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冬》 第1章 《尾冬》作者:苏四大人【cp完结】 简介: 程不辞x谢嘉遇 内耗敏感攻x睚眦必报受 这是一个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故事。 时隔十载再见,程不辞听到的谢嘉遇的第一句话还是谎话。 但能怎么办,天寒地冻的,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人请进屋中。 可程不辞这人,敏感,内耗,遇爱擅退缩。十年前因谢嘉遇的几句话,他在两人热恋期不辞而别、全身而退,十年后再次面对爱人的死缠烂打,又常陷入纠结痛楚之中。 太多人告诉他,程不辞,你因为有价值才被爱。 如今,程不辞依旧找不到能够给予谢嘉遇的价值。 他再一次退缩—— 直到记忆中那个活得热烈潇洒的谢嘉遇在面前表现出患得患失的姿态后,程不辞再难伪装下去,终于慌了。 谢嘉遇:慌了好啊慌了好,既然你那么怕我生病,那我偏要大病一场给你看了。 破镜重圆、酸甜口、追夫、虐恋、天作之合、慢热 第1章 巧遇 乘探店达人“百天吃遍纽约”的东风,程不辞经营的中餐厅在开店仅半年后就小火了一把。 适逢西方感恩节,整个曼哈顿的原住民似乎都赶在这一天到店用餐。 晚上十一点,餐厅前厅除清洁员外,就只有等候最后一位客人结账走人的前台周小岚。 “嗯?小岚,你还没走么?”程不辞从后厨走进前厅,边解围裙边看向墙上的挂钟,“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给最后一位客人结完账,周小岚摆摆手,她住的地方就在这家餐厅上面的公寓,出了门左转走二十几米就能看到公寓楼的大门。 女孩拒绝后,程不辞也没再多坚持,只是看着她进了公寓门才放心地回到店内。 明天周五,餐厅规定的一周非营业时间,程不辞做好餐厅的食材清点、检查卫生和设备等工作后断电锁门。 这时段外面的气温已经很低了,冷风送来一抹透着凉意的白。 ——下雪了。 像松针一样细小,落在地上就化了。 程不辞往后退一步的同时抬头往上看,楼顶月色朦胧,下方霓虹灯光彩耀目,映照出流星般闪烁的纷乱雪针。 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要晚一些。 程不辞将餐厅门钥匙揣进大衣口袋,转过身的瞬间,脚步忽地顿住。 餐厅开在一个小型的十字路口,年前有轨刚拆,但好在四周路灯还够亮,把对面报废轨道前笔直站立的人照得清清楚楚。 稍远处的教堂敲响午夜的钟声,雪下得似乎比方才大了些。 对方缓缓走近,说话时带出微弱的白雾:“我来这里谈生意。” 冷风送来野玫瑰的淡淡清香,钟声停歇,程不辞眼尾一烫。 “好巧,”对方最终在距离程不辞三米左右的位置停下,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在这里遇见你。” 巧合吗? 程不辞站在原地没动,应当是不巧的。 忽视掉某人不自觉作出的小举动,衬衫西裤皮鞋,以及腕臂间挂着的西装外套,看着是谈生意的打扮。 但,那是秋装薄款。 程不辞记得,某人怕冷,通常气温稍微一降,他就会穿得跟别人比像生活在两个季节的人。 十一月底的曼哈顿,夜晚的气温最高也只有40华氏度,晚上出来的人要么穿着厚外套,要么跟他一样披上了厚大衣,再不济也是卫衣打底再裹着毛套装。 国内这个时候,南方的气温应当还很高。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的来谈生意,同事呢? 再者,谁谈生意谈到大半夜,结束后还闲得没事似的在乱糟糟的街上瞎溜达? 更何况这人是平时能坐着绝不站着,能乘车绝不走路,能叫跑腿绝不躬身亲为,蹬个自行车只滑了几米就喊累的谢嘉遇。 程不辞随意地扫了扫东西向街道,别说是人,连个鬼影也看不到。 “那谢先生挺能谈的,这么晚谈到了这里,还正好碰到我。”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没发觉到的,带上了一丝刻薄之意。 谢嘉遇平缓的呼吸被那道陌生的称呼刺痛地乱了两秒,但很快他又神色正常地注视着程不辞,眸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欢喜。 样貌看着变化不太大,只是五官更硬朗和成熟了,眼睛比以前看着犀利很多,曾经的短寸修成了长碎发,个子也高了大概有十公分,哪怕天冷衣服穿得些许厚了,也掩饰不住更加健硕的身材。 愈发圆润的雪花在两人之间簌簌落下,明明隔得这么近,却总也看不清对面的人。谢嘉遇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巧遇。” 程不辞不再多言,既然对方强调是凑巧遇到,那他也不能争辩什么,不然会显得刻意和心虚,好像一直记得什么似的。 巧遇而已,打过招呼后可以直接走掉。 他如此想着,旋即干脆利落地越过谢嘉遇朝前走。 租住的公寓距离中餐厅有很长一段路程,但今早他在地铁内看到告示,自己所搭乘的那条线路会在晚上维修停运,现在他只能步行回去。 行至一段距离,程不辞慢慢加快了步伐,身后的脚步声果然也随之急促起来。 程不辞没心思去计较谢嘉遇的“跟踪”,他确信,如果和对方争论起来,自己并不能占得上风,对方狡黠的口舌本领只会让自己落个无言以对的下场。 直到进入公寓楼,程不辞才稍稍有了底气。 他没有关上大门,看着谢嘉遇慌乱地冲了进来。 “那这次呢?”程不辞语气里带了点讽刺。 走在同一条路上或许可以用“这条路是你家修的我不能走么”来噎他,但好巧不巧又前后脚进了同一栋楼,就只能是明显的跟随了。 如此一来,之前的“巧遇”也就不攻自破了。 “谢嘉遇,你是怎么找上这里的?”程不辞冷声问。 心思被看穿,谢嘉遇也不觉得难堪,嘴角微微上扬着如实回答:“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美国进入冬令时后,鹏城的时间比曼哈顿要快十三个小时。理论上,四十七小时前,国内是11月25日下午三点。在此之前,谢嘉遇等了一个客户三个小时,对方放了他鸽子。出酒店时,孟攸说附近有一家味道很不错的餐厅,他刚才没吃饱要谢嘉遇请他再吃一顿。 那会儿餐厅的包厢早被订完,谢嘉遇又拗不过孟攸,只好硬着头皮在散座坐下了。 许是天意,谢嘉遇的位置抬头可见一个挂壁电视,播放的内容不是新闻联播,而是一个长相漂亮的女孩在介绍一家刚开业不久的中餐厅,他觉得稀奇,这算不算商战? 服务人员上菜的时候他随口问了一句,这才知道,原来那是他们老板的女儿,是个小有名气的美食博主,视频是每周更新发布的。 也是在那一刻,谢嘉遇瞥见了电视左上角留白处一闪而过的程不辞。 匆匆去机场的路上,他庆幸自己为下月出差美国提前一个月办理了签证,当日晚七点,他从祖国南部出发,中间转过三次机,历经四十一小时四十六分后落地曼哈顿。 “再然后我按照孟攸给的地址打车来到中餐厅,下车后就站在路边等了十分钟……哥终于出来了。”谢嘉遇扬起一个苦涩的笑,但很快又慌忙补充,“孟攸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两个……” “所以不是巧遇。”程不辞打断他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欣喜、厌恶,甚至连一丝不耐都没有。 “是巧遇,”谢嘉遇摇摇头,“来这里只是巧遇后的衍生行为。” 他说的巧遇,仅仅是指凑巧在电视上看到他了。 若不是心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程不辞真想笑出声。 谢嘉遇啊谢嘉遇,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移花接木的语言艺术是一点没退步。 “谈生意是假的了。”程不辞用的肯定句。 谢嘉遇舔了舔有些发麻的嘴唇:“……也不算。” 程不辞转身上楼,谢嘉遇眉头旋即一蹙,眼神也慌乱起来,但手脚依旧迅速,动作很快地追了上去。 “我来的时候除了一部手机和护照外什么也没有带,在机场也忘记了兑换现金,下车时司机以为我坐霸王车就特别凶,最后我只能用一块手表来抵打车费。” 谢嘉遇说着把左手腕露出来,上面除了一根尾指指甲宽、磨损严重的五色丝外,没有任何装饰物,但腕骨附近依稀可以看见还未完全消退的表盘压痕。 程不辞不在意谢嘉遇用了什么抵押车费,左右现在人全须全尾的跟他跟到了这里,就证明这人并没有被过分为难,只是习惯性地在撒娇。 可当他看到腕间那根五色丝后,又觉得对方应该是故意那么说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为了向他展示十年前他送出去的一根破绳子,他到现在还系着? 第2章 用来暗示什么? 他还喜欢他? 程不辞暗骂一句:操。 “不过这块表是最近刚买的,有点可惜。”谢嘉遇将最后一句话说完。 “如果谢先生想告诉我手表和车费不是等价的,谢先生为此亏了很多钱,那我为此感到惋惜,”程不辞故意歪曲谢嘉遇话里的意思,也换上了更加刻薄的语气,“不过更可惜的是,我也没办法帮谢先生追回那块新表,但幸运的是,我可以帮谢先生买一张回国的机票。” 程不辞租的房子在三楼,老式的六层公寓楼,每层左右各两户,最中间隔着垃圾房和电梯,电梯还是手动拉闸的,作业时天花板就是一个蹦迪馆。 程不辞只在搬来那天乘用过一次,然后很荣幸地砸了满头的墙皮。 此后,他再也没有用过那部电梯。 反正只有三层楼,也不费多少脚力,甚至走楼梯的时间都比坐电梯要快。 他的房间在东侧第一户,往门锁里插入钥匙时,谢嘉遇在他身后道:“我今晚没地方去。” “那就是谢先生自己的事情了。”程不辞转动钥匙。 “哥,你收留我一晚吧。”谢嘉遇放软了声音。 锁芯咔嗒一声响,把那声“哥”掩得七七八八。 但程不辞还是听到了。 他握着门把手却没往下压:“我想谢先生在这里应当有认识的朋友,打电话求助他们。” “手机没电早关机了啊。”谢嘉遇语气里带了点懊意。 程不辞压下门把手,他一刻也不想待在这样的环境下了。 他莫名感到恐惧,铺天盖地的恐惧。 “这场雪下地好大啊,外面的树都已经白了,”谢嘉遇问话时朝半开通风的窗外伸出手,绒花般的雪落在掌心眨眼便化成一片水,“哥,曼哈顿的冬天是不是非常非常冷?” 程不辞不去看窗外也知道这会儿雪已经下得很大了。 风也刮得簌簌响。 一股寒风灌入楼道,几片雪花摇摇曳曳钻进两人裤腿里,余光中,程不辞察觉到谢嘉遇小幅度打了个寒颤。 “哥。” “别再喊了。” -------------------- 我来啦我来啦 刀架作者脖子上请求大家点个收藏哈哈 第2章 初雪传言 门开,程不辞走进去后再反手关上。 没有一丝留恋。 窗户旁站着的谢嘉遇揉了揉酸胀的鼻尖,想哭是真的,但不是因为程不辞的拒绝,被关在了门外。 比起这件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到的结果,真正见到程不辞这个人才更容易让他喜极而泣。 “没关系的谢嘉遇,你已经很幸运了,比起一辈子,你只用了十年就找到他了啊。” 一墙之隔的室内,从窄小但整洁干净的客厅一角骨碌碌地滚到程不辞脚边一个球形机器人,小家伙头顶那半张信用卡大小的显示屏自动识别出来人,随后遵循程序指令发出问候。 不是死板僵硬的电子机械音,而是感情洋溢充沛的来自人的声音。 “程不辞程不辞程不辞,程不辞今天有没有想我呀!” “程不辞程不辞程不辞,程不辞今天有没有想我呀……” 一连问了三遍。 程不辞蹲下身把机器人捧在手里,心想,尽管十年后的谢嘉遇跟他说话时刻意放缓放软了语气,但跟十年前相比,还是要成熟清冽许多,也少了那股热情洋溢的劲儿。 问过三遍话后又等了十几秒的机器人始终没有得到回复,于是自动进入下一个指令。 “谢嘉遇”:“哥,你是害羞了才不回答我的么?” 老房子的隔音并不好,动静稍微大一点就能传进传出,程不辞听到门外一句吓破胆的“卧槽”,手下意识捂住了机器人的传音器。 半晌他反应过来,木着脸把机器人的电池扣了,随后将其锁进床底一口木箱子里。 从卧室出来后,他瞥见餐桌花瓶里的粉色洋桔梗,花叶都还新鲜。 起初只是把花丢进了厨房的垃圾桶里,但刚走到玄关,程不辞又折回去把它扔出窗外,转身时被门口的兔粮绊了一跤。 脑子放空几秒后他才想起来兔子在上周被楼上住户的八哥啄伤了脖子和腿,这会儿还在宠物医院住院,房子在那天之后也全面打扫杀过菌的。 他灌了自己两口水,走去拉开房门。 谢嘉遇一个失重感袭来,整个人猝不及防朝后倒去。 程不辞抬手托住了谢嘉遇的后肩,也感受到了对方冰凉且僵硬的身体。 前者是冻的,后者是吓的。 “哥……你来了啊。”谢嘉遇不敢回头,发出颤音。 出现在垃圾房门口的老鼠个头很大,少说有半个篮球那么大,长得肥头大耳,一看就知道平时伙食很好。 老公寓里一共有两种老鼠,一种见人就蹿老远,一种丝毫不怵人,这只显然是后者,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谢嘉遇,一人一鼠彼此沉默地面面相觑。 “进来。”程不辞在心里叹了声气,往旁边挪动一步,语气不耐。 谢嘉遇马不停蹄地退进屋子,十分自觉地迅速关上门。 “它会进来吗?”谢嘉遇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门板。 “不会,”程不辞从头顶橱柜里找出一次性洗漱套装,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丢到谢嘉遇脚下,“我屋子里的东西没它吃得那些好。” 谢嘉遇本想笑出声的,但目光落在脚边那双灰色拖鞋上后,心里又不痛快起来。 明显是被人用过的。 鞋子大小和他哥脚上穿的那双差不多,样式一模一样。 呃,他哥那双拖鞋的颜色还是黑色的。 黑色,灰色。 情侣款? 程不辞朝餐厅走了几步,把空花瓶放在了冰箱顶,转身后看见谢嘉遇低头看着拖鞋发怔,脸上的表情怪生动的。 一会儿纠结一会悲怆一会愤懑一会儿委屈,变来变去的。 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这点倒没怎么变化。 “鞋子洗过也消过毒,实在不想穿你就站那儿吧。”程不辞凉凉道,“站一夜,我给你订回国的机票。” 谢嘉遇抬起头看向程不辞,程不辞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现金放在餐桌上,又用水杯压住。 “去机场的打车费。” 谢嘉遇笑笑:“哥还记得我的身份证号。” 程不辞差点把杯子碰倒,好在最后稳住了手劲。 “不记得,”程不辞道,“我还没订。” “哦,”谢嘉遇稍稍遗憾,努着嘴说,“那别订了,我没打算回去呢。” 程不辞曲起手指轻轻磕着桌面,过了会儿才回:“随便。” 他不再多说什么,直接进了卧房。 待房门紧紧阖上,程不辞的手才开始小幅度抖动着。 差点就失态了。 拉开椅子坐下,视野里清晰可见床底一口木箱子,程不辞胡乱搓揉着手缓解抖动,抬脚将箱子踢到了更深处。 缓过心神后,他捞起书桌上的水杯一口喝完里面的水,然后从柜子里拿了幅厚毛毯开门。 谢嘉遇已经不在玄关处站着了,但也没穿那双灰色拖鞋,光着脚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 “客厅地暖开了,半夜还觉得冷的话,”程不辞朝四周张望了一番,最后指着窗户道:“把窗帘卸下来裹身上吧。” 他把厚毛毯放在沙发上,扫了一眼谢嘉遇光着的脚。 “我不想穿别人穿过的鞋子。”谢嘉遇道。 程不辞抬起眸,眼睛和谢嘉遇的不期对上,客厅灯光很亮,他能够清晰地看见对方左眼眼皮上留了一个月牙形的疤,有尾指指甲一半大。 以前没有这个疤。 “随便。”他还是那句话。 “哦,”谢嘉遇没什么不满的情绪,可以说是心情很愉快地披着毛毯躺下,“那我先睡下了哥,在飞机上都没怎么……” 谢嘉遇是真困了,又累又困,眼睛疼,脑仁也疼,浑身上下哪哪都疼。 阖眼之前,他的神经高度紧绷了四十多个小时,飞机上也没睡好,这会儿终于放松下来,话没说完便沉沉睡了过去。 客厅安静下来,只有钟表滴滴答答的走针声,更绵长一点的,是浅得不能再浅的平缓呼吸。 程不辞盯着谢嘉遇熟睡的脸看了一会儿,他的意识清醒,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躺在他家沙发上睡得正酣的这个人,是谢嘉遇。 他的嗓子逐渐燥疼起来,实在没挨住,最后踱步进厨房烧了壶开水。 凌晨两点,程不辞再次被渴醒。 打开床头灯,盯着天花板无语一阵后他才慢吞吞地穿鞋开门。 客厅温度很高,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程不辞习惯性地准备摁下电灯开关,又在即将摁下时把房门推得更开一些。 餐厅有了一丝光亮,程不辞一路摸到餐桌,连灌了两杯水后才稍稍缓解喉间的刺痛感。 第3章 这时,玄关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程不辞眯起眼,待适应黑暗看见一道人影在那儿如松地站着时,惊地差点把手里的水杯砸过去。 w?b^啵&啵*布)丁猫+酱 “……大半夜不睡觉你站那当门神吗?”程不辞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变了调。 对方没回。 程不辞稍等了片刻后蹙着眉抬脚走过去。 床头灯的光分到玄关时已经很微弱了,在这点微弱的亮度里,程不辞看见谢嘉遇眼睛还是闭着的,呼吸也还绵长。 还睡着,是梦游了? 程不辞额头更深地蹙着,以前没这个毛病。 谢嘉遇嘴唇轻轻颤动着,程不辞一开始以为他是冷,碰了碰谢嘉遇的手背发现是热的后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喃喃说着梦话。 秒针滴答滴答走着,程不辞的两脚也告诉他,快走吧,快走吧,但脑子却让脚闭嘴,并且派去耳朵凑近了听。 “哥,别不要我。” 程不辞猛地转身离开。 落荒而逃。 第二日谢嘉遇醒得比他想象中要早,出卧房时他看见对方打开了窗户,正不亦乐乎地抓窗外长得极高的柏枝间聚积的雪。 鹏城冬天很难下雪,谢嘉遇二十八年来见过雪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哥,”听到身后客厅的动静,谢嘉遇回过头笑道,“你知道曼哈顿初雪传言吗?” 程不辞装没听见谢嘉遇的话,打开手机查看从纽约到鹏城的航班是否还有足余。 谢嘉遇见程不辞不理他,脸上稍稍露出伤心的模样,但很快就语气轻快道:“传言曼哈顿初雪绽放的那一天,曾经分开的恋人会再次相遇和相爱。” 这场雪下得不算大,远不到影响航空公司的运营。 确认航班充足后,程不辞收了手机自顾自进到厨房做午餐。 谢嘉遇光着脚“啪啪啪”地跑近,把着厨房门把话重复了一遍:“传言曼哈顿初雪绽放的那一天,曾经分开的恋人会再次相遇和相爱。哥,你听过这个传言吗?” 那句他从来没听说过的传言,其中的涵义太过明显,程不辞一点都不想回答。 奈何十年过去了,某人磨人的功夫愈发见长,你不回答,他就一直问,不厌其烦地问。 程不辞把面条丢进煮开的清水里,抽烟机吸力很小,作业声却反常地大,他耳中始终不能清净,烦躁间一个不留神就回答了。 “谁言的?” 谢嘉遇弯起双眼:“谢嘉遇言的。” 程不辞重重地深吸了一口气,谢嘉遇还在笑,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被程不辞一把拎出屋子关在了大门外。 老旧的铁门哐啷一声,震耳欲聋地响。 谢嘉遇掏了掏耳朵,末了却乐了。 嘿,他哥现在这么容易就发脾气了。 好事,比昨晚刚见面时对他爱答不理的模样要好。 证明他哥还能因为他有明显的情绪波动。 还在意他。 谢嘉遇刚这么想罢,老旧的铁门又打开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欣喜,从门内丢出来两件东西,门又嘭一声关上了。 谢嘉遇穿上鞋后朝门愤愤地踹了一脚。 铁门连遭三次摧残,最后一次门板的余震还未消个干净,就又被打开了。 谢嘉遇换上了可怜相。 -------------------- 二更来啦 第3章 没分手 “哥——” “你刚才踹我门了?”程不辞低头看向他的公寓门。 他上上个月刚把掉漆掉得跟得了癣病似的大门里里外外一整个重新刷了油漆,这会儿,门把手下方二十公分,深蓝色漆面上盖着一个明晃晃的鞋印。 谢嘉遇:“……昂。” “那饭你也别吃了。”程不辞说着就要关门,谢嘉遇眼疾手快地把手摁在门框上。 “哥……我两天没吃饭了。”谢嘉遇抿了抿唇,他在飞机上只喝了水。 肚子合时宜地迎合主人一声。 “……把鞋印擦干净。”程不辞往人怀里丢了一包湿纸巾。 这次没再关门。 吃饭前,程不辞找了根数据线给谢嘉遇,让他趁着吃饭的时间给手机充点电,吃完饭后—— “抓紧时间离开。” 谢嘉遇依旧装没听见,把脸埋在碗口一根面一根面地嚼,吃完再要一碗,继续一根面一根面地嚼。 程不辞也不去管他,清楚自己说不过他,反正不管是一碗面还是一锅面,他总有吃完的时候。 不上班,外面的天气也称不上好,程不辞就坐在沙发上查算上一周餐厅的流水和各项成本报单。 快十二点的时候,他往餐厅瞥了一眼,谢嘉遇还在吃。 面早坨成糊糊了吧。 “谢嘉遇,你能……”程不辞站起身朝餐厅走去。 “我在吃,”谢嘉遇的声音有些哽咽,“哥,别催了。” 程不辞倏忽顿住了脚步。 那股莫名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程不辞手指搭上杯沿。 谢嘉遇开始大口大口往嘴里送入面糊,这里的面并不好吃,大概是酱油味的,很咸,冷掉的更不好吃,更咸。 “我只是想问你,”程不辞的声音染上了哑意,“谢嘉遇,你来这里见我的目的是什么?” 是计划着反击吗? “没有目的,我一直在找你,找到就来见了。”谢嘉遇回。 程不辞阖了阖眼:“没有人跟你说过吗?” “谢嘉遇,你的演技真的很糟糕。” “尤其是说谎的时候,睫毛会不停地抖动。” 这是他在高中发现的,属于谢嘉遇的小习惯之一。 “我没有撒谎。”谢嘉遇看向程不辞,语气急促又慌乱。 “你找上我不应该是为了泄愤吗?”程不辞自嘲道,“毕竟当年是我不告而别先踹了你。你说过的,把你踹了的人,你追到天涯海角也得把人追到再狠狠踹掉……更何况我是程不辞,不是肖又言。” “不是。”谢嘉遇站起身,三四步走到程不辞面前,他伸出手想去牵程不辞的手,但被躲过了。 他想,他哥果然把那些话一字不差地全听见了,包括那些人最早提到的肖学长。 所以当时他哥率先解围的开玩笑,也只是彼此欺瞒罢了。 程不辞恢复了语气里的清冷和疏:“已经是二十八的年纪了,谢嘉遇,成熟一点,我们好聚好散不行吗?既然已经分手……” “没有!”谢嘉遇猛然打断程不辞的话,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语速飞快道,“我们没分手,你没说我也没有说,我们没说过分手,我们没有分手。” “那你现在说,由你来说,谢嘉遇,你说,我们分……” “你闭嘴——”谢嘉遇吼道。 不知是外面风大卷起柏树的枝头,还是四楼住户又把喝完的可乐瓶直接从窗子丢了下来,客厅的窗玻璃发出一道巨大的砸击声。 响声过后,两人都安静下来,谢嘉遇回到餐桌上继续埋头吃面,程不辞站在原地没动。 就仿佛刚才的争吵没有发生过一般,谢嘉遇软着声音朝程不辞吐槽了一句面好难吃,难吃得他要哭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嘉遇咽下最后一口面糊:“我吃完了。”他转头看向程不辞,眼里并没有泪,只是眼眶很红,眼白也是红的。 伸手拔掉了充电的手机,谢嘉遇小声道:“那我先走了。” 程不辞先“嗯”了一声,然后才走去开门。 谢嘉遇不情不愿地出了门,外面的气温还是很低,他吸了吸鼻子,在程不辞即将关上门前抓住了门边。 这种突然的袭击差点夹到他的手。 “还有什么事吗?”程不辞有些不耐烦。 谢嘉遇道:“能给我一件衣服吗?这里好冷。” 早上四五点期间,他还是被冻醒过好几次,要不是碍于那匹窗帘可能不太干净,他或许真的会把它卸下来裹在身上。 楼道那扇通风的窗户没关,干冷的空气与从门缝里溢出来的室内暖气交融,谢嘉遇站在冷暖空气的交融口,睫毛和眉毛上渐渐挂上了晶莹剔透的小水雾,后颈和脚踝那块皮肤却被刀子一样的风刮得生疼。 程不辞微微攒眉:“下楼左转走三百米再右转走五百米有一条街,街上有服装店。” 谢嘉遇低声道:“要走好远啊。” “楼下可以打车,”程不辞哂笑着说,“你的手机不是摆设。” 谢嘉遇还想再诡辩些什么,但程不辞已经不给他机会了,看着他的手抬了抬下巴:“手。” 谢嘉遇慢吞吞地松了手,铁门下一秒紧紧关闭。 在楼道里又站了十分钟,确认程不辞是真的不管他后,谢嘉遇才朝楼下走,边走边给手机开机。 昨天晚上天太黑,他又只专注跟踪程不辞了,都没注意周围的环境,这会儿白天视野转好,谢嘉遇这才关注到程不辞居住的这栋公寓真够老破旧的,得了老年斑的外墙,砖缝间杂草能长半米深,爬山虎也是要死不死黄了半楼高。 第4章 肖又言曾告诉过他,那些被欠款的人家,每年都有收到来自境外的汇款。 不过出于保护双方隐私的考量,银行不会向收款人提供汇款人的账户信息。 但他知道,给那些人汇款的人就是程不辞,而程不辞如今大概率是把那几千万的欠款给还完了。 谢嘉遇缩着肩,老旧公寓对面道路边的北美乔松长得繁茂粗壮,这个季节树叶还青着,又因昨夜落了雪,树枝间银白星星点缀,成为了唯一美丽的风景线,但此刻他完全没心思欣赏这份美。 他快冻死了。 下载并绑定好paypal,在路边拦了辆车,离开前谢嘉遇抬头看向三楼,程不辞公寓房间的窗户已经拉上了窗帘,他叹了一口气,在司机的催促声里坐进车。 公寓三楼,关了地暖后的客厅温度逐渐降了下来,程不辞将谢嘉遇用过的碗和杯子洗净擦干水渍放进碗柜,周遭一片寂静,静到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钟表的走针声。 程不辞觉得吵。 心跳声吵,走针声也吵。 回到沙发上,程不辞关了电脑,他并没有心乱的异样感触,只是脑中一片空白,无垠雪原一般漫无边际的白,导致他无法做出思考的举动,像是突然丧失了这种基本的行为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落在右手边两张沙发的夹缝间,其中一张沙发的扶手上挂着一片黑色的布料,方才就是从那里反射出的一小片光影晃了他的眼。 程不辞缓慢地移过去,将黑色布料捞了上来。 是谢嘉遇带来的那件西装外套,光影是意外泄进的窗光照在袖扣上反射而来的。 两三秒后,程不辞捏了捏鼻梁。 他一时间无法确定谢嘉遇是故意遗落下来的,还是无意的遗落。 如果是前者,那他和谢嘉遇必定还要有至少一次的交集,这是他当下最不期待的。 而假设是后者,他希望一切都能就此结束,为他和谢嘉遇这段本不该发生的“巧遇”彻底画上句号。 只是始一这般想着,程不辞便觉得心脏如猫尾轻扫过,虚痒难忍,又空荡荡如一泓干涸的泉眼,其间长满了乱糟糟的杂草。 他清楚自己这次不可能再走了,于是为避免前者发生,程不辞撕了个干净的垃圾袋,把西装放进去后搁置在了垃圾房门口。 这是他能够想到的,可以避免与谢嘉遇对付上并且让彼此远离的最佳方法。 谢嘉遇自尊心强,假如回来看到自己的衣服被丢在垃圾房门口,一定会因为受到他的侮辱而离开,同时也能直观感受到,他并不欢迎他,甚至是厌烦。 虽然以谢嘉遇吃瘪后喜欢以牙还牙的个性来看,他会被记一段时间的仇,在某些小事情上受到点挫,但总归是比对方做出负心违愿的言行,而他痛不欲生地应付着要好的。 程不辞如此想着,关上了门。 下午四点多,室内较往常相比暗下许多,程不辞伸手拉开一半的窗帘。 外面的环境阴沉压抑,整片天空被严密不透风的黑云所掩盖,风把窗外的柏树吹得佝偻身躯,摇尾乞怜。 冰箱里没有任何新鲜食材,中午剩的那把酱油味干面条也不够煮一顿的,程不辞穿上外套后拿了把伞出门。 谢嘉遇的西装还放在垃圾房门口,清洁阿姨要在晚上九点才会来收拾,程不辞不确定谢嘉遇下午有没有回来过,锁好门后直接下了楼。 别再来了,他想。 然而事与愿违,他在公寓门口看见了谢嘉遇。 -------------------- 攻受是双箭头 他俩的情人锁钥匙被作者吞了 第4章 叫他先生的关系 地面并无积雪,水洼也干涸到只余一路潮湿,公寓楼对面的松树下,如同昨夜见到他那般,谢嘉遇整个人站得笔直。 这次肉眼可辨地穿厚实了,黑色高领羊毛打底针织衫,外面是同色系过膝系带加绒大衣,裤子和那双英伦皮鞋没换,但脚上加了双长筒棉袜。 对方显然是比他还要率先看见对方,程不辞下了公寓大门前的楼梯,谢嘉遇已经穿过马路走到了他对面。 “不好意思,借过。”程不辞道。 谢嘉遇怔愣了两秒,回过神时程不辞已经侧身越过他走了。 “嗬。”谢嘉遇干笑一声,转身跟在程不辞身后。 “哥,你知道吗,刚才我遇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谢嘉遇落后程不辞半脚掌的距离,看着程不辞冷如寒霜的侧脸喋喋不休着,“三点半的时候,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和一五六岁大小的小孩,没多大会儿功夫来了一个老爷子,他带了三份热狗,给了小孩两份,小孩分了一份给老太太。” “他们开始吃的时候呢,门口先是经过了一位年轻帅气的高大男孩,后面不远跟着一对新婚不久还腻歪的夫妻。两分钟后,一位父亲背着他的妻子,胳膊下夹着他们的孩子在那驻足分享了一盒小饼干。八分钟后,路过一个牵着比格犬的高中女孩,我听到她在跟母亲抱怨父亲中午给狗喂了很多水果沙拉,导致她的狗拉了一下午的肚子。” 谢嘉遇笑起来:“你出门前五分钟,老太太和老爷子带着小孩离开了,他们走了没一分钟,门口又经过一大波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人或结伴同行的。落在最后的是两个男生,其中一位骑着自行车,坐在后座的那位吐槽前面的人走得好慢,把路都堵死了,骑车那位就说他们走的是footway(人行道)。” 生活超市开在这条路的尽头,店面不大,但该有的东西都有,程不辞在超市门口驻足,看向谢嘉遇,问:“说完了?” 谢嘉遇摇摇头。 程不辞:…… “哥,我特别想你。” “我说了,别再这样叫我。” “哥……” “你可以叫我程不辞,或者是,程先生。”程不辞垂眸冷笑道,“谢先生的故事现在说完了吗?” 谢嘉遇盯着程不辞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对方始终保持着冷漠、不耐和厌烦。曾经那个任他作,会温声细语哄他,说也喜欢他的人原来绝情下来是这样让人心疼。 微微an屿mao 他最终点点头。 “没意思。”程不辞回复。 午后的蔬菜大多不太新鲜,程不辞分别拿了一把小青菜,西红柿、土豆和胡萝卜各两个以及一包原味挂面,结账出门后,谢嘉遇又跟了上去,这次安安静静地与程不辞并肩齐行,没再说一句话。 进公寓门前,雨水落了下来。 “谢嘉……” “哥,”谢嘉遇抢先道,“我明天再去找你。” 程不辞蹙起眉,刚要张口谢嘉遇已经跑远了。 雨夹雪下得并不大,程不辞没在楼道内多作停留,提着东西上楼回家。 第二日十一点餐厅正常营业。 程不辞的中餐厅规模不算大,一百平不到,位置靠近中央车站,距离时代广场不算近,但即便地处中城边缘,房租依旧不便宜。 刚开业那会儿,中餐厅的客流量并不多,程不辞也没有招太多员工,一共十一人,都是华人,两名主厨两名主厨助手,四名服务员再加上前台的周小岚和两名清洁工。人数上招待客人是绰绰有余的,一般晚上十点就能结束营业,节假日会稍晚一些。 说来程不辞并不是中餐厅唯一的老板,还有一位神出鬼没的艺术家在餐厅建立之处投了些“养老钱”。此人算是程不辞相处得很不错的朋友了,用对方的话说那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交谊,还给自己封了一个“名誉老板”、“名誉店长”的名头,厚颜无耻地做起甩手掌柜,因此中餐厅的运营和管理事宜仍是由程不辞亲手负责。 营业的日子,程不辞会提前一个小时左右进店,核对当日送来的新鲜蔬果和肉类等的货单,十点半员工正式上班。 往常开门后要等到十一点半左右才会进来第一波客人,今日餐厅刚开门,周小岚还未在收银台后坐下,门框上挂着的铃铛便响了,冷风灌进室内。 “welcome(欢迎光临)!”周小岚朝人笑道。 “你好。”谢嘉遇习惯性开口说中文。 “中国人呐!”周小岚走近,“你好,欢迎光临。” 谢嘉遇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餐厅,没看见程不辞。再往里,半开放的玻璃墙内是餐厅后厨,里面也只有两位华人面孔的厨师在清理厨具。 谢嘉遇:“请问现在是餐厅营业时间吗?” “当然,”周小岚听出对方浓重的鼻音,先招呼同事倒杯热水,然后笑着介绍,“我们餐厅推行自助点单,先生只需使用手机或平板扫描餐桌桌角上的二维码即可浏览菜单和下单。” “谢谢。”谢嘉遇找了个靠窗对门的位置坐下,在周小岚送上热水后拿出手机扫描桌上二维码。 程不辞请的两位厨师来自湘苏,所以菜单上的菜肴多是湘菜和苏菜,两种菜系口味十分地两级分化,要么极致香辣,要么极致清淡。 第5章 鹏城并非美食荒漠,因为是一座移民城市,所以汇集了全国各地的地方风味小吃和菜肴,八大菜系在鹏城也有很深的群众基础。谢嘉遇尤其偏爱辛辣刺激的口味,像川菜、徽菜和湘菜,他都吃得。 与他截然相反的是程不辞。 程不辞是一口辣都吃不了,舌头稍微沾一点辣便要流鼻涕,有时候还会流眼泪。 但即便是这样,他第一次请客吃湘菜时程不辞还是一声不吭地吃了,据说事后拉了好几天肚子。再后来他偶尔恶作剧,吃完辣就喜欢亲程不辞,不过对方似乎也没有躲过一次。 想到这里,谢嘉遇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就看见餐厅门外并肩进来的两人。 扬起的嘴角当即放了下去。 “哥。”谢嘉遇站起身朝程不辞喊。 关门时铜铃又响了一阵,程不辞循声看向谢嘉遇,脸上原先带着的笑也在那一瞬间化为凌冽的冰霜。 “嗯?你弟?” 站在程不辞身边的高个子男人一把摘下样式夸张的墨镜,一双桃花眼眯起后开始上下扫量着谢嘉遇,过了片刻,他吹起一个悠扬的口哨,然后疾步朝谢嘉遇走去。 “哇哦,虽然单看皮相不是我的菜,但骨相挺优越,是越看越赏心悦目的类型……” 桃花眼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竖起墨镜左右移动头部盯着谢嘉遇的脸看了半天,他本就是微笑唇,等真正再笑起来的时候,带给谢嘉遇的直观感受就像是对方要在下一秒熟练地说出“你好旅客,请问需要茶水或饮料吗?”。 “不是,”程不辞也走了过来,目光从谢嘉遇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上划过,对桃花眼道,“虽然你只出钱不出力的行为我很欣赏也十分支持,但依旧没有特权,所以还请对客人礼貌一些。” 桃花眼把墨镜往衣领口一挂,摊开两手:“sorry(抱歉),职业病。” 复看向谢嘉遇,伸出右手:“你好,我叫钟翊,一位被雅典娜吻过双眼和双手的孤单又灿烂的杰出画家,也是你哥的——救,命,恩,人。” 中间赘长的定语让谢嘉遇一阵头皮发麻,甚至开始在心中羞怒他哥已经审美降级到这种恶俗地步了,直到听到最后半句,他才抬眸朝对方正眼看去。 程不辞睨了钟翊一眼,在谢嘉遇开口之前率先道:“与你无关,不必多问。” 钟翊“啧啧”两声后猛地往前倾身而去,直把两眼几乎贴上谢嘉遇的鼻尖:“哎,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啊?” “钟……” “嘘——” 谢嘉遇难得见到能让程不辞吃瘪的人,心里也对他们两人之间的底细和内情有了把握,这位叫钟翊的骚气画家和他哥应当没有除了朋友以外的其他关系。 当然,救命恩人先不算。 威胁不大。 钟翊放下唇边的手指,转头再次看向谢嘉遇。 谢嘉遇瞄了程不辞一眼,对方的脸色岂止是不悦,简直是糟糕透顶,眼神里是赤裸裸的凌厉,薄唇绷得平直。 谢嘉遇心情愉悦起来,清了清嗓,让声音听起来清亮一些:“他让我称呼他为先生的关系。” 四五秒的安静…… “哇,”一个语气词比盘龙古道还要多拐两百道弯,钟翊在这之后先是突然垂下头,再抬眼时朝程不辞使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先——生啊。” 先生的含义可多了去了。 老师,旧指对人的尊称,也有父兄、医生之意……以及丈夫。 “敢问程老板沾的是哪个啊?” 又四五秒的安静…… 程不辞微微内扣下颏,一只手随意地掐弄餐桌花瓶里插的沙仑玫瑰,他单勾起左侧嘴角,是一个极具嘲讽的笑:“一般人之间的通称。” “程,程先生。” 说完程不辞掀起眼皮盯上谢嘉遇,他收回摧残花朵的手插进大衣口袋里,歪头颔首,声音温和,“客人如果没有用餐的需求可以出门四处走走,这附近的风景不错,沿前街走到头还有一家猫咖店。” 谢嘉遇回之一笑,如同昨日听不懂对方撵他走的话那般,他不在乎程不辞言行中是否暗含着他忘记了自己动物皮屑过敏的情况,风度翩翩地坐下开始点单。 “我早饭没来得及吃,现在肚子正饿着,没力气走到咖啡店了,”谢嘉遇道,“程——先生的餐厅干净舒适,我很喜欢。” 程不辞抬脚往店长办公室走,只留下一句:“请便”。 第5章 “谢嘉遇”【+忆】 店长办公室,一进门,钟翊就把门反锁上了。 程不辞给办公桌上的花瓶换了水,又将洋桔梗最外层已经枯萎蔫巴的花瓣一一揪下,看着对方伸出大长腿将沙发旁的一张电脑椅勾到对面大爷似地翘起二郎腿坐下。 “我听着他的声音很耳熟呢,”钟翊随手拿起桌面上的节日日历本,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在上面简单几笔勾出人物线条,“是不是你家那个圆滚滚的初恋音?” 钟翊口中的“圆滚滚”就是那个球型机器人,“初恋音”指的是机器人里录制的十年前谢嘉遇说的话。 一开始程不辞是打死不说机器人里不属于机械电子发音的人是谁的,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那是不是他对象,后来被一遍遍问烦了才说那是他初恋。 那会儿钟翊以为程不辞是被甩的一方,还为其义愤填膺地打抱不平,说把他甩了的人眼睛一定是被雅典娜挖了。后来得知程不辞才是甩人的一方,再去他家听到圆滚滚的初恋音,钟翊都会骂程不辞脑子结构是海绵宝宝。 都是坑,一挤还满手水。 “长得挺好看的。”他把节日日历转了个面。 日历右下角的空白处,钟翊画了一个q版的谢嘉遇人物小像,他观察得很仔细,qq人的左眼眼皮上方还多了一点月牙形的高光。 “是,嗯。”程不辞没有否认。 “你们是准备复合了?”钟翊挑起眉梢问。 程不辞不赞一词。 “一直没敢问你,他叫什么名字啊?”钟翊又问。 程不辞垂眸睨他一眼,从收纳盒里抽出一份文件,强硬地转移了话题:“这么闲?你后天不是回国办画展么,这两天不倒时差也不跟助手协商办展的事?” 钟翊“啧”了一声,倒在椅背上仰面转了一圈,过了片刻,他把铅笔插回笔筒,慢悠悠道:“你要是不跟我说他叫什么,我现在就去跟他说咱俩是一对。嗳——劝他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天涯何处无芳草……” 程不辞气定神闲地在最后两页纸上签下自己的大名,阖上文件时看见钟翊正准备开门。 “谢嘉遇。” 钟翊转过身倚着门板笑了。 “老弟啊,你怎么想?” 怎么想? 程不辞垂下头苦笑一声。 “下雪那晚,我看着他从餐厅对面的马路走来,当时心里就在想啊,十年后的谢嘉遇和十八岁的时候好像没什么两样,无非是鼻梁更高,眼睛更有神,脸颊上少了肉还长高不少……笑起来和以前一样。” “在此之后,我有些生气。那天他穿得很薄,走近时我看见他鼻子冻得很红,圣诞老人的酒槽鼻一样,他还跟我说什么,谈生意凑巧路过。” “……他撒谎的时候睫毛总抖。” 一直都是如此,十年前就是这样。 2016年夏秋,鹏城强对流天气频繁,五月底几场暴雨过后,高湿闷热的天气从六月份一直持续到九月份,贯穿整个毕业季和开学季。 六月八日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毕业散伙饭吃完刚过十点,尽管这群毕业生大多成年,班主任老马依旧没有安排酒水,一箱一箱的果粒橙伺候着,因此大家离席时不光脑子清醒,还觉得不够尽兴,纷纷自寻第二波欢乐。 程不辞和谢嘉遇是最后离开饭店的,外面刚下过雨地面还很湿,出门时谁也没叫车,沿着闹哄哄的马路慢悠悠地往谢家的方向走。走到一棵榕树下时,借着粗壮的树干和垂落下来的茂密根系的遮挡,最先由谢嘉遇挑逗引起的,两人接了一个绵长又燥热的吻。 谢嘉遇说他今晚不想回家,想去程不辞住的地方。 程不辞看穿他的心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一手拎伞一手牵着人继续往前走。 走到某个十字路口,谢嘉遇发现东西向公路竟跟他家和程不辞家互为反方向,只是他还未来得及猜测程不辞会带他往哪个方向拐,他那群狐朋狗友就打来了电话。 “大家都在金利时代呢,就差你了哈,麻溜点过来。”对面说完就断了电话。 “傻帽玩意儿,竟敢使唤爷爷我!”谢嘉遇愤愤地收回手机。 “朋友叫你去玩?”程不辞问。 “昂,”谢嘉遇抓着程不辞的手晃了晃,“……哥,你陪我一起吧。” “你和朋友聚会,我去不太合适。”程不辞道。 “哪里不合适?”谢嘉遇撇撇嘴,凑上前缠人,“去吧去吧,哥……” 第6章 程不辞问:“喝酒吗?” “会吧,没成年我们都有人敢抱瓶……”谢嘉遇话没说完紧急刹了车,“反正毕业了,今晚肯定放开了玩啊。也就老马担心这个害怕那个的,我都在想,果粒橙要是喝完了他是不是还得出去抱几箱ad钙回来一人发一排。” 程不辞轻轻地捏着谢嘉遇的指尖,他从来不会干涉谢嘉遇的交际,以防万一,他跟谢嘉遇说先去药房买些解酒药,“不然你那群朋友一人灌一杯你得喝个胃穿孔。” 这边话刚说完,谢嘉遇的手机又急躁地吵起来。 谢嘉遇掐了电话:“叫美团跑腿送吧,实在不想动了。” 程不辞“嗯”一声,在软件上叫了车,退出app后又在小程序上搜索金利时代附近的药店点单买解酒药。 两人抵达金利时代是在二十分钟后,上楼前程不辞拿到了解酒药,谢嘉遇的电话又响起来。 这次谢嘉遇没惯着对面,一接听就朝对方吼着催魂呢。 “到楼下了,一路上打十几个电话,你家炫富是看话费消费吗?” 对面“嘿嘿嘿”几声,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扯着嗓子大喊:“老林女朋友来之前在会展中心的cova订了一个蛋糕,下单时也没看能不能外送,等了两个小时发现是需要到店取的,我想着问你来这里顺不顺路,顺路的话就直接帮忙取了。” “不顺。”谢嘉遇没什么好脾气地回,伸手去牵程不辞的手。 程不辞用口型对他说了一句“稍等”,朝他指了指手里的药瓶摇摇头。 gz#h沉$舟&渡+海%楼 谢嘉遇凑近看了一眼,这哪里是解酒制剂,分明是止咳糖浆。这两个的药瓶颜色和体型很像,估计是放在同一药架区域被错拿了。 “你先等会儿。”谢嘉遇对电话里的人道。 “我亲自跑一趟药房吧,”程不辞道,“刚听见你电话里说有东西要拿过来?” 谢嘉遇先是吐槽了一句“这也能搞错”,然后才答道:“我一朋友他对象订了个蛋糕,只能到店里取,问我们顺不顺路能不能一道取了。” 程不辞问:“蛋糕房在哪里?” “会展中心,cova家的。”谢嘉遇说着突然摸着鼻子抬起了头,“好像又下雨了。” 天气预报报道的今天是中雨,但从下午一点开始,降雨量和达到暴雨的标准几乎没有区别,出考场那会儿雨才小点,吃饭时彻底停了。 现在又开始落滴星雨,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下大。 “和药房隔了两条街,”程不辞顺手抹掉谢嘉遇眉心的一滴水,“你先上去吧,蛋糕我买药途中可以一块取了。” “咱俩一起去吧。”谢嘉遇不是很想和程不辞分开。 “下雨了,”程不辞举起手里的伞,“这把伞太小,如果雨下得大我们两个都会淋湿。而且你朋友不是已经催你很久了么,这地方也不远,我坐地铁过去,回来可能得叫车要慢点,估计半个小时左右就跑一个来回了。” 谢嘉遇不太开心地沉默着,用眼神控诉程不辞真狠心,程不辞被他幽怨的表情逗得笑出声,而后将人带到光线黯淡的角落。 一个触之即离的亲昵落在对方唇角,随后他伸指戳了戳谢嘉遇的眉心:“我很快回来。” 谢嘉遇嘟囔着:“什么啊,我又不是为了这个,亲完就走么?程渣男。” 程不辞撑开伞,将人往门的方向推了推:“还笑呢,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哥回来的后给我一个贵重的啊。”谢嘉遇肆无忌惮地加重得了便宜还卖乖。 程不辞背过身走进雨里,穿过人行道左转走到路口进了地铁站。 花了八分钟到药房买了解酒药,出门时刚好十一点,地铁末班车是赶不上了。 路边打上车去会展中心,程不辞拿到蛋糕出来那会儿雨下得比进去前大不少,后面等车也等了好一会儿。 路上意外地有些堵车,前车窗的雨刮器有节奏地工作着,五颜六色的灯光映在眸中时而清晰时而朦胧。司机瞥了副驾上的程不辞一眼,看到他膝上的蛋糕盒子,说今晚拉了许多高三毕业生,都是从这个饭店到那个ktv,从那个酒吧到这个酒店的。 司机:“给女朋友带的?这蛋糕不便宜吧。” 程不辞抬眸看他一眼,对方侧过身一只胳膊搭上方向盘,道:“这包装盒我见过,我女儿有次带回来一个,开始我还以为里面装的是包或鞋啊,结果打开一看是块蛋糕,她说这蛋糕是什么什么嗷哇还是啊哦的,就那么巴掌大点要几百块……” 程不辞没作回复,谢嘉遇不喜欢吃甜品,他也从来没给人买过自己认知里的甜品,对方有些洁癖,路边狭小门店里的东西基本不会碰。同样的,和谢嘉遇交好的那群朋友又怎么会去吃十几二十几块钱的网红小蛋糕。 堵车的时间不算短,期间谢嘉遇给程不辞发了消息问怎么还没有回来,程不辞打断司机责备现在孩子不懂节俭的话,询问他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 “你看前面车灯堵老远呢,”司机抬起屁股朝前方扫了一眼,不太耐烦地开口,“估计没个二十分钟下不来。” “雨下太大了,堵车,至少需要二十分钟才到。”程不辞回复谢嘉遇。 对方回了一个悲愤痛哭的表情包。 “那你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下去接你……” 司机接着未说完的话继续责备,说得程不辞有些烦躁。 -------------------- 回忆是插叙 占比很少 会标注哒~ 第6章 不祥莫大焉【忆+】 暴雨并没有带走这座城市原有的酷热,即使是在夜晚,温度也高到二十多度将近三十度,整个环境又潮又热。 一道闷雷在城市顶空乍响,紧随其后的,青紫的闪电描摹出云层的轮廓,云下是楼体亮化的各式大厦,其中工商银行外墙上鲜红的“icbc”幕墙广告牌闪了闪。 这场堵车远没有司机估判的那么长,程不辞到达金利时代要比预计的提前十分钟左右。 谢嘉遇一早把包厢房间号发给了他,程不辞也就没打算让人再下来一趟,进入金利时代问了前台手机上的包厢怎么走,随后乘电梯上了楼。 商务ktv的环境远比普通ktv的装潢要奢华高端,私密性也更强一些,至少在走廊上不会听到从各个包厢里传出来的鬼哭狼嚎的声音。 地毯很厚,走在上面发不出一丝声响,程不辞来到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推门时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吵闹,他甚至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和肖又言的名字。 “你爸愿意投资肖又言可不见得也看好程不辞啊。” 这是谢嘉遇发小周衷的声音,春节期间程不辞和他打过几天交道,这人比谢嘉遇大一岁,去年高中毕业出了国留学,和他口中的肖又言是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 “虽然法律上肖又言是肖总的私生子,但谁让肖又言出生时他爹实际还是未婚呀,再说肖又言姓肖不姓程,那个年代有几家正经儿子是跟母姓的?反正肖总那几千万的债务没落肖又言身上,没债一身轻也少一身腥。” 周衷继续道:“而且我说你爸真不愧是名商,用青春期懵懂无知的爱这种低廉的成本来达成自家摆烂儿子出人头地的收效,说好听点叫聚势谋远,难听点用我爹的话讲这不就是卸磨杀驴嘛哈哈哈哈哈。” “……不然你觉得我爹为什么明知道我和程不辞关系不一般却还装着瞎?不就是认为程不辞的这个价值利用起来利大于弊呗。” 这是谢嘉遇的声音,怠惰,散漫,挖苦。 程不辞蹙起眉。 他是今日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带着伞上楼的客人,折叠后雨水聚拢滴落,很快将脚下地毯洇出一寸平方大小的深色。 室内舒缓的音乐前奏过后,一个女孩娇滴滴地开了嗓,她没用麦,伴奏的声音也低,反而衬得女孩唱得格外甜美悦耳。 “我其实很好奇,如果那天在巷子里最先赶到的人是肖又言,你现在喜欢的会不会就是他了?” 程不辞把门推得稍微开些,房间里光线昏暗但仍可视物,透过门缝,他看到谢嘉遇背朝着门坐在沙发上,两臂分开搭在靠背顶,只犹豫了几秒钟就回答了发小的问题。 “七成六的心动几率吧。” 对方稍稍惊讶:“这么高?” “健康成年人在平静状态下,正常心跳的频率在每分钟60至100次之间,我的智能手环告诉我,我的平均心率为每分钟71次,而专家实验研究,当和自己所心动的人相处时,平均心跳只会增加5到8次。” “你现在说话都开始追求数据支撑了?”周衷笑问:“那他呢?在你这里达到了多少?” “……好像是80吧。” “这么高?比肖又言都高?”吃惊完,周衷揶揄道:“你高一高二的时候还整日追着我问肖学长这样肖学长那样的,甚至为了给他出头以身饲虎想出掰弯程不辞这个糟主意,果然哈……最后栽虎身上了——但是谢学弟,你移情别恋的速度可真快!” 第7章 “去你的!都说了是好像!肖学长和程不辞他们俩可不一样。” 周衷“啧啧”两声。 谢嘉遇顿觉难堪,“……周衷你一个化学生物学大学生,上课老师没科普过吗?” “什么?” “人体在恋爱的时候会分泌出一种让人意乱情迷,深陷恋爱喜悦的激素,叫苯基乙胺,但是苯基乙胺的浓度高峰期只有六个月到四年的时间,这就是一次恋爱的持续时间,可以说,人本身就不是一种长情的生物,所以——” 谢嘉遇坐直身体,双脚规规矩矩的收拢回来,放在腿侧的右手腕不自觉地扭了两个来回,他知道自己是在心虚,自尊心在作祟,见异思迁可不是什么好词。 于是心虚之下,言行相诡。 “人的一辈子很长,我不会一直喜欢一个人,老生常谈的新鲜感很重要的,程不辞本身就不是一个热闹的人,高中时脑子里装着的都是学习,以后大学估计也是,时间久了难免无趣,我挺怕哪天我对他没感觉了他却还爱我爱得死去活来,这种情况很头疼解决起来也很麻烦的,最多……六个月,我能从他身上找的乐子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了。” “我靠……谢嘉遇你认真的?” 谢嘉遇呵呵两声,白了发小一眼。 周衷笑道:“万一是六个月还没到人家就把你先踹了呢?” 谢嘉遇被噎住几秒,过了会儿他踹周衷一脚,“……去你的,程不辞要是敢踹我,我特么追到天涯海角也得把人哄骗回来再狠狠抛弃以泄被踹之辱。”生怕周衷不信似的,他扬起声调再次道:“我一定会踹程不辞!必须踹他!” “哈哈哈哈哈……”周衷仰头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倏地敛了神色。 发小之间的默契就在此刻彰显出来,谢嘉遇从对方的神色中有所察觉,忙乱地站起转过身。 不知该说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也许两者都有,也许都没有,看见程不辞进门那一刻,谢嘉遇的眼睛不知怎了忽地就酸了。 程不辞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他才是那个会被抛弃的人,为什么最先落下泪的反而是谢嘉遇。 “程……哥,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给我发消息啊?”谢嘉遇走得有些急,碰倒了矮几上的一瓶酒。 金黄透亮的酒液“吨吨吨”地浇在地板上,但没一个人去管它,一屋子的人将打量的目光或饱含注意力的余光都放在了刚进门的程不辞身上。 “很遗憾,刚推门就听到你说你一定要踹了我。”程不辞眼尾和唇角带着柔和的笑,说出的话也近似一种兴师问罪的语气,“谢嘉遇,你准备什么时候踹了我?” “就……这些?”谢嘉遇小心翼翼地问。 “你们还说了更多的?”程不辞佯装震惊。 “……没。”谢嘉遇黑长的睫羽扑簌簌地颤着,重复道:“没有,周衷故意演我激我话的,我才不会踹了你……他就是个神经病!脑子有坑!” “昂对——”周衷稳稳接锅,甚至为了让人信服,还做模做样地给谢嘉遇肩膀来上一拳,“你个见色忘友的家伙,该配合我演出的你演背刺是吧?” 装腔作势揍完谢嘉遇,周衷复看向程不辞,抱拳道:“对不住对不住,国外待了一年被污染了,我就说那儿的空气不香甜嘛。” 程不辞笑笑,把蛋糕放在茶几上,顺手扶起酒瓶。 “酒洒了。”他慢慢开口,没在矮几上发现纸巾盒或餐布。 “没事没事,一会儿叫个人来清理一下就行,反正不贵,洒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周衷道。 “嗯。”程不辞转身看向谢嘉遇,问:“喝酒了吗?” 谢嘉遇摇摇头,一秒不到的时间又点点头,“一点点。” 那解酒药应该是用不着的。 从程不辞进门后女孩的歌唱声便销声匿迹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伴奏曲的时间近入尾声,下一首曲目大概是摇滚风,简单有力、直白鲜明的贝斯和吉他音在富有节奏的鼓点里炸裂全场,五光十色的灯光也闪动起来。 太晃眼了。 程不辞开始不确定谢嘉遇转身时眼角晶莹的珠光究竟是不是眼泪。 “哥,要不我们走吧。”谢嘉遇把自己的手塞进程不辞掌心,程不辞轻轻握住了。 “好。” 没人真正敢去拦谢嘉遇不让他走,一群人只是遗憾地口头央诉着让人再玩会儿,但谢嘉遇由程不辞牵着,头也不回地带着程不辞出了包厢。 “电梯在……” “哥,你先亲我。” 包厢门左有一块一平米大小的空间,原是放绿植的,现在地毯上只有一个圆形的压痕。 程不辞被谢嘉遇霸道地往那一小块空间里一推,背部轻轻砸到墙壁。 “哥,我不会踹你的,千万不要把周衷瞎说的话放心上啊。” 周衷并没有瞎说什么,谢嘉遇的睫羽还在轻轻颤着,在廊顶雪白的光下无处可掩。 程不辞如人意地低下头。 吻得比他们第一次接吻时还要温柔缱绻,美好的恍若一场梦。 但梦是会醒的。 不是自然清醒,就是猛然惊醒。 “所以你是怕谢嘉遇这次找你纯纯是为了十年前你不告而别的打击报复?” 钟翊只知道程不辞甩了谢嘉遇,但为什么甩,怎么甩的他一概不知。 因为他没问过,程不辞更不会主动说起。 而且感情这玩意儿,他活了二十九年都还不曾体验过呢。 说多了都是泪! “只是其中一方面。”程不辞撕下一张便签纸把日历上的qq人遮住,“他父亲曾找过我。” 钟翊眼睛登时亮了。 “给你多少钱让你离开他儿子?” 程不辞掀起眼皮只一双眸子往上抬,下三白压迫得钟翊只瞥了一眼,胳膊上顿时起了一层小疙瘩。 “……嘿嘿,开玩笑,开玩笑呢,我知道就算给你肯定也不要,不然大学身兼数职,毕业后在基金公司日复一日熬夜加班赚钱攒钱是图什么?嫌头发太多么?” 程不辞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电脑屏幕,电脑没打开,现在还是黑屏,液晶显示屏映射出的,他的发量尚且不配让人忧虑。 “我后天一早的机票,明天准备一张床一只枕头创造一个倒时差奇迹。”钟翊道:“然后我打算这样,咱们今晚早点关餐厅,最近39街新开的一家酒吧特别火,晚上你跟我一起去凑凑热闹。” “不去。”程不辞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那行吧。”钟翊随手从窗户下的球棍桶里抽出一根棒球棍挥了挥,语气没有一丝被友人拒绝的遗憾。 程不辞这下才认真地看向他。 往常钟翊如果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要拉上他,他要是拒绝的话,这人磨人的功夫不亚于谢嘉遇,今天却反常地没有犯贱。 他有些杞人忧天,实在不喜欢在同一件事情上被反复要挟。 “你知道那地方不算安定。”程不辞语气认真。 第7章 他哥不会骗人 39街位于素有“地狱厨房”之称的克林顿区,那里曾是著名的贫民狂欢地,虽然近些年房地产开发带给其不错的商业和娱乐产业发展,但夜晚的街道上依旧存在较高的犯罪率和严重的族群冲突。 “你在这生活了十年的人,我俩认识也八年了,”钟翊看程不辞一眼,一双桃花眼带了怒气,“前几年你进进出出没个八百也得一千来次了吧,命都差点丢了多少次,现在才说这地方不安定,找抽呢!” 程不辞抹开眼。 理亏,再加上真不好解释他想表达的另一深意。 他岔开了话题,直到钟翊喊饿。 已经十二点多了,餐厅容纳了新的客人,原先谢嘉遇就餐的位置也换了人。 程不辞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钟翊“啊”了一声,带着些遗憾。 “店长,刚才坐在那里的客人有话留给您。” 前台周小岚拿着一张折了一折的便签纸交给程不辞,钟翊往他那里探了探头,问写了什么。 谢嘉遇的字比上学的时候潦草许多,便签纸上寥寥三句话: 哥/程先生, 我手下一项目突发状况,我回酒店开会了,处理时间可能较长,明天我再来找你。 ——谢嘉遇。 钟翊看着斜杠后面的文字笑,程不辞睨他一眼,朝周小岚道:“等会儿给他的饭里多加蒜蓉。” 钟翊脸色当即变得恐惧起来,“错了错了,哥哥错了……” 那位探店达人带给中餐厅热度的长尾效应还在延续,傍晚客人逐渐多起来,服务员忙不过来,程不辞换了衣服帮忙。晚十点,结束营业的牌子刚挂上,躲在店长办公室打了一下午游戏的钟翊才终于出了门。 程不辞照旧将餐厅里里外外检查一遍,锁上门后被钟翊勾住了脖颈。 “走吧。” 两人体型不相上下,但因为钟翊的一截手臂刚好垫在了程不辞的喉结下方,程不辞被勒得无法反抗,被人挟着塞进跑车里才得以重获自由。 第8章 清了清嗓,系上安全带后程不辞发现对方走的不是他回家的方向,“去哪里?” “39街啊。”钟翊朝他勾了一个坏笑。 程不辞往后视镜扫了一眼,又往车后看了一会儿。 中城附近的街区治安较好,夜晚街上还热闹。驶过一个路口时,他看到一位正弹吉他的金发眼盲男孩,两个亚裔面孔的女生经过时往男孩面前的纸盒子里丢了些钱。 车子并没有直接驶进克林顿,钟翊怕再被那些贫民或瘾君子给撬了,最终停在一家酒店的计时收费的露天停车场里,剩下的路走过去。 “嘿,这里竟然新开了一家棒球店。” 程不辞早已习惯钟翊行为的跳脱,见人二话不说进了棒球店,他也跟着进去,走了两步后眼睛从反光的玻璃门上发现了什么,但只是一瞬,那点东西就消失了。 在门口等了片刻,钟翊拿着一根棒球棍出来了,“刚喊你呢,转身一看竟没人,你在这儿站着干嘛呢?” 程不辞犹豫了一会儿,道:“他好像在跟着。” “谁?”钟翊朝路两侧望了望。 这条街上很空旷,隔很远的距离才会有一盏还在发光发亮的路灯,几个流浪汉缩在黑暗背风的店面墙角,偶尔吓一吓经过的路人。 “谁跟踪我?我的拥趸吗?”钟翊又问一句,复折回来看向程不辞,被程不辞一脸诡异莫测的神色看得后脊发凉,“你这什么眼神?” “看错了,走吧。”程不辞最终道。 两人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抄近路拐了七八道弯后,他们听到身后闹来不小的动静。 程不辞当即转身往回走。 钟翊:“唉唉唉——” 会议结束时间比预计的要早,晚九点,谢嘉遇从酒店打车出发,路上有些堵车,抵达中餐厅时他刚好看见他哥被钟翊拖进了跑车里,离开的路也不是去他哥公寓的方向。 他果断让司机跟上跑车,即使知道他哥和钟翊没那层关系,他在路上依旧有种在捉奸的愤懑,尤其是在看到跑车驶进某家酒店的停车场时,委屈和悲愤的情绪更是达到了顶峰。 那位司机也特别激动,朝他握拳喊着“go,go,go(冲冲冲)”。 好在他哥和钟翊两人根本没进酒店,他跟着他们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路,来到了一片环境看着就极差的区域。那个叫钟翊的画家进了一家棒球店,他哥却站在门口没进去,过了片刻两人就出来了,他继续跟着。 这片区域不仅环境糟糕,房屋之间的巷道也很错综复杂,谢嘉遇尾随着人拐了五六道弯后便迷路跟丢了人。 不仅如此,他还遇到了三个瘾君子,还都发作着。 若是平时,他一打三完全没问题,但他前两天受寒引起的轻微感冒在今日病气忽然加重,下午在酒店开会时还发起微烧,吃完药乏困得紧,出手时拳头总跟不上脑子的反应速度,被其中一个拿刀的划伤了手背不说,还碰倒了高高堆在墙角的几摞空酒瓶子。 酒瓶拦腰倒塌碎了一地,谢嘉遇拾起一个断了半截瓶身的,一一扫过面前的人。 一,二,三,四。 来一个他放倒……欸?怎么是四个? “sirius你跑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嘿,谢什么……初恋音怎么也在这!” 程不辞睨钟翊一眼,后者将棒球棍架在两肩上,咧嘴笑得吊儿郎当,小声地“嘶”了一句,咬牙道:“我忘了他叫什么了。” 三vs三。 还是三名体型健硕的男子对上三名瘦骨嶙峋的废材。 废材们在瘾的迫害下持续躁动着,但没一个人敢往前冲。 “啧。”钟翊漫不经心地揉了揉眼睛,把棒球棍递给了程不辞,程不辞接过后,棒球棍随意地在地上敲了敲,“滚。” 这些人还未完全丧失理智,程不辞话音刚落,一个瘾君子先转身跑了,另外两个只迷离了几秒后也钻进了旁边曲折黑暗的巷子里。 谢嘉遇丢了酒瓶子弯腰猛咳了一阵,准备直起身时看见了扶着墙的左手手背上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这是钟翊的调笑声,谢嘉遇下意识朝程不辞看去,对方脸上盛着愠怒,眨眼又变成了不耐烦。 “开会——开到了这里?” “哥,是巧……” “巧合?”程不辞嗤笑一声打断。 谢嘉遇咽下“合”字,昏暗下,睫羽瑟瑟轻颤,末了他又开始咳起来。 “生病了?”钟翊问。 谢嘉遇“唔”了一声,道:“感冒,吃过药后有点犯困。” 棒球棍在地上小幅度擦了擦,钟翊伸着懒腰往来时的路走,边走边道:“我开了车来,找个诊所先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吧。” 谢嘉遇下意识摇头说“不用”,程不辞语气凉凉地开口,“五年前的一天晚上我在这里遇到一个被刀划伤腿的流浪汉,第二天再见他时,他已经……伤口感染……死了。” “死……这么……严重?”谢嘉遇有点不确定要不要相信他哥的话,但他哥基本不会骗人。 墙角蹲守的钟翊朝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嗯,”程不辞拎起棒球棍,“走吧。” 谢嘉遇在急诊中心处理伤口的时候,程不辞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带了一盒药和一瓶水。 “先把药吃了。” 谢嘉遇看了一眼程不辞手里的药盒,阻断药。 他不确定那把刀干不干净,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程不辞盯着谢嘉遇喝了药,拿出手机准备预约感染科挂号时意识到什么,看着谢嘉遇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一旁的钟翊在打游戏,他音量没关,里面打打杀杀的声音传了出来。 谢嘉遇刚要脱口而出“不急的”,话到嘴边后变成了“不确定”。 “那你自己记着,两周后在医院或疾控中心做个检查。”顿了顿,程不辞补充道:“记得先预约……药也先每天吃着。” 谢嘉遇应了一声,眼睛往钟翊的方向瞟,对方差不多要game over(游戏失败)了。 “哥,你玩游戏吗?”他问。 程不辞动作缓慢地看向谢嘉遇,半晌才回,“不玩。” “哦。”谢嘉遇有些遗憾,很快又仰起头笑了一声,“他玩的这个游戏叫《chivalrous person》(《侠客》),是我和我的团队研发出来的,不过用手机玩效果比不上pc和主机平台。这个游戏到现在也挺火的,两年前刚上市那会儿更是火热,当时我还来这里参加了一个专题讨论会,就是没想到活动当天司机竟然把我们带错地方了,不过那片有个面包房做的面包挺好吃……” 程不辞微微一滞。 后半段完全可看作在自言自语了,谢嘉遇说完,手上的伤口也包扎好了,出门时,钟翊火急火燎地叫住了程不辞。 “sirius,sirius,快快快,我马上就要死了,你快给我逆风翻盘……”说着把手机往程不辞手里一塞。 程不辞:“……” 哦,他哥现在也会骗人了。 程不辞自然是没帮钟翊逆风翻盘,后者似乎也察觉出在他沉迷游戏时某两人之间升起的尴尬气氛,十分自觉地表示自己该回家倒时差了。 钟翊开车走后,程不辞和谢嘉遇站在医院门口等车,发现谢嘉遇一直在笑后,程不辞有一瞬的慌乱。 车子到后,他拉开后车门,待谢嘉遇坐进去才说:“刚才说谎是因为我在刻意地避免对谢先生产生某种歧义的心理暗示……暗示我们还能体面相处。” “谢嘉遇,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应该放过彼此。” 关上车门,程不辞转身就走,车上的谢嘉遇怔愣了半分钟之久,等被司机追问住址信息喊得意识回笼才追下车时,道路上早已经没了程不辞的身影。 -------------------- sirius小天狼星的意思 是夜空中最亮的恒星 第8章 以后就是邻居 此后几天一直到下周三,全然不受程不辞那句告诫的影响,谢嘉遇每天十一点二十必定准时出现在中餐厅,进来后就坐在第一次就餐时靠窗的位置点菜,点完就安安静静等上菜,期间什么也不做,只看着窗外发呆,吃完后就离开。傍晚的时候他还会再来,结束晚餐后就去对面的手工艺品店邻窗坐一个小时,那期间程不辞会从办公室出来充当服务员。 周四一整个白天,谢嘉遇没来。 周小岚对谢嘉遇已经有了很深的印象,这位客人短短一周不到的时间把菜单上所有不辣的菜品吃了三轮,而且还不会浪费,每次都吃完了。 这次谢嘉遇没来,她还很遗憾地跟程不辞说不习惯。 “应该是吃腻了。”程不辞随口回,过了会儿又自嘲一笑。 究竟在期待什么? 为什么还要抱有幻想? 不是对谢嘉遇,而是对他自己。 “店长,您和那位客人是不是认识呀。”临下班,前台的收银机突然黑屏,程不辞更换内存条的时候,周小岚多嘴问了一句,“我那天看见您和二店长跟人聊很久天来着。” 第9章 “高中时当过一年的同班同学。”接通电源,收银机可以正常使用了。 “哇,高中同学竟然在这里碰到了,serendipity。” 程不辞笑笑,没接话。 缘分是天定的,人为的处心积虑,维系两人缘分的线长久不了也格外脆弱。 晚上结束营业前,程不辞给员工们开了个小会,“月末的圣诞节赶上周五撞上了你们的休息时间,中餐厅刚起步,作为店长我还是很想利用这个节日为餐厅做一下营销的,加上元旦我要出趟远门,因此我打算把当周的休息时间调整到月末最后一天,元旦我会放三天假,这样你们可以休整整四天假期……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你们可以提出异议。” “我都ok的。” “听店长安排。” 程不辞的提议最后是全票通过的,他最后道:“那好,本周内我会将新的餐饮营销方案传达下来,大家这个月多费心……下班吧。” 员工们很快就相互道别,程不辞依旧是最后一位离开,这次身后少了一个自以为行踪隐秘的跟踪爱好者。 搭乘地铁回家需要花费十五分钟的时间,中途程不辞出了一趟站,去宠物医院把养好伤的安哥拉兔子接回来,算上这段折返以及从地铁站走到公寓的时间,程不辞到家时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 同一侧另一间公寓的房门大开着,几个体积巨大的编织袋和行李箱一溜排开搁置在外面的走廊上,其中一个纸箱占了他门前的空间,堵住了他开门回家的路。 隔壁住的是一对俄罗斯情侣,对方客厅墙壁另一侧就是他的大半个卧室,两人晚上偶尔在沙发上做点什么动静比较大的事情,他躺在床上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每每那个时候,程不辞都会庆幸自己买的沙发很宽,他睡在上面不会翻身就掉。 程不辞无意随便挪动别人的东西,走到隔壁敲了敲门板,那对俄罗斯情侣很快推着两个行李箱出来了,女孩看见他后当即拍着脑袋抱歉。 “good heavens!sorry,cheng,did our luggage block your way home?(老天!程,是不是我们的行李挡路了?实在抱歉。)” 程不辞无奈地笑笑,俄罗斯男生很快前去挪箱子。 程不辞和他们的交集不深,也就前年春节的时候,这对情侣敲响他家的门问他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参加聚会,当时钟翊也在他家,十分欣然地替他接受了,他便在对方家里吃了个晚餐。 男生曾在中国交流学习过一年半,会说一些中文。 “今天上午有个傻高个中国人告诉我,这套公寓风水很好他想让我搬出去给他租,本来我是十分不情愿的,但他说他给我们找了一个顶好的公寓,还交了两年的房租。正好eve再上两年学校,毕业后我们就准备回国了,我觉得这是促进你我中俄友好发展的绝佳机会,于是果断答应了下来哈哈哈。” 程不辞扯了扯嘴角,真的是走到哪里都有热衷看风水的国人。 只是他有些惊讶,这里竟然也是块风水宝地? 或许吧,毕竟老鼠都能吃得跟他家兔子一般大了。 “这个人还要今晚就住进来,我们还有最后一点东西,拿完就要走了,”在程不辞反应之前,男生已经张开双臂抱住了他并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悲痛道:“程,再会啊。” 抱完就松手,小情侣进屋开始推客厅中央放置的最后一个纸箱,程不辞回到自己公寓门前,准备拿出钥匙开锁。 这时旁侧的电梯轰隆隆响了一通,门开后从电梯里面走出来几个金发蓝眼的壮汉,看见程不辞后操着一口劣质烟味的英文问是不是他叫的搬家服务,走廊上的那些东西是不是都要搬下去。 “no, the neighboring resident.(不是,邻居的。)”程不辞指了指隔壁。 “ok.(好。)” 其中一个壮汉拨开箱子往隔壁走,他离开的位置很快重新站上人,程不辞看见那人面貌后下意识攒眉。 “嗨!哥,我今天搬来这里了,以后我们就是邻居啦,请多关照啊。”谢嘉遇朝人笑着,他脸上比以前肉少,现在笑起来时,唇角斜下的梨窝看着更加不明显了。 程不辞:“原来是你。” 他震惊于隔壁俄罗斯情侣口中懂风水的傻大个竟然是谢嘉遇,但丝毫不意外谢嘉遇有本事把他们请出去给自己腾地儿。 能用钱处理的难题还叫难题? 谢嘉遇可不缺钱。 “咦?哥,你手里拎的这是什么?”谢嘉遇弯下腰看向程不辞手里的宠物背包。 安哥拉兔的毛浓密且长,此刻缩在空间有限的兔包里就像一个巨大的毛球。 兔包只有最上面露出一个盘子大小的可视透明区域,兔子在里面绕了半圈,把脸盘子露了出来。 “原来是一只兔子啊。” 程不辞“嗯”一声以作回应,开了门准备进屋。 临关门,他看见谢嘉遇抓住了门框,手背上昨天还在的纱布今日已经拆了,只留下一道粉白的疤。 “有事?” 谢嘉遇笑了笑,回:“我今天找了一天的房子,所以才没有去餐厅,而且我还没有哥现在的联系方式,餐厅的电话也忘了问……” 程不辞将兔包放在地上,他进屋时没有开灯,但走廊里的灯光很亮,光线照在他的脸上,身前是明后背在暗。 “不用跟我说这些。”他心不在焉地回复。 “要的,还是有必要的。”谢嘉遇道:“哥或许不再关心我今天做了什么,但我不能不向哥说明一下情况。” “没必要。” “……那哥就左耳进右耳出了吧。”谢嘉遇歪头又笑了一下。 程不辞面露不虞,他很想把谢嘉遇嘲骂地个狗血淋头,不管对方是不是装出来的,他就想让谢嘉遇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说得好听叫谨小慎微,难听一些就是自轻自贱,恬不知耻,死乞白赖。 但无论如何,他始终张不开口。 打击报复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完全没有自尊心可言了。 还是说,这种作贱自己的行为也只是其中的一环?只等他心软后就会露出饱含毒液的獠牙,说,程不辞,你也不顾如此嘛。看吧,十年过去了,你还是那般愚蠢没有一点长进,这么快就又被我迷惑了。 末了,他听到谢嘉遇的声音,“我长大了,脸皮也长了。” 看吧,对方还是能猜出你的心思。 程不辞只觉得口干舌燥,他的目光最终落到门框上,“手。” “那……晚安,明天见!哥。”谢嘉遇收回手。 程不辞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不是受隔壁谢嘉遇连夜住进公寓的搬家动静所累,他睡着了,只是一直在做梦,美好的、糟糕的回忆一股脑全涌进梦里,他挣扎不开,摆脱不了。 凌晨三点,他被渴醒,醒后再没了困意。 客厅安哥拉兔咀嚼草料的声音在寂静黑暗中被无限放大,这时,他听到了从身后墙体外传来的“嘀呜,嘀呜,嘀呜”的报警声。 公寓楼每间房子里都装有烟雾报警器,如果房间烟气达到一定程度,就会触发烟雾报警器。 在本地,烟雾报警器一响便意味着失火了,消防就会立刻出动。 程不辞不太敢相信谢嘉遇住进来的第一夜就能把公寓玩失火,他开了房间灯走到阳台上往隔壁看,隔壁客厅的窗户泄出光亮,肉眼是查探不出室内有没有着火的迹象。 “咚咚咚”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再跑远,过了会儿他公寓的大门被敲响。 程不辞关上阳台门走出卧室去开了公寓门,谢嘉遇两手端着锅笑得有些尴尬。 “我刚才在客厅瞅见哥这边有光,想着哥应该还没睡?或者正好醒着。” 程不辞只扫了一眼谢嘉遇手上还在库库冒烟的可乐鸡翅就知道那烟雾报警器为什么响了。 “这东西一直响,我不知道怎么关。” 进门前,谢嘉遇把锅放在了门外,他刚住进来,客厅显得很空,鞋柜里也没有可供程不辞换的拖鞋,程不辞只能直接进了厨房。 “它的下面有个按钮,摁一下就好了。” 烟雾报警器装在厨房门楣上方三十公分的地方,两人伸手就能触到,程不辞先摁了下去,“嘀呜”的警报声才停下。 “响了这么长时间,消防应该快到了。”老旧的公寓楼房子各处布局都很狭小,厨房小装在墙上的窗户也很小,程不辞推开窗散烟,回过身道:“谢嘉遇,去准备一千七百刀吧。” 谢嘉遇“哦”了声没问为什么,转身走了几步后又猛地回头看了程不辞一眼。 烟散得慢,大概怕烟雾报警器再遭触发,他哥拿了一个上位房客没带走的盆罩了上去。 应该不是错觉,他刚才好像听出他哥最后一句话里竟然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 -------------------- 小谢:以后就是邻居啦 请多指教 程同学(被苏大附身版):很快就不是了 不必指教 第10章 程同学:…… 第9章 运气也是天注定的 消防是在十分钟后抵达公寓楼下的,即便没有真的失火只是类似一件乌龙的事件,对方还是按照规章程序收取了谢嘉遇一千七百刀。 消防警笛的声音惊扰了周边不少住户,狗吠声四起,这栋公寓楼的房东似乎也因为遭受投诉匆匆赶来了。 一时间,楼前的草坪上热闹非凡。 送走消防,被房东一顿教育后,上楼时谢嘉遇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吧唧的。 到达三楼,程不辞本打算直接回房的。他出来时只穿了睡衣没披外套,刚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那么跟着谢嘉遇和消防下了楼在外面生生冻一遭,这会儿鼻涕都快冻出来了。 他的睡衣被人从后面轻轻揪住,谢嘉遇指着自己公寓门前的炒锅,可怜兮兮道:“我一天没吃东西了,可乐和鸡翅还是那对情侣送我的,我现在好饿啊。” “哥,你家里有吃的吗?” 自然是有的。 程不辞虽然开了餐厅,午晚饭会在餐厅解决,但早饭以及每周五一整日的两或三顿饭要自己在家动手做。 一盒十二颗鸡蛋可以吃两周,一包挂面刚好吃一周,周末两日西红柿鸡蛋卤,周一周二椒盐土豆泥,周三周四吃炒胡萝卜,周五早上可能不吃就没有菜,吃的话就跟中午一样煮清水面条,晚上去超市买了菜才会炒一把小青菜。 程不辞回忆了一下,上周五他们吃的应该是盒子里剩下的最后的六颗鸡蛋,后面去超市他忘了买。 “清水面条吃吗?”他问。 谢嘉遇等了很久才等到程不辞的回复,本以为对方又该不耐烦地指路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任君选购,没想到最后真如他所不报希望期待的那样去他哥家里吃,当即点点头笑得明媚灿烂,“吃,是吃的就行。” 程不辞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淡然地开了门。 只是左脚掌甫一踏进门槛,他又有些懊悔起来。 微微转过身,他垂眸朝谢嘉遇,“嗯,我家里有只兔子。” 谢嘉遇闻言表情先是疑惑了一会儿,然后脸上的笑便怎么收也收不住,那颗原先不太显眼的梨窝凹了深度下去,“昨晚那只毛球兔么?没关系,我现在的过敏体质已经很能扛了。” 程不辞扫过谢嘉遇的眼睛,末了推开门。 客厅里的温度不比室外高出多少,进了门程不辞把暖气打开,换了鞋后直接进厨房开火煮面,那只安哥拉兔吃饱后在沙发旁的小窝里睡得正香。 谢嘉遇穿着袜子走到正对厨房门的餐椅坐下,安安静静地看着程不辞做饭。 “我家没有菜也没有鸡蛋……只找到一包榨菜,能凑合吃下去吗?”程不辞把面控出汤水加了些橄榄油拌拌,又往谢嘉遇面前放了一包榨菜。 怪不得他说老鼠不会进他家里,那句“我屋子里的东西没它吃得那些好”真不是在故意自嘲。 上次的面是加了番茄鸡蛋卤子的,吃到最后有些咸。 谢嘉遇拿起筷子,“我不挑食。” 程不辞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不挑食你抖什么睫毛。 他没揭穿谢嘉遇的谎话,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两个脐橙切了。 这橙子还是周一那晚做地铁回来路上碰到一个小女孩硬塞给他的,他带回来后就丢进冰箱里一直没吃。 切完水果,室内温度渐高,程不辞的困意也回来了,他看了一眼谢嘉遇,对方吃着饭还看着手机,手指时不时在屏幕上戳一会儿。 国内现在接近下午五点钟,打工人都尚在努力拼搏的时间。 即便不想承认,但分开的日子里,他确实关注过谢嘉遇,在《chivalrous person》锣鼓喧天海内外同步上市的那一段时间。不过游戏他不经常玩,每次都是钟翊快被对面敌人打死时找他甩锅的。 鹏城的龙头企业之一,十安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其所属行业为科技推广和应用服务业,集团董事长兼ceo是谢天华,也就是谢嘉遇的父亲。十安集团经营范围非常广泛,家居、人工智能、电子商务、在线游戏、出版物经营等旗下都有知名品牌。 谢嘉遇在港大只读了一年,大二申请到了uzk wiso学院的名额,主修工商管理专业,辅修软件工程,大三与孟攸等人共同成立了游戏开发公司awaken。一年后,他召集合伙人临时会议,启动3a类游戏《chivalrous person》项目,前前后后总计四年时间投入数亿美金让其正式上线。 值得庆幸的是,《chivalrous person》一经上线便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如今两年了它还稳坐海内外热榜游戏前十。 在《chivalrous person》上线后不久,谢嘉遇突然回国,在鹏城设立酉星游戏并兼任子公司董事长,开始带领《chivalrous person》的核心主创人员往mr类游戏进军,立志研发出国产首款“mr大作”——mr mmorpg《未亡人》。 项目难度简直和李太白先生的“蜀道难”有一拼,程不辞不太能理解谢嘉遇竟然还有心思跑到这里跟他劳心劳力作周旋。 看来工作难度还是不大。 程不辞胡乱想着,谢嘉遇在港大只读了一年就去了科隆,虽然不是慕尼黑,但两地都属德国境内。 肖又言在慕尼黑。 呵。 想着想着,他坐在沙发上渐渐阖上了眼。 程不辞这一觉直睡到身上洒了阳光,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平躺在了沙发上,身上还盖着一幅厚毛毯。 毛毯的样式不是他买的那种。 客厅的暖气很高,一觉醒来他的嗓子和眼眶都有些发干,给脑子开开机后,程不辞揉着脖颈撑起身朝餐厅看了一眼。 谢嘉遇还在,这会儿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程不辞往墙上钟表的方向望去,九点整,是生物钟叫醒了他。 他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只好倒了杯水喝罢后才去喊谢嘉遇的名字。 对方没反应,程不辞走进餐厅,看见谢嘉遇手心下压着一台电脑和两个药盒。其中一盒是上周他买的阻断药,另外一盒的盒身上标示着“盐酸依匹斯汀胶囊”几个大字。 新药盒已经拆封了,程不辞攒着眉偏头往谢嘉遇耳周和后颈扫量几眼。 谢嘉遇皮肤很白,耳轮上的绒毛呈现出透明状,整体自然温润,像灯光直照在钧釉上一般。 没什么其他痕迹。 他舒了一口气,没多久又自顾自生起气来。 呵,能扛? 公寓卫生间的门正对着餐厅,设计上虽然很值得吐槽,但好在里面是干湿分离的,只要注重卫生就不会有异味散出。程不辞动作说不上轻盈地进了卫生间,洗漱完谢嘉遇还没有醒。 程不辞不知道谢嘉遇今早忙到了几点,但总归是要喊醒他的。 屈指敲了敲桌面,他喊:“谢嘉遇。” 过了五秒,又喊一声,“谢嘉遇。” “哥……唔……我今天已经默写过十六大英语时态公式了,十六个……嗯十六个。”谢嘉遇喃喃道。 程不辞收回手,捏了捏眉心。 安哥拉兔这时候醒了,一个激灵猛地跳出窝,然后踮着脚一蹦一跳地往程不辞那里跳,程不辞两三步走上前把它抱起来夹在臂下,随即进了卧室。 再出来他换上了出门的棉服,手上还多了根牵引绳。 离开时他没有给人留信息,以此提示对方醒后自行离开就好。 遛着兔子进了超市,程不辞买好一周的食材,出门时看见收银台有卖热狗的,即便知道它很难吃,程不辞还是买了一份,然后在超市门外的草皮上站着一口一口地消磨时间。 今天天气实在是晴朗,阳光很好天空也蓝,蓝得跟东河里的水一样,晒了两个小时的草皮散发出淡淡的木质清香,安哥拉兔在上面打了个滚,阳光下,它的毛色呈现出梦幻的星黛色。 程不辞突然很想去布鲁克林大桥上走走,反正时间还早,不必急着回家。 想定注意后他把购买的食材暂时存在超市里。 他每周五雷打不动地来买菜,每次都是西红柿、土豆和胡萝卜这几样,收银员对他的印象已经足够深刻。 于是在把程不辞的东西放进一旁的柜子里时,收银员很自然熟稔地问了一句先生准备去哪里吗? “yeah,take a walk along the river.(准备去河边随便走走。)” 收银员笑着回了一句类似今天天气很好,做什么都让人舒适的话。 东村与布鲁克林大桥之间的距离本就不算长,三公里不到的路程,程不辞牵着安哥拉兔只走了半个小时。 大桥上步行和骑行专用道上几乎没什么人,这个时间还是太早了。一般而言,傍晚的时候游人才会增多,这附近的公园是观赏落日的绝佳地点。 谢嘉遇自创的关于“曼哈顿初雪传言”的可信度或许为零,但布鲁克林大桥却是实实在在见证了无数爱情的升华,十年前这座大桥上挂满了同心锁,后来经由市政官员宣布不再允许人们的挂锁行为后,近几年桥上便多了许多彩绳。 第11章 程不辞停好车牵着安哥拉兔往桥上走,走到头再走回来,后来兔子不愿再走,他便抱着兔子又走了一个来回。 第二次走回来时,看见桥下的谢嘉遇,那一刻程不辞无法言说地感到惊愕。 对方能找到这儿也是真够奇幻的。 曼哈顿很小吗?将近六十万平方千米。 “我醒后发现房子里没有人就出门去超市看了看,问了收银员早上有没有一个长得很高很帅的中国人来,对方对哥的印象很深。”桥上有风,谢嘉遇扒拉两下被风吹乱遮眼的发,继续道:“一开始我准备去威廉斯堡大桥的,后来觉得距离太近就来了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哥真的在这儿。” 谢嘉遇想,运气也是天注定的一部分。 第10章 他糟糕透了【+忆】 科学并未证实过但人们始终愿意相信的,缘分的本质是量子纠缠。 在量子力学里,当几个粒子在彼此相互作用后,由于各个粒子所拥有的特性已综合成为整体性质,无法单独描述各个粒子的性质,只能描述整体系统的性质,则称这现象为量子缠结或量子纠缠。 量子纠缠显示,即使两个微粒位于银河系两端,也能瞬时感应到对方的状态变化。在人类关系中,两个曾经有过较深交集的人,当你想他的时候,即使是时空相隔,他的磁场也会有波动,如果双方念念不忘,还会在某个特定的时空节点相遇。 serendipity,是机缘,也是。 程不辞默默叹了一口气,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他开口道:“找个地方先把午饭吃了吧,我们需要好好聊聊。” 就近找了一家意大利餐厅,这家餐厅面积大客人也不少,安哥拉兔暂时被寄放在门口的宠物休息区,两人在侍应生的带领下一直走到最里靠角落的位置才停下。 座位虽然偏,但好在四周只有两面是有客人的,嘈杂的人声会少一些。 程不辞要了一份番茄鲜虾意面和一份蔬菜浓汤,期间侍应生送上来温水,他点完单后就盯着窗外的温室玻璃花房看,里面的红玫瑰开得正娇艳欲滴。 谢嘉遇掠过菜单上的所有面食,最终在烩饭下勾了个勾,然后道:“lemon squash,thank you .(一杯柠檬水,谢谢。)” 侍应生走后,谢嘉遇看向程不辞,边把手边的餐布展开边说:“哥,如果你是打算跟我谈论关于让我离你远一点之类的话,那你还是不要再说了。” “不谈这个。”程不辞回过头朝谢嘉遇笑笑,他笑得温柔耐心,语气是关心老朋友一般地平易近人,“谢嘉遇,这十年你又谈过恋爱吗?” 说出来的文字却让人如坠冰窟。 好好聊聊? 他哥怕是对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 心脏像是突然之间被揪了起来,谢嘉遇眼眶有些发酸,他想,他应该知道他哥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那注定是会比让自己离他远一点,不要再骚扰他之类的更让人悲愤的话。 “我谈过。”程不辞喝掉半杯水,温声吐出三个字。 果然啊,谢嘉遇倏地笑了起来,笑得既难看又不痛快,末了他用同样温和的声音回复程不辞,“我才不信这十年里你谈过。” “还记得毕业时你和朋友在金利时代聚会那晚吗?”程不辞缓缓道:“那晚,我听到你跟周衷说人的一辈子很长,对于你而言,你不能保证自己会一直喜欢一个人。” “其实不止是你,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万千男女,这家餐厅里的客人,坐在你对面的我,都一样。” “人只有站在相恋的终点才能承诺对方自己对爱情始终如一,谢嘉遇,你早就看通透了这点。” 程不辞露出一个体贴的笑,“而我,很久之前就不喜欢你了。” 谢嘉遇一点一点把展开的餐布再折回去,折到最后,最上面那层布料的中间形成一个螺旋纹,他用指尖怎么抚也抚不平。 “我才不相信呢,上周我就发现了。” “哥,你学会骗人了。” 谢嘉遇呼出一口气,眸子倔强地盯着程不辞,接着道:“生命的‘一辈子’本来就是个抽象数字,短到一声啼哭未尽,长至期颐之年享几世同堂,人怎么知道自己的终点会停在哪一刻?又怎么不能在起点保证自己对爱情始终如一?” 难道非要做到年少喜欢一个人而直到垂死之际才向对方告白,说什么“亲爱的,我做到了这一辈子只喜欢你”才行? 有什么意义呢? 通透什么! 程不辞安静地同谢嘉遇对视着,他有留意着,谢嘉遇保持着微笑,下面的手一直在很用力地试图抚平餐布褶皱。 “我还喜欢你啊。”谢嘉遇湿了眼眶,眼神却异常坚定,“程不辞,我还喜欢你啊。” “谢先生还再喜欢我什么呢?”程不辞只觉胸口压着一面墙,让他每呼吸一口都神经胀疼。 好看的皮囊?世界上好看的皮囊太多了,不胜枚举。 有趣的灵魂?程不辞不觉得自己的精神层次具有高级趣味性的特征。 实际上,就像谢嘉遇的父亲谢天华曾评价他的,他的生活糟糕透了。 父亲是人人唾弃的老赖身份,自杀前为了和初恋的儿子的前途,把本不属于夫妻共同债务的三千万债务转移至现任妻子身上,而他的另一个儿子因为随母姓加上年龄小,一夜之间成为周遭人歧视、口诛笔伐的小三上位产下的私生子。 后来他的母亲吞药自杀,没有留下任何遗产。理论上,那笔三千万的债务自动消除,他不必负责偿还。 可这一大笔钱原本该是谁的家庭收入?当事人为了获取这份收入是不是每日起早贪黑的工作?这还不只是一个家庭,而是数百上千个家庭的,可能是一笔奶粉钱,学杂费,看病钱…… 谢天华说他应该感到幸运的,虽然要遭受无止境的谩骂,但钱总归不用替母亲还了。 至于谢嘉遇嘛,谢董暗示,刚成年的浑蛋毛孩懂什么情情爱爱,年轻真好,什么天长地久、地老天荒的话都敢往外保证。 是啊,年轻真好。 不论文化背景,不看家庭背景,不懂阶层悬殊,只是想谈个恋爱就谈了。 程不辞想,还好谢嘉遇没有承诺过他天长地久、地老天荒,不然谢董该指责谢嘉遇纨绔,提醒他莫要天真了。 瞧瞧,这样一个生活处处糟糕透了的人,哪里还能滋养出一个有趣的灵魂呢。 谢嘉遇答不上来他喜欢程不辞什么,外在?他身边不缺长得好看帅气的人,甚至不可否认确实有比程不辞长得还要好的。内在?他没仔细探究过身边来往众多的有心或无心之人那些让人盛赞高贵的品质,他眼里的程不辞,是一向温柔理性间或逗趣偶尔幼稚时而流氓但总体风度的……他从少年时就喜欢的人啊。 喜欢和爱是一种很虚幻的东西,也是心灵的抽象产物,但心和人的肉体是结合的,人看不清楚,又如何能够细讲出来? 他答不上来不表明他实质上是不喜欢或不爱的,人的内在时时刻刻作出改变,永远在变化,他不喜欢一个固定的答案。 假使十年前的程不辞在一个特定的答案里,十年后程不辞如果跳出这个答案之外了呢? 侍应生将两人点的饭菜送了过来,程不辞说着“thanks(谢谢)”递给人小费。 问出谢嘉遇喜欢他什么这样的话,程不辞本想向对方指出他口中的喜欢或许只是一种执念。 因为上位者年少受挫所引起的不服和不甘的心理,所以才迫切希望能够再次得到他,或者说掌控他。 可这样的话程不辞始终无法说出口。 有些事情一旦挑明,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说到底,程不辞想,还是他自作自受。 事情发展成这样的结果归根究底还是在他,错的一直是他,而这个错误的结果未经处理干净,很不幸地让谢嘉遇也承担了。 “是我已经不值得你再喜欢了。”他道。 程不辞想起周衷问谢嘉遇的话,让他突然有点悲观地产生一个猜测,如果那天在巷子里最先赶到的人是肖又言,他和谢嘉遇彼此的人生会不会要更好一点? 可惜哪里有如果。 ……他也不会比现在更好。 谢嘉遇将刚拿在手里的勺子往餐盘里一丢,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响,混着他带着些许浮躁气急的声音。 “你放屁。” 是我已经不值得你再喜欢了。 你放屁。 “谢嘉遇……” “我乐意。”谢嘉遇冷嗤一声,“谢嘉遇乐意喜欢程不辞不行吗?” “我……” “吃饭期间不要讲话。”谢嘉遇擦着手道:“哥以前总说的。” 这样的谢嘉遇才是记忆里那个说一不二,有些嚣张的谢嘉遇。 程不辞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没什么胃口,不知道是不是半晌午吃的那份热狗还没有消化干净的原因在里面。 第12章 舒缓的音乐声逐渐代替耳中嘈杂,他喝掉最后半杯水缓解口腔内的刺痛感,思绪开始缓慢飘远。 2016年冬至后的第三个九天,节气里的三九,全年最寒冷的时期。 周末本该在温暖的巢穴里待着才惬意,尤其是在外面微风多云,气温最高只有十七摄氏度的天气里。但因为要给谢嘉遇补习英语,程不辞吃过午饭后还是背着书包搭乘公交车去了万象城。 说实话,他不太能猜准自己的这位同桌究竟怎么想的,有心思学习的话为什么第一次正式的补课地点要选在闹哄哄的商场,可若是说没心思学习的话,对方应该就不会为了顺利考进港大请他帮忙补课了。 鹏城中学作为鹏城最好的中学之一,高中部每年的录取分数都在五百七以上,可以这么说,能考进鹏中的学生一只脚最差也是踏进了中大的校门,谢嘉遇的成绩并不差……仅放在全鹏城而言的话。 但他的生物和英语成绩相对其他学科而言很拉分,高中两年半英语分数最高的一次才一百一,而他的目标院校又是在对英语成绩有硬性要求,通常必须达到一百三且科目总成绩要高出一本线一百多分的港大。 一百一的成绩也不差,但想要提到一百三,这过程的每一分都格外难提。 程不辞原本和谢嘉遇是不熟的。 家庭背景原因,他是在小姨的帮助下从羊城转学去鹏城鹏中读高三的,那时正赶上高三开学测试考,校长便单独找了个办公室让他也参加,等到出成绩也是他正式报道那天,程不辞这个陌生的名字在高三全年级急速地流传起来。 这次考试的全校第一,其名字他们以前听都没有听说过。 扒一扒他是什么人…… 程不辞一直都知道,他在学校的名声不好,即便同学们没有当着他的面说起过,但他还是听到过他们私下里喊他私生子、老赖儿子的话,因此他在学校并没有朋友。 是谢嘉遇主动找上他的。 国庆前夕,他被老师推荐参加一个国际机器人与自动化大赛,但参赛成员必须是两人及以上,他没有合作伙伴,谢嘉遇便来了。 给他的还是一个无法让人信服的理由。 谢嘉遇告诉他,他也报名参加了那个机器人的比赛,而更加巧合的是,他也没有找到参赛的合作伙伴。 程不辞是不信的。 虽然只有不足一个月的相处时间,但程不辞十分清楚他与他的这位同桌是截然相反的两类人。 类似星星和泥点子的区别。 谢嘉遇不缺朋友的,只要他想,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他的合作伙伴。 不过尽管如此疑虑着,程不辞最终还是没有拒绝谢嘉遇的加入,而也是从那之后,他开始有意无意地闯进他的生活领地。 -------------------- 他来了他来了o( ̄┰ ̄*)ゞ他带着拧巴走来了 注:量子纠缠参考百度名词解释 第11章 你走进我的世界 湾厦距离万象城商场有一段距离,且没有地铁线路,在公交车上度过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后,他才终于抵达商场与谢嘉遇会面。 对方坐在一家冰激凌店靠窗的位置正打着游戏。 程不辞走近后敲了敲谢嘉遇面前的玻璃窗,对方抬头看到他后很快拿起书包从店里跑了出来。 “同桌,你终于来了,我感觉你要是再晚到一分钟,店里的服务员就真的要请我出去了。”谢嘉遇说着往程不辞身边凑了凑,低声解释道:“因为我不喜欢吃甜品根本没点单,然后在这一坐就是半个小时,搞得很像是来蹭wifi的小流氓。” “抱歉,我家离这里太远了。”程不辞道。 “欸,没事。”谢嘉遇随手抓了抓头发后站在栏杆旁上下看了看,“我们先去地下一层看看吧。” 程不辞问:“我们不是来给你补习英语的么?” “看完再补也不迟嘛。”谢嘉遇扯着程不辞的衣袖上了自动扶梯。 谢嘉遇和同龄男生的兴趣爱好很不相同,在这个男生普遍喜欢机车,潮牌鞋子,酷爱热血番的年纪,他偏偏爱听流行音乐,还追星。 实在是怪让人匪夷所思的。 程不辞对明星、歌手不甚关注,只是他和谢嘉遇两人作为同桌,稍微熟悉一些后,对方会向他“安利”一些歌单,其中最多的是一位名字叫夏也的歌手,好像还是某个流量男团的成员,长得很帅。 “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没发现商场一层有什么变化吗?” 谢嘉遇站在比程不辞低两级的台阶上,手臂没有搭上扶手带,居中面朝着程不辞站。 他的书包拉链上挂着一个五厘米大小的人形钩针玩偶,原型正是抱着一束粉色洋桔梗的夏也,程不辞目光从玩偶身上挪到谢嘉遇脸上。他进商场后着急赶路,只记得有几名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正在以一个看台为中心向四周调度隔离栏,因为看台背部朝向他,他并不知道具体活动是什么,以为只是寻常的产品促销。 “多了一个展台,其他的没仔细看。”程不辞回。 谢嘉遇往下微微俯身,语气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咳咳!今天下午五点到七点夏也要在这里举行实体专辑签售会!展台就是为他搭建的!” 程不辞慢半拍地点点头示意知晓了,跟着谢嘉遇下了自动扶梯一路来到一家黑胶唱片店的门前。 这家唱片店平时的人流量不能说很好,今天意外的,站在店外排队的人特别特别多,大多是年轻女孩,排在最前的还有几位中年男人。 程不辞有些懵。 “别懵别懵。”谢嘉遇伸出手在程不辞眼前晃了晃,解释道:“夏也出道四年一共就六首个人单曲,这六首歌去年被公司制成了黑胶唱片,限量一千张,今年才开始线下发售,整个鹏城仅此一家唱片店拿到了直销线,还只有一百张!” “不过我们有女粉姐姐说夏也走的是黑红路线,黑粉比粉丝多多了,我其实也挺纳闷和震惊这里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前面的应该还是黄牛!” 程不辞大致扫了一眼排队的队伍,人数远比一百位要多得多。 “在中国追求小众本身就是一件很大众的事。”程不辞只能这样安慰谢嘉遇,他想,对方今天应该是没心思补课了。 程不辞考虑着要不要取消今天的补课任务时,谢嘉遇却道:“好了,我们走吧。” 走吧? 就这样走了? 程不辞有些纳闷,“你不买吗?” 他刚才的雀跃兴致不像假的。 “啊?”谢嘉遇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笑着拍了拍书包,“唱片我一早就拿到了,而且刚才我不是说了就是来这儿看看嘛。还有,你不是还要给我补课的么。” 谢嘉遇敲了敲左手腕上的智能手环,屏幕亮起后显示当前时间是下午两点二十三分。 程不辞没再追问谢嘉遇是如何一早拿到唱片的,他“嗯”了一声,跟随对方的脚步搭乘直梯上到三层,最终走进一家高端数码旗舰店。 甫一进店,他就看见了正对门的一整面幕墙宣传屏上黑白拼接的广告页,左上角是“小安智能”的品牌名称和代表“十安科技”的企业logo。 这是谢嘉遇家的产业。 “这地方安静,就在这里补习吧。” 店经理是认识顶头集团这位小少爷的,谢嘉遇赶在他喊人之前先做了一个不用管我的手势,又嫌程不辞磨磨蹭蹭走得慢,直接上手抓住了他的书包背带往店内更里间走。 休息室很干净,面积不算大,只摆放着一张弧形沙发,两张原木艺术桌和四把椅子,桌上放着矿泉水,四周每一条踢脚线都埋着线型灯,灯光明亮柔和不刺眼,程不辞听到谢嘉遇说卫生是他到商场的时候专门让员工又打扫一遍的,很干净。 程不辞对生活以及学习的环境不挑,也没有严重的洁癖,但站在这里,尤其是在周围明亮的白光笼罩下,那种产自于他和这间休息室格格不入心理的不适感愈发强烈,以致于当谢嘉遇让他随便找张桌子坐下就可以正式补习的时候,他下意识看了一下身后。 地板还是干净的。 程不辞松了一口气。 因为是英语科目的第一次正式补课,程不辞首先要确定谢嘉遇的失分点都在哪里,有没有在同一个考察点反复失分的情况。 昨天放假前他特意要来了谢嘉遇这学期做过的所有英语试题,晚上在家经过仔细对照研究,发现谢嘉遇听力和阅读几乎可以拿满分,常失分的地方独独集中在英语知识运用和写作上,这两块主要考察基础知识和单词积累。 换言之,谢嘉遇对英语语言的直觉和熟练度很高,即语感很强,但他却无法准确地解释语法现象。同理,他能够理解阅读中复杂的句子结构,但在写作时却难以运用这些结构,因为书面英语和口头英语的表达方式有所不同。 “刷题不能解决你现在存在的问题。”程不辞将几张试题卷摊开,指着卷面上用橙色记号笔做了标注的地方问:“这些都是你蒙的答案吧?” 第13章 谢嘉遇“唔”一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的语法太薄弱了,所以必须要进行系统的学习,掌握好语法后才能补上运用题和写作的短板……” 程不辞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新编高级英语语法》,这一个下午的时间被用来讲词类和句类了。 差十分七点的时候,休息室玻璃门被店经理敲响,对方走进来后朝谢嘉遇道:“小谢总,下面快结束了。” 谢嘉遇回一句“我知道了”后,经理朝程不辞稍一颔首退了出去。 w?b^啵&啵*布)丁猫+酱 程不辞便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你温习一下今天的内容……有时间可以把这套题对应着做一章。” 说着他递给谢嘉遇一本语法填空题册。 谢嘉遇应着“好”,复而用手摁住程不辞的胳膊,程不辞只好停下收拾书包,问对方有什么问题吗。 “同桌,你想不想见明星呀?” 程不辞发现谢嘉遇很爱笑。谢嘉遇的眼睛不是极具魅力和迷离感的桃花眼,眼尾上扬,内眼角朝下,上眼睑微微下伸,是圆润活泼的丹凤眼型。笑起时眼角会上扬,眼尾继续上翘,整个轮廓比桃花眼还要光彩有神,更具亲和力和大方感。 他轻轻摇了摇头,补课忘了时间,他刚才看手机才发现手机不知何时开了飞行模式,小姨在半个小时前给他打了三个电话,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找他,但微信上并没有留言,他拿不准情况。 “啊~”谢嘉遇稍稍减弱了眼里的笑意,在鼻尖处竖起一根手指,“就一会儿,一会儿,陪我去呗,我一个人见偶像有点胆怯。” 程不辞还要拒绝,谢嘉遇已经开始替他往书包里装书和文具袋,装完拉链一拉单手抓起他们两人的书包,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胳膊往门口走,“我们快去快回,结束后如果时间太晚了我可以让司机送你回去。” 程不辞难以摆脱对方的束缚,只好跟着他再次来到b1地下一层进入唱片店后面的会客室里。 “稍微等一会儿就好了,夏也来后我就只请他签个名拍个合照说几句话就行……” 等人的空档,程不辞给小姨发了信息,解释自己的手机开了飞行模式,这才没接听她的电话。 小姨回复地很快,说自己就是打电话问问他晚饭要不要出去吃,末了又问程不辞现在是不是还在外面。 “看你好像不在家才打电话的,没想到电话也没打通,吓得我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差点报警,还好最后想起来昨晚你说过今天要给同学补课来着。” 小姨的这条消息是语音,程不辞没带耳机,开了最小的音量听,听完才打字回复她:已经结束了。 顿了顿,他又问:小姨吃饭了吗? “还没呢,有位钓鱼佬客户刚才送来好大一尾鲈鱼,我现在在超市买菜呢,等你回来咱在家清蒸了吃。” 我回去最早也得八点半了,小姨可以先吃,不用……一行字还没打完发送出去,会客室的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 程不辞听见旁边的谢嘉遇小声惊呼了一句“我草草”。 谢嘉遇不是随口爱说脏字的人,程不辞也是第一次听人说,对方应该是异常激动和兴奋的,他觉得挺新鲜,好像那一瞬间的谢嘉遇和普通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谢嘉遇晃着他的胳膊道:“程不辞程不辞程不辞,你看到了吗?夏也!我偶像!” 程不辞差点没拿稳手机。 第12章 心率过高【忆】 夏也长得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男团成员应该具备的标志性长相,柔美、阳光、少年感这些统统没有。他的脸型属于偏窄的瓜子脸型,五官非常立体,浓眉大眼高鼻梁,带给人的视觉攻击性很强。 只是对方扫视而来的眼神,让程不辞觉得分外不适。 那双眼眸好似载满了绝望、痛楚和不甘。 很快,程不辞被自己的这一观点惊到了。 谢嘉遇说话算话,见到自己的偶像后当真只是让对方分别在实体专和黑胶唱片包装封面上签了to签,然后拍了几张合照说了几句很喜欢对方的歌,希望能够多出新作品、照顾好自己等表达喜爱之情的话。 万象城商场是下沉式设计,理论上的地下一层实际上也算是地平线的一层,出了唱片店往右就是小广场,附近的公交站也多,程不辞同人告别,谢嘉遇说不如让司机送他回去。 程不辞没答应,“我搭乘的班次还有十三分钟就进站了。” 谢嘉遇心不在焉地“唔”一声,程不辞看谢嘉遇一眼,发现对方正在回复信息,他猜测应该是在通知自家司机到商场门口来接他。 过了会儿,谢嘉遇开口道:“那好吧,同桌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啊。” 程不辞点点头抬脚朝公交车站走,拐到商场另一面后,他想起来那本《新编高级英语语法》似乎被谢嘉遇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这本书本是要给谢嘉遇的。 拉开书包拉链一看,书果然在他这里,程不辞看了一眼公交车进站的时间,折回去也赶得上。 程不辞转过身往回小跑着走,转弯时看见谢嘉遇还站在原地,只是不等他走近,一个小孩跑过去扯住了谢嘉遇的手。 不知道小孩跟谢嘉遇说了什么,谢嘉遇很快牵着小孩往对面街区走,程不辞发现他们走后没几秒,一群金属质感装扮的超长侧分飞机头们勾肩搭背地跟了上去。 那个小孩最初就是从这群人里跑过去找上谢嘉遇的。 这几年,人体器官贩卖问题十分严重,前段时间的新闻甚至提到过有团伙作案人开始利用小孩子来放松被害人警惕性,在将其骗至偏僻无人之地后实施最终的绑架行为。 但程不辞不确定这群人的属性,也许对方只是一群寻常的街区混混,看出谢嘉遇一身奢侈名牌想要敲诈勒索或打劫一番呢? 在尚不知道对方真实意图的情况下,程不辞不敢妄自采取报警手段,只好跟上了这群人,随机应变。 这座街区是一处只有几十年历史的旧街,前几年市政府就下达过指示,要将这片区域重建以改善经营环境,去年暑期才正式动工,现今里面可以说是乱糟糟一团。 要是平常,就是给谢嘉遇一个亿他都不会踏进这里,太脏了,半明半晦的巷道处处肉眼可见浮动的灰尘,脚下的路也不平整,时不时来块小石头硌了脚。 这时间建设工人们都下了班,还住在这里不肯搬走的居民少得可怜,谢嘉遇开始怀疑牵着他的小孩究竟是不是住在这里了。 “前面那个就是我家了。” 也不知道拐了几个弯,终于看到一户亮灯的院子后,谢嘉遇松了一口气,“那好,小弟弟你快回去吧。” 小孩点点头往前跑远了。 谢嘉遇看着他进了院子,转身准备往回走的时候被一记闷棍打在了后背上,他当场被打得往前踉跄数步跪在地上。 “靠,小心啲丫傻蛋差啲打到人嘅头,打死咗上家仲佢阿妈点收丫?” 谢嘉遇缓了缓神,后背火辣辣地疼,他清楚自己当下处境不太好,一刻不敢耽误地往口袋里摸手机时,发现手机竟然不见了。 再抬头,他看见巷尾那处亮光的院门拉开一道缝,刚才那个小男孩探出半个身子朝这里张望着。 他的手机就在对那男孩手里握着呢。 谢嘉遇忍着疼痛撑着墙站了起来,一只手暗中往智能手环上探的时候,距离他以及那群来者不善的人更远的地方传来一道清冷的人声。 “我已经报过警了,警察正在来的路上。” 夹在中间的那伙里有人往路中间吐了一口浓痰,吼着,“边个?畀老子碌出嚟多管闲事。” “听,到了。”程不辞站在拐角昏暗处的矮墙旁,点开了相册里刚刚下载好的警铃声。 由远及近的警铃响起,那伙人当即乱了阵脚。 “茂尼,差佬边可以咁快到你钡吓人喞单嘢,快弟将个仔卖动作快啲。” 程不辞叹了一口气,大城市的人不好骗。 他往地上看了看,找到一截废钢管,拿起来挥了挥,还不错,挺顺手。 拖延个十分钟就行,街区入口等待警察的谢家老司机会按照他放在各个拐口的标记带着警察跟上来的。 身后的矮墙轻轻一锤砖石就松落了,程不辞敲掉几块后往那伙人里扔,不知砸到了谁,有一人骂骂咧咧地冲了过来。 程不辞又扔了几块,很快更多人往他这里边骂边冲。 谢嘉遇听出程不辞的声音,焦急的同时心也安稳地沉下来不少,这会儿也顾不上洁癖不洁癖的,命最重要,拾起脚边的烂砖就往伸手要抓他的人的头上扣。 紧接着狭长昏暗的巷道里乱糟糟地分了两拨打,直打到“别动,警察”声声入耳,那群人才“唰”地奔逃而去。 “谢嘉遇,你情况怎么样?” “同桌?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14章 两人气喘吁吁地同时开口询问,过了会儿,谢嘉遇看见程不辞从黑暗的地带走过来,随手丢掉了钢管。 他也丢了砖,低头看见手环正剧烈地闪动着红光,101—117次/分,19:33—19:43。是因为刚才打架带动情绪而导致的心跳异常,正常现象,谢嘉遇没去管,拉了拉袖子把手环遮住了。 “有本书忘了给你,回来时看见你被一个小孩拉着……”程不辞作了一个“进到这儿”的手势,又道:“我跟上你时看到你家司机了,想着他上了年纪,我索性就让人在外边等着,如果真有事需要报警他也好给警察带路。” 话落,几位警察迅速从身前跑过追击那伙人,只留下两名警察前来安抚被害人,顺便作详细询问。而留下的两名警察身后还跟着一人,程不辞看到他后站直身体绷直了唇线。 谢嘉遇喊人,“学长,你来了。” 不是你怎么来了,而是你来了。 程不辞朝巷口看了看。 “我按照你给的实时定位走发现越来越往商场对面的街区偏,后来发现街口竟然站着林叔,过去问了才知道你可能出事了,刚好那会儿警察也来了。”肖又言慢慢将目光挪到程不辞身上,笑得温和,说话的声音也是,“林叔走得慢,他跟我说嘉遇的同学留了书当记号,东西显眼,确实比看定位要快得多。” 程不辞没作反应,事实上,他正在压抑自己做出反应。 两名警察很快打断了他们的寒暄,开始各自问询。 “……那小孩说他偷偷跟着妈妈来商场的,但妈妈走太快他跟丢了,然后自己又不敢一个人过马路回家,问我能不能带他过马路,后来又说自己一个人走夜路害怕……” “心地善良是好事,值得表扬,但该有的警惕心不能丢啊,这么小一个孩子说自己跟家长出来跑丢了要请你送他回家,你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怀疑……” 程不辞也将自己的情况交待清楚,警察记完笔录还顺带给他小姨打了一个电话后,他从最后赶来的老司机手里拿回了自己的书。 “见义勇为是好事,值得表扬,但出手前也要好好考虑自身的情况,这次好在是没受伤,你说你一个没成年的小孩……噢?成年了,成年也不行,屁大点孩子瞎逞什么英雄,就不能等我们警察来吗……” 结束教诲课程是在十分钟后了,追去抓人的警察只带回来一个因被程不辞打伤腿而跑不快的。旧街里的巷道错综复杂,加上工人的施工器械变相成为逃跑时的掩体,趁着天黑灯暗再随便往哪个犄角旮旯里一猫,那伙人不好找、不好抓是真的。 该说明的都说明清楚了,因为谢嘉遇的手机被对方拿走,还受到了暴力伤害,警方暂时将此事定性为一起抢劫案。 出了街口,谢嘉遇被父亲的电话催着坐进车里离开,肖又言也跟着,警察没多久也走了。 程不辞倚着墙站了又一个十分钟,他看着城市上空唯一一颗星星被云渐渐遮住光芒,随后小姨开着车来了。 在小姨的担忧和自豪下,程不辞只简单说了“见义勇为”的经过,表示自己真没受伤不用去医院做检查,没提最后碰到肖又言的事情。 当晚,接受完警花姐姐的教诲又在医院处理好伤口,回来再听完父亲的教训,谢嘉遇依旧觉得自己三个小时前的经历太过奇幻了,跟武侠小说似的。 这个年纪的少年,不管是少男还是少女,最喜欢在经历一些难忘的事情后,晚上钻进被窝睡觉时搁脑子里再进行几轮的事件复盘。 复盘着复盘着就睡下了。 谢嘉遇梦到了程不辞。 起初两人只是在巷子里英勇斗绑匪,可打着打着,画面跳脱,两人最后竟然抱在一块啃起来了。 凌晨两点,谢嘉遇被“嗡嗡嗡”的震动声吵醒,睁眼看见天花板有节奏地红光闪现,他抬起手腕: 您从01:33开始,在安静动状态下心率高于120次/分。 -------------------- 回忆结束 第13章 宣示主权 出餐厅时还不到下午一点,程不辞从侍应生手里接过肚子吃得溜圆的安哥拉兔,转身就瞧见路边道路指示牌下谢嘉遇正弯腰跟一个穿着单薄的小男孩聊些什么。 程不辞抬脚走了过去,发现对方正在出售手里的电影票。 哪个地方都有黄牛,景点下赚得就是那些打眼看过去就知道其不是本地人的游客的钱。 不过这里的黄牛大多是孩子,而且伪装得可怜,因此大多从外地来的游客都会愿意买单。 程不辞看见谢嘉遇偏头朝他看了一眼,然后笑着拿出钱包从男孩手里买了两张票。 “哥,请你看电影啊。”谢嘉遇晃了晃手里的电影票,“我也是赶上好时候了,几个月前就听说《蜘蛛侠4》在北美正式上映,那时候还在想国内什么时候才能看呢。” 谢嘉遇朝程不辞走了几步,又道:“哥,一起去看吧,我看票上这时间距离电影开场还有四十分钟,不过这个影院在哪里啊?” 程不辞闻言垂眸扫了一眼票根,眉梢轻轻一扬,挺巧,这个影院他几个月前刚和钟翊一起去过,让人……记忆尤深。 在对面的布鲁克林区,位置有些偏,不太好找。 程不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前一秒还在巴不得跟谢嘉遇老死不相往来,后一秒就朝人道:“跟我来吧。” 从桥上迎风穿过,沿着第六大道走了一段距离,在两栋居民楼之间,程不辞带着谢嘉遇拐上一条窄窄的昏暗小路,路的尽头是一家装潢看着很像酒吧的小型影院,里面几乎没什么人,爆米花的香味倒是甜得腻人。 谢嘉遇丝毫没意识到什么,似乎连洁癖也忘记了,直到检完票找到位置坐下并且在看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影片剧情,才后知后觉自己被骗了。 “蜘蛛侠怎么还没出来?他不是主角么?”他借着银幕的光把电影票根拿出来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最后偷偷瞄了程不辞一眼,用舌尖顶着腮帮往后倒在椅背上,“挂羊头卖狗肉啊!” 票根上写着《蜘蛛侠4》,实际上放的是他也不知道叫什么的爱情片。 程不辞很轻地笑一声,笑声被电影角色的台词声掩盖。 “不行,我得去找经理理论一下……” 说着谢嘉遇站起来就要往外边走,程不辞问:“你看过前几部吗?” 谢嘉遇不动作了。 “我很少看电影,蜘蛛侠的系列影片我都没看过,所以你请我直接看4,”程不辞顿了顿,道:“说实话我大概会看不懂。” “就这个吧,至少能看明白,下一步大概是女主角的父亲要用手段拆散男女主了。” 谢嘉遇朝银幕看去,随后又扫了一眼原位置,最后慢吞吞地坐回去,“哥是怎么知道的?我看女主父亲挺喜欢男主角的啊。” 沉默了片刻后,程不辞才回:“影片开头有讲女主角父亲得知男主角是女主角的上司后,父亲让女儿跟上司要打好关系,自己也经常去拜访男主角。现在,女儿的职位和男主角一样高,这位父亲反而开始对男主角越来越冷淡。” “你再看这场晚宴,女主角的父亲一直在跟女儿使眼色让她去跟大boss(老板)敬酒,这在前面也提到过,大boss第一次见女主角的时候就失了魂,因为觉得女主角长得很像自己已故的妻子。” 谢嘉遇将信将疑地往下看,后续故事的发展果真如程不辞所讲,女主角事业蒸蒸日上,准备和男主谈婚论嫁的时候,女主角的父亲认为男主角对女主角的发展前途已经没有帮助,开始劝说女儿将眼光放得更长远一些,比如大boss。 “哥以前是不是看过这个电影?”谢嘉遇问。 “没有。” “那猜得好准啊。” 谢嘉遇赞叹完又问道:“哥觉得女主角最后会和谁在一起?” “谢先生觉得呢?”程不辞反问。 “我觉得是男主角,他毕竟是主角嘛。” “大boss也是主角之一。” 谢嘉遇问为什么是大boss。 程不辞想了想回复:“大概是我们国人爱说的——嗯,门当户对吧。” 谢嘉遇说他不想看这个结局了。 在影片里的女主角做出最终决定前,程不辞和谢嘉遇出了影院。 下午四点,头顶天空粉橘,两人沿着大道往来时的路走,附近的游客也多了起来。 安哥拉兔被程不辞抱着睡了一个下午,这会儿醒了便被丢在地上自己往前蹦着走,等到上了桥,很快吸引到一群帅哥靓女的注意。 “哇!是兔子!好可爱啊!” “我哩个乖乖,这兔子长恁胖呐。” “好像一个兔球啊哈哈哈哈哈哈……” “好可爱好萌,快快拿我手机拍个照……能合照吗?” “……” 明明不是春季,但这只雄性安哥拉兔却异常兴奋,在一声声“好可爱啊”,“萌死了”的夸奖中直往女孩身前跑,程不辞扯了扯牵引绳想把它拉回来,它在半空翻了个身朝身后蹬腿。 第15章 紧接着,女孩们把目光放到了程不辞身上。 “……excuse me, handsome.is that your rabbit?(请问是你的兔子吗?)” 程不辞暗自叹一口气,点头。 “chinese?(中国人?)”对方又试探性地问。 程不辞答道:“中国人。” 那群女孩们当即雀跃起来,“我们也是哈哈哈,没想到出个国跟没出一样,上个月我们在科隆的霍亨索伦桥上也遇见好几位东北婶子和大叔。” “我们可以和你的兔子拍照吗?” “它叫什么名字啊?实在是太可爱了,这是什么品种的兔子?” 程不辞笑了笑,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没有名字,安哥拉兔。” 女孩们很快一个接一个抱着安哥拉兔开始拍照,其中一个女孩拍完照就一直盯着程不辞看,期间还有一个女孩一直在用胳膊肘轻轻撞她。 程不辞专注于不远处一个卖新鲜洋桔梗的老奶奶身上,是谢嘉遇先发现了女孩的视线。他抿了抿唇,小跑着去买了一枝粉色洋桔梗,回来后掐掉底部大半的花梗,不由分说地插进了程不辞棉服拉链的链孔里。 巧合的是,他们两人今日的外衣款式和版型十分接近,连颜色也差不太多,一个湖蓝一个藏蓝,不细看的话很像是情侣款,再加上两人站一起非常养眼,以及后来受到关注的一方那偏向宣示主权的行为,两个女孩当即就悟了。 “我说刚才那位冷脸帅哥怎么一直站在他身边啊,原来……” “果然啊,长得帅的男生都是有男朋友的,宝贝儿你没希望了。” 程不辞垂眸看了一眼胸前的粉色洋桔梗,两个女孩嘀咕的声音不小,他听见了。 拿准了他准备拔掉花的动作,谢嘉遇伸手摁住了程不辞的手腕,另一只手往旁边一指,“看,他们好像在求婚嗳。” 谢嘉遇的话顿时让沉迷拍照的女孩们产生了兴趣,她们放下安哥拉兔后一个个朝现阶段的人群焦点去张望。 大桥上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上映一场告白或求婚仪式,还在上大学的时候,程不辞每每路过这里,十次里有七八次会遇到类似的罗曼蒂克场景。 “谢嘉遇,手。”程不辞淡然地提醒。 “哦,好。” 谢嘉遇动作缓慢地收回手,旋即眼疾手快地把洋桔梗抽了出来。 “我先替哥保存着。” 程不辞这次用了大力气把安哥拉兔扯回来,然后捏住它的后颈皮将其提起来。这个动作让兔子感到不舒服,一双后腿朝人又踢蹬几脚,不过自然是连对方的一根毛都没踢着。 寒冷冬日的夕阳不会带来额外火热的温度,犹如一位宽厚的老者,带给人的只有宁静和祥和。 步道上打卡拍照的游人很多,东河两畔高楼鳞次栉比,灯火细碎,冷风带走了整条河岸的艳丽和浮华。 程不辞没有观赏落日的情衷,原本来这里就是为了躲谢嘉遇,结果人不仅没躲过去不说,反而还陪人看了一场电影,让人待在自己眼皮底下一整个下午的时间。 “这就走了吗?”谢嘉遇跟在他身后问。 “你不用跟着我。”程不辞道:“如果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话。” 谢嘉遇说着“没事可做”,伸手拉了一下程不辞的外套。 “我开了车来,”谢嘉遇接着絮絮叨叨道:“哥,你知道么,港城驾照好难考的,我考了一年才考过,大二到了科隆才申请到国际驾照,不过幸好是这样,港城驾照在纽约不能用来着……我车技还不错,反正顺路,一起回去吧。” “不必。”程不辞没什么情绪地回。 “顺路为什么不可以一起回去?”谢嘉遇嘴角下撇,“哥,这些天你总是在拒绝我,你就那么排斥……或者换个词……不信任我吗?” “谢先生有自己的想法和态度,可以提出请求,而我同样有拒绝的权利。”程不辞没回身,他换了一个让安哥拉兔更加舒服的抱姿,轻松地挣开了谢嘉遇的手往桥下走。 指尖上少了些布料,谢嘉遇觉得他的心也骤然间空落落的。 好像比找到人之前更显空荡。 以前是有期翼,总觉得只要找到人,一切问题就都能够迎刃而解了。 程不辞当年不辞而别的缘由,是因为自己毕业当晚的那些话,还是因为他们经历一切的诱因是肖又言。 是开端的荒诞,还是收场的差池? 这些让人产生误会后的深刻解释,他在心里早排练了成千上万遍。 可事实偏偏那么不如意,他有千言万语想对程不辞诉诸出来,可程不辞总在躲避,当年出走时走得那么干脆利落,如今再见却是这般畏畏缩缩。 谢嘉遇可以肯定,程不辞十分清楚他来此绝非出于报复目的。 对方只是刻意地装作不知情罢了。 他不愿意将那个答案高清化处理,藏在心和脑的深处以此达成自我麻痹的状态。 第14章 他是在偷看你 圣诞节,对于本地人而言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节日,通常每年的感恩节结束后,家庭、社区和商人等便如火如荼地着手筹备起圣诞节相关活动。一些名气火热的中餐厅会在圣诞节前几个月就开始预订食材、准备菜单和进行员工培训,以确保在圣诞节当天能够顺利运营。 程不辞没料到自己的中餐厅会那么快出圈一波,直到收到十几个预约来电后,他调整了节日餐饮营销方案,周六专门抽出时间和员工们进行一番商讨,最终敲定下几道新菜品和节日菜单,第二日才正式装饰餐厅和组织宣传活动。 迎宾铃乍响,周小岚抬眼看见谢嘉遇颇熟稔地笑道:“先生今儿个来了啊,有两天没见着您。” 谢嘉遇颔首回之一笑,周四同人斡旋搬家,昨日又整理了一天的家当,今早他起晚,不然说不定可以和程不辞一起来,“你们店长在办公室?” “没呢,店长来了后又出门了。”周小岚道:“这不圣诞节快到了嘛,我们店准备推出这款‘圣诞节全家宴’套餐,其实也就是粥底火锅啦,然后搭配文创小礼品免费赠送,这会儿店长在厂子里和厂家商量文创增加货量的事情。” “这个就是你们要送的文创礼品么?”谢嘉遇指着桌面上放着的宣传海报问。 “全家宴”的左下角画着一个礼盒,盒子上是一只模样可爱的熊猫造型瓷杯,旁边写着一行大字:limited to 300 sets.(限量三百套。) “没错,可爱吧!它是我们店一位学绘画的服务员设计的。” “三百套,那重量肯定不轻,你们店长一个人能拿得回来吗?” “厂子那边会送的,而且成品今天也拿不回来的,赶在节日前烧成都算快了,”小兰解释,“我们店火得突然,店长担心礼品不够才决定去申请加量的。” 谢嘉遇“哦”了一声,心想那他哥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周小岚又道:“我听我们店长说你们以前是高中同学啊?” 他哥还跟员工聊起过他? 谢嘉遇心间升腾起一丝甜滋滋的喜悦,点点头说“是”,“我们高中是同桌。” “还是同桌哇!”周小岚的惊喜不是装的。 谢嘉遇敛了些许愉悦,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妥帖的笑,“你们怎么会聊到我?” “哦哦是这样的,就客人第一次来吃饭那次,当时我看你和我们店长还有钟店长有说有笑的就猜测你们是不是认识,后来周四那天客人没来我就顺嘴问了一下,然后店长就说你们当过一年的同班同学。” “同班同学啊。”谢嘉遇笑出一声,轻轻点了点头回:“是、是这样。” “那您跟我们店长熟吧?”周小岚一脸期待地问。 “怎么了?” “是这样,我也是从别处听来的,明天竟然是我们店长生日,”周小岚朝餐厅里其他服务员看了几眼,继续说道:“我们几个员工在想要不要给店长准备礼物什么的。据我所知,店长如今好像没什么亲人,再加上钟店长不在,我们就想着异国他乡都是同胞兄弟姐妹,彼此年龄差距也不大,一起热热闹闹地庆祝一下生日、促进一下情谊也可以嘛……” 明天? 谢嘉遇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日期,明天是十二月七日。 还真是他哥的生日。 他这几天又是兴奋激动又是失落难过的,完全忘了日子。 “客人知不知道我们店长喜欢什么?”周小岚问。 喜欢什么。 谢嘉遇想了一会儿,有些悲哀地发现他似乎找不出一样程不辞偏爱的东西。 哪怕只是一种寻常的蔬菜,水果和零食,他都说不出来。 他没给程不辞庆祝过一次生日。 十年前,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熟悉到能够给彼此庆生的地步,更何况那会儿他对程不辞……并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友善和单纯。 此后便是没机会了。 谢嘉遇停顿的时间太长,周小岚觉着自己应该是难为到人家了,便急着给客人一个台阶下,“哎呀呀,我这问的简直不过脑子,客人跟我们店长就是同学而已,记对方喜好什么的也太怪了……” 第16章 谢嘉遇闻言更觉悲哀了。 “还是简单地订个蛋糕吧。”周小岚最终作出决定。 菜单上更新了几样菜,谢嘉遇有些胃疼,只点了一份牛奶鸡蛋南瓜羹。 他吃得心不在焉,连程不辞回来都没发现。 程不辞将回来路上购置的圣诞节装饰品搬进办公室,送走送货工人再次进入餐厅后发现了谢嘉遇的不在状况。 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眉心蹙起的程度感觉能夹死苍蝇。 他往谢嘉遇的餐桌上扫了几眼,是昨天中餐厅内部票选通过的新菜品之一,牛奶鸡蛋南瓜羹。 餐厅里除了谢嘉遇外还有三桌客人,都是本地居民,有一对情侣也点了这道菜,男生正握着勺子喂女生吃。 “周六新品试吃给全票通过的餐饮都有哪些?小岚,你这里留有记录吗?”程不辞走到收银台后搬出一块小黑板,拿粉笔的时候状似随意地问了周小岚一句。 “有,我找找。”周小岚边翻抽屉边道:“我记得有蒜泥白肉,海鲜煲仔饭,牛奶鸡蛋南瓜羹还有一个鸭血粉丝汤……” “嗯。”他没记错,是有那道菜。 随手翻了翻新品实物单,程不辞道:“欧美人嗜甜,我们的师傅在做南瓜羹时也多按照本地大众口味来定甜度,这样一来,对于不爱吃甜的客人而言就不会很适口,容易踩雷。” “这样……小岚,你在点单后台上把这道菜设置出个选项,把它分为七分甜和三分甜两档吧。” “哦好的,还是店长想的周到!” 程不辞笑而不语,拎着小黑板和粉笔出了门。 对面的手工艺品店也要在圣诞节这天凑个热闹,当下店老板和程不辞一样正在往小黑板上画图宣传。对方画得很快,而且还有一定的绘画功底:一位憨态可掬的圣诞老人驾着麋鹿雪橇停在一棵五彩斑斓挂满礼盒的圣诞树下,圣诞老人肩上圆鼓鼓的红布袋上写着店内的节日活动详情。 老板画完粉笔画并没有直接回店,而是走到马路对面来到了程不辞跟前。 “drop-dead gorgeous? chinese.you and your boyfriend are both.(中国人都长得非常漂亮,你和你男朋友也是。)” “ boyfriend ?” 他是这么跟人介绍自己的? “yeah,he often comes to my store to draw, but i know he's peeking at you.(没错,他总说来店里画画,但我知道他是在偷看你。)” 程不辞笑笑,发现自己对这位老板的后半句话丝毫不感意外。 在小黑板上写下最后一个字母,他拿起台阶上的湿抹布擦干净指尖的粉尘,然后伸出右手。 “sorry to disturb your business.(抱歉,打扰到您做生意了。)” 手工艺品店老板哈哈大笑着回握过去说没关系,随后吐露出来这里的目的,他想知道餐厅是否还余有预订位置,以便他能够在圣诞节当晚携带家人到此共享晚餐。不仅如此,他和小女儿很喜欢中国的国宝熊猫,因此在看到中餐厅的宣传海报时对上面的熊猫瓷杯一见钟情,十分想要拥有。 程不辞大大方方地承诺会为他预留位置,等对方道谢完离开后才捏着抹布和粉笔盒回了餐厅。 谢嘉遇那会儿结完帐单正准备出门。 周小岚在收银台后笑着说“慢走”,程不辞掌着玻璃门往一旁侧了身,对方路过他时低声道:“哥,晚上见。” 他自然什么也没有回应。 晚上六点钟,谢嘉遇一如往常出现在餐厅,只是不知是不是今日天气晴好进而使得人的心情也变得同样美丽的缘故,这个时间来中餐厅用餐的客人特别多,谢嘉遇推门进来的时候里面已经没了闲位。 周小岚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如果来人是普通客人,她一定会客气地向人抱歉,遗憾地表示餐厅位置已满,然后看对方的态度提出让对方再等一刻钟还是为其指出附近其他可供就餐的餐厅。 但来客是谢嘉遇。尽管周小岚还不知道这位大老板同桌的名字,却打心底将其划到了类似“vip”的席位,既不想让他等待,又不愿建议人家去别的餐厅吃饭。 “今晚生意很好。”谢嘉遇道。 周小岚尴尬地笑笑,“是啊,平常这个时间还会有三四桌闲置着,今天客人确实多。” 女孩观察着年轻男人的脸色,发现对方并没有面露遗憾的举动,反而倚着收银台眼睛和唇角都带着笑意地看向一个方位。 周小岚带着好奇顺着客人的视线看去,发现她的店长正在那边哄一个不知为何哇哇大哭的男孩。 “我们店长可招小孩子喜欢了。”周小岚道。 谢嘉遇偏头看周小岚一眼,笑着说:“是吗?” “昂,当然。”周小岚朝人勾勾手指,“刚开业那会儿有一个刚长了乳牙的小孩在吃饭的时候一直哭,吵得其他客人都投了诉,我们的店长大人去解决的时候那小孩子就抱着店长的腿不撒手,最后是我们店长亲自喂的。” “还有一次是两个双胞胎兄弟边吃饭边打闹摔碎了一个盘子,但哪一个都不承认是他打碎的,后来还是我们店长出马说不用赔,临走时双胞胎弟弟才拉着我们店长说是他打碎的,但他只告诉店长哥哥一个人,让店长哥哥不要告诉其他人。我们店长就问为什么,弟弟就说怕哥哥觉得他不是好孩子……哈哈哈哈其实我们在场的人都听见也都知道了。” 谢嘉遇也笑起来,程不辞一直很招小孩子的喜欢这事他是知道的,他还记得某次和程不辞在商场买鞋时遇到一个缠着母亲买公主靴的女孩,小丫头片子瞅见程不辞就扬言说长大后要穿公主靴嫁给他的话。 周小岚两手托起腮帮“啧啧”叹道:“不敢想象店长大人以后有了孩子后是不是就会成为孩子奴呀!” 谢嘉遇抿了抿唇。 绝对不可能。 生不出来的。 -------------------- 手工艺品店店长:巴拉巴拉 your boyfriend 程同学:给你添麻烦了 第15章 跨国短信 此后周小岚再说了些什么谢嘉遇就一点都不关注了。 大概又过了六七分钟,程不辞发现了收银台前的谢嘉遇。 “哥,今天生意很好啊。” 程不辞看见周小岚猛地睁大双眼,疑惑又不可置信地望向谢嘉遇。 他实在是不想一次次地纠正谢嘉遇对他的称呼,但这样亲昵的称呼又很容易让无关之人浮想联翩,尤其是在他跟其他人说过自己和谢嘉遇不熟的情况下。 “餐厅没位置了,”程不辞走近后漠然道:“客人如需用餐可以去……” “没关系,我还不是很饿,可以等等。”谢嘉遇打断了他的话。 “我建议客人还是去别处就餐吧,在这里会等很久。” “check, please.(你好,结账。)” 程不辞话音刚落,七号桌一对老夫妇就走到收银台前让周小岚给一下账单,谢嘉遇扬起唇笑起来,“正好我现在饿了。” 程不辞朝结账的老夫妇微笑着用英文说“欢迎下次光临,祝您们生活愉快”,转头就看见谢嘉遇已经站在了七号桌前,餐厅的服务员前一秒刚清理完桌上的杯盘狼藉,下一秒他就坐下开始点单了。 程不辞无计可施,只能让自己再次忙碌起来。 八点以后餐厅的客人就少了许多,程不辞解开围裙揉了揉后肩,下意识往靠窗的一张桌子看去,那里已经没了人,过了片刻他才往身后餐厅中间的位置看,那里也没有人。 “谢先生五分钟前刚走。”周小岚朝程不辞喊道。 看来是交换过名字了。 程不辞捏了捏鼻梁,未作回复。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程不辞慢吞吞地把围裙放回前台,然后拿出手机。 消息提示不是来自whatsapp,而是一条跨国短信。 程不辞意外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能一眼看出这个手机号的主人是谁。 出国后他就换了手机号,除了小姨,他和国内所有人的联系都断个干干净净,程不辞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得知他的手机号的,不过他也不打算探索,知晓对方的目的和十年前大抵是一样的。 他忽然感到有些疲倦,很想早点下班回去睡上一觉。 事实上他确实是这么做了,把结束营业的牌子挂上,待餐厅里尚在就餐的客人吃完结账走人后,程不辞用了比平时快一倍的速度将餐厅里里外外检查一遍,然后断电、落锁。 “哥,你今天下班比平常早一个多小时,是身体不舒服吗?” 谢嘉遇这次没有远远地跟在程不辞身后,而是亦步亦趋地追随着程不辞的脚步。 围+脖+啵^啵%布&丁_猫_酱 进地铁站前要过一个大型十字路口,当下前面的人行横道信号灯正闪动着红光。 “谢嘉遇,你没有工作要忙的吗?” “有啊。”谢嘉遇回,“也忙的,特别忙。” 第17章 十三个小时的时差注定让他昼夜颠倒地处理工作,打来到这里,在这座城市陷入寂夜的时候,他在开视频会议,听员工汇报项目进展,审查电子邮件……窗外放亮,他眯两个小时后会去程不辞的餐厅吃一顿不知该称为早餐还是午餐的饭,吃过饭后回到住所补觉,等到傍晚时再去,然后等待着……假装是在接喜欢的人下班回家。 “不过我喜欢,也愿意。” 再听到程不辞说不喜欢他了的那一刻,谢嘉遇除了不信余下的便只有心如刀绞,后来留在桥上时他就想啊,自己找了程不辞那么多年,怎么能因为对方一句不喜欢就伤怀悲秋地离开呢? 放手是绝对不可能放手的,此后被反感讨厌也好,冷漠驱离也罢,他这辈子都要死死地纠缠程不辞。 “程不辞,十八岁时我喜欢你,阔别的十年间我喜欢你,二十八岁往后,我还会一直喜欢你。” 信号灯里的小人由红变绿,两侧路人从他们身边蜂拥经过,偶尔有几人的肩膀会撞上他们的。 城市的灯火绚丽夺目,夜晚的天幕看不见星星,也不知道是因为下面光线太亮反衬得星光太黯淡,还是因为上面的云层太厚遮住了星光。 程不辞感到口渴难耐,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是他感到焦躁和紧张时的表现,对身体并没有实质性的损害,只是近些日子越发频繁了而已。 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家的,也许是因为谢嘉遇说了一句“哥,绿灯马上就要变了”让他回了神,也许对方什么也没有说,是他自己转身就走的。 第二天起床时程不辞就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眼睛干涩、脸颊发烫加上头昏脑胀,鼻子也有点不透气。 拿起手机看时间的时候他才发现昨晚回来忘记给手机充电,这会儿手机竟然没电关机了,他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又怔愣了几秒后看向正在发出噪音的卧室门。 卧室的门被安哥拉兔一下接一下撞击着,程不辞下了床开门,一低头就看见安哥拉兔衔着小碗正怒目瞪他,再抬头往左侧看,墙壁上的钟表显示时间为十点二十分。 比平常迟了一个半小时。 程不辞先给安哥拉兔倒了一天的兔粮量,往水碗里加了些干净的矿泉水后才进入卫生间洗漱,然后量体温。 102.4华氏度。 也就是39.1摄氏度左右。 是发烧了。 程不辞进入卧室找到一盒泰诺直接吞服了两片,吃完药后手机响了起来,上面的备注是餐厅的蔬菜供应老板。 对方应该是按照往常的时间给餐厅送菜,结果餐厅没开门他吃了闭门羹才打来的。 程不辞接了电话后和人抱歉,称自己出了一点状况目前无法及时赶到餐厅,会请一个员工暂代处理,对方欣然答应了。 随后程不辞给周小岚打了一个电话,交待完工作细节后才换衣服戴上口罩准备上班,拉开公寓门后,他看见楼梯间门口一个正用鞋尖抵鞋跟走小碎步玩的年轻男子。 “哥,我还以为你早……哥,你生病了。” 程不辞脑子有些乱,恍惚地“嗯”一声回复后转身锁公寓门。 “那你是准备去医院吗?” 程不辞再转回身时谢嘉遇已经走到他身前,并顺理成章地把手背往他额头上一贴。 微凉的呼吸扑上他的脖颈,刺激得程不辞思绪更乱了。 “上班。”程不辞哑着声音回。 “还去上班?”谢嘉遇攒起眉道:“哥,你发烧了,而且似乎烧得很高。” 程不辞当然清楚他发高烧了,他刚量过,102.4华氏度,39.1摄氏度。 “我带你去医院。”谢嘉遇抓住程不辞的右手往楼梯走,直到下至二楼连接一楼的拐角,程不辞才反握住谢嘉遇的手,道:“谢嘉遇,我已经吃过药了。” 程不辞的手也是烫的,谢嘉遇把手指往对方的指缝里塞,轻声回:“那我们去诊所再检查一下吧。” “……不用,昨天早上吹风着凉了,以前不是也有这种情况么,吃一天药就好了。” 发烧的缘故,程不辞的脑子难得糊涂起来,对人的态度也有所改善,仿若分不清现实与虚幻般,他垂首看见了一双十指相扣的手却没有甩开,片刻后反而还用了点力气捏了捏,好似是在确认到底是不是真的一样。 他的手指触剐到对方的手背,抚上一道狭长凸起的皮肤。 是不久前被那三名瘾君子用刀划伤后留下的暂未完全修复好的伤疤。 “谢……嘉遇?” 两三秒后,程不辞缓慢地微抬起头垂眸看向眼前的人,又过了大概有七八秒钟,他甩开了两人紧扣的手摁上两侧太阳穴,声音干哑,“抱歉,失礼了。” 骤然失去的温度让谢嘉遇有些遗憾,他笑着说:“我不跟生病的人计较。” 程不辞又哑声道了一句“抱歉”。 最终也没有再去医院看看,程不辞乘坐地铁去了餐厅,周小岚拿着餐厅的备用钥匙,因此尽管程不辞实际抵达餐厅的时候比十一点要晚了许多,但餐厅照常在开门营业中。 周小岚见到他们一起进餐厅时脸上再次带些疑惑,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戴着口罩的程不辞吸引。 “店长,您这是生病了么?” 程不辞慢半拍地“嗯”一声,道:“早上的货单给我吧。” 拿过货单,程不辞头旁若无人地进了店长办公室。 “谢先生今儿个跟我们店长一起来的啊。”周小岚在下巴处立起一份档案夹撑着头,是有些好奇这位客人和她们店长的关系的。 她总觉得两人应该远比店长所说的,是那种只当过一年高中同桌的普通同学。 至少从这位谢姓顾客来看,他很关注店长。 “嗯,我们现在是邻居。”谢嘉遇毫不忌讳地回答。 “邻居?”周小岚惊讶完又道:“其实我还听见客人喊过我们店长‘哥’来着,你们应该不是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兄弟吧?” “嗯,当然不是,不过旁的不能多说。”谢嘉遇朝人眨眨眼,“你们店长知道了会生我气的。” 周小岚总觉得这几句话里面蕴藏着巨大的信息量。 “对了,我哥今天上班迟到想必也是因为生病起晚了,他早上一定也没有来得及吃早餐,你们餐厅老板吃饭需要额外付钱吗?” 周小岚笑着摇摇头,谢嘉遇便道:“我记得你们菜单上有葱白苏叶粥,方便跟后厨传达一下让师傅煮一……两碗吗?” “我现在就去。” -------------------- 明天整点虐 嘿嘿~ 第16章 隐秘关心 料定谢姓客人和店长关系绝非一般,周小岚并没有阻止谢嘉遇进入店长办公室。办公室门开了后,程不辞掀起沉甸甸的眼皮睨了过去,这次脑子没再犯浑,一眼认出来是十年后的谢嘉遇。 “谁让你进来的?”他问,嗓音嘶哑。 “没有谁,我有脚,自己走进来的。”谢嘉遇进入室内后反身关上门。 “出去。” “我不。” 谢嘉遇走到饮水机前把加热打开,然后走到办公桌前两手撑着桌沿,笑着问:“哥以前生病的时候也‘见过’我么?” 放在膝上的一只手指尖轻轻颤了颤,程不辞对上谢嘉遇的眼睛,对方的瞳孔漆黑,虹膜呈棕褐色,犹如一汪幽深的泉眼,又好似雨后森林里被杂草掩盖的一泓深潭,一不小心就会让人失足跌陷进去。 行差踏错,要万分谨慎才是。 “没有。”程不辞回。 “噢,好吧。” 谢嘉遇表现出一副不在意问题答案的态度,随手拿起手边的一个日历,日历上原先的便利贴久放黏性降低,轻轻一碰纸张就掉落了,程不辞没来得及阻止。 “咦?”程不辞拢着眉心,谢嘉遇朝他更近的俯去,另一只手指着日历右下角,继续道:“这画的……是我吧?” 虽然是qq人,但谢嘉遇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可爱的卡通小人是他。 “哥的那个画家朋友是叫……钟翊,对吧?” “把我画得好可爱啊。” “谢嘉遇,我最后再说一遍,出去。”程不辞站起身,从谢嘉遇手里把节日日历夺了回来,顺手撕掉了这一页揉成团丢进脚边的垃圾箱。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周小岚推开门道:“店长,谢先生,粥快煮好了,你们是在外面吃还是我给你们送进来?” 谢嘉遇朝程不辞道:“猜你早饭没吃才让后厨帮忙煮的。” 随后他看向周小岚,“给你们店长送进来吧,我在外面吃。” 女孩点点头,把门关上了。 “哥,那我先出去了。”谢嘉遇再次转了回来,“多休息,今天就不要兼职服务生了。” 程不辞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谢嘉遇这才出了店长办公室。 待人离开自己的视野,程不辞眼睛往垃圾箱里一瞥,早该撕掉的,偏偏等人看见了才撕,而且被人看见前还欲盖弥彰地用东西遮挡着…… 第18章 程不辞暂时把气撒在了始作俑者钟翊的身上。 当前的钟翊还在中国,他的世界巡回画展在国内要开半个月,地点恰好就在鹏城,上周程不辞还收到了对方在鹏城湾大桥拍的自拍照片。 手机在窗台上放着充电,程不辞走过去点开信息,他在这里可以说只有钟翊一个朋友,对方掐着美国时间的零点恭喜他又老一岁,终于跟自己一样大了,并祝他29岁生日快乐。文字下面照例跟着一幅白发、白胡子肖像画,画的是程不辞。 后知后觉地,程不辞想起来今天是他的生日。 这些年,他过生日的流程基本都是按照普通寻常的一天来过的,学习、兼职、吃饭睡觉;吃饭、上班、睡觉。认识钟翊后,这一天才会比平常多些东西,卡点的几句祝福和每年神态不同的白发、白胡子肖像画。 因为程不辞不会收钟翊的生日红包和昂贵礼物,后者便用画来代替了。 程不辞把画保存进相册,周小岚敲响门端着砂锅粥进来了。 “葱白苏叶粥。”周小岚把砂锅粥放到茶几上,补充道:“谢先生说紫苏叶性温,具有发散风寒的作用,葱白也能助于驱散体内的寒气,两者能有效缓解因受寒引起的头痛、鼻塞等症状。” “嗯。” “那店长先吃着,今儿您就好好休息,餐厅如果忙起来我也是可以搭把手的。”周小岚笑着道。 “谢谢。”程不辞用湿纸巾擦了手坐到沙发上。 “没关系,店长慢吃,我去工作了。” 办公室很快再次剩下程不辞一人。 温热黏糯的粥入了肚不仅暖胃还让人感到放松满足,来之前吃的两片药也在此刻发挥作用,让人放下一身负担,程不辞吃完饭困意直升,最后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这一睡直接睡到了下午四点,程不辞醒来时身上盖着对面那张沙发的沙发巾,那张沙发上此刻还盘腿坐着一人,腿间放着一台笔记本,从直立起来的电脑屏幕后传来不带一丝停顿的键盘敲击声。 “醒了?”谢嘉遇顿了顿,直起腰前倾,手指搭上电脑屏幕顶,又问:“呃……我把你吵醒了?” 头疼。 也不知道是因为高烧还未退下去导致的,还是因为一睁眼就看见了撵不走的人所引起的。 “桌上有药,一个小时前我给你量了一下体温,100.8华氏度,还在发烧。” 38.2摄氏度,比之早上要降了些,但头还是有些胀痛,嗓子也还疼着。 程不辞接水的时候,谢嘉遇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过去医院是不是要等好久?”谢嘉遇道:“我有段时间经常各国跑,但从来没有在国外生过病,记得周衷说他有次感冒在医院等了两天才排到号,远不如在校医务室看或者直接在药房买药吃来得方便。” “这药你是在哪里买的?”程不辞喝着水翻看了一眼购物袋。 “就我之前住的那家酒店附近的一家safeway里买的。”谢嘉遇指着房间的一个方向回答,“我来的那两天不是也有些微烧么,当时从网上搜有很多人推荐这个药,据说效果特别好,后来我买来只吃了一次果然就退烧了。” 泰诺,可以说是留子的必备药品了,不管什么病,一旦发热、头疼了就先吞一片试试。 “safeway……以及cvs、walgreens等这种连锁药房基本都会有一个自带的minute clinic(一分钟诊所),可以看些发烧、感冒、皮肤病等普通疾病。”程不辞把药盒重新装进袋子里,站起身,“除此之外,遇到紧急情况或者是非致命的身体损伤,你也可以去urgent care center(私立急诊中心),这个不用事先预约。” “哦哦,就是上周哥带我去包扎伤口的那个地方吧。”谢嘉遇眼神跟随着程不辞的,看见对方没有吃药,紧跟着问:“是我买的这个药……不对你的病症?” “不清楚,早上吃的就是这个药。”程不辞把沙发巾折好,道:“生病后还是先找医生看看,对症吃药更合适一些。” 他朝门口走了几步,开门时余光里瞥见谢嘉遇把电脑往沙发上一丢,跟了上来。 餐厅这会儿几乎没有什么人,程不辞和周小岚打了一声招呼后就出了门。 他们走的是回家必经的那条路,只是不过十字路口,从交通信号灯往左拐再走了一百多米就能看见街角的一家cvs。 最近气温忽冷忽热,生病的人不在少数,药房里塞了不少人,咳嗽声此起彼伏,时间一长还咳出了节奏感,跟大都会歌剧院表演舞台的幕后乐器演奏似的。 关键是生病咳嗽还不戴口罩。 程不辞推开一半的门后收回手,转身朝谢嘉遇道:“我中午没有吃饭现在有些饿,能麻烦你去对面的披萨店买一份黑椒牛肉薄底披萨和一杯红茶给我吗?” 谢嘉遇往药房里看了一眼,人挺多,他哥应该不会那么快会诊完。 看着谢嘉遇过了马路进入披萨店,程不辞才推门进入药房,诊室门口还有三个人在排队,他把口罩往上提了提后走过去。 最后确认是链球菌性咽喉炎引起的发热导致的喉疼,需要吃青霉素类的药物,服用泰诺这种治疗因感冒引起的发热、喉疼自然效果不佳。 重新拿了药,程不辞这边刚从药房出来,谢嘉遇也从对面的披萨店里出来了。 “哥!” 谢嘉遇从人行道上跑过来,明明只有十几米远的距离,他却跑得气喘吁吁。 “我这不是累的,是刚才在披萨店里被吓到了还没有缓过来。” “嗯。”程不辞没问他是怎么被吓到了,抬脚往来时路走。 谢嘉遇递东西抬了一半高的手又放了回去,追上去问:“哥,医生怎么说?” “细菌感染。”程不辞侧眸睨了谢嘉遇一眼,补充道:“医生说会传染。” “噢。”谢嘉遇往前稍稍倾身,低头看向程不辞另一只手里提着的药袋,问:“那我买的药是不是不能吃了?” “嗯。”程不辞又看谢嘉遇一眼,声音还是嘶哑的,“医生说链球菌性咽喉炎具有一定的传染性。” “……嗷?我刚才听见了。”谢嘉遇抬起两手,一手披萨一手热茶,“我突然想起来,哥,你是开餐厅的,饿了想吃饭还用买快餐垫肚子?” 口罩下,程不辞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三五秒后才回复道:“吃腻了。” 谢嘉遇撇撇嘴倏地乐了起来,“大厨们如果听到他们的老板这样说恐怕会伤心的。” 闻言,程不辞幅度极小地眯起眼睛,步子也放慢了些许。 话虽是这么说的,可他是老板欸。 今日的阳光不算好,跟在身侧的影子颜色很淡,程不辞觉得它此刻的状态是顺眼极了。 -------------------- 暗戳戳发了糖 ,不知道有没有发现。 提前预告一下,明天是刀子嘿嘿 第17章 就到这里吧 回到餐厅后谢嘉遇说还有事要出去一趟,等晚饭时间再来,程不辞自然是让他不用跟自己报备行程。 五点的时候,中餐厅里坏了半个月的吸顶音箱终于等来了维修师傅,排查故障原因加更换零件,总共用时不过半个小时。 但这期间维修师傅们聊天说话的声音很大,大概是他们看出餐厅店长和他的店员们都不是本地人,因此并不忌讳大声交谈,哪怕周小岚出声提醒过很多次。 下午六点,餐厅陆陆续续进来客人用餐,因为生病加上病气有一定传染性的缘故,程不辞没有充当起服务生在前厅帮忙,一直待在店长办公室里为即将到来的圣诞节完善工作。 快十点的时候,办公室突然断了电。 程不辞听见前厅里员工一阵慌乱的吵闹,他从窗户往外看,外面的街道上还是灯火通明的。 四五秒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周小岚喊道:“店长,餐厅好像跳闸了。” 如果是跳闸的话,那问题不大。 “稍等。”程不辞适应了昏暗的视线后找到了手机打开手电筒,“我去看看,你们先不要随意走动,餐厅还有客人吗?” “没有了。”周小岚回。 程不辞走到门口,房门刚拉开一道缝隙,一抹跳跃的火花当即映入视野里。 “生日快乐啊店长!” “店长,生日快乐!” 愣怔了四五秒,程不辞最终无奈地笑出声。 周小岚道:“是不是以为没人知道今天是店长你的生日啊?” 程不辞哑声道:“钟翊跟你说的吧。” “呀,这都能猜出来,店长不愧是店长。” 程不辞笑笑,目光落在人群最后的谢嘉遇身上。 餐厅还没有开灯,唯一明亮的光源来自周小岚手里捧着的蛋糕上正燃烧的蜡烛,剩下的微弱亮度来自橱窗外街边的路灯和店铺,谢嘉遇站在人群外,映照在脸上的烛光和灯光糊得似一层纱,程不辞却清晰地看懂了他的唇语: 第19章 程不辞,生日快乐。 程不辞,今天我也喜欢你。 “许愿!许愿!许愿!” “店长快许愿吹蜡烛!” “许愿,吹蜡烛!” 几个女孩吵闹着,程不辞收回目光。 尽管生日许愿吃蛋糕这种在他看来已经是只有小孩子才能做的事情了,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心智,但在众人的起哄下,他还是两掌交握着闭上了眼。 又一个四五秒后,程不辞说着“许好了”睁开眼睛,拉下口罩吹灭蜡烛的瞬间,餐厅亮起灯光,紧跟着耳中一声巨响,纷扬的彩色礼花从他的头顶洒下。 “祝我们的店长生日快乐,所愿皆可得!” 所愿皆可得么。 程不辞感觉自己烧退得差不多了,他想起一天前收到的短信,对方只寥寥一句“称赞”,夸他应当是一个聪明人。 他笑了笑,问:“蛋糕是自己做的?” 周小岚手里的蛋糕外观实在说不上精美,蛋糕最中间的位置用奶油堆出来一团他分辨不出的生物。如果非要他说一个,程不辞觉得有点像《冰雪奇缘》里的奥洛夫,是以让他一眼觉得这个蛋糕绝非出自专业的烘焙师傅之手。 “嗯,我做的。” 程不辞看向谢嘉遇,后者靠近后楚楚可怜地开口道:“做了五个小时,好难的。” 所以回来后说自己还有事指的就是这个,去蛋糕房亲手给他做一个生日蛋糕。 程不辞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他看自己就像看一尾犹豫着是否要咬钩的鱼,进退都有顾虑。 有一群并不熟交的人在他生日这天为他庆生是值得惊喜和感动的,但偏偏这些人里还有一个谢嘉遇,而谢嘉遇就这样和睦地融入进了这群人当中,似乎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妥,甚至是连走到他这个当事人面前问一句,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陌生男子是他什么人都没有。 谢嘉遇正在一步一步地侵入自己现在的生活。 就好似十年前一样。 十年前谢嘉遇步步为营地接近他,利用花言巧语笼络他的小姨以此迷惑、驾驭他,只为引他坠入一张精心编织的罗网里,让他尝一个“教训”。 十年后他又想故技重施? “哥,切蛋糕了。”谢嘉遇说。 “长寿面来喽!”其中一位大厨也赶来了。 程不辞朝周小岚道:“把蛋糕分了吧。” 周小岚瞥一眼谢嘉遇,后者只是笑着,说:“那我来吧。” “知道你还生着病,没敢放太多酱油。”大厨道:“这第一筷子吃的时候千万不要咬断哦。” “谢谢师傅。”程不辞接过那一碗阳春长寿面,与他做的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找了张桌子坐下摘掉口罩挑起一小筷子送入齿间,听话地没有半路咬断面条,待这小筷面条全部吸进嘴里嚼完咽下去后,朝一直等候他评价的大厨道:“汤亮味鲜,清淡爽口,很好吃。” 大厨旋即笑得跟太阳花似的,“好吃就行,好吃就行。” 另一边谢嘉遇已经把生日蛋糕切分好了,几个女孩一人端着一碟蛋糕跟随两位大厨进了后厨盛面条。谢嘉遇把带着“奥洛夫”的生日蛋糕碟放在程不辞面前,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刚才周小岚问我这个是不是大白,我说这明明是你们店长啊!”谢嘉遇歪头看着程不辞,一根手指指着“奥洛夫”问:“不像吗?” “谁?”程不辞怀疑自己听错了。 “……大白!” 哦,原来是他本人啊。 程不辞眼神落在“他”身上,看不出来“他”竟然是个人。 “嗯。” “哥,我第一次给你过生日。”谢嘉遇手掌支起头看着程不辞,程不辞低头吃面,没去看谢嘉遇。 “本来我给你挑选的生日礼物是一块手表的,但准备付款时突然想到你大概率不会收就放弃了。正好周小岚她们准备订蛋糕,我就自作主张代表你的全体员工亲手做了一个。” “谢先生跟她们说了什么?”程不辞放下筷子抬眼看向谢嘉遇。 “没说什么啊。”谢嘉遇一脸无辜。 程不辞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谢嘉遇。 “我就跟周小岚说了我和哥现在是邻居。” “还有呢?” 谢嘉遇蹙眉,“没有了!” “嗯,那就到这里吧。”程不辞朝后倒去,后背靠上椅背,眼睛看向橱窗外对面的路灯。 你,我,我们都适可而止吧。 程不辞自嘲地笑一声,说到底,谢嘉遇还能有机可趁地掺和进自己的生活,不正是因为面对谢嘉遇用在他身上的言行套路时,他一开始就在提闸放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自己的内心从始至终都足够决绝,谢嘉遇是不可能有机会接近他和他身边的人。 所以与其说是谢嘉遇本事大,不如说自己虚伪造作。 口口声声警告对方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与自己再有交集,可实际上是他一直在放纵谢嘉遇的试探,事后还要埋怨是谢嘉遇心思深沉,上演了一出故技重施的戏码。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断而不断,必有后患。 程不辞重复道:“谢嘉遇,就到这里吧。” “什么是就到这里?哥,我有些没明白你的意思。” 谢嘉遇最后一句带着颤音,让人禁不住心头一紧,像被人狠狠攫在手里揉搓,直到皱巴巴的堪比后厨拖地用的抹布。程不辞仰起脖子随手把额前的头发捋到脑后,他站起身,垂下沉静无波的眸子,“意思就是,你离开。或者,我走。” 椅子向后运动发出刺耳的声音,紧跟着“嘭”地倒地,摔在一地的彩色亮片上,谢嘉遇对此视而不见,一双黑亮的眼睛目光如炬地盯着程不辞,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愤怒、委屈以及悲苦和心疼全部杂糅在一起,末了化成一串酸楚的笑。 笑着笑着他尝到了苦涩咸湿的滋味。 迎宾铃的声音停下后程不辞才坐回去,面条被挑起又跌进碗底,对面的椅子很快被扶起来,后厨方向阒然无声。 “到时间了,大家都下班吧。” 第二天、第三天,谢嘉遇没再出现在中餐厅,周小岚这次也没再好奇地询问程不辞谢姓熟客怎么没有来。 程不辞的病来得突然走得也快,高烧是生日第二天一早就退了的,喉疼比之要慢两天,到了周四这日,病就彻底好了。 这一晚,程不辞失了眠。 失眠于他而言并不是一件令人焦心的事情,程不辞告诉自己,明天不用上班,不必担心会晚起迟到。 有效的自我安慰往往带来其他副作用,尤其是在过分静谧的夜晚,人的思绪总是跳来跳去,最终会被近期最在意的事情占领高地。 这三日,从他生日那晚回家到现在,凡他在家的时间,隔壁再没有一点动静传来。而在谢嘉遇刚住进去的那一段时间,每一个午夜时分,他都会被从隔壁客厅传来的不洪亮但刺耳的说话声吵醒。 应当是回国了,程不辞如是想。 然而这个猜测在脑中一经浮现,他丝毫感受不到心头如释重负的美妙情绪,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胸腔包裹下的每一个脏器都像是被冰水浸透的棉衣,下一秒就要不堪负重地沉入幽深黑暗的湖底,在暗处的漩涡中陷入自我纠缠。 凌晨两点,程不辞把床底那口大箱子拖了出来。装上电池后,球型机器人自动开机并识别人物。 “程不辞程不辞程不辞,程不辞今天有没有想我呀!” “程不辞程不辞……” “我没有。” “谢嘉遇”:“没有么?好伤心哦!” “……一点点。” -------------------- 我们小情侣太难了,当然——罪魁祸首是苏大 第18章 钟翊和孟攸 天气一日较一日冷,午后多云阵风,空气干燥无比,安哥拉兔也不乐意长时间在外遛玩,楼下草坪上蹦跶了没十分钟就扯着牵引绳往公寓楼大门的方向蹿。 程不辞收了些绳段,把安哥拉兔一把抱起揣进怀里。 “买完菜再回。” 还是老几样,付完账程不辞原路返回,进公寓楼后他看见一名亚裔面孔的年轻男子正在跟老式电梯斗智斗勇。 老式电梯保养不当,最外层的铁闸门顶部和底部严重生锈,难开难关,要么找到技巧,要么纯靠蛮力才能拉动。 程不辞没打算上前帮一把,仅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往楼梯走。 不多时,年轻男子从梯厢里走了出来,随后跟在程不辞身后上到三楼轻车熟路地找上了程不辞隔壁的房子。 开门期间,程不辞朝左偏了偏眸,瞥见年轻男子用指纹解锁了隔壁房门进了屋。 隔壁房门的指纹锁是谢嘉遇在住进去的第一夜就换上了的,程不辞用手背擦了擦自家的门把手,转动钥匙。 新租客都已经住进去了么。 第20章 看来是真的走了。 进了屋,餐桌上放着充电的手机亮起屏幕,紧接着响起电话铃声。 是钟翊来电。 这边程不辞甫一接听,那边钟翊就用一种悲愤的语气说自己酿下了一个大祸。 “sirius,我被人下东西后乱性了。”钟翊言简意赅地交待了自己闯的祸事。 程不辞却有点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被下东西乱性,乱性你不懂?睡人!419!滚床单……”。 程不辞看了一眼时间,国内现在差不多凌晨三点的样子,大致符合夜生活结束的时间。 别看钟翊平时说话不修边幅,行为举止夸张还打扮骚包,明眼人一瞧就是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儿,实际上这人的感情史空白一片,年近三十甚至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一整个纯情处男。 说实话,程不辞很难把“乱性”这两个字放在钟翊身上。 “男生?” 两人的性取向都不是迷,电话里很快传来一句“废话”。 “找我的原因?”他听钟翊的语气不像是求助,更像在宣泄憋屈。 “你把你初恋的联系方式给我。” 房外传来一道关门声,听动静就是隔壁,程不辞无意识地舒展左手食指,指尖缓慢而有节奏地轻敲桌面,脑子不受控制地闪现出一个让人不太愉悦的场景,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过后程不辞都觉得自己够荒唐的。 电话那头的钟翊等了许久没等来好友的回应,不死心地问道:“你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程不辞用舌顶了顶牙关,“没有。” “没有?” “嗯,没有。” “你们没复合?” 程不辞没回答,把原先的话题拉了回去,问:“那个男生和谢嘉遇有关系?” “那关系可大了!” 一刻钟后,程不辞厘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其实发生在三天前。 三天前的上午,钟翊在国内鹏城站画作巡展的主办方电话恭喜钟翊有幅油画被一位知名收藏家看中,对方想买下收藏遂托他来问画家意愿。得知消息后,当日下午钟翊便去展厅面见了那位收藏家。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慧眼如炬的收藏家看着文质彬彬,实际心眼不是一般的坏,竟然趁他出门接电话的时候偷偷往他杯子里下药!好在他跟助理都不是吃素的,才没让那老东西得逞。 往浴缸里放凉水的期间,钟翊把房间内能开的窗户都打开了,连房门也被拉开。而拉开房门后,钟翊便跟对门一个脸上同样粉扑扑的男生不期对视上。 钟翊告诉程不辞,以前他觉得一见钟情什么的都特么是胡扯,但等它真映照在自己身上时,又觉得属实浪漫。 如果开场不是那么混账的局面就更完美了。 但钟翊还是走了过去,问男生可不可以和他发生关系,并解释自己被下了点东西。那位男生闻言先是蹙眉,而后一本正经地告诉钟翊,自己必须在十一点整就睡觉,紧跟着钟翊就指着腕表说现在才九点,距离十一点还有两个小时,男生这才点点头说好。 事后钟翊才得知男生酒精不耐受,而在进酒店前他曾喝了一瓶成分含酒精的饮料。 是以,男生当时正处于醉酒状态。 按照对方所言,若头脑清醒,自己断然不会答应钟翊的请求。 最后的局面就是一个不想当回事,一个作势要负责,但作势要负责的那个却找不到不当回事的那个,后来钟翊四处托人打听了才知道对方现任酉星游戏《未亡人》项目的主程,名字叫孟攸,火遍海内外的游戏《chivalrous person》也是对方参与开发出来的,而且对方的上司还是叫谢嘉遇。 耳熟的名字。 钟翊不觉巧合,从网上轻而易举地搜索到了《chivalrous person》上市期间开发团队的采访视频,视频中央滔滔不绝讲诉游戏理念的谢嘉遇毫无悬念地跟程不辞的初恋对上了脸。 程不辞也觉得这个世界有时候真够小的。 “你都已经把对方的情况打探清楚了,难道还没要到他的联系方式?” 钟翊哀嚎一声:“奇就奇在这里。一,人家根本没有工作号码;二,连同事都不知道他私人号码是多少……现在他人还不在国内,要不我找你干嘛?不就是想着他上司、你初恋前男友谢嘉遇肯定知道啊。” 程不辞给安哥拉兔换了干净的水,走到窗前把窗帘扯开,道:“很遗憾,我帮不了你。” 楼下传来一阵激烈的犬吠,程不辞下意识朝声源睨去。 公寓楼前的马路对面,那棵粗壮的北美乔松下栖着一只流浪猫,此前进入隔壁房的那名年轻男子蹲在流浪猫两步远的地方给它掰火腿肠,而距离他们大概三米的正前方,一位牵着杜宾犬的男人正在跟他搭话。 “谢嘉遇前几天回国了,不然你去堵一堵他?”程不辞随口一说,“说不定会有收获。” “回国了?”电话另一头的钟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随后道,“不能吧,我这两天费老大劲才从孟攸同事那里搞到的可靠消息,焦躁得我到现在还睡不着,人家说孟攸去美国跟老大汇合谈项目合作了,他们的老大不就是谢嘉遇么?” 年轻男子给流浪猫喂完一整根火腿肠后站起身拒绝了猫咪的靠近,那位跟他搭话的男人也很快牵着狗离开。 程不辞问钟翊,孟攸长什么样子。 电梯前的匆匆一瞥,他只记得那年轻男子的脸庞是还未彻底褪去的青涩稚嫩,刚从大学毕业初出茅庐的学生一样,看人的眼神带着一丝呆。 “长得特别可爱,很乖……我给你发张画吧。” 不多时钟翊发来一张素描画。 好友的专业技艺精湛,即便程不辞没将图片放大,他也可以一眼分辨出来,素描画上的人跟楼下准备上出租车离开的年轻男子是同一人。 “我跟你说sirius,画人画皮难画心骨,我自诩心骨也能画得,但画他竟会自愧手拙,第一次在稿纸上不能把笔下人物的神态和气质完美地呈现出来……” 钟翊啰嗦了一大堆,程不辞选择性失聪,但最后还是没忍住打断了好友:“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什么好消息?”钟翊直接问了。 “你画上的人我见到过,而且现在他就在我家楼下。” “嗯?sirius,你没开玩笑吧?” 程不辞看着楼下的男子上了车关了车门,唇角牵起弧度:“开玩笑对我有什么好处?” 钟翊激动起来:“事关哥哥的幸福,你快去帮我要……” “坏消息就是——”程不辞毫不客气地泼给好友一盆冷水,“他现在走了。” “走了?” “嗯,需要我打开窗户帮你喊一声吗?” “……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家楼下。”程不辞想了想决定还是多解释一点,“前段时间谢嘉遇搬到了我家隔壁,不过生日那天因为某些原因我把他气得离家出走了,然后今天你画上的这个人就来了。他没待多久,应该是来帮谢嘉遇取东西的。” “哦,行——你……刚才是不是说,你把你前男友气跑了?” 程不辞莫名感到烦躁。 “你还是叫他谢嘉遇更顺耳一些。” 对面爆发出一长串大笑:“那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赶紧睡去吧,再熬当心头秃。” “哈哈哈对了,我下周日中午十一点半落地jfk。” “知道了,我让人把车开去机场。”程不辞挂了电话。 窗外,雨水落了下来。 -------------------- 是的 我们有一对副cp 戏份不多蚂蚁腿一般 第19章 恶作剧 冬雨带来的寒气愈重,室内暖气充足,客厅的玻璃窗内很快蒙上一层雾汽,程不辞坐在沙发上连饮了几杯水后到底没忍住,打开电脑在搜索栏敲下“酉星游戏”一行字。 上个月月底,也就是谢嘉遇来曼哈顿不久之后,酉星游戏推出了线下vr体验,主要展示《未亡人》部分已公开的游戏人物和游戏场景,宣传部门在对《未亡人》与mr的开发上着力从视、听、触觉三个方面“打破次元壁”,给玩家带来超强沉浸体验。 目前,由于mr技术在游戏应用上的相对挑战性,国内几乎没有游戏厂商真正涉足到这块领域,市场上可供参考和汲取建议的案例屈指可数,其中还不包括那些挂羊头卖狗肉博噱头的,谢嘉遇只能考虑从国外引进技术。 早在两年前,美国触感反馈手套开发商mvs公布新品mvs oves m1发售预告后,谢嘉遇便犹如饿狼窥见了猎物一般摩拳擦掌,时刻关注着对方的动态,两年间该公司在微流体技术和力反馈技术上日见卓越成效,产品经几番更新迭代后愈发成熟,他直觉时机已至,便毅然决定放手一搏。 第21章 谢嘉遇不是低调的主儿,从开发《chivalrous person》时便毫不避讳同行业竞争者,要做什么打算怎么做都摆在明面上,现在对《未亡人》也照旧不遮遮掩掩,官网上现在还挂着部门全体成员接受记者采访时的公开视频。 程不辞在画面里捕捉到方才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男子,钟翊说他叫孟攸,他也从谢嘉遇口中也听过这个名字,是谢嘉遇的大学同学。 算算时间,孟攸来曼哈顿跟谢嘉遇汇合的日子差不多也是在他生日朝谢嘉遇放狠话之后的没两日。 要么他离开,要么他走,程不辞失笑。 此番威胁的作用力不亚于一拳打在棉花上。 这场雨下得不大,入夜前便停了。 第二天大早,出公寓楼时,程不辞发现有些积水的路面结了薄冰,街道两侧枯败的草木上也挂了白霜。 天气算不上好,阳光苍白无力,空气干冷,风也刮得很大。 路上没什么行人,车也少,唯有商店橱窗里彩色的圣诞树给这个世界带来丁点的生机。 进地铁站时,程不辞在售票机对面的垃圾箱旁看见一群老鼠,打头的大老鼠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脏兮兮的圣诞帽,后面的小老鼠发现他的视线后,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帽子里钻。 眨眼的功夫,大老鼠拖着鼓囊囊的帽子没了影。 下一刻,他的身后传来一声惊喊。 “卧槽!” 很明显不是谢嘉遇的音色,但程不辞听到那道声音后还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脑子里闪过谢嘉遇刚来那夜看见老鼠的反应。 也就刚过去半个月,程不辞却恍然觉得时间像是已经走了很久很久,而明明距离谢嘉遇“离开”也才只过去四天。 这个冬天也远没有结束。 到中餐厅时,程不辞和对面手工艺品店的老板打了个照面,对方外向健谈地远远朝他挥手,问最近怎么没有看见他男朋友了,“i haven't seen your boyfriend for soom time now.(我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这会儿程不辞的注意力全在某面用强力胶粘满小广告的橱窗上,闻言也只答着“he's not my boyfriend(他不是我男朋友)”,抬头朝餐厅门上的摄像头看了看。 这位置似乎在监控的盲区。 “ah?”对方说着“no way (不可能)”还连连摇头。 程不辞含蓄地笑着耸肩。 橱窗上的那些并非是具体的某样产品或某个店铺的宣传广告,健身房办卡优惠、超市促销、蛋糕九折特价等应有尽有,每一张广告彼此完全没有明显联系,加上是强力胶水粘的,该说是有人恶意为之。 不过这个人也是挺闲,凡是出现在广告页上的店铺名字、地址和联系方式都被黑色记号笔涂黑了,难道是怕他误以为广告是这些店家们贴的,然后上门找些人算账? 程不辞哭笑不得,也没放在心上。 不过周小岚到餐厅后不死心地翻了监控,结果如他所料,那个位置监控拍摄不到一点画面,气得女孩想找隔壁店的老板调一下对方店门上的监控。 “算了,恶作剧而已。” “恶作剧?”周小岚把袖子高高撸起,被冷风一吹后又赶忙放了下来,“要是让我知道这人是谁,我一定也用强力胶恶作剧一下他!” 程不辞还是笑,“我来清理吧,你们忙你们的。” 中餐厅附近有几家杂货铺,程不辞就近选了一家问有没有解胶剂卖,店员说卖完了,程不辞又去了另一家,得到了同样的结果,后面几家亦是如此。 这等情况绝非巧合。 既制造问题,又将方便解决问题的工具给买断了,对方明显存着为难他的心思。 十字路口的红灯很快跳转为绿灯,对面大型商场的门口早几天就树立起一棵十多米高的圣诞树,树梢间均以满天星和彩色水晶点缀装饰,青翠的顶端还安放着一颗灿金色的璀璨星星。 行人如潮水般从程不辞身旁涌过,直到红灯复现,他才有所动作,转身往中餐厅的方向抬脚。 用强力胶无死角黏死的小广告不是一般地难清理,光是用白醋掺苏打粉、肥皂水、酒精等一个个方法彻底祛除胶水痕迹就花了程不辞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结束后程不辞整个人都虚脱了,眼干脖子疼,手腕更是酸得连筷子都提不起来。 当晚赶地铁回家前,程不辞先拐进附近的药店买了一盒thermacare热敷祛痛贴。 次日一切正常。 然而等到下周一,同样的位置,同样被强力胶粘满小广告的境况。 程不辞又徒手清理了一整日。 周二一切正常,紧随着周三早上,橱窗上的小广告就像那水培箱里的韭菜,收割掉后泡一天一夜的药水便又长势喜人。 一番清理后,周四不出所料地无事发生,不过程不辞有预感,这场恶作剧还不到结束的时候,对方仍将继续。 周五餐厅不营业,程不辞还是紧早往中餐厅赶,而事实也果真如他所料,前一晚崭新如刚出炉的玻璃上再一次被“打码”小广告覆满,而这次上面还多出一份艾滋病检验报告单,单子上的个人信息自然是被抹掉了,检验结果那栏,“阴性”二字还被放大了。 这次,就连对面手工艺品店的老板也朝他喊道:“hey buddy!you're in trouble?(兄弟,你惹上麻烦了?)” 程不辞无奈笑笑,朝人摆了摆手。 周小岚就住在餐厅上面的公寓楼里,今天她有约会,在程不辞抵达中餐厅没多久她也下了楼,路过餐厅时自然是光景复映眼眸,而后又见店长正占着前台的柜面配置清洁水,女孩终于忍无可忍,冲进门扬言老虎不发威当我是hello kitty啊,必须报警! 柜台上的电话机是老式摁键的,周小岚拿起听筒手柄,程不辞紧随其后掩住了拨打键,“我来处理吧。” “要不再装一个监控呢?”周小岚摁了两个数字,随即抬眼看向程不辞,“仗着那儿是监控死角,这人也太猖狂了!” 程不辞闻言张开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两指垂直做出阿拉伯数字“7”的形状。 七百美金,这是店内装修时一个监控摄像头的价格。 “有点贵,”程不辞煞有介事道:“餐厅可用资金不多,要不先去找钟老板提前报销一下费用?” “是……我去吗?”周小岚指了指自己,一脸懵相。 程不辞笑起来,见女孩把电话机的听筒手柄放回去后才道:“当然是我去了,不过今天不用上班,你怎么想着到这儿了?” “哦……恰好路过,这不圣诞节马上到了,男朋友约我去逛商场来着。” 提到喜欢的人,脑中自然也浮现出对方的脸庞,刚陷入热恋的女孩很快红了脸,彻底将报警的事抛之脑后。 程不辞提醒道:“现在是九点半,约会别迟到了,快去吧。” 周小岚点点头,朝门口走出几步后又突然折回身,欲言又止地看着程不辞。 “今天是非工作时间,不要有心理压力。”程不辞道:“这些我一个人就能处理。” “……我还是觉得要再装一个监控比较好。” 将人送出门,回到餐厅后程不辞通过线上采购了一套新监控,而后投入到橱窗清理工作中。 有了前三次的经验,他第四次清除小广告就有了七八分的得心应手,速度比之前快不少,三个小时不到就把橱窗恢复如新。 监控摄像头也在当晚安装完毕。 周六橱窗意料之中地干干净净,是日晚程不辞到家后收到钟翊来信,对方只干巴巴一句“明天好好打扮打扮”,其余什么也没多解释。 神神秘秘,整得跟要相亲似的。 次日,在众员工期待又义愤填膺的神色下,程不辞脸不红心不跳地表示新监控是额外辟出的线路供电,而由于他忘记给设备插电,那个几次进行恶作剧的人又一次幸运地逃脱了。 周小岚哀嚎一声,亲自将苏打粉、白醋和毛刷交到了程不辞手里。 下午一点,下机不久的钟翊风风火火地推开了中餐厅的大门。 “借你们店长一用哈!” 彼时程不辞正修剪餐桌花瓶里的玫瑰,手套都未来得及摘下便被钟翊揽着肩带出了门,那辆停靠在路边的koenigsegg ccxr两扇车门皆洞开着,十分方便他被直接塞进去。 “你打算做什么?”程不辞边问边系安全带。 “找你给我撑个场子。”钟翊绕到驾驶位,车门关上后程不辞才轻攒眉心反问道:“找我撑场子?你vocs吸多了?” 钟翊爽快地笑了两声,“wengos这人你还记得吗?” 程不辞反问:“他又借买画的名头骚扰你了?” “那倒没有。”钟翊从置物箱里拿出一封信函,道:“一个月前他邀请我参加他家族的企业酒会,我当时不是拒绝了嘛,结果昨天我在洛杉矶转机时收到‘眼线’的消息,孟攸他们受人邀请今晚会出席这个酒会。” 第22章 “你初恋……谢嘉遇自然也在。” 程不辞拢了拢大衣,右手往车门处探,下一秒,跑车“嗡”一声窜了出去。 “……” -------------------- 是谁的恶作剧,好难猜啊 程不辞:…… 第20章 今晚月色很美 跑车一路向西,车顶上方是高楼切分出的窄长的灰色天空,下面每隔两百米便是碍人行程的红灯,钟翊烦躁地“啧”叹减速,继续道:“谢嘉遇对于孟攸而言是老板、是上司也是朋友,这意味着他们是同一战线上的人,我今晚想带孟攸走跟人好好聊聊,那谢嘉遇肯定会有所阻拦,但带着你就不同了。” 程不辞没好气地朝左瞥去一抹眼神,不发表一点想法。 “你呢,在初恋男友那里指定有很强大的影响力,再不济也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好让我方便行动。”钟翊嘴角噙着笑,抱拳晃了晃,“为了你大哥我的幸福,拜托帮帮忙嘛!” 程不辞:“……” 程不辞没有正面回复,继续保持着缄默,既不表示认可也不进行反驳,好在钟翊跟他相处够久,到现在能够一眼看穿友人心思,知道那是默许的意思,于是打了个响指,“ok,先换身行头,你一会儿可得帮我好好参谋参谋!” 从华盛顿广场到酒会举办地址需要从城市的金融中心穿行而过,夜幕降临,整个金融中心沉浸在霓虹灯的璀璨光彩之中,跑车途径那座七十层高的摩天大楼时,钟翊笑着问程不辞有没有后悔离开。 “哥大金融工程的高材生,一年前还是全美对冲基金赚钱排行榜前三的fa基金的cio,现在却蜗守在中城边缘一家不足百平的小餐厅里当服务员——哎,反裘负薪,真是令人唏嘘呐!” 车窗外绰约的光影在程不辞眼眸间盘桓,听到友人的惋惜发言,他也只是从后视镜瞥一眼那幢渐渐远去的高楼。 华尔街,一条充满传奇色彩的窄短街道,其间交织着无数的商业往来,数以万计的金融精英穿着光华的西装,挎着理性与野心的公文包在这里篆刻红利和风险的名利故事,而被这片土地孕育的钢铁森林,其反哺世人的也无不是债券和股票的芬芳气息。 那何尝不是钱老笔下的又一座围城。 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那并不是他梦想的永恒地。城外的人想冲进去,自诩不凡,意气风发,那是他们信仰的殿堂。 几乎没人知道,他曾经的理想是读港大的计算机科学,未来能够从事软件研发工程师相关职业。 大厦溢动的光波让程不辞恍惚了一阵,过后,他才言辞严肃地纠正钟翊,“劳驾这位被雅典娜吻过的画家用语稍微严谨一些,我是餐厅的老板,职位所属在最高层管理岗位。” “……你再装腔作势一个。”钟翊笑骂道。 程不辞也笑起来,笑意浅淡,随即打了个喷嚏。 某人在半个小时前把自己装扮成了一只香喷喷的蓝孔雀,这会儿佛手柑的清香混合着黑胡椒的辛辣,感染了一整个狭小有限的车载空间。 被彻底腌入味后,跑车终于靠近十七号码头,一艘大型豪华私人游艇停靠在岸。 哈德逊河与东河在薄雾中交融,河岸风大,空气湿冷,程不辞一下车便有些后悔出发前没坚持捎带上围巾。 全托某个正吐槽“车只能先停这儿,你看看别人都是专属司机接送,我俩呢!”的蓝孔雀的福,“戴什么围巾,和衣服一点都不搭,土死了。” 相较钟翊一身剪裁得当的定制西装和经过专业造型师打造的精致发型,程不辞的着装就很随意了,及踝长的浓酒红色大衣搭配黑色半高领毛衣加白色衬衫,下面是黑色直筒休闲裤和同色方头皮鞋,唯一带着“精心”处理过的元素的,那略显层次感的头发还是钟翊趁他走神,手疾眼快用发蜡抓了几把后呈现的效果。 两人很快登上游艇,在侍应生的引领下步入二层演出大厅。 “分头行动。” 大厅内光线明亮,容量大来客也多,丝毫不管程不辞有没有理解到他的意思,钟翊留下这句话便往一个方向去了。 程不辞朝偏僻的一角走了段距离,距离他上一次参加类似的大型酒会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那时他尚在fa基金任职,年底公司组织年会,活动内容大致是要求员工总结一年间的工作成绩,制定新一年的目标、表彰优秀员工等,也是在那场年会过后一周,他向老板作出了辞职通知。 时间间隔不算长,程不辞环顾四周,大多都是熟面孔,有一位某企高级管理人注意到他时还扬了扬手里的香槟杯,走上前来寒暄许久不见,问程总现在在哪里高就,调侃要去挖人。 程不辞笑笑,他当然知道那是客套话,但还是妥帖地跟对方表达了谢意,然后用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借口回复自己离职时签订了竞业限制协议,两年不得从事与原单位有竞争关系的工作。 对方耸耸肩表示遗憾,随后借口告辞。 演出大厅内没有熟悉的身影,不知又过了多久,游艇鸣笛起航,不多时大厅的正前方传来此次晚宴主办方的高声庆贺,同时逗留在厅外的人头也慢慢往厅内攒动。 程不辞逆着人流来到了游艇三层的后甲板上。 轮船刚驶过布鲁克林大桥,这个位置还可以眺望到远处女神像高举的火炬光芒,镭射灯惨白的光线直直射向头顶深邃的夜空。 今晚的月色很美。 无垠苍穹上除偏东方位的天狼星外再不见一颗明星的身姿,无物争辉,渐盈凸月高悬头顶,虽不及望月那般丰满圆润,却在时不时飘过的几缕薄云半遮银辉下,增添了几分柔和与神秘。 “可惜风一点都不懂风情。” 甲板上的冷风大有把人皮刮剥落的作态,送来熟悉音色的同时,也送来一股淡淡的野玫瑰和雾中雪松的香气。 身旁的栏杆很快搭上一截手臂,程不辞瞥见对方腕骨处滑露出的五色丝,侧眸迎上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 “好巧,我在这里谈生意。”谢嘉遇继续道。 十二月下旬,当地夜晚的平均温度已经出于35f以下,河面上的气温更低,风大水气也重,尽管谢嘉遇在西服外面套上了羽绒服,但耳朵和鼻唇依旧被冻得泛紫,说话时吐出的白雾里还带着难以掩饰的鼻音。 船舱内的温度其实很高,程不辞判断谢嘉遇到来之前应该就在外面待了挺长一段时间。 “来得早,里面待久了太闷就出来透口气。”谢嘉遇稍微缩了一下脖子阻止更多的冷风灌进衣服里,游艇顺风航行,后甲板全然被风洗礼,相比之下,前甲板是要暖和更多的,“我刚才在前面看见钟画家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孟攸的,一见到我就说要‘借走’孟攸,还跟我说你也在船上……哦对,孟攸是我大学同学,现在在我公司任职主程序员。” “我知道,你说过。”程不辞拢了拢大衣,斟酌着语气道:“钟翊和孟先生之间的情况,我作为局外人不好讨论,谢先生如果真好奇还是问当事人比较好,而且请放心,钟翊对孟先生并没有恶意。” “嗯,孟攸也是成年人了。”谢嘉遇小幅度地抽了一通鼻子,把搭在栏杆上的手腕收进口袋里,换了一个话题,“哥今晚也是为了生意才在这儿的?” 程不辞默了四五秒才极轻地“嗯”一声,谢嘉遇见此扬唇笑起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必,没有。”程不辞飞快答道,眼睛没去看谢嘉遇。 来参加酒会的客人大多是众人提起来便朗朗上口的企业的高级管理人员,五步一总经理十步一部长,觥筹交错的背后是利益交织的蛛网,彼此引荐也只为交换人情,互攀人脉。 他如今只是一个开中餐厅的小人物,哪里需要跟举手落下便能影响地方金融形势的翘楚们打上交道。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虽然实际上他并没有主动去办事,但相较应的那声理由,这个暗意之言显得真诚多了。 “哦。”谢嘉遇再次笑起来,“画家不仅画技高超,人情也看得入木三分。” 程不辞沉嗓道:“……抱歉。” 谢嘉遇垂下头,吸着鼻子瓮声回:“没关系,爱屋及乌才会愿者上钩嘛。” 因为万分了解程不辞的为人,所以身为他哥这十年来唯一的朋友,他相信钟翊绝非恶人,也才能安心让孟攸和钟翊单独相处。 程不辞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直听到对面的人打了一个不小的喷嚏后,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干燥得厉害。 身体里本就不多的热量几乎被冷风吹个精光,谢嘉遇揉着鼻尖道:“要不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坐坐?这里风太大了,我有些怕冷。” 身后就是一个中型休息室,里面人不多,两人进去找了个偏僻小卡座相对坐下,一个侍应生很快上前询问他们需要些什么吗。 “温水。”程不辞和谢嘉遇异口同声道。 第23章 侍应生很快离开,谢嘉遇道:“孟攸他和一般人有些不同,他患有被动型孤独症,这种疾病让孟攸能够接受他人社交性的亲近,也不会设防他人的主动亲近,但他并不会主动对他人进行类似的社会互动,因此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呆板傻楞,部分有心人会借机恶意捉弄他……孟攸不仅是我的同学以及属员,他的小舅舅跟我也有合作,因此我也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上周五我在公寓见过他。”程不辞顿了顿,很快又继续说下去,“我以为你回国了。” 谢嘉遇笑笑,“那天我们其实是一起去的,打了一辆出租车,只是我一直没下车而已……怕不小心让哥看见我。” 程不辞一怔,谢嘉遇眨眨眼,“哥,这次不是我主导的巧遇呀。” -------------------- 苏四:今晚月色真很美。 程先生:是很美。 谢同学:风也温柔。 程先生严肃脸:睫毛别抖。 谢同学撇嘴:……风一点都不解风情。 谢同学:苏四!!!今晚风那么大我怎么表白! 苏四:内个……内个,你先把强力胶放下,有话好好说。 ~溜啦~ 第21章 皮格马利翁效应 巧遇怎能凭人主导? 由人主观行为推动的巧遇还能称之为巧遇吗? 这次是他明知故行。 他清楚地知道谢嘉遇没走,来之前,他也清楚地知道谢嘉遇在这场宴会上,但他仍旧来了。 谢嘉遇那么机灵聪睿的一个人又怎么会猜不出来呢? 程不辞想起那日午后,天地间昏暗阴冷,雨水淅沥,他在暖巢中遏制不住窥视谢嘉遇的日况,还找了一个无耻又虚伪的借口安慰自己,谢嘉遇是因为工作需要才滞留在这里,而不是他不想赶。 侍应生很快去而复返,两杯温热的水各自放置在程不辞和谢嘉遇面前,其中一杯很快见了底。 “是我的问题。”程不辞把他面前的那杯推到对面,用极致冷静的口气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看,你又这样。”谢嘉遇的眼眶不知何时红了,但嘴角还是牵着笑的,他伸出手,中指指腹轻轻绕着杯口一圈一圈划着,升腾的水汽很快润湿了一整个掌心,热源也从此往四肢百骸流淌,似乎比直接喝掉还让人暖得更快,谢嘉遇垂下眸问:“哥,这算不算趁人吃甜枣时打他一巴掌?” 水蒸汽接触皮肤液化时释放的热量是短暂的,带给人的温度也是转瞬即逝的,哪怕吹来的风的威力微乎其微,润湿的地方依旧更甚冰冷。 程不辞下意识想伸手把杯子拿回来,最后也只是道:“谢先生多心了,我只是觉得你比我更需要它。” “一杯热水而已。”谢嘉遇嗤笑一声,擦干手心往后倒在沙发背靠上,“如果我觉得不够,会亲自张口再要一杯。” “那就是我多事……” “哥,你知道苯基乙胺吗?”谢嘉遇打断了程不辞的话,问出口后又不急于得到程不辞的回答,继续说:“大一的时候,学校要求新生必须选修一门心理健康教育课程,第一堂课老师就问我们在场的小年轻们有没有谈恋爱,谈了多久,谈过几次……” 苯基乙胺,分子式为c8h11n,一种对空气敏感,有腐蚀性的有机物,也是一种被称为爱情荷尔蒙的兴奋剂。 程不辞十年前就从谢嘉遇口中听到过有关它在影响后者功劳上的讨论。 坠入爱河的情侣的大脑会使人体分泌出一种化学物质,研究人员称这种物质为苯基乙胺,它令恋爱中的人相互吸引,成瘾般追求爱情的迷醉和痴狂。 但是,人的机体拥有出众的自我调节能力,这种自我调节能力能够将人体内的苯基乙胺浓度逐步调整回正常状态,所需时间最多四年最少半年,而两个人的恋爱持续时间也莫过于此。 程不辞答道:“人本身就不是一种长情的生物,至死不渝的爱情是违背天性的。” 这正是谢嘉遇当年发表的言论。 谢嘉遇摇了摇头,回:“所以人在允诺爱人携手一生时不应该说什么无论健康疾苦或者贫穷富贵我都不会离开你这样的话,而是要把双手放在《自私的基因》和《进化心理学》上宣誓—— 我将违背我的本能,忤逆我的天性,永远爱你。” 曼哈顿的冬和科隆的冬没什么两样,比鹏城冷,也比港城冷,但莱茵河冬季几乎不会结冰,下雪也不会。那年十一月十三,他和孟攸乘着风雪穿过霍亨索伦大桥,孟攸说他喜欢下雪天,他那时回答着,下雪有什么好,除了冷还是冷,他喜欢气候温暖的夏秋。 后来下桥时他滑了一跤,摔倒后竟然就那么平地滚了几圈,羽绒服顶端的拉链划破他的下唇,他想起一些事,转头又说,不过春冬也挺好的。 在那条河流的上游,有人写下过这样一段惊艳世人的文字,他说“but all the waters of the world find one another again,and the arctic seas and the nile gather together in the moist flight of clouds.”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北冰洋和尼罗河会在湿云中交融。无论人陷入怎样的迷途和困惑,最终还是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幸运的是,大西洋东北部的边缘海是北海,纽约港刚好在大西洋的东部,后来人也为那段文字留下寓意美丽的评语,冬天会周而复始,该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不要遗憾,人要学会期待。他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从第一年冬撑到了第十年冬,谢嘉遇道:“我们在一起五十九天,分开十年,所以显而易见的,那句誓言,我做得到。” 谢嘉遇的声音是温和的,语气却又那么坚毅,就像冰层之下翻涌的海水,而程不辞几乎要溺毙在那片海域,温热的海水灌进鼻腔和耳道,顿时引起持续性的耳鸣。 恍若数百亿只秋蝉的羽翅在耳周飞振,心脏也跳得激烈,大有种冲破胸膛的架势,放在腿上的双手更是抖得厉害。他像极了误食花粉的哮喘患者,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难以忍受的胸闷、气短。 程不辞倏地站起身,谢嘉遇坐在原地飞快开口喊他的名字,“程不辞,你是真的在怕我是出于不甘和报复心理才熬尽十年找你的吗?” 谢嘉遇的声音不算小,分散在休息室各处躲清闲的几位客人很快朝他们这里投来好奇和审视的视线。 此前送水的侍应生也几步走来,用流利的英文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忙。 谢嘉遇忽视掉侍应生的问候,站起身的同时拿起第二杯温水一口喝完半杯,放下时玻璃底和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一道清脆的不满声。 “如果是这样,那我告诉你,程不辞,我已经喜欢你十年了,再见时你告诉我你早把我忘了干净,我这样一个吃点小亏就要讨回来的人,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爱以牙还牙的人,既然是你先亏负我的真心,总不会还庆幸着我会让你再继续独善其身下去吧?” “够了。”程不辞后悔了,他不应该答应钟翊的请求,如果今晚他按部就班地工作、下班、回家,他就不会再见到谢嘉遇,不会和谢嘉遇产生交流,也就不会被迫正视自己一直以来都在逃避的答案。 “不够。”谢嘉遇冷声道:“程不辞,我要你往后十年、二十年……余生都甩脱不了我的报复。” “我要你有一天亲自从壳子里爬出来,说爱我!” 这一番荡气回肠的控诉并没有收获到雷鸣般的掌声,不算宽敞的休息室安静如鸡,静到可以听到窗外的风声、游艇正破浪前行、岸边的人群在吵闹…… 那些外国佬听不懂中文,只能感受到两位黄种男人周身萦绕的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个个都不敢轻举妄动,张开手臂无声地左右询问自己错过了什么。 程不辞和谢嘉遇盯着对方僵持了五分多钟,最后是程不辞率先作出反应打破僵硬的局势,他轻笑一声,恢复了一惯的冷静自持,而后看向侍应生,语气温和地说:“this gentleman is drunk. please find somewher quiet to send him to rest.(这位先生醉了,劳烦送他去个安静的地方休息。)” 说完,他抬脚朝门口走去。 外面的风更大了,二层演出大厅的人似乎都出来了,这会儿前后甲板上都是人。游艇还要再过半个小时才会靠岸,程不辞进了卫生间,用冷水冲了把脸,过了会儿,钟翊的脸出现在面前的镜子里。 对方抱臂倚着一间卫生间的门,皱着眉问:“你们聊得不愉快?” 程不辞抽出纸巾擦掉脸和额前发丝上的水珠,他从镜片里睨钟翊一眼,将团成球的纸巾丢进脚边的垃圾箱,“显而易见。” “为什么不尝试走出去一步呢?”钟翊道:“我看得出来,你喜欢他。” 甚至不需要费心力去观察、去打探、去求证,在钟翊眼里,程不辞喜欢谢嘉遇就是客观事实,他对谢嘉遇的喜欢,在表达上就是未经掩饰、正大光明的。只是问多了几次,程不辞便缴械告知了“圆滚滚”里不属于机械发音的人来自他的初恋谢嘉遇,只是稍微威胁了一句,程不辞便和盘托出谢嘉遇的名字、他对他的关心,以及他们的过去,又只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便跟自己上了船。 第24章 钟翊还看得出来,程不辞和谢嘉遇这两个人,主动的一方在谢嘉遇,但主动权一直都在程不辞手里。 他继续道:“你不用否认,否认只是借口,不是答案。” 程不辞闻言沉默了,他两手支着洗手台边缘,眼睛盯着孔雀石绚烂优雅的纹理,过了半分钟之久才回答说:“互相喜欢的两个人并不是只有喜成眷属一种结局。” “但是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执着,蠢蛋才会把喜欢的人越推越远,不是么?” “你认为我是一个蠢蛋吗?”程不辞转过身反问钟翊。 “no,”钟翊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他笑起来,一双桃花眼又亮又迷人,“在我看来,你不是蠢蛋。但在谢嘉遇眼里,你肯定是。” 两个答案看着阴阳调和,又否定又肯定,一副不得罪人的姿态,但正是如此,才更容易让人正视那个唯一期待的答案。 钟翊毕竟既不是程不辞也不是谢嘉遇,作为一个局外人,他的答案无论是主观表达还是客观表达,对程不辞来讲都没有参考意义。但谢嘉遇的就另当别论了。哪怕此刻“谢嘉遇”的肯定答案仍旧是他主观推测而来的,但正因为足够了解谢嘉遇,对那个由他人主观推测出来的答案,钟翊坚信,程不辞还是会信,因为那个答案正是程不辞期待得到的。 心理学上将其称之为,皮格马利翁效应。 -------------------- 皮格马利翁效应:通常指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行为的期望成为自我实现的预言的现象。简单来说,你期望什么,你就会得到什么。 第22章 抢劫 点到为止,这是钟翊劝慰人的准则,程不辞不是一个愚钝的人,他渴求的并不是解决方法,而是一股气。它没有明确的一个定义,只决定着程不辞是前行还是后退。就好像程不辞和谢嘉遇之间的距离本是一步之遥,但程不辞率先退了一百步,而那股气最终体现的,是谢嘉遇朝程不辞走一百步还是一百零一步亦或是更多数字的区别。 游艇最终停靠在岸,上了岸,钟翊先将程不辞送回了家。 次日中餐厅一切正常,周二橱窗上照例是贴满的小广告。 “也看不清这人的脸啊!”周小岚愤愤地放大监控画面,小半个月了,贴小广告的人好不容易被新监控拍到,结果作案人的脸却糊成了一团马赛克,根本看不清楚对方长什么样子。 其余几个员工也一个个把眼睛贴在电脑屏幕上辨认,最终也是揉着眼睛摇头叹气。周小岚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程不辞,程不辞扫了一眼画面,可以确定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人。 “报警吧!”周小岚气呼呼地看向程不辞。 一个服务员抢先道:“报警也没用吧,这人只是贴了小广告,一没有对餐厅造成财产损失,二似乎也没有影响餐厅声誉,对公民的危害更是一点没有,警察不会管的。” 周小岚撇撇嘴,“店长觉得呢?店长?” 程不辞回了神,盯着放大的监控画面又看了半分钟,最终道:“报个警吧,不管有用没用,借机威慑一下对方也好。” “早就该报警了,我看这人就是看我们次次委曲求全才敢一直胡作非为的,他一定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 报警的事情程不辞全权交给了周小岚,他自己则开始清理橱窗。 下午一点,钟翊来中餐厅吃了顿午饭,三点就被助理叫走,程不辞也出了门,中午烧瓷厂那边说他的圣诞节赠瓷已全部烧制完成,让他有时间来检验一下质量。 未保证实际无瑕的赠品数量打底在三百套,程不辞一开始报的量是三百五十套,他一个个检查了三个小时,天都黑透了还没有看完,后来烧瓷厂下班,剩下的只能明天再检。 晚六点左右是客人用餐的高峰期,餐厅坐满了人,好不容易能松懈会儿,周小岚看着往手腕上缠热敷贴的程不辞忍不住抨击那个贴小广告的人,她在警察那里碰了壁。 程不辞没留神女孩控诉的内容,眯着眼睛往她身后的橱窗上看。 室内外光线亮度差距很大,夜间从室内很难看清窗外的景象,除非外面的景物距离橱窗够近——贴在那面玻璃上的脸便是如此。 注意到店长的跑神,周小岚顺着程不辞的视线看过去后吓得惊呼一声。 先不说一转头就看见身后悬着一张人脸的惊恐程度,就是那张脸长得也实在让人难感惊喜。脸型尖小,眼凸且大,塌鼻梁厚嘴唇,皮肤黢黑,表面凹凸不平满是疙瘩……很像她老家山林里一种生活在溪涧或沼泽附近的棘胸蛙。 程不辞给了周小岚一个安抚的手势,第一念头窗外的人可能是个乞者,但下一秒那人就收回了脸——“棘胸蛙”发现自己暴露后舔了舔嘴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起手里的斧子砸向面前的橱窗。 当时装修中餐厅时钟翊说他有钱,他投进中餐厅的“养老钱”就是用在了装修上,因此餐厅选购的桌椅厨具、大门招牌、玻璃窗户等其质量都是顶好的,橱窗所用的铝铁质的狮子玻璃强度比普通玻璃要高出几倍。 “棘胸蛙”第一次的砍砸并没有将玻璃打碎,而是以击中点为圆心形成了一张蛛网似的裂纹,不过砍砸的声音很大,惊扰了整个餐厅的客人。 “小岚,报警。” 程不辞刚说完报警还未来得及安排其他服务员疏散客人,餐厅门口登时一阵激烈的铃铛响,两位蒙着面的健壮男人各自拎着把砍刀进来了。 “hey!hey!hand your cash!man!(抢劫!)” “棘胸蛙”后脚也进入餐厅,推了两张餐桌死死堵住大门,桌上餐碗里的汤水洒了满地,前厅大人的惊呼和孩子的哭声很快混作一团。 “you,take money!(拿钱来!)” 程不辞将周小岚挡在身后,两手作出安抚状朝面前的“棘胸蛙”道:“ok,ok,clam down,place……” 程不辞动作缓慢又警惕地拉开收银机,“棘胸蛙”见程不辞意外地配合便只用锋利的斧口横指着他,然后侧身催促两位同伴抓紧时间去收其他人的钱包。 眼前是手持武器的凶悍歹人,为了自身安全,大多人都自觉将自己的钱包拿了出来,程不辞仍旧少量多次地从收银机里拿钱,眼睛慢慢往大厅里扫。 三个匪徒身高都不算高,客人们团团聚集在一处,最后面有两个个头高的男人把通往后厨的路挡了七七八八,以匪徒的视野根本看不到他们身后的情况,但程不辞却能观察地清清楚楚,两位大厨一人端着一盆热汤正慢慢朝前靠近。 两秒后,看到大厨身后另一熟悉面孔,程不辞的瞳孔唰地放大。 谢、谢嘉遇? 谢嘉遇为什么会在? “hurry up!(快点!)” 察觉到程不辞在拖延时间,“棘胸蛙”将手里的斧柄往前探了几公分,雪白的刀口只消再近分毫,就能划破程不辞的皮肤。 另外两名匪徒收集完所有人的钱包,很快跑回“棘胸蛙”身边,程不辞也将收银机里的现金悉数取了出来。 “give me the money!(把钱给我!)” 斧柄往后撤了些距离,程不辞却在这会儿走了神,直到身后周小岚扯了扯他的衣襟喊了句“店长”,他才陡然清醒。 三个匪徒此刻的目光皆在他这里,两位大厨和谢嘉遇已经从人群后挪到了前面。 “give me the money!” “棘胸蛙”又喊了一遍,程不辞作出一个给钱的动作,在对方放下戒备伸手去拿时,猛地抬起腿直朝人的腹部狠厉踹上一脚,“棘胸蛙”受力后当即往身后同伴们的怀里倒,两位大厨紧随其后将手里的热汤一齐泼向他们。 热汤沾上皮肤,三个匪徒惨叫着乱舞起来,手中的斧子和砍刀相继脱手,程不辞和谢嘉遇见此两步上前,抡起拳头就开始往他们身体上砸…… 泼汤的两位大厨也是真豪情,趁乱逮出来一个匪徒狂揍,“几十年前我们能用斧子砍刀在你家打得你祖宗满地找牙,今儿你们还胆敢拎着这玩意儿在你爷爷我的地盘上撒野,怎么,你以为你没好果子吃吗……” 警察赶到的时候,匪徒三人组已经被合力丢出门外,程不辞他们闹得动静很大,这会儿还引周遭不少民众的踮脚张望。 见到警察后,三匪徒还不知悔改,扯着他们的裤脚说是被人指使的,程不辞发现他们三人里有两人都指着谢嘉遇。 “just cause.(正当防卫。)”程不辞如是同警察交待。 中餐厅的客人们也能够为程不辞作证,这位英勇的店长和他那上了一定年纪的两位大厨以及一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帅哥,是出于对餐厅所有人的人身财产安全考虑,在不确定对方持械抢劫会做出什么举动的情况下,能够做出的最好的应对举措。 警察看着全身上下不知是血还是汤料的匪帮,委婉地表示这群人似乎伤得很重。 言外之意是你们可能超出了正当防卫的范畴。 “yeah,but,according to the 'non concession law'……” 第25章 根据“不退让法”,个人在面临不法侵害时无需退让,可以当场使用武力进行自卫,甚至在某些情况下可以直接将对方打死,以保护自己和家人。 按理而言,曼哈顿并不遵循此法,但在一些案例上,法官依旧会参考此法做出正当防卫的判决。 最终,警察也只能让匪帮们自认倒霉。 闹剧结束以后,程不辞免了今晚所有客人的单,并附赠下次进店用餐可享受半价的优惠。 补偿并送走客人后,餐厅提前打样,以进行接下来的清洁工作。 “这简直比我老家过年杀猪时的场子还要脏乱。”周小岚往地板上狂撒苏打粉,眼睛时不时朝门外瞄。 她们店长和那位许久未见的谢先生此刻就并肩站在门口,周小岚已经把他们之前的关系看透了八分,直觉这是一场主题为“破镜重圆”的话本子。 “谢先生找的人?”程不辞甫一问完就后悔了。 谢嘉遇不会这么做。 虽直言挑明了会“报复”他,但对方顶多是做一些杀伤力不大、威慑力一般,实际上超级幼稚的行为。 谢嘉遇低头苦笑一声,“小广告是我找人隔一晚贴一次的,今天砸场的人不是我的安排。” “……嗯。” 尽管早猜出来小广告是谢嘉遇的“杰作”,但听到谢嘉遇亲口承认下来,他还是忍不住再感无奈。 算了,反正也不是特别糟糕的报复手段,权当是恶作剧了。 程不辞揉了揉手腕,侧眸朝谢嘉遇看去,“刚才的问题……” 他止住了后面即将跟着吐出来的“抱歉”二字,目光久久地落在谢嘉遇侧颈上。 刚才谢嘉遇低头笑的动作使得原本覆盖在衣领下的一块皮肤被牵扯暴露出来,那上面有一道不小的血痕,比他左手背上的那道还要长,长许多,而且应该是一道很深的伤口,因为这会儿还正往外汩汩地流着血。 鲜血汇集成束,很快滑到衣领下看不见的更深处。 先前的思绪一滞,程不辞改口斥道:“十年了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谢嘉遇,不多管闲事是能要你的命吗!” “什……什么?”谢嘉遇一头雾水,被程不辞冷不防地态度转变吓了一跳。 “脖子!”程不辞冷声提醒。 谢嘉遇伸出右手从喉结一路向左摸到后颈,“没东……西啊。” 他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有些心虚地瞄了程不辞一眼,程不辞也在那一刻敛了眉。 他想,自己大概率是误会了。 出了那么多血伤口肯定很大,而伤口大就一定很疼,但谢嘉遇顶着那么一脖子血却没多大的反应……除非是痛觉消失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这一副“虽然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但我哥好像认定我做错了什么且我刚刚还反驳了他”的无措和心虚实在不像硬装出来的。 谢嘉遇又摸到左边,然后摸到一掌心的湿润。 -------------------- 所谓关心则乱 第23章 蓄意吻咬【?忆】 “哇趣,这谁的血?” 谢嘉遇是真纳闷,语调都变了,满是嫌弃和惶恐。 这时南北向的道路上由北边驶来一辆车,车前两道强烈的惨白光束直射在谢嘉遇侧颈上,他那完好无损的脖子当即暴露无遗。 程不辞阖了阖眼。 三五秒后,谢嘉遇反应过来,登时笑得如沐春风,“哥,这血不是我的,应该是揍人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对方手上的。” “……嗯。”程不辞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谢嘉遇眼睛几乎眯成两道弯曲的弧线,“那——哥,你刚才骂我是在紧张我喽?” 程不辞反驳道:“我没有骂你。” 谢嘉遇长长地“哦”一声,随后狡黠地开口,“那哥就是在紧张我了。”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没有……谢先生脑洞太大了。”程不辞哂笑着回复。 “言不由衷。”对方哼一声。 贬义词都用上了,程不辞没再继续讨论,进了餐厅。 谢嘉遇站在原地擦了一会儿脖子后才转过身上台阶,把着玻璃门的扶手往里探头,笑着问:“我能进来借个水吗?” 店员们一个个立刻瞄向程不辞,程不辞涮着拖把朝谢嘉遇看去,谢嘉遇笑得更开心了,“洗洗脖子,都是血,太脏了。” “……洗完就走。”程不辞回。 “好嘞!” 谢嘉遇进了餐厅,他脚上穿的是goldlion的皮鞋,牌子虽然不是最好的,但胜在全牛皮打造,轮胎底的鞋底防滑性能非常好,可此时因为周小岚刚用清洁液拖了一遍地板,他只走了两步脚下便开始打滑,身体重心严重不稳,像第一次踩在冰面上学习溜冰一样,腿脚完全不听使唤。 “谢先生,小心——” 周小岚提醒的还是过于晚了。 眼见着谢嘉遇就要一头栽在对面餐桌桌角上,程不辞两三步走过去揪住了他的呢子大衣衣领子——谢嘉遇偏离原定摔倒航线,往程不辞怀里踉跄着撞去。 就同雪地里一人滑倒另一个人去拉但双方必定都滑倒的结局一样,程不辞在谢嘉遇撞到胸膛上的瞬间,在惯性作用下整个人先是往前栽倒几公分,两只脚后跟短暂地脱离地面,紧跟着鞋尖往后一滑加上最终被谢嘉遇带去往后倒的力气,一个弯膝直接跪在了地上。 这还没完,程不辞单膝着地后谢嘉遇两只手腕攀上了他的肩膀,因为半站半跪的高度差距,谢嘉遇本能地像往前挪动脚步,而最开始的向前栽倒的趋势还没有结束。 两项作用力下,程不辞最终被谢嘉遇摁着两肩,头皮擦着一张椅子的椅背推倒在地上。 “哼……” 程不辞闷哼一声,不是因为后背砸到地上疼的,而是最后倒下来的谢嘉遇一膝盖顶到了他的小腹。 简直比半小时前的斗殴场面还乱。 这时餐厅突然“啪”一声陷入黑暗,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次是真跳闸了”后,整个餐厅都安静下来。 店员们还没有适应眼前的黑暗,一个个都不敢轻举妄动地去帮忙搭救店长。 谢嘉遇原本就因为要摔倒而心慌,视野黑暗下来后他更觉慌张,心跳如鼓声一样激烈。 但他还有清晰的认知,知道自己和程不辞一起摔倒在地上,他整个人还压着对方。 不,准确来说,他现在应该是跨坐在他哥腰腹的位置,只有臀部和两只手是压着他哥的。 “……你……你还能动吗?”程不辞声音染上几分嘶哑,字与字的音调蛛丝一样相互粘连。 倒地后他的两腿就曲起来了,程不辞尝试伸平时的第二秒就果断放弃了继续动作。 “能吧。”他听到头顶谢嘉遇那幸灾乐祸的语调。 “那你动吧。”程不辞呼出一口气。 “哦。” 谢嘉遇回应完却没有立即起身,他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骤暗的环境,只能依稀辨别程不辞上半身的轮廓,于是两手慢慢往上游走,最后摸到了程不辞的嘴角。 程不辞心头一惊,准备撇头。 只是谢嘉遇的反应更快。 柔软温热的唇不由分说地覆了上来。 短暂到宛似流星划过的一瞬,谢嘉遇咬完当即从程不辞身上翻下去,扶着旁边的桌子迅速站立起来。 一位大厨摸索着拉下电闸,餐厅重新恢复明亮。 程不辞抿了抿唇,舌尖沾染到丝丝浅淡的甜锈味。 “店长,您没事吧?” 周小岚朝程不辞小心翼翼地挪走几步,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没事。”程不辞从地上站起来,他的上衣和裤子满是脏水,有些地方甚至浸到了皮肤上,后脑勺的头发上还挂着清洁液和苏打粉混合反应的泡沫,着实狼狈。 “店长,您的嘴唇怎么流血了?是刚才摔倒磕到了么?”女孩又道:“实在抱歉,我没想到地会这么滑。” 程不辞低头看了看自己带着油污的手,最终还是选择把唇上那点血珠用舌尖舔去。 他自然不会解释流血的真正原因,“嗯”一声后把脏兮兮的外套脱掉,余光里瞧见谢嘉遇一派得意的表情。 气愤是不可避免的,要不是店员们都还在这里站着,他真想把谢嘉遇一脚踹出去,最好能一脚踹回国内。 但实际上程不辞能做的只有装,装出一副毫不在意之态,装出对谢嘉遇这般可笑行径嗤之以鼻、鄙夷不屑的态度,装出看谢嘉遇就像看一个有点小聪明且只会利用这点小聪明偷奸耍滑的可怜人。 但对方笑得更加不可一世了。 程不辞想,谢嘉遇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他长大了,脸皮也长了。 还长了不少。 餐厅的清洁工作最终在晚九点结束,提前下班,出门的时候程不辞上身只穿着一件厚毛衣打底。他的外套实在是太脏了,而且是浅色系,若是穿到街上那味道和颜色很容易招人嫌恶,好在他习惯在办公室留两套衣物备用,裤子换上了新的,脏的那条完全不能要,只能丢弃。 第26章 摔倒后谢嘉遇借用了后厨的水洗完手和脖子就走了,离开的时候还穿着那件衣角微瑕的大衣,大概是在保暖和洁癖之间选择了前者。 不过有可能是洁癖已经没了,程不辞记得上次在小作坊影院,谢嘉遇也没有用语言或行动嫌弃影院里的座位,而是直接就坐下了。 他不仅长大了、脸皮厚了,很多方面也都发生了变化。 但其中一种个性还和以前一模一样,程不辞抬了抬手腕,这段时间它没少遭罪,热敷贴都已经用完两盒了。 他还给谢嘉遇一个贬义词。 睚眦必报。 不知道是不是餐厅里谢嘉遇那个带着挑衅意味的吻咬所激起的,程不辞晚上很轻易地梦到了一六年鹏城百年一遇的降雪天。 距离春节假期仅剩一周、期末考还有三天的时间,周末两日,由于北边寒潮和北极涡旋以及西部冷锋带的影响,鹏城气温直接下滑了十五摄氏度左右,一度降至零摄氏度冰点以下。 对于极度怕冷的谢嘉遇而言,他是不愿意出门补课的。 但程不辞这时还不知道谢嘉遇怕冷,只告诉谢嘉遇自己准备了一套英语基础题,趁着考试前的周末他可以好好巩固一下,也好检验一下这半个月的学习效果。 这次的补课时间和地点是程不辞敲定的,周日上午九点,鹏城图书馆。 他跟谢嘉遇约在图书馆门口见面。 程不辞先到达的图书馆,在门口等谢嘉遇的时候,头顶的云层压得很低,天是暗中透亮的明,北风刮得也烈。 早上出门前,小姨提醒他,今天可能会下雨。 九点半,程不辞看见图书馆前的小广场上慢慢悠悠地走近一个“帝王企鹅”,黑色的羽绒服长及脚踝,羽绒服肥大的帽子把来人的一整颗脑袋包括脸部都遮得严严实实。 “程不辞!”对方在距离他将近三十米远的地方就开始喊他的名字。 听到熟悉的音色,程不辞意识到这只“帝王企鹅”是谢嘉遇。 朝人走近一段距离后,程不辞才看到帽子里面谢嘉遇的眼睛,裹得是真严实,防风镜都戴上了。 “帮我拿下书包呗。”谢嘉遇把手臂伸直,书包肩带就在臂弯处挂着,“我穿太厚了,背上去总滑下来,挂着又太累胳膊。” “只是找你出来补个课,你……”程不辞拿过谢嘉遇的书包,不尴不尬地问:“怕冷?” 鹏城、羊城两地冬季的气候差不多,平均气温一般也在十至二十摄氏度之间,是一个相对温和的气温区间,程不辞并没有感受到明显差距。不过鹏城靠近海洋,冬季湿度偏大,人们的体感温度会再低五摄氏度左右,因此冬季出门在外,轻薄的羽绒服也在人们的着装选择之列。 今日气温更是意外地降至零度,穿羽绒服的人才更多了一些,但像谢嘉遇这么夸张的还是少有。 “怕啊,气温只要低于十度我就得把羽绒服焊身上。”谢嘉遇甩了甩有些酸的胳膊,继续道:“但我怕冷可不是因为有病,之前我爸带我去瞧医生,医生让我多锻炼,说我畏寒是运动量不足,血液循环速度太慢导致的。” “本人的身体是非常好的,每年的体检结果都正常!” 程不辞被谢嘉遇单拎出来强调的话给逗笑了,“那你应该多运动。” “我是易出汗体质,一运动就出汗,一出汗就容易有异味。”谢嘉遇精怪地吐了吐舌头,“我讨厌出汗也讨厌异味,反正鹏城最冷的时候就那么一个多月,有一半时间还是在寒假,这期间我只要一直待在家里不出门就行,其余时间穿厚点也能扛过去。” “……” 程不辞无言以对。 他们要去图书馆二楼的开放自修室,天冷以及刚开馆不久,自修室里的人并不多,但暖气已经升到了适宜的温度。 找了一个偏僻的位置坐下,程不辞看着谢嘉遇颇费劲地摘掉透明防风镜,脱掉羽绒服,然后露出里面的毛呢长褂、围巾和假两件厚打底衫。 “……” 程不辞终是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想起来昨天小姨跟他分享的某个视频下的一条评论,大概意思是当冬天打扮的你遇到了霸道总裁的男友,霸道总裁撕开了你的绒裤棉裤毛裤秋裤,接着撕开你的棉袄棉马夹毛衣线衣秋衣……最后无奈又宠溺地说道:真是洋葱般的女人。 真是洋葱般的谢嘉遇。 -------------------- 一丢丢高中回忆嘿嘿 第24章 鹏城,下雪了【忆】 “哇,同桌,你竟然还会笑嗳!” “……”这不傻话么。 程不辞收敛笑意从书包里拿出一份他打印的全套英语基础题,随后又从棉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型计时器,“两个小时。” “这就开始了?”谢嘉遇连忙抓起笔。 纯基础题不比标准试卷的试题题型容易完成,两个小时谢嘉遇只做了不到四分之三的题量,他自然是不甘心,但程不辞无视了对方后续耍无赖想继续答题的行为,将时间归置后就把试题收回来开始批改。 “嘶——我错了这么多么?” 程不辞习惯用斜线代替叉号,一旦发现错误便在错误答案上划一道,他批改的时候划地行云流水,对面一直盯着他手看的谢嘉遇只觉得心脏比来时刮的北风还凉。 程不辞道:“还行,一半对错吧。” “还行还一半对错?”谢嘉遇蹙起眉,向后倒在椅背上抬头望向天花板小声哀嚎,“啊——跟我实际做题时蒙出来的分没差别嘛。” “有的。”程不辞屈指敲了敲桌面,“我能看到你的进步,按照补习进度,这套题对你来说超纲了。” 谢嘉遇不太相信,“安慰我?” “没必要。”程不辞不自觉地又笑了一次。 谢嘉遇愣了愣,过会儿才撇撇嘴说信了同桌的话。 “今天我会讲现在完成体的“已完成”用法和现在完成体的“未完成”用法。”程不辞把试题递还给谢嘉遇。 男生哀嚎的声音大了些,程不辞往身后扫了一眼,他们附近人不多,其他来自习的人都坐在离他们很远的位置,刚才的吵闹应该没有影响到他们。 “呀!十二点了欸!”谢嘉遇抬起手腕把表盘对准了程不辞,“同桌,不如我们先去吃个午饭吧,吃饱了再学呗。” 程不辞拿起手机确认,是中午了。 “哎?同桌,我们是不是第一次一起吃饭啊?” 平时在校,程不辞早中晚三餐都是在食堂解决,一个人。 谢嘉遇就与他不同了。 鹏城中学有晚自修,分晚自习生和走读生,凡晚自习生,必须在指定晚自习室里上晚自习,非晚自习生即走读生,不得于晚自习室内逗留,谢嘉遇办理了走读证,因此早晚并不会出入学校食堂,午餐要么在食堂吃,要么校外订餐在校内消费,而且身边每每总会有五六个同伴簇拥着一起。 以往程不辞给谢嘉遇补习时间定在周六下午,都是吃过午饭才去的,又不管结束到多晚他都会回家吃晚饭,因此正如谢嘉遇所言,今天应当是他和谢嘉遇第一次一起吃饭。 “让我瞅瞅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餐厅……哇,体育场附近新开了一家湘菜馆,大众点评也不错,满分5分它有4.8分呢,不如就……” 湘菜。 程不辞有些犹豫。 他不太能吃辣。 不,应该是太不能吃辣了。 也不知道自己那是什么体质,一点点辣椒他都吃不了,大概是得了母亲那边的遗传,就连他小姨也吃不了辣。 “同桌?程同学?程不辞——” 程不辞回了神,“抱歉,刚才跑神了。” “嘿嘿,我看出来了。”谢嘉遇先是朝人努努嘴,然后才道:“我刚才在说同桌你给我又是补生物又是补英语的,哪怕放假了我还占用你的休息时间。” 谢嘉遇紧跟着朝程不辞抱了抱拳,“怎么说我也要好好感谢同桌一下才是,不如今天中午这顿我请你吃吧!” 程不辞本能地拒绝,“不用。” “就这么决定了,书先放这吧反正吃完饭就回来了。”谢嘉遇穿好羽绒服后拿起防风镜,拉着程不辞的胳膊就往扶手电梯口走。 “据说这家店的主厨还是湘菜名厨毕先生的徒孙,难怪能有4.8的高分。” “谢嘉遇,我……” “同桌,你就不要再推辞了嘛,”谢嘉遇露出一副不太高兴的表情,程不辞见状,那被打断的话便没有再继续下去,又听见谢嘉遇说:“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哦。” 出图书馆前,程不辞在饮料自动贩卖机里扫了两瓶花生牛奶,谢嘉遇说他不喜欢喝牛奶就没要。 湘菜馆位置离图书馆不远,两人走路七八分钟就能到,餐馆外部装修得像一座古色古香的酒楼,飞檐翘角上各个挂着一串大红辣椒样式的灯笼,正门顶的檐上居中一块漆黑匾额,题着“鲜湘”二字。 第27章 馆内还是很干净的,空间也大,一共分了上下两层,下面是已经坐满了人,吵吵闹闹一片,楼上桌与桌之间设了隔断,还有位置。 甫一进门,那股辣椒、花椒和蒜姜经过高温煸炒后的麻辣分子便钻进程不辞的鼻腔里,他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个喷嚏。 谢嘉遇长叹一声,“就是这个味!绝!” 程不辞有些难以想象出谢嘉遇竟然能容忍自己在这么重的烟火气里泡着,敢情洁癖在吃这方面形同虚设? “这种冷得不要命的天气里就该吃这些才对嘛。”谢嘉遇边感概边看向程不辞,程不辞猜测对方应该是在等待他的附和。 他点点头,见谢嘉遇果然是更高兴了起来。 服务员引导他们上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后,程不辞看着整页整页红彤彤的菜品展示,觉得自己的胃和嘴唇已经开始疼了。 “你点吧。”他把菜单还给谢嘉遇。 谢嘉遇说着“客气什么”,把这家的招牌菜全点了一份。 “太多了,两个人吃不完。”程不辞提醒。 于是谢嘉遇便和老板娘商量,能不能每样菜上半份,他依旧全价付。 老板娘自然是好说话,还送了他们两瓶冰可乐。 等了大概有二十分钟,一道道颜色亮红、气味鲜麻的菜肴端上了餐桌,谢嘉遇拿出湿巾仔仔细细擦着筷子和小碗,程不辞朝窗外看了看。 外面的天比来时更阴沉了,似乎是在下雨,窗户上时不时挂上一道狭长的水线,他想起早上小姨提醒他的,今天可能会下雨。 程不辞带了伞,只是从图书馆出来的急,他的伞留在书包里了。 不知道这场雨会不会下大…… 但没多久,程不辞就发现外面下的可能不是雨。 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出落在窗户上的水线其实是一种冰针迅速融化后得到的效果。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惊呼—— “老天!竟然下雪了!” “大家快出来看呐,下雪了!” “哇!真的是雪嗳!” 2016年1月24日,下午12时39分。 鹏城,下雪了。 程不辞只在十一岁去北方玩时经历过一次降雪天,后面再未经历。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谢嘉遇竟然是第一次见雪。 不过再一想,对方怕冷,大概率是不会主动要求去那些温度低到会轻易降雪的地方。 他们不约而同地一起下了楼。 这场雪下得并不大,雪花飘得稀疏。 鹏城地处南海之滨,属于南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冬季气温较高加上低海拔,降雪几率十分低,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遇,这一场雪便是。 道路和广场上的人很多,大多数都在举着手机录像拍照,谢嘉遇也拿出了手机,想给程不辞拍一张。 “嗳,同桌,气象局说大梧山在上午就下了雪。”手机打开后页面是浏览器的推送资讯,谢嘉遇手一滑点了进去,一眼扫罢,他忘了给程不辞拍照的事情,雀跃地拍打着程不辞的肩,一双眼睛亮得像苍山顶的清泉,不掺一丝杂质,清澈见底,“我们吃过饭去大梧山上看看吧!你看这些驴友爬山时拍的照片,山上的雪下得好大,地都已经白了……” 城市里的雪在程不辞他们吃过饭后还在继续下着,雪势依旧不大,但雪花的个头却不小,可即便如此,仍然免不了落在地面上倏地融成一片湿润的结局。 大梧山开通了山顶线公交专线,不爱动的谢嘉遇首选坐车上山,只甘愿走最后几百米的登顶线。 登顶山道两侧,大部分的草叶和树叶上都覆了一层薄薄的绒白,台阶与台阶连接之处,风把那些绒白强硬地往一个角落里赶,堆积的厚度足够允许谢嘉遇团出一个乒乓球大小的雪球。 山顶的风很大,气温也比山下低,大概在零下四、五摄氏度,程不辞上面只有一件短款的棉服,里面搭的也是薄毛衣,腿上的裤子不厚,风从稍裸的脚踝处往裤管里钻,冷是真的冷。登顶路上,他一直跟在谢嘉遇身后,不自觉地借对方的身形挡一挡刮来的北风。 谢嘉遇的羽绒服可真长啊。 本人也不低,比他要矮一点,站在一起时,好像也只比他低了三指宽的高度,应该有一米七四。 羽绒服大概有一米五左右,如果把帽子立起来,一米八? 像一面盾,这羽绒服可真是太好了。 程不辞一路胡乱地想着。 再往上堆积到一起的雪就更多了,程不辞脚有些麻,谢嘉遇也停了下来。 “累死我了。” 闻言,程不辞往山下看了一眼,走了有四百米? “我这衣服太长了,上个台阶好费劲。”谢嘉遇努努嘴。 程不辞心道,该往好处想,至少它足够暖和。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谢嘉遇的手心,那枚乒乓球大小的雪球已经团到鸭蛋那么大了,“你不冻手吗?” 谢嘉遇的手心已经说不上来究竟是红还是紫了,他的皮肤很白,如今手心、手背颜色对比强烈,看着有些瘆人。 “没感觉了。”谢嘉遇嘿嘿一乐。 “那你还不扔了?” “你要不要感受一下?” 两人前后差了半秒开口,程不辞还没回应,谢嘉遇说:“第一次玩雪嗳,它再冻手我都会忍着。” 那还是不够冻。 程不辞伸出手,“给我吧。” 谢嘉遇当即笑起来,“我跟你说啊同桌,雪球的手感和冰块完全不一样!” 交接雪球的时候,程不辞碰到了谢嘉遇的手,冰得跟块铁坨子似的,还邦邦硬。 他决定收回刚才那句话。 那是真够冻的。 “同桌,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不等程不辞问什么忙,谢嘉遇已经继续说下去了,“你帮我把羽绒服下面的这个拉链往上拉一拉呗,拉到膝盖下十公分的地方就行……不然,实在是不好抬脚爬楼梯啊——” 两人隔了四阶台阶,谢嘉遇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就开始往下走,但羽绒服实在太长,他拎起前面的顾不上后面的,一只脚下了台阶另一只脚尚留在原地,羽绒服后摆紧随着往前惯,一把掼住后脚跟往前扥…… 程不辞只见谢嘉遇被绊得整个人在半空中小幅度地前后颠了一瞬,然后朝着他直愣愣倒来。 身后是一路通到底的楼梯,这要是一路摔下去…… 非死即残。 就连谢嘉遇也在心里暗叹“完球了,只能等十八年后再成好汉了”,但说时迟那时快,程不辞一把攫住谢嘉遇的胳膊,拥着人用了极大的力气往旁边的草坡上歪倒。最后,两人在重力的影响下顺着草坡往下翻滚,直到程不辞的后背撞上一棵树干才停下。 那枚雪球最终碎在了程不辞手里。 山巅上“哇啊”大叫的回声也在那时间骤然消寂,七八秒后传来一声失措尴尬的道歉—— “对……对不起。” 谢嘉遇毛毛躁躁地把掉落的防风镜捡起来,脸颊、耳朵和脖子绯红一片,跟过敏似的。 程不辞缓了片刻,脑子缓过劲后先抬起手用指背蹭了蹭下唇,紧跟着抿了抿。 咸锈味。 出血了。 是因为刚才撞上树后,谢嘉遇的牙磕上去了。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 回忆结束,下章虐起来嘿嘿 第25章 “相”由心生 梦进行到这里便戛然而止,程不辞亦在那瞬间猛然惊醒。 房间窗帘只拉了半帘,微明的天光透过窗子打在对面的墙壁和天花板上,看其占据的空间,时间应该刚过六点。 客厅里安哥拉兔还在打着震天响的呼噜,楼下偶有晨起锻炼的人匆匆一过,隔壁一如既往地安静,程不辞慢腾腾地起了床。 吃过早饭距离上班的时间也还早,程不辞在楼下遛了二十分钟兔子,回到家给兔子添了一天的食料和干净的水后提前出了门。 明天就是平安夜,谢嘉遇既已经坦言之前的小广告是他找人贴的,那么就表示他会收手,往后中餐厅就不用再在这件事情上多遭罪了。 到餐厅后,为营造节日的气氛,程不辞着手装饰前厅。 临近中午,钟翊来了一趟。 “昨晚咱餐厅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没跟我说啊?”甫一进门,钟翊就喊起来,那会儿程不辞清点给店员购置的圣诞帽和雪花小围裙,闻言也只扫了好友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数数。 钟翊几步走近后一屁股坐上餐桌,他从程不辞手里抢走一顶圣诞帽戴在头上,而后上下左右把程不辞扫量个遍,“没受伤吧?” “你要是实在闲就把对面桌子上的盘子送后厨去。”程不辞头也不抬地开口。 “小没良心的,哥哥关心你呢!”钟翊拾起墨镜朝程不辞头上一敲,敲完再把墨镜往领口一挂,直起身朝后厨走,没多大会儿功夫便系着围裙推着一辆收餐车出来,当真是开始帮忙了。 第28章 当然,手忙归手忙,嘴也没闲着。 “对了,我找人打听了一下,你知道你前……不是,谢嘉遇来这儿是做什么的、打算跟谁合作么?” 钟翊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满脸写着“不知道吧,快问我快问我”,程不辞将清点好的圣诞帽和雪花围裙装进箱子搬到前台柜下,交待周小岚今晚下班前给同事们发下去,他都分好了,一人一份,最后才看向钟翊,脸上没什么情绪,“mvs公司,一个触感反馈手套开发商。” 钟翊脸上笑意未减,意味不明地“哦吼”一声。 “据说mvs今年在微流体技术应用上有了重大突破,最新一代的产品测试上,内测人员透露新产品能够满足顾客在虚拟世界感受到与现实世界别无二致的逼真触感,唔……大概是这个情况。” 这种企业尚未向社会公布的新产品,参与测试的人员理论上都是要签署保密协议的,他刷到的那篇帖子,内容也并不怎么详细,多是分享主观感受,对产品的客观陈述几乎没有。 程不辞道:“谢嘉遇想把混合现实技术应用到新游戏中,关键在于要把现实场景信息引入到虚拟的游戏环境中,在虚拟世界、现实世界和用户之间搭起一个能够交互反馈信息的桥梁,mvs这几年的产品在对外展示其能够实现虚实融合、实时交互和三维注册等功能上风头很盛,盯着它的人不少,所以谢嘉遇需要的这个桥梁,显而易见了。” 钟翊“啪啪”鼓起两道掌声,“那以我们程总高瞻的眼光来看,谢嘉遇他们能吃下这块肥肉吗?” “不知道。” “嘶——啧!”钟翊咬了咬下唇,挑起眉梢笑得有些神经,“那我再跟你说一件你绝对不知道的事。” 程不辞看钟翊那表情便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上午我从布鲁克林回来路过你们社区大门,”钟翊将最后一张碟子放进收餐车车顶的塑胶箱里,道:“你猜猜我当时看见了谁?” 答案太明显了,程不辞懒得回答。 钟翊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道:“我记得你说过谢嘉遇搬你隔壁住了,然后才住一个星期就被你气得‘离家出走’,今天……看样子是准备住回去了,这近水楼台先得月呐……” 程不辞毫不客气拍掉钟翊捻到眼前的兰花指,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他心中也有思量,谢嘉遇和mvs的合作大抵谈得差不多了,顺利的话,最晚到节后就能把合同签下来,到那个时候,酉星游戏会派遣更专业的技术人员前来对接余下业务,而谢嘉遇作为《未亡人》项目的总负责人,他需要全程参与游戏的策划、研发和营销等工作,在职能责任的约束下,他没有理由能继续逗留在曼哈顿,势必要回国的。 在少年时,他们或许不用考虑学业以外的其余事情,一旦有了闲暇时间,便想着潇洒玩乐,想一出做一出。可如今他们已经不再是少年人了,个人的事业占据着他们大半的生活时间,日常面对的都是上下属、合作伙伴、同事这类群体,哪怕是亲密无间的朋友,“有时间一起吃个饭”也大概率是没有下文的。 所以游艇上谢嘉遇的那句“往后十年、二十年……都甩脱不了我的报复”,多多少少显得孩子气了。 是乍听惊讶惶恐,再听便觉着好笑了。 当不得真。 当不得真…… “你心里想的是真心话吗?”钟翊一脸玩味地推着收餐车走了。 程不辞被看穿心思,午饭都没心思好好吃,随便对付几口后就打车去了郊区烧瓷厂检验剩下的一百套赠瓷。下午两点,烧瓷厂老板派出一名员工把他最终确定的无瑕的三百一十二套赠瓷送去了中餐厅。 平安夜当日,中餐厅的橱窗总算是没再遭劫。 “……哎嘿,我竟然还觉得不习惯了,那人吃错药终于决定走正道了?” “周小岚,没贴小广告你还不满意,你ptsd啊!”一个服务员笑着撞了撞周小岚的腰。 “就你话多是不是!” 两个女孩嬉笑着打闹起来,程不辞盯着那面几经遭劫的橱窗,脑子里不期然浮现出谢嘉遇的脸。 今日天气一如既往地不怎么好,外面阴恻恻一片,头顶的云层压得很低,下面干燥的冷空气每呼吸一口都透着冷冽,不过好消息是,风刮得不算大,尚不到刺骨的地步。 中餐厅里客人不多,节日里,白天休假的人们大多是在圣诞集市、中央公园、时代广场附近或是洛克菲勒中心玩逛,第五大道上会进行各种二次角色的巡游活动,还有圣诞花车游行、户外溜冰等。 待到下午四点多,街上愈发热闹,提前预约过位置的客人们带着家人陆陆续续地前来中餐厅用餐,程不辞他们这才忙碌起来。 晚八点,西北角一桌的一群男生拿出来一个大蛋糕,有人询问程不辞能不能暂时关掉餐厅的灯让寿星许个愿,程不辞征求了其他客人的意见,获得一致同意后,在他们把蜡烛点燃时将灯关了。 视野在那一刻陷入昏暗,明亮温暖的烛火左右跃动着,火红的光芒辐射到餐厅所有客人的脸庞上,他们拍打着手掌,祝福寿星“happy birthday”,又在寿星吹灭蜡烛后欢呼“merry christmas”。 这时,周小岚突然大声喊起来,“下雪了,外面下雪了!” 同一时间,程不辞摁下灯光开关,雪白的灯光亮起的一刹那,他恍惚看到寿星身后的橱窗上似乎映出了谢嘉遇的身影,但只是眨眼的瞬间,那里又只能看得到贴着窗户往外张望的人群,以及沿街道路上孤零零释放光亮的路灯,餐厅的音乐也正好唱到那句“?? ??? ???? ?? ???,?? ??? ??”。 大概是歌词写得有些伤感,程不辞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和心酸。 平安夜和圣诞节是西方人家庭团聚的日子,期间,美国绝大多数企业都会给员工放一天半左右的假期,因此这个时间,谢嘉遇还在和mvs谈工作的概率十分小,而国内此刻还不当上班时间,他留在酒店开团队会议的可能性也不太大。 谢嘉遇是喜欢热闹的,难保他今晚不会出来玩,但程不辞依旧不能百分百确定刚才从橱窗上看到的人影是谢嘉遇,一方面是他不认为谢嘉遇会忍住不走进餐厅,另一方面则是他刚才并没有在谢嘉遇身边发现孟攸的丁点踪影。 孟攸情况特殊,两人又是融合着大学同学、上下级和朋友的关系,还有孟攸舅舅的请求关照,程不辞确信,谢嘉遇是不会将孟攸单独留在某地的。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白日里的微风终于彻底地销声匿迹,雪花垂直落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街道间也越来越欢闹。 程不辞胡思乱想了许多,想到最后,他反而开始纠结自己最初究竟难过的是什么了。 是怕身处异国他乡的谢嘉遇,在这个全民欢庆的日子里,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街上闲逛吗? 还是怕,想再次回到他身边的谢嘉遇,以为其实没有他在身边,自己会过得很快乐吗? 亦或是两者都有? 明明不管是哪种猜想,它发挥的作用都会一点点消磨掉谢嘉遇对他的热情,然而只是甫一想到谢嘉遇会难过,他便也难过得喘不上气来,那些糟糕的、矛盾的、令人烦躁的情绪,秋叶那般轻盈,落在心头却砸出一个又大又深的坑洞。 -------------------- 是苏四的错。 第26章 今天也喜欢 圣诞节当日的节日气氛比平安夜的更甚,昨日下了一夜的雪也把社区家家户户门前草坪上的圣诞树装扮了遍,像极了童话绘本里的圣诞树。白日里,大街小巷处处可见戴着圣诞帽或直接妆扮成圣诞老人的人们,附近的几座大厦周边,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也格外多。 这一天,全纽约大部分的餐厅会选择停业一天或者提前结束营业,不过绝大多数中餐厅依旧照常营业,成为许多人的用餐选择,程不辞的中餐厅从中午开始便客似云来,那些提前预约过的客人直接进店找位置点单等餐,没有预约又因来得比较晚坐不到预留位置以外空桌的,情愿选择在外排队等待。最后,哪怕钟翊带着他的助理也过来帮了忙,加上店里的十多位员工,他们依旧忙得不亦乐乎,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晚上八点多,谢嘉遇和孟攸进了餐厅,两人身后还跟着三个华裔面孔的中年男女,餐厅内客人仍旧是只多不少,几个服务员都在忙,钟翊这会儿也在帮忙传菜,前台的周小岚喊了一声“店长”,程不辞朝门口看了去,谢嘉遇朝他露出一个笑。 餐厅内温度很高,程不辞上面只穿了一件纯黑色的宽松棉绒打底衫,胸肌依稀可见,这会儿袖口卷到了手肘,露出一截修长且肌肉线条匀称、体块感明显的小臂。他迈着颀长的腿走近,谢嘉遇眼睛往下瞅了瞅,程不辞腰间系着一条雪花碎花的藏蓝色围裙,衬得那段腰紧致而有型。 “哥,我带同事来吃个饭。”谢嘉遇慢慢收回视线,向程不辞分别介绍了孟攸和三位属员。 第29章 听到那声“哥”,程不辞眉间迅速闪过一丝不悦,他没仔细听谢嘉遇说话,假装没看到那三个属员探究的视线,一阵沉默后,他道:“几位客人请随我来。”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谢嘉遇发现程不辞给他们安排的桌位竟然就挨着那面曾被六次贴满小广告的橱窗旁。 餐桌是六人位,靠近窗户的桌沿居中摆放着一个白玉的长颈花瓶,里面的红玫瑰娇艳欲滴。谢嘉遇将坐下前脱掉的呢子大衣随手搭在椅背上,从进门到现在不足两分钟,他的鬓角竟已经渗出了汗。 程不辞像对待其他客人一样,平静地向他们介绍道:“本店今日推出圣诞新品粥底火锅,各位客人如果感兴趣可以尝试一下,这是火锅配菜单。当然,如果客人不喜欢上面的菜品,也可以另外扫描桌角上的二维码进行点单。” 谢嘉遇把配菜单分给了对面的三位属员,问他们有没有忌口,最后点了粥底火锅,又口头说出了几样小炒的名字。 “暂时就这些了。” 粥底火锅味道清淡,谢嘉遇额外加的几道菜都是麻辣口的,也是之前他在店里常吃的几道,程不辞记下菜品名称,一个服务员送了壶温水和一个小坛子过来。 “这是什么?”谢嘉遇对面的人问。 “我们主厨自制的果引子。”那服务员回答道,程不辞随后又加了句,“成分只有果汁和用药材、香料加糖熬煮的水,不含酒精。” “客人可是需要什么酒水吗?”服务员又介绍道:“本店啤的白的红的都有,白的只有茅台。” 那人左右看了看,最后看向谢嘉遇,语气有点不着调,“整点儿?”谢嘉遇态度温和地笑了笑,那人旁边气质干练的女人嗤了一声,道:“明天还有场硬仗要打,你今晚如果不能喝死过去,最好不要耽误我们。” “啊哈哈……”那人有些尴尬,见谢嘉遇没说话,便摆摆手说不喝了不喝了,程不辞微笑着颔首,“好的,请稍等。” 程不辞很快去而复返,一个大砂锅放上桌中央,里面是大半锅煲得香滑软绵的奶白米粥,米浆的清甜、鸡汤高汤醇厚浓郁的鲜和姜丝淡淡的辛辣,随着缕缕高升的蒸汽扑鼻而来。 胃口一下子就打开了。 各种海鲜、肉类、蔬菜也迅速铺了满满一桌,小分量的盐、胡椒粉等调味料以及酱油、蒜泥、辣椒油等酱料则占据了餐桌最后一小片空间。 “菜齐了,请慢用。” 谢嘉遇大大方方地回了句“哥辛苦了”。 程不辞权当没听见,飞快地走了。 晚上九点以后,进店的客人就少了许多,十多个店员这才得空,分了几波去吃晚饭,主厨今晚煮了纯手工羊肉水饺,一碗入肚,热腾腾地不仅暖胃还扫除了一天的疲惫。 程不辞是最后去吃的饭,也是那个时候,主厨跟他说没看见钟翊过来,他从后厨进了前厅,扫了一圈才发现钟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坐到了谢嘉遇那桌,这会儿一张嘴阿巴阿巴不停歇地说着什么,脸上的表情也是丰富多彩,对面三人更是笑得开心。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程不辞准备转身进后厨时,谢嘉遇突然转过头,染着笑意的眼睛精准无误地与他对上。 过了片刻,谢嘉遇张开口无声地说了话。 两人距离有些远,程不辞一时分辨不出谢嘉遇究竟说了什么,谢嘉遇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很快又朝他扬起手机轻轻晃了晃,而后低下头开始打字。 有钟翊在,程不辞一点都不会怀疑谢嘉遇得不到他现在的私人号码,不过他的手机一直装在外衣口袋里,而外衣他脱下后放在了办公室,这会儿注定看不到谢嘉遇的来信。 程不辞转身走进后厨。 晚十点,周小岚将结束营业的木牌挂在玻璃门显眼的位置,这个时间点,餐厅内还有四桌客人正在用餐,谢嘉遇那桌也在其中。 又过了十分钟,有两桌客人前后脚结账走人,服务员将餐盘碗筷收拾进后厨交给清洁员后,程不辞便让她们和周小岚下了班,自己暂时充当起收银员。 不多时,谢嘉遇那桌人里,他对面的三名属员站起身,干练女子付了账单,还要求开张发票,另外一桌客人很快也买单离开,一时间,中餐厅前厅内就只剩下程不辞、钟翊和谢嘉遇、孟攸四人,孟攸抱着两个熊猫瓷杯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我们要打烊了。”程不辞朝谢嘉遇匆匆一瞥,拿起计算机计算今日的营收,语气里尽然撵人的意思。 “我知道。”谢嘉遇穿好衣服走了过去,问:“哥,你看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 程不辞头都不抬,“没有。” “圣诞快乐。”谢嘉遇最终停在程不辞对面,隔着一个服务台的宽度,他抬手往程不辞左手边放了一枝鲜艳的红玫瑰。 “以及,谢嘉遇今天也喜欢程不辞。” 红玫瑰是从餐桌上的花瓶里抽出来的一枝,借花献佛,借的是程不辞的花,献的佛也还是程不辞,谢嘉遇一点也不觉得涩然。 程不辞眼神飘忽了一瞬,听到谢嘉遇又道:“今天找了许多家花店,结果没有一家开门营业,没办法啦,不过反正是哥自己餐厅里的花,总不能连自己的东西也嫌弃吧?” 程不辞:“……” “谢先生的巧舌如簧不如用在明天的硬仗上。”程不辞抬头看向谢嘉遇,哂笑一声,“我祝谢先生好运。” “借哥吉言,走啦。” 谢嘉遇笑着离开了。 清洁员很及时地将最后两桌餐具清理走,晚十点半,餐厅卫生彻底打扫干净。 钟翊还没有离开,程不辞做最后的检查工作时,他两手插兜亦步亦趋地跟在程不辞身后,“你不问问我刚才和谢嘉遇他们聊什么了吗?” 程不辞将放餐具的橱柜门关好,看也不看钟翊,“没兴趣。” “按理说,我和谢嘉遇只见过几面,彼此都还熟不到能够敞开心扉畅聊什么。”钟翊屁股一歪,倚坐到被擦得反光的厨台边缘,眼神跟着程不辞的动作走,“一开始我是想让他给我当裸体模特的,正巧下个月有个大型雕塑展会在布鲁克林举办,我准备凑凑热闹。” 程不辞不作反应,绕了一圈回到门口,也不提醒钟翊,抬手直接关了后厨的灯。 “欸卧槽——”钟翊笑骂一句,追出了门,“你放心,谢嘉遇肯定没同意啦。”顿了顿,他一把揽住程不辞的肩,话锋一转,语气玩味,“sirius,你是不是也没见过谢嘉遇的裸体?唔——你该不会还是个雏吧哈哈哈哈哈……” 程不辞屈肘毫不客气地在钟翊左胸腔来上一个重击,“是啊,比不上某人快三十了才破处。” 钟翊:“……”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钟翊愤愤道:“你自个儿回去吧。”他进了店长办公室拿回自己的衣服,好不容易出了门又折返回来,抬手隔空捶了程不辞两把,“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之前的算盘落空了,谢嘉遇和mvs成功合作后也还是不会回国的!” 程不辞:“……” 真是一个糟糕的消息。 程不辞穿上外衣锁好办公室的门,出餐厅前,他的手滑进衣服口袋里,冰凉的触感让他回过神。 手机上有两条消息未读,来自一个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他能够倒背如流的号码。 ——圣诞快乐。 ——谢嘉遇今天也喜欢程不辞。 -------------------- 平淡了两天,明天超强互动,是甜口。 第27章 三vs一 谢嘉遇住回了程不辞隔壁,但程不辞除了周日那晚下班回来,与人在公寓门口打过一次照面外,其他时间没再见到他一次。孟攸倒是每天都能碰到,早上出门时,他常常能看到男生蹲在路边的北美乔松下喂流浪猫,对方看到他时总要说上一句“谢嘉遇一早就出门了”,眼神诚恳、语气认真到程不辞总以为男生是在批评他懒惰。 而有了他的号码,程不辞虽然不常见到谢嘉遇,一天里却总能收到对方发来的内容不痛不痒的消息,某家餐厅的饭不好吃、孟攸向他告状钟翊又找他了、吐槽某个小老外每次见到他都要触发“how are you”问句、今天秀了波数据算法、站一天腿都废了等,每天的晚安后也都会跟着一句“谢嘉遇今天也喜欢程不辞”。 程不辞自然是一条都没回复。 周三下午,钟翊拎着只小行李箱到中餐厅吃晚饭,程不辞发现他的左脸破了相。 “我爹的杰作,小事儿。”钟翊摆摆手,随后痛彻心扉道:“就是可惜了我那些车,暂时都不能开了。”叽里呱啦念了七八辆爱车的昵称,什么小法296小捷718小e小狐小蔚……他黏上程不辞,“今晚我住你家,明天咱俩只能坐火车私奔了。” 拿碘酒和创可贴回来的周小岚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 从明天起到下个月三号,中餐厅停业四天,所有员工顺势放四天假,因为餐厅的两位老板要去隔壁绿岭之州vermont“访亲”。 第30章 程不辞和钟翊的“访亲”行程并非是头脑一热就拍板决定下来的,事实上,他们每隔四个月都要去一次佛蒙特州拉莫伊尔县的下辖镇斯托小镇,这种约定俗成的行为习惯已经持续了五年时间,而程不辞如今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上的亲人,他访的“亲”是钟翊的外祖父,以及一个给自己起名叫“青山”的大男孩。 次日早上五点,手机闹钟准时响起,程不辞有一点赖床,慢吞吞地翻了个身把脸往枕头里埋,任由闹钟响了半分钟。 五分钟后,闹钟再次穿云裂石地震鸣起来了 卧室门被敲了一通,钟翊在外面大声喊着“闹钟关了快起床”,程不辞这才带着困躁爬起来。 喂兔、刷牙洗脸、换衣、吃早饭、收拾衣物,钟翊将安哥拉兔塞进兔包,提前下楼打车,程不辞换好鞋出门…… “哥,早上好啊!” 程不辞很想回谢嘉遇一句,他早上不太好。 “哥,你准备出门吗?这才六点不到欸。” 你也知道现在六点不到外面天尚黑着呢,那这个时间点你不应该还在睡觉吗? 昨天下班路上,程不辞就在手机上刷到了有关酉星游戏和mvs公司达成合作的新闻发布会的资讯,而按谢嘉遇以往的习惯来讲,不管做什么,辛苦一遭,完美收官后管他三七二十一,脑袋只要一沾枕头,能睡多久就得睡多久,谁也叫不起来。 程不辞扫量谢嘉遇一眼,穿得倒是齐整,跟专门等他出门似的,然而目光再往上移几分,他看到了谢嘉遇两眼下浓重的淤青,像被人狠狠揍了两拳,但谢嘉遇却强撑着展现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嗯。”他随口回着,抬脚朝楼梯口走。 身后的脚步声很快跟了上来,下至一楼,程不辞提醒谢嘉遇,今天是他的私人行程。 “我今天也是私人行程。”说出这话时,谢嘉遇没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那般表现地不事城府,一度让程不辞自叹不如。 程不辞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眉间微蹙,神色淡淡地警告谢嘉遇,“谢先生最好不要跟着我。” 谢嘉遇满口答应,心里却想着反正腿长我身上。 “车来了。”钟翊及时插话,他拉开出租车后车门,程不辞自顾自坐了进去。 把两人的行李放好,钟翊走到副驾驶位置,关闭车门前,他飞快地朝谢嘉遇眨了眨眼睛。 这会儿还不到上班高峰期,出租车跑了十分钟不到便抵达中央火车站。程不辞和钟翊下了车,从主入口进入车站大厅,中央圆形柜台的信息咨询处,上方的猫眼四面钟指针正指向六点十三分。 程不辞不浪费一点时间,进入车站大厅后便直往周边的票务区走。钟翊右手拉着两人的行李箱,左手拎着兔包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陈洲度嗨娄 这人安静地太不正常了,程不辞走了几步后转过身觑钟翊一眼。 仔细想想,好像从昨天下午开始,钟翊这厮就异常话少。要是平时,光脸上那伤势,他都能声情并茂地口诉出两万字的斗争精神出来,但昨天硬生生一句“小事儿”就带过了。 而且今早这人见到谢嘉遇,竟然都没调侃他几句。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想太多了。”钟翊无辜地歪了歪头,随即掠过程不辞找了个售票窗口。购票时他还特意指定了一个车次,向工作人员提出了预约某两个座位号的座位。 “卧槽,两张纸竟然这么贵!” “……再贵也贵不过你爱车的油钱。”程不辞朝钟翊伸出手,要票的意思。钟翊笑吟吟地把票揣进了口袋,“还有二十分钟才发车呢,先等会儿。” 程不辞神色一敛,直觉不妙。 果然,在原地站了十分钟左右,程不辞在他们最初进入车站大厅的入口位置发现了谢嘉遇……以及孟攸。 钟翊也看到了他们,动作夸张地朝人挥手,喊着“这儿,这儿”。等谢嘉遇走近,程不辞还没来得及张口,钟翊便大大方方道:“没错,我为了爱情出卖了你的消息。” 程不辞用舌尖顶了顶牙关,真诚实呢,他一时间竟找不到任何一个合适的词来抨击钟翊。 “哥,好巧。” “谢先生,不巧。” 这次,程不辞不费吹灰之力就从钟翊口袋里拿出了车票。余光里,只见谢嘉遇的眼睛几乎弯成月牙型,嘴角的弧度扬得是越来越高。 “哦,好巧!”钟翊做作地半掩o型嘴,桃花眼瞪得比鹌鹑蛋还大,“我们四个人的座位号竟然是连着的!” 程不辞对钟翊夸张的演技表示深恶痛绝。他一点都不想再搭理此人,转身朝月台入口走,动作间,还特别不小心地踩到了钟翊的右鞋面上。 “哦,钟先生,抱歉。” “……”好没诚意的道歉。 火车站地下二层,站台间灯光昏暗。上了火车,车厢里的人非常少,温度也低,不过环境还不错,至少红白色的塑料座椅看着比中央公园里供游客休息的长椅要干净许多。 程不辞走在最前面,身后谢嘉遇亦步亦趋地跟着。“斯托镇冬季非常寒冷,谢先生现在下车还来得及。”找到位置后,程不辞才返身威胁谢嘉遇。 佛蒙特州冬长夏短,冬季气候寒冷,降雪量大,斯托镇又地处佛蒙特州中北部,雪量在冬季最高可达到2800毫米,气温更是可以降至-27华氏度,对于某个体质畏寒的人而言,要在那里呆个几天,应当还不如死了。 听到程不辞挑衅的话,谢嘉遇用行动作出了回答,他将程不辞从过道上推进去,一把摁在了里面的座位上,紧接着扯起程不辞的大衣衣摆压在屁股下,笑眯眯地坐个板正。 队尾的钟翊登时乐得肩膀如筛糠般剧烈抖动,他前面的孟攸过了会儿也露出一个不怎么明显的笑。 程不辞的右肩因为谢嘉遇的举动重重砸在厢壁上,疼痛间还带着一阵酥麻,他愣怔了许久,直到火车启动,剧烈的轰鸣声灌进耳里才让他骤然回神。对面钟翊正拿着炭笔在速写本上勾勒人物草图,孟攸歪着头看得聚精会神,程不辞动手扯了扯自己的衣服。 没扯动。 他暗叹一声,偏头朝身旁的谢嘉遇看去。 睡、睡着了? 短短五六分钟,谢嘉遇竟然就这么坐着睡了过去,而尽管熟睡着,这人不单单屁股下压着他的衣服,放在膝上的两手也抓着他的大衣系带,同样抓得很紧,抽不回来。 后来他放弃了。 纽约州与佛蒙特州虽互是邻州,但曼哈顿到斯托站有将近三百英里的路程,在火车上要度过至少五个小时,程不辞起得早没多久也犯了困,列车上人不多也不吵闹,加上桌底暖气片烘烤着,他很快支着头也睡了过去。 列车一路轰鸣地驶出城市。 上午十点左右,车厢内乘客渐增,程不辞慢慢转醒,列车车窗外的景色由钢铁森林变成名副其实的苍茫原野,一眼望过去白茫茫一片。 佛蒙特州从十一月份便开始下雪,十二月的降雪情况更是频繁,此时南部森林已然被白雪覆盖,静谧而神秘。不同与他上次来的阶段,九月初,那时的佛蒙特州就像一群玳瑁猫在庆祝家庭聚会,是十分鲜活的。 程不辞收回视线,对面钟翊和孟攸换了位置,孟攸脸下垫着钟翊的外套,趴在桌上睡得正熟,钟翊在喝咖啡,把一纸杯速溶咖啡喝出了高级红酒的既视感,见他醒了看过来,小声问他要不要来一杯。 谢嘉遇早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紧抓他大衣系带的手,但衣摆还被对方压着,程不辞只好小心翼翼地脱掉衣服,以便他能顺利去一趟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后,程不辞没着急回去,站在车厢的车门位置,透过狭小的窗口欣赏风景,顺便活动活动筋骨。他一个姿势坐了四个小时,这会儿腰背僵得又酸又麻,第二组扩胸运动做完后,他的身后走来一位妆容精致的女人,对方朝他递一包香烟,问他要不要来一支。 程不辞摇了摇头,对方很快又问,能不能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程不辞说自己没有手机。 他没撒谎,手机在大衣口袋里,大衣在谢嘉遇屁股下,他此刻确实没有手机。 然而下一秒—— “哥,你电话响了。” 第28章 小气鬼,大泼皮 女人朝突然出现的声源看去,眼睛在谢嘉遇手上正响铃的手机和程不辞之间扫了几个来回,最后笑着对程不辞说:“get on with what you are doing.(您先忙。)” 电话是青山打来的,问程不辞什么时间抵达车站。 告知青山一个估计的时间,挂断电话后,程不辞发现原先问他要联系方式的女人已经转头去加谢嘉遇的号码了。 待女人走远后,谢嘉遇向他靠近几步,程不辞朝谢嘉遇伸出手,瞄到对方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不给。” “衣服。” 两人同时开口,各自不满地瞪着对方。 第31章 什么毛病,擅自穿他衣服还这般理直气壮地不还?程不辞快气笑了。 但谢嘉遇眉眼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衣服啊。” 程不辞无言了片刻,谢嘉遇已经把他的大衣脱了下来,他这才看到对方没穿自己的外套。 “你手机响的时候吓我一跳,然后我一伸腿,就不小心踢到了前面的钟翊,也是巧,他刚站起来,手里的咖啡‘哗’地洒我一身……” 尽管火车上有暖气开放,调节的温度也在20c左右,但由于不是密闭的车厢,暖气发挥的效果并不是特别显著,只有靠窗的位置温度会高一些,因为硬座车厢的暖气大多安装在小桌板下,贴近车厢壁。 程不辞要回自己的衣服后并没有穿,回来后,他照旧被谢嘉遇推到最里的位置。 “哥。”余光里,程不辞察觉到谢嘉遇抓着他放在膝上的衣服晃了晃,“你不穿么?” 他看向谢嘉遇,谢嘉遇笑得眼睛只留下一条缝,宛如动物园里朝饲养员谄媚求食的白狐。 “不穿就让我穿一会儿呗。” 程不辞无动于衷。 “我要是生病了可就不会听话了。” 程不辞嗤笑道:“你不生病的时候也不见得多听话。” 谢嘉遇心虚地撇撇嘴,“那你借不借嘛?” 程不辞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淡淡地回复道:“不借。” “程不辞,你是小气鬼吗?” 两三秒后,程不辞重新看向谢嘉遇,“……谢嘉遇,我是小气鬼的话,你是什么?大泼皮吗?” “你——” “我?” 空气中,咖啡的浓郁味道尚未彻底消散干净,涩中带着不容忽视的香精的甜腻,两人的争论吵醒了孟攸,男生慢悠悠坐起身,看着对面的两人,眼里满是迷茫。 程不辞心底渐渐生出一种微妙的情感,类似同人十次相争得到十输结局,在第十一次却意外获胜后的小得意,而当他发觉自己似乎并没有排斥这种情绪的产生后,又恍然意识到,他曾经面对谢嘉遇好像也会这样。 程不辞收了思绪,预测谢嘉遇的下一动作,约莫过了四五秒后,谢嘉遇的眼皮飞速地眨动一下,紧跟着伸出手愤愤地一把抢过他的衣服,“不借我就明抢!” 抢走就抢走了,程不辞没再抢回来。 他觉得那样做十分幼稚。 不过心思单纯的孟攸显然看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一声不吭地站起身就要拿行李,钟翊抓住他的胳膊,问他要做什么。 “行李箱里有衣服,谢嘉遇怕冷,我给他拿衣服。” “他穿我弟的就行。”钟翊将孟攸摁下,毫不客气地占起程不辞的便宜,又道:“你这样显得我很不关心我弟嗳。”说着,他起身朝程不辞抛了一个暧昧的挑逗眼神,十分欠揍道:“哥哥给你找件衣服穿哈。” 程不辞想把这人一脚从火车上踹下去,最好在踹下前再给人手腕上绑段绳子,方便他跟着火车跑,杀杀那个惹人烦的劲儿。 一个多小时后,火车在斯托站停靠,列车员提醒他们下车,四个人拿上行李,用了五分钟左右出了车站。 走出站门,凌冽的冷风先热情地拥住了远来的客人,给客人们带来绝顶刺骨疼痛的人生体验。 附近屋舍的房顶上积雪很深,道路被踩成了冰雪冻层,一步一打滑。 “哥!” 由远及近、欢脱雀跃的一声,比声音再晚两三秒到的,是大男孩青山的熊扑。 程不辞倒退两步,两脚前后岔开一段距离稳固了身体重心才不至于被人一把扑倒在地。 “小钟!”青山又扑向钟翊,钟翊可没程不辞那般幸运,一下子就被人扑倒在地,兔包一角硌得他腰差点断了。 “你行不行啊!”青山从钟翊身上爬起来,朝钟翊吐了吐舌头后转身又去抱程不辞的手臂,也是在这时候,他注意到钟翊身旁的两个陌生男子。 打闹的这一会儿功夫,钟翊的外祖父也走了过来,一开口就是七八分标准的汉语,“两位年轻俊朗的先生可是sirius的朋友?” 谢嘉遇缓慢地将视线从程不辞胳膊上的那只手臂上挪走,朝老先生微笑颔首道:“老先生好,我叫谢嘉遇。”他身后的孟攸随后跟了句“您好,我叫孟攸。” 钟翊外祖父笑着伸出右手,“叫我亚伯就行。” 鸭、鸭脖? “亚,伯。” 听到程不辞的声音,谢嘉遇扭头朝他看去,过了会儿扬了扬眉梢,程不辞极小声地轻哼一下,声音小得只有距离他特别近的青山能听到,其他人只以为程不辞有事叫亚伯,但他迟迟没下文。 亚伯的中文口语较之大部分会说中文的西方人而言,是十分流利和标准的,少有的一些字会在声调上出现发音问题。他本人的个头十分魁梧,天寒地冻的环境里,他穿得比一群年轻人还单薄,棉衬衣外只套了个厚马甲,强壮的手臂肌肉和胸肌把衣服撑得饱满,体型十分健硕,长得却慈眉善目,与水管工马里奥格外相似。 钟翊朝孟攸道:“别看亚伯一身肌肉,其实他是一个喜欢看肥皂剧还爱哭鼻子的小老头。” “我叫青山,青色的山峦。”青山直勾勾地盯着谢嘉遇,不知为何,他发现自己对这个从没见过的陌生男子,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芥蒂,总觉得对方来者不善。 在说出自己的名字后,青山转了转蓝色的眼睛,故意拔高声音骄傲道:“我的中文是我哥亲自教我的,青山这个名字虽然是自己取的,但我给它赋予了一个特别牛的意义,年轻又安稳的山,寓意我是我哥唯一的靠山!” 谢嘉遇:“……” 太嚣张了。 前后两句话简直就是在他的雷点上疯狂蹦跶。 程不辞暗暗叹气,不动声色地在青山肩膀上轻轻拍打两下。 谢嘉遇皮笑肉不笑地关怀问道:“青山是嘛?长得真可爱,今年多大啦?现在应该在读高中了吧?成绩怎么样呀?你们期末考试是不是已经结束了?你的成绩等级是多少呢?” 青山:“……” 一阵沉默后,钟翊率先大笑起来,被程不辞一个眼睛警告后才讪讪地看向亚伯,撒娇道:“亲爱的外祖父,我饿了。” “哎嘿,家里厨房还烤着乳鸽哩!”亚伯一拍脑门,抢过几人的行李箱便大跨步往马路对面走,将箱子一个个塞进悍野的后车厢里。 青山当即就坡下驴,嚷嚷着自己也饿了,几个人很快走到车旁。 “哥,我要和你坐一块!”青山边喊边拉开车门,不由分说地将程不辞推到了最后一排。 孟攸晕车,坐在了副驾驶,谢嘉遇和钟翊隔了条过道,坐在最中间的两张座椅上,谢嘉遇身后就是青山。车子启动后,谢嘉遇的耳边便开始循环杜鹃叫,听到最后他开始给自己洗脑,把程不辞不让他喊他“哥”归因于程不辞听烦了这个称呼。 一!定!是!这!样! 但,依旧掩饰不住那万分不爽的心情。 那是我哥! “这位先生也是来自中国的吗?”青山突然往前攀上了副驾驶的座椅背,一只手碰到了谢嘉遇的肩膀,着实将谢嘉遇吓一大跳。 “my god,这位先生,你吓我一跳。”青山边说边坐了回去,谢嘉遇难以置信地转过头,这算不算水鬼找城隍,恶人先告状? “我哥说过,只要我过得健康快乐就行,成绩什么的根本不重要!”青山竖起拇指往耳后一扬,抬着下巴满脸自豪,“我以前也没见过你,你是刚和我哥认识的吗?我跟你说嗷,我和我哥已经认识五年了哦,五年!” 男孩说着往谢嘉遇脸前伸去一只手掌,程不辞眼疾手快地抓了回来,“你安分一点。” “十年。” “什么?”青山还是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 谢嘉遇将目光投注到程不辞脸上,程不辞也看着谢嘉遇,两人距离不算远,可以说是很近了。只要其中一位伸出手,就能接触到对面的身体。 亚伯这时打开了车载音乐,前奏一响,竟然是凤凰传奇的《等爱的玫瑰》dj版,他扭头跟孟攸介绍着,说自己经常用这首歌作为和舞伴跳踢踏舞时的伴曲。 很难想象这首歌怎么跳踢踏舞,谢嘉遇自嘲地开了口,“也不算,其实一年都不到。” 程不辞心脏短暂地颤了颤。 青山嘟囔了一句“听不懂”,为自己成功扳回一城而自豪,他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程不辞带了点严肃的声音朝他道:“青山,安静一些。” 男孩不太情愿,但不满的情绪在转头看到程不辞不太愉悦的神色后,当即消匿了下去,钟翊及时解围道:“你程哥在火车上受了我的气,这会儿气还没消完,逮着谁就撒呢。别跟他一般见识哈,来来来,抱他兔子玩吧。” 钟翊将脚边的兔包拾起来,拎到半空又被程不辞堵了回去,“谢嘉遇对动物皮屑过敏。” 第32章 -------------------- 再有七八千左右就该刀啦 好兴奋 第29章 归属感 钟翊想骂人。 一个喜欢毛茸茸生物的人,当时究竟是怎么跟一个对毛茸生物皮屑过敏的人处上对象的? “谢先生和sirius的关系看着很不一般啊。”驾驶位的亚伯笑吟吟地从后视镜看了过来,问道:“谢先生看着十分年轻,参加工作了吗?” 谢嘉遇回道:“嗯,我比程不辞小三个月,目前是做游戏研发的。” “哦,很厉害的职业。”亚伯毫不吝啬地夸赞,钟翊侧过身朝青山使了一个眼神,伸出右掌分别朝谢嘉遇和副驾驶的孟攸作个展示,“青山,你整日沉迷的《chivalrous person》就是他们研发的哦,而且这位是总负责人,这位是主程序员。” “真……”一个字的发音刚出去,青山就把嘴捂住了,同时朝右边的程不辞瞄了一眼,钟翊点点头,“骗你是小狗。” 亚伯又问:“小谢这次来这儿是旅游?” 谢嘉遇笑笑,“不是,我是为了挽回爱人才来的。” “哦?为了……爱情?” 谢嘉遇缓缓道:“其实也是一场巧合,不然我就是为了工作需要才走上这么一遭了,而且说不定还会就此跟爱人错过。我是上个月月底抵达的曼哈顿,正式步入工作之前,我在挽回爱人的进程中并不是很顺利,加上时间仓促,同事的到来也让我不得不立即开展工作,为此我繁忙过一段时间,暂时搁置了前期计划,好在工作方面一切顺利,最终以一个完美的结果收尾……” 再后面的话,虽然还是在回答亚伯,但程不辞听得出来,谢嘉遇也是特意对他说的,“或许在你看来,我身居要职,忙完这里的工作后应当立即回国主持大局,但我还有一个追求了十年之久的心愿未完成,一来我的私心是不甘愿就这么回去的,二来是我们的策划部门和开发工程师们尽职尽责,为我免去了不少繁难,也让我有了偷懒的机会。” “真浪漫。”亚伯再度夸赞,还转过身朝谢嘉遇作了个“加油”的手势,只是老先生的大半颗心此时都在想着厨房里的烤乳鸽,谢嘉遇说的这大段话,他是听了后言忘前语,最后还是想当然地认为谢嘉遇和孟攸就是来旅游的。 谢嘉遇也看出来亚伯的心不在焉,不过他完全不介意,他说的那段话,原本就是想讲给程不辞听的,老先生的提问只是恰好提供了一个机会而已。 不过他也庆幸亚伯的心不在焉,虽然他不介意跟人坦白自己的爱人是谁,但总归还是要考虑一下这位老先生……还有青山的承受能力,他能感受得到,亚伯和青山对程不辞而言,绝不仅仅是“好友的亲人”这单一的认同价值。 程不辞从进入佛蒙特州后,整个人都是放松的。 他在这里有归属感。 佛蒙特州之所以被称为绿岭之地,在其全州有四分之三的面积是森林,一路上,尽管雪压树枝,谢嘉遇依旧可辨认出,两侧山地上的树木多是枫树、榆树和枞树,其中以枫树居多,有些红叶还没完全落下,便被包了层晶莹的冰棺挂在树梢间。 山路异常蜿蜒曲折,悍野跑了二十分钟后拐下公路驶上一条小路,两分钟不到,一个村庄映入眼帘,车子最终停在村庄中心地带、一栋四层高的小别墅前。 这里的村庄,说是村,其实更像是国内某个度假村的高档民宿楼,三四层高的房子,每一家的外观造型都不一样,还都拥有独立的庭院和宽敞的车库,圣诞节刚过不久,有些房子前的草坪上,圣诞树还没有拆除。 还没有进门,一股馋掉口水的肉香便钻进鼻腔,青山忙不迭跑上楼梯开门。 “come on,快进屋子里暖和暖和。”亚伯将车钥匙往墙上的挂钩上一挂,招呼人进门,“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就行。” 谢嘉遇进屋前磕了磕鞋底粘的雪碴子,进了屋,程不辞把门关上了。 寒气被隔绝在外,客厅壁炉里的火焰正熊熊燃烧着,室内温度最低也在三十度,几个人过了没多久就冒了汗,谢嘉遇直感叹活了过来,不过等看到程不辞投注而来的带着嘲弄的视线,他又悻悻地缩了缩脖子。 午饭吃罢,就该考虑房间的分配问题了。 亚伯道:“别看我这房子大,其实一共就五个客房,一层地下室完全不能住人,放些肉啊菜啊木材之类的,二楼也就是这层,唯一的房间是我在住,三楼有三个房间,其中一间是青山的,四楼是阁楼,一整个空间都能住人,就是面积有点小,不过晚上从窗子看星星特别棒!sirius每次来都住在那里,oh,对了,sirius也是星星你们知道的吧,天狼星,青山跟我说天狼星是夜空中最亮的恒星哩……” “四个人三间房,怎么分?”温度一上来,人就容易瞌睡,钟翊打了两个哈欠,把手臂架到了程不辞肩上。 “no,no,not three, but two.”亚伯和蔼地笑着,上了两阶楼梯,指着头顶一个方向道:“前天晚上隔壁家的臭小子射鸟把北边那个房间的窗户砸烂了,我一开始以为这次只有oliver和sirius来,并没有及时修理,so,你们四个人要挤一挤了,不过不要担心,家里的床都很大。”亚伯展开双臂划了一个圈。 孟攸小声问了一句,oliver是谁? 钟翊笑吟吟地指了指自己,青山随后举起双手,“程哥可以跟我住一间,跟我住。” 程不辞未作反驳,钟翊佯装生气地“啧”一声,屈指在青山脑门弹了一弹,“啧,我就这么遭你嫌?”青山朝他吐了吐舌头,“你睡相忒差。” 钟翊被气笑,抱起手臂道:“这两位都是你程哥的客人,你是想让我同哪一位睡一张床上?这不是待客的基本礼貌,知道吗,今晚你跟我睡。” 尽管素日里带给人的是一种不着调的印象,大多人也评价他性子好,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钟翊的责任感很强,加上小时候在英国念书培养起来的,他其实比一般人来得要更绅士,认真起来时也更不好说话,青山是有些怵他的。 “孟先生可以住在青山房间对面的那间,晚上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敲门叫我。”钟翊最后转向程不辞和谢嘉遇,看着程不辞问:“你还住阁楼那间?” 程不辞反问,“他呢?” 钟翊恢复了一贯的不着调,对谢嘉遇道:“我认为让两位客人挤一张床也是不妥当的,阁楼上有一个小壁炉,晚上不会冷,不知道谢先生愿不愿意住阁楼……sirius的话,”他轻咳一声,压低笑意,“啧,他可以打地铺。” “……”程不辞不露声色地侧身再往后退了半步,钟翊的胳膊登时因为缺少支撑,整个人朝前尥了个蹶子。 “我都行,看程不辞的意思吧。”程不辞被那双染笑的眸子看得有些不自在,钟翊又走了上来,伸手在自己、青山和程不辞三人之间划了划,“不然咱仨儿睡一块?”紧跟着,他又道:“不过睡不下吧?” 谢嘉遇往程不辞身旁凑了凑,抬起头小声问:“哥,你是怕我么?” 最后还是按照钟翊的建议,几个人把自己的行李箱拿回了各自的房间。 下了楼,程不辞听见钟翊在问孟攸要不要去滑雪。 斯托小镇最重要的产业便是旅游业,其中以九至十月的秋季赏枫和十二月至来年三月的冬季滑雪最为著名,而镇子附近的曼斯菲尔德山和斯普鲁斯山,则是滑雪者的天堂。 “我听谢嘉遇的。” 安哥拉兔被亚伯从兔包里放了出来,憋屈了六个小时的兔子这会儿气性不是一般大,逮着人腿闷头直用脑袋撞,孟攸想抱又不敢抱。 程不辞走了过去,弯腰捏着安哥拉兔的颈皮,一把将它提溜起来关进了电视柜下的铁笼里,随手给空气净化器插上电。 铁笼不满地剧烈抖动一阵,谢嘉遇站在楼梯口揉了揉鼻尖,道:“我没学过滑雪。” “那不正好,让sirius教你啊。”钟翊道:“来都来了,不体验一下当地特色岂不是白来?” “我有意见。”程不辞凉凉地刀钟翊一眼,紧接着肩膀很不幸地收获了一拳,“还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绝不能退缩!” “我就是退到塞舌尔或马尔代夫,出了门别人也照样能看得出来我是男性。” “……行,好样的。”钟翊朝人倒了个拇指,倾身对谢嘉遇道:“滑雪场也有教练,我跟你讲,那样貌那身材……”钟翊把拇指正回来,继续道:“是这个,那胸肌,能把衣服撑到爆,我还能给你多介绍几个,保证让你学个一上午就能往高级赛道上闯。” 谢嘉遇眼珠转了转,旋即笑起来,“钟先生说得有理,来都来了,人不彪悍枉少年。” “那我也去。”孟攸一字一顿认真道。 “但我和孟攸都没有滑雪装备。” “这个不用担心,在滑雪圣地会少得了租赁滑雪装备的?趁着天还没有黑,待会儿……不,我们现在就去镇子上买速干衣、手套、雪鞋雪袜这些贴身衣服。” 第33章 “嗯,听说镇上还有一座新英格兰风格的白色教堂,有时间还可以参观一下,我们公司下某工作室的一类乙女游戏的部分场景建模正需要西方元素的融入,刚好孟攸带了相机,可以记录下来方便他们进行参考借鉴。” “我就欣赏谢先生对什么事情都负责到底的态度。” “钟先生谬赞了。” “……” 两人旁若无人地你一言我一语交谈甚欢,没五分钟,各自换好衣服热闹闹地出了门,孟攸也跟着去了。 门开门阖,一股冷气灌进客厅,亚伯拿着毛衣针和已经织了半米长的围巾走出房间,老先生目光扫过程不辞,笑着问他一个人站那里傻乐什么。 傻乐? 程不辞垂下眸,透过电视机屏幕的反光来看,他的嘴角并没有扬起的弧度,而再仔细观察的话,眉心还是敛着的。 究竟从哪里看出来他在笑的? -------------------- 三十章正式开刀 第30章 时间的讽刺【+忆】 这里的天黑得很早,下午五点不到,夜色便笼罩下来。 程不辞在厨房腌制牛肉,青山抱着安哥拉兔跑了进去,问那几个大人去哪里了。 “镇子上。”程不辞低头看到青山t恤上沾到的安哥拉兔兔毛,脑子里浮现出两个小时前谢嘉遇在楼梯口揉鼻子的画面。 他不可能将兔子一直关在笼子里,即使真如此,毛屑这等微小的物质,人随便走动几步带出的风,就能把它们送去房间的任何位置。 “去镇子上干嘛?” “买些装备。”朝青山抬了抬下巴,程不辞提醒男孩,“当心兔子的毛飘进碗里。” 青山往后退了两步,“我们要去滑雪吗?什么时候?” 男孩跃跃欲试,不等程不辞回复,他放下安哥拉兔一溜烟地跑出厨房喊亚伯,问他的滑雪板被收在什么地方了。 谢嘉遇和钟翊孟攸这时候也回来了。 安哥拉兔围在程不辞脚边绕了几圈,听到钟翊的声音后,小家伙儿一蹦一跳地进了客厅。 “咦,它怎么跑出来了?” 程不辞也出了厨房,谢嘉遇进门后等身体彻底回温了才脱下外套,他在谢嘉遇脖子上扫了几眼,暂时没发现有过敏症状出现。 钟翊走近后将安哥拉兔抱起来,青山这会儿正好抱着滑雪板从地下室上来,他便将兔子往男孩怀里一塞,让男孩把兔子关房间里,不要让它出来。 “你们可真是矛盾的两方人。” 程不辞装没听不懂,转身进了厨房。 没多久,客厅传来打牌的动静,几个人玩起了uno纸牌游戏。 吃晚饭时,亚伯开了瓶他珍藏三十年的甜葡萄酒,用餐结束后,一群人里除了青山和孟攸,都到了微醺的状态。 阁楼的小壁炉里炉火烧得正旺,谢嘉遇洗漱过后盘腿坐在窗子旁,观赏外面的夜景。 不似城市人造灯光带来的令人赞叹的璀璨光影,小镇在头顶每一寸夜空上缀满了梦幻又温柔的明星,月亮皎洁弯弯,经由雪色反射的光芒照耀了整座山谷。楼下路灯昏暗,邻居家的小男孩正在模拟一种山雀的叫声,不多时,几声大差不差的鸟叫透过窗子传了进来。 十分钟后,程不辞抱着席子和被褥毛毯,踩着一阵诡异的鸟叫踏进了阁楼。 “你在做什么?” 沉浸在学鸟叫的谢嘉遇被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到打了一声嗝,程不辞怔愣了几秒,唇角微微向上牵起一个像素点。 “哥,你走路没声的么,吓我一跳。”谢嘉遇拍了拍胸脯,随后朝窗户指了指,“邻居家的小孩会御鸟。” “嗯。”程不辞将被褥毛毯搁在床上,把席子展开后往地板上一铺,道:“他的父亲是佛蒙特大学的鸟类专家。” “怪不得呢,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呀。”谢嘉遇随口赞叹,程不辞闻言却是手上一顿,抓褥子抓了个空。 一时间,空间不大的阁楼内,只剩下火柴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谢嘉遇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我不是那个……” “我知道。”程不辞两手捞来一床被褥铺在席子上,“我没有往自己身上想。” 谢嘉遇还是不敢松懈。 程不辞叹了一口气,他坐到褥子上和谢嘉遇面面相对,道:“有件事情,我想我应该要告诉你。” “什、什么?” “月初的时候,你父亲联系过我了。” “我爸?他找你做……”话没说完,谢嘉遇猛地站起身,矮桌上的杯子被他的手臂碰倒,刚倒的热水顷刻间洒了一地,他的声音也在那一瞬间喑哑了许多,“我想知道,在更早之前,我爸是不是就找过你了?” 程不辞稍稍敛眉。 他以为谢嘉遇知道的,当时谢天华说过,他们的对话会毫不保留地告知谢嘉遇。 “他跟你说了什么?”谢嘉遇拔高了声音。 “没什么。”程不辞摇摇头,谢嘉遇冷哼一声,“是我爸让你跟我分开的吗?”他终究还是不愿说“分手”两字。 “没有。”程不辞阖了阖眼,道:“你父亲是个很开明的人,而我,在综合思考过他的话后,认为我们两个分手才是最好的,对于……我的未来而言。” 谢嘉遇再度纠正回去,“我们没分手!” “谢嘉遇。”程不辞也扬高了声调,然而看着面前那双几乎红到滴血的眼睛,他的心脏倏地如刀绞般疼痛难忍,晚饭间喝下的葡萄酒也终于在此刻发挥作用,短时间内的情绪大幅转变,让他一阵头昏脑胀,声音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真的……真的真的不值得了。” 酒精有时候也是个好东西,尤其是面对那些长期紧绷着某根弦、对个人感情无法启齿的人,它能毫不费力地将弦软化,让人吐露真心。 “我见到你的那天,开心又惶恐,惊喜又羞愧,谢嘉遇,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程不辞说着垂下了头,“你不来找我,我就还能继续坚信下去,坚信你说的是对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段感情是可以天长地久的,曾经无论有多相爱的两人,总有对对方感到枯燥乏味的一天,他们会进行无休止的争吵,其中一方出了轨,其中一方后了悔,两人最终不欢而散。如果结局是注定的,为什么不在彼此闹得不堪之前就彻底分开?” 小壁炉里发出一道炭火迸裂声,程不辞的声音倏地小了许多,近乎是喃喃的一句,“可谢嘉遇偏偏来了。” 火焰越燃越旺,谢嘉遇走近两步,单膝跪到程不辞面前,他伸出手想去捧程不辞的脸,却在快触及时,被对方落下的一颗泪烫得缩了回去。 程不辞突然笑起来,笑得难看极了,“他来了,他告诉我,他找了我十年,十年间他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喜欢着我,这是占了他如今三分之一年岁的十年啊……我想让他走,骗他这十年我还喜欢过其他人,证明他是对的,我还责备他孩子心性,把他的挽留搬弄成报复……只有我、只有我把当年的那些话当真了,可明明他告诉过我,那就是一句玩笑话。” 蠢蛋才会把喜欢的人越推越远,可他连蠢蛋都不如,至少蠢蛋的狠心推离,还是出于对喜欢的人作出的深刻思量,是有益对方的。 而他,是害怕自己无法承受伤害。 那未可知会不会发生的……伤害。 相遇后,谢嘉遇的每一句喜欢,都像是时间对他的讽刺。 讽刺他的胆怯懦弱,讽刺他的草木皆兵,讽刺他的自以为是。 “谢嘉遇不来找我,我就还能缩在自己的壳子里,抱着那点见光就死的自我安慰度过余生。” 世间因果,凡事有报,他恐惧逃避的,终有一天通过其他方式报应回来了。 港大的招生方式主要包括自主招生和高考统招提前批次录取,程不辞和谢嘉遇两人都是提前几个月,在正式高考前通过了托福考试、提交入学申请材料,并在高考结束一周后,顺利参加上第一轮面试。 2016年6月25日上午十二点,鹏城普通高考成绩正式放榜。 程不辞总分691分。 谢嘉遇总分673分,超省市理科一本线165分,英语成绩为135分。 两人的高考成绩、英语成绩均达到了港大报考条件。 “现在就看我们的面试成绩给力不给力啦!” 不会不给力的,程不辞想。 在港大自主招生面试时间正式出来之前,谢天华就带着谢嘉遇亲自跑了两趟港城和申城,美其名“认认学校”以及“拜访老友”,其中的奥秘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微薄啵)啵}布+丁|猫)酱 程不辞动动手指,打字回复谢嘉遇,“成绩上传了吗?” “刚传好,我爸说晚上要给我庆祝一下。” “哥,你要不要来?” 一道惊雷在客厅外炸响,程不辞朝阳台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没有阳光了,云层很厚,似乎要下雨。 第34章 不适合出门。 他回复道:“小姨今天也定了餐厅为我庆祝,刚才已经约了好几个朋友了,今晚我恐怕不方便去找你。” 这种时候,得到好消息的家长大多会为孩子庆祝,谢嘉遇十分能理解,“那好吧,那我明天去找你。” “嗯。” 程不辞关掉手机,对面沙发上的小姨把电脑屏幕转到他面前,“cqv验证时间差不多是二十天,推荐信我也找好了人,不过……小辞,小姨再最后问你一次,是真的决定好了吗?” “我已经报名了十月份的sta考试,”程不辞毅然敲下页面上的提交按钮,“港大的录取通知最晚下个月七号就能出,我必须提前走,拿到签证后就走。” 小姨暗叹一声,“既然你决定好了,我也没道理非要阻止你,你和小谢之间……就当有缘无份吧,其他的我也就不多说了,只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好好的,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 次日一早,谢嘉遇如约而至,程不辞和小姨一如往常那般接待他,没让谢嘉遇感受到什么异常。 当日下午,程不辞把谢嘉遇送下楼,谢嘉遇坐上车前告诉程不辞,他爸让他明天去端州看望爷爷奶奶,大概后天下午回来。 “到时候我坐高铁回来,哥,你来高铁站接我吧。” 晚上九点,程不辞收到一条陌生来信,对方自称是十安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谢天华董事长的秘书,声称谢董十分赏识他,希望与他作一次交流,他如若方便,可于明天下午两点到公司作客。 -------------------- 哈哈 开虐 第31章 被爱的条件 程不辞和谢天华仅有过两面之缘,程不辞记得很清楚,一次是他和谢嘉遇在某个咖啡厅补课时,恰好偶遇到了同客户谈生意的谢天华,还有一次是在申城,他从港大入学面试会场出来,在路边看到了接谢嘉遇回家的谢天华。 两次碰面,他和谢天华的交流也只围绕在“谢嘉遇同学”和“补课‘老师’”上。事实上,他们一个是鹏城科技服务行业里具有显著优势和强大影响力的企业董事,一个是身份争议颇多的刚毕业的高中生,怎么看都不应该存在任何“赏识”与“被赏识”的关系才对。 他对谢天华的认识也不深,经常出现在金融杂志头版上的知名企业家、父亲旧友、谢嘉遇的父亲,唯一一次让他在心里为对方建立起鲜明的商人形象的机会,是毕业那晚,发生在谢嘉遇和周衷之间的对话。 对话内容称不上美好。 因此,对于谢天华的主动邀请,程不辞一点都不期望他会得到什么好消息,但他还是在第二天准时抵达谢天华的公司。 谢天华的秘书亲自下楼接的他,一路畅通地带着他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宽阔又整洁,整体呈l型,进门就是会客区,谢天华坐在与门呈垂线的沙发上,程不辞进门后他也没有起身,只抬手指了指右手边的位置,语气温和又不失威严地道:“程同学对吧,这里请坐。” 程不辞走了过去,谢天华的正对面,距离他大概四米左右的位置放着一架立式可移动电视智慧屏,屏幕里正放着电影,右上角显示的片名叫《安妮》。 谢天华的秘书送完水就出了办公室。 “程同学见谅,我做事情喜欢有始有终,而这部电影我刚打开还没半小时,不如我们先一起看完?” 既是他约人见面,又是他决定的见面时间,那么在客人到来之前,他理应规划好后面的时间安排,不至于与接下来的会客发生冲突。 若非如此,程不辞想,看电影就只能是谢天华刻意安排的了。 两人开始聚精会神地看起电影。 23岁的安妮是一名舞女&性工作者,精明老练、拜金直率,一次偶然的机会,她与俄罗斯商业巨头之子万伊擦出火花,从俱乐部到拉斯维加斯赌场,她体验到了极致奢华又荒唐的、用金钱堆砌的狂欢…… 他问,你能嫁给我吗? 她决定嫁给他。 “do you promise to love,honor and cherish her all the days of your life?” “i do.” 似乎只是一个恶俗的“灰姑娘式故事”。 但童话都是骗人的…… 阶级鸿沟的现实狠狠打碎了安妮的水晶鞋,在富豪家族的权力和财富面前,她只是个毫无抗争能力的小丑。 “what did i do?i just spent time with an escort. ” “gooddbye,america.” 拉斯维加斯的誓约只是黄粱一梦。 三克拉的粉钻也不是永恒。 谢天华说:“年轻真好哇,想恋爱就恋爱,上头时甚至还要啧……你们年轻人称它是什么……闪婚?对所谓天长地久、地老天荒的誓约,上下嘴皮一碰也就都能说出口。可惜,有钱人永远站在更高的阶级,他们以俯瞰的视角,能够看到底层每一个人的欲望,这位女孩太天真了。” 他说着“天真”二字,语气里却没有惋惜之意,谢天华关掉影片看向程不辞,“很遗憾,让程同学看了一场悲剧故事。” 微博#啵&啵布*丁猫?酱 程不辞道:“悲剧才最能反映现实,受益匪浅。” 谢天华笑声爽朗,“仔细看,你和你父亲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看着程不辞慢悠悠地开口,“我们是大学同学,还是一个寝室的,你父亲这个人啊,脑子特别机灵,我的第一桶金就是跟着他赚出来的。” 程不辞没接话。 谢天华继续道:“那时他还谈有一个女朋友,鹏城人,女孩是在我们京大隔壁的法学院读民法,比你父亲还大一岁,你父亲常常念叨着等大学毕业就跟人结婚。可到了我们毕业那年,那个女孩考上了研究生,你父亲拒绝了和我在鹏城创业的邀请,随女孩留在了京城……后来没两年我们就彻底断了交往,我也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和那个女孩结婚,总归没请我喝过喜酒,直到二十年前,我们在港城意外相聚。” 说到这里,谢天华感叹一声,“那时候站在你父亲身边的女人正是他大学时期喜欢的那个女孩。” 二十年前,程不辞讥笑出声,“那时候他跟我母亲已经结婚一年了。”还怀着他。 “但我并不知情。”谢天华倒在沙发背上,他慵懒地翘起腿,两手向外轻轻一展,作出一个无奈的手势,“那会儿他怀里的儿子都会喊我‘叔叔’了,喊你父亲更是一口一个‘爸爸’。”程不辞眉心深深地蹙起来,谢天华反应过来,“哦,他当时抱着的是肖又言。” “肖又言你应该认识的吧,我听说去年你们还打过一架,我儿子跟他一起长大的,两人玩得特别好。知道小言被人打了后,我儿子气得两天没吃好饭,还说要教训打小言的人。” 程不辞握了握拳。 “不过年轻人打打闹闹、记个仇也正常,那时候我并不会因此就对出手打小言的人产生任何不好的看法,”谢天华停顿了四五秒,程不辞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许多情绪,有不可置信,有鄙夷,有怨恨,也有愤怒,“只是我属实没想到,肖建伟竟然还有一个儿子,是他同法律上结婚的伴侣生下的儿子……而他的这个儿子,转学后竟然跟我的儿子处起来了。” 谢嘉遇是他唯一的儿子,加上妻子去世得早,儿子早早就体会不到母爱,因此他对谢嘉遇更是宠爱到没边,哪怕他意识到谢嘉遇性取向存在差异,都舍不得打骂他。 “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他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东西,当然,也只有世间最好的事物才配得上他,不仅是我们脚下的这栋大楼,国内外凡是嵌着‘十安’徽标的各大商超下的商铺、海外子公司、基金公司、我谢天华个人名下的所有产业……未来都会是他的。” 谢天华再次温和地笑起来,笑意暖,看人的眼神也暖,就连周身的气息也是暖的,但程不辞却觉得这间办公室的冷气过于低了,冷得他手脚麻木,眼眶发涩。 “从这方面来看,毫不客气地说,我对你父亲是十分鄙夷的。”谢天华饮了口水润嗓,水杯见底后他也不着急放回去,拿在手里把玩着,“按理说,他跟你母亲婚姻数十载,即便没有感情也要有人情在,可几千万一分没花在你们母子身上,最后东窗事发,他死了干净,你母亲一分钱没落到不说,还要承担起这几千万的债务。” “我母亲已经去世了。” “不好意思,请节哀。”谢天华将水杯放到茶几上,转而又道:“不过往好处想,至少那几千万债务你是不用继续承担的,我听说是近三千万,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普通人打一辈子工恐怕也还不完。” 程不辞只觉得呼吸也不畅起来,“他们并不相爱。”两人婚姻的开始,只是男方父母认为儿子应当娶一个温婉贤淑、勤劳能干的贤内助过日子,而不是一个整日抛头露面、满口大道理还总怂恿别人离婚的长舌泼妇。 他们没有共同话题,两人相处时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说起股价债券、投资组合、利率期贷等她听不懂,也不能在他项目遇到阻碍时给予帮助,有时候连安慰也不会说,还要一遍遍问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第35章 谢天华露出一个“如我所料”的神色,顺理成章地接了下去,“人只会因为有价值而被爱,一段健康的情感关系中,双方应当是平等付出的,其中一方不能总是在向下兼容,否则早晚有一天,这段关系就会一触崩坍——程同学,你以为呢?” 不是愤世嫉俗的讥辱,也不是歇斯底里的控诉,谢天华温和含蓄的委婉用词给足了他脸面。 程不辞自然知道谢天华话里的深意。 他能带给谢嘉遇什么方面的价值? 他能同等地回馈谢嘉遇带给他的价值吗? 目前来看,没有,也不能。 至于未来……商人最忌讳、也最不期望听到,便是合作方对不可预性的未来效益,作出的宏图保证。 程不辞道:“我理解谢董的顾虑。” “程同学果然很聪明。”谢天华抬腕看了眼时间,又道:“其实到了我现在的这个位置,你们小辈之间的龃龉磨合我是懒得管也懒得探的,不过尽管我无所作为,却堵不住下面殷勤讨好的人多嘴,话赶话就讲我耳里了……程同学敢于及时止损的勇气我是十分欣赏的,只是这股勇气最忌讳松懈和侥幸心理。今天呢,叔叔就当一次苦口的良药,希望程同学以后哪怕是远在国外,也能做到时刻警醒自己。” 程不辞没过多惊异谢天华知道他准备出国的事情,正如对方所言,到了他现在的地位,很多事情即便他不主动要求人去做,底下有眼色的人也早打探了清楚,恭恭敬敬地呈交了上去。 负面反馈给完,谢天华开始给予正面补偿,“哥大的金融工程在全球也是排得上名的,顺利的话,明年年初程同学就能正式入学吧?入学后一定要好好学、安心学,毕业后如果能留在华尔街,那当真是未来可期、前途一片璀璨呀。” 话聊到这里已然带着终了的意思,程不辞站起身从容不迫道:“小谢总说他明天从爷爷奶奶家回来,他让我去高铁站接他,我答应了。” “谢董,这会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 “程同学放心,今天找你这件事,我也不会对我儿子有所隐藏。” -------------------- 注:《安妮》的原型是2024年上映的影片《阿诺拉》 苏四实在是找不到在回忆时间线以前上映的其他有关阶级差距的be爱情影片了 滑跪ing—— 第32章 俗套且扯淡 六月的鹏城降雨频繁,雨量也相对较多,今年六月更是有一大半的日子在下雨,大中小雨和雷阵雨连番上阵。28号一早,程不辞出门取签证时天还是晴的,回家途中雨又下起来,他淋了些雨,南风一吹,竟也能吹得他寒毛立起来不少。 下午五点,他拿了两把伞在鹏城北站接到谢嘉遇。 只是分开了两天而已,谢嘉遇却觉得他们已经好久没见了,出了高铁站一见到程不辞,丝毫不顾周围人打探的眼神,他一举将人拥抱了满怀。 程不辞稳稳撑着雨伞任由谢嘉遇抱了半分钟,两人分开后,他将另一把伞递给谢嘉遇,谢嘉遇没接,他又伸手拎过谢嘉遇的背包,问他吃晚饭了没有。 “没呢,知道我下午就走,我爷爷中午给我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谢嘉遇比划了一个圈,紧跟着拍了拍肚子,“说实话,我现在肚子都还撑着呢。” “那我……我们现在要去做什么?”他本来是想问要不要送他回家的,只是话到嘴边却不自觉地变了。 最后一次了,请允许他放任一回吧。 “周衷的姐姐在海边开了家黑胶唱片民宿体验生活,估计生意不咋滴,今天上午她给我发消息说我不是喜欢音乐么,让我去给她捧个场。” 雨有变大的趋势,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到路边打车。 周衷姐姐经营的民宿位于玫海公园附近,现在距离下班高峰期还早着,路上并不拥堵。 两人坐在后座,谢嘉遇拿出手机和有线耳机,把其中一只单元塞进了程不辞耳里。 前奏一出,程不辞当即听出来是夏也的新歌《下雨天》,谢嘉遇前几天还在朋友圈分享过。 “下雨天,我在地铁二号线偷画你背影 多讨厌,意识到你的眼眸里没有我 流着不甘的泪 哼着不成调的曲 我说喜欢下雨天,你却笑我撑开了伞 ……” 人似乎总是如此,说喜欢下雨,但下雨的时候却撑开了伞;说喜欢阳光,但晴日明媚的时候却躲在了荫蔽之处;说喜欢风,但等清风拂面时却关了窗。 说喜欢我,我怕有天也是如此。 程不辞有些晕车。 外面还在下雨,车内冷气也在开着,降下车窗显然不够合适。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谢嘉遇,发现对方也昏昏欲睡着。 “下雨路况不太好,到目的地至少得一个半小时哩,想睡就睡吧,到了我叫醒你们。”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两个孩子一眼,把车载空调往上调了调。 后排的两人头抵着头彻底熟睡前,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两只手一经相触,便在背包带子的遮掩下,默契地十指相扣了。 六点半,司机抵达民宿门口,叫醒了他们。 外面的雨也停了,或许根本没下,路面没湿,再往下不远处的海滩上,有人组织了露天电影,十几人席沙而坐,看得很认真。 海边的风比内陆腹地的要大一些,刚下车,谢嘉遇就打了一个喷嚏。 “这个时间点,如果天气晴朗的话,我们可以看到日落的。”谢嘉遇有些遗憾地揉了揉鼻尖,程不辞替他收好耳机线,道:“后面还会再下几天雨呢,你要是想看日落,估计要等七月份了。” 谢嘉遇从程不辞手里接过耳机后随手塞进裤兜,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坐得他肩颈和腰都有些疼,这会儿扽直了四肢往前蹦了几步,又因穿着一件浅粉色的t恤,活脱脱一只派大星模样。 “那也不是要等很久,到时候我们可以再来。”谢嘉遇轻轻跃起,腰部一转身体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面朝着程不辞,雀跃道:“我还没怎么好好观赏过日出日落呢。” 程不辞没回应。 一个年轻女子听到了他们的动静,从民宿里走了出来。 程不辞一眼就确定了她是周衷的姐姐。 姐弟两人长得很像。 “等你一下午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我从我爷爷奶奶那儿回来都下午五点了,”谢嘉遇不客气道:“再说谁让你把民宿开在这里的,我们打车过来都花了一个多小时。”民宿门口窝着一只布偶猫,谢嘉遇绕过它进了屋。 “这位是?” 谢嘉遇笑着反问回去,“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呢?” “哈哈哈……”周情朝程不辞伸出右手,“周情,叫我情姐就行。” “情姐好,我叫程不辞。” 周情爽朗地回:“知道,你在我们圈子里可有名了。” 其实周情的语气是正常的,但说者无心抵不住听者有心,谢嘉遇也没有反驳什么,程不辞难免多想起来。 哪方面的有名? 她口中的圈子,和肖又言应当是交熟的。 所以是私生子?还是谢嘉遇的限时男友? “姐,这张唱片机是六十年代的吧,牛哇,你竟然舍得摆出来!” “你小子眼挺尖啊,”周情的注意力很快转移,“你姐夫上个月在港城?鸭寮街淘到的,我跟你说它……” 门口的布偶猫不知何时进了门,程不辞朝它走近几步,猫咪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脚,他顺势蹲下身挠了挠猫咪的下巴,猫咪又在他腕上的五色绳上嗅了嗅。 不多时,一阵舒缓悦耳的音乐自身后流淌而来。 是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片刻后,海滩上爆发一阵大笑。 “他们在看《诺丁山》。” 程不辞转身的同时抬了头,周情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而谢嘉遇已经不在唱片机旁了。 周情道:“一个俗套且扯淡的爱情故事,讲得是好莱坞大明星跨越地域和阶级爱上了一个小书店的老板。” “谢嘉遇呢?”程不辞站起身问。 “去洗手间了。”周情将布偶猫赶出了门,“隔壁咖啡店的猫,我后厨炖了鱼,它估计是闻到味了,谢嘉遇动物皮屑严重过敏,别让它进来。”顿了顿,周情疑惑地看向程不辞,“你不知道这个吗?” 程不辞摇了摇头。 “哦,总之不能让它进来。” “谁不能进来?”谢嘉遇从服务台一侧的通道里走了过来,他手上的水还没擦干,周情递了纸盒过去,“说猫呢。” 谢嘉遇怔愣了几秒后才看向程不辞,“啊,我忘了说,我对动物的毛发、皮屑什么的过敏。” 程不辞过了两秒才笑起来,“我知道了。” 外面的天黑了下去。 周情留他们吃完饭,熬得奶白的鱼汤色香味俱全,馋得门外的猫“喵呜喵呜”叫着,小姨给程不辞发了条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第36章 “今晚就在姐这民宿里住一夜吧,房间卫生保证干净着呢,我要是再让你坐一小时车回家,谢叔知道了可不得骂我。” 谢嘉遇撇撇嘴,“哪能儿,我爸喜欢你明明比我多多了好不。”他在桌底下用膝盖轻轻撞了撞程不辞的腿,“哥,晚上别回去了呗。”说完怕程不辞拒绝,谢嘉遇连忙接着说:“万一明天有日出呢!” “想看日出?”周情不解风情地泼了盆冷水,“天气预报报得明天有雨哩。” “……”谢嘉遇气呼呼地瞪了周情一眼。 程不辞问:“情姐,民宿房间都有什么价位的?” “哎呦弟弟,你和谢嘉遇都在一起了,要住我哪有收你钱的道理。”周情摆摆手,忽地又一脸吃瓜相,在程不辞和谢嘉遇两人之间笑着扫了几个来回,“你们是想住大床房还是双人标准间?” 谢嘉遇眨了眨眼睛,往前倾身,“大床房能看到海吗?” “包的呀。” 谢嘉遇当即拍板,“就这个。” 程不辞也没另提建议。 他是明天早上六点半从鹏城飞曼哈顿的航班,预留三个小时办理手续,他最晚也要在凌晨一点就出发去机场。 程不辞向小姨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小姨很快问要不要去接他。 他的行李是一早就收拾好了的,东西不多,一只行李箱就带下了,证件和电子产品则另外占了一个背包来装。 程不辞打字回复道:好。 吃过晚饭快八点了,周情晚上不住民宿,没多久就被丈夫接走,由一个年纪不大但据说当过几年兵的男生顶夜班。 周情夫妇走后,程不辞和谢嘉遇手牵着手在海滩上散步消食。 沙滩上原先看露天电影的游客现在打起了沙滩排球,两盏户外电池灯既是孤零零的,又彼此作伴地照着明。 大概是模样出众,那伙游客里又是女孩居多,两人走近后,她们热情地邀请他们加入。 捱不过谢嘉遇的撒娇,程不辞最终还是陪谢嘉遇玩了半小时左右。 后面他们走到一家小酒馆门前,谢嘉遇说请他喝酒。 但他们最后也没有喝成,酒馆竟然早早打了烊。 谢嘉遇开始吐槽这家店不会赚钱,嘴巴一直叭叭叭地说个不停。 酒馆外装饰的灯光十分耀眼,衬得屋旁花团锦簇的簕杜鹃幽美又梦幻,程不辞想,这个氛围,很适合情侣接吻。 可他也只是想想,到最后,自己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跑了神。 再后来,谢嘉遇一步越到他身前,抓住他的两手忧心忡忡地问:“哥,你不开心么?” 他不想撒谎,他想认真地告诉谢嘉遇:是的,我不开心,很不开心。 但他最终说出口的却是,“没有,已经九点半了,往回走吧。” “真的没有不开心么?” “骗你是小狗?”程不辞笑起来。 谢嘉遇见程不辞又笑又说乐,当即就把“程不辞疑似不开心”给否决了。 大概是灯光太亮,晃了眼。 “我今晚走了好远的路,还打排球运动了!”谢嘉遇向上展开两臂,歪头也笑着,笑容明媚又鲜活,“哥,你背我回去吧?” 夜晚灯光璀璨,程不辞没拒绝。 第33章 不辞而别【忆+】 刚到民宿,天上就飘起了小雨,没十分钟,小雨转大。 周情给谢嘉遇安排的房间在三楼,带着一个小阳台,视野开阔,可以看到远处的海。 海浪很大。 洗漱完出卫生间后,程不辞发现谢嘉遇正用投影仪打游戏,不过那款游戏他目前在市面上还没见过。 “我爸公司下面的游戏部门新开发出来的一款小游戏,现在还在内测阶段。”余光瞥见程不辞出来,谢嘉遇头也不抬地解释,一局终了,他才丢了遥控器,“哎,又死了!” 程不辞走过去将阳台门拉开一丝缝隙通风,顺便看了一眼时间。 十点半了。 传进室内的雨声大了些,程不辞拉了张高脚凳挨着床畔坐下,把手里的干毛巾罩在谢嘉遇头上揉了几下,“把头发擦干。”他松开手,毛巾滑落到谢嘉遇肩上。 “你帮我擦呗。”谢嘉遇把头往程不辞那边杵了杵,很快又抬起头问:“你洗完澡怎么还穿着白天的衣服?”旋即一脸玩味地笑起来,“总不会是怕我对你做些什么吧?” “就你?”程不辞毫不客气地嘲笑道:“等什么时候一口气走完两公里不喊累再说吧。” “你一口气能走两公里?”谢嘉遇伸手在程不辞腰腹上戳了戳,“憋不死你。” 被戳得有些痒,程不辞见谢嘉遇头发已经擦了半干了,将毛巾抽走,准备起身时谢嘉遇抱住了他的腰。 “哥,你不亲我吗?”他的声音闷在薄薄的布料里,显得有些委屈,“我们很久没接吻了,大概有一二三……一周了。” 谢嘉遇总是那么直白。 程不辞忘记了自己是在哪里看到过的,部分进化人类学家和进化心理学家认为,人与人之间,唇对唇接吻是一种默认性、适应性的行为,初吻更是会被视为一个里程碑、一次成年礼,是成年性生活的开端。 他和谢嘉遇的初吻并非发生在此刻,比不上现在的激烈汹涌,第一次亲吻总是羞涩的、生涩的,是一个很简单的接唇吻。 “哥,程不辞……” 谢嘉遇很少会叫他的名字,程不辞听得最多的称呼就是“哥”,然后是“同桌”,刚认识时,谢嘉遇总会礼貌地喊他“程同学”。 其实相比叫名字,他更喜欢谢嘉遇叫他“哥”,或者“程同学”,因为名字对一个人的心理和行为有一定的影响,他不喜欢“不辞”这两个字,太刻意强调个人在道德和正义面前不容拒绝的责任感与使命感。 谢嘉遇一只手往程不辞腰下探,手绳擦过程不辞的皮肤,“程不辞,我们……” “不可以。”猝然惊醒的一声。 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其中一方的迅速退却而拉远,程不辞有些懊悔地捋了一把头发。 主动邀请却惨遭拒绝,谢嘉遇难免觉得难堪和不忿,拉起被子一角气呼呼地将自己卷成春卷,“我生气了!” 生气总比最终酿成大祸要好。 程不辞站起身,看着床上那一大团疙瘩道:“我下楼拿壶热水。” 他很快出了门,房间内的谢嘉遇听到关门声后恼怒地坐起身,朝门板砸了一只枕头。 再回来已经是二十分钟后,程不辞进门时看见了过道上的枕头。 谢嘉遇的心情自然还没恢复,这会儿游戏打得异常激烈。 “我还以为你跑了呢!” 程不辞给谢嘉遇倒水的手一顿,过了会儿他问:“我要是真跑了呢?” 谢嘉遇眯起眼看向程不辞,“把你抓回来浸猪笼!” “……还好外面雨势大,躲过一劫。”程不辞将水递给谢嘉遇,谢嘉遇没接,就着他的手势喝了一大口。 程不辞又问:“谢嘉遇,你准备什么时候睡?” 谢嘉遇反问:“你困了?”他看一眼时间,“才十一点,还早着呢。” 程不辞将杯子放回去,谢嘉遇将他拉上了床,“这游戏有双人模式,我这一关就是打不过去,哥,你帮我打。” “打通关就睡?” “哈,哥,你怎么那么想让我睡觉?”谢嘉遇退出后开了双人模式,继续道:“我现在一想到你刚才拒绝我那事儿就气得睡不着,除非干点别……” “少贫嘴。” “切。” 这一关的boss属实难打,两人打了近一个小时才通关,谢嘉遇连打两个哈欠,“打得我眼睛疼死了。” “现在能睡了?” “睡睡睡,这就睡,几点了?”谢嘉遇关了投影仪。 “差两分钟就明天了。”程不辞将投影仪收走放到桌子上,外面的雨似乎是停了。 “停了好……好哇,说不定明天会出……出太阳呢。” 程不辞将阳台门关严,转身时被窝里的谢嘉遇已经表现出十足的困倦,但似乎是想等他,上眼皮和下眼皮这会儿架打得正激烈。 程不辞慢慢走了过去,伸手把床头灯摁灭了。 房间的窗帘没拉,附近公园的部分灯光打进来,室内并不昏暗。 谢嘉遇眼睛彻底闭起来了。 海滩上有人在庆生,零点一过,一声清脆的“生日快乐”飘进了房间。 谢嘉遇也因为这一声吵得睁了眼,他看到程不辞直挺挺地站在床畔,几乎是无意识地伸出了手,一根手指勾住了程不辞的尾指。 极轻的扯动,程不辞却被扯得弯了腰。 谢嘉遇喃喃地问出声,“哥?你去……”只是话没说完,他又睡了过去。 睡梦中,谢嘉遇恍然感到左眼皮上一瞬温热,还有些痒,不过那道温热很快就被一个稍微冰冷的物体抚掉了。 第37章 窗帘被拉上,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三分钟后,程不辞走出了民宿。 他看错了,外面的雨并没有停,只是又细又小,要在距离灯光很近的位置才能看得清。 晚上十一点,终于得知程不辞出国了的谢嘉遇站在民宿门口朝海边望去,周情递了干毛巾让他赶紧擦擦身上的雨水。 “我早上九点才醒,睡太沉了,今早有日出吗?” “昨天都说了,今天有雨,天气不好不可能看到太阳的。” “嗯,天气不好,好吧。” 周情说错了,下雨也可以出太阳的。 程不辞离开的次月,七月的上旬,鹏城下过好几场太阳雨。 所以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阁楼内的温度越来越高,程不辞说完那句缩在自己的壳子里度过余生的话后,谢嘉遇吻了上去。 一触即离。 程不辞这会儿脸红得不正常,也不知道是被温度烤得,还是因为越来越醉。 没一会儿,他抵着谢嘉遇的肩睡着了。 谢嘉遇缓缓将程不辞放平在被褥上,再把毛毯抻开给人披好,而后将窗户拉开一条缝。 此时阁楼外传来一道尖锐的“咯吱”声,像木板相互挤压闹出的动静。 一两秒后,一声压低的“嘘——”也传了进来。 谢嘉遇走过去拉开了阁楼门。 热气一瞬间扑面而来,钟翊和亚伯皆色显尴尬,青山则叉着腰气呼呼地盯着谢嘉遇,不过再仔细看,会发现这男孩脸上委屈居多,眼眶红彤彤的。 孟攸站在三人最后,看见谢嘉遇后立刻义正言辞但声量不大道:“我警告过他们三个,偷听不好,可钟先生让我闭嘴。” 钟翊佯装不满地回头看孟攸一眼,“我明明说的是‘小孟你先不要讲话’。” “一个意思。”孟攸反驳。 “哪里一个意思,你跟谢嘉遇告状那词显得我语气很不好的样子。”钟翊顺势下了楼梯,“我必须给你好好掰扯掰扯这事儿,你不能冤枉我,好歹也是十四岁就上大学的人……” 谢嘉遇随手关上阁楼门,跟着他们下了楼。 客厅壁炉里的火快熄了,亚伯往里面添了几根柴,道:“你们聊吧。”走前他又朝青山抬抬手,“青山,你去睡觉。” 尽管不情愿,但青山还是起身离开了。 钟翊另外燃了只小炉子,煮上了燕麦牛奶,“sirius在华尔街还是个小助理时,有次为了项目跟一伙俄罗斯客户拼酒,结果胃给喝伤了,后来他就很少喝酒了,但我看他今晚没少喝,估计醉得严重。” 谢嘉遇递给孟攸一条毛毯,自己也披上一条,“我和程不辞分开十年……又五个月,这期间他的所有事情我都不知道。”他看向钟翊,缓缓道:“钟先生方便跟我讲讲么?” “从哪里开始讲?呃……我们认识开始?” 谢嘉遇想到什么,问:“我记得第一次见钟先生的时候,钟先生说起过自己是我哥的救命恩人?” “……啊?啊!”钟翊想起来,“这事儿……有点那啥,但也不会不方便说,因为知道的人其实挺多的。” 程不辞在columbia university念书的第二年,他的室友max死在了宿舍,他则因为某些原因被警方锁定为第一嫌疑人。 “当年法医向警方披露的max的死亡时间在11月12日晚上十一点至凌晨一点之间,但sirius报警说他室友死了是在16日凌晨……而且sirius发现max尸体的原因也、也特别奇葩。” 谢嘉遇隆起眉心,“怎么讲?” 钟翊也皱起眉,道:“做梦梦见的。” 2018年11月15日,纽约迎来是年冬的第一场雪,这场突如其来的降雪从下午两点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最后转为降雨。 晚十点,程不辞兼职结束,冒着雨赶在十点半宿舍门禁前一分钟进了楼,上楼时一位同学同他打招呼,两人寒暄几句后对方提起他好几天没看见max,问程不辞max最近在忙碌什么。 虽是同班同学还是室友,但程不辞和max的关系并不匪浅,因为要赚钱、攒钱还债,除上课、同导师交流学习和完成作业的时间外,程不辞的空闲时间几乎被七八种兼职瓜分到精确的秒钟,可以说,他跟室友max的交集几乎为零。 不过听到同学说很久没看见max,程不辞也回想起来,他也有好几天没见到max了,而且似乎是从周一开始的。 max是个十级网瘾患者,每天放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寝室打游戏,一打就是一整宿,然后第二天在课上补觉,但这几天晚上回到寝室时,程不辞都没在对方的游戏椅里看见人。 “不会是真退学走了吧?有钱人家的少爷就是任性哈!”对方笑着揶揄了两句。 因为考试作弊、gpa不达标、无法按时完成课程、长期缺勤、打架斗殴等?严重违反校规的情况,max早在半个月前就遭校方劝退这事,程不辞是知道的,于是那人随口一揶揄,他后面便没有再当回事儿。 直到16号凌晨,max突兀地闯进梦中的那片海滩,搅扰了他的美梦。 对方向他哭诉:“cheng,there is a mouse gnawing on my toes!(有老鼠在啃食我的脚趾!)” -------------------- 最后一点虐了 苏四保证 第34章 灾厄 “太、太荒诞了!”谢嘉遇本能地朝楼梯口望去。 “是啊,当年的警方也不相信sirius,实在是太荒诞了,你说你跟一名死者同室睡了三日都没发现他死了,最后发现对方的尸体居然是靠做梦!说出去别人还以为《盗梦空间》看多了呢。”钟翊眸中映出跳跃的火光,“后来法医检验出死者体内存在毒物残留,经过侦查比对,在sirius他们寝室饮水机的水里,发现了同样的毒物成分,于是警方便把案件定性为投毒杀人。” “什么毒?” “成分是氰化钠或氰化钾,流传出来的说是安乐死药。” 安乐死药的主要成分包括氰化钠、氰化钾,两者皆是剧毒化学品。 谢嘉遇摇摇头,“绝不是程不辞。” “但当时他的嫌疑最大。”钟翊道:“sirius当年一天要打五份临时工,其中一份就是在宠物医院,谢嘉遇,你应该清楚,国外很多的高端宠物医疗中心会提供动物安乐死服务。” 谢嘉遇问:“杀人动机呢?他们给程不辞安的什么杀人动机?” “谋财。” max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而程不辞,他缺钱。 那场降雨一直下到早上六点左右,寝室室内室外的气温都十分低。 警方颇质疑程不辞在室友死了至少三天后才发现这一情况,尽管冬天气温低,尸体有时会过两三天甚至四五天才开始散发恶臭,但刚才他们进屋时,还是能够闻到一丝细微的尸臭味的。 程不辞说:“my cold is not improving for half a month,and i got wet again last night,so,emm,my nose has always been stuffy.(感冒半个月没好,加上昨晚又淋了雨,鼻子一直不透气。)” 对方又称为什么不开暖气,学校宿舍楼的每一间寝室都安装了暖气或空调。 程不辞解释暖气上周末坏了,他也没时间上报维修。 “are you short of money? we found that you have seven part-time jobs after class.(我们查到你在课余兼职了七份工作,你很缺钱吗?)” “具体细节我了解的也不是很清楚,max在学校的社会关系很简单,几个结过仇的同学的嫌疑一个个都能排除,最后只剩下sirius。”钟翊把煮好的燕麦牛奶分装到几个小纸杯里,给孟攸和谢嘉遇一人递了一杯,然后抿了一口热乎乎的牛奶继续道:“我们当时还没有成为朋友,甚至连认识都不认识。” 谢嘉遇握着纸杯捂手,道:“但这个案件的转机一定是你。” 钟翊挑眉,颇有些得意地回:“那是自然。”随后他又敛了神色,恢复严肃,“学校死了人固然是不好的,校方一早就把这事压了下去,我也是一周后才听说学校工业工程与运筹学系死了一个人,那会儿年轻八卦啊,四处打听,两天后这瓜终于让我吃明白了——欸,结果你猜怎么着!” 钟翊左右扫了扫斜侧方的两个人,满眼期待。 “……钟先生认识max?” “嗳——我就喜欢跟脑子转得快的人聊天。”钟翊高高兴兴地跟谢嘉遇碰了个杯,抬手去找孟攸时又顿住了,过了两三秒才开口说:“呃,我没内涵你的意思哈。” 孟攸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 钟翊继续道:“看到别人偷拍流出来的死者照片,我一眼就认出了max,那会儿虽说还是大学生,但我在艺术圈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画家了,大概是十一月初的九号或十号的其中一天,max来工作室找我,一进门‘啪’地就甩出来一张卡,让我给他画张遗像。” “遗像?” “对,你没听错,就是遗像。”钟翊乐了起来,“是不是也挺奇葩的?不过这在国外挺正常的,而且他给的真的很多!” 第38章 “所以是自杀么?”谢嘉遇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是自杀。”钟翊道:“西方人信仰的东西庞杂,有些人认为,两个人若在生前因无爱而不能在一起,只要一同喝下毒药,并在那些见证世人爱情的教堂里留下自己的遗像和遗书,死后两人就能长厮守。” 谢嘉遇总算想出来自己是哪里感觉不对劲了,“想自杀却把毒药下在寝室的公共饮水机里,他是、是想……” 和程不辞一起毒死? “是。”钟翊沉沉地叹一声,“max也是同性恋,他喜欢sirius,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钟先生知道的好多啊!”孟攸发出一声赞叹,钟翊怀疑他在内涵自己,可对方的眼神又很无辜,神情也像是在发自内心地夸他。 钟翊看向谢嘉遇,温和地笑了一下,道:“max的嘴简直就是漏勺,我画他说,把自己的暗恋全向我抖了出来,当时没想报警我是怕闹乌龙,没想到后来真出了事。我看到照片后立刻就找警方提供线索啊,结果警方还真在某个教堂里找到了max自杀的证据,他的遗书连同遗像被他包装得好好的,就藏在教堂祭坛下面,遗书甚至还盖了邮局的戳,时间是11月12日上午十一点,而且字体经过鉴定确认是max本人所写,可以排除是死后别人伪造的。” “我记得期间大使馆也介入了,前前后后查了得有半个多月吧,还查出来一个动物园的工作人员盗取、非法出售药品的。总之最后,官方声明,sirius跟max的死完全没关系,他甚至差点就成受害人了。” 这个故事听完,杯子里的燕麦奶也凉透了,几口喝完,谢嘉遇放杯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抖得厉害。 但凡那三天多的时间里,程不辞喝一口饮水机里的水…… 谢嘉遇捂住了眼。 “2018年……18年我在科隆,我、我当时以为我哥就在科隆,我以为他在的。” 那天早上,他醒后没看见程不辞,打程不辞的手机对方也没有接听,后来问周情要了那晚民宿值夜班的男生的电话,问了一番才知道,程不辞凌晨就离开了。 一开始,他以为程不辞是回家了,但是当他打车到了程不辞小姨家,摁了许久的门铃里面都没人出来,然后他才想起来给小姨打电话,对面是小姨的秘书接的,告知他程总在开会,他听到对方说“程总”时甚至怀疑了“程总”是不是程不辞。 从居民楼出来后,他没忍住给父亲打了一通电话,一开口就说程不辞失踪了,父亲责怪他冒失,在弄清状况后让他去两人经常玩的地方找找,说这么大个人怎么可能失踪! 那天下了挺大的雨,他出门没带伞,有几个地方车也不好打,没两个小时他就淋了个透。下午五点,他找去程不辞小姨所在的公司,在楼下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小姨,小姨跟他说,程不辞离开了。 离开是什么意思呢? 是出国了。 是不方便告诉别人程不辞具体去了哪个国家。 是到此为止的意思。 “才不是。” 才不是到此为止,他要程不辞亲自解释离开是什么意思。 他去了一趟机场,恶叉白赖地让工作人员给他查程不辞的航班行程,后来他的父亲打来电话让他别闹,机场执勤警员也来了。 最后周情将他接回民宿,在此之后,他持续高烧引起肺炎在医院里躺了大半个月。那半个月,他收到了港大的录取通知,透过病房的窗,他还观看了三场梦幻多彩的太阳雨。 出院当天,他的父亲告诉他,程不辞小姨的工作发生了变动,她将被总部派遣到德国科隆去管理分公司。 他问他父亲,企业劳动派遣资质申请一般需要多长时间。 一般为三十至六十个工作日左右。 所以说,即便程不辞六月初就打定了主意要离开,这个时机也是合适的。 那之后他开始每日坚持学习德语、上德语课,出色地完成了港大第一学年的学业,并成功申请到了uzk wiso学院的学习名额。 2018年暑期始,他满怀期待地赴往德国。 他想当然地认为,程不辞就在德国。 谢嘉遇声音这会儿哑得骇人,“我爸骗了我。” 钟翊将谢嘉遇的杯子添满热奶,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决定告诉谢嘉遇,“程昭姨,她生前一直在新加坡工作。” 谢嘉遇猛地抬起了头,声音也高了几分,“生前?” 钟翊道:“两年前sirius和程昭姨出了一场车祸,程昭姨当场……sirius也是在手术室里抢救了整整两天才救回来。”顿了顿,他补充说:“医生说,其实救护车赶到车祸现场时,sirius一开始也已经没有心跳了。” “你说什、什么?” 钟翊没再重复回答。 谢嘉遇慌乱地站起了身,“我去看看我哥。” 他逃似地奔上四楼。 阁楼内热气充足,程不辞睡觉时仍然跟十年前一样,习惯穿宽松舒适的七分袖长t恤,谢嘉遇跪坐到程不辞身旁盯着程不辞熟睡的脸看了五分钟,终是没忍住伸出了手。 他尽量控制双手,不让它们抖得太厉害,然后缓缓将手放到程不辞左胸上,感受下面蓬勃有力的心脏跳动节奏。 嘭、嘭、嘭…… 又过了五分钟,谢嘉遇将右耳贴在了手背上。 心跳声更明显了。 “谢嘉遇,你在做什么?” 谢嘉遇身体一僵。 程不辞说话时胸口明显扬起一个高度,声音低沉醇厚如中提琴,通过胸腔传进右耳那部分,震得谢嘉遇耳蜗全是酥酥麻麻的痒意。 “你要压死我么?”程不辞又说了一句。 谢嘉遇连忙抬起了头。 -------------------- 来辣 第35章 以后都不会了 谢嘉遇干巴巴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程不辞撑坐起身,有些失语地睨向谢嘉遇,他刚要开口噎人一句,目光却触及到谢嘉遇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发现对方情绪的不对劲。 “现在几点了?” 阁楼没挂钟表,谢嘉遇直起上半身从矮桌上捞来自己的手机,“快十一点了。” 程不辞极轻地“嗯”一声,眼睛和谢嘉遇的对视上,“钟翊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没有酒后忘事的习惯,和谢嘉遇的对话他现在清晰地记着,他并不认为自己的那些话会让谢嘉遇的反应表现为恐惧、害怕,愤怒、委屈或者失望,也可能还有心疼,这些才是正常的。 而且谢嘉遇刚才的举动,只是将耳朵贴在他的心口,别的再没多做,实在不像趁他熟睡故意占便宜的作态。 在他熟睡的期间,谢嘉遇一定还经历了其他事情,而且跟他有关。 程不辞在心里也有了一点猜测。 谢嘉遇本就没想隐瞒,“聊了一点,钟翊给我讲了一点你们认识的契机,哥,你那个室友也太变态了!” “嗯。”程不辞语气没什么起伏地回:“过去很久的事情了,警察和大使馆最后也都查清楚了,而且我现在也好好的,那水我没有喝。” “那是哥福大命大,钟翊还跟我讲了你和小……小姨车祸的事情了。” 程不辞的眼睫这才抖了抖,过了会他道:“当时是我开的车,车祸发生时,小姨挡我身前了。” 谢嘉遇心脏猛地一疼,“我听钟翊说,小姨是当场……医护人员到的时候,你也、也没有心跳了。” “没有,”程不辞轻飘飘地说:“钟翊是故意吓你的。” 谢嘉遇苦笑道:“我早晚也要找出来你撒谎时爱做的小动作。” 程不辞没忍住也笑了一声,只是笑容很浅,很快就消下去了。 “谢嘉遇,我睡着前说的那些话,你都听清楚了吗?” 程不辞的声音和他方才的笑一样浅淡,每一个字、每一处停顿都被细腻的温柔牢牢包裹着。 谢嘉遇点点头,“听清楚了。” “嗯,听清楚了就好。”程不辞的目光飘去窗外,森林上空的星星似乎比几个小时前更多更亮了,他缓缓道:“人在面临幸福时会突然变得胆怯,而遗憾的是,我始终胆小如鼠。” 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始终胆小如鼠。 “所以谢嘉遇,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谢嘉遇轻声问:“是没办法给,还是不想给?” 程不辞将目光再次投注到谢嘉遇脸上。 谢嘉遇盘腿坐好,歪头笑了笑,“我猜哥只是不知道怎么给而已,我想说的是,爱是不可能平等的,我也不需要哥给我很多很多爱。”他伸出一只手,在两人视线交汇的中心竖起尾指,又将拇指抵在第一个指间关节上展示给程不辞看,“一点点就够了。” 程不辞顿觉嗓子干涩,他想移开视线,可眼前谢嘉遇的笑又那么真诚迷人,像细雨中的朝阳,金灿灿的光芒经过水珠的层层反射,照耀了每一处可供他躲藏的角落。 第39章 他动了动压在毯子上的手,经过一个漫长的五分钟后,他开口问为什么。 “因为在今夜之前,我一直这样看待我的死乞白赖:我知道我有多爱你,但你不知道,我害怕你以为我不爱你了,所以只要有一次能宣示爱意的机会,我就不会错过,飞奔让你看见。” “而我不知道的是,正是如此,才让你感到绝望。”谢嘉遇道:“哥,你的‘给不了’只是因曾对我产生不信任心理而愧疚下的产物,但我不认为你不相信我有什么错。哥,我不能否定,任何话都有中伤人的可能,哪怕那些话最终被当事人披上‘玩笑’两字进行遮羞,也无法抚平它一早给人带去的伤痕,人类言语没有所谓玩笑,所有的玩笑都有认真的成分,被中伤者不当因玩笑两字委曲求全。” “谢嘉遇……” “哥,别推开我了好不好?”谢嘉遇往前凑了凑,嘴唇几乎要触上程不辞的鼻尖,“至少,不要再抗拒我的靠近。” 然而谢嘉遇最后一句话刚落地,程不辞就因本能反应,往后撤了撤头。 人的很多个性是长期养成的,良好的、糟糕的,都绝不是靠一两句话就能彻底改变的。甚至有时候,他以为自己作出了改变,但实际上,他依旧保持着防御姿态,谨慎地不容许他人踏入个人距离以内。 比如现在,程不辞以为自己一动不动着,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其实还在抗拒。 不过也能说是进步了,谢嘉遇想,至少他哥没有再开口警告他,不要再继续做无用功了,也没有再说放过彼此的话。 新年伊始,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头。 就像两人各自躺进被窝后,遥远城市里烟花爆竹的热闹被小镇上炭火燃烧的喧嚣取而代之,程不辞问谢嘉遇,“谢嘉遇,你知道你晚上会梦游吗?” 谢嘉遇抚上眼皮的疤,答道:“以后都不会了。” 冬季的斯托小镇天黑得早亮得也早,早上七点,整座山谷由银黑色褪成深蓝色,再过半个小时,白雪覆盖的森林尽头,天际线的上方,湛蓝的天空涂上了桔色的腮红,随后一分钟不到,金红的太阳跳了出来。 将美景逐帧记录在相机里,谢嘉遇低头查看视频时说:“新年的第一个日出,象征新生和希望。” 程不辞闻言脑子里闪过谢嘉遇来曼哈顿次日早上的情景,对方不依不饶地问他有没有听过曼哈顿初雪传言,说什么传言曼哈顿初雪将临的时候,曾经分开的恋人会再次相遇和相爱……他还记得自己当时一气之下把谢嘉遇赶出了门,谢嘉遇最后还他一个带鞋印的门。 想到这里,程不辞不知觉地唇角弯起,“谢嘉遇初日传言?” 谢嘉遇一怔,停止摆弄相机抬眸去寻觅程不辞的目光,过了会儿,他的脸颊上露出一对浅浅的梨窝,“谢嘉遇的初日传言应该是——传言在元旦陪谢嘉遇看日出的人会负责教谢嘉遇滑雪。” 程不辞答:“下楼吃饭。” 早饭是用各种豆类煮的杂豆粥搭配亚伯烤的面包干,填饱肚子后,钟翊给青山使了一个眼神,两人合力一人抓腿一人搬肩,将程不辞架上了车。 整个过程连一分钟都没有。 “我原是想着激你一下让你主动求着去的,但转念一想,等你主动走上车估计天都黑了。”钟翊单臂抵着车门框,弯腰抓了一雪朝程不辞身上丢,“所以还是不惯着你了,直接绑走怎么方便省事怎么来。” 程不辞:“……” 程不辞在座位上坐好,抖掉身上的雪,青山很快把他的羽绒服也丢给了他。 不多时,谢嘉遇和孟攸也穿戴整齐地出了门,程不辞见状将羽绒服的帽子严严实实地罩头上开始装睡。 三分钟后,悍野驶出村庄往小镇滑雪场去了。 斯托镇一共有两块滑雪区,分别是曼斯菲尔德山和斯普鲁斯山,两处滑雪场在位置上相邻,但地形略有差异,曼斯菲尔德山是佛蒙特州最高的山,更适合中级专家滑雪者在其进行挑战,海拔稍低一些的斯普鲁斯山则更受初学者的欢迎。 程不辞他们最终选择的就是后者。 这一车人里,钟翊是持有二级滑雪证的,也是唯一一名持证人员。 程不辞原也是不会滑雪的,大学期间,他一没时间也没精力学,二是他曾在滑雪场兼过职,了解到当年滑雪教练的工资并不高,也就从没想过学习或考证。 真正开始学习滑雪是在他参加工作后了。 正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他合作的客户里,不喜欢打高尔夫球,偏偏对滑雪的也大有人在。 作为闻名世界之一的滑雪胜地,斯托滑雪场在冬季自然是客似云来,钟翊自觉他们来得挺早的,但到了地方,远远望去,雪具大厅旁的一百多个停车位几乎已经被占满了,地势稍低一些的山坡上也塞了不少车。 “这么多人?这滑雪场塞得下吗?” “也不一定是在滑雪场里,后面度假村里还有近一百家商店和六十多家餐厅呢,”几个人拎着护具包迅速下了车,青山拿上他和钟翊专属的滑雪板后,钟翊边锁车边看着谢嘉遇道:“我知道有一家经典德国菜做得超级美味,尤其是柯尼斯堡肉丸和拉布斯考斯,吃一次能让你念叨好久,sirius特别喜欢,等咱们下午结束,我带谢先生和小孟去尝尝。” 程不辞不动声色地觑钟翊一眼。 “sirius,你刚才那是什么表情?” 注意到孟攸拿着相机在拍照,程不辞朝谢嘉遇那里看了一眼,而后才回复钟翊,“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带两个曾在德国生活过七年的人去吃一家开在美国的经典德国菜馆,还把这家餐馆的菜夸得天花乱坠的——嗯,挺有意思的。” 钟翊:“……” 窝靠,完全没想起来。 谢嘉遇和孟攸一前一后笑了出来。 这时候,青山幽幽地来了一句,“程哥,谢哥昨天还跟亚伯夸你在曼哈顿开的中餐厅味道特别正宗呢!我记得亚伯说他年轻的时候在中国也待过十三年呢。” 程不辞:“……” 谢嘉遇抿了抿唇,孟攸倒是笑得更开心了。 钟翊朝青山竖起两根拇指,“好样的。” 第36章 望之弥殷 在雪具大厅租好合适的雪板和固定器,换上雪服,一出门,青山打了招呼就先行往缆车去了。 钟翊也极具眼色地将孟攸忽悠到了一边,临走前还拍着胸脯向谢嘉遇保证,自己会好好照顾孟攸。 “为什么不让我拿单板?双板真的一点都不酷。”为了好看,谢嘉遇在头盔上面又套了个粉红色的防风帽,护目镜架在额顶,他身上的滑雪服也是大面积的粉色,只有胸前的小部分白,远看就像一只草莓熊,程不辞则是从头到脚一身劲酷的墨蓝,为了方便教谢嘉遇,他选的雪板也是双板,听到谢嘉遇的控诉,他言简意赅道:“双板更容易掌握平衡。” “单板的花式技巧很炫酷。”谢嘉遇握着雪杖做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 “你先学会滑再说吧,跟我来。” 滑雪场人不少,好在附近的空地面积并不小,能找得到一块不碍其他滑雪者行路的区域。 “我先给你讲一些初学者需要了解到的理论知识。”程不辞看着慢慢朝他走来,边走边捣鼓雪板的谢嘉遇,眼皮跳了跳,“谢嘉遇,过来认真听。” “首先是站姿 第40章 “好。” 三秒后,一粉一蓝两道挺拔矫健的身影从山顶以z字形缓缓朝山脚滑去。 山脚下,刚被钟翊单板带人滑雪平稳停下的孟攸喊了一声谢嘉遇的名字。 声音不大,听起来更像是在辨认人。 钟翊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谢嘉遇?” 孟攸从滑雪板上下来,站起身摘下滑雪镜后举起了脖子上挂着的相机,边拍边答非所问地回:“谢嘉遇很厉害。” 钟翊抱臂轻哼道:“我不厉害么?我也很厉害的好嘛,你怎么不夸夸我呢?” 孟攸慢半拍地转身看向钟翊,想了想后他语气生硬地问:“你这是吃醋吗?” 钟翊怔愣了几秒,随后露出一口白牙笑道:“是啊,我吃醋了,还以为你看不出来呢。” “那你也很厉害好了。”孟攸把头转了回去。 “??” 这是在夸他的意思吧?可为什么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孟攸。”钟翊挪到孟攸身旁,雪坡上的两道身影已经滑至山脚,孟攸忍住了抬手打招呼的动作,昂起头与钟翊对视上,钟翊极快地眨动一只桃花眼,扬唇道:“谢嘉遇现在有sirius陪,他们两个也是要共度余生的,你以后可以多看看我。” 孟攸的反应依旧缓慢,四五秒后点点头,“好。” 滑雪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谢嘉遇首滑告捷后一刻也不停歇,前前后后又滑了两个小时,半途中还带上了孟攸一起,一声累都没喊,程不辞也由一开始的陪同跟随,渐渐转成了在滑道底等人,钟翊独自去中级赛道逍遥了两次,回来时身后跟着青山,还给他们带了热可可。 休息期间,几个单板滑雪者闹哄哄地从远及近而来,停下时扬起一人高的雪碴子,谢嘉遇看得眼馋。 “我现在换板子再学一次还来得及吗?” 程不辞拿出手机平静地开口道:“来不及了。” “那我能直接上吗?” 程不辞睨向谢嘉遇,他的脸上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但谢嘉遇却能明显感觉得到,他哥十分地想“制裁”他。 程不辞哂笑道:“谢先生想喝骨汤了?” 哦吼,谢先生又出来了。 谢嘉遇自觉地抬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扯拉链的动作。 程不辞这才移开目光,他是不可能让谢嘉遇双板换单板直接上雪道的,毕竟谢嘉遇作为一名初学者,技术水平实在不高,想换单板必须重新练习才行。 现在距离滑雪场关门只有一个小时多一点,连教习和练习的时间都不够,更何况他们还需要预留半个小时的时间卸除装备。 “这简单,你带谢嘉遇上去滑一趟不就好了。”钟翊桃花眼一眯,将自己的雪板往程不辞怀里推,又将青山的递给谢嘉遇,“带他从上面慢慢顺下来,尝个鲜就行,青山这板长度对新手也合适。”说完又刻意揶揄程不辞,“早上你租雪板的时候我就建议租单板了吧,你非说单板安全性低,不适合新手,也不看看人家三岁小孩……” 钟翊说着说着就乐岔气了,“你瞪我也、也没用啊,我后面哪一句是瞎话?” “你废话真的很多。”程不辞稍稍感到不自在,终了还是拿起雪板,“走吧。” 谢嘉遇喜上眉梢,嘴上却还要问一遍,“去哪里?我们要做什么?”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程不辞更觉堵心了。 两人最终站在了山顶,程不辞给谢嘉遇讲了几个注意事项,检查完两人装备后伸出胳膊,“下去的途中尽量把重心放在我身上,抓稳我,保持上半身直立,不要慌。” 谢嘉遇抓上程不辞的手臂,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你在我就不会慌。” 程不辞张了张口,想批评谢嘉遇认真一点,结果说出口的话却是问他准备好了么。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程不辞手心向上托住谢嘉遇的臂肘,两人将自身的重心放低,紧接着小腿轻压固定器背板,抬起前刃让后刃刻雪,双腿均衡用力,轻踩脚尖,两块雪板很快便同时慢慢地向下滑动。 滑行的过程中,谢嘉遇没废多少力气和精力,完全被程不辞带动着,程不辞刻意控制着脚尖,他们滑行的速度并不快,可以说是缓慢而均匀了。 谢嘉遇问:“哥,你学这个学了多久?” 一旁有人飞速掠过,超出他们一段距离后却忽然降速停了下来,程不辞调整滑行方向的同时答道:“不记得了。”过了会儿,他问:“你想学?” “嗯……不知道。” 程不辞匆匆瞥了谢嘉遇一眼,两人都戴着滑雪镜和滑雪面罩,他自然无法观察到谢嘉遇的神情。 但他看过去的动作对谢嘉遇而言却是能够一览无遗的。 “说不知道是因为我其实对滑雪也没有特别大的兴趣,还不到热爱的程度。”谢嘉遇道:“我学或者不学主要在你。哥,你要是喜欢滑雪的话,那我当然是觉得学一个也行了,这样以后你想玩的时候我们能搭伴玩。” 程不辞平心静气地问:“不怕冷了?” “呃……”谢嘉遇讪讪道:“还是怕的。” 程不辞无声地扬了扬唇,在滑雪面罩的遮掩下,谁都没发现。 谢嘉遇又道:“不过我今天玩这么一遭,好像也没感觉有多冷,手脚现在都是热乎的。” “你以后经常运动就不会总怕冷了。” 谢嘉遇想也没想就反驳道:“不可能,我之前没课或不上班的时候天天跑科隆的大街小巷,一天没个两万步下不来,冬天还是照样怕冷。” 程不辞觉得稀奇,脑中不自觉浮现出谢嘉遇曾经爬个山爬了没五百米就喊累的画面,以致于再问出口的话就带了些挑逗的意思,“你还有主动运动的时候?” 谢嘉遇倏地沉默了。 程不辞明显感觉到手臂一紧。 两分钟后,他们快滑到坡底时,谢嘉遇道:“你出国后没多久,我爸跟我说,小姨被派遣到科隆工作了。” 稍长一些的滑雪板肉眼可见地一滞,速度骤然放慢,然而另一稍短的滑雪板并不受程不辞直接驾驭,依旧保持着匀速向下滑行,半秒后,谢嘉遇猛地失去重心,上半身不可控制地朝下歪倒…… 两人最终齐齐摔倒在坡道上,滑雪镜发出震耳的相撞声。 原来也并不是因为肖又言在慕尼黑。 科隆六年的冬比曼哈顿的十年冷多了。 -------------------- 实际上纽约冬天比科隆冷 第37章 anyone 山脚下的滑道宽阔平缓,程不辞和谢嘉遇除了摔疼外身上并没有受伤,两人很快站起来。 最后一段路程不足百米,他们往滑道边缘靠近,卸掉雪板走了下去。 钟翊见人走近了揶揄,“怎么,久疏战阵,技艺生疏了?”他的视线在程不辞和谢嘉遇之间扫了一个来回,又问:“受伤了吗?” 程不辞没出声,谢嘉遇摇头答没有。 “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再有一个小时雪场也关门了,正好青山刚才喊饿,不如咱们收拾收拾去吃个饭?” 没有人提出异议。 二十分钟后,一行人出了滑雪场。 谢嘉遇和孟攸对钟翊盛赞的那家德国菜馆不怎么感兴趣,几个人去了青山推荐的一个餐厅酒吧。 下午三点多,外面的天色还在亮着,餐吧内部是偏复古风的装潢风格,环境要比外面暗许多,空间不算特别大,跟程不辞的中餐厅差不多,百来平,店的最里面有一个舞台,空气弥漫着枫叶糖浆和干酪苹果派的香味。 里面客人不多,进门后服务生就带他们找了个靠近舞台比较大一点的桌子,菜单和饮品单也送了上去。 钟翊翻了翻菜单,“除了一些普通的吃食,这里最特色的食物就是枫叶糖浆和各种奶酪,口味偏甜咸,不知道你们能不能适应。” 谢嘉遇道:“我什么都能吃。” “真好养活。”钟翊朝程不辞递了一个饱含深意的笑。 五个人各自点了自己想吃的食物和饮品,没多久,服务生将餐食一一送上来,铺了满满一桌。 半个小时后,餐厅里进来了更多的游客,四点驻场歌手也登上了舞台,电吉他和架子鼓将热闹的气氛一下子烘托起来。 “dance with me under the diamonds see me like breath in the cold …… yeah, if you ever move on without me i need to make sure you know that you are the only one i'll ever love (i gotta tell ya, gotta tell ya) yeah, you, if it's not you, it's not anyone lookin' back on my life you're the only good i've ever done yeah, you, if it's not you, it's not anyone ……” 苹果酒清新的果香和适口的酸甜口感冲淡了舌齿间甜腻的味道,舞台上驻唱歌手的声音深沉有磁性,唱到高潮之处,又不失温暖纯净,有几个瞬间让人误以为是比伯亲临现场演绎,餐厅客人们听后不禁鼓起掌来。 第41章 一曲终了,谢嘉遇说,他喜欢这首歌。 这家餐吧的时间似乎进行地格外缓慢,舞台上的歌手换了几波,歌也听了十几首,吃到半途,钟翊又点了烧烤和几种酒水,给孟攸的则是一杯血橙汁。 他们这一桌人颜值各顶各得高,几乎是从第一首歌开始,周围就有不少帅哥美女的眼神往他们那里放,有两个女孩甚至还向青山留了便条,上面写着联系方式。 “我都习惯了。”青山颇有些得意,即便还没有成年,但他那脸庞是早早褪下稚嫩的,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蓝色眼睛,加上因为餐吧温度高,他们都是脱了外衣的,这会儿他上身只有一件敞着领口的花衬衫,暖色的灯光一打,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某个在逃的花花少爷。 剩下几位亚裔面孔且实际成年的男生,虽然在穿着上比之青山要正经保守许多,但胜在脸俊郎好看,引来的目光更是不必多数。 程不辞习惯性将毛衣袖口挽至手肘,捏着烧烤签的手指修长又有骨感,他不太爱笑,气质清冷,反而更容易让人产生出征服欲。程不辞的对面是谢嘉遇,而谢嘉遇的注意力时刻放在程不辞身上,以致于周围人只要观察得久了,就不难察觉出两人似乎还有更亲密的关系。 几人里,钟翊打扮得最是骚包,不仅是从头到脚的娇嫩粉色,那双迷人的桃花眼更是招人,尤其是他笑的时候,像时刻在引人步入曼陀罗花丛的蝴蝶。与他截然相反的便是孟攸,着装乖模样乖笑时也乖,乖中又有疏离感,反而成为了那些想要猎艳的男男女女最喜欢的类型。 舞台上又一首歌唱闭,他们这一桌迎来了第五波猎艳者的问候。 这次是冲程不辞来的,钟翊的黑脸在看到来人是朝程不辞递去的酒杯后缓和了不少。 程不辞微微抬手挡了一下伸到眼前的杯子,借口酒精过敏婉拒了男人“一起喝一杯”的好意。 男人不太死心,又用流利的英文介绍这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温泉馆,问程不辞对泡温泉感不感兴趣。 青山掩着嘴朝谢嘉遇的方向倾身,幸灾乐祸道:“他说的温泉馆也是一个打炮圣地,上面就是酒店。” 谢嘉遇面无表情地向上扯扯嘴角。 这位对程不辞表现出浓厚兴趣的男人,桌上几个同路人打眼一瞧就能确定下来,他在两性关系里是下位方,这人身材瘦小,胜在脸不错,在床上应该玩得很花,喜欢清冷那一挂的,衷爱看对方在他的“调教”下沉沦欲望的姿态。 程不辞对此也心知肚明,他抿了一口水,看向男人,郑重其事道:“sorry,my sexual behavior is not good.(抱歉,我那方面不行。)” “噗——” 程不辞淡然地瞟钟翊一眼,钟翊边找纸巾边暗暗朝程不辞竖了拇指。 男人整个人呆愣了几秒,而后苦笑着耸耸肩,他是有些不太相信的,毕竟眼前的这个人,无论是从外表还是身姿体型来看,都不像是性功能障碍患者。 这时,谢嘉遇放下餐刀清了清嗓,他看向男人,充满正气地说:“i swear to god, he really can't.” “……emm,you guys……” 男人握杯的一根手指在程不辞和谢嘉遇两人之间扫了扫,谢嘉遇旋即点点头,而后又沉着气摇摇头。 “ok——”尽管仍有怀疑和不甘,男人还是表示遗憾地离开了。 钟翊看向谢嘉遇,笑问道:“真不行?” “唔……”谢嘉遇倒在椅背上笑起来,“反正我十八岁时主动了一次,但直到现在,我还是一个处男。” “……狠人!” 钟翊“哈哈哈”长笑起来,程不辞脸也黑了,“谢先生,食不言。” 得,谢先生虽迟但到。 谢嘉遇见好就收。 餐吧内这会儿被一道甜美的女声环绕,女孩说下面要唱的歌是她曾经最喜欢的一首歌,这首歌治愈过她的一整个青春,不过遗憾的是,这首歌的原唱已经去世了,“tomorrow is his memorial day.” 而今天是元旦,也是他的生日,十年前的这一天,他在歌声里祝愿世间每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今,她终于等到可以共度余生的良人,希望在此唱下这首歌,也愿世间有情人终成眷属。 餐吧有人吹了声口哨,女孩的同伴拨响琴弦。 第一拍入了耳,程不辞抬眼看向谢嘉遇。 谢嘉遇道:“是夏也。” 孟攸也是一怔。 “好耳熟的名字。”孟攸较平时过快的反应让钟翊稍稍吃惊,他看向程不辞,问:“你也认识么?” “嗯,认识。”谢嘉遇高中的时候很喜欢夏也。 究其根本,他认识夏也也全因为谢嘉遇,高中时谢嘉遇没少在他耳边唠叨夏也这样夏也那样,对方的歌也听过不少,甚至还见过一次本人,那是他第一次见明星。 后来,他离开鹏城的半年后,2017年1月1日元旦节,这天是夏也20岁生日,次日的凌晨,夏也在家中自杀了。 那时候他正为正式入读哥大做准备,得知消息后,他脑中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谢嘉遇这时候是不是在伤心。 程不辞恍然想起初见夏也时对方那双满含绝望和疲倦的眼睛,这让他的思绪迅速拉回到两年前出车祸的那晚,在心脏停止跳动的前一刻,他想,如果知道他死了,谢嘉遇会不会也会为他伤心呢? 他跑神的这十几秒,钟翊已经通过先进的科技手段了解到了夏也的生平,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云从传媒旗下艺人”这一栏。 云从,当时查孟攸联系方式时,他也见过这个字眼。 谢嘉遇道:“我高中的时候追星,当时特别喜欢夏也,我家现在还放着许多张夏也的实体专辑呢,那会儿买的时候也就一百块出头一张,现在最高的已经炒到几万块了,有张黑胶唱片更是达到了十一万一张。”他看向程不辞,朝人伸出左手露出腕上的五色丝,“说起来,我们应该还是夏也祝福的第一对恋人。” “有时候记性太好也不好。”钟翊“咯咯”地笑起来,“不然耳熟、眼熟的东西就太多了。” 谢嘉遇闻言歪过头问:“我哥的你也见过?” “何止是见过。”钟翊“嗤”一声,一手拍了拍程不辞的肩,另一只手往程不辞嘴里塞吃的,率先堵住了程不辞要说的话,“某人当初可是命都不要了也必须要找到呢。” 有时候,被人知道太多秘密真的很无助,程不辞心生烦躁,“车祸时丢的,不是也没有其他的事故。”隔了几秒,他又道:“只有那一次。” 真正接近死亡的,只有那一次。 谢嘉遇听懂了。 程不辞道:“回去吧。” 钟翊看了一眼时间,五点刚过一点,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既然我们都喝酒了,那这车肯定是开不了的,今晚就住在这里吧,我跟外祖父打个电话说一声。” 孟攸举了举手,只是还没有开口说些什么,钟翊就摇头否决了,“雪天路滑,晚上路上又结冰,更危险。” 临走前,钟翊又看向谢嘉遇,指着程不辞的背影道:“他车祸后就开不了车了。”谢嘉遇没能及时反应过来,钟翊笑了笑,“我的意思是,sirius今晚喝了一晚的白水,谢先生不觉得我没让他开车载我们回去很奇怪吗?sirius心里还有结,性格也矛盾,谢先生可以想办法再多和他聊聊,酒后失防的吐露真言虽然不会是他期望发生的,但它的效果还真挺不错的。” -------------------- 不出意外的话 下章是最后一虐 第38章 万恶之源 夜晚的雪林,温度比白天降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同样的风,白日里带着草木的清香,到了晚上,就是冷冽的雪苦味。 那家被青山揶揄是打炮圣地的温泉酒店最终成为了程不辞一行人的留宿地。 温泉建在室外,位于酒店的后庭,背靠一片起伏绵延的山,钟翊包了一个独立的汤池,几个人换好衣物裹着浴衣下楼后,程不辞被钟翊拉去买水了。 浓得化不开的白雾从后庭溢到服务台附近,程不辞低头看饮品单的时候,钟翊如第一次见到谢嘉遇时问他的那般再次问他,“sirius,你现在怎么想?” 程不辞勾选了几种电解质饮料,又去看水果拼盘,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钟翊暗自笑骂一句,“别装哑巴。” 程不辞无意识地用指尖轻点两下服务台台面,平静答道:“不知道。” “不知道?” “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是我从未想到过的。”程不辞朝温泉入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想过很多次,也许——那天我就不应该上船。” 帮钟翊根本不是借口,钟翊只要决心想要,即便他拒绝帮忙,钟翊也有一万种方法从谢嘉遇身边带走孟攸。 他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活得一点也不干脆利落,一面想把谢嘉遇赶走,一面又舍不得,心存侥幸。 第42章 哪怕在此时此刻,他嘴上说着不该,心中却并没有绝对满分的懊悔之意。 “你上不上船对谢嘉遇而言影响根本不大,即便那天你们没有在酒会上遇到,谢嘉遇还是会用各种理由和方法追着你不放。”钟翊耸耸肩,“昨天晚上你和谢嘉遇的对话我们几个人其实都偷听到了,我认为你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你一再拒绝谢嘉遇不是因为你们之间有第三者,不是因为你对谢嘉遇没感觉了、没爱了,也不是因为他爹不看好、不喜欢你,而是因为你那点可憎又可悲还放不下的道德感。” 程不辞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养成的这种情感了。 都说人的成长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属于自己的成长是在怎样的一个瞬间形成的。 程不辞想,他的成长或许该叫积累,而不是发展。 发展是不断进步和上升的,积累却是复利。 程不辞自嘲道:“改不了了。” 钟翊缓和了语气,“可你已经从华尔街走出去了。” 程不辞心弦猛地一动。 向fa基金呈递离职通知时,他的老板、fa基金总负责人问他为什么想要离职,对方当时提出了好几个可能的原因,是对薪酬和福利待遇不满?还是觉得个人职业发展受限?亦或是外部原因,市场竞争?行业变革? 其实都不是,他还记得当时自己说,not a one,是因为自己把欠下的债务全部还完了。 他认为自己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他说,自己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看星星是什么时候了。 可即便如此,程不辞很快又蹙起眉,“严格来说,从一开始我就不是因为谢天华或谢嘉遇才将自己困在华尔街五年,所以无论我走不走出去,都跟谢天华和谢嘉遇没关……”说着说着他笑起来,摇了摇头道:“不,还是有关系的。” 全世界的旅人都会吃饭,所以他的中餐厅开在了纽约最著名的交通枢纽附近。 服务生将程不辞点的东西放在托盘里端了出来,钟翊朝人招了招手,说自己来,程不辞想了想总结道:“私心,是万错之源。” 钟翊拿上东西颇嫌弃地抬脚走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绝对高尚的人,不然无情道就不会至今零人毕业。”话落,钟翊又转身朝程不辞看去,两唇张张阖阖,最终怒其不争地骂道:“私心?你是有病!” 两人买东西的时间实在太长,前往汤池路上,他们撞上了来打探情况的谢嘉遇。 “点了个水果拼盘,服务生现切的,慢了些,小孟他们已经泡上了?” 谢嘉遇点点头,等程不辞走近后才跟人一块掀了帘子走进汤泉间。 走近后,白雾朦胧下,其后起伏的山宛如一只张着獠牙的野兽,哈出的那股更甚浓郁的硫磺味直冲天灵盖而去,呛得人眼泪差点飞出来。 汤泉池不小,塞下他们五个人绰绰有余。 “哥,你泡温泉还穿这么厚的么?” 其他人都是一进来就把浴衣甩出去了,这会儿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四角裤衩,只有程不辞裹着浴衣就往池子里下。 虽然他们这群人里只有青山一个直男,但他年纪还小,而且剩下的人里对他也没有那个心思,还各自心有属意,也就不再扭扭捏捏非要避讳什么了。 程不辞边走边脱掉了浴衣,用看小傻子的眼神看了谢嘉遇一眼,谢嘉遇见他脱了外面的浴衣后里面还有一件t恤,登时“切”了一声。 程不辞没往里走多远,贴着池壁缓缓坐下,没多久,谢嘉遇挪了过去。 “这里能看到星星吗?” 程不辞疑惑地看谢嘉遇一眼,但还是抬起头往天上看了看。 头顶上方一片白茫茫,都是温泉水遇冷空气后凝结出来的雾气,视野受阻,夜空中的景象程不辞看得不是那么真切,但仔细观察的话,他还是能找到一两颗亮度较高的星星的。 他给谢嘉遇指了指,谢嘉遇抬头问:“哪一颗是天狼星啊?” 程不辞眼睫一垂,视线落在谢嘉遇的侧脸上,久久未回应。 “哥?”谢嘉遇等得久了,扭头朝程不辞看去,两人视线相撞,程不辞躲了躲,道:“左边那颗。” “果然是这一颗,整片夜空就属这颗星星最亮!” “嗯。” 谢嘉遇道:“我记得哥以前特别喜欢看星星,高中有好几次约会我们都是约在宿舍楼的天台上看星星。”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记忆模糊,其中的许多细节已经记不清楚,可尽管过去了许久,经谢嘉遇这么一提,程不辞脑海中却能立刻浮现出当时他们看星星的画面,以及他们说过的话,其中大多是谢嘉遇在吐槽英语老师白天的某句话又是在内涵他之类的。 程不辞再次看向谢嘉遇,“你究竟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的东西有很多。” “比如呢?” “比如你整个人。”谢嘉遇道:“哥,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你。” 程不辞冷“呵”一声,“真神奇,我们曾经谁也不了解彼此,结果却能在一起。” 谢嘉遇阖了阖眼,语气痛苦,“所以后来我们分开了。” 程不辞一怔,心脏紧跟着一疼,像有人用锥子狠狠凿了一下。 两人不管是分手还是分开,于谢嘉遇来说,都是他最不愿提及的事情。 但如果不承认,他们之间的问题就永远存在。 就像有些伤口虽然结了痂,但里面却还生着脓,它或许不会影响生命,但却在时时折磨人。 程不辞十分清楚,这道下面还生着脓的伤痂,扎根在他的心上。 现在,谢嘉遇在揭开他伤痂的同时,把自己的退路也堵上了。 程不辞的迅速嗓子干燥起来,准备喝水的时候,他才想起所有的饮品都在钟翊那里,他只好连做了几个吞咽动作,希望依靠口腔分泌的唾液来缓解不适,但那点可怜的水份终究是杯水车薪,他的嗓音不出期待地愈发喑哑,“谢嘉遇,如果我还是不愿,你会如何?” 四五秒后,谢嘉遇答:“我会难过、会落泪、会痛苦,也会失望和不甘心。” “但想要和一个人制造羁绊就要冒着掉眼泪的风险,因为我认为值得。” “哥,这是你期待得到的答案吗?” 不是,当然不是。 可那也是他——心知肚明的答案。 程不辞“哗”地一下从水里站起身,只是还未踏出一步,他的手腕就被谢嘉遇抓住了,谢嘉遇又悲又愤地质问道:“你又要跑?” 真奇怪,明明都在热水里泡着了,还泡了那么久了,为什么手还是那么凉? 程不辞被那冰凉的触感激得脑仁一疼,“我不跑,只是口渴了,去拿水。” 谢嘉遇仍不放手。 程不辞无法,倾身道:“谢嘉遇,你听,我的嗓子哑了。” 谢嘉遇这才发觉程不辞的声音像含着沙子说出来的一样,是有些哑,他稍显尴尬地松了手,“你有前科,可怪不得是我敏感。” 手腕少了桎梏,程不辞却没觉得有多轻松,谢嘉遇最后一句话让他心头又是一颤。 汤泉池另一侧当了十分钟隐形人的三个人缄默地两两相视一眼,半分钟过去后,钟翊咳了一声,试探性地开口:“水都在这里放着,要给你送过去一杯吗?” 不出意料地没有得到回复。 谢嘉遇喊了一声“哥”,程不辞动了动唇,目光停留在谢嘉遇的左眼上,他问道:“谢嘉遇,我让你产生不安感了吗?” 他早该意识到的,在谢嘉遇追来的那一晚,在看到谢嘉遇晚上梦游的时候,在他问谢嘉遇知不知道自己梦游而对方回答以后都不会了的时候。 偏偏他只顾着自己去了。 孟攸也朝他们看了过去。 谢嘉遇觉得这汤泉池的硫磺味和铁锈味真够冲的,冲得他鼻子酸眼眶热的,过了会儿,他用相同的话术反问程不辞,“如果我说‘是’,哥,你会如何呢?” 程不辞眉心微攒。 “你会内疚?会悔恨?会恐惧?会憎恨自己和远离我吗?” 谢嘉遇摇摇头,“哥,除了你,我什么也不等待,也不愿等待。” -------------------- 失策,怎么还在虐点上 第39章 不同意和好 事情总是朝着他不期待的方向发展。 程不辞以为,“靠得越近就越痛苦”的魔咒折磨的只有他一个人,不曾想谢嘉遇也是如此。 是他太自大、太自以为是了,谢嘉遇只是表面装得那么胆大包身、满腔潇洒,实则他的内心早已在找寻他的途中被磋磨得千疮百孔。 “我泡好了。” 谢嘉遇不再多言其他,身上的水都没有擦干净就披着浴衣出了汤泉间,他前脚刚走,孟攸后脚也站了起来,只是还未行动,钟翊便将他重新扯进了汤水里。 钟翊鞠了一捧水朝程不辞泼了过去,“sirius,你还要水吗?” 第43章 程不辞没答,倚着温泉池壁盯着水上的涟漪发呆,直到风将他额前碎发的水分吹干,他丢下一句“我去看看他”后,捞起岸边的衣服走了。 酒店二层,走廊的尽头是谢嘉遇的房间,房门没关严,程不辞在敲门还是直接进之间最终选择了后者。 酒店房门正对着房间会客室的飘窗,门被推开的时候,坐在飘窗上喝酒的谢嘉遇扭头看了一眼。 程不辞也看到了谢嘉遇,他径直走进房间阖上了门。 屋内没开灯,暖气和空调也没启动。 借助从窗外投射进来的灯光,程不辞拧开暖气片阀门,他没找到空调遥控器,将加湿器打开后朝谢嘉遇走了过去,经过茶几时顺手拿了一只杯子。 “去冲个澡把衣服换了。” 谢嘉遇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潮湿的浴衣,没动,真正该换衣服的不是他。 程不辞也不急,彷佛刚才的提醒就是随口一说,他拾起酒瓶,将剩下的全部都倒进了带来的杯子里。 琥珀色的酒液刚好灌满一整杯,一滴都没洒出来,室内寂静无声,在谢嘉遇的注视下,程不辞一口接一口如同喝白水那般不停歇地吞咽着,直到最后一滴酒液顺利滑入喉管,他才迟钝地感受到那股刺激着一整个食道和胃壁的火烧般的冲击感。 程不辞压抑着想要咳嗽的欲望,他将杯子缓缓放下,目光落在谢嘉遇的两眼上。 “谢嘉遇,我们和好吧。” 谢嘉遇眼泪倏地滑了下来。 太疼了。 心脏怎么能那么那么疼呢? 就像数亿根针齐齐扎了上去,反反复复地扎,只把它扎成一滩血水才肯罢休一样。 谢嘉遇轻轻地笑起来,眼泪如同决堤的湖水一般,登时洒满衣襟,他倔强地昂起头,眼神带了些恶气,“我不同意。” 程不辞被谢嘉遇那凌如寒铁的目光看得愣怔几秒,过了会儿才问为什么。 “为什么?”谢嘉遇一把抓住程不辞的前襟,程不辞整个人被他拉得往前踉了半步,好在两手最终撑上了飘窗沿才不至于扑到谢嘉遇身上,谢嘉遇道:“难道不应该是我问你为什么吗?”房间内的温度上来了,香草和焦糖味萦绕在两人鼻翼之间,他们喝了同一款酒,心却不在一块,谢嘉遇扬高声调,“为什么说那句话?为什么说和好?” 为什么? 程不辞也想不明白,好像只是他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脑子里刚好浮现了这句话。 他想,谢嘉遇应当是期待听到这句话的。 这句话会让谢嘉遇感到心安。 正如谢嘉遇步步朝他追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挽回他么? “哥,你的和好并不是真心实意的。”谢嘉遇用力戳上程不辞的胸口,企图让他也感受一下自己此刻的心如刀绞,“你也知道一个人的愈发不安是会慢慢演变成病的吗?你也知道我现在没有安全感是因为害怕再失去你吗?你也知道你用这种‘和好’的方法是在企图遏止更坏结果的发生吗?” 控诉就像止不住的眼泪,更像一剂强腐蚀性的混酸,源源不断又听得人遍体鳞伤。 “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着各自相安的话,私下里却要做着关心我的事情?为什么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不是都已经答应了不会抗拒我的靠近吗,为什么还在逃避?” “为什么你不能开车了?你变成现在这样究竟是为什么啊?” “谢嘉遇,别哭了。”程不辞没去抓谢嘉遇作乱的手,但掌心下那源源不断泻出来的泪水他也擦不干净。 “我告诉你,我不同意和好。”谢嘉遇咄咄逼人道:“我不仅不同意,我还要告诉你——是,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们已经分手十年了。”谢嘉遇停下戳人的动作,将程不辞擦泪的手也推开了,他盯着程不辞的眼睛,缓而轻地开口说:“如你所愿啊程不辞,我们分手了。” 心脏忽地轻似羽毛,大脑也是空白一片,白噪音嗡嗡地刺激着耳膜,程不辞想抬手抓住起身离开的谢嘉遇,可无论他如何使力,手臂就像坠了个千斤砣般怎么也抬不起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嘉遇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五分钟后,大脑对身体的保护机制逐渐消退,程不辞追出门,可走廊上怎么可能还有谢嘉遇的身影。 同一时间,谢嘉遇房间的对门,钟翊的眼睛离开猫眼,在他的身后,孟攸正聚精会神地给谢嘉遇调兑温水,而谢嘉遇全然不见五分钟前的悲愤,脸上干净精致地跟下一秒就要走红毯似的,嘴里还小声嘟囔着“冻死老子了”。 钟翊突然有些心疼程不辞了。 “……这水它就必须得是38c才能喝吗?” 孟攸不快地掀起眼皮觑钟翊一眼,钟翊轻轻地“嘶”一声,“当我没说,当我没说。”而后抱着手臂朝谢嘉遇轻扬下巴,语气调侃但细微处仍有不可忽视的一丝严肃,“谢先生也是真能狠下心来演后面那一出,你就不怕sirius听完情绪崩溃直接疯了?” 天知道他提醒谢嘉遇跟sirius还要想办法再好好聊聊只是委婉地告诉对方“酒助人事”,让谢嘉遇把人灌迷糊了套信息,哪知谢嘉遇最后一手比王炸还王炸,差点把他也炸个粉碎。 “谁让我哥说那种不合时宜的话,我听了是真的很生气!”钟翊和孟攸不知道,谢嘉遇心里却是一清二楚,他现在嚷嚷着冷其实根本不是在怕冷,而是朝他哥放完狠话后的心有余悸。 钟翊不置可否,但也没再说些什么,过了会儿,谢嘉遇喃喃道:“其实疯了也没什么不好的,疯了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把他关起来了。” 谢嘉遇喃喃的声音低,钟翊是没听到,但孟攸坐得近,把话听了去。他朝谢嘉遇看了一眼,片刻后兀自点了点头。 不多时,钟翊的电话响了。 谢嘉遇当即竖直了耳朵。 钟翊没脾气地看谢嘉遇一眼,嘴里朝电话对面的人回应着“哦?”“没见到啊,大晚上的我跟人见面多奇怪!”“发生了什么?”“又吵架了?”“是嘛?”“行,我一会儿帮你问问。”“好好好,现在就问、现在就问。” “我哥打来的?” 钟翊抢过孟攸递给谢嘉遇那杯精确到38c的温水,直接言明了程不辞电话的来意,“让我帮忙打探一下你是不是在孟攸这儿。” 谢嘉遇撇撇嘴,“我哥为什么不直接来确认?几步路而已。” 钟翊半开玩笑道:“这大晚上的,朋友夫不可扶!他要来了我得跟他拼命。” 谢嘉遇一言难尽地朝天翻了个白眼,最后揽着孟攸阴阳怪气道:“是呀——‘没见到啊,大晚上的我跟人见面多奇怪!’” 钟翊在心里默念了五遍“他是小孟娘家人不能惹”爱情致胜经文后恢复了绅士的笑容,他边给程不辞发消息边道:“敢问谢先生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谢嘉遇朝人露出一个诡谲的表情。 程不辞一夜未眠。 次日天刚放亮,程不辞就出了房间走去走廊尽头,他不确定谢嘉遇昨晚最终有没有回房间,这会儿想敲门又抬不起手。 走廊内的气温不高,吐气时还能看到呼出的白雾,程不辞倚着窗沿垂头盯鞋尖。 在谢嘉遇向他说出分手后,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缺了一整片夜空,变得冷清又空虚。明明是他一开始最期待得到的结局,可到了实际面临的时候,他又痛苦失落起来,害怕面对这个结局,也……不想接受这个结局。 他想,这是病又不是病。 程不辞脑中混乱起来,回光返照一般,他开始回顾和谢嘉遇的曾经,他会因成功逗弄人而暗自得意,会问心无愧地耍小流氓,会笑不可仰……他拥有过也抓住过幸福。 从谢嘉遇那里得到的,世间罕见的幸福,也是他拥有过的最美好的东西。 明明是那么明朗的前景,他却站在自我消耗的、固执己见的、纠结不安的沼泽地里踟蹰不前,滑稽又可笑地担心岸上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豺狼虎豹会一口吃了他。 而直到现在,谢嘉遇都还未放弃他。 是彻底烂在肮脏的死水里,成为脚下臭泥的一部分,还是去折一朵陆地上开得正俏的花?不会经营感情就该学,知道自己有病理应去治,他不该拿自己的缺陷理直气壮地让无辜的人为他买单。 谢嘉遇说的对,那番和好的话更像在垂怜。 他辜负了谢嘉遇的期望,贬折了谢嘉遇对他的感情,更羞辱到了谢嘉遇的自尊。 然而,当下才生出这种认识是悲哀的。 程不辞苦涩一笑,为什么偏偏是在两人发展出不堪结局后才生出觉悟? 不远处传来一声门锁拧动的声音,程不辞站直了身体。 从房间出来的人是钟翊。 “我正要找你。”钟翊神色慌张道:“出事了,孟攸刚才给我发消息,谢嘉遇说不了话了。” -------------------- 第44章 真……最后一点虐了……吧 后面主调是甜-掺着程同学的刀 ~嘿嘿溜了~ 第40章 第三场雪 程不辞两步走到谢嘉遇房门前敲门板,钟翊扯了他一把,走到对面喊孟攸。 孟攸很快开了门,眼睛在看到程不辞后,脸上淡然的表情换上了颇有些古怪的焦虑,就像一个不达标的模仿者,下撇的嘴角和蹙起的眉心,都处处透着表演痕迹,只是程不辞没过多留意,门开后他就直接擦过人进了房间。 会客室的沙发上还放着一只枕头和一幅毛毯,谢嘉遇就是在这儿对付了一晚,这会儿正拿着手机用前置摄像头观察自己的脖子。 程不辞走近后喊了一声“谢嘉遇”,谢嘉遇掀眸瞥他一眼,张口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程不辞道:“先去医院。” 谢嘉遇穿衣服期间,孟攸朝程不辞道:“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早上醒了谢嘉遇就说不了话了。”顿了顿,他自顾自加了一句台词,语气比刚才的表情要真情实感多了,“谢嘉遇以后不会成哑巴吧?” 钟翊:“……咳我去喊青山,待会儿打辆车把他先送回去。” 十分钟后,钟翊开车带着程不辞等三人出了度假村。 “去……” 程不辞边扣安全带边接话,“去中部医疗中心。” 钟翊笑了笑,“好。”转而又递到身后一个纸袋,言简意赅道:“早点。” 斯托镇到巴里的路程不算远,只是雪路难走,几个人到达中部医疗中心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看急诊又等了四个小时,待谢嘉遇看上医生,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随后便是各项检查,检查所有的神经系统,全身的躯体疾病,心血管疾病等,近五点的时候,医生告诉谢嘉遇,他的失语症状可以排除是器质性的病变结果,对于突发性的失语,建议他去心理科看一看。 程不辞心一沉。 “psychogenic aphasia.” “心因性失语症。”是一种由心理因素导致的言语障碍,成因可能与心理创伤、压力、焦虑等心理因素有关,患者通常在意识各方面清晰、行动也自如的情况下,出现说话困难、理解障碍等症状。 谢嘉遇现在的状况完全符合这一症状表现。 而前情也跟心理和情绪波动有关。 遏止更坏结果的发生? 程不辞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势不可挡地冲破大脑皮层,又穿过关节和毛孔,透达四肢百骸。 谢嘉遇不敢去看程不辞,他将脸埋在围巾里,目光放在程不辞发颤的手指上,片刻后,他听见程不辞问医生该怎么治疗,声音也在发着抖。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将手塞在了程不辞手心里。 过了会儿,他的头顶传来沉如钟的一句道歉。 “对不起。” 谢嘉遇将头垂得更低了。 这不是他期待的答案。 从医院出来后,几个人就近找了家餐厅吃饭,吃完饭连夜开车回了亚伯家。 临睡前,程不辞盯着谢嘉遇喝了药,谢嘉遇这边刚咽下去,转头就趁程不辞洗杯子时偷摸搜索没病却吃药对身体的危害。 药不能乱吃,回去后还是得换成维生素和润喉片。 昨晚在温泉酒店,他跟钟翊还有孟攸拉了个小群,这会儿钟翊也在群里提醒他,药别乱吃。 孟攸则担心他一直不说话会不会最后真憋出病来。 谢嘉遇对此倒没多忧虑,他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在计划之前,他就了解过心因性失语患者的一种特殊症状表现,即可能出现在特定情境下无法说话、或者与特定人交流时表现出语言障碍等状况。 因此他完全可以用四五天时间恢复到可以和除程不辞以外的所有人交流的状态。 哪怕这个计谋称不上光明磊落,可他已经试过的那么多方法都见效甚微,因此只要能逼他哥作出最终的决定,让他哥主动走出虚有其表的保护壳,谢嘉遇以为,再卑劣的方法也是值得的。 至于“生病”的这期间,谢嘉遇相信,即使他不强求,他哥也一定会对他负责。 他就是利用了他哥会对他愧疚这一点,谁让这种愧疚是不健康的。 打败这种不健康的愧疚的最佳方法,就是利用这种愧疚耍心眼,让愧疚的人认识到,他的愧疚屁用没有不说,反而伤己又伤人。 这一夜,阁楼内的气氛彻底变了,在炉火肆意扭动的节律下,是一颗心开始尝试拓宽通行的门。 次日,程不辞的假期迎来结束的时间,吃过早饭后,一行人收拾东西准备返程回曼哈顿。 不知与青山同住的时间里钟翊跟人说了什么,青山对谢嘉遇的态度较之谢嘉遇刚到那会儿是一日赛一日的好,几个人临行前,青山还给谢嘉遇单独送了礼物,挺大一个木盒,上面甚至还配了把锁。 回程似乎比去程要快,出车站时城市正在落雪,公园大道和42街道路两侧已经白出了井字线。 “嘿,下雪了。” 明明他们刚从一个被皑皑白雪拥爱的城镇回来,但再见到雪却依旧觉得惊喜。 听到钟翊的感概,程不辞下意识寻找谢嘉遇,谢嘉遇就在他身旁站着,与他不过两拳的距离,对方脱了一只手套接雪花,小巧的一片落在掌心倏地就化了,但他却笑起来,然后抬头看了过来。 这才是曼哈顿的初雪。 传言曼哈顿初雪绽放的那一天,曾经分开的恋人会再次相遇和相爱。 这是谢嘉遇的初雪传言。 近乎自言自语地,程不辞轻声道:“第三场雪。” 他和谢嘉遇共同经历的,第三场雪。 谢嘉遇弯起唇角,他听到了。 下雪配火锅,钟翊一拍板当即决定去程不辞家支火锅,孟攸眼睛亮亮的,也看向程不辞。 钟翊问:“谢嘉遇,你呢?” 谢嘉遇张了张口,话差点到嘴边时才紧急刹住了车。 钟翊皮笑肉不笑地朝程不辞道:“他同意了。” 谢嘉遇此前开了车来,几个人走去停车场将行李和兔包先放到车上,然后去商场购买食材,回到程不辞公寓时天已经昏了。 这顿火锅局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闹,程不辞和孟攸都不是话多的人,唯一能跟任何人聊个有来有回的谢嘉遇此刻装哑巴装得艰辛,徒留钟翊从菠菜的功效讲到宇宙黑洞,又从米开朗基罗讲到小麦果汁的发酵原理,最终从程不辞房间牵出安哥拉兔下楼遛弯去了。 孟攸也主动跟着走了。 房门“咔哒”一声关闭,脚步声渐远。 程不辞目光缓缓拉近,最后放在了谢嘉遇那双棕黑的眸子里,“我不知道现在的你还愿不愿意听,但医生说你如今想要恢复,最需要的就是将心中的郁结疏通。”程不辞稍稍垂下眼睫,须臾后又抬起,继续道:“这件事的责任在我,我也反思了造成这样结局的原因……挺可笑的,直到如今我才敢下定决心,决心不再继续自欺欺人、不再继续逃避下去。” “每一个人的生命都会有许多的节点,这些节点影响和改变着人生的轨迹,我无法否认,在我现今短暂的二十九年年岁中,爱情曾是我拥有过的最美好的事物,也是彻底颠覆我十八岁前的人生的最主要节点。事实证明,没有你,我往后十余年的人生不可避免地堕落到和从前一样狼狈。” 然而无论是从鹏城到港城,还是从科隆到曼哈顿,都只是谢嘉遇一个人走来的,反复按响门铃的也只有他,程不辞声音低了些许,“谢嘉遇,我现在打开房门,你还会走进来吗?” 晚高峰的街道总是热闹的,汽笛人声犬吠,结束课外活动归来的高中生讨论新上映的电影,雪天路滑,公寓楼前两辆车撞上了,车主的争论传进室内,墙壁上的挂钟也在有节奏地“哒哒”移动。 秒针走够一整圈后,谢嘉遇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摁了几个字递到程不辞眼前。 “看哥表现。” 火锅的汤底还在“咕噜噜”冒着泡,程不辞的心定了下来,“好。” 不多时,钟翊和孟攸带着安哥拉兔拎着一袋兔粮回来了,钟翊一进门便毫不客气道:“sirius,你这兔子借我玩几天。” 程不辞将兔包递给了他。 火锅局结束,钟翊带着兔子和兔粮打车回了家,孟攸则回到隔壁回复工作邮件,程不辞问谢嘉遇想不想出去走走。 谢嘉遇点点头,很快穿好衣服跟着程不辞出了门。 不约而同地,两人抬脚往楼上走,一直上到顶层天台。 楼顶上少有人走动,天冷下雪,上来的人更是没有,因此地面上的雪还未受到破坏,白绒绒地铺成了一幅方形地毯。 白色地毯很快点缀上了两道挨得极近的鞋印,护栏上也积聚了一指关节高的雪,谢嘉遇轻轻一吹,白雪四散而去,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云层薄亮,看不见星星,月色也是朦胧的。 第45章 “小时候,我母亲常带我看星星,我认识的第一颗星星就是天狼星,她跟我说,天狼星是宇宙中最亮的星星,象征光明和智慧,这是她对我的期待。”程不辞侧过脸,视线从谢嘉遇鼻尖划到头顶,“她很喜欢饶雪漫女士的《左耳》,里面有一句话是‘我还是相信星星会说话,石头会开花,穿过夏天的木栅栏和冬天的风雪之后,你终将会抵达。’她认为,她和丈夫也会得到这样一个美好的结局。” “那个时候她已经知道肖又言母子了,只是我太愚钝,没早早发现。”程不辞收回视线,盯着稍远处的大桥看,继续道:“有段时间她的情绪异常崩溃,我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那以后她就对我十分严厉。她告诉我,我父亲为这个家十分操劳、很是辛苦,因此我必须要成为一个能够让父亲骄傲自豪、刮目相看的孩子。” 谢嘉遇耳边传来一道轻笑,冷风一吹,淡了。 “但我那时候一点儿也不爱学习,成绩全年级倒数不说,还喜欢打架惹事跟老师顶嘴,后来怎么变了呢——”程不辞又笑了一声,这声比刚才那声更轻快了,“好像是我把新同桌的铅笔丢进了垃圾桶,还威胁他不准哭,可他最后还是哭了,哭得整个年级都能听到,老师来的时候我正要揍他,然后我就被叫家长……那天,我父亲正好也从鹏城回来了。” 在成为父亲骄傲前,他的父亲先成为了“那个小无赖的爸爸。” “谢嘉遇,你知道像这样不听话的小孩都害怕什么吗?” -------------------- 壳是壳~房是房~ (该文部分内容或语言有从《窄门》 引用) 明日有个短篇~照例全文发~ 第41章 sirius【+忆】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是说给那些听话懂事的孩子们的。 调皮捣蛋的小无赖,哭了只会招来挥动更激烈的鸡毛掸子和藤条。 但程不辞从来不怕这些,大概是因为从记事起就被打,他习惯了早已免疫,所以即便知道被请家长回家后少不了一顿抽,他依旧无所畏惧。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程不辞道:“那时候像我这样不听话的小孩最怕听到的就是‘爸妈不要你了’这类话,尤其是当爸妈中的某一方或两方都不经常在身边的情况下。” “那天我爸连晚饭都没吃就又回了鹏城,他走的时候,我甚至还没从‘我妈竟然没抽我’的喜悦里走出来,拽得跟谁欠我八百万似的问母亲桌上的蛋糕是谁要过生日……我至今忘不了她那时候看我的眼神——一开始我以为是愤怒、失望,后来才意识到她是在憎恨。”发觉谢嘉遇在看他,程不辞没转身,用一种近似自嘲又像玩笑的语气继续说道:“那天她把我关在门外,告诉我是因为我经常犯错父亲才不回家,说今天是我父亲的生日,我让父亲在老师面前丢了脸,父亲不要我了,她也不想要我了。” 程不辞回了头,他伸手抚平谢嘉遇的眉心,声音喑哑了几分,连带呼出的白雾也淡了不少,“然后我很没出息地被吓哭,一直拍门一直拍门,邻居被我吵得烦了走出来说我活该,最后我只好在楼梯间睡了一夜。” 似乎从那一夜开始,往后再没有一个昼夜是比那晚还要冷的。 “春节的时候,我知道了其实那天是我的八岁生日,父亲原本是回来陪我过生日的。”程不辞笑了笑,转过身再次看向对面的大桥,“不过究竟是谁的生日已经无可厚非了,对于我来说,那种父亲不常归家是我造成的所带来的恐惧和负疚,已经游遍全身的血液再过滤不掉了。” 人有了痛处就会变得老实。他开始变得沉默少言、开始认真好学,他学会了看人眼色、学会了讨悦母亲,他害怕收到否定和指责、害怕受到伤害。终于,他从一个讨人厌恶的小无赖摇身一变成为了同学家长艳羡的“别人家的孩子”。 “好消息是,我的……嗯,我的‘蜕变’吧,它带来的成效是可观的,父亲终于常回羊城走动。在我十一岁生日时,我们一家人第一次一起出门旅游,吃正宗的烤鸭、爬灵山、逛博物院……还看了一场雪。” “那天晚上抬头可以看见月亮,星星也能看见,漫天都是亮晶晶的。母亲说,我是她心里最亮的星星。” 当接受否定已成为常态,其后得到的夸奖便是一剂慢性毒药。 他早就体会到了,人因为有价值而被爱。 程不辞的所有价值,最终汇聚到了那颗叫“天狼星”的恒星上。 在曼哈顿,他曾经的上司、属员、合作伙伴,称呼他为“sirius”和“cheng总”,就像谢天华预言的那般,他在华尔街当真是未来可期,前途一片璀璨。 但他快乐不起来,心是得不到满足的空虚。 “谢嘉遇,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认为人终究无法通过想象和理解来完全感受他人的情感,体验到他人相似的情感反应,大多人只是在听故事,觉得他无非在无病呻吟而已。”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世上也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就像谢天华说过的,上层人站在高处俯瞰底层人,他们眼里看到的,只有底层人的欲望,或是不自量力的层级对撞,或是异想天开的逆袭翻身,或是尔虞我诈的踩人登己……谢嘉遇和他,出生不一样,走的路不一样,看世界的感情也不一样,他们之间的距离太遥远了。 谢嘉遇拿出手机打字道:“我跟他们不一样。” 程不辞稍一歪头,一朵雪花落在他的眼尾化成了一颗泪,“谢家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儿子?” 被过分保护却生不出让人厌恶的跋扈自恣,娇蛮任性又绵善率真,记仇、睚眦必报但报复打击人的手段又很幼稚不成熟,让人讨厌不起来不说,反而还总会被吸引,想要一步步靠近。 谢嘉遇也是一种毒药。 谢嘉遇忍住了拥抱程不辞的冲动,低下头继续敲字。 “那你还喜欢过生日吗?” 程不辞反问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很多在特殊日子受到伤害的人最后都不喜欢庆祝那个特殊日子了。”谢嘉遇将消息保存,随后继续打字补充,“很多电视剧都这样演。” 程不辞柔和了眉眼,感觉周身都轻松了许多,他摇摇头,声音也染了暖意,“我喜欢过生日,如果有人为我庆祝,我会觉得自己还有人在乎。” “可你生日那天没有吃我的蛋糕!我亲手做的蛋糕!做了五个多小时的蛋糕!” 三个感叹号甚至还是红色的,程不辞笑意更甚。 “吃了,把你气走之后我就吃了。” “什么味的?” “甜的。”顿了顿,程不辞补充道:“非常非常甜。”感觉把蛋糕店的所有糖都加进去了。 “胡说八道,我做的明明是芥末味!” “……谢嘉遇,你睫毛抖了。” 谢嘉遇:“……” 他明明什么也没说。 雪越来越大,谢嘉遇打下第一个喷嚏后,两人下了楼。 分开前,程不辞问谢嘉遇明天有什么安排。 “我问的是你们的工作。” “有了mvs公司的技术合作,后续在保证游戏项目本身的制作进度不被过分拖延下,部门的工作会稍稍偏移到游戏pv制作上。”谢嘉遇瞥了一眼时间,继续打字道:“差不多再有一个小时,今晚要跟美术组加班了,确定pv主题、内容和风格什么的,未来几个月都有的是忙——” 指尖滞了滞,谢嘉遇将最后一段文字删了,但程不辞已经看见内容,趁谢嘉遇想着怎么修改话术的时候,他问道:“这应该是《未亡人》的第一部宣传片?” 谢嘉遇缓缓点点头。 “那你……” 谢嘉遇连忙摇头。 “主心骨不在,你就不怕团队干着干着就散了?” 谢嘉遇暗暗哼一声,十分自信地敲下两个字——绝不。 《不会带团队,你就只能干到死》他都翻烂了。 程不辞不置可否,点点头道:“那你早点休息,别忙太晚,记得吃药。” 谢嘉遇比了一个ok手势,随即又敲了敲手机屏幕。 他只有程不辞的电话号码,两个人到现在还没有加上聊天好友。 加上联系方式,程不辞看着谢嘉遇进了屋子后才开门,客厅的火锅味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走到窗户前开了半扇窗,冷空气当即卷着雪花迫不及待地挤进了窗内。过了会儿,窗玻璃上映出两张笑脸,一张唇角微扬,一张在主人的手下弯成月牙,模样傻极了。 程不辞忽地想起他偷亲谢嘉遇被发现那次,自己最后好像也笑成了这个傻模样。 那时两人刚捅破窗户纸不久。 鹏城中学校风开放,管理自由,属于学生的自由时间也充足,一般晚自修结束的时间在九点半,高三生距离高考不足一个月,大多学生会赶在宿舍门禁前几分钟回寝室,但程不辞习惯下晚自习后直接回寝室。 第46章 高三生一般是六人寝,教务处按照人头数安排每一位学生的床位,开学后如果有学生办理走读,该学生的床位便会一直空着不再另外排人,这也是为了方便想再住回来的某些学生,比如谢嘉遇。而作为比其他学生晚一周入学的插班生,在其他学生恰好平分寝室后,教务处只能安排程不辞单独住一间,也就给了谢嘉遇晚上放肆串寝的机会,不仅如此,他每次都还能躲过宿管阿姨的监察视线。 再有两分钟寝室就该熄灯了,程不辞从卫生间出来时谢嘉遇却伏在他的书桌上两眼紧闭。 又装睡。 程不辞慢慢走近,在谢嘉遇耳边打了个响指,“别装了,回你寝室睡去。” 桌上的人一动不动,程不辞也不心急,搁对方耳边又连打了几个响指。 以往这个时候谢嘉遇就该憋不住笑起来,但今天却异常能忍,不禁让人怀疑起来。程不辞弯腰朝谢嘉遇的脸上看去,谢嘉遇的眼皮极其自然地闭阖着,两唇微张,呼吸也平稳深沉,没有明显的中断表现……看样子是真的睡着了。 睡着的谢嘉遇比清醒的时候看着要乖巧极了,安静的模样显得过分可爱,再加上皮肤白和有点卷的发质,像他很小的时候养的一只比熊犬。 甚至连个性都有些像。 程不辞想起那只吃饭必须要听到“请慢用”指令才会一饱口福的比熊,眸子弯了弯,他将头垂得更低,伸手在谢嘉遇鼻尖上戳了戳。 下一秒,天花板上的灯棒熄了亮,程不辞的视野陷入一片漆黑。 阳台外传来几声哀怨,某只比熊换了一个睡姿,发顶擦过程不辞的唇缝,将脸朝向了窗户。 月色很快洒进室内,落在桌上人的半张脸上,也照亮身后人脚下的一小片空间。 程不辞略一向前,吻在了谢嘉遇的鼻尖上。 一道剧烈的“滴滴”声横空出世。 谢嘉遇腕上的智能手表触发了自动报警系统。 程不辞一怔。 “醒了?” 谢嘉遇掀开眼皮,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向程不辞,他头也不抬地问:“嗳哥,你刚刚是不是亲我了?” “没有。” 谢嘉遇撇撇嘴,在程不辞作出反应之前飞速地一口亲在程不辞的下唇上,洋洋得意道:“你就是亲了,我早醒了,都从玻璃上看见了。” 程不辞矢口否认,“你看错了。” “你不承认!” “没有就是没有。” “你笑了!” “我没有。” “哥,”谢嘉遇压低声音,捧起程不辞的脸将其扭到阳台窗户上,“你嘴角快笑烂了。” 原来他真的很开心。 谢嘉遇逢势而上,语气却是勉为其难,“亲了我就要负责吧,欸,看来今晚我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程不辞屈指在人脑门敲了一记,“谢嘉遇,今晚已经是你本周第三次赖在我的寝室不走了。” “才三次,很多吗?” “今天周三。” “啊啊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程不辞堵住了他的嘴。 是一个轻柔的接唇吻,他的嘴唇轻拂过谢嘉遇的双唇,就像在用唇接触一片羽毛,七八秒后才开始进行吸吮微咬的动作。 -------------------- 固定周一三五日进行更 加更会在周六~ 第42章 不要害怕离别 假期结束,中餐厅忙碌起来,孟攸一开始打算回国工作,但谢嘉遇的“病情”暂时还需要他在程不辞面前演一番工作转述,他只能再留一周。 十三个小时的时差让鹏城和曼哈顿的昼夜完全割席,谢嘉遇活成了一只猫头鹰,他的工作时间从晚十点到早十一点,白天结束工作后,趁孟攸睡着,他习惯性会去中餐厅一趟,哪怕程不辞早上上班前会给他们两个留好早餐。如此两次后,程不辞用晚上接他来中餐厅吃晚饭的条件才实现让谢嘉遇下班后立刻休息的要求。 一周后,谢嘉遇按照计划渐渐恢复言语交际能力,而且恢复的过程也是精心策划的,要在人多的地方,要有条件刺激,要足够突然。 钟翊称谢嘉遇的剧本名应为《医学奇迹:失语症患者被下属气到开口说话》。 “拿回去重画!” 声音一出,整个中餐厅都安静了五秒。 谢嘉遇成为了人群焦点。 孟攸也被吓得一哆嗦,扭过头木木地小声问钟翊,“谢嘉遇的戏是不是过了?” 程不辞则在听到那熟悉的音色后迅速抬脚朝谢嘉遇走去。 “我能说话了?”谢嘉遇故作震惊和惊喜地连连发出几个“啊喔呃”,但等程不辞走近,欲跟人报喜时又顿时消了音。 两人同时蹙起眉。 谢嘉遇转头看向孟攸和钟翊,出声道:“我刚才是不是发出声音了?” 钟翊“啧”一声,展露的表情比程不辞还深沉,“现在也能。” 孟攸点点头,“我也听见了。” 程不辞:“……” 片刻后,程不辞丢下三个字:去医院。 钟翊道:“你们去吧,我留下看店,晚会儿送小孟回去。” 不多时,两人穿好衣服出了中餐厅,程不辞在手机上输了一个地址,让谢嘉遇按照那个地点走。 周末的晚高峰会持续到晚上九点多,谢嘉遇开车从中餐厅到精神病学中心用了近半个小时,好在夜间来医院就诊的病患不多,他们这次没等多久便约到了一位心理医生。 “从斯托回来后我做了功课,这位诺拉医生是整个纽约顶级的心理学家,对于处理焦虑、社交障碍、亲密关系问题等方面的临床经验十分丰富,你现在的情况……抱歉,我应该早点带你来的。” 谢嘉遇:“……” 谢嘉遇露出一个无声的笑。 专业医生,真是煞费苦心了。 谢嘉遇不禁开始怀疑他哥是不是已经怀疑他是装病的了。 两人前后脚走进诺拉医生的办公室,过了会儿程不辞被暂时请出了门。 半个小时后,谢嘉遇从诺拉医生的办公室里出来,脸上倒看不出计谋败露的失落和心虚,他给程不辞看了看手机上的字,内容是诺拉医生需要跟患者家属聊聊。 程不辞进去后一待就是两个小时。 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办。 从医院出来时已经凌晨,两人一路沉默地回了公寓。 程不辞把门打开后,谢嘉遇一声不吭地挤进了屋。 房门“咔哒”一声落锁。 屋内没开灯,客厅的窗户也用窗帘遮得严严实实,透不进来一丝光亮,只有厨房的门开着,从那扇小窗溢进的霓虹色投射到谢嘉遇眼里,衬得那双眸子愈发黑亮。 “你跟诺拉医生都聊了什么?” 程不辞越靠越近,不多时就遮住了谢嘉遇眼里的那片光,他的声音又低又沉,落地有声,砸得谢嘉遇心头一颤。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只是谢嘉遇还未来得及敲下字符,它便被程不辞轻易按熄了。 视野再次黑了下去。 谢嘉遇只好可怜兮兮地开口道:“没聊什么,就是她发现我装病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嗯,还有呢?” “诺拉医生跟我说哥已经在她那里进行过三次治疗了。” “还有吗?” “……还有她说自己从来没见过像哥这样急于求成的病患。”谢嘉遇声音越来越小,“她说跟我聊了之后她得到答案了。” “哥,我做错事了。” 是他太心急了。 程不辞有些心疼地轻轻拥住谢嘉遇,“一开始本没打算带你去的。” 他不想让谢嘉遇担心,但也不得不这么做,让谢嘉遇知道他积极改变着,离别,或许就没那么糟糕了。 谢嘉遇将额头抵在程不辞的肩上,深吸一口气后笑了笑,“那哥呢,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装病的?是因为莎拉医生告诉你了?” “不是,是下雪那晚。” “……啊?”谢嘉遇昂起头,鼻尖擦着程不辞的下巴而过。 也、也太早了吧! 程不辞解释道:“卧室墙壁不怎么隔音,你那天凌晨在客厅开会时朝员工发了好大的火。”把他吵醒了。 “……这样啊,”谢嘉遇再次将额头往程不辞肩上一抵,两手从程不辞大衣外探进去环住他的腰,语气闷闷道:“我平时对员工很有耐心的,那天就是、就是心情不好。” 他没说为什么会心情不好,程不辞是知道的。 如果谢嘉遇研发的是市场上普遍存在的游戏,利用个人储蓄或者拉动风险投资或是awaken内部投资来启动项目都不在话下,可他目前在做的是一款mr mmorpg手游,是国内在线手游领域至今空白的一类游戏,项目研发不仅耗时费力,最关键的是还要有庞大资金的支持,然而不管是天使投资、种子基金还是风险投资,谢嘉遇得到的投资者的支持微乎其微,政府补助和众筹资金也是杯水车薪。 第47章 awaken也根本无法为《未亡人》提供足够的资金支持。 但,十安集团可以。 《未亡人》当下的股权架构十分简单明了,大股东谢嘉遇,占股37%;二股东十安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占股26%;并列三股东awaken和云从传媒股份有限公司,各占股13%;四股东科隆十安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占股11%。 然而就在一周前,鹏城时间周一上午十点,《未亡人》的股权架构发生变化,科隆十安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将名下11%的股权转让给了十安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得知消息后,谢嘉遇当即一个跨洋电话打给了谢天华,可儿子怎么可能干得过老子,更何况是一路接受老子庇护成长的儿子。 谢嘉遇有所感知,问谢天华他的条件是什么。 “谢嘉遇,我想——”程不辞声音一瞬间哑了下去,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缘故,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是一万个不舍,其间还参杂着几分畏怯和顾忌,以前有多想赶谢嘉遇走,如今就有多想让人留下。但他知道那是不可以的,他们都不再是小孩,如今肩上的责任要大于一切,有些东西注定要进行取舍,他爱谢嘉遇,他应当相信谢嘉遇。程不辞轻叹一声,缓慢而决然道:“下次见面时,站在你身前的应当是一个健康的程不辞。” 肩下一处布料洇了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房门被什么东西撞得响动一声,程不辞才听到谢嘉遇的回应。 “哥,不要害怕离别。” 程不辞忘了自己是在哪里听过的,有人说离别是这世上第二浪漫的事情,因为离别之后才有相逢,而相逢是世界上第一浪漫的事情。 微薄啵)啵}布+丁|猫)酱 他和谢嘉遇的故事也总是朝着相逢的道路在走下去。 而他们的第一次相逢,并非谢嘉遇以为的那个街头飘着雪的零点。 是在他差点死去的那个傍晚。 程不辞道:“谢嘉遇,我们交换一个秘密吧。” 谢嘉遇抬起头看向他,程不辞率先道:“两年前的西郊车祸,我看见你了。” 一开始,他以为那只是他濒死前的幻觉,直到谢嘉遇跟踪他和钟翊在39街受伤那晚,他听到谢嘉遇说自己两年前在《chivalrous person》上市后来曼哈顿参加专题讨论会并在活动当天被司机带错地方时,他才确定下来,那时他确实听到了谢嘉遇的声音。 在冬季开始,万物自此闭藏的傍晚。 车祸发生后他的眼前桔红一片,分不清是血还是夕阳,身前的小姨已经没了呼吸,她腕上的手表还在走动,附近一家面包房的老板及时打了911,救护车是在半个小时后到的,而他在看见医护人员跳下车的那刻终于撑不下去闭上了眼。 知觉是用一种肉眼可见的形式在流失,就像一根粗糙的绳子被磨得越来越平滑细小,那期间,他脑中浮想的画面异常庞杂。和父母第一次出去旅游、八岁生日被母亲关在门外、父亲跳楼母亲吞药说恨他、与肖又言互殴,他在校外天街与谢嘉遇的初见、两人确定关系、天台赏星、亲昵、离别等凡是和谢嘉遇相处的点点滴滴——所有的一切皆在同一时刻挤进脑海……最后他觉得有什么东西缓慢地断了,眼前变得漆黑一片。 “他们说人死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程不辞轻声道:“那时我听到一句‘非他不可,你就跟他说这是谢嘉遇亲口说的’。哈,过去很多年了,你的声音似乎变了许多,我一时间不确定那个说话的人究竟是不是你,但我清晰地听到了你的名字。” “哥……” 程不辞:“我睁开眼,就看见了你的身影。” -------------------- 假期快乐吖~ 第43章 别不了一章 《未亡人》项目启动之初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行业内几乎没有人看好谢嘉遇,也都不相信谢嘉遇能做出来一款国产mr类游戏,当时除了孟攸和从《chivalrous person》项目组跟来的主策以及几位制作组同事外,谢嘉遇几乎招不来任何研发人员。 后来,谢嘉遇偶然在网上发现一名央美在读还有七年国风原画师经历的大三生,看了对方历年的作品集后,当即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签下这人。 程不辞听到那句“非他不可,你就跟他说这是谢嘉遇亲口说的”正是他为了签下对方而对方质疑自己能得大厂青睐觉得他是在“钓鱼”时作下的保障。 西郊,面包房,车祸…… “撞、撞你是你们是不不是一辆油……”谢嘉遇哽咽到字不成句。 “是一辆油罐车。”顿了顿,程不辞补充道:“也是这场车祸留下的后遗症,之后我就握不住方向盘了。” 谢嘉遇再忍不住痛哭流涕,他当时还说了两句话: 我这边太吵是因为旁边发生了一起车祸,挺严重的,好像还死了两个人。 我哪有闲工夫看热闹…… 差一点,就差一点…… 如果当时他扭头看过去,哪怕只是一眼。 可惜万事没有如果。 程不辞的秘密讲完却不急着让谢嘉遇分享属于他的,待人平静下来后,他缓缓开口道:“谢嘉遇,等再见时,跟我讲讲你眼上的疤是怎么来的吧。” 谢嘉遇把人环得更紧。 天外启明星逐渐升起。 谢嘉遇和孟攸是当日下午四点半的航班,从曼哈顿飞鹏城,旅途漫长,钟翊送两人去的机场。 “sirius他……” “我哥不会想看着我离开的。”谢嘉遇大大方方一笑,可即便嘴上说着不介意、没关系,心里却还是有那么一丝期待,希望能在离开前与他哥见上一见,因为他不知道这次离开要等多久才能再回来,而他们也没有约定什么时候再见,只有一个模糊但坚决的“下次再见”。 两个人对自己在做的事情都没有一个明确的时间指标,所以似乎只要心存着一个约定,他们就不会有分离这一说。 钟翊了然道:“那祝你和小孟一路顺风,也顺利解决麻烦。” 谢嘉遇收下钟翊的祝福,转身进了机场。 天暗了下来。 半个小时后,钟翊在机场附近的草场上找到程不辞,“不是说不来吗?” 草场空荡,风也大,枯黄的草叶和雪屑被卷到半空,肉眼可见度越发地低,好在飞机本身庞大,稍远一些,机场跑道上只有两架飞机在移动,其中一架正在连接廊桥,另一架则缓慢起飞了。 算算时间,谢嘉遇他们也差不多到了该登机的时候。 “咯吱咯吱”的声音由远及近,程不辞没去探寻,听到钟翊的声音后过了四五秒才回答:“没忍住。” “你们也真是的。”钟翊笑道:“谢嘉遇刚才还跟我说你不会看着他离开呢。” 程不辞瞥钟翊一眼,“你呢,听说你准备在国内开工作室?” “我的事你什么时候竟然需要用上‘听说’了?” “呵。” 不多时,先前连接廊桥的那架飞机也飞走了。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凡事都讲究循序渐进,莎拉医生并不建议程不辞与谢嘉遇多联系,以防止他再不自知地心急,陷入更深的内耗状态。 大多情况下,心理障碍者在通过药物治疗和物理治疗的同时会辅以心理治疗,比如家庭环境疗法、情感支持疗法等,让患者信任的人参与到患者的治疗过程会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按理来说,谢嘉遇作为程不辞最信任和最依赖的人,他是能够改善程不辞心理创伤的不二人选,但程不辞跟普遍的心理障碍者又有差异。 绝大多数患者极其擅长自我逃避,潜意识期待别人来拯救自己,依赖他人寻求心理上的寄托,而如今的程不辞已经能够勇于正视自己的问题,潜意识中蕴含自救的力量,这股力量源自他对谢嘉遇的信念,但这股信念虽然让他植入积极思想,却又称不上完全健康。 他的主观目的过于强势,只为心中那个唯一正确的客观效果服务,已然演变成了又一种病。 正是如此,萨拉医生才不主张谢嘉遇参与到程不辞的治疗中,并建议两人少作交流。 对于此事,谢嘉遇表示百分百配合,没一点怨言和不满。而事实上,即使萨拉医生不提,他和程不辞也不会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回国后,且不说两地时差的阻碍,光解决项目存亡的事情就足以让谢嘉遇忙到脚不沾地,席不暇暖,两人一天下来只有一个时段能聊上几句。 程不辞每天下班前会收到来自谢嘉遇的短信,对方发来的内容里,最多的信息便是自己昨天走了多少多少步,当日运动严重超标,然后他会回谢嘉遇一张夜空图或街景图,来回聊不了几句谢嘉遇就到了公司。 除此之外就是谢嘉遇吃到了什么好吃的菜,问他会不会做,他通常会在次日中午把菜单奉上,谢嘉遇忙碌工作一整天,临睡前还要隔着屏幕看那些让他眼馋流口水的美味。 暂别的日子里,两个人一个绝口不问治疗进度的事情,一个闭口不提抛鸾拆凤的话题。 第48章 时间一晃便是两周过去了,钟翊感慨着时间过得真快,程不辞知道他刚从国内回来,是在卖弄显摆,不然为什么他却觉得时间走得是慢的。 钟翊:“你应该知道了吧,酉星游戏的《未亡人》项目暂时停了。” 这已经是三天前发生的事情了。 不仅如此,程不辞还知道谢嘉遇一周前飞去了科隆,awaken内部也遭到了变故。 他不知道awaken变故的起由是否在他,但他总忍不住往自己身上想。 “想去就去吧,别再想些有的没的了。”钟翊拿过程不辞手里早已擦了八百遍的杯子,道:“中餐厅又不只是你一个老板,该使唤老哥时就放心大胆地使唤嘛……欸,千万别说谢哈,忒酸,有这言谢的功夫倒不如等见到谢嘉遇了在他耳边吹吹风,让谢嘉遇转告小孟赶紧收了我,我都三十啦,恨嫁!” 程不辞:“……” 办理好签证,程不辞抵达科隆时正值国内的南方小年,当地时间上午八点多,外面的天气阴恻恻的,东南风吹在身上还带了些海洋的潮湿水汽。 甫一走出机场,程不辞就看见了倚着车门打电话的谢嘉遇。 近一个月未见,谢嘉遇瘦了些,两颊又少了点肉,穿得也不多,羊毛衫内只有一件衬衫,都不是防风保暖的衣服,此刻握着电话的手冻得苍白,部分关节甚至已经发红了。 程不辞疾步走近,谢嘉遇站直身体说完“先这样牵制住他,后面的我继续想办法”后挂了电话。 程不辞:“怎么不坐进车里?” 谢嘉遇扬起一个明朗的笑,企图将眉间的颓靡遮掩几分,“怕哥找不到我。” “找得到。”程不辞说着拉开车门,车内的暖气登时扑面而来,还带了点类似柠檬的清爽香气,他又问:“等多久了?” 谢嘉遇想也不想就答:“我刚到。” “……需要我替你把睫毛都拔光吗?” “……” 谢嘉遇郁闷地“啧”一声,大多人说冷笑话时以调侃、玩笑心思居多,而他哥不说则已,一说那可不太妙,“生气了?” “没有。” “需要我帮哥在嘴巴上涂点松软剂吗?” 程不辞面无表情地看向谢嘉遇。 “好吧,不涂也行,化学添加剂对身体总没好处,倒不如……亲一下?” 谢嘉遇说得振振有词,脸上满是得意忘形,程不辞闻言一怔,过了会儿也笑起来,他稍稍倾身,注视着谢嘉遇的眼睛温声开口,“谢嘉遇,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两个现在——没关系。” 两三秒后,“啧——” 一个月前抛出去的回旋镖这么快就扎身上了。 不过谢嘉遇发现自己对“分手”的抵触貌似没先前那么大了。 “没关系你跑来这里找我?”谢嘉遇伸出一根食指在程不辞胸口上戳了戳,“其实心里早暗爽去了吧!” 程不辞:“……” 程不辞被噎得说不出话。 谢嘉遇可乐坏了。 “……还不快上车。” 谢嘉遇坐上车,等程不辞绕去副驾驶坐进来后,他又道:“哥,你刚才好凶哦。” 程不辞没再多言,他心里清楚,知道谢嘉遇是在装腔作势,目的也十分简单,只为让他安心。 一路上,谢嘉遇聊着周边街道哪家餐厅的什么菜最好吃,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某大学附近的一栋公寓楼下,谢嘉遇边解安全带边道:“这套公寓还是我刚上学那会儿买的,以前是我和孟攸一起住,这次他没来,我一个人住了几天竟然还觉得有些冷清了。” 下车后程不辞将行李拿下来,跟着谢嘉遇上了楼。 公寓在顶层,面积很大,两间卧室一间小书房,厨房门关着,客厅连接着一个阳台,只需走近几步就可以看见稍远处大教堂的塔楼尖和半截桥梁。 “我待会儿还有事情要忙,”谢嘉遇摁灭了响铃的手机,“哥,你……要不先休息休息?坐两天飞机一定没怎么休息好吧,等我工作玩忙晚上再一起出去吃饭?” “晚饭在家吃吧,我来做。” 程不辞并不着急询问什么,再看见谢嘉遇的那一刻,他的躁乱的心绪便平静了下来 ,现在只余下心疼。 电话再次响起来,谢嘉遇不得不往门口走,程不辞也走出去送他,电梯门开后,谢嘉遇转身拥进了程不辞怀里。 “哥,我很开心。” 你来找我,我很开心。 -------------------- 报告 后面甜起来啦 第44章 猫,谢嘉遇 谢嘉遇离开后程不辞也没休息,飞了两天听起来很长,其实他第二次转机时停留了将近一整天,该补的觉他早补好了。 公寓有两年没住人,即便谢嘉遇已经来了有两周时间,但该有的东西依旧缺。 厨房是空荡荡一片。 别说是一片菜叶,程不辞连锅碗瓢盆都没看见一个,微波炉和烤箱倒是有,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想来谢嘉遇从未踏足过这片领地,不然也不会在他开口说在家吃晚饭时都不带提醒一下厨房什么东西也没有的。 程不辞简单收拾了公寓内的另一间屋子,然后拿出手机搜索附近的亚洲超市,不多时,他出了门。 最近的超市与这里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程不辞没再打车,选择步行,期间路过一家来时谢嘉遇说某款糕点做得很好吃的点心铺子,旁边还有一家猫咖店,一只莱克斯猫正在卧在门口的高脚椅上舔毛,注意到程不辞的视线后,它朝他高高地竖起尾巴,慢悠悠地晃了晃尾尖。 程不辞忍住了摸它的冲动,怕不小心沾上毛,带进谢嘉遇的公寓里。 从超市买完东西按原路返回,程不辞进了点心铺子,谢嘉遇喜欢的那款纽伦堡姜饼是现烤的,还要再等五分钟,室内温度太高,程不辞出了门在外边等。 那只莱克斯猫主动朝程不辞走了过去。 “xie?” 猫咖店走出来一位妇人,棕发绿眼,穿着雍容华贵,身上戴着的首饰也多,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半框的链条眼镜,她朝程不辞走来,用德文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不辞露出一脸懵相,他没学过德语,自然听不懂妇人说了什么,起初觉得她应当是认错了人,但她一开始说出口的那句类似“xie”的发音,又让他直觉不简单。 程不辞只得用英文回复对方他听不懂德语。 妇人极其夸张地掩嘴“oh”了一声,继而凑得更近。 片刻后,她朝程不辞道歉,说自己认错了人,随即不等程不辞进一步询问以证实心中的猜测,她便介绍道有个中国男孩以前经常来店里,你们长得有些像。 程不辞否定了心中的猜测。 但仅仅是过了四五秒,妇人便在贴满照片和便签纸的橱窗上找到了那个中国男孩的照片。 “over here.” 程不辞看过去,照片上的人赫然是谢嘉遇。 猫,谢嘉遇。 程不辞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两种生物联系到一起。 妇人似是一点都不拿别人的事情当隐私,直截了当地继续讲,说这个男孩很奇特,别的孩子来店里都是为了逗猫,他偏偏是要糟蹋自己。 “desensitization.” 程不辞离开时已然忘了拿姜饼,最后还是铺子里的服务生追了上来给他的,他买的东西实在多,走到公寓楼下时,才后知后觉两手被购物袋勒得生疼。 不知道今晚的这顿饭可不可以让谢嘉遇再交换一个秘密。 出了电梯,程不辞本能地在口袋里找钥匙,过了会儿才想起来谢嘉遇的公寓门是指纹锁。 密码他也不知道,忘了问。 最终,他在给谢嘉遇发消息问密码和猜密码中选择了后者。 “咔嗒——” 试错的机会都没给他。 是他的生日。 科隆的天黑得较曼哈顿晚一些,不过也没晚多少,下午六点不到天便黑透了。 半个小时前,程不辞接到谢嘉遇的电话,对方称自己两个小时后才会到家。 程不辞开始准备晚饭。 谢嘉遇比预计的提前了二十分钟左右到家,那会儿程不辞正在煮汤圆,抽油烟机的声音遮住了门开的动静,他没注意到谢嘉遇进了屋。 室内暖和如初夏,谢嘉遇边走边脱外套,里面还是早上那件衬衫,薄薄的一件。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好几道菜,都还冒着热气,谢嘉遇看了会儿发现那些菜都是他前段时间在手机里问他哥会不会做的那些。 番茄牛肉、辣子鸡丁、尖椒猪肝、口味虾、香菇青菜、水果沙拉、还有一盅老火靓汤和一碟他永远吃不腻的纽伦堡姜饼。 “我还以为今晚会吃鸡蛋番茄卤子的面条。” 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程不辞一跳,等回过身时谢嘉遇已经走进了厨房。 程不辞眼睫一垂,将谢嘉遇整个人装进了眸子里,他的视线最终在谢嘉遇的手上停了两秒,见皮肤状态看着是正常的后才缓缓问:“为什么是鸡蛋番茄面条?” 第49章 谢嘉遇眼一弯,唇角扬起弧度,“因为今天是周日啊。” 程不辞:“……” 小锅里的汤圆浮了上来,每一只都白乎滚圆,看着喜人极了。 谢嘉遇歪头朝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看了一眼,心中十分佩服他哥,“说起来我住进来的第一天,就是还在上学那会儿,我第一次用厨房就跟在曼哈顿那晚一样,饭没做成反而还花了三百欧。”谢嘉遇比了个“ok”的手势,想了想又道:“不过贵有贵的道理,那一千七刀花得我到这儿的这两周一次厨房都没进去过。” 程不辞挑了挑眉梢,见谢嘉遇忽地蹙起眉,并了两根手指在身前扫了一圈,“……呃,厨房里原本有这些……锅碗瓢盆吗?” “不用怀疑。”他跑了三趟超市才购齐。 谢嘉遇收回手讪讪地笑了笑。 “我看你还买姜饼了,是楼下那家的么?” 程不辞将汤圆盛进碗里,他煮的数量不多,一只碗装得下全部,够两人尝鲜。 “猫咖店旁边那家。” 跟谢嘉遇口中的是同一家。 谢嘉遇:“早上刚跟哥随口一说,晚上竟然就能吃上了。” “记性好。”程不辞端着汤圆出了厨房,谢嘉遇亦步亦趋地跟着走进了餐厅,最后在程不辞对面坐下。 “正如我还记得,谢先生对动物毛屑严重过敏一样。” “严重”两字,他咬音咬得格外重。 谢嘉遇筷子一个没拿稳,其中一支掉到了地板上。 是身体的应激反应,他本人的脑子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只有“谢先生”三个字在头顶绕圈转。 十几秒的安静,过后,程不辞弯腰拾起了脏筷子,餐桌上放有湿纸巾,他直接抽了一张擦干净。 “还没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 谢嘉遇忙摇头,“想起来了。”话落,又飞速道:“哥,我可以解释。” 程不辞点点头,“先吃饭。” 谢嘉遇坐得板正,“好的。” 一顿饭吃得过于安静了,吃到中途,程不辞就懊悔起来,但“是不是扫兴了”的念头甫一冒出,他很快又按了下去。 吃过饭清洗完餐具,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谢嘉遇规规矩矩坐到沙发上,程不辞擦着手走近时,他将茶几上的水杯往外推了推。 “在交待关于我动物毛屑过敏还去猫咖以及眼皮这个疤之前,我想先跟哥说另一件事。” 程不辞坐到单人沙发上,喝了一口水,示意谢嘉遇直接说。 “awaken是我大学毕业那年成立的,当时的创始人有我、孟攸还有科隆十安的两个华人以及三个德国人,一共是七位创始人,科隆十安就是鹏城十安集团在海外的子公司。”谢嘉遇道:“这两位子公司的人,他们手里共拿着awaken 19.8%的股权,三位德国人呢,有两个各占了14.6%,另外一个是16%。我手里的股权目前虽是最多的,但即便加上孟攸手里的,也显而易见,不到半数,达不到绝对控股的标准。” “我爸的目的呢,他就是奔着收购awaken去的。” “目前,子公司的那两个人已经明确要转让股权,这三位德国人正在观望,而且拿大头的那位自然是十分自觉自己是香饽饽,毕竟拿着14.6%的那两个德国人,即便是都站我爸那头,我爸依旧不能做到绝对控股,而他呢,不论是我爸还是我,若想掌控主动权,就绕不开他。”谢嘉遇说到这里摊了摊手,“现在就看我和我爸谁开的价能让他满意了。不过我的优势……哥肯定也知道嘛,股东向股东以外人的人转让股权还需其他股东过半数同意,所以另外两个德国人我爸还需要费心思斡旋了。” 谢嘉遇砸吧砸吧嘴,顺其自然地拿起程不辞刚才喝过的水杯,把杯子里剩下的水一口饮尽。 “哥,他不是针对你。” 程不辞缓慢地松了拳。 片刻后,他问:“谢总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嘉遇似答非答道:“如果是想让我们分开,我爸何必做那么不留情面,非要把亲儿子几年的心血搅合一搅……” “谢嘉遇,我没多想了。” 几只戴菊鸟落在了阳台外的护栏上,“吱吱吱”的尖锐鸣叫透过玻璃门传进室内,搅扰了其间短暂的安宁。 谢嘉遇棕黑的眸子染上柔和的笑意,过了会儿才轻声回:“那就好。” 他继续道:“《未亡人》项目启动后的这两年,投入的资金数字远超《chivalrous person》四年的投资数目不说,一分钱的收益也没捞到呢,集团那些股东们早看不下去想撤资退股,我爸也认为我不可能做出来,他反正是不可能拿集团的未来去赌,但我不甘心呀。”谢嘉遇长叹一声,“都说商人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不过大概因为他是我亲爹,老父亲心存……不忍?让他力排众议选择了把我的项目也好、公司也罢都收在自己手下,不至于让我赔不起钱?” 这就是《未亡人》项目和awaken内部变故的详情,如谢嘉遇所言,谢天华并不是在敲打他。 “至于我眼上的疤痕还有去猫咖的事情,”谢嘉遇伸出一只手覆在了程不辞手背上,道:“哥听后可以心疼我,但绝对不可以责怨自己。” 第45章 梦游,脱敏 谢嘉遇追星,偶尔也看肥皂剧。偶像剧里总有一些经典桥段,类似给主角安插一个患有严重ptsd的人设,允许其对创伤性事件再回忆或经历时表现出痛苦不堪的姿态,并以此得到另一主角的怜悯和垂爱。不幸的是,谢嘉遇曾经嗤之以鼻的俗套剧情有一天在他自己身上应验了。 程不辞刚离开的那段时间,他经常会想,如果那晚熬一整夜去打游戏,如果那晚自己没有睡那么沉,如果当时拉住他哥的手劲再大一点,他哥是不是就不会在他不知不觉中就走了。 大病一场后,这种念头愈发深重。 谢嘉遇并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梦游,意识到自己晚上会梦游是在某天早上醒来,他觉得左眼很疼,伸手摸了一把后摸到了还未完全干涸的血,家里的阿姨那会儿正在屋外打扫卫生,说话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是在向他父亲汇报,楼梯转角的花架上沾了好多血。 他父亲很快就敲响了他的房间门。 谢嘉遇起床时又看见枕头上也满是血。 自己睡着前还是好好的,醒来就满脸血,门前的地毯也移了位,谢嘉遇不蠢,当即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应当是半夜出门不小心滑了一跤,结果正好栽在花架上的一只菱角花盆上。 眼皮上的那道伤口很深,看花架和枕头上的浸血量也能猜得到,不过幸好,只是流了很多血,他的眼睛还在。 他问父亲自己以前有没有梦游的情况,他父亲只看他一眼不说话,后来又说是老毛病了,让他不用在意。他自然不相信,自己平时有个小感冒发烧他爹都得兴师动众地请医生,梦游竟然还能发展成老毛病? 他清楚是什么原因。 有一个人在他熟睡的时候离开了,而他,在梦里企图拦下他万万次。 谢嘉遇道:“其实我也不是每晚都会梦游的。” 这么多年他已经总结出规律了,只有睡着后做梦且梦的内容跟他哥有关系时,他才会梦游。 “虽然梦里会见到你,但我还是一点都不喜欢做梦,也……不喜欢梦见你。” 即便是在梦里,他也没有一次能成功拦下程不辞。 谢嘉遇不喜欢这样的梦,有时候会觉得他哥真残忍,即便是梦,他哥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程不辞反握住谢嘉遇的手,谢嘉遇继续说:“为了不做梦、不梦游,有段时间我的作息可规律了,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建立睡眠仪式,阅读、泡温水澡、冥想,怎么让自己放松平静就怎么来。”谢嘉遇往前移了几分,微微歪头笑得像一个亟待得到夸奖的孩子,“那段时间我果然一次都没有梦见你,也没有梦游。” 但他很快又不开心起来。 在科隆念书的第二年圣诞,同系的一个女孩向他表白,他告诉对方他不喜欢女孩,而且已经有男朋友了,女孩便问他的男朋友是谁,长得比她好看么,有照片么。 谢嘉遇在那一瞬间发现,他脑海中关于他哥模样的记忆好像越来越模糊了,可明明他昨天还跟别人描述过他哥的长相。 谢嘉遇苦涩一笑,“那时我就在想,我会不会是太久没见你所以把你的模样记错了,所以哪怕我走遍科隆的大街小巷,也问不出一个见过你的人。” “我甚至都没有一张你的照片。” 起初,他以为他们至少有一张的。 程不辞也回想起来,他很少拍照,印象中,他和谢嘉遇貌似也没有一张合照,哪怕是如高中毕业照这类的合照都没有。 因为正式拍照的日子和小姨阑尾炎手术撞上,他那天请假错过了。 但谢嘉遇说的却不是这张。 “我那天在机场想找一张你的照片给工作人员看,想让他帮忙回忆一下见没见过你,你又是上了哪趟航班。”那时他的希望全寄托在这其中了,“我记得鹏城下雪那天自己有偷偷拍你的,但我翻遍相册却找不出来一张带有你人像的照片。” 第50章 程不辞对此也完全没印象。 “抱歉,我……” “哥。”谢嘉遇打断了程不辞的发言,“我不喜欢你对我说这两个字。” 心疼可以,自我责怨,他不喜欢,也不需要。 谢嘉遇笑起来,他拿出手机低着头说话,“后来你猜怎么着,那年春节我回国参加了一场同学聚会,散席回家路上途径咱们高中,我想着反正没事干不如进去逛逛,结果走到荣誉公告墙那片——”谢嘉遇打开相册,找到“私密相册”点进去后接着道:“竟发现了我们曾经参加国际机器人与自动化大赛获奖时拍的照片。” 程不辞目光垂放在那张被拍下来的合照上,谢嘉遇那时脸庞远比现在青涩稚嫩,笑得格外开心,他虽然也笑了,但更像是经人提醒后硬扯了嘴角上去的。 那会儿他和谢嘉遇算不上熟,甚至当时的谢嘉遇心思还全然处于替肖又言教训他的阶段中,因此即便是合照,两人之间的距离是还能再塞进去一个人的状态。 过了会儿,谢嘉遇抬起头将手机举到程不辞耳边左右对比着看了看,道:“还好变化不大,我也没记错哥的模样。” 谢嘉遇说着说着眼圈红了,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完全破灭的同学聚会逢故人的希望使得他的情绪极度低迷,他根本没等聚会结束就先行离开了,他也没有恰好路过学校,而是绕路去的,希望故地重游能让他回忆起程不辞的模样,他走了所有他能去的地方,晚自修快结束时,他才来到荣誉墙附近。 学校荣誉墙是每隔一段时间刷新的,程不辞的“成就照”曾数次出现在上面,但三年过去,有关程不辞的痕迹早就被抹除了干净,上面也已经换上了陌生的面孔,但他还是一张一张看了去,门卫找到他催他离开的时候,他正看着那张合照哭得不能自已。 他想,自己是受上天眷顾的,周情说天气有雨看不见太阳,他偏偏看了三场太阳雨;快记不得程不辞模样的时候,他偏偏找到了一张程不辞的照片。 一如三年前被他写下“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的许愿球,在他投出后,出人意料地触鼎反弹到了程不辞手里。 他们是天作之合。 谢嘉遇和程不辞是天作之合。 “至于去猫咖这事,说起来就有点傻了。”谢嘉遇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道:“有一次梦里的哥总算告诉了我离开的原因,他说是他喜欢那只待着民宿门口的布偶猫,可我不仅动物毛屑过敏,还不告诉他这事,他说我们不合适。” 正如谢嘉遇不想听到程不辞的愧疚之言,程不辞此刻也一点都不想看见谢嘉遇的笑。 他告诉谢嘉遇,“你是在自残。” 仅仅凭靠一个梦就将自己的生命健康抛掷脑后,这不是愚蠢和糊涂,是自残。 或者说,谢嘉遇在那个时候也已经生了病。 “自残么?”谢嘉遇一怔,片刻后摇摇头,“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程不辞盯着谢嘉遇的眼睛看了片刻,确认他不是在撒谎。 既然不是谎话,那只能是由本心引导的了。 谢嘉遇道:“我当时就是气不过。” 太荒谬了,这借口找得也太不走心! “我就没见过一对情侣是因为过敏源分开的,电视剧也没有这样演的,而且我一开始并没有信。” “……只是后来连续一个月没梦到你,我就想,算了吧,这次就让让你好了。” 心脏像塞进一大团藏着针和麦芒的棉花,又堵又扎得慌,程不辞所有的情感也只剩下满满登登的心疼,而这万般的心疼最终化成两个字:傻子。 谢嘉遇再次朝他扬起一个笑,语气轻快道:“才不傻,我很惜命的好吧,哪里能允许一个小小的过敏源把自己摧残死掉,而且我在正式接触动物之前已经进行过一段时间的药物治疗了,就是……”他飞速地瞥程不辞一眼,而后状似无奈地说:“刨开上学、工作还有打听你踪迹的时间,我的其他时间不足以让我好好照顾一只宠物,而刚好,这儿附近有一家猫咖店。” 程不辞不语,只一味地看着谢嘉遇,谢嘉遇被看得心里越来越发毛,最终缴械投降。 “好吧,大概是我的体质实在邪门,药物治疗不太管用,”谢嘉遇顿了顿,看着程不辞的眼色补充说:“也可能是敌人太强大了,哥,你知道的,我不爱运动,身体里那些可以对抗致敏细胞的家伙们说不定早在药物治疗阶段就都被集训成残疾了,所以等真上了战场,一个两个都力不从心打不动了。” 他说得轻松,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喝凉水都塞牙的倒霉蛋。可越是如此,程不辞就越心明眼亮,他为此遭受了多少罪,他走来的这一路,会有多累。 而哪怕他已经做到那种地步,到现在,他依旧还在遭受动物毛屑过敏的折磨。 “谢谢你,谢嘉遇。” 三四秒后,谢嘉遇回:“我喜欢这句道谢。” 虽然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明明好了但在摸了那只安哥拉兔后还是产生了过敏反应,但好在梦外的程不辞并不会为此而离开。 他为之喜悦的,是自己终于等来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太阳雨。 第46章 傅云期 谢嘉遇与十安集团的对抗远没有想象中的顺利,程不辞来科隆的次日,二月一日,谢嘉遇与十安集团代表开始进行收购案第三次谈判,也是最后一次盖棺定论的签约表决会。 awaken中心会议室,十安集团代表陈总和刘总两脸胜券在握的模样,他们开出的筹码可观,而且擅长心理战,十分自信他们最终可以说服awaken三位德国股东心满意足地卖掉手里的股份。 “我们谢总绝不想与任何一位董事闹不愉快,毕竟大家都是奔着互赢互利的目的做生意的,无论是轻慢dennis董事还是evans董事,都不是我们谢总愿意得到的局面,倒不如全盘接收,皆大欢喜。” 这是谢天华给谢嘉遇上的又一课,14.6%,二选一?不,只要价格合适,他可以都要。 谢嘉遇看向joe,这位董事拿着awaken 16%的股份,三天前,他已经明确会将股份转让给他,但不知该说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谢嘉遇对他临时变卦的态度似乎没感到过分惊讶和恼怒。 “小谢总,你刘叔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还记不记得七八岁时,你特别喜欢让叔叔背着你在公司四处溜达,找工位上的漂亮姐姐们讨要零食吃。”陈、刘两位董事惯于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刘总长得也慈眉善目,待人更是亲近自然,谢嘉遇无可否认,小时候他确实很喜欢找刘总玩。 刘总又道:“我现在也不是以十安董事的名义向你说教什么,是作为长辈对小辈理应的关怀。小谢呀,你爸这么些年不容易,你的年纪也不小啦,应该知道他一个人顶着压力给一个只进不出的项目投钱是为什么,下面几位董事先前只是嘴上不说,在心里埋怨不满着呢。到如今,这些人是一点也不藏着了,几次会议就差把‘徇私’两字打印出来贴你爸脑门上了,你前几天回来难道没看见你爸头发又白了不少嘛?” 被亲情牌左右情绪向来也是谈判大忌,谢嘉遇淡然地笑一声,先顺着刘总的话表示感谢,感谢他对小时候顽皮捣蛋的他的包容,而后正了神色,话锋一转,语气随和但又处处透着凌厉。 “不过我记得咱们第一次谈判的时候我就说过,《未亡人》是我和我的团队一手操持起来的项目,百来人付出的心血或比砸进去的金钱更多,十安集团如果认定我们做不出来,担心投的钱打水漂,我并不介意十安选择撤资退股。” “哼!”陈总屈指重重地敲了敲桌面,道:“小谢总以为我们没想过嘛?”他盯着谢嘉遇,眸中满是不忿,但又顾忌什么似的,再开口又是一通先礼后兵,“我这人性子直、说话也难听,小谢总听了可要记恨我,但既是做生意,掌权者还是理当以大局为重,毕竟手底下不单只有几位董事的利益,更有几万个员工要照顾到,撤资退股对于十安而言显然是利大于弊……或许十安撤资退股后酉星游戏暂时拿不出钱一次性赔偿完,但慢慢也还总有还上的一天,不是嘛?” 任何事情只要和家务事扯上关系就总没有绝对的公平正义可言,谢嘉遇也不能全盘否定,这场针对awaken的收购实则来自他父亲的私心。 话已至此,剩下的也没什么好说的,陈总将收购协议分别递给了awaken几位意欲转让股份的股东。 谢嘉遇垂眸看了一眼腕表。 时间差不多了。 会议室的门正好也开了。 “傅总请。” 谢嘉遇的助理推门而入,将一位气质儒雅的男人迎进会议室。男人身姿挺拔,相貌堂堂,年龄看着三十出头的样子,戴着一副银丝眼镜,眼神深邃淡漠,给人一眼望过去便是稳重可靠的印象。 他的身后,孟攸也走了进来。 助理:“跟大家介绍一下,傅云期傅总,中国大型跨国娱乐公司云从传媒的执行董事,相信大家或多或少听说过。” 第51章 云从传媒,全球五百强企业之一,国内最知名的综合性娱乐集团之一,也是国内娱乐公司三巨头之一,业务涵盖影视娱乐、品牌授权、实景娱乐和互联网娱乐,其分公司在海外也颇具影响力,尤其是在实体化的娱乐ip项目的打造上,以旗下云从影视城与《chivalrous person》为代表的影视ip+游戏模式,早在一年前就取得过显著成功。 “抱歉各位,来前签证出了点差池,耽误了几日时间才到。”傅云期缓而稳地开口,露出一个万分得体斯文的笑,刘总瞅了瞅谢嘉遇又看向傅云期,问道:“傅总这是何意?” 傅云期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他身后的助理在他讲话的同时把手里的三份文件一一分发给了dennis、evans和joe,“我今天来也是想和十安集团争一争,希望二位董事先别急着跟十安签约。”傅云期从容不迫地朝两人颔首致意,右手转动着左手无名指的一枚素戒,“我带来的这些协议,收购条件会比十安更好,两位不如先看过,再作出更明智的选择。” 孟攸很快在谢嘉遇旁边的位置坐落,谢嘉遇看着朝他投来谴责和怨怼目光的陈总和刘总,神色较之方才更加气定神闲了。 三位德国董事很快翻完了傅云期带来的协议书,彼此相视过后,给出了答复。 “mr. fu,it was a pleasure collaborating with you.(傅总,合作愉快。)” 陈总当即变了脸色,声讨他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怎么可以临时变卦。 谢嘉遇轻轻地“啧”叹一声,摊开两手状似难为情道:“大家都是商人,逐利而去,你们既然能从我手里把joe总拉拢过去,难道还不能容许这半路再杀出一位程咬金?陈总,双标了哈。” 陈总脸被气成猪肝色,把手里的签字笔一把掷了出去。 孟攸道:“十七欧。” “什么?” 孟攸轻轻攒眉,一本正经道:“钢笔,公司财产,十七欧。” “……” 谢嘉遇忙着给程不辞发消息,闻言头也不抬地接话道:“安了,陈总背后那么大一个公司不差钱的,待会儿让咱的财务给陈总开张发票带回去就好了。” 陈总愤愤地舔了舔牙关,正欲说些什么,刘总适时咳了一声,最后看向谢嘉遇,“小谢,你确定要这么做?” 收到他哥肯定的答复,谢嘉遇这才笑着收起手机,“刘叔,我说了,《未亡人》这个项目我必须做也永远不会放弃做下去,十安如果不信任我、不信任酉星游戏,我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地不让你们撤资退股,当然,也难为你们谢总关心,这些钱我还不至于赔不起。” 顿了顿,他又道:“你们这两年只看到我在《未亡人》上的资金透支,但不论是酉星游戏还是awaken,都远比你们想象的要更加锋芒无限,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 谢嘉遇最终看向来自科隆十安的两位股东,声音陡然冷了下去,“二位,我这人比较小心眼,眼里容不下沙子,好歹工事了几年,十安给你们开了什么价?不如我在他们的基础上适当地加上一点,你们把手里的股权转让给我?” 他用着商量的口气,但话术里却满是不容置喙的犀利。 那两人看了看陈总和刘总。 刘总悻悻道:“各位,少安毋躁。” “五分钟够不够?”谢嘉遇冲人扬起一个带着邪性的笑。 刘总拿握着手机黑着脸出了会议室。 三分钟后,他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站在门口喊陈总,而后才看向谢嘉遇,幽幽道:“你父亲对你很失望。” 谢嘉遇站起身,丝毫不受刘总那句明显带着挑拨离间和让人愧疚的话的影响,坚定地回:“不,我父亲会为我感到骄傲。” 刘总和陈总不作留恋地走了。 三位德国人开始签约。 不多时,科隆十安的两人也在股权转让协议上签下名字。 谢嘉遇:“我差点以为傅总也准备临时变卦呢。” 傅云期神色依旧淡漠,从助理手里拿过又一份文件,动作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地推至谢嘉遇面前,“麻烦解决了,剩下的希望谢总能够说到做到。” 谢嘉遇扬起一侧眉梢,在解除股权代持协议上签下字,拿回了云从传媒代持的awaken 10%的股份。 “我会的。” 至此,他的公司和项目便是彻底的都保下了。 而且谢嘉遇相信,只要《未亡人》存在一点哪怕是1%被研发上线的可能性,傅云期都不会轻易地撤资退股。 对方太需要这1%的可能性来与一个人相会。 谢嘉遇瞅了一眼时间,就快中午了,他正要厚脸皮地直接告辞,孟攸抢先一步道:“小舅舅,谢嘉遇,我饿了。” 傅云期也垂眸看向腕表,十一点了,“谢总,不然饭间一起聊聊《未亡人》项目近期的研发计划,也好省去其他时间。” 话都这么说了,加上对方今天帮了他大忙,谢嘉遇哪里能拒绝,笑道:“可以啊,不过还请傅总允许我再带一个人。” 傅云期掀起眸子缓慢地看过去,神情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冷漠。 谢嘉遇极快地歪了一下头,露出嘴角那颗不甚明显的虎牙。 “我前男友。” -------------------- 下一章——甜~ 第47章 是我们老板娘 收到谢嘉遇共进午餐邀请的消息时,程不辞正在公寓阳台上喂鸟。 或许是因为也被其他人好心投喂过,几只戴菊鸟一点也不怕人,程不辞将最后一块饼干掰碎,放在一臂远的地方,擦过手后点开了手机。 谢嘉遇说要请他吃绝对正宗的柯尼斯堡肉丸和拉布斯考斯。 这些还是他们在斯托镇时,由钟翊挑起的有关正宗德国菜的话题,当时钟翊大肆夸奖餐厅的同时,还说起过他很喜欢那家的柯尼斯堡肉丸和拉布斯考斯。 程不辞不惊讶谢嘉遇会把这件事记得那么清楚,但看到谢嘉遇的消息时,他依旧感到满满的幸福,心口像有春风佛过一般。 他要来了谢嘉遇的公司地址,即便不能开车,也想去接谢嘉遇下班,就像谢嘉遇在曼哈顿做过的那样。 awaken距离谢嘉遇的公寓不算远,不堵的情况下,打车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科隆的天气实则比曼哈顿要暖和一些,气温大多是在零上,程不辞到地方后没急着进去,而是在楼下站了一会儿,这里靠近莱茵河,从河上吹来的风也是带着暖意的。 等了不到十分钟,程不辞就看见谢嘉遇从大厦内走了出来,不过不是一个人,旁边还跟着两人,其中一位是孟攸,另一位他看着有些眼熟。 “哥。” 谢嘉遇旁若无人地扑近,身上的暖意比程不辞想象中的要足。 谢嘉遇抬起头问:“等很久了吧?” 程不辞摇摇头,“十分钟。” 他看着谢嘉遇裸漏的大半截脖颈,摘了围巾给人缠了两圈,然后才看向朝他们走近的两人。 “哦对,介绍一下。”谢嘉遇退开半步,站在程不辞旁边介绍道:“哥,这位是云从传媒的傅总。傅总,我……” “我知道,前男友,你在楼上说过了。” 程不辞先是怔了几秒,而后没忍住笑,弯眸朝傅云期伸出右手,“你好,傅总,久仰大名,我叫程不辞,谢嘉遇的——前男友。” 谢嘉遇用舌头顶了顶腮帮。 明明是他挑起的话头,结果感到不爽的也还是他。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两手短暂相握再分开后,傅云期道:“今日恐要打扰到程先生和谢总的午餐时间了。” @啵啵布丁猫酱 从某些方面来看,孟攸和傅云期不愧是拥有血缘关系的两人,在人际交往上都有些缺少人情味,情绪单调,不常变通。 谢嘉遇低声解释道:“全托傅总的福,不然这顿饭就是失意酒了。” 程不辞:“傅总请。” 谢嘉遇预定的餐馆就在莱茵河边,四人步行走过去比开车要快。餐馆夹在一众中餐厅、韩国烤肉店和啤酒棚之间,这里的建筑大多是红色的外墙,加上四溢的炙肉香,给冬日增添了不少暖洋洋的气氛。 正值饭点,餐馆内有不少客人,大多是游客,亚裔面孔不在少数。 谢嘉遇道:“这家的烤猪肘和烤肠也一绝,啤酒也不错,你们谁需要吗?” 孟攸喝不了酒,傅云期表示下午还有行程,婉拒了。 谢嘉遇看向程不辞,程不辞道:“你想喝的话我可以陪你。” “那哥陪我喝。”谢嘉遇加了两杯啤酒。 菜上得很快,四个人边吃边聊,前期大多是谢嘉遇在说,向傅云期简单介绍《未亡人》项目各部门目前的进度以及未来三个月研发的大致方向,间或询问程不辞某两种菜是不是比斯托度假村的好吃。 十二点过一刻,傅云期吃好饭先行一步离开,谢嘉遇开始小嘴不停地朝程不辞“叭叭叭”讲awaken收购案事项。 第52章 下午一点,三人吃完饭离开餐馆,程不辞捱不过谢嘉遇撒娇,跟着人一同进了awaken。 公司内部股权架构发生巨大变动,云从传媒那边也派了人来,谢嘉遇一下午有三个会议要开,忙得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程不辞一个人待在谢嘉遇的办公室无事可干,便找来本《introduction to algorithms》坐在沙发上看,中途孟攸进来过一趟,给他送水,但送完水后并没有离开。 程不辞觉得对方是有话想说。 等了一会儿,见孟攸还是站在原地不出声,程不辞试探性地开口道:“中餐厅不能没人管理,我来了这里,钟翊只能留下看店。” 两三秒后,孟攸才缓慢地点点头,“好的,谢谢。” 孟攸转身离开,程不辞翻了几页书纸后拿出手机给钟翊发了条消息。 下午五点,天昏了下来,又半个小时后,外面就彻底黑了。 不多时,谢嘉遇拖着疲态的步伐推门而入,脚步一点不带迟疑地砸进程不辞旁边的沙发上,然后把下巴垫在程不辞肩膀上问他在干嘛。 程不辞如实答道:“有点无聊,找了本书看。” 谢嘉遇闻言翻了一眼书皮,紧接着打出来一个长长的哈欠。 “下班了吗?”程不辞这才抬头看向对面墙壁上的钟表。 谢嘉遇答非所问道:“想吃哥做的番茄鸡蛋面了。” “那回家?” “还有半个小时才下班呢。”谢嘉遇昂起头笑起来,“老板带头早退?” 孟攸一个小时前就被傅云期接走了,程不辞知道谢嘉遇是在开玩笑,于是也弯了唇角,“你偷偷的,别让员工发现不就好了。” 谢嘉遇戳了戳程不辞的腰,叹气道:“可是我好累啊,腿疼脚疼,胳膊也抬不起来。” 预测到谢嘉遇接下来要说什么,程不辞率先道:“我背你,我们偷偷的。” 两分钟后,程不辞背着谢嘉遇出了办公室。 “偷偷”只能是嘴上说说,从谢嘉遇的办公室走到电梯那边,途中必须经过一片员工区域,这时间,八成以上的员工都在工位数着分钟等下班。所以,当程不辞背着谢嘉遇,两人头上还蒙着一条空调毯经过时,这些人一个个地都他们被吸引去了眼球,而部分眼尖的员工已经从那幅空调毯的花纹以及下午亲眼所见老板带着一名陌生俊俏的男人进来的场景,推算出了那个穿着藏蓝色长大衣的是他们老板的“朋友”,而藏蓝色大衣背上那个“黑色防寒服”,可不就是他们的老板么。 七八秒钟的时间,目送老板和老板“朋友”顺利进入电梯,电梯门关,顶部的数字由8变成7后,三十多位或华裔或德裔的员工在工位上彻底炸开了锅。 “卧槽!” “my god!” “那是我们老板娘?!” “how romantic!” “……” 电梯运作着,期间很幸运地没有再上来人,但空调毯下的温度却在逐秒递增。垂在身前的毯子很长,透光性一般,即便谢嘉遇用手撑着,程不辞依旧只能看得见脚前四十公分左右的路,谢嘉遇的视野更是受限,不过他还是能发现程不辞的耳朵红了。 红得跟下一秒就要滴血似的。 但即便如此,谢嘉遇依旧不打算放过他哥。 出了电梯,大厦一楼的大堂就有更多的人在走动,为了不被当成精神病,程不辞刚要开口让谢嘉遇把毯子拿下去,就听到背上的人在他耳边轻笑道:“我的员工刚才说你是他们的老板娘呢,哥,你听到了么?” “……” “听到了么?听到了么?” “……” “哥——哥哥哥哥哥……” “听到了。”程不辞道:“晚上不如喝鸡汤吧。” “呃,不要。”谢嘉遇在程不辞发红的耳朵上戳了一戳,暗道可爱,“就吃番茄鸡蛋面。” “……行。” 两人中午喝的啤酒,几个小时过去,新陈代谢也差不多将酒精代谢了完全,但程不辞还是叫了代驾,等代驾等了十分钟,到家时正好六点。 按谢嘉遇要求,程不辞晚饭只煮了西红柿鸡蛋面。 大概是前端时间过于案牍劳形,精神的弦绷得太紧,所以事情一旦尘埃落定,谢嘉遇便觉得疲惫感几何倍地增加,吃饭期间都控制不住困意,而等程不辞刷完碗筷从厨房出来,就看见谢嘉遇倒在沙发上睡得正熟。 这次,程不辞没再选择将谢嘉遇喊醒,而是估算着背人耗费的力气,觉得自己也应该抱得动谢嘉遇。 从客厅到谢嘉遇卧室的距离不长,只有十几步路而已。 谢嘉遇的房间很空,除了床、衣柜和一套书桌椅外再无其他。而据谢嘉遇昨晚所言,程不辞知道,这是以前的谢嘉遇怕晚上梦游不小心磕着才如此简便装修的。 房间内气温有些低,程不辞将人小心平稳地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准备去找空调遥控器。 就在他直起身的后一秒,谢嘉遇突然睁开了眼,一只手也从被子下面牢牢勾住了他的尾指。 “去哪里?” 谢嘉遇说着作势要起身,程不辞只得弯下腰将他重新按进被窝里,“给你开暖气。” 谢嘉遇“嗯”一声,攫住了程不辞整只手,“我不冷。” “又撒谎。”程不辞说话的声音很轻,与其说是批评,不如说在哄人,“不冷手还这么冰?” “你就不能给我暖暖吗?”谢嘉遇撇撇嘴,又道:“我房间的空调坏了。” 那双黑长的睫羽扑簌簌颤着,程不辞看罢后最终还是温声道:“就和以前一样,你想要什么就直接说。”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谢嘉遇带着程不辞的手往后挪了挪身体,另一只手拍了拍身前的位置。 “我真的好困,没力气说话了。” 程不辞脱掉鞋子上了床。 w?b^啵&啵*布)丁猫+酱 -------------------- 是甜的~(作者默默叉腰) 第48章 尾冬 次日,程不辞醒得比谢嘉遇要晚一些,他的生物钟还未完全调理过来。 卧室窗户的窗帘没拉,今日仍旧是一个好天气,阳光从窗外溢进来,谢嘉遇一睁眼便被暖洋洋的光芒刺了一下。 程不辞的脸随后映在瞳孔里。 大大方方地,谢嘉遇伸出一指在程不辞脸上描摹了半天,最后停在他的鼻侧用了点力气一戳,程不辞就只剩下一只鼻孔出气了。 “在做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程不辞才缓缓睁开眼。 谢嘉遇裂开嘴角笑了,道:“逗你玩。” 程不辞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圈,等意识到他和谢嘉遇两个人此刻正躺在一张床上,又回想昨夜两人相拥而眠的画面后,粉着耳根坐了起来,“几点了?你今天不上班?” 谢嘉遇伸出两手,示意程不辞拉他一把,回道:“八点多吧,上啊。” “你先洗漱。”程不辞下了床才将谢嘉遇扯起来,继续道:“我去做早饭。” 程不辞飞快出了卧室,谢嘉遇在床上又坐了几分钟后,后知后觉他哥似乎是害羞了。 谢嘉遇的心情登时更愉悦了。 半个小时后,一砂锅熬得浓香细腻的蔬菜瘦肉粥被端上餐桌,程不辞盛饭期间,谢嘉遇伏在餐桌上竖了根手指,摇头晃脑地说:“再忙今天一天,就一天。” “什么?” 谢嘉遇解释:“从明天开始,awaken我会让下面的人继续代为打理,到时候我和哥能够单独相处的时间就多了。” 程不辞将满满一碗粥放到谢嘉遇面前,谢嘉遇舀了一勺夸“好吃”,又道:“对了哥,你昨天怎么不问问我那位傅总是哪号人物,竟然敢帮我?” “你不是说他是云从传媒的人么?” 程不辞回忆了一下,自己还在fa基金的时候,在业务上两方并没有合作往来,他更多的印象依旧来自夏也。 夏也正是云从传媒的艺人。 当年夏也自杀,海内外都短暂地轰动过一段时间,其中激起舆论火花的便是夏也为了云从传媒与星艺传媒签订的对赌协议,而夏也对赌协议的成功,甚至还是由其自身自杀带去的巨大热度让他真正“火”起来才得到的效益。 “我之前不也说我和孟攸的小舅舅有合作嘛,傅总就是孟攸的小舅舅,而且——”谢嘉遇捣了捣碗里的粥,扯了一个不算好看尽显勉强的笑,“夏也和傅总的关系也是不一般的,我能做起来《未亡人》,说到底也还是托夏也的福。” 就像十年间程不辞和谢嘉遇都像再见到对方一样,傅云期也想再见到夏也,哪怕只是投注到现实世界的,一个虚拟的影像。 “不瞒你说,哥,回国后,我一开始也是像傅总那样打算的。”程不辞抬眸看向谢嘉遇,谢嘉遇努努嘴接着道:“我做《未亡人》的信念源自哥,‘未亡人’其实也是‘未忘人’,遗忘是死亡的开始,死亡是遗忘的终点,《未亡人》的游戏理念便是‘在爱的记忆消失前,我会想尽办法记住你’。” 第53章 哪怕二人如今还顶着是各自“前男友”的身份,但谢嘉遇依旧能做到随时随地调戏和表白程不辞。 然而这场暧昧的气氛很快又被谢嘉遇自己打破了。 “我该不会真是天选之子吧,不然怎么每次都能想什么来什么?” “嗯?” 谢嘉遇讪讪道:“两年前我启动《未亡人》项目,而你差点就死了。” 饶是再情绪内敛,听到这句话程不辞也没忍住敲了谢嘉遇一记,“你脑袋里整日想的都是什么!抓紧时间吃饭,然后上班去!” “开玩笑嘛!” “不,好,笑。” “行吧,我道歉,我错了,我哩好哥哥,原谅我嘛。” 程不辞:“……咳,吃饭” 谢嘉遇说再忙一天便是真的只忙一天,周三,谢嘉遇便彻底不上班了,而且放纵自己一觉直睡到下午一点才起。 午饭过后,程不辞问他是不是要准备回国了。 春节马上就要到了。 谢嘉遇不答反问:“明天立春,后天除夕,那今天是不是就是今冬的最后一日?” “有什么说法吗?” 谢嘉遇摸了摸鼻头,过会儿笑起来,“我编一个?” “记得编个好听的。” 程不辞回房拿外套,一会儿要出门,谢嘉遇说想带他去念书的大学走走,追忆一下学生时代。 出了门,程不辞没问谢嘉遇最终编了个什么样的尾冬传言,谢嘉遇也没主动说,两人步行去了科隆大学。 这里的大学并不设围墙,走过一条算不上繁华的街道,科隆大学的校牌就建在一座桥的栏杆上,旁边就是经济学院的大楼。 这时间学校还没有放假,学校里的人不少,尽管谢嘉遇和程不辞年龄上快奔三十了,但胜在两张脸优越好看,看着跟二十岁出头没区别,一路上也引来好几个男孩和女孩上前索要联系方式。 谢嘉遇低头看一眼身上的衣服,他昨天特意让助理去商场现买了一套跟他哥外衣的版型、颜色高度相似的大衣,就为了满足他向外人表达他们两人穿的是情侣装的虚荣心,但他忘了国外年轻人思想过于开放,这种暗示“我们两个是一对”的举措,丝毫阻止不了勇于横刀夺爱且不会觉得难堪的人。 走到一处草地上,谢嘉遇借口手冷,自顾自将右手塞进了程不辞衣服口袋里。 说实话,他的学生时代没什么好追忆的,就像程不辞上大学时因为兼职没有时间闲逛校园、参加社团活动,他在校期间也没有精力去做这些。 在这里上学,来自学业的压力已经够大了,他真正闲下来的时间可以说是非常少,而这些非常少的时间,他还要用来找程不辞。 但他就是想和程不辞来这里走走。 与程不辞分开的十年里,他没谈过恋爱并不代表没见过别人谈情说爱,每每看见那些情侣手牵手漫步在道路上或在草地上打滚嬉戏,他也幻想着能和程不辞一起,把那些他们做过的也做一遍。 谢嘉遇每经过一个地方便讲一些他还记得的,有关他在那里经历的事情,后来路过食堂,他开始吐槽有一学期食堂的饮料只提供苹果汽水,成功地让他喝吐了。 “现在这个点,呀——食堂过供应时间了。”谢嘉遇稍稍遗憾,“不然可以让哥尝尝了,第一次喝的话其实还挺好喝的。” 一路上,程不辞始终安静地听着谢嘉遇讲自己的过往故事,这是他遗憾缺失的故事,哪怕最后谢嘉遇评价“好像也没经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他依旧觉得意义非凡。 下午四点,两人离开学校,不去特意找一个目的地,只一味往前走。 之于校园,谢嘉遇对科隆的街道要熟悉更多,讲出口的故事也越来越生动。 两人路过一家邮局时,谢嘉遇拉着程不辞停了脚步。 “哥,你知道《山茶文具店》么?” 程不辞摇摇头,“怎么了?” “这本书刚出的时候,孟攸买了一本,经常抱着不离手,后来有一年圣诞期间,这本书引起了手写信热潮,孟攸也写了好几封,还通过圣诞邮箱寄出去了。” 谢嘉遇道:“我给哥也写过。” “圣诞邮局的信大多是寄给芬兰的圣诞老人村,据说……”谢嘉遇单脚点地以程不辞为中心转了半圈,与程不辞面对面对上视线,“这个可不是我编的哈,而是实打实地广为流传……据说只要把心愿写在信纸上,投入圣诞邮局的邮箱,圣诞老人收到信后就会满足他写在信中的愿望。” 谢嘉遇说完轻快地笑一声,另一只手抬起来在程不辞眼前招了招,“跟我来!” 程不辞跟着谢嘉遇疾步走了几段街道,最后转过一处阳光盛好的巷口,进入一条两侧栽满橡树的长街。 不多时,谢嘉遇推开一间老书屋的门。 迎宾铃响动起来。 书屋内油墨的味道很重,书堆码放地杂乱无章,这里的书大多是老旧的书籍,有些还是某些经典著作的绝版,泛黄的纸张颜色在暖色的灯光下更显古朴和厚重。 进门的右手边是半墙半橱窗的设计,墙边同样堆着书,橱窗上则贴满了明信片。 两人进了书屋没多久,在几丛一人多高的书林后走出来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 室内光线称不上明亮,老人走近后才认出谢嘉遇,两人用德语交流了几个来回,程不辞猜测他们应该也谈到了他,因为老人在谢嘉遇说完某句话后朝他看了一眼,随后老人转身往书屋更深更黑处走,不多时,他拿着一个鼓囊囊的牛皮纸袋出来了。 谢嘉遇伸手接过牛皮纸袋,同老人又用德语交流了几句话后,转头朝程不辞道:“老先生让我帮忙问问哥喝不喝草药茶。” “可以。”程不辞回答着谢嘉遇,也朝老人点了点头。 老人很快又离开了,谢嘉遇放在程不辞口袋里的手往前一使力,把人带去了更明亮的灯下矮桌旁坐下。 “我仔细想了想,我的愿望圣诞老人大概率是实现不了的,可我又实在想写点什么。”谢嘉遇边说边将纸袋里的东西全掏了出来,程不辞数了数,一共是十六封用火漆做了封口的信封。 谢嘉遇继续道:“刚才的老人就是这家老书屋的主人,年轻时他和妻子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只可惜后来战争骤起,他与妻子被迫分离,但当他幸运地从战场上活着走了回来,他的妻子却不知所踪,音讯全无。他无儿无女,之所以经营书屋是因为他的妻子爱书,希望某一天他会在此等来他的妻子。” “我与他算得上忘年交吧,反正圣诞老人无法实现我的愿望,不如将文字写下来留存在这里,想着或许有一天我会带你来这儿,然后把它们亲自交给你。” -------------------- 后面两章高甜~~~ 第49章 十六封手写信 十六封手写信的信封上皆用汉字小写数字标注了书写顺序,书屋老人送来两杯草药茶的同时,递给程不辞一把裁纸刀。 信封和信纸都是格外好的材质,信纸四周还有繁星和粉色的花朵点缀,是程不辞喜欢的星图,以及谢嘉遇喜欢的粉色洋桔梗。 今天是我们分开的第1241天,别问我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因为是我翻日历算出来的。 日历上说,今天诸事不宜。 真奇怪,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为什么,拿起笔后我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写起。 不如先说说这里的天气吧,现在是冬季,气温很低,但同样是靠海,这里吹来的风却是暖的。即便如此,其实还是鹏城更暖和一些,这里没地暖。不过去年的这个时候,科隆已经下过一场雪了,我记得那天特别冷。按理说,像我这样一辈子,不,应该是二十多年来没见过几次的雪的人应该很疯才对,比如孟攸。孟攸你不认识,他这个人是个超级无敌聪明的天才,他说他是第一次见雪,我起初是不相信的,因为他表现地太平静了。 此刻,我想起我和你看的第一场雪。 好了,言归正传。 我那天挺倒霉,倒霉到我现在都还记得,所以说嘛,记性太好有时候也很烦心。呃好吧,我承认,其实是我太小心眼了。似乎又偏了题。我经历的倒霉事是我明明走得好好的,可居然平地摔了一跤,羽绒服的拉链还把我的嘴唇剐破了。(流了好多血:想让你心疼我的意思)嘴唇破了个口子挺麻烦的,以前看电视剧里主角接吻咬破嘴唇,好像过个两三天就好了,但我的伤口养了足足半个月。每次吃饭喝水或者刷牙,嘴巴只要张大一点,结痂就又会裂开,后来我不禁怀疑,是不是只有亲吻咬烂的才能好那么快! 欸,科隆就这么一点点大地方,找到你好难呀。 偷偷,也不算偷偷了,我想告诉你。 我今天格外想你。 谢嘉遇 2019.11.22,于科隆 书屋内静谧至极,静到耳中只能捕捉到纸张“莎莎”摩擦这一种声音,草药茶的花果香气轻盈地升至半空,最终化成一道比“莎莎”声更低的叹息。 第54章 信纸中央有几团晕开的墨迹,谢嘉遇解释是喝水时不小心洒上去的,程不辞知道,那是谢嘉遇的眼泪,对方也不是故意撒谎,不好意思要更多一些。 “我写的时候也没觉得那么……让人难为情。”谢嘉遇以手掩面,耳朵连着脖颈红了大片,声音也浸了赧意,“没想到隔几年再看,酸绉绉的!” “不酸。”程不辞将信纸重新折好装进信封,想裁第二封的时候谢嘉遇伸手摁住了他的手腕。 “剩下的你找个没我的地方偷偷看吧,我实在是没脸陪你继续看下去了。” 程不辞低低地笑一声,嘴上说着“谢嘉遇竟然还有害羞的一天”,动作上已经遵从谢嘉遇的话把信都收进了牛皮纸袋里。 草药茶喝完,两人便起身朝老人告别。 出了书屋,谢嘉遇皮肤上的红晕还没消下去,他看着程不辞手里的牛皮纸袋,想起离开斯托镇那天,青山给了他一个铁盒,不过自打从斯托回来后他便忙得晕头转向,那铁盒便一直没打开看过,甚至现在还在行李箱里搁置着,放在国内的家中。 不知为何,他觉得里面或许也藏着属于程不辞的秘密。 不然他实在想不出为什么青山要送他这样一个礼物,而且还只送了他一个人。 想到这里,谢嘉遇昂起头道:“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你一个事。”不等程不辞接话,他便继续说了下去,“青山是你们什么人呀?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亚伯的孙子,但他好像也没有喊过亚伯‘爷爷’。” 谢嘉遇身上耐人寻味的红终于散了干净,两人抬脚往前走,程不辞道:“青山是个流浪孤儿,五年前我还在fa基金的时候,有次和客户谈完合作从酒店出来,车子刚上路走了没三米,他便一头栽我车前盖上了。” “碰瓷?” 程不辞笑了笑,点头说“是”,又道:“那会儿也是冬天,他身上的衣服烂得比我现在中餐厅的拖把还不如,脸、脖子、胳膊和腿全是擦伤和淤青,看着实在瘆人,所以哪怕知道他是碰瓷的,我也还是带着他先去了诊所,离开时给了他一笔钱,不过数额不多。”他那会儿虽然年薪早超百万美金,但为了还债,手里并没有留下多少钱。 谢嘉遇问:“然后呢?” 长街的尽头是莱茵河,程不辞将左手伸进口袋,虚虚握住了谢嘉遇的右手,道:“他说我是第一个被他碰瓷却不揍他还带他看病甚至给他钱的人。” “哦,我知道了。”谢嘉遇稍稍侧眸看了程不辞一眼,嘴角根本无法抑制笑意,用尾指在对方手心勾勾画画,愉悦道:“哥这个大善人就是这样被人轻易地赖上了呗。” 程不辞嘴角也无意识地牵高,语气带了些不服气,“怎么会,我那会儿可没心力养孩子。” 手心被勾画的力度忽地加重一分,程不辞侧眸寻去,挑了挑眉。 谢嘉遇轻哼一声。 程不辞彻底笑起来。 片刻后,他道:“我建议他去儿童救助中心寻求帮助,但他不知那里弄到了我的住址,连蹲了我三个晚上。” “然后呢?”谢嘉遇问:“你让他进屋了?” 意识到语气有些怪,谢嘉遇咳了一嗓子,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异国他乡,家外蹲守,你就不怕出事吗?” 程不辞慢慢收紧手掌,将谢嘉遇的手彻底包裹,他道:“没有,我给钟翊打了电话,他来的时候亚伯也跟来了,然后我们三个劝了青山一晚上,他最终跟亚伯走了。” “原来如此。” 程不辞:“为了让他上学,亚伯是以养父的名义收养他的,不过怎么叫人就是他们自己决定的了,每年暑期寒假亚伯会带青山来曼哈顿住一段时间,青山的中文大多是钟翊教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孩子有些怕钟翊,所以才跟我比较亲。” “……哥,最后一句可以不说。” 程不辞停下脚步,半是无奈地道:“……这也能吃味?” 谢嘉遇撇撇嘴,“我可没忘记他挑衅我那事。” “他多大你多大?” “他要是跟我一样大,我就不是只在口头上醋醋就算完了!” “我把他当……嘶——” 放在口袋的手虎口一疼,程不辞抿着唇忍笑,谢嘉遇则眯起眼睛,空着的左手在程不辞鼻尖上戳了戳,“你只能是我哥,我一个人的哥!” “出息。” 两人沿着莱茵河走,正前方是大教堂。 下午五点,教堂响钟齐鸣。 附近游客众多,程不辞和谢嘉遇跟着一个旅行团的脚步进了教堂内部,夕阳余辉透过其上两侧的琉璃窗,折射洒下的光影梦幻又美丽。 程不辞随口一问,问谢嘉遇以前有没有时间来参观。 谢嘉遇刚要回一句“就跟苹果汽水一样,这个也快参观吐了”,但话到嘴边时又假借整理刘海的动作,掩饰性地回答道:“没时间。” 类似这种城市的标志性建筑,那些出门旅游的人大多都是冲着它们去的。 谢嘉遇除了钱多、头发多,亲朋好友也不再少数,他在科隆留学、工作不是秘密,因此每年都会有七大姑八大姨、这个那个朋友来看望他。每每如此,他必定要好好招待一番,而“这儿附近不是有一座特别壮丽的哥特建筑嘛,小遇(老谢)你带我们去参观参观吧”可以列为“看望”高频语句。 谢嘉遇问:“要登上钟楼看看吗?天马上黑了,从上面看夜景应该很不错。” “我还没有看过。”这是实话。 程不辞:“好。” 两人付了十几欧,走走歇歇用了近半个小时登上楼顶,外面的天果然已经黑透,头顶云层遮住了星和月,但下方肉眼可见的景观庄严且壮美,整座教堂和不远处的霍亨索伦大桥在白金色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谢嘉遇:“累死我了,哥,我今天的运动量严重超标。” 程不辞:“……” 程不辞淡淡地睨人一眼,不带丝毫犹豫地回:“劝你尽早死心,我是不可能背你下去的。” “……我还没开始这么想呢。” 三五秒后,程不辞手心又是一疼,“哥,你刚才好绝决,伤到我的小心脏了。” 程不辞把手握得更紧,防止谢嘉遇再作恶,“少贫嘴。” 谢嘉遇“咯咯咯”地乐起来,姿势别扭地从右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来都来了,合张照吧。” 他们的第二张合照,两人挨得很近,笑得很开心。 亲密无间。 休息了十分钟左右,两人开始下楼,下比上要少时省力,就是在踩到平地后,由登顶的小腿疼变成了如今的膝盖疼。 河边支起了许多小商摊,卖各种美食、玩具、情人锁还有鲜花、明信片之类的商品,谢嘉遇说他饿了。 程不辞问:“很饿吗?” 谢嘉遇不明所以,歪头疑惑地“啊”一声。 “我听说霍亨索伦大桥是著名的锁桥,因为桥上锁着许多爱侣的誓言,据说只要把锁头的钥匙扔进莱茵河,就可以获得永久的爱情。” 谢嘉遇的心脏倏地剧烈跳动起来,而他放在程不辞口袋一下午的手,也终于在此刻生了汗。 很奇怪,在程不辞没问之前,他其实并没有很饿,但这会儿却觉得肚皮快贴上后腰了。 程不辞发觉到那双越发汗涔涔的手,声音放轻放缓了许多,“谢嘉遇,我有幸能同你在桥上挂一把情人锁吗?” -------------------- 和我一起高呼:表白!表白! 第50章 春时恋 时间恍如在那一瞬间停滞,周围一切事物也都静止不动,谢嘉遇只能听见他和程不辞的呼吸和心跳声,如鼓如雷一般。 “想知道我今天编了一个什么样的尾冬传言么?” 早上的时候,程不辞没问,谢嘉遇亦没主动说。此时此刻,面对程不辞的询问,谢嘉遇亦反问了回去。 程不辞心定了下来,“什么样的?” 谢嘉遇:“在今冬的最后一天,程不辞要得偿所愿。” 钟楼顶的云被风吹淡,月亮露了出来,也看得见星光。 程不辞将人拥进怀中。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喜欢自己的名字。 周遭人重新活跃起来。 他们在商摊上买了一把粉色的情人锁,程不辞借了摊主的记号笔,像所有情侣那样,在锁的两面都写下了他和谢嘉遇的名字,口袋里始终交握的手也拿了出来,方便跑着上桥挂锁。 他们来到大桥中心,一趟红皮列车缓缓从旁穿行而过,锁舌“咔嗒”一下锁定,谢嘉遇气喘吁吁地朝着莱茵河大声喊“unsere liebe ist fur die ewigkeit”,手里的钥匙随即被扬进河流里。 不远处传来几句“gluckwunsch!”谢嘉遇稍一侧身抬头,吻在程不辞嘴角。 周围都是游客,即便再动情,两人也不敢太放肆,程不辞回了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后,耳道里进来一声不小的“咕——” 第55章 告白没害羞,接吻没害羞,这会儿他却羞赧起来,谢嘉遇红着耳根说:“我饿了,刚才过去那人手里的土豆饼好香。” 程不辞道:“在这里等我。” 不等谢嘉遇再反应,程不辞将牛皮纸袋放到谢嘉遇手上,松开两人交握的手离开前,他在人额头上留下一吻,重复着“等我”,然后转身大步往回跑。 霍亨索伦大桥的步道够宽,游客虽多但并不拥挤,程不辞在人群中飞快地穿行而过,衣摆轻轻扬起,宛似一只漂亮的蓝色蝴蝶。他跑下大桥,一刻不停地再次来到河边聚集的商摊,先找到一个售卖鲜花的摊贩,然后才在隔壁的美食摊买了份土豆饼和烤肠。 回程的路上依旧是用尽全力的奔跑,一手抱着花束,一手拿着食物,程不辞想了许多。 他想起那天为了躲避谢嘉遇,他去了离公寓最远的布鲁克林大桥,但谢嘉遇最终还是找到了他,那晚对方送给他一枝花,他没收,事后也没等到对方的“睚眦必报”。 是真伤心了。 谢嘉遇这个人呐,心思真的很单纯,喜欢热闹,喜欢追星,喜欢粉色,喜欢粉色的洋桔梗。 喜欢程不辞。 程不辞最终停在距离谢嘉遇三米左右的地方。 谢嘉遇正蹲在地上拍他们挂的锁。 “衣服沾地了。”程不辞慢慢走近,谢嘉遇朝他昂起了头,手机镜头也转了过去。 程不辞温柔笑道:“谢嘉遇,你嘴馋的土豆饼和烤肠,以及,程不辞想送你的花。” 卖花的那个老婆婆告诉他,粉色洋桔梗有两种花语,其中一种叫永恒的爱。 他曾经因为这种花吃过暗醋,因为它其实是夏也喜爱的花,谢嘉遇对夏也的了解比对他更甚。后来他想明白了,不过是粉丝的爱屋及乌,最重要的是谢嘉遇在暗暗让他去了解自己,而他却没有给谢嘉遇了解自己的机会。 谢嘉遇站起身,顾不得拍掉衣服上的灰尘,旁若无人地亲了程不辞一口。 “还有我喜欢的你。” 一份土豆饼和烤肠尚且无法满足饥肠辘辘的谢嘉遇。较之程不辞,科隆是谢嘉遇的主场,加上曾跑遍大街小巷的优势,谢嘉遇太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的餐馆好吃了,从桥上下来后,两人又吃了一顿。 回到公寓时,时间刚过晚上八点,谢嘉遇先去洗漱,程不辞在厨房热牛奶,室内温度上来后,他将外套脱了,而当他走进次卧却发现自己的行李不见了。 谢嘉遇卧室的房门没关,程不辞站在门外朝里扫了一眼,在飘窗旁看见了他的行李箱。 “不乐意?” 谢嘉遇不知何时从卫生间出来了,他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发梢的水珠一颗接一颗往下掉,一部分砸在地上,一部分消失在肩上的浴袍下。 他抱着手臂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程不辞,眼神挑衅,大有一种只要程不辞说“不”,他就冲上去咬两口泄愤的架势。 程不辞不答,走进屋将衣服随手搭在床尾,然后进了还雾蒙蒙的浴室扯了条干毛巾出来,“把头发先擦干。”话落,为防谢嘉遇得寸进尺,他又连忙道:“我锅里还煮着东西。” “行吧。”谢嘉遇将毛巾随手往发顶上一罩,跟着程不辞出了门。 厨房的牛奶正咕噜着小泡,程不辞把火关了。 “什么时候买的牛奶?”谢嘉遇往小锅里瞟了一眼,不太感兴趣。 “早上。” 两人都不是爱喝牛奶的人,谢嘉遇纳闷地问买它做什么。 程不辞将牛奶倒进玻璃杯中,刚好九分满。 “煮着玩?”程不辞几不可闻地笑一下,谢嘉遇“呵呵”两声,程不辞又道:“这次来见你又瘦了许多,要把肉好好养回来才行。” 谢嘉遇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确实捏不到多少肉了。 “但我不喜欢纯牛奶。”他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喝纯牛奶自己被难喝哭了的画面,也是打那之后,他拒绝一切寡淡无味以及奶味的食物。 “加点蜂蜜?” “它不还是牛奶。” “辣椒面呢?”程不辞一本正经道:“你喜欢的辣口。” “……别乱加了,我喝还不行嘛。” 程不辞把杯子递了出去。 一脸苦大仇深地喝完,趁程不辞转身洗杯子时,谢嘉遇脚一抬坐到岛台上,紧跟着鞠了把水往人脸上扑,程不辞也不躲。 实施完报复手段,谢嘉遇又把脸往人眼前杵,“我的牙算是白刷了。”说完他歪着头龇开上下两排好牙展示了两秒,而后单手解开了程不辞系到顶的衬衣纽扣。 …… 立春,春天来了。 立春这日一如既往地天气晴朗,谢嘉遇因为特殊原因赖床,程不辞是单纯地因为不想起而赖床,哪怕脑子清醒着,也要抱着谢嘉遇假寐,直磨磨蹭蹭到大中午谢嘉遇喊饿。 “你怎么那么容易饿?” 问得好,他也纳闷,明明昨晚废力气的不是他,怎么他又累又饿成这样。 难道是因为……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感觉身体被掏空? 思及此,谢嘉遇暗道怪谁,嘴上也不饶人道:“那你多大了还赖床?” 高中就爱赖床,一把年纪了还爱赖床。 程·一把年纪·不辞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笑,将谢嘉遇的鸡窝头揉得更乱,“想吃什么?” 谢嘉遇昂起头,目光落在程不辞冒了些青茬的下巴上,牛头不对马嘴地回: “程不辞,我们回鹏城过年吧。” 程不辞揉发的动作一滞。 鹏城,他有十年多没回去过了。 谢嘉遇连忙道:“当然,在这儿过也行,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过春节而已,在哪里都行。” 他有些懊恼,自己又在急于求成了,都忘记他哥现在其实并没有完全好。 程不辞安抚性地拍了拍谢嘉遇的背,道:“别担心,我刚才只是在想,等我拿到签证,春节会不会已经过完了。” 谢嘉遇没出声,程不辞道:“先吃饭,吃过饭再去准备签证的事情,申请旅签的话最少也要等一周才会下来。”顿了顿,他又道:“或者我们两个分开飞,不瞒你说,上个月你回国后我就申请了国内的签证,我可以从曼哈顿出发。” 谢嘉遇眼睛一亮,“不用分开,我们可以一起。” “嗯?” “我刚说了,节日是次要的,想跟你待在一起才是主要愿望。”谢嘉遇小鸡啄米一样细细吻上程不辞的两唇,“所以即便你这次没来找我,我也会忍不住去骚扰你的,我才不要再等半年。” 程不辞笑起来,“萨拉医生要是知道我们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一定会很头疼有我这样一个病人。” 谢嘉遇猫似地轻哼一声,“那哥想怎么办?” “简单啊,不让她知道就好了。” 谢嘉遇将脸埋进程不辞胸膛,憋住笑意闷闷地“嗯”一声,程不辞心口一阵酥麻,正要起身,又听到谢嘉遇道:“再赖五分钟吧,你会做法餐吗?” 趁着多出来的五分钟赖床时间,程不辞开始看从科隆飞曼哈顿的机票。 “明天中午十二点的机票怎么样?” “都可以。” “那我一块买了。”程不辞问都没问谢嘉遇,直接登记了新的乘机人身份信息,谢嘉遇等了半天不见程不辞问自己要身份证号,伸手戳了戳程不辞的喉结,过了会儿幽幽地夸奖道:“哥,你记性真好。” 程不辞不明所以。 谢嘉遇加重了手劲。 程不辞的呼吸霎时间乱了,身体也猛地一僵,他发现谢嘉遇最近是越来越喜欢戳他了。 胸口、腰、耳朵、鼻子、现在是喉结。 小动作不断。 程不辞声音低了下去,问谢嘉遇想干什么。 谢嘉遇气呼呼道:“太不公平了,我每次一撒谎你就能从我抖睫毛的动作上看出来,而你撒谎我还要等你自己露馅!” “?”他撒什么谎了? 他刚才不是在买机…… 哦,程不辞想起来了。 与谢嘉遇初逢那夜,他曾想过给谢嘉遇买张机票打发他尽早离开,只是后来因为谢嘉遇沾沾自喜的一句话而作罢,还撒了个谎。 他记得谢嘉遇的身份证号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故事,只是两人高中曾一起申请过港大的入学申请,谢嘉遇的部分信息还是他帮忙上传的。 不可否认,他们两人的记性都挺好。 谢嘉遇:“我小心眼可不是白说的。” 程不辞自知理亏,也不打算狡辩什么,只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就在他准备支付机票的时候,手机页面顶端送来一条弹窗消息。 “听说你在科隆,有空见一面吧,我刚好在科隆出差。” 两秒后。 “我是肖又言。” -------------------- 明天也有更~ 第51章 臭鼬和美洲雕鸮 第56章 肖又言对于他而言是怎么的一个人物呢? 程不辞得出过许多种答案。 同父异母的兄长,父亲的骄傲,母亲的肉中刺,初恋为之维护的发小,谢天华看好的后起之秀。 最终的所有,凝聚成了,他难以比肩的人。 “哥,五分钟已经过了。” 谢嘉遇从他身上爬了起来,这次,指尖戳上了他的眉心,程不辞回过神,想了想后还是决定跟谢嘉遇坦言。 谢嘉遇:“我没有和肖又言在一起过。” 程不辞微微一愣,弯了眸子,“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我打算跟他见一面。” “和他见面你会不开心吗?” 这是他从没有想过的问题,他和肖又言见过的次数实在不多,比谢天华还要少。记忆里,面对肖又言时,他的情绪应该是以愤怒居多,自馁次之。 而愤怒,又大多生于自馁。 程不辞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我要跟你一起去。”谢嘉遇知道他哥既决定跟肖又言见一面,就绝不会轻易改变态度,但他已经在他父亲那里吃了教训,是断然不肯再让人插上一足。 程不辞没拒绝。 谢嘉遇问:“约在了什么时间?” “没说。” “那就今晚好了。” 程不辞挑高一侧眉梢,谢嘉遇抱着手臂轻嗤,“我不允许任何人耽误我们的行程!” 气鼓鼓的模样像一只河豚,程不辞学着谢嘉遇的动作,伸出一指将人脸颊戳下去一个窝,手感真是不错。 他道:“听你的。” 谢嘉遇报了一个咖啡厅的名字,程不辞将时间和地址发了过去,对面很快回了肯定。 晚上六点,程不辞和谢嘉遇抵达咖啡厅时肖又言已经到了,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是以,他们一下车就从窗外看见了他。 肖又言见着程不辞身旁还跟着的谢嘉遇,脸上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语气自然地说了句“小遇也来了啊”,然后请两人入座,还往里挪了一个位置。 谢嘉遇礼貌地回之一笑,道:“我就不在这儿坐了,你们聊。”离开前,他看向程不辞,指腹在人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低声说:“我就坐你们后边,这家的farizer coffee不错,哥,你可以尝尝。” 程不辞目送谢嘉遇另外找了个位置坐下,肖又言低低笑了一声,笑意不明。 “这么多年过去了,小遇还是如此。”肖又言摊开两手,状似无奈又极其宠溺地轻摇头,“如此的心思单纯。” “直接进入正题吧。”程不辞在对面落座,不多时,侍应生送上茶点,朗姆酒和奶油分层填满整只加厚玻璃高脚杯,甜香浓郁,风味独特,是他喜欢的口味。 “没有正题不正题的,只是随意地聊聊天而已。”肖又言翘起腿往后倒在沙发背上,道:“说起来,我们两个还是一家人呢,你呢,应该喊我一声哥哥。” 程不辞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颤了一瞬,过了一会儿他平静地开口,“如果你想再破一次相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肖又言不怒反笑,“那我挺期待的。” 两人沉默片刻。 “不过‘哥’我已经听多了,程先生是知道的,我和小遇从小一起长大,他又小我两岁,平日里自然是没少叫我哥,他会说的第二个字也是喊我‘哥哥’,那时我多大?三岁差不多吧。” 肖又言:“我该不该说呢,我们两个不愧是一父所出,刚才看你眉眼,我竟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在照镜子。” “肖总该不会想说‘替身’这一套吧。”程不辞低垂下眉,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肖又言竖了根手指左右摇了摇,道:“不,我知道小遇一开始找上你并不是因为你长得与我有几分相似,只是单纯地为我出头而已。” 他和谢嘉遇,程不辞和谢嘉遇,都因这场“出头幸事”改变了人生轨迹。 所有人都把他当成无辜的受害者,为他洗脱辩护,是父之过子无罪,是死了双亲的程不辞疯了,诿过于人,是他甘愿被程不辞教训以表歉疚,明月入怀。 人心所向的快感没人会不喜欢。 可令他失望的是,他最信任的谢嘉遇却是最先改变态度的。 程不辞道:“事在人为,你应当很清楚,现在的结局不正是你自己种因得到的果吗?” “肖总,你究竟是在怨恨我打了你,还是在对自己已经实施的某个作为生出了懊悔?”源有可寻,程不辞冷声道:“那只信封是你寄来的吧。” 肖又言耸耸肩,“什么信封?我不知情啊。” 程不辞看向窗外,这里远离城市中心,街道算不上繁华,入夜后路上也没多少行人走动。 他在这一刻忽地身心轻松。 “不知情也没关系,因为故事已经走到结局了。”程不辞缓缓道:“我看了信,然后出手打你,谢嘉遇为替你出头招惹上我,我和谢嘉遇交往、分离、相逢。此刻,我们在相爱。” 程不辞收回视线,含笑的眼眸凝视着对面故作光鲜的人,“肖又言,你在嫉恨我。” 声音轻极了,是在说一件平疏的事实,而不是惊异的反问。 刻意作出的从容面具在这一刻脱落下第一块漆面,肖又言的脸色短暂地黑了一度。 一只南美洲的蝴蝶轻轻扇动翅膀,结果可能引发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而只要他不说,谢嘉遇就不会知道,他和程不辞走到一起的根源是他作祟的虚荣心。 他比大多人都要敏锐。 知道父亲还有一个孩子时,他才十六,一开始他愤怒、惶恐,可当他知道父亲根本不看重那对母子后,他又庆幸、得意。 程不辞猜得不错,那只信封就是他寄给他的,在程母死后不久,信封里是一张两只臭鼬被天敌美洲雕鸮捕食的照片。 他把程不辞母子比作臭鼬,将自己塑造成美洲雕鸮。 那张照片背后写道:臭鼬躲在暗无天日的洞穴,见不得光的可怜鼠辈;美洲雕鸮纵情遨游在天地之间,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臭鼬躲避天敌依靠的本领是释放臭气,美洲雕鸮却是没有嗅觉的猛禽。臭鼬的结局只有一种,被美洲雕鸮撕碎并吞入腹中,最后沦为草木的养料。 “肖又言,你比我以为的要自卑和可怜。” 虚荣,大概是因为骨子里就是自卑的。 “你特么放什么屁——”肖又言语气平稳地说着粗鄙的话,程不辞是有些佩服他的,在这种时候还要端着架子。 “嫉恨?你有什么值得我嫉恨的?我如今身价千万,是西门子的部门经理,我想要什么都能得到,而你——据说是在纽约的一家中餐厅当厨子?” “是啊,我有什么值得你嫉恨的呢?我从小被要求追上你,我一成年便身负巨债,我活在私生子的骂名下。”程不辞的目光投注到那杯farizer coffee上,朗姆酒色泽红亮,焦糖风味强烈,上面的奶油也很甜腻,谢嘉遇理应不喜欢的。 是他渴望被爱,谢嘉遇便给他了很多很多爱。 就像他们下车前,谢嘉遇握着他的手说,请相信,我是爱你的,我们之间绝不存在任何的阻碍。 明明他自己也怕得要死。 程不辞轻缓道:“你听说我和谢嘉遇重新走到一起,于是迫切地想知道我如今的处境,你约我见面,发现我平平无奇,庆幸的同时又在恨,恨为什么我这样一个处处不如你的人会再次被谢嘉遇选择,你恨自己的二十年如何比不上我的六个月,你恨我为什么活得那么糟糕却还没有烂透在这个世界上。” “你把谢嘉遇对你的喜爱当成扬己的资本,我视他为救俗的一抹星火。” 肖又言这才脱掉强撑的伪装,说话的声音拔高了几个度,“没有我,你根本入不了小遇的眼。” 他说不清自己对谢嘉遇的感情,说喜欢吧,似乎也没有到想和人交往、共度余生的地步,说不喜欢吧,又看不惯谢嘉遇和别人在一起。 背叛,这个词才是正确答案。 他没有错,是谢嘉遇背叛了他。 而既无能伤害谢嘉遇,就只能把矛头再次转向曾经的手下败将,期翼对方展现出发狂发疯的模样,以此得到可以填补心脏空缺的快意。 程不辞站起身,朝人盈盈一笑道:“谢谢。” 他不再施舍肖又言一丝眼神,两人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可比性而言了。程不辞抬脚朝身后走,与此间隔了两张桌子的谢嘉遇正不亦乐乎地给照片p图,照片是他们昨天在大教堂钟楼顶拍的合照,此刻两人除了脸没被荼毒,其他地方已经被星星和粉色小花的贴纸遮得看不出原景。 “谢嘉遇。”听到自己的名字,谢嘉遇抬起头,程不辞看着那张明媚的笑脸心弦一动,不由自主地问:“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哪里吗?” “嗯?” “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我正式入学那天,不是在学校教务处,而是在晒布天桥上。那天周日多云,鹏中高三生开学报到,你的朋友撞掉了小姨手里的遮阳伞,你给她捡了起来,还凶了朋友一语。” 第57章 “嗯?” “只是想告诉你。”程不辞道:“我第二次再见到你时,目光会被你吸引。” 第52章 所愿皆成 他和臭鼬不同。臭鼬昼伏夜出,是为了更容易地觅食和躲避天敌,这是它的生存之道。他应该是一只正趋光性的飞虫,太阳也好,星月也好,哪怕是人类点亮的一盏灯,也会想要靠近,不被任何人发现地靠近。 程不辞想,假使肖又言没有羞辱挑衅他,或者自己未对对方的羞辱挑衅作出回应,他依旧会被谢嘉遇吸引、受谢嘉遇影响潜移默化地作出改变,然后最好的结果是他有机会和谢嘉遇处成朋友,次要好的结果是他读了港大,与谢嘉遇成为陌路。 怎么走都是一条铺着光的好路。 谢嘉遇飞速地眨了眨眼睛,一瞬间臭屁起来,“那哥是对我一见钟情喽?” 程不辞不语,拾起沙发背靠上谢嘉遇的外褂,伺候人起身穿上,两人牵着手路过他和肖又言谈话的桌位时,肖又言已经不在了。 谢嘉遇:“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回去给你煮牛奶。” “farizer coffee好喝吗?” “好喝。” “那今晚可不可以不煮牛奶?” “不可以。” “……” 两人坐上车,关上门吻了几分钟才离开。 是夜克制地没做什么事,次日除夕,两人一大早就起了床,程不辞在厨房做早饭时,谢嘉遇在卧室收拾他们的行李,吃过饭提前两个小时抵达机场,十二点飞机准时启程,晚十点半落地曼哈顿。 从曼哈顿到鹏城的航班是第二天早上七点的,谢嘉遇从飞机降落前就开始喊饿,他不喜欢吃飞机餐,晚饭只喝了水。 下机后,程不辞在手机上搜附近的餐厅,打算带谢嘉遇去填饱肚子。 节日里没几家餐厅营业到现在,少有的两三家大众点评又皆在中等以下,快餐店倒是多,而且还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制,但谢嘉遇连前者都不会去尝试,快餐就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程不辞将两人的行李安置在行李暂存处,牵着谢嘉遇一路出了机场。 机场外停靠着不少出租车,程不辞问:“带你去中国城吃?” 谢嘉遇抬头看程不辞一眼,曼哈顿气温低,两人每呼出一口气都带着浓厚的白雾,程不辞将谢嘉遇的围巾缠好,尾端系在脑后,道:“除夕夜,中国城今晚会很热闹,而且那里吃的多,味道也都不错。” 谢嘉遇一听很热闹当即点点头,“那抓紧时间走吧,现在是十一点,说不定能赶上春节跨年呢!” 夜晚道路大多通畅,稍远处帝国大厦的顶端亮起红色和金色的彩灯,以示庆祝中国农历新年。越靠近市区,街道上的行人渐多起来,出租车走走停停近五十分钟,最终停在中国城牌楼门附近。 下车前,司机朝两人送去祝福,用蹩脚的中文讲道“中国新年快乐”。 他们异口同声回了句“新年快乐。” 中国城街道内人挤人,锣鼓喧天,气氛火热,空气里混合着食物和硝石的气味,程不辞和谢嘉遇几乎是被人推着往前移动。 谢嘉遇不由自主道:“这人也太多了吧。” 程不辞也有些意外,他是去年除夕和钟翊来的一次,来得早回得也早,倒是错过了零点的沸腾时刻。 “别走散了。”程不辞由握着谢嘉遇的手改为十指相扣,也不知被推着走了多远,人群总算有了松动。 “呼——”谢嘉遇道:“差点被挤成肉饼,呃……哥,我想吃肉夹饼了。” 前面不远就有一家卖各种烤饼的小店铺,排队的人挺多,谢嘉遇说可以等。 两人排上了队。 “热了。”谢嘉遇侧过身朝后面的程不辞伸了伸脖子,他喉头那片皮肤已经出了汗,程不辞只好给人解开围巾。 队伍进速稍慢,谢嘉遇已经拿着手机开始四处拍拍拍了。 片刻后,他曲肘捅了捅程不辞的腰腹,称不足一分钟就到零点了。 话音刚落,周遭传来齐齐的倒计时喊声。 “十、九、八、七、六、五、四……” “谢嘉遇。” “……三、二……” 谢嘉遇朝他抬首,笑靥如花,“嗯?” “……一!” “新年快乐,喜乐平安。” 他的吻轻柔地落在谢嘉遇左眼的疤痕上。 红粉蓝黄各色的礼炮纸伴随着鞭炮、烟花在头顶绽放,雪花一样纷扬飘散。 “新年快乐,程不辞,所愿皆成。” 程不辞扬起笑,两人的视野被越来越多的彩纸扰乱,其中一片落在谢嘉遇睫毛上,引得人本能地眨巴眨巴眼,伸手想去抓。 最后自然是没抓到,谢嘉遇有些不爽。 人群欢呼着,亲人拥抱、爱侣亲吻,有长辈将孩子高高抛起再接住…… 谢嘉遇抽出与程不辞交扣的手,两掌合力去抓头顶飘扬的彩纸。 眼花缭乱,常常是眼睛锁定了目标,一出手却是擦纸而过。 谢嘉遇更觉恼怒,换了个思路,高捧着手守株待兔。 须臾后,一片红色的心形纸片摇曳而下,就在它即将同其他纸片一样擦过指尖而过时,程不辞伸出了手。 掌心贴手背,程不辞牵引着谢嘉遇的手往前挪动几厘米,红心纸片稳稳落在谢嘉遇手心,随即四掌合拢。 程不辞道:“所愿皆成。” 时间有限,两人吃完饭返回机场前先去了程不辞公寓一趟,清洗自己,不然身上都是食料味和火药味。上午七点,dl5080从纽约出发,中途两次转机,国内大年初二晚九点十九分,zh9526临近鹏城国际机场t3航站楼。 程不辞在飞机降落的颠簸中慢慢转醒。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鹏城,我们将在鹏城国际机场三号候机楼进港,机舱外的温度十四摄氏度,五十七华氏度,飞机还将滑行……” 机窗外是逐渐清晰的鹏城夜景,离开近十一年,如今他终于将重新踏上这片土地。 一旁的谢嘉遇也在飞机落地的后一秒醒来,机舱内暂时还未亮灯,他先是本能地明知故问了一句“到了?”,而后才笑眯眯地看向程不辞:“哥,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 程不辞心底升起一股热流,眼尾紧跟着酸湿了。 微薄啵)啵}布+丁|猫)酱 其实在申城转机的时候,他就已经很紧张激动了,所谓近乡情怯,大概便是如此。 飞机彻底停靠在港,廊桥接通。 半个小时后,工作人员将部分行李送进贵宾室,不多时,程不辞和谢嘉遇一起出了贵宾楼。 一辆三车牌黑色古思特停在楼外路边。 谢嘉遇抓紧了程不辞的手。 古思特主驾的后车窗降了大半面,谢天华在车内朝他们瞥了一眼,眼神说不上威严与犀利,但也称不上温和。 “小谢总,谢总请您上车。” 谢嘉遇无视了司机老杨下来说的话,没动。 谢天华恨铁不成钢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在缓慢升起的车窗中道:“程先生也一起吧。” 老杨:“小谢总,程先生,请。” 程不辞侧眸轻拍谢嘉遇的手背,“走吧。”谢嘉遇这才有了动作,将两人的行李递给老杨。 一个小时后,古思特停在曦园某栋别墅楼下。 静默了一路的氛围在谢天华下车后终止,谢嘉遇问老杨他爹怎么知道自己今晚会回来。 老杨讪讪地笑着不说话,谢嘉遇撇撇嘴,属实是明知故问了。 “谢总近日心情不太好。”老杨只能言尽于此。 程不辞将谢嘉遇那边的车门拉开,谢嘉遇暗想,他爹能心情好么,先不提前两天在儿子那里吃了败仗,单是他和程不辞又处上对象这一事实便能让他气到七窍生烟。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生出多少心虚和愧疚,实际上,他还是有些恼的,程不辞的离开也有他爹出的一份力。 谢嘉遇下了车,抬头朝二楼门廊看去。 谢天华干脆利落地丢下来两个字:“上来。”顿了顿,他又看向程不辞,同样冷冷地开口道:“来者为客,程先生也一同来吧。” 两人在谢天华眼皮子底下牵着手走上台阶。 推门进屋,住家阿姨迎了上来,说夜宵已经准备好了。 空气里飘着食物的诱人香味,谢嘉遇却意外自己竟然不饿。 谢天华朝林嫂道:“林嫂,再为这位先生收拾一间客房。” 林嫂应声走远,谢天华看向身后的两位年轻人,率先抬脚往餐厅的方向去。 “爸,我不饿,我们……” “不饿就跟我到书房聊聊。”谢天华打断儿子的话,鞋尖一转准备往楼上走,谢嘉遇伸手一拦,飞快改口,“现在又饿了,吃完再说,吃完再说。” 餐厅死一般地寂静了半个多小时。 谢嘉遇吃完饭跟着谢天华去了书房,程不辞则被林嫂带去了房间。 第58章 林嫂职业操守非常好,即便亲眼所见身后的年轻人和家里的小少爷进门时手牵着手关系不一般的模样,这会儿在私下里也并未多言多问什么,让程不辞稍微自在了些。 谢天华书房,谢嘉遇进屋后便关了门。 “我原以为我这个做父亲的是最了解儿子的人。”谢天华在办公桌后坐下,语气严肃,“娇养下导致你做什么都只有三分钟热度,但我又感到庆幸,庆幸你并没有养成其他陋习。” “爸……” “你先听我讲完……” “我可以听您讲完,但我想提前告诉您。”谢嘉遇走上前,认真道:“爸,我喜欢程不辞,我会和他一直在一起,直到因生老病死、天灾人祸致使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第53章 爸,新年快乐 如果是在十年前,谢天华听到亲儿子许下“只有死亡才能将我和我爱的人分开”的誓言时,一定是要嗤之以鼻的。但十年过去,不,甚至都没有用到十年,早在谢嘉遇因为他的一句谎言满怀希望地奔赴科隆时,他就有了预料。 喜欢程不辞这件事,将不会是儿子的三分钟热度。 “儿子,爸爸有些疑惑和好奇。”谢天华作出求知的模样,语气也缓和了许多,“那个程不辞到底是哪里值得你付出十年时间去喜欢?我记得你们当年实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 “五十九天,是不长,只是刚好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遇到他,然后经历了段惊艳的故事。”谢嘉遇垂眸苦笑一声,很快又抬起头看向谢天华,“爸,喜欢一个人必须要一方对另一方有价值才行吗?” “地位差异会导致沟通中的不对等交流。” “可我母亲也并不是什么前沿企业的女强人,或者某个公司高管的女儿,她只是一位普通家庭出来的纺织女工,甚至没上过几年学。”谢嘉遇道:“但您还是对她一见钟情,娶了她生下我。在她走后,您不也是一直没有二婚的打算?” 谢嘉遇又笑了一下,这次笑得轻快又骄傲,“您看,您对我母亲还是一见钟情呢,而我,是同程不辞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慢慢喜欢上他的,这么一来,我在感情的处理上是不是比您更稳当一些?” 谢天华:“……” 过了会儿,谢天华笑着摇摇头,“不一样。” “男性和女性的恋爱观不同。毫不客气说,男性即便是在最爱一个女孩的阶段上,他的理性指数依旧大于女性的理性指数,男性永远给自己留有后路。”谢天华道:“拿我和你母亲来讲,我可以确定你母亲对我是一整颗心的百分百的爱,而我呢?嘉遇,如果把我的心分成十分,你母亲占据的可能连一半都不到。” “这就是现实,孩子。” 除了爱情,他还要把握住很多东西,金钱,名利,地位……他的生命不会只有爱情。 爱情是“锦上添花”的锦缎,更多人期待的还是花。 “那您是担心程不辞对我、对我们家,另有图谋么?”谢嘉遇顿了顿,拉来一张椅子在谢天华对面坐下,继续道:“可实际上他并没有从我这里获得过任何名誉、地位或者金钱,肖叔那三千万的债务也是他自己一分一分赚够还完的,而且——” “我不认同您说的‘人因为有价值而被爱’这话。”谢嘉遇认真道:“人的价值分为几种?社会价值和自我价值,社会价值体现在个人对社会的责任和贡献上,自我价值是自尊自爱自信。爸,您不应该将程不辞的价值认定为通俗的名利大小和地位高低,而且这种认定标准,对我的母亲也是一种羞辱。” 谢天华不得不承认,他最初确实是用的不好的眼光去看待程不辞,原生家庭如此糟糕,养出来的孩子很难保证不会有问题。他的儿子只是表面的傲气骄横,实则十分心思单纯且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所以如果非要他选择,他宁愿找一个身边知根知底的人去照应儿子。 但正如儿子此刻所言,程不辞并没有他先入为主思想下的心机深沉、发短心长。 那最后一句话,更是让他心生有愧的同时,感到自豪和骄傲起来。 谢嘉遇道:“爸,您有些过度保护我了。” 谢天华仰倒在椅背上,“我答应过你母亲要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和伤害,要让你健康快乐地长大、生活,所以我才想,你值得一切最优物质。” “但我这十年来生活得并不健康快乐。” 这也是谢天华的痛处,可即使知道儿子如此模样有他的一份“功劳”,他还是不情愿让步,觉得程不辞配不上他儿子。 “爸……我很不容易才找到他,找到他之后我应该很高兴的,可惜不是,我从见到他的那一刻便开始患得患失,我害怕极了。”谢嘉遇朝前倾了倾身,“爸,我这次如果不抓紧、抓住,就一定不会再有另一个让我期待重逢的十年了,你说只有最好的才可以配上我,于我而言,程不辞就是最好的啊,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了。” 谢天华不再言语,谢嘉遇站起身,他先朝书房的窗户看去,这里靠近一片湖,虫鸣比车流声高,外面漆黑一片,今天大概是多云的天气,不怎么能看得见月亮。 “说实话,我对父亲有怨也有气,但是,我绝不会对您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行为。”谢嘉遇边说边回眼,“俗话说眼不见心不烦,如果爸实在不喜欢程不辞,我保证以后绝不带他来见您,也请求爸,不要主动找他。” 谢天华也站了起来,他起身的那一刻,看着儿子忽地就觉得自己当真是老了。 儿子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了。 他问道:“嘉遇,你怨爸气爸,那……恨爸爸吗?” 脑中自上车便开始紧绷的弦终于在此刻得以放松,谢嘉遇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语气恢复成一惯的自然轻快,“爸,你多大人了,别瞎想,从来没有。” 谢天华抬手朝外挥了挥。 “爸,新年快乐。” “还有,新年快乐。”谢嘉遇笑得嘴角那颗露出不明显的虎牙,补充道:“这句是替程不辞说的。” 他出了书房。 程不辞洗漱过后从卫生间出来时似有所念,他走去拉开了房门,谢嘉遇正抬着手,作势要敲门。 “哥。” 程不辞垂眸看向谢嘉遇另一只手,对方手里端着一只小盅,谢嘉遇道:“林嫂煮了助眠茶,我来给你送一碗。” 升起的水汽是酸酸涩涩的味道,茶还是有些烫的,谢嘉遇几根手指烫得发了红,“这里面是酸枣仁、合欢花、柏子仁,还有郁金。” 程不辞两手接过茶盅,想了想还是没有请谢嘉遇进门,虽然这里是他家。 “谢谢。” 谢嘉遇露出一个笑,先回了声“不客气”,而后凑上前微微昂起头,道:“那,晚安?” “嗯,晚安。” 谢嘉遇离开前飞快地在程不辞唇角印上一吻。 最近的作息因为时差搅弄得一团乱,不过不知是助眠茶的功效实在太明显还是一天多的航程让人实在疲乏,程不辞喝完茶脑袋一沾枕头没过多久便睡熟了过去。 早上是被鸟叫声吵醒的,窗户外的阳台上立着一只红耳鹎,“不皮不皮”响亮不断。 程不辞睁开眼,盯着陌生的天花板反应了五六秒后想起来他现在在谢嘉遇家。 又一秒,他从床上猛地坐起来。 不到八点。 程不辞松了一口气,十分钟后,他收拾好自己出了门下楼。 客厅里谢天华正在看八点档的早间新闻。 “谢总早上好。” 谢天华面无表情地睨他一眼,四五秒后才“嗯”一声回复道:“嘉遇还在睡。” 程不辞走了过去,在谢天华的示意下坐到他旁侧的另一张沙发上。 “程先生这次回来还有离开的打算吗?” “还请问谢总所说的离开指的是哪一种?”程不辞道:“如果是重蹈覆辙,不会了。” 谢天华凝视着程不辞,末了只说:“小遇的家在鹏城。” 程不辞放在膝上的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一颗不上不下的心落回原地。 “我明白了。” 谢天华不再多言,继续看他的早间新闻。 一刻钟后,楼上传来一阵难以忽视的奔跑声。 这里的房子隔音做得极好,能跑出那么大动静也是难得,谢天华和程不辞几乎同时朝楼梯方向看去,紧接着听到一声极大的“爸,我……” 谢嘉遇从楼梯拐角处露了头,眼睛看到沙发上的两人后连忙改了口,“……渴——醒了。” “没大没小。”谢天华没好气的斥责他一句,懒得拆穿儿子那个烫嘴的“哥”,以及原本应该是充满质问的“在哪儿”话语。 谢嘉遇没好意思地挠着脖子笑起来,长腿几步跨下楼梯,走到谢天华身后给人捏肩膀,谢天华享受了一会儿,道:“昨晚接你的那台车,前天刚提的,作为你今年的生日礼物,还有春节前你说回不来,你爷奶便没再来这里过年,现在既然回来了,就去给二老拜个年。” 第59章 “现在?” “吃完早饭就出发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给你爷爷奶奶带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放车上了。”谢天华又道:“我就不去了,你要是自己一个人去无聊,可以问问小程。” 谢嘉遇头一歪,捏得更用心了,“爸,我哥十年没回家了,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是不是得先回家看看呀?”话落,他朝程不辞行李箱又对老父亲道:“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已经跟爷爷奶奶解释过了,您放心,我们肯定会去看望他们二老的。” 谢天华稍稍怔了几秒,抬眼朝程不辞看去,程不辞听到谢嘉遇前面的话也是微愣,他没想到谢嘉遇会主动提这个事,心底当即划过一阵暖流。 “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林嫂前来告知众人早饭已经安排好了,谢天华关掉电视站起身,左右看了看程不辞和谢嘉遇,最终道:“你们自己决定吧。” -------------------- 谢父:不理解但不得不尊重 第54章 最佳男朋友奖 鹏城到羊城一百多公里,路上有段路程堵了两个多小时,下午三点,黑色古思特下了羊城高速。 又一个小时,车子停在一处墓园外。 登记好信息,程不辞和谢嘉遇抱着花走了进去。 十年,不止城市面貌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墓园的变化也很大,前几年都是程昭回国祭扫,程不辞没回来过一次。 不是不能和不想,是不敢。 母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恨他,也是她终于解脱了。 这十年,她一次都没有入他的梦。 程不辞想,母亲是真的解脱了。 程不辞很快走到记忆里母亲墓地所在的那一排,天色昏沉,他的脚停在台阶上不敢再动。 “怎么不走了?”谢嘉遇左右望了望后抬头看向程不辞,到底没把那句“是不是忘了妈妈在哪里”问出口。 程不辞过了会儿才轻轻摇摇头,抬脚往右边的小路拐。 程母的墓地在一棵小柚子树的旁边,墓碑上积了许多灰土。 “小姨去世了,所以这次是我,还有我爱人一起来的。”程不辞朝着墓碑鞠了一躬,放下矢车菊花束后又道:“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跟以前一样,什么也不做就好。” 他拿出一块方巾安静地擦拭墓碑,谢嘉遇也将手里的花放下,他对程母知之甚少,只能从程不辞的几次话里和潜藏的个性猜测,他们母子两人并没有纯碎的亲人眷恋,至少后期的程母,对程不辞的恨要大于爱了。 谢嘉遇:“伯母您好,我叫谢嘉遇。”他平时挺能说的,但到了这会儿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能和程母聊些什么,也不知道程母会愿意听什么。 程不辞很快把一整块墓碑擦拭干净。 程不辞:“……不早了,我们走了。” 说完不带一丝犹豫,他牵起谢嘉遇的手离开墓园。 坐上车,谢嘉遇问道:“我们是在这里住一夜还是直接去端州?” 羊城到端州也有一百多公里,现下不知路况如何,程不辞想着谢嘉遇已经开了几个小时的车了,便回复说留一夜。 他和母亲以前住的房子早已卖掉还部分债款,和谢嘉遇便只能找酒店住下。 次日一早,两人上了羊城高速,临近中午抵达端州。 谢嘉遇爷奶所居住的小区挨着一片湖泊,后面是起伏的山,小区有些老,面积不大,楼层也不高,车子只能停在楼下路边。 二老已经在居民单元楼入口位置等着了。 “亲爱的阿爷奶,新年快乐啊!我好想你们!” 谢嘉遇下车后先给二老一人一个大大的拥抱,而后直起身向他们介绍身后拎着礼品和行李箱走来的程不辞,“这位就是我之前同阿爷奶讲过的,我男朋友,程不辞。阿爷奶你们之前也见过的,就是我上高三放五一假期那会儿,他来咱家住过一晚,不知道你们还有印象不?” 程不辞朝二老微微躬身,礼貌地笑道:“爷爷奶奶新年好,我叫程不辞。” “嗳好,都好,新年好。”二老笑得合不拢嘴,奶奶更是拉起程不辞的一只手,毫不掩饰地表示喜爱,“小程吖嘛怎么不记得,奶奶还没老到记性变差的时候,好长时间没见小辞长得越来越漂亮了,看着比小遇高不少,穿这么薄冻不冻呀?冇食中午饭啦?你阿爷早一起身就将莲子猪手焗上了,一会儿一定要食多哦。” “奶,那我呢?”谢嘉遇佯装吃醋。 “你也越来越靓仔,你也食多。”奶奶疼惜地又牵起谢嘉遇的手,“快快快,上楼,咱回家再继续讲。” 小区楼是最近几年才加装的电梯,不过空间不大,梯厢内站下四个人后空间便不剩多少,到了三楼,左右各一户,谢嘉遇爷爷拉开右边那户最外面的铁栅门,拿出钥匙把里面的房门打开。 一股香甜的味道迫不及待冲出了屋外。 程不辞不自觉说了句“好香”。 爷爷很快接话,笑眯眯道:“食起来更香。” 二老家中很是整洁干净,家具较之以前换了许多,现在多为书架和书柜,放满了书还有奖杯和奖状。 谢嘉遇道:“阿爷奶,我带我哥参观一下。” “去吧去吧,等会儿去洗手吃饭。” 书架和书柜上的书大多是古籍,谢嘉遇称是奶奶的书,“我以前有跟哥讲过吗?奶奶以前是大学的中国古典文献学教授。”谢嘉遇随手抽了本《管子》,没看几眼又塞了回去,“这些书以前都堆在小阁楼,前几年爷爷迷恋上淘物,买了许多这些复古风的书架和书柜,奶奶就把那些没用的家具清理了,将这些书摆了出来。” “怪不得我见奶奶的第一眼就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嗯……”程不辞笑了笑,“绝世而独立的气质,和蔼可亲,还让我有一些敬畏。” “绝世而独立?哈哈,我身上也是这种气质呀。”谢嘉遇朝自己竖起大拇指,贫嘴道:“亲戚们都说我长得像咱奶呢。” 程不辞伸手轻轻揉了揉谢嘉遇的耳垂,转去了放着各种奖状和奖杯的书柜前。 大多是谢天华上学时得的优秀学生奖状和学习竞赛赢得的奖杯,少数几张是谢嘉遇的诸如“最勤劳奖”“乖孩子奖”“拾金不昧奖”“英语小王子”…… 微博#啵&啵布*丁猫?酱 “咳咳——”谢嘉遇不自在地咳了两嗓,他请求过二老许多次,这些奖状放在他爹那一堆特等奖、一等奖、“金牌学习王”里面简直像笑话,丢脸死了,让他们不要拿出来摆书柜上了,但二老总笑着说谁敢笑话以后就不请他进家里玩。 谢嘉遇:“看差不多了,要不洗个手吧,我带你去卫生间。” 程不辞看着对方发红的耳尖温和地笑了一声,“挺好的。”他的指尖停在“乖孩子奖”上,继续道:“我以前得过一张‘孩子王奖’。” “真的假的?” “真的。”程不辞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么,我小时候可混了,成绩也烂,整日拉帮结派,所以跟在我身后的小狐朋狗友就特别多。我记得那应该是我上二年级的期末,别的小朋友都捧着学习标兵,我捧着烂得跟白菜叶似的试卷。那天放学放得早,我妈接到我之前,我就在门卫室里坐着等人,当时的保安大叔问我怎么不高兴,我说是因为别的小朋友都有奖状而我没有。其实我是因为不能和朋友们天天见而难过,但保安大叔还是在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张空白奖状,用签字水笔给我涂出来一个‘孩子王奖’。” 程不辞:“不过后来我就得到过许多类似‘学习标兵’‘小天才’还有像这样的奖杯了。” 谢嘉遇有点不高兴。 厨房里二老争执起来西红柿炒蛋要不要再加番茄酱,爷爷坚持不加,理由是家里已经没有番茄酱了,奶奶说必须加,理由是她现在就会去买。 谢嘉遇远远朝他们喊道:“阿爷奶,我同程不辞一齐去买啦!” 说着,不等二老交待更多,他带着程不辞下了楼。 小区门口就有一家开了三十多年的居民小超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瓶番茄酱自然是有卖的,但谢嘉遇别说进去,就是看都没看一眼。 “哥,你先跟着我走就是了。” 程不辞听话地没再多问,将两人的手装进自己的口袋。 这附近有一所中学,假期学校放了假,但对面的生活小卖部还开着,谢嘉遇带着程不辞走了进去。 小卖部非常小,比谢天华家里客房的面积还要小上许多,卖着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零食和小玩意儿。 店家是一位胖乎乎的妇女,磕着瓜子,见到两人,眼里先是纳闷,而后才笑着问两位靓仔有什么需要的,用不用她帮忙找。 她问出口的时候莫名感到有些心虚。 谢嘉遇也笑了笑,让程不辞在外面等自己,待程不辞出了门,他才低声问老板自己想要的那东西这里有没有卖。 第60章 “这东西你得去专业文具店去买,小卖部早就不让卖啦。”老板看看谢嘉遇又瞅瞅外面的程不辞,嘴一快便问:“外面是你儿子么?” “啊?”谢嘉遇懵了。 老板随后乐起来,“瞧我这嘴,脑子一抽嘴就瓢了,你们两个年纪明明看着差不多哈哈,刚大学毕业吧?” 谢嘉遇反应过来后也乐起来,“已经毕业好几年了。”随即又道:“那请问老板,这附近最近的文具店在哪里呀?” 老板摆摆手,“用不着那么麻烦,姐从网上下载一张给你打印下来不就行啦,文具店单买一张还要两三块钱哩。” 和开着学校附近的大多小卖部一样,文具类用品被放在屋子最里面,谢嘉遇随着老板走进去,后面还有一个小房间,里面不止有打印区,还有拍证件照的区域。 老板极其自然地把没吃完的瓜子放到谢嘉遇手里,然后打开电脑、登录网页、下载图片、去水印、传输打印。 一气呵成,整个过程两分钟都没用到。 “喏,送老板啦。”老板一手交货一手把瓜子赎了回来。 谢嘉遇:“那我买只笔吧。” “笔在外边。” 谢嘉遇挑了只最贵的记号笔,写好字走到前面付钱时,程不辞已经站门口了。 “谢嘉遇,你在做什么呢?” 谢嘉遇将手里卷成筒的纸张递给程不辞,道:“新年礼物。” “新年礼物?” 70克a4纸纸张透明度较显,从最外圈透出来的色彩,结合下楼之前他们的谈话内容,程不辞很快猜出来这份新年礼物是什么了。 谢嘉遇把笔钱扫码付过去,和程不辞在老板稍稍呆愣的神色下离开小卖部。 她原以为是哪家的哥哥过年回来哄弟弟妹妹开心的,结果却见那位年轻先生写下—— “最佳男朋友奖?”程不辞哭笑不得,重新卷起奖状在谢嘉遇眉心敲下一记。 “喜不喜欢?” “……喜欢死了。” -------------------- 本文预计5.23入v哒 第55章 此情需问天【+忆】 两人买完番茄酱回到家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情了,那份西红柿炒鸡蛋最终在奶奶的强势要求下,加上番茄酱回锅重炒了。 爷爷忍不住拧谢嘉遇的胳膊,动作很轻,谢嘉遇做摸做样地疼得龇牙咧嘴,整个人往程不辞身上倒。 “买番茄酱路上看耍猴去了?我同你奶差点上报失踪。” 谢嘉遇“咯咯”笑起来。 程不辞也扬了唇。 幸好是忍住了,不然他们要回来得更晚。 “好嘞好嘞,就你这个老坑话最多。小遇小程,跟我一块洗手食饭去。” “……” 吃罢午饭,奶奶有午休的习惯,两位年轻人搭伙刷碗,清理干净餐桌和厨房后,陪爷爷下象棋。 “我爷爷可是打遍小区大爷无敌手。” 爷爷虚心地压压手掌,学着年轻人的语气让人“低调,低调。” 程不辞不怎么会象棋,谢嘉遇也是半吊子,不过爷爷很乐意教,一老二小便在阳台边支起小桌子,摆上了棋盘。 一坐便是一整个下午,期间奶奶午睡醒后出了趟门,谢嘉遇跟着去了,程不辞则被爷爷留下。 家中的房间不多,晚上程不辞和谢嘉遇只能挤一挤,住一间房,谢嘉遇催着人洗漱,但隔壁就是二老的起居室,他们只能老老实实的,没干点其他事情。 次日早饭后,两位年轻人各自拎着小铲子和小桶,跟着二老去楼顶的菜圃种菜,下午一起逛了场庙会,晚上程不辞磕磕绊绊地和爷爷下了几局象棋。 第三天,陪二老去医院体检。 下午,谢嘉遇让程不辞陪他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你说呢?”谢嘉遇反问回去,道:“你忘了我们第一次是从那里开始的了吗?” 端州地处山区,自然山景颇多,其四大名山之首顶湖,他和谢嘉遇的第一次恋爱,便是始于此地。 顶湖,得名于山顶有一个四时不涸的湖,其间自然风光无限,宝鼎园和蝴蝶谷更是闻名遐迩,加上城市气候适宜,经年游客不断。 2016年的五一假期前夕,程昭出差港城不在家,谢嘉遇听闻夏也的一档综艺节目要在端州录制,邀请程不辞同去。 程不辞没作犹豫地答应了。 他们周五放学后便搭乘高铁出发,晚上七点半到达端州,当晚便是在谢嘉遇爷爷奶奶家住了一夜,次日吃过早饭,两人打车去了顶湖。 假期游人多,还有像谢嘉遇一样得到消息跑来追星的明星粉丝,不过那会儿时间还是早,夏也他们还未转场此地拍摄,谢嘉遇不想傻乎乎地待在景区门口等,反正只要夏也等一众明星到了,他们的粉丝一定会沸腾,是绝佳的提醒装置。 两人买了票进入园区,谢嘉遇秉持着能坐车绝不走路的理念,狠狠钟情了观光车。 景区最有名的景点之一便是宝鼎园的那尊九龙宝鼎,该鼎是世界上最大、最重的青铜鼎之一,也是来此游玩的游客进行祈福的重要场所,因此这片园区的游客不是一般地多。 谢嘉遇:“同桌,我们要不要也试一试?” 游客问鼎祈福用的是一种叫许愿球的道具,一条写着祝福语的红色丝带,中心绑着一颗有重量的小球,售卖许愿球的商家说只要把许愿球扔进鼎中就能愿望成真。 商家:“两位小伙子还是学生吧?我们这里有‘学业有成’和‘金榜题名’,要不要来一个?” 谢嘉遇问:“我要是把它扔进鼎里,愿望真的能成真?” “冇走鸡啦,那当然是不搞虚的呀。” 谢嘉遇一双眼睛当即亮晶晶地看向程不辞。 这种玩耍押宝的话说不上是商家在粜风卖雨,主要还在消费者心理求得的安慰,类似信则有不信则无,但像谢嘉遇这样深信不疑的还是少见。 程不辞不愿扫人兴,点点头。 谢嘉遇看向商家,问道:“叔,有没写字的吗?” 商家边问着“有,你们是想自己写?”边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两条干净无字的许愿球,递到了窗外。 谢嘉遇付了钱,又从商家手里接过笔,回道:“想许点不一样的愿望。” 他将另一个许愿球递给程不辞后便开始在丝带上写字,写一个捂一个,不让人看。 程不辞失笑道:“捂这么严实?”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许愿球两端留出的丝带不长,谢嘉遇要写的字数有点多,两截丝带上写的内容不一样。 “同桌,你写的什么?” 程不辞阖好笔盖,递给谢嘉遇看的同时忍不住又笑起来,“谢嘉遇,你刚才还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谢嘉遇眨巴眨巴眼睛,闻言想躲开不看,但眸子里已经映出了程不辞写的那几个字。 “喜乐平安?”谢嘉遇抿抿唇,道:“跟卖的这些没什么不同啊,同桌,你写点有新意的呀。” 程不辞回:“这样就很好了。” 喜乐平安。 愿他,愿小姨,愿自己。 谢嘉遇:“也是,反正都是好话。” 还了笔,两人朝宝鼎走去,没靠太近,就站在台阶下方投。 “同桌,你能一次投进去吗?” 程不辞摇摇头,不敢保证,“不然算一下斜抛力?” 谢嘉遇:“……” 程不辞:“开玩笑的。” 谢嘉遇应景地“呵呵”两声,旋即又问:“你真能算出来么?” 程不辞觉得谢嘉遇有时候真的是傻得可爱。 谢嘉遇见程不辞满脸认真的模样,以为他真的试着计算,忙道:“我哩好哥哥嗳!你猴q喔。” 程不辞:“……” 这是谢嘉遇第一次以“哥哥”称呼他,一句话发音轻柔,细腻软和,尽管知道对方是带着捧乐的心思说出口的,但他的心脏还是微微一颤,某种遭受几多扼制的情绪猝不及防地破土而出。 他直观地感受到自己的耳朵愈发滚烫,稍显狼狈地朝稍远处望去,揉着耳尖道:“我又不傻。” 谢嘉遇乐了,“同桌,别揉了,我都看见你耳朵红了。” 程不辞手一滞,谢嘉遇凑了上前,那颗不明显的虎牙露出来,他道:“那你先抛吧,我觉得你肯定能抛进去,也好给我的许愿球做个表率。” 程不辞清了清嗓,不去看谢嘉遇,往后退了两步。 第一枚许愿球不负众望地投进了。 “该我了。”谢嘉遇站在原地直接出了手。 公、主号|沉舟\渡/海\楼 第二枚许愿球在主人期翼的目光下飞出,两秒后,球体部分撞上鼎口边缘,紧跟着半秒不到的时间,许愿球颤颤巍巍地原路飞了回来。 “啊呀——” 谢嘉遇发出一声惊讶,伸出手准备接应,但丝带却擦着他的指尖掠过,他转过身,只见许愿球稳稳落在了程不辞的手心里。 第61章 被许愿球砸中的程不辞还未来得及安慰谢嘉遇,目光一垂,看清了丝带上的字。 ——知我意,感君怜 ——此情须问天 “呀!”这声惊叹较之方才那声,多了一丝平和认命。 稍远处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尖叫呐喊,动静也正在往宝鼎园靠近。 谢嘉遇从程不辞手里拿回许愿球,他不打算丢进鼎里了,于是握着球体部分,将丝带扽平,上面的字便更加明显地映在程不辞双瞳上。 “同桌,没丢进去,你说我的愿望还能实现吗?” 程不辞的视线缓慢地从字挪到谢嘉遇的眼睛上,谢嘉遇弯起了眸子,“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这两句话的吗?” 他指向“知我意,感君怜”六个字。 程不辞不语,谢嘉遇也并不是非要等到他开口问才会说答案,很快就开口道:“四月九日班长生日那天,你肯定知道的,因为你也是在那时候知道我喜欢你的。”他说得肯定。 生日会上,一群人玩起了游戏,俗套的真心话大冒险。班长不幸失败选了真心话后,一个男生问她为什么总是看程不辞,她说因为自己总是在笑啊。 这个答案既隐晦又直白,那时间的网络上盛行着一句话,一个人大笑时会看向喜欢的人。 程不辞还记得那天的场景,小包间里灯光不怎么明亮,四周的墙壁和头顶的天花板上装饰着金色的气球,地板上是颜色纷呈的礼炮纸,空气里弥漫着蛋糕的香甜气息。 班长的话音落后,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他在看谢嘉遇。 是已经数不清第多少次看向的谢嘉遇,也是数不清第多少次的与人对视。 谢嘉遇脸上的笑意更深,还做了一个俏皮的挑眉和扬唇。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内的落地钟开始报时,有人解了围,众人开始分切蛋糕。 钟声止,2016年4月9日晚八点,他喜欢谢嘉遇。 在确定自己喜欢谢嘉遇后,他甚至找不到合理逻辑地确定,谢嘉遇喜欢他,在更早之前。 “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那天的顶湖热闹非凡,夏也等一众明星的到来更是让景区彻底沸腾起来,景区工作人员和综艺节目的录制人员将现场秩序把控得非常好,游客和粉丝们都近不了明星身,谢嘉遇也只是在最外围远远看了几眼。他是喜欢热闹,但不喜欢人挤人。 后来明星们领了任务各自离开,谢嘉遇喝多了水上卫生间,出来时他跳上程不辞的背,捧起他的脸亲了一口。 然后就被路过的夏也看见了。 这期综艺的节目内容是为庆祝一个月后的端午节,几位明星需要伪装成普通商家兜售跟端午有关的商品。但即便裹成了养蜂人,谢嘉遇还是凭借对方手腕间的念珠串,认出了他的偶像。 夏也:“嗨,要买一根五色丝么?我可以当什么也没看见哟。” 程不辞耳朵红了,但也没放下谢嘉遇,谢嘉遇点头如捣蒜道:“买买买,不用当没看见,因为我太需要偶像的祝福了!” 第56章 小心驾驶 时隔十年,景区的风光没怎么变化,只是游客比以前多了不少。 宝鼎园仍旧是整座园区最热闹的地方。 谢嘉遇挑了十个“心想事成”,扎成一捆全力一扔。 一次成功。 谢嘉遇:“有始有终。” 他们在二老这里待了三天,初七吃过午饭后离开的端州,晚上八九点才回到鹏城。 外环高速的转向路牌出现在眼前时,车子不带一丝减速地掠过,顺着沿江高速继续往前行驶。 “跑过了?”程不辞偏头看谢嘉遇一眼。 “没。”谢嘉遇道:“不去曦园。” 古思特一路向前开,不多时下了高速进入内环路,再持续往后海方向行驶,最后进入海滨路。 “酉星游戏的办公地就在对面写字楼里,为了上下班节省时间,我就在公司附近买了房。” 进入地下车库停好车,电梯直达二十四层,谢嘉遇开了自家房子的门。 清洁阿姨每天都有固定打扫,因此尽管主人离开不短的一段时间,房子里依旧干净非常。 程不辞将两人的行李拎进门,谢嘉遇从厨房里拿了两瓶水出来。 “这里就我一个人住,面积不大。” “挺好的。”程不辞问:“洗手间在哪里?” 谢嘉遇抬手指了一个位置,转身又进了厨房,“阿姨下午来的时候做了饭,现在凉了,微波炉叮一下?” 程不辞已经迈进卫生间的一只脚又拿了出来,真诚地发问道:“你会用?” “……哥,我还没脑残到这种地步。” 程不辞抱歉地笑笑。 吃过晚饭已经十点,次卧除了一张床板什么也没有,谢嘉遇也称家里没多余的被子,名正言顺地把程不辞骗进了主卧。 这间卧室的陈设与谢嘉遇在科隆的那套房子几乎没差别,家具少得可怜,几十平米的空间只一张床一组衣柜,东南角贴着墙根立着一台两米高的玻璃橱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连套桌椅都没有安置。 橱柜上放着一台唱片机和十几张黑胶胶片,正中心的规格里放着那只颜色褪得差不多了的许愿球,反倒衬得上面的字更加清晰了。 主卧有一面半的墙连接阳台,朝南那处阳台面积最大,连接着次卧,其间摆着几盆高大的盆栽,中央是一套竹编的桌椅,旁侧架着一套天文望远镜设备。 谢嘉遇邀请程不辞观看了一会儿星星,十一点,两人相拥而眠。 城市的夜晚沉寂不了一点,某个人也是,躺进被窝还没个五分钟,谢嘉遇便翻了个身,右手先隔着睡衣大大方方地揉了一把程不辞的胸膛,而后慢慢往下挪动,最终停在睡裤的腰头处。 “哥。” 谢嘉遇的呼唤是带着挑逗的急促,吻随即落在程不辞下巴上,手指也挑起腰头探了进去。 然而下一秒,他作恶的手就被不留情面地一把攫住,程不辞道:“明天你要上班了。” 今天是春节假期的最后一日,明天开工。 身为老板,开工的第一天迟到可不太好。 “哥。”谢嘉遇调皮地冲人一笑,把下巴垫在程不辞的胸口上,另一只手在他的肩膀上画圈,“你不想吗?” 抓住他的那只手手劲并不大,谢嘉遇只消轻轻一挣,右手便又能往下继续游走。 片刻之间,程不辞猛地昂起脖颈,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 “谢……谢嘉遇!” 谢嘉遇“嗳”一声,后一秒就被反压了过去。 程不辞嗓音里含着笑,问:“你这里难道还提前准备了……?”结尾三个字,他的唇几乎是贴着谢嘉遇的左耳说的,声音又低又沉,醇厚如红酒一般。 谢嘉遇:“……” 确实没有。 程不辞翻身回去,狠狠揉了一把谢嘉遇的发,“你今天开一下午车,这会儿就歇歇别再开了。” 谢嘉遇:“……” 谢嘉遇:“我讨厌文字游戏。” “早点睡吧。” 开工第一天,酉星游戏的员工发现老板脸色黑得挺可怕的,会议室内,美宣组的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下一秒老板就朝他们吼出“画得什么垃圾,滚回去重做!” 这边《未亡人》第一期的游戏宣传片紧张地进行着,另一边程不辞吃过早饭后搭乘公交车前往湾厦。 这里与湾厦的距离不足三公里,还是一条直线,公交车跑不足半个小时就到了。 程不辞还记得,湾厦在他离开的那年年末便开始了旧村改造,那时候小姨刚把房子卖掉,如今乍一见,周边高端楼盘林立,商业繁华,其间的变化之大让他几乎找不到一丁点十年前的影子。 步行穿过门牌楼,保留下面的旧村稍稍唤起了他的零星记忆,他没找到十年前和小姨一起住过的房子,但找到了曾和谢嘉遇一起做过防拐骗宣传的某所幼儿园……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离开湾厦,酉星游戏的地址很好找,在手机地图上一搜就出来了。 中午十二点,抵达酉星游戏所在写字楼后,程不辞坐在大堂休息区给谢嘉遇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下班。 五分钟后,从刷卡闸机内匆匆走出来一人,男人看一眼手机又环顾一番大堂后,抬脚朝程不辞小跑过去。 “你好,请问是程先生吗?”男人朝程不辞微微躬一身,随即将工牌展示给程不辞看,“我是酉星游戏谢总的助理,谢总还在开会走不开,让我带您上楼。” 程不辞目光从工牌上缓缓扫过,确认是酉星游戏的员工后,拎起保温饭盒起了身,“谢谢,麻烦了。” “程先生客气了。”助理很快将手里的手机也递交了出去,解释道:“这是谢总的手机。” 程不辞闻言接过手机,指尖本能地敲了两下,屏幕登时亮起来。 第62章 锁屏壁纸是他和谢嘉遇在科隆大教堂钟楼顶拍的那张合照。 怪不得这位助理能精准地找对人。程不辞朝助理笑了一笑,把手机装进衣服口袋里。 电梯门开门阖,最终升至二十九层。 这一整层都是酉星游戏的公司场地,分了好几块区域,布局跟awaken差不多,谢嘉遇的办公室在最里面,走过去必须要经过会议室。 整间会议室只有玻璃门是全透明的,对着走廊那面,上半部分是磨砂,程不辞路过门口时朝里面扫了一眼,正巧看见谢嘉遇半脸愁容地掐眉心。 助理:“程先生请进。” 程不辞进了办公室,助理倒水期间,他问道:“谢总还要多久结束?” “已经结束了。”话音刚落,谢嘉遇从门外走进来,室内温度高,他身上只穿着衬衫西裤,白色衬衫较之早上袖口多了几团黑色墨渍。 谢嘉遇:“放几天假给打印机休息偏瘫了,早上修理时沾上的。” 助理:“啊?” 谢嘉遇笑一声,“不是跟你说的,行了,你也快去吃午饭吧。” 助理离开时把门也带上了。 “你……在哪里吃?” 程不辞拎着保温饭盒原地转了一圈,谢嘉遇的办公室和卧室完全是两个极端,家里有多干净整洁,办公室就有多凌乱无章,办公桌、会客区沙发和茶几上各种文件、图文资料放得哪哪都是。 “等我半分钟。” 用不到半分钟,谢嘉遇便将会客区的沙发和茶几清理干净,程不辞这才把饭菜一一拿出来。 程不辞脱了外套,边递去湿纸巾边问:“今晚会加班吗?” “说不准。”谢嘉遇道:“不过干我们这行加班是常事。”说完,他擦着手指抬起头,半是玩笑地问:“怎么,哥,你晚上想和我约会么?” “嗯。” “就知道哥不经……嗯?” 程不辞从还在惊异的谢嘉遇手里拿过湿纸巾丢进垃圾桶,递了双筷子过去,道:“我查了天气,明天是个晴天。” 谢嘉遇心脏如乘云而动,嘴角是压制不住的笑,“然后呢?” “我想约你一起去海边看日出。” “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间呢?” 程不辞睨谢嘉遇一眼,哪怕知道对方是在明知故问,依旧好脾气回答道:“明天是你生日。” “呀,明天竟然是我生日么?我都忙忘了!但是哥——”谢嘉遇佯装愁苦,“生日惊喜都被你透露没了。” 程不辞也笑起来,“先收收你的嘴角吧。” 谢嘉遇轻哼一声,开始专注吃饭,晚上八点,收工下班,程不辞在楼下等他,不多时,他的助理把车开了过来,将程不辞带来的东西一一装进后备箱。 “先等会儿。”程不辞拦了准备上车的谢嘉遇一把,道:“我叫了代驾。” “啊?哦哦好!” 代驾是五分钟后到的,看见谢嘉遇的车后一开始是不太愿意接的,后来在谢嘉遇再三保证如果出事不追他责后,才勉为其难地接过钥匙。 路上堵车,谢嘉遇没多久便枕着程不辞的大腿眯觉,一眯便是两个小时,最后是被蚊子似的闹人声吵醒的。 “到了?” 谢嘉遇慢慢坐直身体,朝车窗外看去。 外面很黑,一时分不清是在哪里,稍远一点的地方可以看得见星星点点的灯光带,像宇宙中的银河。 吵闹声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程不辞回:“到了。” “现在几点了?” “刚过十点。”程不辞捏了捏发麻的腿,问:“饿吗?” 谢嘉遇点点头,打了一个哈欠,“海滩露营就该配烧烤才行啊。” “准备了。” 程不辞开了一侧车门,谢嘉遇伸出一只手,待程不辞抓住后,从车上跳了下来。 两人跑了两趟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抬到椰子林下,将帐篷搭好、支起小桌子后,他们带着处理好的食材前往烧烤场。 谢嘉遇这才想起来问:“这是哪儿?” “玫海。” 第57章 被亲脚软,走不动 十年前的玫海,没有如潮的游客,没有露营基地,六月底的天气也不好。 十年前,程不辞就是从玫海离开的。 “周情姐的民宿第二年就办不下去了。”谢嘉遇道:“我也没再来过这里。” 程不辞回道:“鹏城变化很大。” “是啊,现在小学生写作文都已经开始期待赛博城市了。”谢嘉遇道:“就情姐的女儿,今年才八岁,梦想就已经是当虚拟世界设计师了。” 食材的烤制全由程不辞负责,谢嘉遇站在一旁吃水果,时不时再喂一块给程不辞,小嘴不停地絮絮叨叨,“我以前觉得自己还可年轻着呢,哥,你还记得周衷吗?就情姐亲弟,他三年前结了婚,现在二胎都马上出生了,还有咱班的化学天才,谈了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弟弟,两人年前举办的婚礼,可惜当时咱俩在科隆,不然还能蹭蹭喜气。”想了想,他又道:“咱们班没结婚的好像也没剩下几个了,如果不算丁克的那几位的话……还有还有,哥对甘棠还有印象么?就是咱班的生物课代表,他前两年车祸去世了……” 四周都是烤肉的香味,分不清是你手中的还是我盘子里的,程不辞将炉架上的食材翻了个面,偏头问道:“你想结婚?” 谢嘉遇眯起一双眼,过了会儿用近似玩笑的语气说:“如果我说‘想’呢?” 哪怕是在允许同性结婚的国家领取证件,其效力与合法性在国内仍会不被直接承认,这样一来,有没有那个证件,他/她在国内依旧会被视为单身状态。如此,结婚对于同性恋人而言,似乎并不是执子之手所必须的一环。 但谢嘉遇想。 他想和程不辞拥有一个更深的羁绊。 “嗯——等我回去清算一下手里的个人资产。” 谢嘉遇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程不辞将烤熟的食材放进盘子里,与谢嘉遇手里的果盒进行交换,他眉眼温和地舒展着,眸中带笑,斯文回道:“我的过礼钱。” 过礼钱。 谢嘉遇几乎快压制不住自己的嘴角,他抿了抿唇,目光落在程不辞鼻尖上,故作清廉道:“哥就算给我一块钱我也会进你家门。” “出息。” 程不辞拾起肉串往谢嘉遇嘴里一塞,没多久,他的侧腰便被谢嘉遇伸着两指戳了戳,“放这么多辣椒面,你想辣死你自己吗?” “好吃吗?” “very good.”谢嘉遇竖起拇指。 将所有需要制熟的食材都烤好后,两人端着装满食物的盘子回到帐篷处,海滩露气重,程不辞给谢嘉遇拿了条薄毛毯,又倒了杯热水。 吃饱喝足后,两人拎了盏灯散步,走了没多久,程不辞拉着谢嘉遇停下了。 十年前这里有一家装潢华彩的小酒馆,十年过去,昔日的小酒馆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一片黛瓦青砖花满楼的客栈。 那株三米有余的簕杜鹃还在,花也正盛开,有一大半探出了院外。 “哥,在看什么?” 程不辞把灯往身前抬了抬,道:“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这株簕杜鹃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这个月份还是簕杜鹃的盛花期,不过也接近末尾了,花树现下已经落了许多败花在地,加上未经主人清扫,铺了厚厚一层的紫粉色。 谢嘉遇走了过去,从草叶间捡起一朵还算完璧的花,他朝程不辞看去,笑着问道:“在想什么?” 两三秒的时间,脚步声停下,垂在两人身间的露营灯将他们的影子投映在花墙之上,须臾后,两道黑影一个稍稍俯首,一个微微昂头。 “想这样。”程不辞吻了下去。 这个吻比他们接过的所有吻都要缱锩和霸道,两人的唇舌相互纠缠在一起,没有你来我往的客气,而是齐驱并进,谁也不肯怠慢了对方。 头顶星光细碎,清新微甜的花香很快沾湿了他们的衣裳,洋红的花瓣飘落到谢嘉遇眉心,不消片刻便顺着鼻梁滑下,又迅速被碾碎。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分开后气息都喘得过分,程不辞喉结上下滚动着,眼神柔得似一泉春日潭水,其间倒映着谢嘉遇红得跟熟透了的樱桃似的唇,那双棕黑的眸子又湿又亮,下唇也沁出一丝血珠。 对上视线,谢嘉遇难得自觉羞赧,他察觉到唇上的疼痛和铁锈味,支吾道:“……我倒要看看,这……激吻咬伤的口子,是是……不是好得更快!” 血珠愈渗愈大,谢嘉遇依旧没知觉地不作处理,反而去检查程不辞的两唇有没有被他咬破,他靠近后,程不辞眸光一黯,再度低下了头。 时间又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嘀嘀”一阵响动惊扰了他们。 谢嘉遇以为他们在院外接吻被主人家发现了,慌乱地将头往程不辞怀里埋。 程不辞喉间溢出一声轻快自得的笑,一手伸进口袋将闹钟摁断,随后附耳低言道:“谢嘉遇,生日快乐。” 第63章 谢嘉遇缓慢抬起了头。 程不辞:“回去么?我给你准备了蛋糕,还在车上放着。” 谢嘉遇将头再次埋进程不辞怀里,然后猛吸了一口气,是雨中阳光的味道。 “两脚发软,走不动了。” 说完,他往后退了一步,两臂紧跟着向外伸展。 程不辞了然地转过身半蹲下,过两秒稳稳地托住了谢嘉遇,谢嘉遇从他手里拿过露营灯,两人原路返回。 “哥,我送你一颗星星吧。” “嗯?” 谢嘉遇将露营灯举至头顶,程不辞也抬起头往天上看。 背着人原地转了半圈,他在偏南一些的夜幕上找到了天狼星的踪影。 谢嘉遇道:“不管是科隆还是鹏城,城市里很难看得到星星,家里那台天文望远镜跟了我快十年,终于在去年一月十日让我观测到一颗小行星。” “国际天文联合会小天体命名工作组说,我作为发现者,拥有小行星的命名权,不过当时我没想好名字,就暂时没起。”露营灯重新照亮路面,程不辞稳健地迈着步子,谢嘉遇接着说:“我不能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但可以用你的,所以找到你之后我就向小行星中心递交了命名建议。” 程不辞顿住脚步,侧头看向谢嘉遇,谢嘉遇轻轻亲在他的脸颊上,又道:“原本我是想等审核命名通过后再告诉你的,但人家告诉我,小行星命名的时间跨度很长,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我现在就等不及了。” “为什么?” 谢嘉遇莞尔一笑,“哥,我好爱你啊。” 程不辞在那一瞬恍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在追求爱情的道路上,曾坚定信念和美好期待的她。 那句“我还是相信星星会说话,石头会开花,穿过夏天的木栅栏和冬天的风雪之后,你终会抵达”,在此刻、在谢嘉遇身上、在他身上,得到圆满。 “谢嘉遇,我好爱你啊。” 谢嘉遇不过分钟爱甜品,因此程不辞带来的蛋糕虽不大却精致,六寸的心形冰激凌蛋糕,顶面用奶油挤出层层渐变花瓣的造型,是一朵粉色洋桔梗,其间点缀了大大小小的白巧克力珍珠糖。 “哥,你今天一天都在家里呆着吗?” 程不辞将蜡烛插进奶油花蕊里,回道:“上午去了一趟湾厦,中午回去后做蛋糕了。” “这蛋糕是哥亲手做的?”谢嘉遇略有不服气,“你为什么做得比我精致?” “暗示你再接再厉,争取今年把我的蛋糕做好看一些,不要再非人塑程不辞了。” 谢嘉遇猫似地轻哼一声,程不辞点燃蜡烛前又问:“要合照吗?” “当然要。”谢嘉遇拿出手机道:“要发朋友圈的。” “拍完传我一张。”程不辞点燃蜡烛,接着说:“我也发。” 谢嘉遇往前挪了挪,两手交握在下颏处,“哥,你给我唱生日歌呗。” 临近一点,海滩上的灯熄了许多,稍远处的闹腾声也淡了,近处升起华丽如大提琴的磁性嗓音,极具蛊惑力地哼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谢嘉遇轻轻阖上眼皮。 一愿事业如日中天。 二愿亲友喜乐长安。 三愿与所爱无忧无恙,岁岁长相守。 不多时,蜡烛被吹熄。 谢嘉遇问:“哥,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么?我今天是寿星,可以满足你的任何愿望哦!” 程不辞轻扬唇角,“那就但凡你内心所想,都能如你所愿。” “……就这样?没、没了?” 程不辞“嗯”一声,过了会儿谢嘉遇突然古怪地笑起来,雄赳赳道:“那我今晚想在上面!” 程不辞:“……” “不可以么?” “……可以。” 玫海远离市区,夜晚星空很美,两人分吃完蛋糕便相拥着看星星聊天,最后进了帐篷睡去。 早上六点半,程不辞先醒了。 外面整体还昏暗着,但天际线上方的层叠云团之间依稀可见金色的光影。 海滩逐渐热闹起来。 程不辞返身回了帐篷,谢嘉遇正好转醒,“太阳已经出来了?” “还没有。”程不辞将谢嘉遇拉起来,又道:“不过也快了,外面的天已经变粉了。” 谢嘉遇迅速披上衣服,两人牵着手往更远处的海边走,云团散淡,天空转为玫红靛紫的渐变色。 十分钟不到,天际线生出一抹深橘,没多久,粼粼的海面由远及近划出一条金灿灿的长线,日光跃金。 “谢嘉遇。” 谢嘉遇抬头侧望,“嗯?” “欠你的一场日出,今天补上了。” -------------------- 请假一天,明天无,周三更 第58章 哥夫 上午七点,古思特驶出玫海,代驾先将程不辞送回小区才把谢嘉遇带去酉星,程不辞到家洗漱一番后再次出了门。 大老板今天生日,酉星游戏的一众员工迫切希望沾上好运气,一大早就嚷嚷着杜绝加班,老实本分地完成了当日工作,过程也十分顺利,半路没杀出其他什么幺蛾子。 项目组的几个组长准备按老规矩安排大老板的庆生活动,几个人里,除了孟攸便只有游戏角色原画师袁周律与大老板关系更亲近一些,毕竟人是谢嘉遇亲自请来的,再加上年轻而精力旺盛,部门里有什么团建活动,牵头者大多是袁周律。 下午五点半,袁周律推开了谢嘉遇办公室的门,没一点员工对老板的敬畏,不多奉承地直接通知寿星来参加晚上的生日会。 “今年人多,我换了个大一点地方,去年都没玩开……” “你把地址发给我就行。” 袁周律向后弯腰朝门外看了一眼,而后紧走几步上前,问:“我听awaken那边的人说,老板你谈恋爱了啊?真的假的?” 谢嘉遇掀起眼皮淡淡地睨人一眼,袁周律继续打探:“那要是真谈了,今晚过生日总不能让哥夫独守空房吧,不如喊他过来一起玩呀?” 哥夫。 谢嘉遇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末了笑起来,“你别跟孙猴子似的乱蹿乱语,你哥夫他社恐。” 这便是承认了。 袁周律冲人竖起两个拇指退出了办公室。 晚上六点,全体员工准时收工下班。 确认参加老板庆生宴的员工拼车跟着袁周律和孟攸的车先走了,谢嘉遇给程不辞去了一通电话,回家接上人后迟了半个小时才出发。 他们的目的地是在近郊的一个私人小别墅,透过铁栅门可以看见不算宽敞的院子里有两栋毗邻的楼,全部灯火通明,稍低一些的二层小楼,一层车库已经停满了车,他们的车只能停在外面的草坪上。 众人的欢声笑语溢到楼外,两人穿过院子,推开门后迎了满头的彩礼纸。 “老板生日快乐!” 他们如此说着,目光却放在了程不辞身上。 袁周律吹了声口哨,高声喊道:“老板,你不介绍一下身边这位帅哥吗?” 两人在家打理了一下,程不辞早注意到谢嘉遇对情侣装的执念,因此极其配合地换上了谢嘉遇同款、同搭配衣装,浅蓝色衬衣顶端留了三颗扣子没系,露出里面的白色高领内搭,下面是米色休闲裤,最外面套同裤色系大衣。 下班前一众人便得知传言非虚,此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难得可以开老板玩笑,他们乐得如此。 谢嘉遇佯装不耐地“啧”一声,道:“聪明人都知道这时候该叫人了。” 酉星游戏九成以上的人年龄在三十岁上下,年轻人思想开放且包容,知道自家老板喜欢同性除了震惊和八卦是哪位仙人收了他们老板外,并不过多表达其他心思,因此听到谢嘉遇发言,各个抱着拳此起彼伏地喊“老板娘好!” 哪怕已经做好了被谢嘉遇介绍给众人的准备,可当真面对眼前这一群同龄人的“老板娘好”,程不辞仍有些尴尬。 这叫“有我在他们会收敛”? 也就他信谢嘉遇的鬼话。 程不辞莞尔一笑,轻轻颔首道:“各位晚上好,我叫程不辞。” 简单介绍完自己,谢嘉遇又向他介绍了几个项目组长,其余人很有眼色地该干嘛干嘛。 室内温度很高,不多时,空气里蒸腾出愈发浓郁的烟酒气息,靠近厨房,期间还夹杂着诱人的香味。 房间很大,人也不少,程不辞和谢嘉遇坐在沙发区,十几位男男女女围在他们身边,喝酒八卦两人的罗曼蒂克史。稍远一些的娱乐区,时而昏暗时而闪烁的灯光下,天王天后霸占着麦克风一展歌喉,打台球的打台球,玩游戏机的玩游戏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不辞起身去卫生间,一楼有人,他问了别墅的工作人员后上了二楼,和热闹非常的一楼相比,二楼要安静许多。 径直穿过长廊,卫生间在长廊的尽头,装修得浮华夸张,入口处立着一扇两米多高的巨大屏风。 第64章 里面有人在洗手。 “我跟你说,咱老板带来的那个男朋友是我高中同班同学。”说话的是个男生。 “嗯?你们认识?”回问的是个年轻女孩,“我刚听老板聊天,老板和他男朋友也是高中同学欸,鹏城中学,你不是羊城人么?” “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男生道:“老板男朋友也是羊城人呢,我见他第一眼就觉着眼熟,后来他一介绍自己叫程不辞我就想起来了,我们高一没分班之前当过大半年同班同学,后来他家出了事才转去鹏城上的学。” “出了什么事?” “一开始是他爹欠农民工好几千万没钱还跳楼了,然后他母亲也自杀了,后来……我也是听说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男生的声音小了许多,“他其实个私生子。” “私生子?” “昂,你肯定不知道……肖又言和他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蛙趣?”女孩顿了一下,“其实一开始我以为老板会和肖总在一起的,之前在科隆,肖总还挺照顾咱们老板的。” “那你知道老板男朋友以前打过肖又言么?” “还有这事?” “我也是听说的,我一堂弟在鹏城……” “哥,你站那儿干嘛呢?卫生间有人?” 程不辞慢半拍地反应回来,侧过身看向走近的谢嘉遇。 屏风后的声音没了,四五秒后,一男一女面色尴尬地走出来。 “程先生。” “谢总好。” 谢嘉遇眉梢一挑,“哦吼,办公室恋情!” 小情侣再度尴尬地笑了笑。 两人走后,谢嘉遇抬眸看向程不辞,“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垂头瞥见对方眼里不信,程不辞伸指戳向他的右耳尖,道:“真没什么,我现在心态很好。” 说到心态,程不辞想起另一件伤脑筋的事情。 “过几日我就要回曼哈顿了。” 谢嘉遇立刻变了脸。 “纸包不住火,我已经半个月没去拜访萨拉医生了,上周她还问我为什么不去拿药。” “……真讨厌。”谢嘉遇捧起程不辞的脸狠狠盖了个戳,“你非得在今天告诉我这个坏消息么?” “我本来打算明天告诉你的,不过刚才顺其自然地就说出来了。” 谢嘉遇撇撇嘴,“那现在换成我的心态不好了。” 程不辞生硬地安慰,“我这应该叫早去早回?” 谢嘉遇没那么好哄,“可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分开,一秒都不想。” “嗯……钟翊准备在国内办工作室,我以后也是必须在这里养老的,等把病彻底治好,中餐厅可以盘出去,明年竞业期限结束我还能成立自己的公司,你开发游戏不是需要钱么,我可以出份力,就当是过礼的一部分了。” 谢嘉遇顿了一秒,“你这么说我还能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那就这样。”程不辞低下头,“别掐了,虎口都快紫了,让我上个卫生间好吗?” 谢嘉遇轻哼一句,优雅地撤了爪子。 餐厅在别墅的另一边,程不辞和谢嘉遇进去后,长长的桌子两侧,一群人都站了起来,主位空着,孟攸左手边也空着一张椅子。 “都坐下吃起来呀。” 餐食由老字号和米其林的大厨负责,中西餐皆有,味道也极佳。明日还要上工,一群人事先交待不会贪酒,只是一人一杯举给谢嘉遇,谢嘉遇就不得不贪杯,程不辞替人喝了一大半。 后来,除了孟攸,剩下说着不贪酒的人一个个都喝高了,别墅重新笼罩在天王天后的嗓门下,几个组长玩起了斯诺克,袁周律一杆打了十分钟愣是没一个人发现问题。 厨房这会儿已经空了,里面只有程不辞和谢嘉遇。 程不辞醉得比谢嘉遇严重,但还是撑着精气神给大家煮醒酒茶,然后拜托孟攸帮忙分下去。 “哥,你胃难受吗?” 程不辞不答反问:“喝伤了?” 他的手轻轻按在谢嘉遇腹部,谢嘉遇抓住他的手摇摇头,“我今晚的酒大多都被你挡去了,我听钟翊说,你之前喝酒把胃喝伤过,今天也喝了不少,别又给喝伤了。” “我没事。”程不辞揉了揉鼻尖,“就是鼻子有些不透气。” 三四秒后,谢嘉遇痞笑着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两人很快交换了一个带着酒气的浅吻。 “酸橙和葡萄柚的味道。” “嗯,喝到最后只有干白了。” 谢嘉遇“鹅鹅鹅”地笑起来,“我看他们就是故意的,都说不喝不喝,结果一个比一个醉态百出,袁周律旁边那个人哥还有印象么?他是我们游戏制作人,喝醉后喜欢逮着人喊‘爸爸’,一晚上能认十几个爹。” 程不辞也笑起来,笑得比清醒时要张扬爽朗许多。 “你会打台球么?”厨房门正对着娱乐区的台球桌。 “一般。”程不辞点点头,说起长句时才带了点大舌头,“你有精力玩?还能拿得起杆子吗?” “小瞧我呢这是?” 两人前后脚出了厨房,虽然醉着,步伐却依旧稳当矫健。 “我把这颗球一杆打进袋子里的话,哥——”谢嘉遇拿起一根杆,手虚虚指向台面最后一颗红球,道:“我给你半年时间,半年后你要是没回来,我就杀过去,把你绑回来!” 周围人很快散开距离,给他们腾出空间,程不辞站在目标袋口后边,谢嘉遇在对面给台球杆擦拭巧粉,好几个人为他加油助威。 十多秒后,红球在袋口前半寸停滞不前,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偌大的房间也在那一刻古怪地安静下来。 谢嘉遇舔了舔牙关,“啧——” 有人小声提议,“这局不算。” 程不辞扬了扬眉,在众目睽睽下把红球推进袋中。 “嗯,这局才算。” -------------------- 球:嘿咻嘿咻!今天也是为程老板和谢总无私奉献的一天! 第59章 我要在上面 心血来潮的一杆定誓约让房内的一群人嚎叫起来,活脱脱似动物园里的猩猩馆。边玩边饮又一个多钟头,散场时,半夜十点多,一行人晕乎乎地相互搀扶着出了别墅。 夜晚风凉,送来不绝的淡淡花香。 程不辞有些站不稳,风吹得他头昏脑胀。 “金合欢的香味。” 袁周律偏头看向说话的女孩,大着舌头道:“你鼻子挺灵,连是什么花都能闻出来,咱这别墅后边还真有两棵金合欢树。” “以前老家院子里种了一棵,闻多了就形成嗅觉记忆了。”女孩笑了笑,“金合欢的花语有‘永恒的爱’‘暗恋‘合家欢乐’和‘稍纵即逝的快乐’,比如现在,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我们明天还要上班,说不定还会因为宿醉而晚起迟到。” 谢嘉遇心知肚明,这是在点他呢。 “这样,明天比我晚到公司的才算迟到,怎么样?” “那老板打算明天几点上班?” 谢嘉遇笑道:“这我怎么保证?” 袁周律:“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众人大笑起来。 “行了行了,不开玩笑,代驾都到了吧,快回去吧,几位女孩到家后可以在你们那‘没老板群’里报个平安。” 一晚上没说几句话也没饮酒的孟攸对谢嘉遇说:“我送你们回去?” “太晚了。”谢嘉遇摇摇头,程不辞的重心这会儿几乎全压在了他的身上,“你也直接回家吧,回晚了我估计你小舅舅得弄死我。” 孟攸没犹豫地答:“好的。” 车子一辆接一辆驶出铁栅门,谢嘉遇扶着程不辞坐上古思特后座,他们的代驾还要晚一会儿才到。 车厢内浮动着青柠的气息,稍稍让醉酒发昏的脑子清醒了一分。 程不辞脑袋抵上车窗,眼皮眨也不眨地盯着给他整理衣服的谢嘉遇,他们的距离挨得十分近,青柠的味道不多时便被野玫瑰和酸葡萄的味道牢牢压制。 “谢嘉遇,你在干嘛?” “帮你穿好衣服,小心着凉。” 程不辞笑着眯了眯眼,一字一顿一摇头:“我,不,信。” “你看见我眼睫毛抖了?”谢嘉遇轻哼一声。 “没,有,抖。” 程不辞直起上半身,下唇有些干,他舔了舔,而后对上谢嘉遇的眼睛。谢嘉遇静静等着,十几秒后,程不辞才小声地问:“我可以亲你吗?” 两股酸葡萄的味道将野玫瑰也压制得死死的。 过了会儿,谢嘉遇道:“可以。” “先生你好,同城代驾。” 谢嘉遇:“……” 就不能晚五分钟到么!都快亲上了! 程不辞往后一躲,后脑勺撞上了窗玻璃。 程不辞:“脑子更晕了。” 模样有点愣。 不过别说,怪可爱的。 第65章 谢嘉遇火气一下子全消了。 代驾很快上了车。 回去路上畅通无阻,路过一段十字夜市街才堵了一会儿,程不辞看到路边有卖金鱼的,隔着车窗买了两尾送谢嘉遇。 老板说金鱼的品种是蓝丹凤,好养活,直接装在一只蓄了水的保鲜袋里就拿钱交了货。 代驾懂行,看了几眼后也说是真的蓝丹凤。 车开出去一段距离后,谢嘉遇想起来提醒程不辞:“家里没鱼缸。” 程不辞闭着眼在睡,不知有没有听见。 十多分钟后,车子进了小区地下车库。 代驾走后,程不辞缓了一会儿才从车里下来:“我好像醉得不轻。” 也是稀奇,谢嘉遇第一次见喝醉的人承认自己喝醉了。 “是不轻,”谢嘉遇把保鲜袋交给程不辞,摁了电梯后两手搀着他,“我都说他们是故意的,结果打球时你还一杯接一杯喝,现在我酒都醒差不多了……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想醉死过去抵赖?” 电梯门阖门开,谢嘉遇指纹解锁房门,进屋后,程不辞问:“抵什么赖?” 谢嘉遇抱着手臂直勾勾看着他:“哥,今天凌晨你在海边承诺了什么都忘了?” “呃……你先让我想想。” 说完,程不辞还真就倚着门板回忆起来,半分钟后,他“哦”一声,笑道:“今晚让你在上面。” “嗳对,就是……唔这个……” 这个吻又急又躁,加上酒精作祟,牙口顶好的两人皆不分轻重地又吮又咬着,几分钟后,谢嘉遇单手掀掉程不辞大衣时,程不辞突然推了谢嘉遇一把,一手捂住了嘴。 谢嘉遇的后腰撞上鞋柜,有些疼。 “谢嘉遇,我、我想吐。” “……” 顶着这样一张欲求不满的脸,怎么能说出这么让人寒心的话! 程不辞跪在马桶前吐的时候,谢嘉遇才发现他哥手里提着的金鱼竟然没丢掉,难为刚才那么激烈的局势,他哥竟还能保持住一丝理智。 他拿过沉甸甸的保鲜袋,想给金鱼换个容器,抬脚准备找东西的时候,程不辞一把圈住了他的两腿,不放他走。 “我去厨房找个汤盆,家里没鱼缸。” 程不辞干吐不答,也不松手。 谢嘉遇只好将洗手池的出水口堵上,蓄满水后把金鱼放了进去。 能不能活全靠它们的命了。 把胃部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后,程不辞才彻底觉得舒服了,不过头还是晕,不然也不会想呕吐完继续亲谢嘉遇。 这下轮到他被一把推开,谢嘉遇边冲马桶边道:“你刚才吐了。” 程不辞只好拿起牙刷牙膏,刷完牙两人一起洗澡,洗着洗着,浴室里听取怒声一片。 “我说的上……上面是指这个上吗?你、你放我下来!” “这还不够上?”半醉半醒的笑,就像晚餐那道红酒雪梨,醇厚如红彤彤的浓郁汤汁,温柔细腻如入口即化的果肉,“谢嘉遇,你好难伺候啊。” “少玩、玩文字游戏,”咬牙切齿又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声,“程不——哥!” “我头晕,你少说点话,好么?” 谢嘉遇决心要好好报复一下他哥。 动身去曼哈顿前,程不辞将谢嘉遇家装修了一通,主要是添置家具,再在露台上栽些花草,还配置了一个大鱼缸,幸运地在洗手池活下来的蓝丹凤也多了一群红白黑的各色伙伴。 过程中,清洁阿姨很巧合地请假回老家探亲,谢嘉遇说不习惯陌生人进家里,于是百来平的房子,程不辞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将其里里外外打扫个干净。 当天晚上,谢嘉遇带了一碗臭豆腐回家,专门搁置在程不辞那边的床头上。 两人中没一个喜欢吃臭豆腐,凌晨一点,某个人再忍受不了食物芬芳的味道,提前败下阵。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程不辞把臭豆腐拎下了楼,屋内味道散了一天一夜。 次日下班早,谢嘉遇带回来一罐小米辣,还主动提出做饭。 程不辞被大碗米线辣得直到离开那天口腔溃疡还没有好。 “我在卧室飘窗那儿养了一盆薄荷,你记得每天早上给它浇些水。” “养死了怎么办?” 程不辞顿了一秒:“它开花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骗鬼呢吧,薄荷会开花?”谢嘉遇抓着程不辞的行李箱不收手,脸色尽是不快。 “骗你就让我的口腔溃疡烂到我回来那天。” 谢嘉遇扯出一个假笑:“哇塞,好毒的一个誓。” “少贫嘴。” 他知道谢嘉遇是舍不得他,他自然也舍不得谢嘉遇,只是自己必须要回去,等处理完那边的一切事宜,才可以在这里全身心地投进新开始。 谢嘉遇轻哼一声:“就不能让钟翊帮忙处理么?” “小孩子话,”程不辞屈指敲了敲他的眉心,“我出来这段时间已经够让他忙的了,之前不也跟你说过的,钟翊要在国内开工作室,年后正是忙的时候。” “我就那么一说。” 头顶开始广播某航班检票登机,程不辞歪头看着谢嘉遇笑了一下,然后单手拥住人:“谢嘉遇,我该走了。” “嗯,”谢嘉遇抬起头,几松几抓衣襟,末了在人耳边恶狠狠道,“记住嗷,如果约定时间到了你还没有回来,我就打飞的过去将你绑回来。” 闻言,程不辞再次低声笑了一下:“记得养好我们的薄荷。” 谢嘉遇“哦”一声松开手,手掌将程不辞的衣襟慢慢抚平。他尽量维持着平静的语气,开口道:“程不辞,一路顺风,我等你回来。” 转身离开前,程不辞在谢嘉遇额上印下一吻:“这次绝不食言。” 元宵节谢嘉遇回了趟曦园,老杨开车接的他,到了家下车,谢天华见到他脸上的神色说不上高兴也称不得不高兴,单单刻着几个字——儿子,你快关心关心你爹怎么了。 谢嘉遇故意装糊涂,问他爹是不是觉得自己人老珠黄偷摸抹护肤品结果过敏给弄成面瘫了。 “老杨你听听,这是儿子该对爹说的话么?” 老杨乐得脸上褶皱都起来了。 上到门廊,谢天华哼一声:“小程前两天走了?” 谢嘉遇推门的手一滞,也乐了:“明知故问呢爹。” “走之前怎么不来跟我说一声?”谢天华又哼一声,“从小教你的规矩都忘了?” 他们这一家子,晚辈出远门前是要先拜访家中长辈的,一是表达对长辈的尊重,二则是为了避免长辈们担心。同样的,出远门回来也是如此,回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拜访长辈。 “你又没说。” “我还需要说?”谢天华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臭脾气跟谁学的!” “儿子随爹呗。” “我看你是找抽,真当老子不舍得打你吗!” 谢嘉遇眼珠一转,笑嘻嘻道:“行行行,是我的错好吧,我以为爹还不乐意待见他呢,你要是早说认可他了,我至于让人偷偷摸摸走嘛?” 谢天华神情一顿,脸色不太自然:“瞧你那点出息,出门别说是我儿子。”过了会儿,他又半是不情愿半是无可奈何地说,“……小程这孩子,多了解些,为人还是很不错的,我对他没什么大成见。” “老爹,我正准备跟我哥发语音呢,”谢嘉遇笑吟吟地说,“你刚夸他那句正好给录过去了。” “……” 儿大不中留。 “害羞啥嘛,反正夸都夸了,不如多云几句?” “滚滚滚。” “我不。”直待了一周才滚。 -------------------- 程不辞和谢嘉遇的代表花是薄荷花呐~ 嘿嘿每对小情侣都有自己的花 谢嘉遇喜欢粉色洋桔梗只是追星的爱屋及乌 小遇:我要反攻!! (快完结啦快完结啦) 小辞:嗯……再议 第60章 我会对你负责的 回到曼哈顿的程不辞先被钟翊不走心地“有了男朋友就忘了兄弟”一番批斗,休整了三天后才前往萨拉医生那儿继续治疗。 三月的最后一周,钟翊在鹏城的个人工作室正式落成,剪彩仪式定在四月一日上午十点,应邀参加的还有孟攸和谢嘉遇。 程不辞表示他那里正到了治疗的关键时刻,萨拉医生不建议他进行长途旅程,因此很遗憾地不能到场,但把自己的安哥拉兔送了去。 谢嘉遇的过敏反应还未得到完全免疫,一开始程不辞是打算给安哥拉兔重新物色个新家庭,但面试了几个他都不太满意,最终还是钟翊大手一挥让他把兔子托运回国内,说他来想办法。 程不辞暂时还不知道的是,他的兔子经历长途跋涉从曼哈顿来到鹏城,正美美幻想与新主人度过美好时光呢,钟翊这人就跟谢嘉遇头抵头一合计,转手把它送去了曦园。谢嘉遇还跟谢天华鬼扯,说兔子是他跟程不辞生的黄花大闺女,让谢天华对自己孙女好点。 第66章 那天傍晚,整座曦园的每寸角落都能听到谢嘉遇讨饶的大喊。 不过最终,程不辞的兔子总算是有了定所。谢天华嘴上说着早晚有一天要把它烤了,但林嫂每次给谢嘉遇送东西,都会在谢嘉遇耳边笑着告状,说谢先生有好几个晚上都抱着兔子睡。 但兔子总爱掉毛,这是个很大的问题,谢嘉遇每次去曦园,待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谢天华骂自作孽不可活。谢天华几次要把兔子再送走,谢嘉遇始终不乐意。 清明,谢嘉遇自作主张地去了一趟羊城,为程母扫墓。 五一前夕晚七点,《未亡人》首支pv实机演示视频在各社交平台正式发布,时长三十分钟,微博和b站发布不到十二个小时便突破千万播放量,相关热搜也有五条,其中一条登顶霸榜四个小时,讨论量二十四小时内突破两亿。 这样的成绩对《未亡人》而言已经非常不错了,酉星游戏趁热打铁,在持续高涨的热度下,进一步披露更多的游戏制作进展,以吸引更多人的关注。 南方的雨季还在婆娑起舞着,整个鹏城日愈高热潮湿,接连一整个月,谢嘉遇忙得脚不沾地,每天房子公司两点一线,月底还飞申城出了个短差,拉到一个投资。 人不在,房子由阿姨打理,谢嘉遇走前一天特意交待阿姨,一定要好好照料阳台上的那盆薄荷,下大雨的时候要记得搬回室内,还要隔三天浇一次水。 不过托人照料归托人照料,等他真出差走的那天,还是把花盆带上了。 但所谓物极必反,有时候对一个东西表示太上心,得到的效果反而不会太好。 薄荷:主人好爱我,那我病一个给他看吧。 谢嘉遇:…… 程不辞深夜从萨拉医生的治疗室出来,看到谢嘉遇的消息后乐得直胃疼。谢嘉遇不算什么心灵手巧的人,虽然达不到养什么就死什么的高阶境界……勉强处于中上水平,保险起见他才专门挑了个素有植物界“小强”之称的薄荷让人养。 没想到这都能让人给养死。 “没死,没死!”谢嘉遇忿忿道,“医生说咱孩子只是得了薄荷锈病,能救活的!” “咱孩子?”程不辞觉得有够稀奇的,“你还带它去看了医生?是我以为的那个医生吗?” 谢嘉遇“唔”一声,笑嘻嘻道:“就带它拜访了一位植物保护专家而已啦。”随即又语气激昂地解释,“可不就是咱俩的孩子,我一把水一把肥养这么大的,平时掉一片叶子我都心疼得不得了。我算是体会到我爸养我的辛苦了,你是不知道我这段时间都没忍心跟他呛口……” “至于吗?你夸张了啊。”程不辞也笑,笑得浑身都舒畅了。 地铁里人不多,他在萨拉医生的办公室坐了一下午,这会儿没再光顾车厢里的座椅,倚着车门旁的厢壁敲字:“当家长的对孩子过分溺爱不好,你把它养得比你都娇贵可还行。” 等了七八秒,谢嘉遇回:“啥意思,你是说咱孩子还是专门点我呢!” 程不辞握着手机笑出声,笑够了点开小喇叭按钮:“谢嘉遇,我想你了。”说完,他立刻摁熄手机。 电话不出意外地在下一秒打来了。 程不辞没什么犹豫地接听,听到对面几乎是吼出来的一声:“程不辞,你其实是个妖精吧!” “……” “好好说话。”程不辞捏了捏眉心,顿时有些后悔说了那句想念的话。 “乱我道心。”谢嘉遇补充。 “……”他只是陈述了一个客观事实而已。 他想谢嘉遇,很想很想……想见谢嘉遇,想拥抱谢嘉遇,也想亲吻谢嘉遇。 谢嘉遇絮絮叨叨道:“我不能走,虽然我很想见你,恨不得帮你绑在我身边,但不行,而且现在游戏开发正到了关键时刻……” “谢嘉遇,”程不辞打断了谢嘉遇的话,这下是真后悔了,“我明白的,我知道。” 分开十年,好不容易重新在一起了,结果相处没一个月两人就被迫分开了两次,程不辞清楚,谢嘉遇担心的不是薄荷会不会开花,是担心他会不会回到他身边。 明明科隆那次,是他飞过去找的谢嘉遇,足以表明他的态度。 电话对面沉默了十几秒,过后,谢嘉遇道:“我上网查了,薄荷开花的季节是七到九月份。” “嗯。” “那个植物医生说,我们的薄荷生病了,治病期间它会停止生长,要么就是生长的速度会变得很慢,所以它开花的时间可能会很晚了。” 程不辞说,等到薄荷开花的时候,他才会回去。 程不辞心脏猛地一紧。 离开和抵达是不一样的,他的声音低了许多:“谢嘉遇,它开不开花我都会回去的。”想了想,他补充说,“鹏城是你的家,也是我的。” 又安静了十几秒,头顶传来列车进站的声音,程不辞要下车了。 谢嘉遇道:“程不辞,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程不辞脚步一顿:“你是我男朋友。” “对,我是你男朋友,”谢嘉遇笑一声,“你还上了我,七次呢。” 程不辞:“对,所以我会对你负责,不会当渣男的。” 谢嘉遇笑着“嗯”一声,程不辞出了地铁,城市上空正往下落着雨。 “我这里下了雨。”程不辞说。 谢嘉遇下意识往车窗外看一眼,申城气象预报今日城市会有特大暴雨,早上出门时,有些路段已经做好了防汛工作,但这会儿快中午了,雨还没有下。 说实话,他不喜欢下雨,不管是柔得不起眼的滴星雨还是势要冲垮一切的暴雨,只要是从天上落下的水,他都不喜欢。 就像他曾不喜欢梦见程不辞一样。 程不辞道:“我总在雨天想起你。” “嗯?” “你写给我的信,”程不辞说,“我都看完了。” 谢嘉遇曾在信中写道,科隆每年平均有超过两百天的降雨,他讨厌雨天,因为——我总在雨天想起你。 谢嘉遇说,想你没有什么不好的,但每次想你,都要接受一个现实,你离开了。 这可能代表着一种讯息,它告诉我,我和你应该是分手了,但是不想承认。 和科隆一样,鹏城的雨季来得早走得迟,尤其是四五月份,雨水更是充沛。程不辞说:“我们从斯托离开时青山给了你一个盒子,你还记得么?” 谢嘉遇当然记得,那是挺大体积的一个铁盒,上面还配了把一字型挂锁。但自从拿到手里,就一直跟羽绒服、棉裤等冬衣一起在行李箱里放着,没时间拿出来,后面事情太多就忙得忘了看。 他回道:“记得。” 辞不辞看谢嘉遇的反应,就猜谢嘉遇还没有打开过那个盒子,他走到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把雨伞,付钱时道:“我想,我大概知道盒子里放的是什么了。” “嗯?” “等回去,你记得打开。” 谢嘉遇问:“是和你有关的东西吗?” 辞不辞站在便利店外的檐下,轻“嗯”一声后道:“应该是我车祸住院期间,那些东西原本我是要求丢了的,但青山大概是偷摸收了起来。” 谢嘉遇又问:“是什么?” 辞不辞:“画吧,应该是,我猜的。” “画?”谢嘉遇下意识问,“钟翊的画?” “我的,”程不辞盯着雨帘,缓而轻地说,“我画的……车祸住院时很无聊,跟钟翊学了点皮毛。” 谢嘉遇说:“我后天就回去了。” “嗯,注意休息,”辞不辞道,“钟翊跟我说,你这段时间很忙,瘦了许多。” “还行,不是很……”说着,手机进了新来电,“……忙。” 是助理打来的。 辞不辞似有所觉,笑一声后道:“好了,不说了,你注意休息。” 挂了电话,辞不辞才撑开伞走进雨里。 两天后的傍晚,谢嘉遇从申城飞鹏城,飞机落地后,他一刻不停地离开机场,回了公寓。 谢嘉遇的目标十分明确,一进门儿就冲进卧室,从床底一排大大小小的行李箱里找出他在斯托用到的那只。 打开后,青山送给他的那只铁盒安静又显眼地躺在衣服上。 挂锁是锁合的,钥匙不知道哪里去了。谢嘉遇把衣服口袋掏了个遍,没找到钥匙,又一件件拿出来来回掏了三轮,花了近十分钟,最终在一件羽绒服的帽子里摸到了钥匙。 拿到钥匙后,谢嘉遇莫名有些激动。 不,准确来讲,应该是紧张,拧动钥匙时两只手都有些抖。 他打开了盒子。 窗外响起一道巨大的雷轰,暴雨一瞬落下,轻易就打湿了谢嘉遇的眼尾。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根与他同款的五色丝手绳。 手绳已经断了,丝线的颜色有些发暗,但很明显不是自然氧化得到的暗渍,而像是在深颜色的液体里浸泡过一段时间后又进行了清洗,但最终没有清洗干净,留下了斑驳的褐色痕迹。 第67章 没来由地,谢嘉遇觉得那应该是血染的褐色。 谢嘉遇还记得,他哥说过,手绳是在车祸时丢的。 现在看来,大概是手术时太碍事被医生取下来后,被青山拿了去。 至于事后青山为什么没有把这根手绳还给他哥,谢嘉遇想,小孩子的占有欲大多都比较盛,尤其是当这个孩子还是个曾接受过他哥帮助并十分依恋他哥的苦命孤儿。也许青山最初是抱着故意的玩闹的心思没有还,后来…… 钟翊说过,当初他哥为了找到这根手绳,命都不要了。这话不排除有夸大的成分在。但在那个时候,青山应该是害怕了,害怕救命恩人得知手绳是他故意藏起来后生他的气,再也不管他了。 谢嘉遇拿起手绳,下面还垫着一张对折的草稿纸。 青山的汉字写得飘逸,但好在能让人看懂:其实我看见谢哥哥的第一眼就知道,谢哥哥是程二哥最在意、很喜欢的那个人。这根绳子跟哥哥手上的一模一样,绳子丢了后,二哥画了很多个哥哥。 折纸下面,是几十张边缘氧化发黄甚至有些发霉的素描纸,最上面的七八张,谢嘉遇看不出来画上的人是他,但再往下,属于他的面貌就十分清晰了。 最后一张,栩栩如生的人像下方,炭笔写了一行稍潦草的字: 错了。一生很长,我可以长久地只喜欢一个人。 第61章 starlight 谢嘉遇病了。 持续性的高强度工作量、不规律的饮食作息加上猛然一发的过大情绪起伏,让谢嘉遇的免疫力一夕之间降到最低。 次日低烧,谢嘉遇在开会时差点晕过去,而最开始除了酉星游戏的几个员工知道这件事,对外没走露一点风声。但抵不住孟攸实诚,晚上到家钟翊只随口一问你老板最近咋样了,孟攸便如实相告了。 钟翊知则意味着不久的将来……半分钟不到,程不辞就把电话打给了谢嘉遇。 人不在身边的唯一好处在这个时候就体现得淋漓尽致了,谢嘉遇脸不红心不跳地跟程不辞撒谎,说自己是在做戏呢,目的是为了控诉他昨天晚上发出去的消息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七个小时还没有收到回复,试问他哥是不是后悔了,不想对他负责了。 程不辞自是没信。 就算看不到谢嘉遇抖得如筛糠的眼睫毛,他还有脑子,这么扯的理由也只有谢嘉遇会说得出来,还以为别人会傻了吧唧地相信。 但实际面对谢嘉遇的鬼扯,程不辞还是配合地回答道:“没有后悔,会负责的,消息没回是因为手机忘记充电关机了,我刚到公寓充上电。” 谢嘉遇贫嘴道:“行吧,听完哥的话,我觉得自己的病突然就好一半了。” “……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程不辞语气带了点严厉。 “可我就喜欢你关心我的模样。”谢嘉遇笑嘻嘻地回。 程不辞没好气地说:“你不生病,我照样关心你。” 谢嘉遇继续贫:“真假?” 程不辞不惯着了:“你自己想吧。” “小气鬼哦。” “……” 谢嘉遇身体素质还不错,病气来得快走得也快,只三天时间就又活蹦乱跳了。 程不辞听谢嘉遇说他病好了后,还是找钟翊又求了个证。 谢嘉遇表示没有信任的爱情就是一滩死水,而他,是死水里那条顶可怜的蓝丹凤…… 程不辞曾在谢嘉遇生日那晚买了尾蓝丹凤金鱼送他,金鱼到家的第一晚是在卫生间的洗手池里度过的,虽然后面谢嘉遇特意去买了口鱼缸,蓝丹凤也搬进了大别墅,但大别墅里却不只蓝丹凤一条鱼。 其他红的黑的黄的小鱼,是程不辞又购买的一批。 程不辞解释这些彩色小金鱼买来是给蓝丹凤作伴的,否则只蓝丹凤一条手指长的小鱼占着一个2*0.8*1的大鱼缸,实在不美观。 谢嘉遇替蓝丹凤控诉,承认吧,其实就是因为你心里不只我一条鱼。 程不辞:…… 可以看出是真痊愈了。 端午前,彻底恢复元气的谢嘉遇在海内外互联平台上发起了对《未亡人》游戏众筹项目。到六月中旬,萨拉医生告诉程不辞,他近期的治疗效果愈发不错,最晚八月份,他就可以停止话疗,只需要再服用一段时间的药物就可以彻底摆脱她的唠叨了。 从精神病学中心出来后,程不辞就将这个消息告知了谢嘉遇,谢嘉遇在那边反复问了好几遍真的么。 辞不辞听出谢嘉遇语气里的雀跃,嘴角也放肆地高高扬着。 “谢嘉遇,是真的。” 谢嘉遇心中欢喜,嘴角压都压不下去,却还是佯装为难地关心一句:“那你和钟翊的餐厅打算怎么处理啊,听钟翊说你打算转让出去?我记得小岚姑娘说你们那餐厅是租的店面,租期应该还远没有到吧?” 程不辞:“签了三年。” “呃,好长。” “嗯,违约要赔很多钱。” 谢嘉遇忙道:“我有钱啊,我有钱!” 程不辞笑出声:“中餐厅的经营规划已经稳入正轨了,而且每个月的流水也还不错。” “所以呢……程不辞,你是不是舍不得了!”谢嘉遇幽幽地问。 “我过来后就在找合适接手的人了,”程不辞不再逗谢嘉遇,“聘个店长,我才好当甩手掌柜。” “那找到人了吗?” “不太好找。” 谢嘉遇又不高兴了。 程不辞笑道:“会找到的,我把薪资再抬高一些,不怕招不到人。” 谢嘉遇说:“哥,你的好消息掺了水。” 程不辞挑了挑眉:“男朋友,好像是你先提问餐厅的吧?” “男朋友”三个字成功取悦了谢嘉遇,谢嘉遇在电话那边轻哼了一声,丢下一句“要开会了”,挂断电话前对着扬声器叭叭亲了两口。 六月二十九号一大早,谢嘉遇睁眼就发现飘窗上的薄荷丛里抽出一条管状钟形的花蕾。 惊喜之外,第一个收到这个好消息的却不是程不辞。 谢嘉遇拍了照片先发给了那位植物保护专家,跟人说他的薄荷结花蕾了。 某植物保护专家看到信息后先是一头雾水,而后才想起自己跟这位年轻人说过,他的薄荷生了病,开花的日子估计会晚些时间到。 这薄荷是什么稀有品种么?他记得很平平无奇嘛。 某植物保护专家不解地道着恭喜,谢嘉遇这才把好消息转发给程不辞。 彼时,程不辞最后一套心理疗程已接近尾声,萨拉医生说:“cheng,the treatment went very smoothly, we only need to have one final conversation ,i can be laid off.” 程不辞问最后一次治疗时间还是两周后吗。 萨拉医生点点头,随后用不太流利的中文道:“程,你有一位很神奇的爱人,我相信,他一定是上帝赐予你的angel(天使)。” 听到“神奇”两字时,程不辞一怔,随后又被那个angle单词道得眸中染笑。 “他是我的starlight(星光)。”程不辞说。 萨拉医生慈爱地笑了笑。 七月十日,中餐厅迎来了新店长。早前周小岚得知程不辞不日就要走,秘密组织其他员工,给程不辞准备了一个热闹的欢送仪式。 而后两天,程不辞事无巨细地交接中餐厅的工作事宜。七月十四日,最后一次心理疗程顺利结束,程不辞拥别萨拉医生后,带着全部证件、一个行李箱和一只背包赴往机场。 十年前,他也是只身一人,带着全部证件、一个行李箱和一只背包来到曼哈顿,那时候的他满心苦楚,极大懊悔自己贪恋谢嘉遇身上的暖光,放任自己走进那光芒下,最终落个心神两伤、自讨没趣的结果。那时候的他不敢否认谢嘉遇……甚至是自己,会爱上其他人,只是甫一想到他们两个终究会不欢而散,他就不愿面对。 或者说是,恐惧这个结果。 但事实还是他错了,且错得离谱。 无论是他还是谢嘉遇,除了彼此,他们都不会再爱上其他人。 程不辞深吸一口气,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手机壳,“哒哒哒”地一声赛一声地彰显主人的急躁。 他很少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刻。 正值暑期,哪怕是凌晨五点的机场,其人流量也比平时至少多出一倍。五分钟前,机场广播播报了航班信息,程不辞搭乘的那趟航班晚点了半个多小时。 仅是半个多小时而已,对于总时长近达二十八小时的航程而言,似乎是微不足道的,但程不辞就是焦急。 理由十分地简单,他着急见谢嘉遇。 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想见谢嘉遇。 程不辞没跟谢嘉遇说自己今天有飞鹏城的航班。虽然告诉谢嘉遇会让他至少提前两天就开始开心,但程不辞就是没说。 理由也很简单,想给谢嘉遇惊喜,一个甫一碰面就接受拥抱的惊喜。 第68章 出发去精神病学中心前,国内时间还是在上午,谢嘉遇说他们的薄荷已经抽出第五条花蕾了。 按理说,已经抽出第五条花蕾的薄荷,第一条也该开花了,但谢嘉遇却说第一条花蕾早被暴雨水摧打成了路易十六,不过第二条已经长到尾指粗细了,底部甚至有了米粒大小的花苞。 他还说花朵应该是红色的,但希望它不要太早开花。 程不辞估算了一下日子,第二条薄荷花苞差不多会在他抵达鹏城的那天绽开。 不过希望它会如谢嘉遇期待的那样,晚一点绽开…… “good morning passengers.this is the pre-boarding announcement for flight……”飞机终于连接廊桥,并在一个小时内顺利起飞。 七月十五日晚十点十分,程不辞打车离开鹏城机场。 晚十一点五十二分,庆幸自己早几个月前在门卫室登记了个人信息,程不辞顺利进入小区。 五十八分,隔着不算薄的门板,程不辞听到客厅谢嘉遇说话的声音。 “我就一个没留神,你怎么又开了……呃,既如此,那就不能怨我心狠……” “叮——” 门铃响了。 新的一天,程不辞拥抱谢嘉遇。 -------------------- 快啦快啦 第62章 十七封手写回信 新的一天,谢嘉遇翘班了。 没别的原因,单纯是前一晚加班到十一点半,回到家后的第二天凌晨收获到一个大惊喜——被大惊喜……强制性地盖着薄毯纯睡觉。 按照生物钟,谢嘉遇早在一个半小时前就醒了,只是程不辞睡着了还抱着他。他一动就被抱得更紧,根本没办法起床,一直到助理打来电话,欢腾的铃声把程不辞闹醒了。 程不辞在飞机上本就没怎么休息,也没有休息好,谢嘉遇扬言要翘班,他闻言只出声逗了谢嘉遇两句,然后在谢嘉遇炸毛的瞬间,用两只手臂牢牢锢着人,下巴再往人发顶一埋,闷声哄道:“错了,再睡会儿。” 语气不太显诚,谢嘉遇舌头顶了顶牙关,说:“还睡,太阳晒屁股了,你也别睡了,起来倒时差吧。” 程不辞不应也不松手,反而把人锢得更紧了:“晚会儿再倒,我一天没睡了,困。” “那你刚才睡得啥?”谢嘉遇撇撇嘴,过了会儿没等到回应,再抬头去看,程不辞这厮竟然已经睡着了。 七月中旬,即便房间内开着空调,温度甚至都调到了二十二摄氏度,但由于两个人几乎严丝合缝地贴着,也说不上凉快舒适了。 没多大会儿功夫,谢嘉遇就察觉到身前生了层层密密的热汗。 忍不了。 谢嘉遇伸手在程不辞鼻子和两唇上戳了戳,小声嘟囔着他想上厕所了,说完等了一会儿,他不知程不辞有没有听到,不过好在这人最终把手松开了。 慢吞吞地从床上起来,谢嘉遇解决完人生大事又洗漱完后,回到床上趴在程不辞耳边吹了一口气。 班是不可能真翘的,哪怕他是老板,还没有什么人能够约束到他,但作为老板,他必须对公司负责,对项目负责,也要对员工负责。 不过在哪里办公不是办?半个小时后,苏特助将打包好的文件邮发到谢嘉遇的工作邮箱。 微波炉简单热了个速食早餐,谢嘉遇吃完便抱着电脑坐在床头劈里啪啦地敲敲打打,临近中午时还开了一个线上会议,程不辞竟也没被吵醒。 午后阳光洒进卧室,靠近飘窗的床位上落下一小片金黄,那盆薄荷花开得正好。如谢嘉遇所猜测的,花朵的颜色是红色的,偏一点点紫。 三点十分不到,程不辞醒了,谢嘉遇也刚好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 程不辞动作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准备起身时被谢嘉遇抢先亲了一口。 “没刷牙。”程不辞下意识说。 谢嘉遇“啧”一声,手稍一用力,程不辞就弱柳扶风般地倒下了。 谢嘉遇:“哥,煞风景了哦。” 两三秒后,程不辞弯着眼睛笑起来。 他想起谢嘉遇生日那晚自己醉后吐完想去亲谢嘉遇,结果被谢嘉遇不客气地推开,还说他刚吐完嘴里有味…… 得,现下又不洁癖了。 ……嗯,不过退一步讲,这两种情况好像还不能放一起比。 “饿了吧?”谢嘉遇下了床,边抻脖子边问。 程不辞直接跳过了这个明知故问的答案,坐起身后反问:“家里有什么吃的?” “冰箱里冻着云吞,”谢嘉遇想了想说,“林嫂前两天送过来的,是她手工包的。”隔了三秒,他朝房外走,笑着补充,“据说我爸也参与包了一些,合理猜测林嫂送来的都是我爸的手艺,因为小家伙儿的模样实在有碍观瞻……” 程不辞跟着出了门,客厅的温度比卧室要高一点,中央空调发出不小的噪音。 上次来还没那么明显的声音,估计是哪里坏了。 谢嘉遇说:“已经找了维修师傅修,不过师傅得周末才会来了。” 程不辞“嗯”一声,随即唇角一扬:“我还没问。” 谢嘉遇睨程不辞一眼:“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总行了吧?” “就不能打个美妙的比喻?” “故意地不行么?” 两人进了厨房,谢嘉遇从冰箱底层拿出来两盒密封好的云吞,他没看到程不辞伸出去的手,熟练地起锅加水丢云吞。 程不辞见状,完全不过脑地来了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谢嘉遇先是一懵,随即便吹起了腮帮,咬牙气得脸鼓如河豚。 程不辞又笑个不停。 他手腕搭着冰箱门框,笑得喉结跟着肩膀一块儿颤。 “早上的感动这会儿已经被气没了。”谢嘉遇目光幽幽地盯着程不辞。 程不辞还是笑个不停,眼泪都快飞出来了。 “你还笑!” 程不辞“嗯”一声,上前两步抱住谢嘉遇,摸兔子一样,掌心在谢嘉遇后脑勺上蹭了几个来回。 云吞只是用来简单地垫个肚子的,钟翊从孟攸那里得知程不辞悄无声息地回了国,一早就分别给程不辞和谢嘉遇发了消息,称当哥的要给程不辞接风洗尘,完事儿还将“瞒着谢嘉遇就算了竟然连兄弟也瞒着的”程不辞再单拎出来进行一番深恶痛绝的批评。 接风洗尘的地点就安排在钟翊的个人工作室内,空间大……乱不是一般地乱,优点暂时想不出来一个。总而言之就是吃重庆火锅,钟翊还说为了照顾某个不能吃辣的人,他特意选的鸳鸯锅。 快把自己感动哭了。 程不辞闻言嗤一声,不客气地揭人短:“我看你今天晚上原本就是打算吃火锅,不过正好赶上我回来,才忍痛改成了鸳鸯锅。” “那不也是因为有想着你呢!”钟翊“啧”一声,随即把手往程不辞眼前一伸,“好不容易回来了,给哥嫂带的礼物就别藏着掖着啦。” “……” 钟翊美滋滋地收了两份礼物,把东西放在柜子上后转头又去打探程不辞给谢嘉遇送了什么。 谢嘉遇道:“他没送。”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眉梢一吊,目光犀利地看向程不辞,“合着钟翊和孟攸他们都有,就亲亲亲男朋友没有?” “有,”程不辞抓住谢嘉遇作恶的手,“晚上到家再给你。” “为什么不早给我呢?” 程不辞垂下眸,嘴角微微勾着,一本正经道:“怕亲亲亲男朋友看完礼物后抱着我哭,那我晚饭还吃不吃了?” 没等谢嘉遇再发言,钟翊佯装嫌弃地再一“啧”,伸手扇了扇身前的空气:“收收你俩此间的甜蜜气息,这还有外人在呢。还有啊程不辞,今晚这顿饭你就是不来吃也没关系哈——错在我,我就多余请,要说接风洗尘,过年那会儿你不早就给接完了、洗完了么!” “嗯,错在你,”程不辞点头道,“不然这会儿我应该在哄我亲亲亲男朋友别哭了。” 钟翊深吸了一大口气:“不是,我看你是快上三十越发没脸没皮了。” 谢嘉遇咯咯地乐起来,程不辞也在笑,动作轻柔地捏了捏谢嘉遇的腕骨。 孟攸这时抱着一大瓶果汁插了进来,说可以开饭了。 席间,钟翊问起程不辞回国后有什么打算,问道:“总不能继续开餐厅吧?” 微博m酱整理 “不开了。”程不辞朝身旁的亲亲亲男朋友看了一眼。谢嘉遇袖子上溅了滴蚂蚁大小的油渍,这会儿扯着湿巾正擦得起劲儿。他缓缓道:“前些日子清算了一下我手头现有的资产,唔,减去一部分,剩下的也还算可观吧……年底跟fa基金签的竞业协议时限就到期了,我打算开个公司。” “开公司?”谢嘉遇总算把头抬了起来,“哥,你要开公司了?” 程不辞点点头,钟翊问道:“已经有明确的想法了?准备开个什么性质的?” “风投。”程不辞言简意赅地说。 第69章 钟翊满意地点点头:“还成,这次总算没白瞎哥大金融工程高材生该发挥的能力,我相信,你过去几年在华尔街同这企业那基金会打交道的经历,跟从这些经历中积累的经验和人脉,完全可以成为一名风险投资家,而且再适合不过。” 谢嘉遇眯着眼睛笑起来:“那我能有幸成为哥的投资合伙人么?” 程不辞默不作声地捞了一勺红油牛肉送进谢嘉遇碗里,钟翊先道:“啧,像这种好事,当然得先紧着我来嘛。” “初创前期,说实话,即便钟翊把我捧到天上去,我也不敢保证一定可以做出一番成绩,”程不辞看向谢嘉遇,笑了笑,“我不能拿你和酉星游戏试错。” 谢嘉遇忍不住蹙眉:“哥,你也太小看自己了,再说我不还有……” 程不辞打断他的话:“好啦,现在说这件事还早,你也不要跟着操心了,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把《未亡人》做出来,在国内mr游戏领域的空缺处补上完美的一笔,别的什么都不能分心。” “我主要是担心哥久居国外,虽说对国内投资市场行情应该早有了解,面对盘根错节的明争暗斗也提前做了应对措施,但初创企业到底在其中还是如履薄冰,”谢嘉遇说,“先不说一个优秀或仅是合格的投资团队不好组建,那在前期资金筹集上受到的阻碍,也绝不会让人感到轻松。” “还没开始呢,一切也都没定数,万一我比较幸运呢?”程不辞再次笑起来,“不过假如真遇到问题行进不前了,到那时,希望男朋友不会见死不救啊。” 谢嘉遇也露出一个笑,叹一声道:“欸,原本还想跟哥搞一个夫夫档企业,羡煞旁人呢。” “贫嘴。” 谢嘉遇开始忘嘴里大口送肉。 饭饱后,程不辞跟钟翊约了个时间再聊,与谢嘉遇没作多留,回了家。 从地下停车场进入电梯,起初只是两手紧紧交扣着,待头顶红色的数字跳到5的时候,程不辞便喊了谢嘉遇一声,紧接着在谢嘉遇抬起头的瞬间,汹涌地吻了上去。 小区一梯一户,两人不必担心中途有别人突然闯入,搅扰这间的雅兴。 电梯升至二十四层,门开又门阖,五分钟后才再次开启,程不辞牵着两唇红肿的谢嘉遇走了出来,开门进屋。 “我的礼物,”声音带了点黏意,杂着难以忽视的喘,谢嘉遇问,“不会就是这个吧?” 程不辞伸手在谢嘉遇的后颈上捏了捏,紧跟着又在左眼皮的月牙疤痕上啄了啄,将挂在眼睫上的莹莹珠光悉数啄取干净。他摇了摇头:“不是,亲你只是情难自禁。” 谢嘉遇被啄得眼皮跟着止不住颤,半晌才回:“我还是想先看看我的礼物。” “嗯,”程不辞在人鼻尖上落下最后一吻,“我去拿。” 谢嘉遇点点头。 程不辞进了卧室,没多大会儿功夫,端着一个体积不小的盒子走进客厅。 “哥,”谢嘉遇玩笑道,“你该不会要送我一套游戏机吧?” 程不辞没应声,坐到谢嘉遇身旁将盒子递了出去。 盒子很快就被打开了。 “这是……当年我们一起制作的机器人?” 十年前,心怀暗胎的谢嘉遇故意找上程不辞合作,共同参加一场国际机器人与自动化大赛,并顺利进入决赛场。决赛场要求各晋级赛事小组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智能机器人制造,程不辞跟谢嘉遇便联手制作了智能语音机器人“滚滚”,也就是钟翊口中一嗓初恋音的“圆滚滚”。 大赛结束后,荣获金奖的滚滚被谢嘉遇带走并束之高阁,直到他跟程不辞正式在一起后,才将滚滚再次拿了出来,并故意给滚滚加入了许多调戏程不辞的语言指令。 “程不辞程不辞程不辞,程不辞今天有没有想我呀!” “哥,你是害羞了才不回答我的么?” “没有么?好伤心哦!” “我就知道哥心口不一,既然想我的话,那下次见面记得抱抱我哦……亲亲也可以哒哈哈!” “哥,这是一条你不说爱我就不会关闭的指令!我先来——程不辞,我爱你吖。” …… 程不辞:“是它。” 谢嘉遇偏头去看程不辞,眼周已经红了一圈:“我以为它早就不再了。”就像小时候的玩具小熊,不被再喜爱后便直接进了垃圾箱。 “一开始,我也以为它的命运会是如此,但——”程不辞说,“舍不得,怕自己有天会后悔。” 谢嘉遇低声笑了一下,盒底还有一摞东西。 “我给你写的信,”程不辞说,“你赠我十六封手写信,我回之十七封回信。” “哥……” “谢嘉遇,我爱你。” -------------------- 倒数第二~~~ 六号(本周五)完结!! 第63章 “我永远爱你” 谢嘉遇写的十六封信件是程不辞从鹏城回到曼哈顿后,在治疗期间每隔一断时间才拿出一封,一封一封阅完的。 信的辞藻并不华丽,就跟当时在科隆看的第一封一样,内容大部分是在分享当地的天气,近期经历的水逆或幸运事件,以及种草了哪家点心铺子的纽伦堡姜饼。 都是些日常,若是让文人墨客或是苦恼阅读理解的学生们进行赏析,一定会觉得写信的人无非在写流水账,有什么可分析的。但程不每看一句都觉得酸楚万分,那些稀疏平常的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无疑都是谢嘉遇对他的想念和爱意。 他偶尔会想,也许谢嘉遇早就作出过猜想,他可能并不在科隆。 但,万一是无意疏漏了哪里呢?科隆说大不大,说小其实也并不小,身处在这偌大的城市,又怎么会被轻而易举地找到? 就这样在一块不大不小的土地上翻来覆去地找了八年,直到谢天华承认,他欺骗了谢嘉遇。 “我没有找到你当年用的那款信纸,”程不辞说,“生产这种信纸的厂商在两年前因经营不善倒闭了,所以我只能找了其他牌子类似样式的纸张代替。” 信封上写着日期,放在最上面的那封,时间是2027年2月19日。 2月19日,是程不辞跟谢嘉遇说,等薄荷开花的时候他就回来了的那天。 在等待飞机起飞的时候,程不辞写下了第一封回信。 今天是我们相逢的第85天,节气是雨水。 现在是下午一时十五分,查了一下万年历,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心情自是不好,无他,因为此刻与你再次分离。即便这次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我心中不舍,万分地不舍,从来没觉得自己竟是个如此依赖他人的人。嗯,姑且说是依赖吧。也没有其他人了,只有一个人,只有你。 年初小年那天,我去科隆找你,你跟我说,我来找你,你很开心。那时我想到曼哈顿冬季初雪那晚,我站在餐厅门前抬眼看见你的那一刻,心下也是欢喜非常,欢喜得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谢嘉遇,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长高了许多,模样倒没怎么变化。当然,变得成熟这一点自然是不必多说的。 只是瘦了。 你应该不知道,就像你说你是在电视上看见我后才找来的,分离的日子里,我见你也是在电视上。前几年是看不到的,我第一次在电视上看见你还是在住院期间的事情。你开发的游戏《侠客》风靡全世界,同病房的一个小男生每天都会躲着家人和护士偷摸着玩,有时候我看他操作会看得入了神,恍然觉得你就在我身边,后来那个小男生发现后就会问我会不会玩,还要教我。 写到这里,想起你在39街受伤那次,那晚我骗你我不会玩游戏,但很快就被钟翊打脸了。 后来的我骗了你很多次。 我骗你我不再爱你,骗你我早把你忘了,骗你也骗自己,我已经放下这段感情了。 欺骗是非正确的,我知道自己病了,我甘之如饴,我就是这么一路成长过来的。 谢嘉遇啊,应该有不少人称赞你是个小太阳般的人,一开始,我也这样认为。你是一轮耀眼夺目的太阳,你的身上总罩着暖洋洋的光,给予别人的也是这份暖洋洋的光。可太阳只出现在白日。我,我走不到白日下。我的生活,从一开始就处在一片静谧的昏暗夜色中。 不过好在,还有星星是昏暗夜色的照明者。 谢嘉遇就是程不辞的starlight啊。 谢嘉遇,我已经开始想念你了。 程不辞 2027.2.19 于鹏城机场 程不辞说:“分开的这小半年时间,我在萨拉医生那里一共进行了十五次治疗,每次治疗结束,回到公寓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一封你给我写的信,”他轻轻地吻在谢嘉遇左眼皮上,继续说,“每看完一封,我就写一封回信。” “哥……” “我也可以把信上的这些话亲口讲一遍,”他还是不舍得谢嘉遇流泪,不管是为了什么,出于感动还是其他。程不辞弯眸笑了一下,决定缓和一下此刻的气氛:“如果男朋友实在不好意思看的话。” 第70章 谢嘉遇终是没忍住,噗呲笑出声:“不说有十七封么?为什么我数得这里只有十六封呢?”他伸手在程不辞腰腹上戳了戳,说话时还带着明显的鼻音,“哥,你这个算数能力,我很怀疑你以后当老板了会不会当不了多久就破产了。” 程不辞浅笑着回道:“不着急,最后一封还不到时机送出去。” “神神秘秘的,”谢嘉遇撇撇嘴,“哥究竟写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程不辞含糊地“唔”一声,岔开话题问:“想去看演唱会吗?” 谢嘉遇不满地“啧”一声,过了会儿才眨着眼睛说:“哥,通常别人这么问的时候,就代表已经拿到门票了。” “是啊。”程不辞干脆利落地承认。 谢嘉遇道:“那我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程不辞又笑起来:“你不问问是谁的演唱会吗?” “我朋友圈又没有设置仅你不可见,”谢嘉遇轻哼一声,眉梢高高飞起,“我最近频繁在朋友圈分享的好像就那一位歌手,而且凑巧的是,我还知道下个月月底,这位歌手正好在首都开演唱会呢。” 程不辞“啊”一声,佯装懊悔:“男朋友太聪明了怎么办?原本打算给他一个惊喜的。” “是惊喜,大惊喜是你,这是小惊喜,”谢嘉遇往前稍一倾身,整个人埋进程不辞胸膛,“正好我没抢到票。” “堂堂谢总也要抢票?”程不辞顺着谢嘉遇的话说,“我以为只要谢总略微施手,什么这个会那个会的门票,不都是手到擒来的?” 谢嘉遇笑得肩膀抖起来:“是啊,不然怎么给谢总男朋友表现的机会?” “嗯,”程不辞道,“那也祈祷一下谢总男朋友明天可以在谢总父亲那里也表现得顺顺利利。” “我爹找你了?”谢嘉遇猛地抬起头。 “没有,”程不辞抚慰地拍了拍谢嘉遇的背,“既然回来了,我理应拜访一下你父亲的。” “哦,”谢嘉遇舔了舔上唇,他爹现在对他哥的态度跟以前已经明显不一样了,不必太担心,“正好周末了,我也该回去看望一下他老人家了,明天一起回去吧。” “嗯。” “对了,哥,你好像都没问过我,你的兔子怎么样了。” 程不辞笑起来:“你父亲的朋友圈似乎也没有设置仅我不可见。” “……” 怪不得把兔子送回国后就没再过问过一次,原来是已经知道了。 谢嘉遇哼一声,大逆不道地跟人吐槽他爹是叛徒。 远在曦园的谢天华临睡前打了个巨响的喷嚏,林嫂担心地问先生是不是感冒了,谢天华却摆手认定是儿子在想他。 次日一早,程不辞和谢嘉遇去了曦园。 谢天华见着两人面上波澜不惊,对程不辞也没流露明显的情绪起伏,只把人喊进书房聊了一个上午,中午吃饭时却交待程不辞多吃些,说他跟谢嘉遇看着精壮,实际上总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谢嘉遇对此大有异议,他哥跟弱不禁风这词可反义了十万八千里! 别问原因,问就是七次,问就是腰和屁股蛋子疼。 “……” “……” 八月二十九,程不辞跟谢嘉遇落地首都。 次日晚七点半,虞苏时个人世界巡演最后场首都站正式开幕。 十点,鸟巢内人声鼎沸,结尾曲将现场气氛再度拉向高潮。直至灯光散尽,彩带尽舞,歌迷、粉丝的哭声开始在场馆各个角落此起彼伏。 人群缓慢往场外移动,谢嘉遇出了一身的汗,前面的刘海湿了一大片——都是刚才又吼又跳闹出来的。 这会儿他累了,跟程不辞说要歇会儿再出去。 程不辞点点头,先给谢嘉遇擦了擦脸上的汗,等谢嘉遇喝完水,便在人身前半蹲下,从随身背的包里拿出一个东西往人手里轻放。 他在谢嘉遇没及时反应过来的诧异目光中说:“谢嘉遇,这是第十七封回信。” 与其他十六封信不同,这只信封的颜色不再是低调的浅粉色,而是艳红如血。封口处也没用火碱作封,只在两侧手绘了图案,是两个稍写实的小人像,都穿着小西装打着蝴蝶小领结。 整得跟结婚喜帖似的。 谢嘉遇呼吸倏地一滞,当即耳鸣了一瞬。 信封有些厚度,边角撑起显著的四方轮廓。 他止不住手抖。 明明是不需费力就能打开的物件,他却花了整整半分钟才将里面的东西悉数取了出来。 三张折起的手写信、两张备注了他生日密码的银行卡、一本存折、一块叠得四方齐整的红色丝绒布,以及一本烫金的红封手写婚书。 “哥……” 程不辞轻应一声,一只膝盖往下压了压,最终半跪在地。 谢嘉遇一怔,心“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 “我的手工能力实在一般。” 程不辞不急不躁地掀开丝绒布的折边,待四边的布料全部摊开,场馆上方还在飘舞的亮片彩带灵巧地在绒布中心落下一片,那彩带带着金闪闪的光,投射到一旁的银色圆环上,映出谢嘉遇发红的双眼。 “我跟师傅学了三个月,时间仓促,来不及做一个更精致完美的设计,就只在内侧简单地刻上了我们的名字。”程不辞有些紧张,手心也都是汗,但他的语气还算镇定,朝谢嘉遇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后,不急不缓道,“不辞love嘉遇。” “好土的情话哦,”谢嘉遇含着眼泪笑起来,揶揄道:“哥,你年级第一该有的文采呢?” 程不辞也露出一个笑:“你的‘嘉’字有点难写呢,‘遇’字也不太简单。” 谢嘉遇“嗯”一声:“不过我猜啊,虽然在戒指上面刻字不是简单的活,但往我手指上戴戒指,肯定很简单。” “程不辞,你在向我求婚吗?”他接着问。 “是啊,我在向你求婚。”程不辞声音抖了几分,说着捏起戒指举至谢嘉遇胸前不远,“谢嘉遇,我有幸为你戴上这枚戒指吗?” “我刚才说了啊。” “嗯?” 谢嘉遇道:“哥要是往我手上戴戒指,肯定很简单。” 这算是个明知故问的答案,可即便早知如此,程不辞再往谢嘉遇指上推送戒指的时候,依旧手抖个不停。 飘窗上的薄荷花啊,也已悉数绽放。 一切都朝着美好的方向前进。 次年三月,“呈嘉创投”在鹏城正式成立,创始合伙人程不辞、钟翊等。七月,呈嘉创投针对酉星游戏《未亡人》项目的投资提案经由内部投资委员会审批,获得批准后顺利签署投资协议。 又过了两年,2030年二月,国内首支mr游戏《未亡人》正式上市,并取得三个月售出一千万份的好成绩。 同时日,谢嘉遇在三年前送给程不辞的那颗星星也终于得到了它的名字。 国际天文联合会小天体命名工作组通过了谢嘉遇的命名申请。 “程不辞”。 编号12413,在黄道带第九个星座,射手箕宿三附近,“程不辞”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辐射着瑰丽的粉蓝色光芒。 那颗星星的名字是“程不辞”。 @啵啵布丁猫酱 谢嘉遇对程不辞说,我永远爱你。 “谢嘉遇,我永远爱你。” ——故事至此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