错了? 楚熠很深地呼出一口气,栽在座位上,说:我会告诉他的。 ? 你不用担心了,楚熠说,我一会儿去公司就告诉他。 哦哦哦,那很好啊,哈哈。 车开出去老远,楚熠那股心悸半天都没过去。 生病这种事很倒霉没错,但总归是有解决办法的。 但如果他再敢骗梁硕的话,如果梁硕知道自己又被骗了的话。 一切就没那么简单了。 他有预感,那会远远超出他解决问题的能力范畴,变得非常棘手。 * 再一次推开录音室的门,楚熠觉得心理状态和刚刚接电话的时候差不多,又他妈返老还童了。但这回倒不是在外面受了委屈,而是干了坏事。 心虚。 特别心虚。 他叫:梁硕 。 无语。 怎么嗓子还学会拐弯了。 果然,梁硕没回头。 楚熠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说点更好听的。 既然梁硕喜欢叫他那个特别肉麻的称呼他这么叫,是不是对方也会开心? 但是,这个宝字儿含在嘴里,就是他妈的叫不出来。 难道要叫哥? 梁硕哥? 靠!光想想就鸡皮疙瘩掉一地。 啧,算了。 就算真知道了,他先态度诚恳地主动道个歉,梁硕能把他怎么样? 大不了就啧,是吧。 虽然高辰危言耸听,但少叫两声不就行了吗?他可不想失去x福生活。比起折磨梁硕,禁欲这事儿折磨他应该更多。 他小声问:你怎么不理我?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走近,这才发现梁硕是睡着了。 楚熠立在那看了很久,心变得很软。 就像被圆圆的毛球搔了两下。 他隔着几毫米的距离用手指描摹他的眉眼,只觉那是造物主对世间的馈赠笔挺的曲线,深邃如海的眼睛,看着他时,是真的会让他无数次怀疑自己会这样溺亡就在他的眼神里,身体里,疯狂的爱里。 第120章 手机震动。 楚熠怕吵到梁硕睡觉,赶忙按掉, 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又这样反复响了几次,他都挂掉,怀疑是私生,正要拉黑,上面跳出一条消息。 【病危,速归。】 楚熠大脑空白了几秒,反应过来这两字在说谁的瞬间,迅速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转身向外狂奔。 开门,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去哪? 回过头时,梁硕已经转醒,站起来。录音室的灯光还是很暗,让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楚熠心脏砰砰地跳:我,我有点事情 什么事? 急事,楚熠急中生智,我妈 又要骗我了吗? 梁硕说着笑了笑,楚熠霎那间心惊。 他太久太久没有看到梁硕对他露出这种表情,是笑,却是全然冷漠的。他花了那么久把那捧捂不热的月光抱在怀里。但现在,梁硕又回到了自己的宫殿。那股陌生感如此强烈,就好像他们在一个空间,却属于不同的世界。 我还能相信你吗? 楚熠慌了,积攒了一上午的害怕都迸发出来,贴上去抱他:我不是对不起,对不起 梁硕并未拒绝,但坚决道:你是。 楚熠管不了那么多了,抬起头,全盘托出:是裴叔,他病危了,随时都会死。 见梁硕不为所动,他继续:我知道你原谅不了他你不用原谅他,但你跟我去见他一面,最后一面,好不好?裴叔对我有恩,我不能看着他死他是你舅舅,你们有血缘关系。 梁硕还是用那种陌生而冷漠的眼神看他:那我呢?我对你有什么? 楚熠用冰凉的手捂他的眼睛:你别,别这样看我。 你选一个。 别这样 你说你会站在我这边。 我当然会 所以这次你还要和他一起骗我? 楚熠觉得无力:他快死了 梁硕:他滥交,死有余辜。 不要这样 楚熠疯狂地摇头,双手发着抖,攥住对方,但梁硕却把他推开了。 重复:你选一个。 你明明知道的 梁硕沉着声音:他死了就可以威胁你了,那我要是死了呢? 楚熠大声喊,凑近了揪他的领子:你疯了吗?!你再敢说一遍试试?! 他用尽力气,声带却只能发出那种呲呲的难听的声音。 他向来觉得自己不正常,也不吝啬向公众展示这一面。但这是第一次,他看到面前这个向来冷静自持的人也有这么疯狂的一面,用冷静到可怕的语气说: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做到。 楚熠觉得全身的血都涌上来,头皮发麻,遍布其中的血管咚咚地震动着,好像下一秒就要爆炸。 他拽着梁硕的衣领,抬腿压着他的胃,把人按在椅子上:你闭嘴!闭嘴!! 但这个人今天显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说:你不信吗?他笑了笑,我觉得我比你可信多了。 下一秒,楚熠把他拽起来,跪姿搡进了旁边的沙发上。手臂上青筋爆起,不容抵抗的力度,伏到他耳边,盯着方才被自己隔空触摸过的、此刻难耐蹙起的眉眼,死死咬住耳垂,咬出血。 梁硕疼得抽气,他也不怜惜。 我牙关颤着,眼眶红得像要滴血泪,楚熠忍住,恶狠狠的,让你别说了。 第81章 81 所爱之人在穹顶之下 沙发被跪伏的人捂热了。 头低着,露出很美的一截后颈,短茬贴着皮肤,脊骨一节节浮出来,最上面那节骨头轻轻突起,像被月光削过的石棱,透出来一股冷感,缓缓泛上来一层红。 青筋一路蜿蜒到手腕,前臂肌肉线条随动作一次次绷紧。 楚熠在高处,汗液、青筋、泛白的指节、肩头蝴蝶形状的疤痕他一一看在眼里,默默烧红一双眼睛。 如果不看那处,两人都衣冠整齐,却是比赤*相对时更要命的一次。 榫头钉进卯里,严丝合缝。每一寸移动都很艰难,火辣辣的,像有锯齿在割。谁都不比谁舒坦的强迫,却找不到反抗的角色。 梁硕一声不吭,只有肌肉的纹理表明他在忍耐,却更激起楚熠的愤怒。 怒意迅疾地席卷他。占有不够,还要破坏。他更猛烈地/耸,拿贪婪的目光把整个人看着,在原本白皙的地方印上鲜红狰狞的牙印。 不许 我不许,你这么说 像在念什么咒语,每一次注射,他说着同一句话,就像要把这句针剂一滴不漏地打进去,让这个口无遮拦的人好好记住,好像这样就能把刚刚那股钻心刺骨的难受劲儿给赶走。 眼泪似绵延的雨,大滴大滴往下掉,把衬衫都洇湿了,好像他才是更委屈的那个。 实际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委屈,明明现在这个情景,怎么看都是他在欺负人 可他就是又气又难过! 这个混蛋知道怎么让他难受 就是故意让他难受! 在失神又回神的间隙里,他闻到血的铁锈味,硬生生刹住,撤了出来。 你是我的 是我的 声音又变成难听的样子,喉头有咸腥的味道,他不管不顾地叠在梁硕背上,双臂交叉锁住胸口,收紧,再收紧,一寸距离都不容许有。 录音室里不合时宜地响起他的歌声,是as you lay dying重新编曲后的demo。 the night passed and i left knowing you were safe you would be sound but still suffering drenched in the pain as you lay dying will there be one day we meet somewhere someday when you know i miss you knowing like you im in pain 这首歌音乐声中,梁硕低喘着问,你是写给他的? 顿了下:别骗我。 楚熠闭上眼睛,依然紧紧抱着,吻他的后背,压下声音说:不完全是 梁硕便不追问了,缓了一会儿后,他曲起腿来,掀开身上的人,站起来时已经面色如常。 他捡起被扔到一边的皮带,手指扣住皮带扣,腰际绷成很紧的一条线,将略皱的衬衫领整理好,扣子从第三颗一路系到最上,看不出刚刚迷乱的情态。 我去出差,回来前把你的事情处理好。 收拾好了,扔下这一句,抄起风衣要走。 楚熠逞凶斗狠了半天,却又因他一句话感到害怕,追过去拽他的胳膊:我陪你 梁硕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怎么陪? 楚熠一愣:嗯? 梁硕问:你还有行程吧? 楚熠嘴唇抿得紧紧的,不见有妥协的意思。 他从检查那天开始害怕,怕不能再唱,怕没法兑现承诺,更怕他的欺骗被发现 可最后,他还是把一切都搞砸了。 楚熠坚持道:可以调整的 梁硕:音乐节也可以? 如果,你那边不是特别久的话 梁硕看透他的慌张,笑了笑,用很凉的手捧他的脸:你怕什么? 楚熠如蒙大赦,把脸蹭进他的掌心,眷恋地贴近了,交颈拥抱,在很近的距离听他说:从来都是我离不开你 心间一颤,楚熠抬起头。 那双蓝眸落在虚空处,温柔而落寞,而后缓缓移向他。 你是不会懂的对吗? 怀抱和手随之撤开,楚熠的恐惧也失去依托。他怔在原地,心脏被攥住,从中间割开一个小口子,流出酸的、苦的液体。他被画地为牢,动弹不得,眼见门关上,人渐渐在那个越来越小的缝隙里走远了。 监听音响里还在继续放着。 just want you to know i miss you as you lay dying as you wake up as long as you exist you are always the one i can die for i am dying for 楚哥楚哥? 第121章 楚熠在商务车上转醒,睫毛和脸颊上有亮亮的光点,金延浩注意到了,靠回座位,假装没看到。 到了?楚熠眼神怔忡,放空了一会儿,问道。 快了。 楚熠抹了把脸,低头看到自己一袭黑西服,而后看向窗外。 黑漆漆的,白天却像夜里。 金延浩同样一身黑:那位菅田先生已经在等着你了,队里几个人都在路上,下午到,结束后直接飞仁川。 好。 楚熠下了车。一把黑伞打在头上,被他拨开了。是那种细细密密的秋雨,他淋着往墓园里走,忽然在半路上定住。 金延浩回过头,那张脸在黑衣的衬托下白得像浸透了水的纸:怎么了楚哥? 楚熠没说话。 金延浩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雨帘下,那棵参天大树沉默地立在远处,枝干被雨水压弯,像一个久站不语的影子。 但也仅仅是棵树而已。 楚熠最终移开视线,神色微动,轻轻摇头:没事走吧。 葬礼就在风林当地举行,遵照裴勇的遗愿,一切从简。 金延浩提前在场馆外安排了严密的安保,却仍不知哪里走漏了风声。 场馆外拉起了戒严线,线外聚着不少人举着雨伞、戴着口罩,有的是媒体,有的像是赶来的乐迷。 楚熠刚一出现,闪光灯便骤然亮起,在雨幕中一闪一闪,像谁按错了节拍的舞台灯光。 在保镖的护送下,楚熠大步走进灵堂。 那位一直沉默寡言的日本男人站在最前方,身形消瘦,见到他的一瞬,眼神一震,随即扑通跪下,双手规矩地叠在身前,额头缓缓贴上手背,像是某种近乎仪式的请求。 楚熠一怔,立刻弯身去扶:你这是做什么?! 男人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语调低而坚定,中文带着浓重的口音:请把骨灰给我,拜托您了。 按照遗嘱,裴叔将个人财产悉数留给了梁硕,骨灰则交由楚熠保管。 他至死都没有原谅这个曾背叛过他的男人,就像他至死也没等到那位他最疼爱的、最希望快乐无忧的外甥的原谅一样。 裴叔说,想把骨灰撒进濑户内海。 你能帮他做到吗?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菅田先生像是再也撑不住了,双手缓缓捂住脸,指节发白,肩膀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赤道全员到齐后,在现场演奏了give me novacaine,合唱声回荡在灵堂上空的阴霾里。 结束后,菅田先生将一个小纸箱交给楚熠,是裴勇生前托他转交的。 楚熠在车上打开,里面是一张久远的nujabes的modal soul黑胶专辑,一个被摔烂了的陈旧dupont打火机,以及一封泛黄的、看起来年代久远的信。 他撕开那枚深红色的蜡封,动作尽量轻。 信纸折痕清晰,纸张边角略有些卷。 一共五行字。 前四行是花体西语诗句,下方附着对照的中文翻译。 楚熠的手指捏住纸边,停了一会儿。 风从门口吹进来,纸微微一动,像是它自己在颤抖。 他从纸上看到那晚酒醉的自己,看到伏案在吧台的梁硕,听到自己一次次求他给自己重复,不求甚解地学会一首为他而做的诗歌原来那是首情诗。 混乱的心跳快速撞击心房,他没再读那首诗,视线直接落到最下方的一行。 那是边角处的一句附言,字小,颜色淡,不仔细看几乎会错过。 下次再见面,我念给你听,好不好? * 隔日凌晨,赤道全员乘坐红眼航班落地仁川。 此行是公开行程,又是他们在《酷玩新声代》节目播出后首次以完整阵容亮相,大批粉丝和媒体堵在机场。 到出口时,现场被围得水泄不通,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形成一道白幕,几乎要把人闪瞎。 保安拉起人墙维持秩序,人群还在向前推搡。安保护着几名队员奔向出口,高举的摄像机一度撞上楚熠的肩。 他们被塞进保姆车,还未发车,一辆粉丝尾随的轿车猛然贴上来试图超车,侧面剐蹭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车身猛地一震。 玻璃咔哒一声裂开,副驾上的金延浩低吼:别拍了,往前开!快! 雨夜的机场通道被远远甩在身后,几道影子在玻璃裂纹中迅速模糊。 队员们心有余悸,恨恨地骂着,金延浩则在联系安保和警方查那个追车的人 但楚熠已经听不见了。 他坐在后排,手里攥着那封信,直直望向副驾车窗那道细细的裂纹,突然觉得那像极了他与梁硕间的信任,虽然并未破裂,但每次的误解都在撕开一道缝隙。 他慢慢地吸了口气,闭眼靠在座椅上。 车窗外是连绵不绝的雨声,像是谁在一点点敲打他的胸腔。 这一次 他应该要勇敢一些。 * 梁硕在酒店里洗完澡,看到手机推送的【私生追车导致发生剐蹭事故,赤道乐队或将缺席首尔摇滚音乐节】消息时,整个身子一僵,毛巾顿在半空。 几秒后,他站起身,手机还没锁屏,直接握在手里,推门冲了出去。 从电梯出来时,楚熠的电话恰好拨过来。 梁硕接了,急匆匆地问:喂,你受伤没有?现在怎么样? 楚熠鞋都没脱,低着头靠在酒店的门上,手机屏幕照亮一张小的脸:我没事,就是车剐了。 听筒那边传来急促的呼吸声,楚熠问:你在哪里出差? 没等对方回答,他抢先说:我想你了。 梁硕停在房号是6117的那扇门前,曲起的食指悬在空中,听到这句又缓缓放下。 楚熠: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梁硕一板一眼道:没有,我很好。 楚熠继续道: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没有生你的气。 但我有点生自己的气。 梁硕咽了下喉咙:为什么? 我好像总是这样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不好的一面,所以总是逃避问题。但其实问题就在那,我们是一体的,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呢?我很懦弱是不是? 梁硕:你没有。 楚熠的自我剖白还在继续:有的,你不要总是这么纵容我。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 其实,我生病了我的声带,有点不好。我那天是想告诉你的。但是晚了一步,先被你抓到了你怎么这么厉害啊?你可小心点,别被我抓到你跟踪我。 他故意开生硬的玩笑,想要活跃气氛,但不自然的嗓音出卖了他的紧张,只能机械地继续:好吧不好笑对吧?我打这通电话,是想和你道歉我骗了你,对不起但那是因为我太笨了,不知道怎么才能既不让你担心,还能把其他事情都顾及好,并不是想要离开你。所以,你别生气了好吗?其实我很害怕你生气。 顿了顿,还没把备忘录里打的草稿讲完,楚熠已经有点泄气,靠!我是不是太肉麻了,这些话我是不会当面说的,咳咳 听起来像被口水呛到,梁硕轻轻笑了一声,楚熠轻易地受到鼓舞,说了下去。 你知道么?我做练习生的时候,有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就在cosmos大楼的地下室里。 当时,有个人来救我,我可能是烧晕了,以为是你,还叫了你的名字。 他笑了一下,声音发涩。 好不好笑?怎么可能是你呢 其实,在地下室的那天,有那么一瞬间,我在想,真没意思啊,要不就这样算了吧就这么死了好像也没什么。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静了几秒。 梁硕呼吸一紧,几乎要敲响门,让他停下,别再讲了,不用去回忆这些,也不用折磨自己。 但楚熠比他想象的还要勇敢的多。 但很神奇,在那之后,我反而没有那种想法了。我隐约有种感觉,好像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即使我们不在一起,你还在支持我。所以 我没有不懂我都懂的,我知道,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我想每天都和你在一起,想每天都和你做。 我从十七岁不对,十三岁就喜欢你了,你知道的,我怎么会要离开你呢? 备忘录终于滑到最后,楚熠长舒一口气,念完上面的最后一句。 第122章 他这辈子总是用难听的话和拙劣的谎言来堆砌安全感。这是第一次,他完完全全地打开自己,剖析自己,把那个不柔软的、不完美的自己暴露给一个人,不怕难堪或受伤。 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永远不会伤害他。 这个想法让他有些冲动,于是一不小心说出计划之外的话:怎么办,我现在好想你啊 听筒那边静了很久。 久到楚熠的心忽然悬了起来,刚刚放松的手指又紧张地握住了手机。 梁硕的声音终于传来,低低的:开门。 嗯? 梁硕又重复了一遍。 楚熠心头一跳,转身打开门。 还未来得及看清门外的光影,已经被紧紧拥住,拥着退后了几步。 入侵者裹挟了一身凉气,就这样悄悄地从密不透风的拥抱中逃走了,只留下滚烫的心跳紧贴着胸膛。 楚熠回到最心安的地方,被熟悉的气息彻底包围,感觉到他贴着自己的耳侧,低声说:傻子。 嗯? 笨蛋。 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 喂! 楚熠忍不住挣扎起来,又在下一秒突然安静下来。梁硕把他抵在墙上,鼻息相抵,在让人晕头转向的深吻的间隙说: 我也想你。 第82章 82 「预谋私奔」 楚熠看了眼表,凌晨四点多。 他这一夜没怎么睡,开始是因为睡不了。房卡没插,灯都没开,他们乱七八糟地亲着,不知道怎么摸黑滚到床上 后来是因为想事儿睡不着。 枕头有点湿,他掉了个个儿枕,动静不算小,边上的人也没醒,又摸索着躺到他胳膊上,看这架势像两天没合眼了。 楚熠低下头,吻那片光洁的额头。 他根本没想到梁硕所谓的出差出到了他酒店房间门口,如果知道就不会说那些让他恨不得钻进地缝的话。 后悔谈不上,只是羞耻羞耻到他主动趴下去,想用看不到脸的后背位,却好几次被这混蛋执着地翻过来,用狼一般的眼神盯着,像要把他吞吃入腹。 可能是从来没听过他说那种话吧 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出来了。 最后一次是在浴室里,后背靠在冰凉的瓷砖,掐着/腰被提起来。 云端的体验总是极致的空白,太舒服,反倒只能凭身体而非脑袋记住。他只记得自己又哭了,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们再也不吵架了行吗? 我不想吵架了 他把那只扶在自己后腰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一和你吵架,这里就很难受。 梁硕下面没轻没重,脸却是温柔的,舔舐着,不厌其烦地承诺:不吵了,我们不吵了又在他的每一声轻咳后,问他嗓子疼不疼,难不难受直到把他问得整颗心都被泡软了,晕乎乎的,全身上下只有相连的地方有知觉。 等到他洗完澡出来,梁硕已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待他掀开被子,钻到他颈窝里 这是梁硕睡觉无意识的小习惯,他已经摸索出来了,胳膊要把他勒住,头要钻进一个小小的凹陷里挨着他。不管入睡时什么样子,醒来都会变成这样,他也刻意纵容,乐在其中。 楚熠和他接了会儿吻,想起什么来:小羊约我音乐节结束后吃个饭,要不要一起去? 梁硕没吭声,闭着眼睛皱了下眉,看着有点不耐烦。 小羊,叫的还挺亲。 楚熠笑了笑,看他闹别扭觉得怪可爱:不想去?你们不是认识吗? 梁硕重点在别的地方:你还打算去音乐节?你不是 楚熠打断他:这次已经答应好的,有人冲着赤道来,我不能临开场说不去 怕梁硕要说服他,没等回复,他又接着说:最后一次,之后我都听你的,检查、吃药,干嘛的反正都听你的。 梁硕知道这方面不能强来,楚熠有他自己的想法,就算他再担心也不能强迫他做些什么:这次结束之后休息一段时间吧,专辑不着急。 楚熠干脆地答应了,又重复了一遍:好,都听你的。 所以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就是在医院,是吧? 楚熠心虚,主动亲他:我错了。 你知不知道你当时声音都不对了?梁硕用带茧的大拇指摸他的喉结,当时是在检查? 嗯 那么怕也不告诉我? 我更怕你担心而且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解决,我想先自己想好了再跟你说。 梁硕气笑了:这样我就不担心了? 楚熠说不过就耍赖,捂他的嘴:你别说我了,我都认错了。顿了下,赶紧转移话题:所以明晚,去吗? 绕这么大一圈,还记着呢?梁硕胳膊紧了紧,就这么想见他? 楚熠被他箍得有点痒,噗呲一声笑了:啧,哪来的醋味儿,有点冲啊。 梁硕张嘴咬上他侧颈,不算重的力度,但叼住就不松口了。 嘶楚熠闪躲着推他,疼! 梁硕松开了,没说话,盯着他看,眼神有点幽怨。 还真吃醋了?楚熠捧着他的脸笑,你是不是看什么乱七八糟的报道了?我和小羊只是朋友,做练习生的时候,只有他愿意跟我说话,但也仅此而已。如果你介意的话 梁硕这个凶也逞不下去了,他从没想过限制楚熠的社交圈,低声说:我没这意思。 楚熠吻了下他还有点潮气的发顶,知道这茬算揭过去了,但既然让梁硕不舒服,他也不打算去了。 过了会儿,他问:所以你不是在出差吗?是来首尔出差? 梁硕埋进他肩窝,声音渐渐沉下去:嗯,cosmos的股东会。 楚熠惊了下,反问:你怎么会参加cosmos的股东会? 没听到回应,一低头,人已经睡着了,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楚熠却在这瞬间清醒了。 什么意思 梁硕是cosmos的股东? 他倏地回忆起三年前,apex还在回归打歌期,公司高层忽然公布解散通告,包括他在内的成员们都并不知情。 apex从出道起就拿过mama和mma不少奖项,几个人的合约期都剩很长,连他都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公司会做这个决定。 当时这事儿震动整个韩娱,多方猜测下依然没有定论。公司方面迅速与他们签完解约合同,亦未给出任何解释,至今cosmos大楼下三天两头还有apex的团粉开卡车示威。 所以 这事儿也和梁硕有关系吗? 想直接问,可怀里的人睡得太香了,他不舍得叫醒,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想到现在。 床头手机震动,楚熠迅速按掉了。 金延浩的消息紧接着发过来,昨天追车的私生已经被拘留,身份是北辰集团的员工。 下面跟着一条转发过来的新闻,楚熠扫了一眼标题,一颗心迅速沉下去。 【北辰集团涉嫌重大偷税漏税,董事长裴姿被依法调查 本台记者综合多方消息获悉,国内知名跨国企业北辰集团,近日因涉嫌大规模偷税漏税及财务造假被立案调查。集团董事长兼法人代表裴姿,已于今日凌晨在北京顺义一处私宅内被带走,接受进一步问讯。 据初步披露的信息,北辰集团自成立至今,通过伪造合同、隐匿收入等方式,累计涉嫌偷逃税款超过9亿人民币,手法隐蔽、时间跨度长,波及多个子公司及境外关联企业】 楚熠看到最后开始走神,想起昨天在葬礼看到的那棵参天大树。 裴叔刚刚去世,梁硕现在看到这条消息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有点不敢想。 退出新闻,金延浩恰好发来一张截图,是微博的热搜界面。 楚熠刚点开,脑子嗡的一下。 最上方的热一赫然写着梁硕是谁,紧跟其后的几条是: 梁硕 兴奋剂 北辰集团涉嫌偷税漏税 梁硕涉药风波始末 北辰 继承人身份曝光 北辰集团继承人曾因药检异常退役 第123章 北辰和陨石什么关系? 楚熠切换到微博,发现梁硕当年比赛的照片已经被传的全网都是领奖台上、泳池边、国歌奏响时他望向看台的眼神,全都被截成高清动图反复传播,配上刺眼的嘲讽文字和夸张标题。 评论区像疯了一样滚动着,无数账号在实时追问他的瓜,不放过任何一个围剿他的细节。 楚熠越看越心惊,屏幕上的那些图像像刀子一样一张张割过来,哪怕已经过去七年,梁硕那个被迫低头的背影,还是赤裸裸地被拉进聚光灯下重新凌迟一遍。 很快,舆论开始滑向一个不可控的方向,梁硕的多重身份被扒出有人爆出他不仅在陨石的职位,并将当初《酷玩新声代》上救下楚熠的背影与旧照比对,还有人找出那张在启明门口的点烟照,以此质疑二人的关系不一般。 不过后者因没有实锤,被赤道乐迷们大规模围剿,主要炮火还是集中在本人身上。 舆论愤愤不平,凭什么天龙人能活得这么轻松?踩在家族的脏钱上,隐瞒过去的丑闻,继续在娱乐圈扩张势力,还活得风生水起? 楚熠在圈子里呆了太久,知道这种程度有组织的集中黑必然有幕后推手。果然,没一会儿,他收到了老东家的消息。 他小心地把胳膊抽出来,轻手轻脚地出套房,在阳台上拨出电话。 杨铭睿,钱没少花吧? 你想要什么? 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他当然值,但你不值。 账号。 别太得意了,小心点别被我抓到下次我会直接把你弄死。 挂了电话,楚熠没什么多余的心理波动。 他可以非常冷静地处理这些事情,因为经历过太多次,但他唯一没办法忍受的是其中的任何一件伤害到梁硕。 他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保护好他。 以前他也这么想过,但当时的他太无能了,除了给梁硕复制一个奥运赛场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可现在不一样了。 这一次,他要彻彻底底,从里到外地 把这件事解决掉。 * 梁硕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了。 他摸了下手机,也没找到。 坐起身来,听见套房外有声音,走出来,乐队几个人和金延浩都在,看起来都化好妆了在试服装。 楚熠坐在沙发上,背头,黑色无袖背心,领口微敞,锁骨和精壮的手臂肌肉若隐若现。几枚银色耳钉贴着光,手上的戒指在指节间撞出细碎的反光,黑色机车裤裹着修长的腿,整个人靠坐着,眉眼冷淡,像锋利的刀鞘刚从夜里抽出来。 听见门响,他起身,耷着眼皮偏头看过来。 梁硕站在门口,心里一滞,不动声色地收住了步子。 赤道有多久没出来演出,他就有多久没看到楚熠回归主唱状态时的样子,很难说现在这个小鹿乱撞跟一见钟情似的状态是怎么回事,明明昨晚还在床上颠鸾倒凤 真他妈有够邪门的。 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说: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楚熠身上那股锋利的气息在看到他之后散去,起身朝他走过来:累了吧?前两天是不是没睡? 梁硕平常的作息和机器人没两样,不管几点睡早上都会准时早起健身,这种到10点多刚起的情况太少见了,多少也跟那天被自己不管三七二十一连润滑都没有就强s了有关系。 他想着就心疼,快速啄了下梁硕的嘴唇:去洗漱吧,我给你叫早餐。 潘胖化着妆不忘哀嚎:诶诶诶,这还有单身狗呢,两位注意点影响! 楚熠平常那么要脸的人,这下反而更来劲,又吧唧亲了一口,搂着人嚣张地说:我房间我男人,有意见憋着。 梁硕斜瞥了他一眼,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闹腾的眼神,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中二呢? 这下在场几个人都笑了。 kk吹口哨,潘胖竖中指,凯文跟个二哈似的嚎个没完。 套房洗手间,梁硕还穿着睡衣,一进去就被楚熠推到墙上接吻,手也不安分地在他腰上摸索,似乎格外饥k.e。这身妆造的侵略感太强,梁硕还是有点不适应,轻推了一把说:你就不怕把衣服弄皱了? 楚熠眼睛亮亮的,像有两团火,粗c.h.u.a.n着在近处盯着他:我现在有点兴奋。 梁硕笑了笑:看出来了。 楚熠:特别想s你。 梁硕捏了把他的屁股:忍着。 忍不了.寓.w.言.怎么办? 梁硕抬起他下巴来看,大概有两秒,把人抱在怀里,哄小孩儿似的拍他的后背:别怕,不会有事。 楚熠身体稍微僵了下。很神奇,梁硕这么说,他就真觉得一定会顺利:有这么明显吗? 你一紧张的时候就兴奋。 万一我 没有万一,在场不会有人比你唱的更好。梁硕沉声道,等演出结束我们就开始治疗,什么都不会发生。 楚熠狂跳的心脏慢慢安静下来,逐渐恢复正常的频率,仰起头来问: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什么游戏? 你做我一天经纪人。 梁硕闻言一愣:嗯? 楚熠解释:今天一天,要一直在我身边,寸步不离那种,不许玩手机,不许和别人说话,也不许交流工作,什么都不能干,只能看着我,听我指挥他说到这略微脸红,如果你答应,我就奖励你。 不许和别人说话 这真是经纪人不是奴隶吗?梁硕轻笑一声,也没揭穿他:怎么奖励? 我订了今晚去la的机票。他凑到梁硕耳边,我们私奔,我给你写歌,我们每天都散步,去santa monica晒太阳,去griffith看日落,我在waldorf落地窗边给你 男人嘛,食色性也,谁也不比谁高尚到哪去,听他说完这番话,梁硕眼睛果然比刚才亮了。 楚熠得意地问:你答不答应? 梁硕笑着捏他的脸蛋:不用在waldorf,咱们有家,你可以在自己家的落地窗 第83章 83 所有的光都汇入你的眼睛 摇滚音乐节的舞台就搭在汉江边,十月的晚风裹着江面的潮气,穿过拥挤躁动的人群,一路抵达待机棚。 隔断的帘子被风吹起一角,当啷挂在了钩子上。门外年轻的工作人员回头一瞧,念叨着哦莫哦莫,迅速给压了下来。 棚内,赤道全员待机中,移动监视器上是支日本metal乐队主唱一声jump!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立刻跟着鼓点蹦起来,脑袋跟麦穗似的狂甩,后排还有不少在pogo和mosh的狂热青年。 操,太特么嗨了凯文正站着热身,镜头正好切到观众旗子特写,他定睛一看道,我去,这不是赤道的旗子吗?谁这么给咱招黑,这会儿就摇上了? 他说着回过头,楚熠坐在简陋的桌台前,低着头,并没听见他的问话。 往常赤道待机,都是有说有笑到上台前最后一秒。今天彩排完,楚熠却安静得有点反常。 几个人早上都被特意打过招呼,不许在梁硕面前提新闻的事儿,估摸着现在楚熠还在发愁这个。 啧。就连他们都开始纳闷儿这俩人不就是谈个恋爱么,怎么就没完没了的这么多破事儿呢? 凯文给kk使了个眼色,你去问问? 你怎么不去? 他揍我不揍你 kk: kk刚要起身,梁硕正好掀帘走进来。楚熠竟然也没注意,水抵在后颈才抬头。 手背挨了下眼前的柚子汁,是热的,他骄矜地没接:怎么这么久?再晚一秒就算你犯规。还有,我要喝冰的。 梁硕长腿靠在桌边,敲了下表盘:别冤枉我,两分钟三十六秒。还有,你不能喝冰的,对嗓子不好。 没超过三分钟。 这是游戏规则,也是他今天内被允许离开楚熠视线的最长时限。 楚熠又重复了一遍:太久了,黄牌。 一屋子人白眼齐翻,单身狗选手潘胖又忍不住发言:我说楚神,别仗着有男朋友就使劲儿造啊,真不知道心疼人!我数数啊,今天你让梁哥给你跑了一二三四他边说边掰指头,六次腿!梁总好腿! 第124章 楚熠往椅背上一靠,看向梁硕,眼神颇有深意:不愿意?后半句没出声,用口型说:可以现在放弃。 梁硕抬起一只手表示无辜:我可没说。 楚熠勾起嘴角,挺得意的样子。 潘胖无语道:得,又成我瞎掺和了是吧?那词儿怎么说来着,我是你们p,p什么 kk幽幽接话:play中的一环。 潘胖啧了一声,金延浩搂着他肩说:没事儿潘哥,咱加起来一共四环呢,你不孤单。 楚熠一扬手,把纸巾盒扔到了他身上,金延浩立马抗议:哎他们怎么都说了怎么就欺负我?! 凯文漫不经心道:谁好欺负欺负谁呗。 那包纸巾被迅速扔到了凯文身上,俩人开始你追我赶地掐,最后直接滚到地上,kk敲鼓槌助兴,潘胖凑热闹,直接趴上去叠罗汉,俩人同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楚熠知道他们是故意活跃气氛,但场面太滑稽,到底没忍住也跟着笑了。 闹了一通,终于消停下来,梁硕拉开凳子坐到他旁边,在桌布耷拉下来的地方挠他的掌心,有些讨好的意味。 酥麻感从接触的地方丝丝缕缕炸裂开,楚熠后背几不可闻地抖了下,瞪视他,想抽出手来,梁硕却把五指都镶嵌进去,紧扣住,另一只手在某个地方暧昧地打圈:刚刚在想什么? ?! 临时待机棚,全队共享,毫无隔音和隐私可言。 楚熠惊慌地扫视了一圈,幸好都在玩手机,没人注意他们。 这这简直太过分了。 他用口型问:你疯了? 梁硕什么都没说,隔着墨镜,肆无忌惮地盯他的嘴唇看。 楚熠无意识地吞了下喉咙,竟也忘了去阻止他作乱的手。深色无袖,水洗浅蓝牛仔裤,黑色墨镜,diptyque的木质香水味,甚至连贴身的衣物都是他的,全部都是他的。 如他所愿,梁硕这一天只看他,和他寸步不离,连手机也由他保管,被完整地罩在他张开的密不透风的安全网下,不会被除他以外的任何事情打扰,也不会被除他以外的任何事情伤害。 这种绝对的掌控感让他感到安心,奇异的满足,连声带愈发明显的异物感都可以忽略不计。 正在音响里狂轰乱炸的日本乐队是倒数第二支,下一个就是压轴出场的赤道。 楚熠在那只揉搓自己的手引发更严重的后果前站了起来,快步走向对面的小型更衣室,略显佝偻的背影有点狼狈。 梁硕笑了笑,起身跟在后面,掀开帘子的瞬间便被他猛力拽过去,压在了三折叠屏风上。 帘子的滞后降落,让那位敬业的工作人员瞥到了模糊交叠的影子,但只一眼便被隔离在外。 聒噪的metal音乐成了他们偷q的掩护。 碍事的墨镜被扔到地上,落地无声。 屏风上,两个人的影子合并成一个臃肿的整体。梁硕在舌忝他的耳朵。从耳廓到耳蜗,穿过耳洞的银针,柔车欠的舌尖在穿孔处打转,然后深人,模拟亲密的互动,一寸都不放过。 楚熠享受着他的服侍,不打自招道:我打了六个耳洞 嗯。 你猜为什么是六个? 不知道梁硕说,但我猜你不会再有第七个。 楚熠捧着他的脸笑:猜对了。 那只手又来了,隔着衣料,楚熠忍不住迎合,却回回要挨到让他舒f.u的地方时又故意躲开,让他不上不下的难受。 楚熠有点生气了:混蛋你是要我in着上台吗? 作弄他的人笑了笑:如果你能见到那么多人也不车欠的话。 可我现在in了,怎么办? 想要奖励? 嗯。 想要谁给你奖励? 楚熠全身的血都在往脸上涌:你别太过分 梁硕欺身,用那双诱惑人心的眼睛专注地捕获他:说,想要谁? 楚熠擒住那只手腕,手心却是汗湿的,声音有点打颤:要翻天吗?别忘了今天你要听谁的。 棚外,两个工作人员路过,薄薄一层pvc涂层布上映出曲折的人影,声音就像在耳边,两人同时安静下来。 , ?!(喂喂喂,你看新闻了吗?!) !!(当然看了!都炸了好吗!) ... ...!(所以楚楚真的是gay?我受伤了呜呜 我之前超担他的诶!) , ! !(喂,小点声!会被听到啦!) 那边声音紧接着低了下来:.(不过他男朋友也太帅了吧!) ! ?...(就是说啊!你看穿泳裤那张照片了吗?那个腹肌和身材,真的哇,疯了) ?(还有那里,你懂吧?) ... ?(说真的这两个人做起来应该s.h.u.a.n.g死了吧??) !(喂!你也太色了啊哈哈哈!) 声音渐渐远了,梁硕问:你笑什么? 楚熠伏在他身上,肩膀笑得一抖一抖的:没事,就是觉得我赚了。 什么赚了?梁硕不明所以,他们说什么了? 说我男朋友很帅。楚熠撑起身子来看他,摸了下那张轮廓锋利的混血脸,确实很帅。 梁硕只道他瞎扯淡,笑道:还说什么了? 还说我男朋友很大。 你诓我是吧? 谁叫你听不懂呢?楚熠说着手不老实起来,大吗?有点感觉不出来 什么意思,想现在试试?梁硕挑起眉来,刚才的问题还没回答我。 楚熠哪还记得什么问题,吊着他的膀子ceng上去:给我摸摸难受 梁硕像个石头似的无动于衷:那你说,想要谁。 再欺负我就给你红牌 这就叫欺负你了?梁硕说,你是不是有点娇气? 嗯那也是你惯的 梁硕是想继续逗逗他的,但这话他没法反驳。他就是想让楚熠娇气,无法无天,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不要瞒他。他要把被自己弄丢的宝贝儿养好了,但他好像有时会做得很差。 棚外,路过的人忽地多了起来,脚步声踏在乱七八糟的鼓点上。 这间更衣室是赤道专用,但第一次在公共场所乱来的刺激感还是让楚熠一阵阵战栗。这混蛋只管撩不管埋,怎么都不肯让他如意,逼得他眼睛渐渐红了,咬着嘴唇不肯吭声。 梁硕在把人欺负哭之前把手t.a.n了进去,楚熠颤d.o.u着发出一声喟叹。 帘子外再次传来声音:楚哥,十分钟后要去候场了,你好了吗? 楚熠身体猛地绷紧,咬住小臂,白皙皮肤下的青筋像是要破皮而出,轻声说:你等,等一下 那人不理他的推拒,反倒更来劲,好像非要逼着他在这个时候丑态百出。 梁硕命令:回答。 楚熠曲起月要来:不 想被发现吗? 不是嗯 说话。 楚熠更用力地咬自己,被梁硕轻放下来,吻住,漂亮的眼睛泛起星光,梁硕便t.i.a.n舐,采摘到舌尖后代为回答:知道了,这就来。 外面太过吵闹,很难在这种环境下准确分辨出声线,金延浩听到回答后便离开了,棚上能看到逐渐消失在天花板的影子。 梁硕拍拍他:好了,别怕,人走了。 楚熠的胸口剧烈起伏,汗津津的手在梁硕的颈后交错,虚脱到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身体里像有一颗四处逃窜的小石子,撞碎他的语言系统,让他失语,失神,失控。 你真是个疯子 彼此彼此。 梁硕用湿纸巾擦手时,楚熠盯着他修长的手指,还有指间黏腻的液体,避开了目光。 第125章 一会儿还能唱吗?那声音里有隐约的笑意,楚熠听出来了。 是不是瞧不起我? 心疼你才对。 那你再心疼心疼我。 嗯? 楚熠把无袖的领口往下抻了抻,露出自己的纹身来:咬这。 饶是梁硕最近和他玩过各种花样,听到这个请求也有点发懵。 你确定? 确定。 不怕被发现? 所以才让你咬这,楚熠扭头看了眼外头,来不及了,快点,这是命令。 他仰着头,期待的是瞬间的刺痛,等来的却是一个温柔的吻。 小伎俩失败了,于是梁硕看到了他偷偷从外套里掏出的戒指,而他也不得已在对方的注视下将那枚水滴形的harry winston钻戒,强行戴进刚刚还在玩弄他的无名指。 楚熠吻他:别看 时间在倒计时,外面依旧聒噪,棚里光线很暗,两颗心的疯狂跳动却那么响, 戴在我手上,不让我看吗?梁硕曲起手指,感受到戒圈在指根牢不可破的束缚,这是什么? 你不是看到了吗 你说给我听。 是你是我的证明,楚熠说,你答不答应? 梁硕久久地注视他,在那对瞳孔里看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被打断:先别回答,我要你看着我,一直看着我。等我从台上下来,再告诉我。 梁硕用戴上戒指的手轻抚他的脸,答一句好。 楚熠闭上眼睛贴在他手心里,但没过多久便退开了。在爱人面前,人总是容易软弱的,但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 心跳如擂鼓,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上台前都没这么紧张过,喉结上下滚动,说:我要上台了。 梁硕说:嗯。 很神奇地,他竟因为这一个字而渐渐镇定下来,让他想起那首初见时的give me novacaine。 他朝门口方向走了几步,即将走出去时转过身,背着光问:你相信我吗? 第一次问这句话,是七年前奥运会那天,在oasis门口。那时,他除了廉价的喜欢一无所有,却敢冲动地索要一份信任。 七年,他们决裂,分离,重逢,猜疑,磨合在如此多的波折后,再次问起,他们都知道其中意义已全然不同。 梁硕笑着说:不相信你的人不会被你骗到。 我不会再骗你。楚熠也笑了,语气轻快却笃定,他正对着梁硕缓缓倒退,目光一刻不停地看着他,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所以,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 看着我 相信我吧。 下一秒,楚熠最后深深地看他一眼,掀开帘子,身影被光线吞没。 第84章 84 他和我求婚了 梁硕站在原地,对着徐徐落地的门帘发了会儿愣,大拇指无意识摩挲无名指的戒圈。 这东西的存在感太强了,和楚熠本人一样,鲜明、浓烈,紧紧箍住他,触感与进入时艰涩的包裹有些相似一种不容逃脱的、令他安心的束缚。 啧 奇怪的联想。 谈恋爱的人都么奇怪吗? 他抬起手,将那枚水滴钻石对准漏进室内的暗光,乱糟糟的心跳一路冲到太阳穴砰砰敲击着,想起那句令人心痒的私奔。 是私奔还是蜜月啊? 该说他男朋友果然是个摇滚主唱么?连求婚都这么隐晦,还真是一如既往令他意想不到 他笑了笑,从椅背的外套侧兜里掏出备用手机,按掉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拨出一串号码。 帮我拿个东西来。 在保险柜里。 是,现在。 屏幕刚熄掉,一串国内的座机号码拨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没打招呼。 那边说,他听,就这么安静了很久。 在确定对方已把全部想说的表达完毕后,他问:所以呢,你觉得是我做的? 没什么,那就当是我吧。 因果报应,您现在信了吗? 我?我没听错吧,现在这是在担心我吗? 就因为这个你才派人追他的车?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他轻笑道:放心,我仇人很多,他们不会让你失望的。 话音刚落,棚外的声浪扑面而来。 他答应过了,不能让楚熠在开唱时看不到他,于是没给对方留对话的空隙:挂了,姥姥在欧洲度假,不用担心。 放下手机,挂断的前一秒,他的手指停在红色按键上方,忽然想起楚熠昨晚那番自我剖白,又想到几日前一场简陋的葬礼。 这六年,他步步为营。至亲、自己,把楚熠推进深渊的人,他一个都没放过。 但 这真的是楚熠想要的吗? 如果他的恨意没有那么强烈如果在得知裴勇患艾那天,他推开了病房的门;又或者,裴勇离世那天,他听了楚熠的话去探望是否就不会让楚熠感知到他的不安,连生了病都害怕告诉他? 一个被恨填满的人,能好好地去爱吗? 就算是为了对方 他是不是也该放过自己,放过别人了? 时间不多,话筒重新贴回耳边,他说:我七岁生日那天,在annenberg house pool,你第一次来看我比赛。上场前我小腿抽筋,最后拿了四块金牌,一块银牌。从领奖台下来,你当着所有教练、队友和家长问我,为什么这有一块银的? 我的整个职业生涯都在拼命向你证明自己,输了我就骂自己废物,受了伤我就忍着,加训,游到麻了,就没感觉了。因为我想让你满意,但后来我发现,你好像不是对没拿冠军的我不满意,你只是单纯对我不满意。 妈喉咙快速上下滚了下,他接着说,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我找到会对我满意的人了。深吸一口气,指腹滑过此刻箍得格外紧的戒指,反而让他不那么紧张。 他和我求婚了 垂下眼睫,用左手包裹住右手坚硬膈人的部分,语气温柔下来。 我要结婚了。 他顿在这,听到电话那头漫长的沉默。 是什么意思呢? 厌恶、羞耻、鄙视 后悔生下他? 他无从得知。唯一确定的是,对于「他过得好」这件事,他的母亲无言以对。 他没有失望,准确来说,他没有产生任何多余的情绪,无论裴姿怎么想,对他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有家了 自己的家。 这么想着,他恢复成彼此更为习惯的冷硬语气:我最后说一次,别再找他麻烦。如果昨天的事再发生一次,我不会再手软。 再次挂掉电话,他拔出sim卡,折成一半,和手机一同扔到垃圾桶。 然后掀开帘布,踏出棚外。 kk的低音鼓咚咚连击耳膜,震得地面都在轻轻颤动。 几万人的尖叫声一同迸发,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庞大气势,轰然炸裂在空气中,密集、澎湃,全场跟着鼓点齐声高喊:equator!equator!equator! 一波高过一波的呼喊声中,梁硕一步步走到侧台台前的黑色幕布倏而坠落,舞台尽头灯光正盛,明亮、夺目,层层涌动,如星河开落。 楚熠就站在那片星河里,红蓝色吉他挂在腰间,眼睛着台下躁动的、嘶吼的、眼含热泪看向他的人群。 忽然,他转过头,直直望了过来,带着最原始的侵略性那双眼睛里只有他了。 那股气势太精准、太陌生,令梁硕怔愣在原地。但当楚熠的视线下移时,他默契地把戴有戒指的手亮了出来在对方惊异的目光中,他将水滴钻石放在唇间轻吻。 是错觉吗? 台上的人被一道虹光笼罩了。 天边将尽未尽的晚霞在他身后肆意铺陈开,与此同时,最后一个鼓点落下,镲的泛响戛然而止。 舞台灯光唰地骤暗,人群随之静默。 他放下手,这才意识到,刚刚是指上钻石切面的折射,碎裂的光从戒面滑过,给台上的人披上彩虹的轮廓。 第126章 intro开始。 楚熠奏出一段不断重复的 ostinato,不安的尾音如碎石敲击铁轨,单调、迟缓,独属于赤道的神经质。 哒。 哒。 哒。 鼓槌轻擦镲片边缘。 键盘藏在最底下,低频嗡鸣,让空气微微震颤。 鼓浮在背景,几近听不见的合成波动,让人感到冷、黏稠,恍若漫漫长夜没有尽头。 这一段 intro 持续近一分钟。 没有旋律,没有爆发,观众也默契地没有喊叫只有不断堆积的、潮湿的窒息感,像是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一点点积压、一点点撑满。 所有人都知道,那些情绪很快就会炸开。 他们在等待一场彻底的释放。 梁硕在那沉闷的旋律中看到楚熠走到这里的每一步和他一样,用尽全力不被认可的童年,却比他还要无望的、漫无边际的长夜。 幼时被亲生父母和黑社会虐待,成年的第一天被自己拒绝而后抛弃,拼命学习争取的保送机会被剥夺,在异国他乡被队友霸凌,年少成名后又被舆论围攻,以为一切都好起来时最珍贵的声带被查出息肉 楚熠的人生是连续的被动句 他是被命运一步步推着走到这里的。 似乎除了爱自己这件事,楚熠活到现在,从未有什么决定是为自己做的。 可这只小狮子却又那么强悍,那么倔强,任何怜悯的情绪都无法在他身上停留。他光滑、尖锐,无懈可击,是丛林中濒死时都张牙舞爪的野兽。 但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梁硕想。 这是一个全世界最鲜活的灵魂,会在自己怀里哭,会软弱,会害怕,会闹脾气最终,这只不被征服的野兽还是将所有的破绽都留给了自己。 即使被伤害过,他还是再一次坚定地、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自己。 梁硕看着台上的人想 得对他再好点 再好点才行。 听到欢呼声,他转头看向观众席最前方,无数面旗帜高举,在人潮上空挥舞,像浪潮中翻滚起伏的船帆。 无人机镜头自高空俯冲而下,穿越云影与声浪,直逼舞台,将这幅绚丽的画面收进巨大的led屏,宛若一场盛大梦境的序幕。 楚熠举起双手,跟着鼓点打节拍,观众也随之拍出强烈的声潮。 intro后就是赤道的反叛三部曲《野火》《荒原》《圆形废墟》中,野火是序篇,词最短,编曲却也最澎湃,乐器里充斥着狂躁与不安。 轰的一声! 《野火》前奏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密集的镲片和地鼓像一记记重锤,爽/得像要把灵魂从天灵盖里震出来。 火焰在大屏上窜起,中控灯光随节奏不停闪烁,忽明忽暗间,勾勒出台上鬼魂般狂乱的轮廓。 楚熠因沙哑而狠戾的嗓音在这时撕裂开汉江边的黑夜。 「野火吞噬我 我便成了火 子弹穿越我 我无处可躲」 虽然是国外现场,丝毫没有影响全场大合唱。 在密集的乐器声墙中,楚熠的嗓音像是从混凝土裂缝中冲出来的汽笛,带着某种破坏性的清醒。 呜 咻 短暂的歌词后是漫长的间奏。 凯文的主音吉他用延迟与回授拉出刺耳的回音,楚熠的节奏吉他同时大面积扫弦,铺出厚重音墙,像野火蔓延的底噪。 乐器如同一场无序的暴雨,而现场殷红的灯光则像漫天的山火,水火间彼此压制,追逐 「谁说只能听天由命呢 就算踩碎灵魂 至少换一次破茧的资格」 楚熠闭上眼睛唱着,声音里带着撕裂感的嘶哑。 现场合唱,几万在这一刻与他一同共振那些被碾碎的、倾轧的、死去又活过的灵魂,在他的歌声里找到了暂时停泊的栖息地。 《野火》的尾奏没有中断,主音吉他继续回授拖长音,而后无缝衔接了《荒原》。 令全场颅内高c的演奏和大合唱还在继续。 我在你身体里绽放又枯萎 我在荒原中燃烧再化成灰 因为谁 而颓废 为了谁 扮成鬼 就痛苦地活着吧 或清醒地死去 去啊 给自由献祭 在这片圆形废墟 犯错的人要付费 坠落的鸟会再飞 别为人渣崩溃 滚去撕烂他的嘴 《错》唱到快结束时,在场几乎所有人的嗓子都喊劈了。 就在这时,赤道又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所有狂躁的乐器都静下来,舞台像被抽空了声音,只剩楚熠的吉他静静铺陈开,重复着那段和弦。 等到他开口大家才听出来 《错》竟然新加了一段outro! 「最珍贵是你自己 去他妈的完美定义 泥泞之中玫瑰挺立 爱你的人永不离去」 赤道的live很少有talk环节,这回同样,一连五首无缝衔接唱下来,观众嗨得停不下来,高喊 赤道!牛逼! 赤道!牛逼! 赤道!牛逼! 紧接着,一道雄厚的男声嘶吼道:楚神!!我要给你生孩子!! 这人声音洪亮到像偷了麦,回声萦绕,现场能听懂的国人大声乐起来,听不懂的韩国人好奇得互相打听意思,听到解释也跟着乐。音响传出乐手们的笑声,kk还嫌不够热闹,打了个鼓花。 楚熠摘了耳返,从台沿儿拿起水来,仰头大口灌着,一片热闹中,没人知道他的嗓子已经快到极限了。 水流顺着喉结一路向下,大屏很懂大家想看什么,给了个特写。前排对准台上的镜头纷纷转向大屏,响起阵阵起哄的惊呼。 刚刚那一声楚熠显然也听见了,但他有条不紊地喝水,拿纸巾给自己擦汗,全场都被他钓着,等待他发言。 终于忙完这一套动作,他拿起麦来,笑着用中文问:我是听错了吗?有人说要给我生孩子? 刚才是一人喊的,这会儿应的却不只一声,大有要现场生出几支姓楚的足球队互相较量的架势,喊着喊着还吵起来了 女声:我生! 男声:我生! 女声:你长/吊了生个鸡毛啊! 男声激动起来:你楚神就喜欢长/吊的!! 群众:噗!哈哈哈哈哈 楚熠竖起食指比在唇边:嘘 别吵。他说着往台前走,或许是那股说一不二的气势有些骇人,上一秒还急赤白脸的人们安静下来。 你们来晚一步。顿了下,他蹲在台边,拖着有点哑的声音,带一股痞劲儿,还带点罕见的羞涩:我刚刚求完婚。 落石惊起水面,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和议论声此起彼伏。 他倒是一点也不急,继续说:还在等他的回答。 借我点幸运吧。 面对讨厌的事情,人的第一反应总是质疑其真实性,不愿接受,更何况现场不光有乐迷,还有从apex男团时期就开始粉他的铁血毒唯,听见这话,恨不得当自己聋了。 在全场齐齐愣了有几秒后,开始有人回应,声线已经能听出崩溃来。 我不信!!! !!!!(骗人!!!) !(别说了赶紧唱吧!) 楚熠在现场乱成一锅粥的前举起麦克风说:嗯,我信誉原来这么差吗? 他话里有话,声音里有笑意,说着转过头看向侧台。 果然,梁硕脸已经黑了,注意到楚熠的视线,做了个口型。 过速的心跳让楚熠的视线有点模糊,反应了几秒,读出来,梁硕说的是 你敢。 他笑了笑,甚至没做口型,梁硕已经读懂了 你猜我敢不敢? 第85章 85 你是我生命里每晚的月光 果然,连安保都没注意到的一刹那,他从台上一跃而下,耳返随之抛高,形成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梁硕吓得差点跑出去,身后有工作人员拽了一把才停住。 嗡的一声! 前排的人彻底疯了,铁栏杆发出吱扭吱扭的刺耳声响,被涌动的人潮向前拱了几寸,又让安保组成的人墙丁页了回去。 啊啊啊!楚神!! 啊啊啊啊啊啊 这里这里!! 第127章 丧尸般的无数双手齐齐伸向他,尖叫、抓扯,扑天盖地。 而他却毫不犹豫,穿过人群,直直走向某一个方向。 那是个年轻女孩,单手提溜着一块颜色鲜艳旗子,拼命挥舞,另一只手捂住嘴,眼泪已经涌了出来。楚熠走到她面前,从她手里抽走那块旗子,又笑着伸出半拳和她轻轻碰了碰。 女孩的泪顷刻间像开了闸哗啦涌出来。 下一秒,楚熠奔跑起来,身后展开那面旗帜。 大屏镜头瞬间追上他,灯光一齐汇聚。 当人们看清那是什么的刹那 全场,彻底沸腾了。 那是一面彩虹旗。 色彩、音乐、肢体动作 人类智慧允许其拥有很多种不需语言就能传达信息的方式。 在这个场景下,那道绚烂的彩色就是对所有谣言、绯闻、质疑最好的回答 是的,他爱的是个男人。 他们在一起了。 他特别爱他 他求婚了! 他们要结婚了! 所有人都知道,敢在这种场合身披彩虹旗意味着什么。 简单来说 这疯子是不打算在内娱混了。 但,这疯子太快乐了。 快乐得让人嫉妒。 那个苦大仇深到像要创死全世界的赤道主唱似乎从世界上消失了。 此刻的他全然新生,将彩虹旗披在身上,举过头顶,比任何时候都自由、无拘无束。 他仰着头狂奔,笑着,日天日地的满身刺儿被一种更为温柔和坚定的力量化解,在舞台与观众席之间的空隙狂奔,和每个人击掌,偷走他们的幸运。 安保人员战战兢兢护在他身后,侧台紧盯着的人更加,一颗心悬着,恐怕有哪只丧尸在这个时候变异扑到他身上。 好在,楚熠巡回一圈之后,总算玩够了,一个撑跳回到舞台上。 站定在立麦后,他平息着起伏的气息,最后呼出一口气,说:你们都说我不写情歌,我感觉挺冤枉的,其实我写的第一首歌就是情歌,叫summertimes in bloom。 他顿了下:只不过写第二首就隔了七年。 现场响起低低的笑声来。 楚熠握住立麦说:今天最后一首歌,ocean,送给我们爱过的、爱着的、会爱很久的人。 舞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台钢琴,楚熠走过去,在万籁俱寂中坐下,旋律便从他指尖流淌出来。 和七年前那间逼仄的livehouse一样,此时的汉江边也变成了一片浩瀚的蓝色海洋。 「i stand still right where you were while youre gone flying far away if asked about you blue is the color burning like a fire while it fades away away from me from the world we shared a world without you is so empty and pale remember that day having a crush on you ever since my heartbeat fails as it only races for you if asked about you ocean is the color burning like a fire while it fades away away from me from the world we shared i know we were drifting apart but baby my world still shines for you as you are the ocean my one and forever love oh-ooh ooh-ooh-ooh oh-ooh ooh-ooh-ooh 」 楚熠坐在钢琴前,唱完最后一个音符。 海蓝色的灯光像潮水般缓缓褪下,映在他微低的眼睫上,像极了夜里那片温柔又无望的海。 现场无人说话,空气仿佛也忘了流动。只有琴盖合上的轻响,在安静中荡出余音。 这是赤道从未公布的歌曲,连梁硕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写的,又是什么时候彩排好的。 这是楚熠献给他的,一场隐秘而盛大的告白。 献给爱过的、爱着的、会爱很久的人。 献给你。 * 当天演出结束,楚熠凭借一己之力屠了各大社交平台的热搜榜。 楚熠 求婚 楚熠 彩虹旗 赤道新专炒作 赤道首尔摇滚音乐节 楚熠梁硕 楚熠2123 cp2123 一整个夜晚,楚熠的名字带着各种不同后缀轮番在热搜第一上下跳动,此前北辰和梁硕的新闻迅速沦为陪衬。 彩虹旗带来的连锁反应十分迅速,几家合作中的品牌悄悄下架海报,评论区像被浇了油的火场,比起站队,更多人在说 啊,虽然早就知道了,原来我楚神真是个疯子啊 但没人能否认这一夜的爆炸性。 楚熠的顶流位置被再次坐实。 相比国内的谨慎,几家欧美主办方连夜联系陨石,有小道消息称,赤道将在接下来一年里占据至少三场国际音乐节主舞台的压轴位置,此番炒作四两拨千斤,实则是陨石想吃欧美市场,把赤道拉出来祭天讨好少数群体,未来在海外市场的商业价值即将翻倍。 就在外界推测赤道是否将顺势推出新专、开启巡演时,陨石公司在午夜发布了一条简短冷静的官方通告: 赤道乐队即日起休团一年,除主唱楚熠外,成员将分别展开个人活动。感谢所有支持。 * 阿联酋航空,波音777头等舱。 被全世界惦记的人,此刻正和其求婚对象寒酸地挤在同一个座位上 索吻。 被他马奇在身下的人任由他亲着,却没有回应他。楚熠便破罐子破摔,乱糟糟地满脸亲:哎呀别生气了,你答应我嘛 梁硕捏着他的下巴移开一些,很无情的动作:怎么又自作主张? 楚熠自己说自己的,牵他的手:你都戴了我的戒指,不能反悔。 梁硕挑起眉峰,眉眼间已经有装不下去的笑意:强买强卖是吧? 是啊,所以你到底答不答应?我第一次求婚诶全世界都知道了,你不答应我很没面子。 梁硕看着他。 他知道自己永远对这个人是没办法的。 手攀上侧脸,带茧的拇指来回摩挲,楚熠笑起来,俯下身,终于吻到了他想要的唇。 不一会儿,梁硕感觉到手心里不正常的高热。果然,那张小脸红扑扑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来。 楚熠 嗯? 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吧我没感觉。 不舒服怎么不说? 楚熠趴下去,整个身体叠在他身上,像个热腾腾的暖炉:没事,就是有点吹到了,唔睡一会儿就好了。 休团通知已经发了,我们到了那边就开始治疗,我会一直陪着你,很快就会好,别怕。 楚熠在他怀里僵了僵:我本来就不怕唱了一晚上,他的声音变得很哑,但梁硕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在刻意放低音量,话都含在喉头,应该是怕自己担心。 他拍着怀里人的后背,像在哄小孩儿睡觉:真棒。别说话了,睡会儿吧。 唔楚熠哼唧了一声,像在抱怨他又把自己当孩子哄。 梁硕忽然想到曾在公司的舆情报告上看到几则娱乐新闻,在最性感的摇滚乐队主唱最想听他叫*的摇滚主唱等离谱的排行榜上 楚熠常年高居榜首。 啧。 楚熠趴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看着要睡了,忽地又抬起头,蹭了他两下,咕哝着说:你到底答不答应? 几次三番这么蹭下来,梁硕早被拱出火来。恰好空姐在这时送餐,可楚熠埋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一向面子薄的人也没有害臊的意思。他只好把毯子搭在两人身上。空姐敲门进来,一打眼看见这情景,脸腾的一下红了。 梁硕也是道貌岸然的好手,操着绅士的矜持说:谢谢,放这就好。 人走了,他问:吃点东西? 楚熠没说话,手却不老实。高热一点也没影响他兴奋的神经,指尖顺着梁硕f.u部一路往下,像在试琴音。 在即将抵达某个区域的瞬间,那只手被一把扣住了。 他怔了一下,抽回手,低头看到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深紫曜石的钻戒,光影中泛着隐秘而绚丽的光。 喜欢吗?梁硕问。 你楚熠望着那枚戒指,声音一轻,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第128章 很久了,梁硕说,第一次看到就觉得像你的眼睛。 楚熠屏息了一瞬,所以你这是答应了吗? 应该是你答应了吗。梁硕吻了他,在很近的距离问他,愿意嫁给我吗? 我怎么感觉你在占我便宜,心机楚熠蹙了一下眉,又弯起眼角,算了,不和你计较 他们额头贴着额头,他看进那双安静如水的蓝瞳里,轻声道:我愿意。 * 吃过饭和退烧药,楚熠又犯起困来,舷窗外,飞机恰好越过一片金灿灿的晚霞。 座椅前的显示屏里,航线在夜间地图上缓缓移动,指向遥远的洛杉矶。 楚熠盯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很兴奋地拽着梁硕说:诶你知不知道,咱们俩生日,一个是春分,一个是秋分? 梁硕笑了笑:你才发现? 楚熠惊道:你早就知道了? 嗯。我在9月23日爱上你,又在3月21日和你分开,怎么会不知道。 被抢先一步,楚熠有些懊恼地撇嘴,不一会儿,眼睛再次亮起来,看向梁硕:我好像想到新专的名字了。 嗯?梁硕说,是什么? 楚熠没说话,转头看向窗外灿烂绚丽的日落,眼神随着窗外不断变化的光色飘远。 又过了一会儿,他笑着回过头,神神秘秘地说:不告诉你。 * 一年后,赤道休团结束。 没有预热、没有巡演预告,陨石在凌晨发布了一条简短声明:equator is back. 配图中,深蓝色背景中,一道赤红光线斜斜划过,像是将昼夜撕裂。 中央几行字静静浮现 「lost in equator」 「失落赤道」 第86章 86「失落在有你的赤道」完结章 六月的洛杉矶,梁硕正浮在泳池上晒太阳。晨游了一个小时,这是他每天早上最放松的时刻。 忽然,主楼三层洞开的欧式拱形窗传来音响声,重低音咚咚地震,生怕人听不到的节奏。 梁硕笑了笑,知道这是某人醒了。 在抗议呢。 他看了眼手表 怎么比平常醒得还早? 前天在小巨蛋参加完金曲奖的颁奖礼,结束后,他们没多做停留,直接从台北直飞回la。 到家时,门还没合上,已经接上一个狂风暴雨般的吻。 他们交换唾y,呼吸,体y,谁都不想放过谁。禾口木艮被含着,压着,搅动着,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只有被压抑在喉间类似呻口今的呜咽。 金色奖杯被随手扔到柜子上。 楚熠比任何时候都急不可耐,扯掉梁硕的领带、西服、衬衫,每个动作都在说我要s.h.a.n.g你。 而梁硕也罕见地没有让他。 一年半的治疗、筹备、回归、宣传、申报奖项他们都压抑了太久太久。 楚熠见他死活不让,眼圈有点红,动作越来越急。梁硕哪受得了这个,卸力让了一招。楚熠迅速将他转过身,按在墙上进人,紧紧用双臂锁住,狂乱地、毫无节奏地掼,断断续续地说我爱你 这一次他用尽了全力,结束后反而是他站不稳。回到三楼卧室,方才强悍到四肢百骸的家伙整个人都软下来,不管被怎么摆弄都不抵抗,反而比平时还放得开,逼着梁硕更用/力,打他,掐他,玩些平常因害羞而不敢做的小游戏 梁硕本以为这家伙怎么也要睡到日上三竿,才没有着急上楼,哪成想竟不到八点就醒了。 毛巾就搭在池边的躺椅上,他随手拎起边擦边往楼里走,地砖踩上去都是暖的。 余光里,不到两米外的花园,一大片金黄色的花菱草亮堂得晃眼。 梁硕脚步顿了顿,想起它们刚来到家里的样子,忽然意识到 原来已经搬来这么久了。 时间还真是挺快的 那年音乐节后,舆论最热闹的时候,他们彻底消失在外界的视线中赤道休团,梁硕把公司事情托付给白昊,两人一起搬到了洛杉矶的pasadena。 刚来那阵儿,楚熠难得闲下来,粘他粘得厉害,每天不是在**就是在睡觉。好像神经绷得太久,抖一松懈,要把欠了很久的份儿都睡回来。 梁硕本想快点开始治疗,见状心疼又无奈,等他完全恢复过来才开始疗程。 国内的诊断记录梁硕早就倒背如流,因此和医生的沟通都由他完成,类似喉镜这种检查都尽量避免。 即使避免不了,他也一定会在场。 他是不想让楚熠再吃一点苦的。 一点都不行。 好在楚熠一直都很坚强,偶尔哼哼唧唧,也多是想讨块糖吃一个吻,一次内*,或当晚c.h.u.a.n.g上的在上权,诸如此类。 梁硕自然都依他。 然后在笨蛋不注意的时候再讨回来。 最开始的半年,日子一直在日复一日的治疗中度过,梁硕能感觉到楚熠隐隐的不安通常都在静谧的、让人思绪连篇的夜晚。 他会在阳台上抱着吉他,发很久的呆,然后在梁硕来到身边时回过神,抱着他,说我好冷。 梁硕便拥着他,带他回到卧室,和他**,除此之外不会说任何安慰的话。 再多的安慰都是徒劳。 楚熠需要的全部安慰就是自己在他身边。 他是知道的。 某天早餐时,楚熠突然提到,想重新设计家里的花园。梁硕只当他一时兴起,找了园艺设计师陪他折腾,实际暗中叮嘱了三条都听他的,他开心就好,别让他太辛苦。 没想到的是,楚熠当真把这事儿做成了。 他给出整个花园的设计草图,交由设计师优化,而这片加州州花「花菱草」就是那时种的而这个25米标准竞速短池,也出自他的手笔。 梁硕后知后觉,原来楚熠前前后后折腾这一出儿,都是为了自己。 可能也只有在这种事情上,他才能暂且消除心里无法消解的不安。 就这样,恍惚间,一年半过去。 楚熠的声带在手术后治愈,赤道停止休团,发布新专,即将开启世巡,他们也终于捧回梦寐以求的金曲奖最佳乐团。 直到千帆过尽后回头看,才发现 原来这些已经离他们很远了。 正走神,口哨声把他从思绪里抽出来。 三楼窗台边探出一人,赤着上身,下身穿一条蓝色短裤,一条腿曲着,另外一条长腿耷拉在外面。 梁硕仰头看过去,加州夏日的阳光将那道身影的轮廓镀成金色,漂亮的肌肉线条被一寸寸勾勒,隔老远都能看到昨晚留下的吻痕。 morning!楚熠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头发乱糟糟的,野性又轻浮的样子。 梁硕拧起眉头:很危险。 楚熠不乐意了,随手揪了片绿植的叶子往下扔:怎么不和我说morning? 他抛掷的动作略大,身体稍微往窗外晃了晃。梁硕心尖猛地忽悠一通,扔了毛巾狂奔过去,见他稳住才停在半路,楚熠却笑得更得意了:吓到了吧?骗你的。 梁硕有种想捏死他的冲动。 楚熠道:罚你30秒上来,要不今晚我在上。说着回身跳了进去。 梁硕进到主楼,看到倒落在玄关上的金曲奖奖杯。他愣了愣,把奖杯扶起。 走过去,又折返回来,重新放倒了。 主楼一层做了挑高,三楼实际是四楼的高度。楚熠倚在门口数秒,见到拐角处走过来的人,样子十分嘚瑟,把33.21秒的手表露出来,道:你迟到了。 梁硕身上的水还没擦干净,将他抵在门上,也弄得湿漉漉,两只手腕按在头顶,垂眸问:想造反吗? 楚熠半张着嘴唇看他:你先犯规的。 顿了下,直接咬了上来,从唇角到唇峰,刚刚好不会出血的力度:下次我醒的时候看不见你,就把你的泳池拆了。 不是你建的?梁硕笑了笑,连泳池的醋都吃? 他刚出水没多久,肌肉带着一种刚被水流打磨过的紧致感,微微泛着水光,浅笑起来像古希腊的神,性感得一塌糊涂。楚熠只看了两眼就石更得受不了了,两只手同时发力,将他反扣过去,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电话声紧随其后响起。 不对是门铃声。 楚熠僵了一下,呼吸落在他侧颈上,又热又急。梁硕微微侧头,笑着说:来啊。 第129章 楚熠低声咒了一句,咬了咬牙,还是撤开了,一边往浴室走一边喊:我约的朋友,你去开!我马上来! 梁硕靠在床边,平缓了一下体内仍未散尽的热度,伸手按下卧室的可视对讲。看到画面那一刻,他脸色一顿。 屏幕上的人笑着说:这表情不欢迎? 哪有。梁硕很快恢复神情,嘴角一勾,按下了门禁开关。 一楼会客厅,落地窗边站着一个高挑的女孩,背影挺拔,肤色微深,剪了短发,像是刚从哪个热带海岛回来。 梁硕在楼梯编稍微顿了一步,抓着扶手深吸了口气,走过去,说:好久不见。 听到声音,蓝染青转过头,笑着说:好久不见,大忙人啊。 哪比得上你,梁硕问,听说你在环游世界,怎么有空回来? 蓝染青表情有些惊讶:怎么?他还没告诉你? 梁硕道:告诉我什么? 楚熠正好从楼上下来,脚步声很急:等等我!我也要看! 看什么? 梁硕更糊涂了。 楚熠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比昨晚拿奖还要兴奋:判决书和奖那东西,都拿来了? 蓝染青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当然。 梁硕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他的心跳得很快。 隐约有种预感,事情似乎迎来了他曾经期待的、却从未真正敢奢望的结果。但他不敢轻易去相信,怕一伸手,等来的又是一场失重。 蓝染青走到他跟前,手里抱着一个牛皮纸袋。 她低头看了看,说:我们等了法院终审那天才回来。判决下来,是全案胜诉,集体诉讼成立,教练collins和相关负责人定罪。 她抬起头看向梁硕,把纸袋递过去,你的部分,判决书在里面。还有一份认定报告,wada和国家队的联合复查结论已经发了正式通知函。 梁硕接过纸袋,手指在边缘轻轻摩挲。袋子不厚,却像压了整整九年。 他知道楚熠做了些什么他们对彼此已经没有任何秘密了。 搬到pasadena后不久,楚熠曾向他坦白,多年前开始便试图联系蓝染青,想查清楚性侵案的真相。至于个中细节他没有过多透露,只说还会继续查下去,希望梁硕不要干涉或阻止他。 梁硕很难形容他在听到这件事当下的心情。 那件事太复杂,牵涉太多人,到处都是利益层面的默契。他不是没想过追究,只是不想为了自己去撬动这个体制,或追求什么正义,那不值得。 但他也知道,楚熠不会听。 他和楚熠就像两个在爱对方这件事也要赛跑的人,想把彼此过去所有的伤痕都一一修复,对那时的彼此说,很辛苦吧?别怕,我会站在你身边的。 楚熠从受害者的网络开始,一封一封邮件发过去,用自己的身份和信誉作担保,承诺不会外泄信息,也不会催促任何人出面。他用了整整五年,才让第一位受害人愿意接受面对面的谈话。 他们最终凑齐了213位受害者的证词和材料,大多数人当年都未成年。 那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联合诉讼。 梁硕原以为事情还在漫长的程序中,他没想到,今天,就在自己的家中,时隔九年的正义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还有这个,她轻声说,当初是我拿走的,现在也该还你了。 他低头看着那个盒子,没接,也没拒绝,只是站在那里,像是还没能让自己完全接受这一刻的真实。 蓝染青这时转向楚熠,说:不对,应该让我们大明星给你才对是不是? 楚熠郑重地接过来,说:谢谢你。 蓝染青笑了笑:这话说的,该我谢谢你才对。说完便离开了,把空间和这个重要的时刻留给他们。 楚熠凝视梁硕,沉默地与他对视了两秒,指尖在绒布表面轻轻一压,扣子啪一声弹开,金牌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像是一场沉默的赎回。 他比自己领奖时还要小心翼翼,将奖牌绸带拿出来,笑着说:来吧,冠军,我给你戴上? 梁硕专注地看着他,在戴上奖牌的同时顺势将人揽在怀中,紧紧抱着,两颗鲜活而炙热的心脏,隔着奖牌疯狂跳动着。 他很轻地说谢谢,说很多遍, 楚熠回抱住他:你谢我什么呢你知道昨天我在颁奖礼碰到星辰的老总,他和我说什么吗? 梁硕顿了下:什么? 楚熠:我回国时只有启明和星辰两家公司找我,星辰是你叫来的,对吧? 我被关到地下室那晚,也是你来救我的,对吧? 梁硕沉声问:你都知道了? 楚熠退了一步看他,不见生气的样子,只说:说好的没有秘密呢? 梁硕笑了笑:现在是真的没有了。 冠军下次要找点来找我,知道吗?楚熠又抱住他了,分开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 梁硕在他的呼吸中说:好。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不需要这份正义的。 正义、公平、尊重他早已不相信这些普世的价值,它们总是脆弱,虚无缥缈,可是在这一刻,他坚定地认为自己是相信爱的这触手可及的、被他用在怀里,让他四肢百骸都通了电般神奇的体验。 他想起幼时曾被奶奶要求背诵的勃朗宁夫人十四行诗。那时不求甚解,却在此刻懂了其中的含义。 「'guess now who holds thee? ' 'death, 'i said, but, there, the silver answer rang, 'not death, but love.'」 我挣扎时,主宰之声响起: 猜!那是谁?死神逮住了你? 银铃般的回音响起:不是死,是爱。 * 一个月后,赤道世巡首场在la的万人场地rose bowl开启。 首站之所以选在这里,是有段渊源的。 初夏傍晚,饭后散步时,他们沿着街区慢慢走到玫瑰碗附近。 梁硕见他望着空旷的场馆出了神,随口问了句:喜欢吗? 喜欢啊,楚熠说,u2、pink floyd、滚石那么多摇滚乐队开过的馆,太眼馋了。 想来的话,梁硕说,快点好起来,世巡我给你谈。 楚熠愣了愣,眼睛亮了:真的? 梁硕:当然。 楚熠没说话,笑得有点傻。 梁硕问:你笑什么? 没事,突然觉得男朋友是老板好像也不错。 梁硕挑起眉峰:所以以前是觉得不怎么样吗? 我可没说,楚熠讨好地亲他,他现在对于撒娇和拿捏梁硕已经很有一套,你最好了! 仅仅一年过去,rose bowl被赤道的红海点燃,几万人的呐喊仿佛要掀翻整个场地。 当第一声鼓点落下,万人同时跃起,全场成了一片沸腾的红色海洋。 梁硕站在台下,看着他的主唱站在几万人场地正中央的位置,身后的大屏亮得像一场昼夜颠倒的幻觉。 三小时的演出来到最后一曲,全场短暂的黑暗后,《失落赤道》的前奏一瞬间响起,钢琴前奏缓缓流出,几个单音依次点落,楚熠的吉他和弦随后加入,温和却坚定的旋律。 观众们安静下来,手机灯光立刻亮起,rose bowl变成了星光璀璨的夜空。 楚熠清澈如少年时的声音在此时流淌出来。 「i found the sunlight in the cold looked ahead, chased the unknown picked up dreams i left behind and followed the end of the line」 捡起冬日冰冻的暖阳 向地平线那头 瞭望 整理散落一地的渴望 向世界的尽头 前往 「across the sea, beyond the tide do you love the mountains in red light? do you feel lost in crowded streets wanna run away with me?」 隔海相望 远渡重洋 你是否也爱雪山挂残阳 温柔地荡漾 你是否也厌倦熙来攘往 想和我一起逃亡 「youre the fire i cant deny even time cant make it die seasons change but not my heart ive loved you from the start where the daylight meets the dark」 第130章 你就是我 噬骨欲望 此生虚妄 徒增无望 寒来暑往 不能淡忘 「i turn around for where you are you are, you are, the place i fall apart somewhere near the equator somewhere near your heart」 昼夜平分的地方 我为你晨昏颠倒 失落在有你的赤道 副歌响起那一刻,全场几万人一齐合唱,声浪如海啸般一波接一波,震颤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镜头在随机捕捉观众席的情侣。 男孩们,女孩们,男、女孩们 不论年龄、性别、国籍,他们得以在rose bowl的此时此刻获得绝对自由。在镜头对准他们的一刻,他们被允许拥有无偏见的平等与爱,在楚熠的歌声中尽情拥抱着爱人。 最后,在全场合唱声的包围中,镜头对准了跳下舞台的楚熠,和与他拥吻的人。 大屏的背景升起一行字 believe in love。 【全文完】 第87章 后记 去年九月,刚刚离职的我开始了下段旅程前的gap期。听起来是个特美好的阶段,可惜我对成年人世界的规则适应得磕磕绊绊,结束时一地鸡毛,休息也休得战战兢兢。 在混乱的精神状态中,两个模糊的人影石猴出世般蹦进了我的脑海。 我颜控,喜欢音乐,爱看虐文,所以闪现的灵感也没逃出这个圈儿,第一个想法就是我要写乐队文!要写那种穷折腾的破镜重圆!要写一个巨酷巨帅、不可一世的乐队主唱和一个神秘狡黠的美强惨混血相爱相杀的故事! 这就是小赤最开始的雏形。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无所事事,开始和两位主角磨合,研究他们的家庭、性格、喜好、小习惯、成长轨迹,想乐队名字、曲风、成员,写歌词,设计专辑概念,学习基础的编曲知识,捋时间线,构思各种曲折变态的情节(?) 不过到这为止,一切还都只停留在想,自己爽了就完事儿的阶段。 因为我完全没自信能写完一个故事。 尚未开始应该是创作最美好的阶段,你能感觉到人物从0到1渐渐丰满,在你的想象中交锋,除此之外不用思考任何,故事本身不会被拙劣的文字技巧消解,更不会被外界反馈影响。 但这也是一个故事最脆弱的阶段,因为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夭折。 没有开始,也无从结束。 十一月初,一位主唱朋友邀请我到五道营看他们乐队的演出。 我应邀去捧场,然后在那间逼仄窄小、却诞生了国内许多优质独立乐队的livehouse里,看了场只有几十来人的地下乐队live,见到了许多特别有趣的人和事。 这个地方后来成为了oasis的原型。 而那两个模糊的人影,最终成为了我故事的主角。 在朋友的激励下,我定好大纲,凭着自嗨时的积累,就这样下笔了。 存稿时,开头删删改改过很多次,最后保守估计有七、八万字的废稿。 当时其实并没打算写插叙。 还没学会走呢,怎么可能要跑? 但少年时期开头的版本一直写得很不顺利,直到跳写了重逢部分才觉得 对!就是它了! 这个感觉才是我想要的。 到这会儿我才决定,那就挑战一下插叙吧。 最后这版的开头我的确是满意的,但我忽略了一个事儿我忘了这是我改过多少遍的结果,等到连载裸奔后,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挑战的是个多地狱难度的玩意儿。 至今我都不懂到底是谁给我的勇气,第一本就敢写插叙,还是专业知识和前期准备要求很高的30w字长篇,凭我几乎不存在的笔力,是不可能写好这个故事的 现在回头看看,只能说是无知者无畏吧。 五个多月的连载过程中,不满意重写都是家常便饭,数不清多少次卡文头秃到想放弃,或穿越回去一键删除大纲,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能写到这,完结,我自己都觉得挺神奇的。 * 先来聊聊人物吧。 前面提到,本颜控的外表取向非常明确,美强苏帅随机组合,在这上面没有过多纠结。 难点在性格上。最初确定人设时,我在小传里给梁、楚的性格堆砌了很多形容词,但这对于我理解他们的帮助为0。 我并不想写被标签束手束脚的假人,所以很快放弃了这种方式,慢慢丰满他们的成长经历和最真实的渴望,与他们渐渐熟悉起来。 两人的浅层性格都是很典型的那一种 梁是运动员系,高自律,强秩序,厌恶变化,习惯压抑情感和自我需求; 楚是艺术家系,喜怒无常,随性而至,内外强反差,高情感需求,敢爱敢恨的类型。 因为设定是强强,楚最初的人设要比现在还暴躁和强势,只是这个度很难拿捏,我也苦恼了很久。 例如绯云巷的伪初遇,在崇拜多年的偶像和恩人面前,如果楚真表现得像一个不良少年,挑衅梁,说你瞅啥瞅你咋地之类的话那才叫ooc。 所以情节逻辑上来讲,他即使再疯批,再暴躁,也一定会有在梁面前才会展现的胆怯柔软的一面。 这就是为什么,第一次在oasis见面,他会在台上弹错吉他,会下意识在卧室里挡住受伤流血的手不想被看到,会因为被发现要扔螺蛳粉进垃圾桶而难堪。 他的强不是从不低头,而是即使退到最后,无路可退,也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破镜时,他哭着表白,看起来是绝对的弱势方,实际在被拒绝后就没给对方留过任何余地,分手p、退学、出国所有决定都是他自己做的。 梁总就比较复杂了,他有太过优越的家庭背景,看起来太像个远在天边的人上人,创伤相比另外一个倒霉蛋更不明显。 视角问题,我没舍得在正文中过多正面描写他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更多是在对话中让他自己说出来,但这种时候总会有伪装的成分在。 他很聪明,会用很多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钓人,把楚耍得团团转,并习惯压抑自我,导致很多深层次的问题直到最后裴勇去世,两人在录音室对峙时才爆发。 他的成长过程一直是在高压和不断失去中度过的,除了楚,没有人无条件地爱过他。 所以在追回对方的过程中,相比用自己来诱惑(?)他更习惯摆条件,而楚也是到最后矛盾爆发,才意识到他的不安全感有多强烈,然后用自己的方式去把那个没有被好好爱过的小小梁养好。 当然,以上都是本人的美好设想,最后写出来不尽人意,实属本人水平问题。 作者无法避免自身的局限性。本人的局限性数不胜数,认知有限,笔力欠缺,高不成低不就,不仅如此,还很中二,就喜欢些虚头巴脑不可能实现的终极价值,例如平等、绝对正义、从一而终的爱情。 我讨厌任何一方可以随时抽身离去的爱,所以我要他们从始至终坚定选择彼此,只要你,任何人都不行。 要让他们很倒霉,被众人唾弃,不断失去,再用尽全力反抗,做只有在小说里才能成功的理想主义者。 还要让他们天崩地裂地分开,再让他们兜兜转转找到彼此,在磨合中学会爱人爱己。 最后,我要做那个在自己的生活里一直祈祷出现,但从没来过的上帝,给他们一个圆满的大团圆结局。 所以你会看到,在这本书里,我对「梦想」与「反抗」这两个命题有着谜一般的执着。 明明是本搞对象的小说,但两个主角整本书都在傻逼呵呵地反抗。 反抗什么?制度、权力、规则、霸凌、家庭everything。 我很爱他们,但对他们很残酷。 故事前期,我一直在打碎,剥夺他们最珍贵的东西梁的奥运冠军,楚的梁硕。 我想看他们如何像烂泥里的人一样挣扎,再站起来。 他们也的确做到了。 所谓知世故而不世故,他们是我理想的人类模版,我最喜欢和向往的那类人。虽然出身云泥之别,性格南辕北辙,一个像水,一个像火,但底色却是一样的,赤诚、热血。 总而言之,他们是可爱的,是注定要相爱的。 说到这,应该能看出来,小赤的主线其实特别简单,就是个俩人的情感进度条此消彼长,折腾来折腾去的故事。 虽然现在看来最折腾崩溃的人是我 因为我的私心,故事里加入了很多既虚浮又沉重的部分,而我还并没有能力驾驭这份野心,最后呈现出这个样子,本人非常惭愧。 * 再来说说情节架构。 前期章节里我埋了很多伏笔,dupont打火机、拨片、锁骨纹身、螺蛳粉去世、霸凌丑闻、梁退役、吉他图纸、破镜的原因 第131章 开始的设想是很好的,我以为自己能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到最后串联起来,炸出精彩的高///潮。 结果写出来,好家伙无一例外重拿轻放,会埋不会收,写到每个收伏笔的地方都在抓耳挠腮,恨不得一头撞鼠在电脑上。 其中完结前的这一卷是写得最艰难的。 前几卷也会在原大纲上有增减,但最后一卷完全没有细纲。 我反复探究他们的性格、矛盾,他们却飘在空中,离我忽远忽近,熟悉的朋友忽然变得陌生,而我的自我质疑在这时也达到了顶峰,二者叠加,外赠一次流感。 嗯卡得很酸爽 那种感觉就像什么呢?你从直升机往下跳,姿势歪歪扭扭,但好歹伞打开,熬到快着陆了,然后你忽然发现 我日,下面怎么是个大泥坑?? 你眼睁睁看着自己滑向错误的方向,来时的每一步都是错的,却已经没法在这个时候扭转乾坤,只能闭上眼睛,硬着头皮落地。 以上大抵是我完结前的心情。 * 终于来到了最重要的感谢部分。 首先是我的崽,如果没有你一开始鼓励我动笔,在我还没对外发布前做我的第一个读者,我就不可能下笔,也不会有这个故事。今年就是我认识的第十年,你永远是我的宝贝! 然后是我在长佩上的第一个读者asperitas。特别感谢你从连载初期,这篇文还无人问津时,就每章给我发十几条评论和弹幕。 每次看你的评论,总觉得你就是我的互联网soulmate,和我有共同的音乐喜好,类似的xp,哈哈 将心比心,追更一位新作者是非常需要勇气的,换做我自己,其实很难相信一个没有任何完本经验、来历不明的作者,所以你的存在真的给了我非常非常大的鼓励。 开始更新到现在,我从没管过榜单任务,一直保持周更1w-2.4w字,就算不申榜也没停过,除了我那微不足道的责任感,最重要的原因是你让我在连载初期觉得被看到了,也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创作的快乐。很多次想放弃时,都因为你的评论重新打起精神,甚至坚持下来的一部分动力都是能在后记里写下这段话。真心希望你的三次生活能一切顺利! 还有煤袋岛宝宝。前面提到我卡文最最严重的时期,你在微博上给我发了一页都翻不完的话。我当时的感觉就是,自己何德何能接受这样的喜爱呢? 我非常不希望自己不好的一面被读者们看到,但你却接受了我当时的情绪,并在包容和接纳我,这简直是件太神奇太可贵的事情了。 非常感谢你后来到完结前都依然在一直鼓励我,也希望你知道自己是一个多么美好和可爱的人! 此外还要谢谢我很眼熟的给我评论过的几位读者baby们~不滚不滚e3、uknowkaris、折枝栀、如意如意快显灵、甜点小咩咩咩、岑之也、沫可沫可沫可可、泡沫球吃泡馍、钱沓、jiafei、流云鞍、狂野成长、熠星、holam、solkat、浪荡的小鱼、金矿里的甜甜源、七无畏、清嘉0913、绒绒不是榕榕、可爱鬼鬼、布布深、einls、矛盾起源、老木兰、阿花和小雩、潲潲、小行星坠落、明天雨会停、butterf、荷叶笔、嘎嘎咕咕哈哈、青花鱼8599187、春日来信了吗、样子不是一猪、白空胤、橙汁czzzz 每一次打开app的红点点,看到你们的话,对我来说都真的都是非常珍贵的体验,可以说是创作中最开心的时刻,再次谢谢你们!! 我很幸运能遇到大家,但客观来说,这本书的追评一直不算多。这件事其实到完结时都还在困扰我,有崩过几次,还很没出息地在公交上哭过哈哈。 当然,我无意在这过多展开这件事,创作开始了,随之而来的一切我都会接受,我不能只享受遇到天使读者的好,却拒绝接受创作本身必然的焦虑。我希望我的读者除了看我的文,不需要替这之外的任何事买单,负面情绪也理应由我自己消化,至少这件事上我做到了从一而终。 在个人的成长过程中,我一直很向往做一个情绪稳定的人,可本性难移,这么大的人了,我依然飘忽不定,总是一会开心一会难过,一会笑一会哭,做各种事都会反复崩溃,然后在糟糕的状态中坚持,但这样的我也的确对自己和世界都有很多不切实际的追求,并希望把这些期望一五一十地通过作品传达。 虽然现在我还离这个目标很远,但我在慢慢学习,变得更成熟,承认自己不够好,承受创作过程中的煎熬,接受一切,不转嫁、不宣泄,然后脚踏实地地学习和进步。 我没办法做太花里胡哨的承诺,那台不切实际,只能再次谢谢你们能在第一本书就看到我这个菜鸟,我会加油的! * 照理感谢完该是展望了。 想写的东西很多,也和大家交代交代。 写小赤时有很多私心,我写得累,大家看得肯定也累,好在包袱都卸掉了,终于能写点轻松的。 接档的两本会是十万字左右的中篇,一本年上追妻,一本年下姐狗,比较脆生、节奏更快的文,会踩着本人xp写嘿嘿,目标是不写废话 等练得差不多了,会回来继续写长篇,公路、悬疑、职业文都有可能。 目前备忘录里有好几个脑洞,微悬疑那本是abo设定,强强,架空。 离后,被分手的男鬼alpha攻净身出户,女王omega受表面冷漠,暗地里报名南极旅行疗伤,实际是那种死亡游轮。攻暗戳戳跟踪其行迹,察觉到邮轮可疑,担心老婆被弄死,暗中也上了船,于是感情破裂的一对怨侣被迫结成同盟,一边互掐,一边和反派斗智斗勇,最后在生死关头发现彼此还爱着 职业文也很想写,投资人x freelancer同传,风象x火象,搞搞成年人的恋爱和拉扯 当然,以上目前都停留在脑洞,按照我的尿性,设定肯定还会大改,而且说不定到时候会有更想写的,比如一些更变态的 咳,这个就先不说了。 这段时间生活主线外的全部时间都给了小赤,遗留了不少想看但没空看的东西,我也需要点复盘的时间,所以下本不会太快,但存好稿就会开,到时候开文前应该会在微博上提前告诉大家~ * 这个故事的构思开始于去年九月,结束于今年六月,前四十章的写作覆盖了我整个gap期,后来又顺延到我来到新城市,求学,开启新生活。 可以说,这两个人是我的战友。 在我重启人生的过程中,他们也在陪我受挫和重生。在我寻找自己的过程中,他们也在寻找彼此。 很抱歉因为更新过程中状态不好,担心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大家,一直没能和我可爱的读者们好好交流,所以想说的话一股脑堆在了后记里。 可能是奇怪的仪式感吧,到这里我才真的觉得,这个故事是真的结束了。 遗憾还是很多的。 多得数不清。 我并没有实现想象中的自我超越,完结是在一个安静的夜晚,没有任何东西因此改变。 我依然是那个情绪不稳定的我,一如既往迷茫、混乱,到最后一刻还在与审核斗智斗勇,自我否定远远超过成就感,遗憾贯穿始终。 但一想到这里只是起点就觉得 还是可以抱有那么一点点希望的。 最后,照例我该用一首歌结束。 那么就用小赤歌单最下方的、曾在最初给了我故事灵感的champagne supernova来结束这段旅程吧cos people believe that theyre gonna get away for the summer 夏天快乐。 2025年6月3日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