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使真不以色侍人》 第1章 《指挥使真不以色侍人》作者:宋居泽【完结】 简介: 边城人人垂涎谢晗,却无人敢招惹——这疯批美人美得扎手,是朵带刺的玫瑰。 直到上京来了位大人物,李屿淮。 三年前,谢晗还是他的暗卫,盗走机密后叛逃失忆,如今却成了西且弥最野的浪子,还多了个丈夫。 李屿淮冷笑:“偷我东西,还敢偷人?” 他步步紧逼,谢晗却反手将人囚禁,结果被按在榻上操到腿软:“查过往?不如先查查你勾引旧主的罪!” 后来, 谢晗记忆逐渐恢复,发现自己竟是个海王,情人簿上十八个名字刺眼。 他坚决否认:“不可能!我爱的定是前太子李柘!” 于是转头帮李柘夺位,一剑捅向李屿淮心口:“冒牌货,真太子早死在我手里了。” 李屿淮却拽他入怀,咬耳低笑:“弑君的罪敢认,怎么不敢认你半夜钻我被窝?” 再后来, 北戎铁骑踏破边关,朝堂乱成一锅粥。 谢晗在隐居的茅庐找到李屿淮,那人正悠闲地煮茶。 “殿下若不出山,”谢晗的绣春刀“哐”地插在茶桌上,“臣就把您寄来的闺怨诗,刻成匾挂在金銮殿上。” 李屿淮慢条斯理翻开那本“十八情人簿”:“缇帅急什么?”指尖在某页轻轻一点,“先解释下,这位‘腰比柳枝软’的西域美人是谁?” 谢晗定睛一看, 那页分明画着他女装混入敌营的画像! 原来最狠的报复,是让我重新爱上你。 【高能预警】 ★疯批美人受x腹黑深情攻——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失忆修罗场:丈夫?旧主?白月光?谢晗:我渣起来自己都怕! ★囚禁反被骑:“查案?先查查你腰上的手印是谁的!” ★朝堂互撕变床头互撕:“陛下要上朝?求我啊。” ——玫瑰带刺,但太子殿下专治扎手。 【又名】 #他跑路三年竟是为了给我戴绿帽# #全朝堂都知道指挥使夜袭太子被褥# #屠城令下我在敌营和主将搞床震# #十八个情人的簿子曝光后海王翻车了# 点击就看疯批美人如何把宿敌作进鸾书!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爽文 东方玄幻 失忆 主角视角:谢晗 李屿淮 一句话简介:我的刀,只捅你 立意:爱是最深的羁绊 第1章 边关的秋天来得格外早,才过霜降,荒野上就结了一层薄冰。几个守城士兵正窝在哨亭里烤火,酒壶在几人手里来回传递。 “哎,你们看那边——” 远处沙尘里,一顶金线绣花的八宝暖轿晃晃悠悠地过来。领头的伍长眯眼一瞧,手里的酒壶“咣当”掉在地上。 “要死!是益亲王的轿子!” 几个兵油子手忙脚乱地跪成一排,额头抵在冰冷的泥地上。轿帘一掀,滚下来个裹着玄狐裘的肉球——益亲王冻得两颊发青,活像只过冬的肥松鼠。 “谢……谢晗呢?”亲王搓着手哈白气,说话都带着颤音。 士兵们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回王爷,谢大人正在后院调教新到的烈马。” 益亲王小眼睛一亮,转身对随从摆手:“都在这儿等着!”说完提着裘皮下摆,迈着小短腿就往营房跑。 士兵们缩回哨亭,炭火映着几张挤眉弄眼的脸。 “呸,一个养马的也配叫‘大人’?”老油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搓着冻红的手。 “你懂个球!”瘦猴似的那个压低嗓门,猥琐地搓了搓手指,“益亲王那点破事儿,满大街谁不知道?昨儿个我还瞅见他往马槽里塞汗巾子呢。” 络腮胡灌了口酒,眼睛一亮:“不过说真的,谢晗那长相是真绝。那双桃花眼跟会勾魂似的,往那一站活脱脱就是月宫里的谪仙人。”他突然压低声音,“上个月程大人不过送了块绣帕示好,结果第二天谢晗就把程家大门给拆了!” 几人同时缩了缩脖子,仿佛那柄传闻中的薄刃正贴着后颈。 ...... 马厩里,谢晗正给一匹黑鬃马梳毛。梳齿刮过油亮的皮毛,带起细碎的反光。 “谢晗。” 银梳停在半空。这声音让他恍惚了一瞬,每次有人喊他名字,都像在叫一个陌生人。三年来,每个清晨他都要重新记起:谢晗,隐锋营圉官。 “有事?”他放下梳子,阴影里走出个玄衣身影。马儿不安地喷了个响鼻,在他掌心蹭了蹭。 “谢大人......”益亲王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往前蹭了半步。 阳光从马厩的缝隙漏进来,正好落在谢晗的脖颈上。那片皮肤白得晃眼,看得益亲王腰间玉带都绷紧了几分。 谢晗头也不抬,手里麂皮擦着马鞍,声音冷得像冰:“王爷,您这眼疾是不是该找太医瞧瞧了?昨日才打断您暗卫的腿,今天又来找打?” 益亲王干笑两声,伸手去摸马头,眼睛却一直盯着谢晗。突然,他一把攥住那块麂皮,皮子上还带着谢晗手心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 “当年谢大人执掌隐锋营的时候,”益亲王声音发飘,“本王想递杯茶都得隔着屏风。可现在......”他凑近了些,“您猜我在草料堆里翻出什么好东西?” 谢晗反应极快,一把扣住他手腕命门,力道大得能听见骨头“咔”地轻响。“是发现你安插的眼线,眼珠子都被我挖了?” 益亲王疼得踉跄后退,撞在拴马桩上,却笑得更加癫狂。他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布娃娃,布料已经泛黄。 “方琪给你做的偶人吧?”他咧着嘴,“照着佛事司新供的金身做的,是不是?” 谢晗瞳孔骤缩。 “要是我现在喊一嗓子,说谢大人搞厌胜之术......” 话音未落,谢晗一把抢过布偶塞进旁边红棕马嘴里。那马跟通了人性似的,嚼得津津有味,几下就把布偶咬得稀烂。 “证据呢?”谢晗冷笑。 益亲王眼神突然变得凶狠,猛地将谢晗按在圆木柱上。“你以为这就完了......” “噗嗤”一声,铁叉尖刺破锦袍,扎进大腿。益亲王低头看着那把喂马的铁叉,谢晗握叉的手稳得像块石头。 “下次,”谢晗贴在他耳边轻声说,“叉子就往这儿捅。”冰凉的叉尖往上移了半寸,正对着裤。裆。 谢晗的靴底碾着那顶滚落的玉冠,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五年前我能从叛军手里抢回先王遗诏,”他声音低得可怕,“今日让王爷‘意外’死在这马厩里,也不算什么难事。” 远处传来巡防营集结的鼓声,时断时续。谢晗踢了踢食槽,几匹饿了一夜的战马立刻喷着响鼻围上来。“您说,是官兵来得快,还是这些畜生先啃完一副骨头?” 益亲王突然发出夜猫子似的尖笑:“谢大人还不知道吧?方琪那小子已经画押认罪了。”他抹了把大腿上的血,“要想救你的夫君,今晚就乖乖爬本王的床......” 谢晗手指猛地攥紧铁叉,那布娃娃明明是方琪见他整夜失眠,特意去佛寺求来布料缝的。方琪那个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性子...... “好。” 这个字像块冰碴子似的砸在地上。益亲王踉跄着站稳,扯了扯染血的衣襟:“子时前到王府。要是敢耍花样......”他阴恻恻地笑了,“王参将的牢房里,可还留着给方琪的刑架。” 转身时他跛得厉害,却硬是走出得胜还朝的气势。谢晗盯着那背影,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才一拳砸在拴马桩上。 …… 天色暗得早,酉时刚过,一队黑甲骑兵旋风般冲进城门。马蹄铁在青石板上磕出火星子,惊得路边摊贩手忙脚乱地收摊。 高彦搓着冻僵的手,在西城门下等了快一个时辰。见那队人马近了,赶紧迎上去:“殿下。” 马背上的人勒住缰绳,黑貂大氅上还沾着塞外的风霜。那张脸在暮色里白得晃眼,偏生眉眼又极黑,艳丽得人心里发憷。 “人呢?” 高彦后脖颈一凉:“还没找着......”眼见主子眼神骤冷,他赶紧补了句,“不过有个线索,益亲王那老狐狸,在边城经营多年,说不定......” “叫他来见。” 高彦嘴里发苦。那益亲王这两年势力见长,鼻孔都快朝天了。上回夏国送去的国书,晾了半年才肯接。现在主子顶着校事的身份...... “要不......”高彦硬着头皮提议,“属下带队人马直接去王府拿人?” 马背上的人忽然笑了,笑得高彦后脊梁发毛:“备些礼。牛羊、珠宝、美人......”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戏谑,“再不行,你就跟他调调情,把他勾。引过来。” 高彦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他偷瞄主子脸色,愣是没看出来这话是认真还是玩笑。 第2章 高彦照着主子的意思挑了十几个俊俏少年送去益亲王府。这招倒是灵验,不到半日,那胖亲王就屁颠屁颠上门来了。 “李大人今日怎么有雅兴找本王?”益亲王笑得满脸褶子,活像个发面馒头。 李屿淮摩挲着茶盏边缘:“想向王爷打听个人。”他顿了顿,“二十出头,会武功,父母尚在......” “这......”益亲王搓着胖手,“不知姓甚名谁?” 茶盖“咔”地轻响。李屿淮垂着眼睫:“谢晗。” “谢晗?!”益亲王猛地站起来,茶水洒了一身。他瞪着李屿淮,活像见了鬼,“您、您不记得了?三年前您打下西且弥,亲自把他从指挥使贬去养马。” 青瓷盏突然裂了道缝。李屿淮抬头时,眼底的寒意吓得益亲王往后一缩:“他在哪?” 益亲王眼珠子直转。他原以为这位是来寻仇的,可这架势......胖手偷偷擦了把汗:“谢大人去金奈城办差了,等他回来......”他心中暗自盘算,无论如何,谢晗是他的,就算不得不交给夏国,也得等他玩腻了再说。 “王爷。”李屿淮突然笑了,声音清冷如箫弦,“我这些黑甲军闲得发慌,正想去王府逛逛。听说您府上最近......长了不少‘星毛’?” 益亲王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脸都绿了。说好的夏国君子呢?这他娘比马匪还粗俗! 益亲王还没从“星毛”的震撼中缓过神来,就听见李屿淮用谈论天气般的口吻道:“王爷知道小孟拉王后是怎么死的吗?” 胖子的手指突然痉挛起来,那位王后被夏国俘虏后,死状之惨,连验尸的仵作都吐了。 “要是王爷喜欢更刺激的,”李屿淮突然倾身向前,“我有个昆仑奴两年没洗澡了,你说他那玩意儿捅进去,会不会把你肠子里的毒药都腌入味?” “毒药?!”益亲王猛地捂住肚子,脸色煞白。他刚才喝的那杯酒...... 高彦笑得肩膀直抖——哪来的毒药?主子这张嘴真是能把活人吓死,死人吓活。 “所以,”茶盏“咚”地搁在案上,“谢晗在哪?还是说......”李屿淮再次开口凑近,吓得益亲王一个激灵,“您想试试鹤顶红浇烂疮的滋味?” 胖子彻底崩溃了,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淌,“在、在客房!就我卧房后头的那间。” 他抖得话都说不利索,把怎么拿布娃娃要挟、怎么在酒里下药、怎么把人锁进寝房全倒了出来,说到最后都快哭出声。 高彦听得直挑眉。好家伙,这老色鬼玩得还挺花。 益亲王府的夜空被火把照得通红。黑甲军踹开朱漆大门时,几个守夜的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在了地上。 高彦踹开寝房暗门时,差点被满屋的迷情香熏个跟头。谢晗就那么安静地躺在榻上,睫毛在烛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是睡着了。 “主子,人找着了。”高彦压低声音,“不过好像被下了药。” 李屿淮的脚步突然变得很轻。他站在床前,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三年了,这人连皱眉的样子都没变。 “成璧......” 手指悬在半空,又慢慢收了回来。李屿淮突然笑了,装睡的人呼吸太稳,稳得不像个被迷晕的俘虏。这招他太熟悉了,以前在夏国时,谢晗就总爱这么装睡骗他。 “主子?”高彦看着自家主子突然退到门边,一脸懵。 李屿淮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突然计上心头:“去,把益亲王那老东西别院收拾出来。” 高彦眼睛瞪得溜圆:“啊?” 房门再次打开时,床上的“昏迷”青年睫毛轻轻颤了颤。他感到自己被人抬上了一辆车,马车行了很远,又在一处飘着药香的地方停了下来。 李屿淮靠在别院廊柱上,看着谢晗指尖微动听,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猫捉老鼠的游戏,他陪谢晗玩得起。 第2章 谢晗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费了好大劲才睁开。头顶的纱帐在烛光里轻轻晃动,晃得他头晕。 “醒了?” 一张俊脸突然凑到眼前,吓得谢晗一个激灵。 这大夫长得也太招人喜欢了,眉头皱得跟画儿似的。冰凉的手背贴在他额头上,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我怎么动不了?”谢晗声音发哑,试着抬胳膊,结果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大夫,应该就是那个高彦,撇了撇嘴:“谢大人还记得自己是怎么爬来医馆的吗?” 谢晗心里咯噔一下。 他明明记得,昨晚是他装晕,躺在益亲王榻上,袖中匕首紧贴腕骨,准备给益亲王致命一击。可此刻,右手腕上空空如也,匕首早没了踪影。 “高大夫这么关心本官的行踪……”谢晗强撑着冷笑,“是想替你家主子打听床上的事儿?” 高彦脸色一沉,从抽屉里摸出个绣花锦囊,慢条斯理地抽出三根银针。针尖在烛光下闪着寒光,看得谢晗后脖颈发凉。 “王爷给的酒唤作‘锁麟囊’,原该让您四肢绵软任人摆布,可您偏要喝够三盏,让自己成为废人。”高彦突然欺身上前,用银针抵住谢晗跳动的颈脉,“若非王爷要留你这张脸取乐……” 针尖缓缓刺入,即将刺破表皮时,门外传来铜盆坠地的脆响。 一道身影倚在门框,轻笑着说:“高大夫,莫要吓着谢大人了。” 谢晗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这人长得实在扎眼,要不是得继续装瘫,他真想好好看个清楚。 只见对方弯腰捡铜盆的动作行云流水,活像个练家子。 可下一秒,这人“不小心”用铜盆边狠狠撞在高彦手腕上,银针当啷落地。 高彦竟没发火,反倒像个做错事的学生似的,默默捡起针收好:“锁麟囊入髓七日便无药可救。我奉王命救治你,你识趣便配合,不识趣,便到乱葬岗与蛇鼠作伴。” 高彦看向李屿淮,又说道:“这位李护工,照顾病人很有经验,你好好听从他的安排,积极配合,说不定还有康复的希望。” 虽然李屿淮刚刚算是救了谢晗,但谢晗对他并无好感。 这个穿着粗布衣服的男人明明弓着背,姿态谦卑得恰到好处,可当他抬眼时,从他眼角漏出来的光,却泛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芒。 烛火噼啪作响,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李屿淮的手掌贴着谢晗的后腰,拇指不轻不重地按着尾椎那块骨头,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 电流般的痛楚窜上尾椎,谢晗瞳孔骤缩。那只手正沿着神经脉络精准施压,分明是治疗,却像是在细细丈量一件战利品的肌理,带着令人不安的侵略感。 “这儿有个穴位……”他声音压得低,热气直往谢晗耳朵里钻,“轻了没用,重了……”话没说完,谢晗突然暴起,一把掐住他脖子。 “重了能让人断子绝孙是吧?”谢晗手指收紧,指节都泛了白,“告诉你们王爷……” 话突然卡在喉咙里,谢晗只觉得浑身力气一下子被抽干,整个人重重跌回床上。 李屿淮捂着脖子咳嗽两声,苦笑道:“王爷在熏香里加了料……怕您没喝那杯酒。” 小丫鬟端着药碗进来,李屿淮接过来,药汁滴在谢晗脚踝上,凉得他一个激灵。 “王爷还是盼着您好起来的。”李屿淮单膝跪在床沿,沾着药的手指按上谢晗抽筋的小腿,“毕竟……”手突然用力,谢晗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毕竟,这双能绞断男人腰的腿,不能用就太可惜了。” 谢晗抬手就要打,却被李屿淮一把扣住手腕按在枕头上。 李屿淮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谢晗的耳后:“大人可知您现在像什么?”说着,沾着药膏的指尖轻轻划过谢晗的腰。窝,似有若无的触感让人心头一颤,“淬了毒的玉势,碰一下都要见血。”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谢晗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里衣。他下意识想蜷起身子,却发现李屿淮的手臂正牢牢箍在他腰间,后背紧贴着那人滚烫的胸膛。 “做噩梦了?”李屿淮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手腕却已经递到他嘴边,“怕就咬我。” 谢晗想都没想就狠狠咬了下去,直到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李屿淮反而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对,就这样......” 这疯子。 接下来的日子,谢晗一边应付着李屿淮,一边偷偷记下医馆的巡逻规律。这天李屿淮推他去花园晒太阳,他故意把药碗摔在地上,用脚尖点了点碎片:“捡起来。” 李屿淮却没动,反而伸手拂去他锁骨上沾的花瓣,掌心似有若无地擦过皮肤:“谢大人装得挺像,可惜……”手指突然按在他心口,“这儿跳得太快了。” 谢晗偏头就咬住他手指,力道大得像是要咬断。血腥味在齿间漫开时,他冷冷道:“李护工改行当仵作了?可惜我这人命硬,死不了。” 第3章 “谢大人……”李屿淮突然凑近,那双桃花眼里情绪浓得化不开,“为什么不肯跟我亲近点?” 谢晗被这直白的话噎住,别开脸道:“我有夫君。益亲王再使什么手段,我也不会屈服。” 喷泉的水雾折射出彩虹,映得李屿淮眼角发红。 他沉默半晌,突然压低声音:“我也是被卖到王府的……这些年没少挨鞭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疤痕,“您的药,我都偷偷换了。” 谢晗将信将疑,但逃出去的念头占了上风:“好,一起走。” 暮色将倾时,高彦照例来诊脉。 “高大夫,我腰有点疼,你来帮我看看。” 高彦听闻,连忙俯下身来,小心翼翼地靠近谢晗的腰部,准备仔细检查一番。 他刚伸出手,还未触碰到谢晗,猛然间,李屿淮如鬼魅般从他身后蹿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后脑勺一阵剧痛,整个人便全身软瘫,重重地摔倒在地。 “乖孩子。”谢晗已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地的高彦。 “快走!”李屿淮低喝一声,率先朝后院奔去。 谢晗不敢有丝毫耽搁,紧跟在李屿淮身后。两人犹如敏捷的狸猫,巧妙地避开了一路上的守卫,顺利地逃出了医馆。 他们一路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巷子口停了下来。两人警惕地四下张望,在确认没有追兵追来后,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李屿淮倚在墙边,脸色苍白,唇边却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月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俊雅。 月色舒展,清辉如席,街道静谧。 谢晗喘着粗气,警惕地望向路口:“益亲王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李屿淮靠在墙边,“所以......让我跟着你吧。” 月光下,那双总是带着算计的眼睛此刻竟透着几分脆弱。 谢晗别过脸:“我不过是个养马的,养不起闲人。” “我可以做你的马夫。”李屿淮突然上前一步,眼中翻涌的情绪让谢晗心头一颤,“或者......”他声音低了下去,“我们一起去京城。” “李校事。”谢晗突然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李屿淮一怔:“你叫我什么?” 他还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只觉得腹部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去,只见谢晗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寒光闪烁的短刀,已然狠狠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谢晗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李校事,装够了吗?三年前你一句话把我贬去养马,现在又扮什么护工?”他手指紧攥着藏在袖中的匕首。 李屿淮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不是装……”他向前逼近一步,声音沙哑,“是玩真的。”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谢晗,却又像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人。谢晗不等他再开口,手中匕首猛地捅进他腹部。 “这一刀,”李屿淮疼得脸色发白,却还在笑,“我记住了。” 谢晗手上用力,刀刃又往里送了几分。他早就知道这人的身份——那天在医馆外,益亲王那声“李校事”喊得整条街都能听见。更别说那些下药的阴损招数,一看就是这人的手笔。 三年前那笔账是方琪告诉他的。就因为在接待时多笑了一下,这位李校事就把他打发去马厩闻了三年的马粪味。 “你今天必须死!”谢晗手腕一转,匕首狠狠搅动,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 李屿淮终于撑不住跪倒在地,却还是咬着牙不吭声。远处突然传来巡夜士兵的喝问声,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 谢晗啐了一口,转身跃上屋顶。临走前回头看了眼倒在血泊里的李屿淮,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夜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 谢晗在集市上听到益亲王下狱的消息时,差点把手里刚买的烧饼掉地上。 更让他心惊的是,城里居然没人谈论夏国官员遇刺的事——他那晚明明捅了李屿淮好几刀。 接下来的日子,他像只耗子似的在城里到处钻,就为了打听校事府的消息。 可得到的都是些零碎话:“李大人养伤呢”、“校事府最近戒备森严”。 谢晗越听心里越没底,干脆把值钱的家当都当了,连方琪的娘留给他的玉佩都没留。 这天一大早,谢晗正盘算着怎么跟方琪开口说跑路的事,突然听见“砰砰砰”的砸门声。 从门缝往外一瞧,高彦那厮穿着黑甲军的制服,活像索命的无常鬼。 “主子要见你。”高彦的眼神跟刀子似的,在谢晗身上刮来刮去。 谢晗后背唰地冒出一层冷汗——李屿淮居然没死? 他“咣当”把门一摔,扭头就往屋里冲。细软早就收拾好了,现在就去找方琪,今天必须离开这个鬼地方! 谢晗刚拎起包袱,外头突然响起震天的唢呐声。他扒着窗缝一看,差点咬到舌头,一队披红挂彩的迎亲队伍,正正堵在他家门口! “他娘的!”谢晗气得直跺脚,这节骨眼上谁来触霉头?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他怒气冲冲拉开门,却被眼前的阵仗震住了。 八人抬的大红轿子金光闪闪,把整条巷子都堵严实了。前头两匹高头大马喷着响鼻,马背上那个穿得人模狗样的,可不就是刚才被他摔门的高彦? “谢大人,”高彦利落地翻身下马,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又见面了。” 谢晗一头雾水,这唱的是哪出?莫不是夏国如今时兴给将死之人送花轿? 巷子口已经聚起不少看热闹的街坊。张大娘挎着菜篮子直咂嘴:“哎哟,谢家小子这是要嫁人啊?” 第3章 除了花轿,门口还杵着两排带刀侍卫,刀刃出鞘半寸,在阳光下闪着瘆人的寒光。 “谢大人是自己走,还是让兄弟们抬着走?”高彦皮笑肉不笑地问。 谢晗冷笑:“高大人好手段,这软轿比起囚车倒是体面。” “我家主子说了,”高彦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要是今日抬不走您,明日就抬着棺材来装您夫君的脑袋。” 谢晗脸色一变,随即恢复镇定:“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说罢广袖一甩,稳稳落入轿中。 轿子晃晃悠悠往校事府去。 谢晗掀开帘子偷瞄,这李屿淮才来西且弥几天,旧部就给他准备了这么气派的宅子,比西且弥王宫都不差,这帮人拍马屁的功夫可真够可以的。 谢晗从未来过这么奢华的庭院,一时眼花缭乱,不免又在心里骂李屿淮是一个贪图享乐的狗官。 正值晚膳的时辰,谢晗被高彦一路引进了饭厅。 此刻,李屿淮正坐在厅中饮茶,不远处的四方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谢晗大致扫了一眼,竟发现都是他喜欢吃的食物。 这就是李屿淮的鸿门宴吗? 听闻夏国人在杀人前,都是要给顿饱饭的,这夏国果然礼仪繁复。 他想起自己捅杀李屿淮的情景,心上不由地突了一下。 “谢大人肯赏脸,真是荣幸。” 谢晗心里直打鼓。夏国处决犯人前都会给顿好的,这该不会是断头饭吧?想起自己捅李屿淮那几刀,后背直冒冷汗。 “要杀要剐随你便。”谢晗硬着头皮道。 李屿淮挥退下人,高大的身影笼罩过来。这人天生带着股上位者的气场,往那一站就让人喘不过气。 “你捅我那事儿?”李屿淮突然笑了,“我现在活蹦乱跳的,不必放在心上。” 他目光灼灼,仿佛身体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情,像与走散的亲人久别重逢,又像早已仰慕已久的大人物此刻方有缘得见。 他不会杀他了。谢晗悬了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但他抑制不住好奇,问道:“你之前给我下软经散,又大费周章地把我囚在医馆,是我哪里又得罪了李大人?” 李屿淮仿若未闻,热情地指着桌上的菜肴开口:“尝尝吧,这是失传已久的名菜——雪艳双蛟。” 被忽视的感觉让谢晗不爽,他强调道:“我在问你话,你是聋了吗?” “这道菜需取怀胎三月的母蛟。”说着,李屿淮沾着酱汁的指尖伸向谢晗唇边,作势要喂他。谢晗吓得本能地微微后仰,躲开了这一动作。 这反应似乎没有激怒男人,他笑道:“有些秘密,亲手剖开才有趣。”他收回手,用舌尖舔去自己指尖沾染的酱汁,眼神却好像在说:“我要干你!” 谢晗强忍着心中翻涌的厌恶,冷冷说道:“家中还有夫君等候,除了我夫君做的饭,旁人准备的,我吃不习惯。” “没想到你竟如此爱你的夫君。”李屿淮眸光一暗,语气平淡,可这轻飘飘的话语却让谢晗浑身发毛,仿佛周遭的空气都瞬间冷了几分,寒意直透骨髓。 “少废话。”谢晗不耐烦道,“李大人既然不想杀我,那下官就要告辞了。” 第4章 说罢,谢晗起身就走。 李屿淮慢悠悠地啜了口明前龙井,清冷的嗓音在谢晗身后响起:“我把你升为小旗,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谢晗的皂靴在门槛前骤然顿住,他回头望了李屿淮一眼,鼻腔里挤出一声冷笑:“李大人可真是好手段,区区七品官诰,竟也能当作天大的恩赐,谢某实在是不敢消受!” 可不管谢晗接不接受,擢升的文书,第二日便下来了。 最年长的王参将拿着文书,嘲讽道:“李大人莫不是要谢大人再驯三年马?”这话引得众人哄笑,可当谢晗展开擢升令上特赐的玄铁令牌时,满室寂静如遇鬼魅。 毕竟,隐锋营人人都知道,三年前,正是李屿淮亲自将谢晗从高高在上的指挥使贬为了养马官。 如今,为何李屿淮刚到西且弥就开始提拔谢晗?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这是一种新的报复方式。 众人心中震惊又好奇,连带着看谢晗的眼神都充满了探究。 谢晗更是刚刚上任的第一天就被人拦住问话了。”听说昨夜李校事亲自给您递的任状?” 问话的人刻意压低了尾音,那语气里裹着如同腐肉般令人作呕的暧昧,惊得路过的小卒连大气都不敢出,慌忙低下头匆匆疾走。 “谢大人这腰牌坠在银链上,更显尊贵,哪是圉官的木牌能比的,可真衬您呐。” 说这话的正是蒋荣,他担任小旗官多年,向来是个拜高踩低的主儿。他本就看不惯谢晗的行事作风,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如冰炭般水火不容。 这一次谢晗升职,最为恼恨的便是蒋荣,区区一个养马圉官,凭什么跟他平起平坐? “别挡路。”谢晗没功夫搭理蒋荣,今天是任职小旗官第一天,谢晗需去军务部领任务。 “着什么急嘛。”蒋荣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继续说道:“我不过是好奇,那些亲王世子们千方百计都见不着的李校事,谢大人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让李校事这么轻易地亲自来见您?” 谢晗直接用肩膀撞开了蒋荣! 蒋荣被撞到一旁,痛得他立刻捂住了肩膀,恶狠狠地盯着谢晗的背影。只是他看着看着,目光不自觉落在青年那一截劲瘦的蜂腰间,脑海里顿时多了一些不干不净的画面。 晨午转瞬即逝,谢晗回到军区时,有人到访。 “谢将军安好。”姑墨使者掌心贴着眉心行了个怪礼,“久闻贵夫抄录的《大日轮转经》乃佛门至宝,我王愿以三车昆仑玉相换。” 谢晗面色冷峻,解下腰间佩刀,“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案几之上:“前日贵国的术士胆大包天,竟在佛诞之日放火烧毁经幡,今日却又惦记起我们西且弥的佛经了?” 前些日子,方琪于伽蓝寺参与辩经,在众人面前直接驳斥了姑墨国天师道所推崇的《冲虚真言》。 今日,姑墨国派使者前来求取真经,这其中的意图不言而喻,恐怕是想将方琪置于风口浪尖之上——不难想象,若是方琪所抄写的佛经孤本被姑墨国刻意挑出瑕疵,那方琪岂不是会成为佛家的罪人? 那使者脸上堆着笑,赔礼道:“我家国主实乃真心向佛,诚心求教,还望将军高抬贵手,行个方便……”使者微微一顿,话锋一转,又道:“若是将军执意不肯,那在下也只能去禀告佛事令大人,让佛事令大人来定夺此事了。” 这算是威胁?谢晗刚上任第一天,可不吃这一套。 “三车昆仑玉?”谢晗眼神轻蔑,猛地出刀,刀刃挑起使者腰间悬挂的木牌。坊间传言,这木牌乃是姑墨国国师赐予信徒的附身符。 他冷笑道:“不如本官赠你三百车纸钱?” 大使震惊地看着谢晗,后者猛地扯断手中那串符咒木牌,语气冰冷而又充满威胁地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国师,若再敢派人靠近伽蓝寺半步,休怪本官无情,定把他那宝贝炼魂鼎熔了铸成马镫!” 姑墨国使者见谢晗动了真怒,只得坐上马车灰溜溜地走了。但他并没有离开西且弥,而是转道去了校事府。 “李校事……我已经按照您吩咐的说了,但……” 李屿淮慢悠悠地喝着茶,边翻阅一本佛经,边听着姑墨国使者禀告。 “砰!” 茶盏被猛地砸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滚烫的茶水四溅,溅到了姑墨使者的袍角。 那使者吓得膝盖一软,“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李屿淮的指节因用力而捏得发白,可下一刻,他却突然松开了手,发出一阵笑声:“他倒是护得紧……” 这笑声仿佛淬了冰渣一般,透着彻骨的寒意。 使者壮着胆子偷偷抬眼望去,只见李屿淮正手持匕首,漫不经心地削着佛经的残页。 那雪亮的刀锋轻轻掠过泛黄的纸页,随着匕首的移动,“大慈大悲”四个字被削成了纷纷扬扬的碎屑,飘落一地。 “不过是个饵罢了。”李屿淮将泛着寒光的刀刃缓缓抵在使者的咽喉处,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的喉结在那逼人的寒芒下不住滚动。 “三年前,本官能亲手把方琪送上佛坛,如今,自然也能把他从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拽下来。” 说罢,他忽然身子前倾,俯身贴近使者,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诡异笑容。“你说,要是那佛子见死不救,那些西且弥的愚民们,还会一如既往地供奉他、尊崇他吗?” 使者吓得脸色煞白,大气都不敢出。 李屿淮直起身子,慢悠悠地开口:“回去告诉你们国主,七日后的浴佛节,我要姑墨的骑兵动手,把问因大师给劫走。” 说着,他掏出一方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仿佛刚刚那癫狂凶狠的模样只是一场虚幻的假象。 “等问因大师到了姑墨国,那方琪,自然就会落入你们的手中……” 此时,恰好一阵惊雷响起,李屿淮的声音听上去,仿佛有恶鬼躲在暗处,正发出阴森的怪笑。 傍晚时分,谢晗下值回家,方琪正在院里浇花。 “谢晗,你回来了。” 方琪喜欢直呼谢晗的名字,谢晗失忆之后,他便这样时时刻刻提醒谢晗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夫君。”谢晗拉方琪进屋坐下,将今天姑墨国使者来找他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方琪,最后冷冷道:“你若被他欺负,一定要告诉我。” 方琪听完之后,大为感动。 “你今日刚上任,就为我与姑墨国使者起了争执,我实在内疚。” “新上任又如何,夫君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依偎在一起,十指交叠,闪烁的烛光无声地萦绕在二人身上,投下恬淡的光晕。 温存了一阵,方琪又蹙起眉,“那姑墨国使者带不回佛经孤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方琪的担心不无道理,两日之后,李屿淮突然找上了谢晗。 “李校事?” 自从那一晚,李屿淮莫名其妙地给谢晗升职之后,两人再没有见过。 毕竟,谢晗可不认为李屿淮给他升职是出于好心,这一位宿敌是出了名的笑面虎,谢晗与他打交道,需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性。 “谢大人升职之后好像很忙。”李屿淮毫不客气地坐到了谢晗身边,“前两次我来军营都没有见到你。” 因为谢晗刻意躲着李屿淮。 “刚刚上任,自然杂事繁重,怎么,李校事这么闲吗?”谢晗在讽刺李屿淮同样是刚刚上任,却一天到晚不干正事。 “忙啊。” 李屿淮听懂了,却笑了笑道:“不过,再忙也要抽时间来见你……旁的事,哪儿有谢大人重要。” 谢晗微微眯起眼,语气有点冷:“李校事说话向来这么不正经吗?怪让人见笑的。” “那你怎么不笑呢。”李屿淮斜倚在椅子上,优雅从容地浅笑着,良久,他开门见山道:“姑墨国使者滞留西且弥的事,谢大人可曾听说?” “怎么?小小的一个姑墨国使者也归李校事管?” “本官忧心的可不是那使者。”李屿淮忽而倾身向前,烛火在他眉骨投下阴鸷暗影,“姑墨国佛教与道教之争历时已久,腥风血雨。传言上月又有十七个讲经沙弥被吊死在菩提树上。谢大人可知那些尸体摆成什么阵型?” “不清楚。”谢晗冷笑。 “北斗。”李屿淮的手指轻轻蘸取了泼洒在案面上的茶汤,缓缓地在案面之上画出了七点寒星。 “世人皆言,北斗主死,可若是此刻有紫微星入阵……”说着,他的指尖重重地碾过茶渍,将那七点寒星连成了锁链的形状。而后,他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向对方,接着道:“听闻尊夫于伽蓝寺辩经之时,获有主持七宝法会这般难得的殊荣?” “如今姑墨国内,道教文化影响极深,已然对当地的政。治局势构成了威胁。先前,虽已遣派大量讲经者前往,然而他们的经文造诣平平,难以令当地百姓信服。故而,姑墨国眼下迫切需要一位德高望重、声名远扬的大儒佛子前去讲经布道,以此与道教势力相抗衡,达成均衡之势。” 第5章 “姑墨国国王昨日来信,认为方琪正适合前去讲学。” 哪是什么适合,分明是姑墨国国师在与方琪辩经失利后,心有不甘,想把方琪诓到他的地盘上,伺机羞辱罢了。 “如果我不答应呢。” “如果你不答应,姑墨国使者滞留定然会引起西且弥皇室惶恐,届时只有两种结果:一则是西且弥旧部皇室强制送你的夫君过去讲学,二则是姑墨国内部发生暴乱,先前送过去的讲经者们只能葬生姑墨国,永远回不来了。” “你希望看到那一种结果呢?” 谢晗全都不愿意。 他明白,方琪前往姑墨国讲学肯定会受到轻视与怠慢,但留在西且弥,方琪的性命很有可能受到旧部皇室的威胁。 为了救人,也为了方琪的安全,谢晗只能妥协:“他明日可以启程,但要派十六名黑甲军护送……” “放心吧,他是去讲学,又不是去舔姑墨国国王烂屁股。”李屿淮轻描淡写地说道,话语中带着几分轻佻与不屑。 谢晗瞪眼看着李屿淮,他今日一身简单随意的白袍,衬得整个人如明月般高洁,然而说出的话,却粗俗不堪,与那些混迹于三教九流之辈毫无二致。 “你这张嘴简直臭不可闻,再这么说下去,怕是要把西且弥全体国民都给熏死了!”谢晗气愤地说道。 “我就当作你是在夸我了。”李屿淮不以为意,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紧接着,他看着谢晗那冷漠的眉眼,轻声嗤笑:“我还以为谢大人对自己的夫君情深意笃呢……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嘛。” 谢晗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中,脑海中不断思索着该如何向方琪开口,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次日,方琪正在厨房清洗碗筷。 谢晗踱步到他身旁,启唇道:“那位姑墨国大使……他说要你亲自去讲学。” 顿了顿,他咬了咬牙,继续说道:“而且,要是你不去的话,之前去那边讲学的问因大师和他的弟子,极有可能会陷入危险之中。” 方琪的动作陡然停住,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惊讶,却并未发出一言。 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谢晗心中一紧,以为方琪会暴跳如雷,会对自己横加指责。 然而,方琪只是静静地转身,继续着手中收拾碗筷的动作。随后,他轻轻歪过头,冲着谢晗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我很开心能有机会为他人出一份力。” 第4章 方琪一走,谢晗心里那股火就憋不住了。虽说他对这桩婚事没多少情分,但自家男人被人算计,这口气他咽不下。 这天正午,演武场上尘土飞扬,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谢晗正拉满弓瞄准靶心,突然听见身后马蹄声急促。 “老谢!快!”孟叶勒马急停,扬起的沙子扑了谢晗一脸,“那姓李的来了!” 谢晗骂了句脏话,随手把朱漆角弓往肩上一甩,翻身上马就往校场门口赶。到地方一看,李屿淮那厮被一群官员围着,黑貂大氅在风里飘得跟乌鸦翅膀似的。 众人行礼的功夫,谢晗感觉有道视线在自己身上打转。果然,李屿淮开口了:“听说谢大人箭术了得,今日既然带着弓,不如让本官开开眼?” 谢晗心里冷笑,面上却恭敬:“回大人,下官的箭用完了。” “这有何难。”李屿淮随手从侍卫箭囊里抽了支白羽箭,递过来的动作慢得刻意,“用本官的。” 那支箭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箭镞上还刻着校事府的标记。谢晗接过时,指尖不小心擦过李屿淮的手掌,触到一片冰凉。 谢晗收了羽箭,却冷道:“李大人若闲得发慌,不如想想如何向善男信女们解释,姑墨讲学使团逾期未归一事。” 方琪去姑墨国已半月有余,远超过之前校事府承诺的七日之期。虽然校事府有方琪平安的消息传来,但谢晗仍担心方琪在姑墨国被怠慢。 高彦对谢晗的无礼态度喝道:“放肆!” 李屿淮却不紧不慢地开口:“原来谢大人精湛的箭术,是日日对着姑墨方向望眼欲穿练出来的。既然谢大人如此想念你夫君,我自然要让姑墨国王早日放你夫君归来。” 谢晗心里暗骂,这厮嘴上说得好听,指不定背地里怎么刁难方琪呢。 这时,王参将快步走到李屿淮身旁,抱拳行礼道:“李大人,卑职近日新制了一批弩机,威力非凡,特请殿下视察。” “好。”李屿淮应了一声,便迈步前行。 前往射击处需经过校场旁的那片银杏树林,李屿淮走在最前面,身姿挺拔,风度翩翩,令人不禁暗自赞叹。 留在校场边的几名官员小声议论着:“李校事实在是仙人风姿啊。”正说着,一片树叶飘落,恰好落在李屿淮的发丝上,遮挡了他的视线,他随手抬手将树叶拂去。 谢晗看准时机,张弓搭箭瞄准了李屿淮的方向,接着手腕一抖,刚才李屿淮递给他的那支箭便离弦而出。 箭羽如流星般划过天空,带着凌厉的风声,擦着李屿淮的手掌飞过,钉入身后的树木之中。 羽箭速度过快,又有树叶遮挡,高彦来不及反应,只能赶紧戒备。 一时间,全场一片寂静,众人皆面露震惊之色,纷纷交头接耳。 “是谢小旗,他射的。” “他是故意的吧?” “管它故意还是无意,谢晗都要完蛋了!” 谢晗赶到李屿淮身边,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下官失手。” 他单膝跪地时,地上的石头硌得膝盖发疼,却能清晰感受到头顶那道玩味的目光正沿着自己后颈游走。 “谢大人这把朱漆角弓,倒让我想起陈海将军的英姿。” 李屿淮带血的指尖突然捏住他的下颌,温热的血渍顺着喉结滑进衣领。 “不过当年他射穿的是敌将咽喉,而谢大人......射偏的,恐怕是本官的心脏?” “下官惶恐。” 金黄的银杏叶悠悠打着旋儿,悄然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袂之间。 谢晗盯着他虎口渗血的伤口,喉间突然发紧——这人竟还敢用带血的手来调。戏了。 “请李大人责罚。”他故意加重尾音,“只是这羽箭认主,就像......有些人的命,合该断在特定之人手里。”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李屿淮却低笑出声,染血的拇指缓缓抬起,重重地碾过谢晗的唇瓣:“谢大人可知,西且弥有种红嘴鹰?”他俯身时,沉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越是桀骜难驯的猎物,越叫人想折断它的翅膀......再慢慢驯养在掌心。” 他放开他的下颌,向前走去,声音浸了冰雪,“你的夫君,很快便会回来。” 众人面面相觑,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位以狠辣著称的夏国校事,竟会如此轻易放过一个意图刺杀自己的下官? …… 方琪回来后,谢晗反倒有些不习惯了。以前一个人时想几点回家都行,现在到点就得回去,跟被拴了绳似的。 这天一大早,谢晗就溜去公署躲清静。刚翻了两本案卷,孟叶就风风火火闯进来。 “出事了!”孟叶喘着粗气,“李校事带着黑甲军把总旗所围了,说要请你喝酒!” 谢晗头都没抬:“放屁,那瘟神能安什么好心?”前几天他故意射伤了李屿淮的手,这会儿准是来算账的。 话还没说完,门口光线一暗。李屿淮那厮已经晃进来了,腰间挂着的狐毛玉坠一摇一晃,活像只盯上猎物的狐狸。 “谢大人好大的火气。”李屿淮弯腰捡起被谢晗踹飞的案卷,手腕上缠着的纱布还渗着血,“本官得了两坛龟兹好酒......” “李校事是打算用酒洗眼睛?”谢晗冷笑,“演武场的沙子还没让你看清我多讨厌你?” 李屿淮也不恼,突然凑近:“昨日丢的那批军粮,最后经手的是谢大人手下的驿卒吧?” 谢晗“蹭”地站起来,故意踩住李屿淮的袍角:“校事府现在连粮草都要管?”他气得牙痒痒,可一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莫名喉头发紧。 “圣谕在此。”李屿淮“啪”地把令牌拍桌上,“午时三刻,醉仙楼天字阁。” 转身时发尾扫过谢晗紧握的拳头,“要是见不到谢大人......”后半句话随风飘散了。 谢晗盯着那令牌,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这王八蛋分明是在威胁他! 醉仙楼里,谢晗“啪”地把证据甩在桌上,震得筷子都跳了起来。 “周骏是蒋荣的人,我知道。”李屿淮突然抓住谢晗的手腕,“可这厮出身金奈城慈济院——巧了不是,方琪连续七年往那儿送银子。” 谢晗一愣。方琪的钱不都交给他了吗?哪来的闲钱做善事?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该怀疑,方琪向来心善。 “就算真捐了钱,那也是积德行善!”谢晗梗着脖子道。 第6章 李屿淮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檀香味混着热气喷在耳后:“七宝法会的主经人资助叛贼窝点,佛事司那帮秃驴若是知道了……” “砰!”谢晗一肘子怼在他肋骨上。 “校事府的疯狗见人就咬是吧?”谢晗揪住他衣领,“慈济院几百号孤儿,方琪还得挨个查祖宗八代?” 李屿淮突然笑了:“可这家慈济院,出的贼可不止周骏一个……” “放屁!”谢晗抄起瓷盘就砸,碎釉四溅中摔门而去。 当晚,方琪鼻青脸肿地回来了。说是买菜时被几个兵痞打了,就因为他给慈济院捐钱的事。 谢晗气得浑身发抖,连夜就查出了那几个兵痞的底细。 “哐当!”校事府大门被踹开时,李屿淮正懒洋洋倚在门框上。 “谢大人夜闯官署……”他一把将人拽进暗处,“是想我了?” 谢晗反手把他按床上:“管好你手下的狗!”将供词甩在他脸上,“否则下次打断你的腿!” “手下人闹事,关我什么事?”李屿淮挑眉。 “治军令第七条!”谢晗咬牙切齿,“主犯跪佛堂一夜,从犯降级!” “跪佛堂?”李屿淮突然凑近,“不如我们跪鸳鸯枕……” 谢晗看着李屿淮脸上那轻浮至极的表情,心中的怒火蹭蹭往上冒。 他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可李屿淮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搞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像是在打情骂俏。 谢晗心中暗自咬牙,他一定要和李屿淮把事情说清楚,让他再不敢玩弄他,让他尊重他、恨他,甚至畏惧他。 然而,对于谢晗来说,在他的处事原则里,“说”就等同于“打”。 念及此,谢晗不再多言,屈膝便狠狠顶向李屿淮的腰腹。 可李屿淮反应极快,一个旋身便将谢晗压在了桌面上。 他气息喷在谢晗耳边,“方琪资助的慈济院藏着前朝余孽,佛寺司的秃驴们正愁抓不住方琪的把柄,你知道,遇经大师的弟子,可是很想替代方琪,成为七宝法会的主持人的。” 谢晗蓦然发力,将李屿淮狠狠压在地砖之上。 “方琪挨了多少拳,我就给你开多少道口子!”晗的膝盖抵在他肋间,手上已多了一把匕首。 “十七拳。”李屿淮竟笑着引刀向心,“往这儿捅,省得大理寺怀疑我装死。” 寒光闪烁的匕首贴着李屿淮的脖颈缓缓游走,冰冷的触感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谢晗的手微微颤抖着,眼中满是怒火与决绝。 忽然,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铮”响,玄铁匕首狠狠地楔入青砖的裂隙之中,溅起的碎屑飞溅到谢晗紧绷的下颌上。 “你我之间的仇怨,自该用绣春刀来清算,而不是这般小打小闹!”谢晗怒喝一声,一把揪住李屿淮的交领,猛地将他整个人提起。 这才发现,官袍之下,李屿淮竟真的没有着软甲,那单薄的身躯此刻显得格外挑衅。 谢晗的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若再敢碰方琪半片衣角……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李屿淮忽将匕首塞回他掌心。 “就这点胆量?” 李屿淮突然攥着谢晗持刀的手往心口送,谢晗暴喝一声将他掼在床榻上,然后一拳打在他脸上。 高彦踹开门时正见谢晗的拳头正砸在主子颧骨。 “放肆!” 高彦横刀出鞘,却见李屿淮抹去嘴边血沫,断喝比惊雷更厉:“滚出去锁门!” “大人!” “我倒要看看,谢晗敢不敢为了那个男人,将我打死!” 高彦看着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又看了看李屿淮那决绝的眼神,最终咬了咬牙,缓缓地退出房间,将房门重重地关上。 李屿淮仰面陷在锦缎衾枕间低笑,唇齿间血珠滚落,宛如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谢晗的指节还抵在他开裂的颧骨上,烛火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朱红床帐,仿佛困兽撕咬的图腾。 “继续打啊?”李屿淮扯散谢晗发冠,“怎么不打了。”他咽喉要害完全暴露在对方掌下,却用膝盖顶住谢晗腰封,“怎么?杀我比睡我还难?” 谢晗太阳穴青筋暴起,反手扣住李屿淮的喉骨。 李屿淮被抵在雕花床栏上,床栏硌着他的蝴蝶骨,发出细微而又尖锐的碎裂声响。 可即便处于这般境地,那人却毫无惧色,双腿如灵蛇般缠上谢晗的腰际,足弓更是沿着谢晗后腰缓缓游走:“当年你为和我上床,剜了苏世子……如今倒不稀罕了?” 他突然挺腰撞上对方亏骨,眼尾染着薄红。 高彦握刀的手在门外发颤,听着布料撕裂声混着拳头落下的钝响。 “滚开!”谢晗的寒音打破了满室旖旎,李屿淮却借势绞紧双腿,紧贴住他某处。 “登徒子!” 话音未落,谢晗的拳头挟着劲风擦过他耳畔,深深砸进床板。 飞溅的木屑如尖锐的暗器,冷不丁地划过李屿淮的眼尾,在他苍白如纸的皮肤上拖出一道血痕,丝丝殷红迅速渗出。 二人近在咫尺,粗重的喘息声交织着浓郁的血腥气,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不断蒸腾弥漫。 此刻的他们,恰似两柄锋芒相对、寒光凛凛的剑,仅仅分毫的动弹,便会引得血光乍现,直取要害,见血封喉。 最终,谢晗猛地抽回手,“咱们的账慢慢算。” 说罢,他转身踹开房门,夜风裹挟着细雨扑面而来,李屿淮的声音却幽灵般追至耳边:“谢大人尽管逃……”尾音带着戏谑,“看你能逃到天涯海角?” 谢晗背影一僵,随即头也不回地扎进雨幕。 院墙外传来马蹄声渐远,李屿淮这才抬手抹去眼角的血,低低笑出了声。 第二天,军营炸开了锅——蒋荣升官了! “李校事这是要整死谢大人啊……”众人窃窃私语。 孟叶急得直跺脚:“蒋荣一上任就要查军械,摆明要栽赃!” 谢晗却慢悠悠擦着剑:“河西大捷时蒋荣私吞三十匹战马的账本,该见光了。” 夜深人静时,张员外家后巷的狗突然不叫了。 “好汉饶命!”张员外哆嗦着看向脖子上的刀,“那银票是蒋荣逼我们收的……” 蒙面人扯下面巾——竟是孟叶的亲卫。 “蒋大人说了,”刀光一闪,“活口留不得。” 待张家人哭哭啼啼地捧出那只檀木匣时,躲在暗处的谢晗微微扬起嘴角,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犹如蛰伏已久的猎人终于等到了猎物上钩,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微笑。 总旗官的就职宴上,灯红酒绿,丝竹声声。 蒋荣正半敞着蟒袍,玉带还未系好,一派悠然自得准备享受宴饮之乐。 突然,谢晗带着二十名身披重甲、气势汹汹的士兵,猛地踹开大门闯入厅中。 谢晗眼神冰冷,扫视一圈后,冷笑道:“蒋大人可真是好雅兴啊。”说罢,他扬手将一本染着斑斑血迹的账册狠狠掷在案几之上。 那账册落地的声响,惊得一旁正在献唱的歌姬手一颤,手中的酒盏“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酒水泼洒了一地。 “三日前,你派人将张氏满门灭口。蒋大人可曾想到,他们拼死写下的血书,如今已呈现在李校事的案头?” 蒋荣听闻此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惊恐之下,脚步踉跄着连连后退,慌乱中竟撞翻了一旁的烛台。 烛火瞬间点燃了桌布,火舌迅速蔓延,眨眼间便将李屿淮的那道亲笔调令吞噬其中。 “你以为李屿淮会保你?别做梦了!”谢晗脚下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地上的官印被靴底无情碾碎,“蒋荣,你不过是李屿淮用来激怒我的一颗棋子罢了,真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 第5章 天黑之前,蒋荣主动前往军营投案自首,可笑的是负责审理他的人还是高彦。 高彦得知蒋荣贪污之后,心情复杂,不得不将此事禀告给了李屿淮。 “主上明鉴,蒋荣他……” “他倒是聪明,知道落在你手里还能留个全尸。若交给那帮皇族深查,怕是连十大酷刑都要尝个遍。” 高彦额头渗出冷汗。他太熟悉主上此刻的神情,三年前谢晗出逃那晚,李屿淮眼底也是这样猩红翻涌。 “传令抚衙。”李屿淮起身,“点二百缇骑随行,现在就去谢宅。” “戌时三刻宵禁,谢大人怕是早已......”高彦为难道。 “他谢晗当年连孤的合卺酒都敢摔,如今装什么循规蹈矩?”李屿淮的笑声裹着北风在军帐中盘桓不去。 子时三刻刚过,李屿淮的马车行至谢宅。 “去叩门。” “主子,那方琪在家呢......”高彦认为,方琪虽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但遇上妻子被霸占这种事,怕也会拼个玉石俱焚。 第7章 “正是要趁他软玉温香在怀。”李屿淮嗤笑一声,“莫不是你也学那些酸儒,要同孤讲礼义廉耻?” 高彦有所不知,在人人熟睡的暗夜,谢晗早已习惯醒着。 他在卧房踱步、看月亮、数星星,夜复一夜,百无聊赖。 咚咚咚。 谢晗很快开了门,见门外一群人声势浩大,还以为出了什么急事,惊问道:“龟兹国反了?” 李屿淮猛地一掀帘,阔步而出。 墨色大氅猎猎作响,扫过阶前尚未消融的残雪:“反的人,是你谢小旗。” 话语方落,他陡然欺身上前,“几日前,你向王廷参我私调边军。今夜,本官特来讨教——您是这些日子榻上功夫见长了,还是兵法造诣更精进了?” 原来是大半夜跑来调戏他! “不管是兵法造诣,还是榻上功夫,”谢晗冷道,“我都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夜色深重,他只着一身单薄雪衣,如墨青丝随风摇曳,一双清澈又漂亮的眼眸半睁着,眼底透露着不耐烦。 “那我们得切磋切磋。”李屿淮语调悠悠。谢晗二话不说,挽起了袖子,那架势,仿佛真要动手打人一般。 只是谢晗一上车,马车便开动了。 暗巷深处,青石板上,马蹄声零碎而急促。 “李校事莫不是要绑票?”谢晗刻意侧身,避开对方的气息。可腰封上的银鱼佩,却堪堪擦过李屿淮的膝头。单衣之下,谢晗肌肉倏然绷紧,衣衫的暗纹在月光里泛起细碎的波浪。 李屿淮轻笑一声,指尖勾住晃动的车帘。他半张脸浸在斑驳的月影里,“谢小旗白天和孟叶喝酒时,可没这般杀气。”他的指尖忽地掠过对方的前襟,在即将触及喉结时,堪堪停住,“还是说……你当真怕我?” 珈兰香的气息骤然逼近,谢晗反手拍开那只作乱的手腕,可在触及皮肤时,却被那滚烫的温度灼得指尖微微蜷起。 “寅时三刻,城防换岗。”谢晗从牙缝里挤出字句,“若让巡夜的士兵,瞧见校事府的马车……” “正好见证谢大人是如何秉公执法。”李屿淮忽然倾身向前,玄色大氅如鸦羽一般,覆住了两人交叠的膝头。他唇齿间呵出的热气,染红了谢晗的耳尖,“新官上任三把火,小旗官打算先怎么招呼我?” 马车猛然颠簸起来,谢晗的后腰狠狠撞上车壁。而李屿淮的手掌,早已垫在了菱格纹上。那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肌理。 “你究竟——” “嘘。”李屿淮的拇指按上他抿紧的唇,“马上就到了。”他碾着那抹圆润,“毕竟有些东西,天亮就见不得了。” 谢晗才不理会,作势便要跳车,李屿淮却似早有准备,自矮几下方拿出一只温壶,待启封之后,一股浓烈又甘甜的酒香霎时间扑面而来。 谢晗怔住了。 他有酒瘾这事,连方琪都不知道,李屿淮如何得知? 有人借酒装疯,有人借酒消愁,谢晗却真正欣赏酒,无论什么类型的酒,一闻便知其详。 倘若他没有猜错,此刻,李屿淮手里拿的正是他最喜欢喝的“玉壶冰魄”。 此酒珍贵,可谓有价无市、千金难买,李屿淮到底如何得来?还偏偏摸清了他的喜好…… 酒壶在李屿淮掌中倾斜,琥珀色酒液裹着冰雾坠入玉杯,恰似融化的月光淌过指节。 “谢大人躲什么?”李屿淮尾音裹着醺然的热气,扫过谢晗的后颈,“连方琪都不曾嗅出的瘾症,倒叫我寻着药引了。” 谢晗的脊背,骤然绷紧。那玉壶冰魄的冷香,实在难以抵抗。 “校事府的马车,竟然载着贡品名录里的禁酿,”他反手扣住对方递来的酒杯,指尖陷入对方温热的虎口,“李大人是要我参你僭越,还是治你行贿?” 车辕恰在此时碾过深坑,李屿淮借着这个失衡的姿势突然逼近,鼻尖几乎擦过谢晗颤动的喉结:“谢大人不妨先尝尝……再决定用哪条罪名锁我。” 酒雾飘来,谢晗听见了自己喉间压抑的吞咽声。 二十年的陈酿,在山泉里浸出的泠冽,混着对方身上危险的暖意。这滋味,定比他想象中更销魂。 不过,他可不是轻易放纵酒瘾的人,手掌一挥,玉杯被摔在车壁上。谢晗冷冷说道:“李屿淮,你当谁都和你一样……靠这些下作手段上位?” 李屿淮突然把他推倒在锦缎里,沾着酒液的唇擦过谢晗耳垂:“谢大人这身傲骨,泡在诏狱的血水里都没软过,怎么闻着酒香就……”温热的掌心,突然压住他狂跳的脉搏,“……发软了?” 谢晗一把推开李屿淮,索性将目光投向窗外欣赏月色,不再搭理。 “小旗官大人,这么急着赏月,是嫌李某无趣?”李屿淮却不愿意放过谢晗,人前的李屿淮明明冷漠无情,然而,每一次面对谢晗时,挑起话题的总是李屿淮。 “李大人若肯高抬贵手,本官此刻应该在自家塌上。”谢晗故意拖长尾音道,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抱着你那病殃殃的夫君看《论语》?”李屿淮顿了顿,“听说方琪洞房当夜咳了半宿血?” 方琪和谢晗洞房夜时,正是谢晗失忆醒来不久,他当时确实对方琪不善,但远没到打得方琪吐血的地步。 经过三年的相处,谢晗已听不得外人指点他的夫君,故意阴阳怪气道:“李大人倒是耳聪目明,不过,方琪看着斯斯文文,床榻之间却甚为勇猛,令我很是满意……我看他批注经书时,那手可比您舞刀时稳当多了。” 衣料厮磨的窸窣声陡然响起。李屿淮屈膝,轻轻抵住谢晗的大腿。玄色官袍之下,那绷紧的肌肉线条,透过丝绸面料,一点点烙进对方的皮肤。 “我倒要看看——”他的指尖,勾住青年绯红官服上的玉带,吐息之间,满是边塞风沙淬炼出的野性。“究竟是方琪所批的淫词艳曲精妙,还是本官这活春宫,更能入谢大人的眼?” 谢晗莫名有一些不太敢看李屿淮的眼睛,猛地推开对方,转过头。 马车似乎行了很久很远,至少已经离开了边城,三更时分,方才停在了西域山庄。 谢晗的官靴刚一触地,身形便不由得踉跄了半步。 巍峨的门庭之上,悬挂着的青铜兽首,正缓缓滴落下暗红的液体。这一幕,瞬间令他想起了半月前边城驿站里不翼而飞的尸体。 “这是何处?” 谢晗寒毛蓦地竖起,就在这一瞬间,李屿淮已然攥住了他的腕骨,用力将他拽向那朱漆大门。他掌心传来的温度,烫得谢晗让人惊心。 “欢迎来到极乐窟。”李屿淮低笑出声,那笑声震得谢晗耳膜发麻。 灯火辉煌的大厅内,麝香混合着葡萄酒浆的气息扑面而来。美艳舞姬踩着羯鼓的节拍,轻轻扭动着腰肢。金铃随着她们仰颈的动作,在锁骨窝里晃晃悠悠。 西且弥紧挨着草原各个部落,其中有一部份已经归属了夏朝的草原部落常常在一起聚会,地点便是距离边城不远的异族山庄。 少数民族民风开放,中原的礼义廉耻在他们面前不过狗屁,草原人信奉着追求最纯真、激情、原始的快乐,他们喜欢热烈的表达爱意,只要互相看对了眼,大可以现场滚在一起缠绵。 谢晗虽然没来过,却听说过这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汇集,非常混乱。 不过,百闻始终不如一见。 赌桌上,骨牌的撞击声与交。媾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庭院中央的突厥壮汉,当众撕开了胡姬的纱裙,四周的人不知是为赌桌喝彩,还是为即将到来的活春宫鼓掌。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谢大人可知草原的规矩。”李屿淮滚烫掌心贴着他腰线游走,在四周逐渐聚拢的灼热视线里,李屿淮咬着他的耳垂,轻声呢喃:“在这里拒绝求欢,可是要赌上性命的。” 第6章 猩红的帷幔,如同血浪般翻涌不止。 交叠的胴体,横陈在波斯地毯之上。 某位贵公子,正轻叼着紫色的葡萄,喂哺给怀中的美人。 谢晗看着面前光怪陆离地亲热场景,一张张面孔、一处处场景都那样陌生,他却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很久之前,他亲身经历过一切了。 “小旗官大人可还尽兴?”李屿淮一直看着谢晗,幽邃目光好似不想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谢晗本欲厉声叱喝,可喉结滚动之际,溢出的却是一声短促的喘息。 那些被道德和铁律牢牢桎梏的本能,此刻正在缓缓苏醒。 胯/间渐渐涌起的燥热,好似一柄绣春刀,抵住了咽喉,逼得他鬓角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李大人是要本官看戏,还是演戏?” 谢晗声音冷淡,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他沉浸在这种贪婪又炙热的氛围里没有离开,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 李屿淮突然欺身上前,使谢晗的后腰抵上了冰凉的青铜兽首。 第8章 两人目光相接,分明隔着几寸的距离,却好似能触到彼此肌肤之下,感受到对方躁动的血脉。 “自然是看谢大人如何背叛你的夫君。”李屿淮轻笑,”都说谢大人铁石心肠,一拳能打十个追求者,本官就想看谢大人背着方琪做春梦。” ”本官春闺梦里,全然都是我家夫君。“谢晗冷道。 说完,谢晗下意识想要离开,却又被李屿淮握紧了腰身。他带谢晗越往深处走,越是能见到一些肆意放纵、难以言喻的画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甘甜的熏香,那里面或许混杂着催情的药物,令谢晗有些头晕脑胀,飘飘欲仙。 “稍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拿酒。”李屿淮说完,便暂时离开了。 “好漂亮的中原小公子,第一次来这儿吗?要不要一起喝杯酒。”谢晗正扫视着周围环境,余光突然与一个异域青年撞上,这位异域青年生得高大勇猛、鼻厚唇正,那若隐若现的公狗腰一看就很有劲儿,总之,绝对是在床榻间很厉害的类型。 他明显是在寻找猎物,看见谢晗之后便眼前一亮,主动端着酒杯走过来搭讪。 “我……”谢晗看着对方递过来的酒,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先自然而然地伸手接了。 他发现自己好像非常适应这里的环境,像是以前就已经来过无数遍了。 “小公子,你可知道,碎叶城的规矩,”对方喉结滚动着俯身,“接了酒,可就是应允了春宵一度的邀约。” 琥珀色的液体,在琉璃杯中悠悠晃出层层涟漪。就在这时,谢晗猛地惊觉,自己竟在熟稔地转动着手腕,施着那从波斯传来的醒酒手法。 四周,喝彩声突然爆发,惊得谢晗后颈一阵发麻。 目光投去,舞台中央,一位胡旋女正轻启朱唇,咬开西域的葡萄酒囊。随后,绛红的酒液,顺着她雪白的脖颈蜿蜒而下,淌进了那金铃晃动的沟壑之间。 “碎叶城的规矩,与我西且弥谢氏何干?”谢晗眼神一凛,拒绝道:“我已经有伴侣了。” 谢晗说得伴侣是方琪,他已经有了家室,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 异域青年却误会谢晗在推脱他的邀请,仍旧不死心道:“小公子莫不是在说谎诓我吧?像您这么好看的人,若是真有了伴侣,怎么会舍得让您单独坐在这儿呢。” “这位朋友,你挡住我们的月光了。”听见这一道熟悉的声音,谢晗抬起头,便见李屿淮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李屿淮广袖轻振,将身侧佳人往怀中带了带:“阁下扰人清兴,若无事相商,还请自便。” “倒是在下唐突了,原来公子已有佳郎。”异域青年见李屿淮高大英俊、一表人才,明显不是自己能比得上,只得只得悻悻地放弃。 “真遗憾。”青年退后时撞翻矮凳,蓝眼睛却仍不死心地流连在谢晗脸上,“愿夜莺永远为你歌唱。”说罢,他维持风度,笑着抛出一个飞吻,然而,在瞥见李屿淮不悦的嘴角后,他突然变得慌慌张张。 异族青年的袍角刚消失在雕花门后,李屿淮便扣住了谢晗执杯的手。他指尖在谢晗细瓷般的手背上碾出绯色痕迹,另一只手将琉璃盏狠狠抵上,直直压向谢晗的唇边。 “喝我的。”他嗓音里凝着冰碴,却用滚烫胸膛贴住谢晗的脊背。 “有什么区别吗。”谢晗避开他:“反正,不管是他的酒,还是你的酒都一样。” 李屿淮听懂了谢晗的言下之意,不管是谁,他们都不是谢晗的伴侣。 李屿淮真的有点被谢晗惹怒了。他不相信,谢晗真有那么爱自己的夫君。 “要不要试试?”李屿淮突然俯身靠近,男人的身型太过高大,又带着绝对强势的压迫性,完完全全地将谢晗困住了。 逼仄空间让原本就暧昧的氛围更近一步,谢晗可能是闻多了甜香,脑子开始不太清醒,但他惊奇自己能听懂李屿淮的意思。 ——李屿淮居然在问他,要不要试试人前的性。爱。 “可以。”谢晗微微往后仰,试图离李屿淮远一些,然而却无知无觉地暴露出一段雪白又脆弱的脖颈。 诱得人简直想一口咬下去。 “不过我的夫君不在这儿。如果他在的话,我介意跟他来一段美妙的新奇体验。”谢晗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然而看向李屿淮的眼神却很坦荡。 他根本就不在乎李屿淮。 这句话像是火星,一点点的点燃了李屿淮的理智。他冷着眼,勾着唇嘲讽道:“是吗。不过小旗官大人的夫君现在正就任着佛事司吧?你觉得他敢做这种事吗。” “……” “如果他真敢这么做,我就立刻以淫。秽之罪逮捕他,送他进宫当太监,如何呢?” “……谁能有你淫。秽?”谢晗冷冷道。 “确实……” 烛芯突然爆开火星,映亮李屿淮眼底翻涌的欲色。他钳住对方腕骨,狠狠按在软裘之中,“谢大人失忆前,可是亲手丈量过本官的‘秽物’的。” 这就是说自己那儿大的意思了,谢晗无语,打量起他那处。 “李校事这尺寸——”谢晗喉间泄出一声讥笑,“倒与西市斗鸡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屿淮眸光自上寸寸下移,一路滑落。最终,停在谢晗凌乱衣襟间若隐若现的锁骨之上。“谢大人当年,于诏狱之中,撬开死囚之嘴的巧舌。如今,倒是显得生疏了些。” 温热的鼻息混着珈兰香,拂过谢晗耳际。 谢晗眉头微蹙,再次用力推开了对方。“本官前些时日,在天牢做过几日协理,倒还真学了几式阉割的手法。”话语落罢,他忽然仰首,迅速贴近那人耳垂,落下霜刃般的吐息: “李大人的命根子……可抵得住天牢的刀锋?” 李屿淮笑了一声,最终,起身退开了。 “还想看表演吗。”静了片刻之后,李屿淮突然放下酒杯,转头询问谢晗。 刚刚看到的活春宫已经够多了,谢晗蹙眉道:“适可而止。” “我说的是箜篌。还是说……谢大人盼着看别的?” “……” 谢晗感觉跟李屿淮呆久了,自己也被他带坏了。 “这里有一位非常出名的异域音师“斯普瑞斯”,他弹奏的箜篌特别精彩,堪称是空前绝后。”李屿淮一边说,一边起身引着谢晗前往另一处表演现场。 谢晗脚步跟着走,嘴上却道:“李大人这般殷勤引荐,莫不是收了异域乐师的银子?” 李屿淮突然欺身过来,灼热的呼吸于咫尺之距间碾过。“斯普瑞斯的弦音,可比金银金贵多了。” 果不其然,此刻箜篌表演的现场已经坐满了人。谢晗偶然听到旁边座位的观众感叹道:“今天来山庄看表演的客人简直赚大发了!居然能听到斯普瑞斯弹箜篌!” “可不是嘛,斯普瑞斯先生可是皇帝都请不动的人。” 闻言,谢晗一时被勾起好奇心,还真起了点看表演的兴致。他刚想往前走一步,突然发现那人的手又缠上了他腰间。 “当心脚下。”那人的嗓音浸在葡萄酒里愈发醇厚,“这西域人的曲子啊,可是会吃魂的。” 箜篌弦音,在珠帘后悠悠流泻而出。刹那之间,谢晗的指节骤然扣紧。 明明是谢晗没有听过的音调,但他脑海里却莫名浮现出这一首曲子的名字。 夜色。 “此曲名为《夜色》。”李屿淮突然轻轻在谢晗耳边道:“三年前龟兹进贡的孤谱,谢大人竟听得这般入神?” “李大人说笑了。”谢晗面色微冷,用力甩开了对方那作乱的手,“本官戍守边疆已久,平日里所听的,皆是金柝铁鼓之声。”然而,此刻他胸腔里的心脏正剧烈震颤着,随着箜篌的泛音响起,它在肋骨之间疯狂冲撞,仿佛想要破开那封印记忆的屏障。 第7章 天光微亮时,李屿淮终于松口放人。 谢晗已经醉了七八分。白玉般的脸颊染着薄红,眼尾泛着潋滟的水光,连呼吸都带着葡萄美酒的甜香。偏生那副清冷姿态还在,扶着桌沿起身时,腰背挺得笔直,活像株不肯折腰的青竹。 “我送谢大人。”李屿淮伸手去扶,却被“啪”地打开。 “不必。”谢晗眯着醉眼冷笑,踉跄着往门外走。玄色官袍下摆扫过李屿淮的靴尖,带起一阵带着酒香的风。 李屿淮突然攥住他手腕,拇指在突起的腕骨上重重一碾:“谢大人连路都走不稳,怎么……” 话音未落,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已经抵上他咽喉。谢晗眼里的水雾瞬间凝成冰碴:“李大人是觉得……”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他唇畔,“本官醉了就能任人拿捏?” 僵持间,外头马车夫催了一句。谢晗猛地撤刀转身,衣袂翻飞间,李屿淮瞥见他后颈一片绯红——不知是酒意,还是别的什么。 “明日早朝……”李屿淮望着摇晃离去的背影,舔了舔被刀锋蹭破的唇角,“谢大人可别迟到。” 第9章 马车帘子“唰”地落下,将谢晗那句“要你管”隔在了里头。 马车摇摇晃晃穿过集市时,谢晗心头突然一颤。他鬼使神差地掀开车帘,目光正巧撞见街边摆着的几架箜篌——檀木琴身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昨夜那支若有似无的曲调又在耳边响起。 “停一下。” 他踉跄着跳下马车,指尖已经先一步抚上琴弦。商人刚要阻拦,却见这个满身酒气的年轻人突然端正了姿态,修长手指在弦上轻轻一拨—— 《夜色》的旋律像流水般倾泻而出。谢晗自己都愣住了,手指仿佛有自己的记忆,娴熟地勾挑捻抹,连轮指的力道都恰到好处。 “神了!”商人瞪圆眼睛,“这箜篌没三年功夫可弹不好,公子您……” 琴声戛然而止。谢晗盯着自己发红的指尖,胸口突然发闷——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学过箜篌。可方才弹琴时,眼前分明闪过零碎的画面:烛火摇曳的室内,有人握着他的手教他按弦,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畔…… “多少钱?”他突然问。 商人报了个数,谢晗直接解下腰间玉佩扔过去,抱起箜篌转身就走。他现在急需弄明白,这些突然冒出来的记忆碎片,到底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谢晗刚踏进谢府大门,就瞧见门口停着那辆眼熟的马车。果然,一进院子就看见孟叶那家伙急吼吼地迎了上来。 “谢老弟!你可算回来了!”孟叶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嗓门大得能把房顶掀了,“今早方兄弟给我递信儿,说李校事大半夜把你掳走了,到现在才放人。那阎王没为难你吧?” 这一连串问题砸过来,谢晗一时都不知道先接哪个。他余光瞥见站在廊下的方琪,那人眼下挂着两片青黑,一看就是整宿没合眼。想到自己跟李校事喝了一晚上花酒,谢晗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夫君,我回来了。”他冲方琪咧了咧嘴,声音不自觉地软了几分,“就是军营里那些破事儿,李校事找我商量来着。害你担心了。” 他可不敢说李屿淮带他去了那种地方。在谢晗眼里,方琪就跟张白纸似的,哪能沾上这些腌臜事。都怪李屿淮那个疯子,大半夜发什么神经。 方琪肩膀明显松了下来,眼角挤出几道细纹:“人没事就好。熬了一夜该饿了吧?我去给你熬点粥。”说话间已经转身往厨房走,衣角带起一阵淡淡的风。 谢晗笑着点头,等人走远了,嘴角的弧度立刻垮了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孟叶一屁股坐在床沿,压得木床吱呀作响,“老子昨晚在军区值夜,连只耗子都没见着,李屿淮那孙子什么时候把你带走的?” 谢晗盯着被角上歪歪扭扭的绣花——方琪的手艺还是这么烂。“他……确实找麻烦了。” “我就知道!”孟叶一巴掌拍在床柱上,“先是提拔蒋荣那狗腿子压你,现在又半夜上门抓人,真当咱们好欺负?” 谢晗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总不能说李屿淮大半夜带他去看了场活春宫,还搞得他有了反应。 “要我说,你俩就是八字犯冲。”孟叶翘起二郎腿晃悠,“三年前他贬你的职,三年后还阴魂不散。趁早辞了这破差事,省得——” “凭什么是我躲?”谢晗突然打断他,眼底闪过一丝狠色,“要滚也是他滚。” 孟叶差点从床上栽下去:“你疯了?那姓李的是夏朝特使,连国王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明着不行就玩阴的。”谢晗伸了个懒腰,“去打听打听,咱们李大人都好哪口?常去哪儿快活?” “卧槽你别乱来……”孟叶突然压低声音,“该不会想……” “说什么呢?”谢晗弯起眼睛,笑得孟叶后背发凉,“李大人对我‘照顾有加’,我不得好好’报答’?” 谢晗磨着后槽牙,指节捏得咔咔响。李屿淮这王八蛋三番两次戏弄他不说,还连累方琪那傻小子红着眼眶守了一夜。这要是不给姓李的整点“回礼”,他谢字倒过来写! …… 谢晗休沐那天,特意往脸上抹了把灰,把自己捯饬得老气横秋,晃悠进了西城那家快倒闭的戏园子。 园子里冷清得能听见耗子打喷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老掉牙的《牡丹亭》,台下就三两个老头在打瞌睡。 谢晗捡了个角落坐下,抓了把瓜子磕着,眼睛却一直往后台瞟——听说李屿淮前阵子往这儿塞了批戏子,也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这位爷,后台可不能随便进啊!” 谢晗一把拦住要赶人的小厮,从袖子里摸出块碎银子:“劳烦通传班主,就说岭南来的同行求见。” 那班主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正卸着妆呢,听说有同行来访,忙不迭迎出来。谢晗拱手就是一通胡诌:“家父在岭南经营戏园三十载,今日听得班主唱腔,实在技痒……” 两人越聊越热络。班主抹了把汗:“不瞒您说,如今这行当难啊!要不是有位贵人相助……” “我倒有个主意。”谢晗压低声音,“岭南最近时兴新戏,专演官场那些腌臜事——贪污受贿、强抢民女什么的。”见班主脸色发白,他赶紧补充,“朝代人名全改喽,保准谁都挑不出错!” 班主的手直哆嗦:“这、这要是惹恼了……” “班主啊,”谢晗拍拍他肩膀,“您想继续喝西北风,还是搏一把富贵?” 最终班主一咬牙,接过了谢晗递来的戏本子。那上头明晃晃写着《糊涂御史夜会蒋总旗》——主角名唤李玉怀,正是把“李屿淮”三个字拆巴拆巴重组来的。 近日,本已落寞的戏院突然传出来一台趣味盎然的新戏,戏中故事演绎了一位昏庸无能的大官巡查封地,却将贪官污吏提拔成指挥使、好赖不分的故事,其中细节演绎得绘声绘色、皆笑非啼,一时之间风靡全城,吸引了众多百姓前往观看。 然而,随着戏曲越来越火,受到越来越多的人关注,人们逐渐发现戏曲中的昏庸大官,怎么好像是大夏御史——李屿淮! 这戏曲中大官的神态、语气、爱好与李屿淮逐渐重合,有些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更是一模一样。 当今时代,口碑对于一个官员而言乃是极其重要的,常言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一番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之后,流言蜚语四起,多多少少影响到了李屿淮的形象。 毕竟,像,实在是太像了。 能不像吗。 这可是谢晗亲自编造、送给李屿淮的一场好戏。 事态发展越来越烈,连带着军区下属看李屿淮的眼神都变了。 “那戏曲的官员和您太像了,我感觉这一出戏就是照着您的模样编排的,简直是大不敬!”军区营房内,高彦已经查清楚了流言蜚语的来龙去脉,正在向李屿淮禀告。 “这一群忘恩负义的戏子,若不是主子您可怜他们,施舍戏院安家,他们早就流落街头了,如今居然敢排戏来谣言您!”高彦气得直拍桌子。 “他们不知道我是谁。”李屿淮慢条斯理地系着大氅带子,嘴角却微微上扬,“有意思...走,看戏去。” 他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教这群戏子唱这出好戏。 第8章 谢晗眯了眯眼:”他真往戏院去了?” 孟叶一拍大腿,满脸佩服:”嘿,还真让你猜着了!” 谢晗早料到李屿淮会去戏院,提前就布好了局。他随手扯下军装外套,边往外走边交代:“今儿挂我的值勤牌,有人问就说我在处理军务,别放人进来。” 孟叶眼睛一亮:“妙啊!这样李阎王就算想查也查不到你头上。”他顿了顿,又好奇道:“那你现在去哪儿?” 谢晗翻身上马,嘴角一扬:“好戏要开场了,我怎么能错过?”说完一夹马腹,抄小路直奔戏院,竟比李屿淮还快一步。 一进门,他就把事先安排的那帮人叫了过来。 “待会儿知道该怎么演吧?” 这群人都是街面上混的泼皮无赖,平日里欺行霸市,偏在谢晗面前跟鹌鹑似的。这回谢晗让他们“本色出演”,一个个点头哈腰,屁都不敢放一个。 “大人您放心,闹事儿我们在行!”领头的混混搓着手,满脸谄笑,“您给个眼色,咱们立马把这场子掀个底朝天!” 谢晗轻笑一声,挥手让他们混进观众堆里。自己则溜到后台,随手扯了件戏服套上,蒙了半张脸,佝偻着背往角落一蹲——活脱脱就是个跑龙套的。 刚安排妥当,外头就传来动静。李屿淮到了。 最近那出《昏庸御使》的戏火得很,戏院里挤得满满当当。高彦凑到李屿淮耳边:“主子,人这么多,要不要清场?” 李屿淮一摆手:“用不着。” 李屿淮挑了张靠前的桌子坐下,随手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眉头立马皱得能夹死苍蝇。“这什么破茶……”他嫌弃地撇了撇嘴,把茶碗推得老远,“别打草惊蛇,我倒要看看这出戏能唱出什么花样来。” 第10章 高彦见状,只好带着几个亲兵退到暗处。后台的谢晗透过帘子缝盯着李屿淮的一举一动,见他坐定了,这才冲戏班班主使了个眼色。 “锵锵锵——”锣鼓点一响,戏台顿时热闹起来。花旦们踩着碎步鱼贯而出,水袖翻飞间看得人眼花缭乱。等演到那个昏官出场时,台下顿时炸开了锅——这角儿把个贪官演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一会儿装腔作势假正经,一会儿又丑态百出。观众们看得咬牙切齿,有人气得直拍大腿,转眼又被逗得前仰后合。 李屿淮端着茶碗的手渐渐收紧,指节都泛了白。当演到昏官公然提拔贪官那段时,他忽然嗤笑一声,眼前浮现出谢晗那张总是带着三分讥诮的脸。 “有意思……”他摩挲着茶碗边缘,非但没动怒,反而觉得血液都热了起来。现在的谢晗跟三年前那个总有奇思怪想的杀手是同一人,每次都能给他整出点新花样。 越是这么想着,李屿淮心里那把火就烧得越旺。三年够久了,他实在没耐心再等下去。可问题是……那个倔脾气的家伙,真愿意回到他身边吗? “啪嚓!”一声脆响,茶碗在地上摔得粉碎,把李屿淮从思绪里拽了出来。他懒洋洋抬眼一看,好家伙,几个彪形大汉已经蹿上了戏台,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街。 “操他娘的!这唱的是个啥玩意儿?老子花钱是来找乐子的,不是来受气的!”领头的混混一脚踹翻了道具桌,唾沫星子喷了老班主一脸。 台下顿时炸了锅。有跟着起哄的,有尖叫着往外跑的,还有抄起板凳就往台上扔的。老班主抱着头在台上直喊救命,嗓子都喊劈了。 李屿淮都给气笑了——看个戏还能碰上砸场子的?他正要招呼高彦,却发现那帮混混跟长了眼似的,打着打着就往他这边凑。 “狗官都该死!”一个混混抡起条凳就朝他砸来。李屿淮侧身避开,心里直犯嘀咕:这帮人到底是冲戏班子来的,还是冲他来的? 场面乱得跟一锅粥似的。李屿淮既要防着暗棍,又得护着四处逃窜的百姓,一时间竟被挤得进退两难。有个不长眼的混混挥着柴刀扑过来,被他一个窝心脚踹出老远。 “高彦!你他娘的死哪去了?!”李屿淮终于绷不住爆了粗口。 戏院里乱成了一锅粥。哭喊声、叫骂声混作一团,震得人耳朵生疼。 高彦急得满头大汗,拼命想往李屿淮那边挤。可受惊的人群像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他们这些当兵的又不能真对老百姓动手,没一会儿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把门给我关上!一个都别放跑!”李屿淮厉声喝道。 大门“咣当”一声合上,刚才还嚣张的混混们顿时蔫了,一个个缩着脖子喊冤:“官爷明鉴啊!我们就是来看戏的!” 高彦总算逮着机会,护着李屿淮躲进厢房。“主子您先歇着,我去收拾那帮兔崽子。” “留活口。”李屿淮掸了掸衣袖上沾的茶渍,眼神阴晴不定。 透过雕花窗棂,他看着外面鸡飞狗跳的场面,越想越不对劲——这也太巧了。那群人嘴上骂的是戏班子,棍子却专往他这儿招呼。要不是他身手好,这会儿怕是早就见血了。 “有意思……”李屿淮眯起眼睛,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忽然,他瞥见后台帘子后面,有道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 而此时的后台,谢晗正捂着嘴笑得肩膀直抖。看着李屿淮被追得满场跑,最后灰头土脸地被高彦护走的模样,他只觉得通体舒畅,连日的闷气都散了大半。 活该!李屿淮这厮也有今天! 谢晗心里暗爽,可眼下戏院大门已经被官兵堵死,再不走就要露馅了。他裹紧戏服,猫着腰往东北角的偏门摸去——那儿守卫最松。 谁知刚探出半个身子,后颈就一阵发毛。转头一看,李屿淮那双鹰似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操……”谢晗暗骂一声,拔腿就跑。 九曲回廊里,谢晗像只燕子似的轻巧掠过栏杆。身后脚步声却阴魂不散。他暗自心惊:都裹成这样了还能认出来?这狗鼻子也太灵了! 绝对不能被抓现行。谢晗咬咬牙,突然一个急转弯钻进岔路。 李屿淮追得眼都红了。其实他根本没看清那人的脸,可心脏跳得厉害——就像三年前追着成璧时那样,浑身的血都在叫嚣:是他!一定是他! 不知拐了几个弯,李屿淮忽然恍惚起来。眼前重叠着无数个相似的梦境:他拼命追,那人永远在前面,怎么都抓不住…… “成壁……”喉头涌上苦楚,他哑着嗓子喊:“别走……求你……” 前面的人影突然停了。李屿淮踉跄着扑过去,指尖几乎要碰到那人的衣角—— “砰!” 脑门结结实实撞上什么东西,温热的血立刻糊了满脸。李屿淮晃了晃,透过染血的眼睫,终于看清面前立着扇水晶门。阳光在水晶上折射出七彩光晕,美得刺眼。 疼。真他妈疼。但更疼的是突然清醒的认知:成璧早就不爱他了。 不远处,谢晗蹲在假山后偷看。他本来想笑,可当看清李屿淮隔着水晶门的眼神时,突然笑不出来了。 ——那双总是凌厉的凤眼红得吓人,盛着化不开的痛。谢晗心头莫名一颤,赶紧扭头跑了。 第9章 谢晗连着好几天都没在军营里碰见李屿淮那厮。 孟叶出去转悠了一圈,回来就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听说李校事伤得不轻,在府里养着呢,谁也不见。” “这下可算消停了。”孟叶咧嘴一笑,冲谢晗竖起大拇指,“老弟,真有你的啊!连李屿淮这样的狠角色都能收拾得服服帖帖。” 谢晗没搭腔,低头抿了口茶。茶水滚烫,烫得他舌尖发麻,却莫名想起那天李屿淮隔着水晶门看他的眼神——那双眼红得吓人,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谢晗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过什么过?李屿淮那是活该!要不是这混蛋处处跟他作对,他现在还是威风八面的指挥使,哪用得着天天在军营里吃沙子? 越想越气,谢晗把茶碗往桌上一撴,茶水溅了一桌子。他咬牙切齿地想,那天就该直接给李屿淮两拳,让他长长记性。 谢晗还没得意两天,上头就来了道军令,说是西且弥那个陈亲王要来边城视察。这可不是小事,虽说西且弥那边叛军闹得欢,保不齐就是皇室在背后搞鬼,但明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这陈亲王一来是看军区,二来就是冲着李屿淮这个御使来的——想探探夏朝的口风。 偏偏这时候李屿淮不在军营,送信的差事就落到了谢晗头上。 “凭什么让我去?”谢晗捏着军令,眉头皱得老高。 孟叶在一旁幸灾乐祸:“除了你还能找谁?总旗官被调走了,新上任的蒋荣又蹲了大牢,整个军区就数你最有‘面子’了。” “啧。”谢晗不情不愿地接过军令,孟叶已经牵了匹马过来,“赶紧的,说不定还能看见李校事卧床不起的惨样呢。” 这话倒是说到了谢晗心坎里。他带着几个亲兵就往校事府赶,刚到门口就撞上了高彦。 高彦一见是他,脸立马拉得老长。往常都是他家主子追着谢晗跑,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高彦一向看谢晗不顺眼,总觉得这人一来准没好事。 “谢大人有何贵干?”高彦挡在门口,语气冷得像块冰。 谢晗晃了晃手里的卷轴:“送信。让李校事出来接一下。” “大人有伤在身,不便见客。”高彦伸手就要接,“交给我就行。” “那可不行。”谢晗挑眉,高彦越拦着,他越好奇李屿淮伤成什么样了,“军令如山,我得亲手交到李校事手上。” 说着就要往里闯,高彦“唰”地拔刀相拦。两边人马顿时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能拧出水来。 谢晗连眼皮都懒得抬,只轻飘飘地扫了高彦一眼。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嘴角还挂着抹讥笑,明晃晃写着“你也配”三个字。 高彦咬了咬牙,到底还是让开了路:“谢大人请快些,别打扰大人养伤。” “放心。”谢晗笑得意味深长,心里却想:只要那条疯狗别又缠上我就行。 下人把谢晗领到书房就溜了,连杯茶都没敢上。谢晗推开门,一股药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谢晗刚踏进书房,就听见屏风后传来一声冷喝:“谁让你进来的?” 李屿淮抬头一看,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就这么撞进眼里,手里的毛“啪嗒”掉在案几上。 “李校事。”谢晗笑得像只狐狸,刚要开口嘲讽,突然愣住了。 嚯,这伤得还真不轻。水晶门碎片在脸上留了好几道口子,贴着纱布的样子活像只花脸猫,哪还有平日里的威风。 “噗——”谢晗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第11章 可一抬眼对上李屿淮的目光,那眼神跟那天受伤时一模一样,谢晗心里突然打了个突。 这厮……该不会知道是他干的吧? “小旗官大人?”李屿淮眼睛跟黏在他身上似的,目光烫得吓人。 谢晗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怎么?李校事这是伤到眼睛,认不出人了?” “哪能啊。”李屿淮斜倚在榻上,笑得没个正形,“我这是日思夜想,乍一见还以为在做梦呢。” “......那你继续做梦吧。”谢晗把公函往案几上一扔,转身就要走。 “等等。”李屿淮突然叫住他,“这上头写的什么?” “自己不会看?” “伤到眼睛了,看不清。”李屿淮装模作样地眯着眼,“劳烦小旗官大人给念念?” 谢晗将信将疑,但想到要是误了事还得自己背锅,只好不情不愿地走回去。 李屿淮那眼神跟饿狼似的,谢晗坐下时总觉得像只羊自己往狼窝里钻。 “这样看得清吗?”谢晗俯身把公函举到他面前。 两人距离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李屿淮半垂着眼,目光顺着他的腰线往下溜。 “还是看不清。”李屿淮慢悠悠地说,“要不……再近点儿?” “你他妈狗脑子也伤着了?”谢晗骂归骂,还是又凑近了些,“今西且弥国,陈亲王驾临......” 李屿淮直勾勾盯着他开合的唇,那眼神烫得谢晗念了两句就受不了了,刚要撤,就被一把攥住手腕。 刚才还病恹恹的人突然来了精神,凑得极近,呼吸都喷在他脸上。 “李屿淮!”谢晗猛地往后一仰,“你他妈发什么疯!” “急什么?”李屿淮笑得痞气,“我就是想听清楚点儿,又没说要干别的。” “干你大爷!”谢晗把公函往案几上一摔,“爱听不听!” “那只好请孟千户来念了......” 想到孟叶那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谢晗咬着牙又坐回去,偏着头快速念起来,那副忍气吞声的模样看得李屿淮眼神更暗了。 可惜只能看不能碰。李屿淮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陷在椅子里,两条长腿大剌剌地敞着。 谢晗噼里啪啦念完就要走。 “谢旗长念得这么快,”李屿淮慢条斯理地说,“我一个字都没听清啊。” “你他妈——”谢晗攥紧了拳头。 “我在想啊,”李屿淮突然往前倾身,“怎么才能让谢旗长见我的时候不那么烦呢?” 谢晗狐疑地看着他:“你有这么好心?” “当然有。”李屿淮笑得暧昧,“长六寸,就在我两腿之间,专门治谢旗长的暴脾气。” 谢晗装作听不懂,手却悄悄摸上了砚台:“什么东西?” “我叫它’降旗大将军’。”李屿淮眼神往下三路飘,“专治各种不服,特别是......” 砚台擦着李屿淮的耳朵飞过去,在地上摔得粉碎。 “再敢满嘴喷粪,”谢晗一脚踹翻案几,“老子让你这辈子都当不了男人!” 第10章 李屿淮被他这话逗笑了,嘴角扯出个痞气的弧度:“谢大人官儿不大,脾气倒不小。” 见谢晗仍绷着脸,他又放软了声音:“就不能对我好点儿?” “你发什么疯?”谢晗冷眼睨他,“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这话像盆冷水浇在李屿淮头上。他恍惚又想起从前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的成璧,心里跟针扎似的。 “成亲怎么了?”李屿淮压下心头酸涩,眼神却愈发偏执。 谢晗以为他又要提休妻的事,没想到这人沉默片刻,突然笑得跟狐狸似的:“谢大人要是愿意,我不介意当个外室。” 他就想听谢晗多说几句话,哪怕是骂他也成。 谢晗这回倒没发火,反而凑近了些:“李校事就这么……下贱?” 李屿淮呼吸一滞。 谢晗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扑面而来,难得主动的姿态让李屿淮一时放松了警惕。 “可我夫君怎么办?”谢晗眨着眼,装得跟真事儿似的,“他肯定不乐意跟你分享……我也舍不得他。” 李屿淮一把捏住他下巴,恶狠狠道:“我跟你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谢晗心里早把这混蛋骂了八百遍,面上却任他越贴越近。就在两人呼吸相闻的刹那,谢晗猛地抬膝—— “嘶!”李屿淮疼得弯下腰,谢晗趁机挣脱出来。 “好个美人计。”李屿淮缓过劲儿,咬牙切齿道。 “早说过让你断子绝孙。”谢晗冷笑。 李屿淮却痞笑着坐回躺椅:“谢大人怕是要失望了,这点儿小伤……不影响日后幸福。” “无耻!”谢晗后悔没再使点劲儿。 “说正事,”他懒得再纠缠,“陈亲王的宴请,你到底去不去?” 李屿淮指了指脸上的伤:“我这副尊容,吓着陈亲王事小,朝中那帮老狐狸借题发挥事大。还是劳烦谢大人代劳吧。” 谢晗本想说这会得罪陈亲王,转念一想关他屁事?巴不得李屿淮倒大霉。 “那李校事好好养伤。”他转身就走,背影都透着幸灾乐祸。 李屿淮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神阴鸷。 他本不想这么早暴露本性,可每次见到谢晗,理智就跟纸糊的似的。 …… 三日后,陈亲王的车驾浩浩荡荡开进边城。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那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帝出巡。 谢晗带着一队兵站在城门口迎接。虽说西且弥现在归了夏朝,可这位陈亲王要是搁在以前,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亲贵胄。谢晗行了个军礼,腰板挺得笔直——他们夏朝的兵,用不着给藩属国的亲王下跪。 陈亲王一下马车就东张西望,眼神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皱着眉头问:“李校事呢?”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谢晗站在旁边看得真切,陈亲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这也难怪,人家大老远跑来,结果连个正主都没见着,换谁都得恼。 谢晗心里暗爽,正琢磨着怎么给李屿淮上眼药,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本官在此。” 这声音…… 谢晗猛地回头,只见李屿淮穿着一身笔挺军装,从人群里缓步走来。脸上的纱布是摘了,可那些伤口还新鲜着呢,横七竖八地趴在脸上,活像被猫挠过似的。 谢晗心里直犯嘀咕:这厮前两天不是还装病不肯出门吗?怎么突然又跑来了? “下官有伤在身,怠慢了亲王,还望恕罪。”李屿淮行了个礼,话说得客气,可那副尊容实在让人没法直视。 陈亲王先是一愣,随即笑得跟朵花似的:“李校事重伤未愈还亲自相迎,足见天朝对属国的重视啊!” 谢晗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这马屁拍得,真够恶心的。 一抬眼,正好对上李屿淮投来的视线。那厮冲他挑了挑眉,嘴角挂着抹得意的笑,活像只偷了腥的猫。 陈亲王盯着李屿淮那张花猫似的脸,忍不住问:“李大人这伤是怎么弄的?” “不小心撞门上了。”李屿淮说得轻描淡写。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炸开了锅—— “堂堂夏国大官还能撞门上?” “我还当是打仗受的伤呢!” “该不会是喝多了吧?” “哈哈哈笑死人了!” 陈亲王嘴角抽了抽:“这……伤得有点重啊?” “无妨,”李屿淮摆摆手,“就是面子有点疼。” 众人见他这般豁达,反倒不好再笑话。李屿淮趁机道:“听闻王爷驾到,下官特意安排了戏班子助兴,还请赏光。” 陈亲王自然乐呵呵地应了。 等人走远些,谢晗一把拽住李屿淮袖子:“你不是说不来吗?” “骗你的。”李屿淮嘴角噙着笑。 谢晗气得捶他:“那你之前说什么怕朝中非议……” “更怕见不着你。”李屿淮突然正色,眼神亮得惊人。 谢晗心头一跳,赶紧岔开话题:“带他去看戏?你该不会要收拾那些戏子吧?” 高彦立刻插嘴:“主子,要不要……” “看戏就是看戏。”李屿淮打断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谢晗一眼。 谢晗心里咯噔一下——这厮该不会早就知道是他搞的鬼吧? 到了戏院,台上正演着那出《昏庸大官》。陈亲王笑得前仰后合,李屿淮非但不恼,还跟着起哄:“再蠢点!再蠢点!” 戏子们见这位正主如此大度,索性放开了演,把个昏官演得活灵活现,逗得满堂喝彩。 “开心吗?”李屿淮突然凑过来问。 谢晗嘴角还挂着笑,硬是板起脸:“还行吧。你倒是笑得欢,看不出这戏演的是谁?” “戏嘛,图个乐子。”李屿淮目光温柔,“你笑了就好。” 谢晗一时语塞,不自觉地瞥向李屿淮脸上的伤。这一眼正好被逮个正着,两人四目相对,谢晗慌忙别过脸去,耳尖微微发红。 第12章 李屿淮望着他泛红的耳廓,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台上锣鼓喧天,台下各怀心思,谁也没注意戏已唱到了高。潮。 第11章 谢晗是真没想到,李屿淮居然就这么放过了那家戏班。 按他对李屿淮的了解,这人可不是什么大度到能容忍别人当众编排自己的主儿。 谢晗甚至怀疑,李屿淮是不是在陈亲王面前装样子,故意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姿态。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接下来的几天,谢晗几乎天天往戏院跑,还拉上了方琪一起。 他倒要看看,李屿淮会不会暗地里使什么手段。可奇怪的是,戏班照常开演,场场爆满,李屿淮那边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更让谢晗意外的是,这出戏越演越火,百姓们的态度也跟着变了。 原本街头巷尾还时不时有人骂李屿淮几句,现在倒好,提起他时,反而多了不少夸赞—— “李大人真是心胸宽广” “不愧是能做大事的人” “连这种戏都能容得下,可见是个体恤民意的” …… 谢晗坐在戏院里,听着周围人的议论,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原本是想看李屿淮出丑的,结果反倒帮对方赚了一波名声? 最离谱的是,李屿淮不仅没打压戏班,甚至还亲自带着陈亲王和几个下属来看戏,一副坦然接受的样子。谢晗远远瞧见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莫名有些烦躁——这人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烦躁归烦躁,谢晗也不得不承认,李屿淮这一手确实漂亮。他甚至隐约对这家伙生出了一丝……欣赏?当然,这绝不代表他对李屿淮改观了,只是突然发现,这人似乎没他想的那么狭隘。 啧,真是见鬼了。 “谢晗?” 方琪第三次唤他时,谢晗才猛地回神,手里茶盏里的水已经凉透了。戏台上早就空空如也,观众席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 “啊……没什么,就是走神了。”谢晗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来,袖子扫翻了桌上的瓜子盘,哗啦啦撒了一地。 方琪弯腰去捡,顺手牵住他的手腕:“走吧,最近军营里忙,你都瘦了。今天给你炖个鸡汤补补。”他手指上有常年做家务留下的薄茧,却温暖干燥。 谢晗眼睛一亮:“我要吃你做的红烧鱼!还有那个……” 他像个讨糖吃的孩子似的掰着手指数菜名,完全没注意到戏院对面的酒楼窗口,有道身影已经盯着他们交握的手看了很久。 月亮爬上树梢时,谢家小院里飘着诱人的饭菜香。 谢晗坐在石凳上心不在焉地擦剑,剑刃映出他微微走神的脸。后厨传来锅铲碰撞的声响,他正要起身去看看,突然听见墙角“咔嚓”一声脆响。 “谁?!”长剑出鞘的寒光划破夜色。 墙头上蹲着的人影慢悠悠直起身,月光在那张俊脸上投下斑驳的树影。李屿淮今天穿了件墨蓝色长衫,衣摆随意地垂在墙头,活像只来偷腥的野猫。 “李大人这是改行当梁上君子了?”谢晗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方琪就在厨房!” 李屿淮晃了晃手里的酒壶,琥珀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诱人的光:“听说今晚有人喝鸡汤?”他歪着头笑,嘴角的弧度怎么看都不怀好意,“我带了下酒菜。” 谢晗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酒壶上瞟。那熟悉的青瓷瓶——是上京城的清辉酿,他去年尝过一次就念念不忘的好酒。 “......我不喝酒。”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信。 “可惜了。”李屿淮拔开瓶塞,浓郁的酒香立刻飘过来,“听说这酒存了二十年,再放就要——” “闭嘴!”谢晗急得跺脚,又慌张地往后厨方向张望,“就一壶,喝完你就滚。” 李屿淮得逞似的眯起眼,突然从墙头一跃而下。谢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着手腕翻出了院墙。夜风呼啸着掠过耳畔,等他回过神,已经坐在了城外老榕树的横枝上。 “你疯了?!”谢晗死死抓住树干,三层楼高的树枝在他脚下微微颤动。远处城墙的轮廓在月光下像道蜿蜒的黑线。 李屿淮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个小酒壶:“怕什么,摔下去我垫着你。”他仰头灌了口酒,喉结在月光下滚动出诱人的弧度,“尝尝?” 酒液入喉的灼烧感让谢晗眯起眼。确实是他朝思暮想的味道,醇厚里带着果香,后劲却烈得像眼前这个人。 “满意吗?”李屿淮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脸颊。带着酒气的呼吸烫得谢晗耳根发麻,“我可是特意……” “你再靠近我就把你踹下去。”谢晗往后仰了仰,树枝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李屿淮低笑着退开,却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掀开层层绸布,里面是把精致的袖珍箜篌——正是上次谢晗在乐坊多看了两眼的那把。 “报酬。”李屿淮把乐器塞进他手里,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手腕,“弹首曲子就放你回去。”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李屿淮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这一刻他眼里闪过的情绪让谢晗心头一颤。 “弹不来。”谢晗把箜篌往旁边一推,指尖却不自觉在琴弦上蹭了一下,发出声轻响。 在李屿淮面前弹琴?光是想想就荒唐。他们之间该是刀光剑影,不该有这种风雅事。 “试试又不会少块肉。”李屿淮盘腿坐在树杈上,衣摆垂下来晃啊晃的,“这儿就我们俩,弹成杀鸡声我也不笑话你。” 谢晗别过脸:“说了不会。” 夜风忽然大了些,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李屿淮突然凑过来,带着酒气的呼吸烫得谢晗耳根发麻:“就当可怜可怜我?”声音低得像是从胸腔里震出来的,“求你了……” 谢晗手一抖,差点从树上栽下去。他确实喜欢弹箜篌,虽然记不清什么时候学的,但手指碰到琴弦时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要是今天给李屿淮弹了,明天是不是还得陪他赏月吟诗? 越界了。方琪都没听过他弹琴呢。 见谢晗油盐不进,李屿淮突然把箜篌捞回来:“那我弹给你听?” 琴声在夜色里荡开时,谢晗愣住了。 他没想到李屿淮真会弹,更没想到能弹得这样好。月光描着那人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平日里那股子锋利劲儿忽然就软了下来。 谢晗心头莫名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有些零碎的画面在脑海里闪——也是这样的月夜,也是这样的琴声,只是记不清人脸。 “你给我下药了?”谢晗突然揪住李屿淮的衣领,“每次见你都……” “是啊,”李屿淮突然抬眼,笑得恶劣,“下的春药。”手指故意在琴弦上刮出个颤音,“想在野外来一次吗?保证让你……” “需要泻火?我给你找条蛇?”谢晗冷笑,“听说眼镜蛇够长。” “不要蛇,”李屿淮突然扣住他的手腕,“要你。” 酒气混着体温蒸上来,谢晗这才发现两人挨得太近了。他想骂人,却被突然变调的琴声扯走了注意力。那旋律像是有魔力,听着听着眼皮就沉了。 恍惚间有人喊他“成璧”,这名字陌生又熟悉。 梦里有人在溪边等他,握着他的手说“回家”。他拼命想看清那人的脸,却被额头上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惊醒。 李屿淮这个混蛋居然在亲他! 谢晗攥紧拳头刚要发作,却感觉有什么硬。物抵在大腿上。这下他连耳朵尖都烧起来了,抬腿就要踹人:“你他妈……” “怕你冷,”李屿淮迅速后退,衣领都被扯歪了,“想脱件衣服给你盖。” “放屁!你明明是想脱裤子!”谢晗气得手抖,突然听见头顶“咔嚓”一声响。 李屿淮反应极快,伸手接住了从树顶掉下来的鸟窝。里头几颗鸟蛋完好无损,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色的光。 “......”谢晗一时语塞。他没想到李屿淮会救一窝鸟蛋,这跟那人平日作风实在不搭。 李屿淮把鸟窝安顿到更稳妥的树杈上,转头看见谢晗一脸见鬼的表情,忽然笑了:“怎么,以为我只会杀人放火?” 时辰不早了,谢晗懒得跟他掰扯,纵身跃下树干。走出去老远还能感觉到背后灼热的视线,像要在他身上烧出个洞来。 后来半个月,谢晗绕着李屿淮走。直到年关宴请的名单下来,孟叶蹲在炭盆旁嘀咕:“今年草原各部都来讨过冬粮,西国亲王也要来,怕是……” “都是冲着李屿淮来的。”谢晗翻着名册冷笑,“夏朝指头缝里漏点就够他们吃了。” 孟叶搓着手:“我瞧李校事不像好说话的,别在宴会上打起来……” “那不是挺好?”谢晗合上册子,笑得孟叶后背发凉,“咱们李大人最会’以德服人’了。” 第12章 “这破宴会名字取得倒是体面。”谢晗一脚踢开挡路的炭盆,火星子溅了一地。什么岁赐宴,说白了就是群饿狼来要饭的局。 第13章 西且弥靠着夏朝这棵大树,每年冬天都能捞到不少好处。可周边那些草原部落就惨了,牛羊冻死一片,人饿得眼睛发绿。往年这时候早该有部落按捺不住开始抢掠,今年倒好,全挤到太守府来装孙子。 “谢大人,您看这防卫布置......”小兵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晗打断。 “东边再加两个暗哨。”谢晗指尖在羊皮地图上重重一点,“乌瓦尔部的人要是闹起来,直接往死里打。” 孟叶叼着根草杆晃过来:“至于吗?不就是群要饭的......” 谢晗冷笑:“要饭的?去年冬天乌瓦尔部饿疯了,连抢我们三个粮仓,你管这叫要饭的?”他忽然瞥见名单上一个名字,眉毛一挑:“有意思,西国使臣和乌瓦尔部王子坐一桌?” “你疯啦?”孟叶差点被草杆噎住,“这两家见了面就拔刀......” “怕什么?”谢晗把名单拍在桌上,“不是有李校事镇场子么?”他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咱们李大人生平最爱主持公道了。” 孟叶看着谢晗远去的背影,默默给李屿淮点了根蜡。 宴会厅里已经挤满了人。谢晗猫着腰从侧门溜进去,抬眼就看见李屿淮歪在主座上喝酒。那人今天穿了身靛青色官服,腰间玉带晃得人眼晕。周围一群部落首领点头哈腰地敬酒,他倒好,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直到谢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李屿淮手里的酒杯突然一顿,眼神跟钩子似的甩过来。谢晗后背一麻,想起那晚树上这人是怎么压着他亲的,顿时耳根发烫,扭头就往最远的角落钻。 “李大人!”西国使臣突然扑到桌前,活像只花孔雀,“这是我们陛下特意准备的夜明珠,您看这成色——” 谢晗斜眼瞅了瞅,好家伙,整整一箱子的珠宝,够买下半座西且弥城。李屿淮却只懒洋洋“嗯”了一声,眼神还往他这边飘。 西国使臣急得直搓手:“关于今年过冬的物资......” “不急。”李屿淮终于收回目光,“待会儿自有安排。” 听见李屿淮这么说,西国使臣顿时又放下心,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只是他悬着的心尚未落到底,便见到乌瓦尔部的王子前来参宴了。 西国与乌瓦尔部不睦多年,两方关系可谓是水火不容,每年冬季夏朝的援助就那么多,若是乌瓦尔部再来分上一杯羹,西国能得到的资源定然会大大减少,西国使臣当然不愿意看着仇敌快活,恨不得乌瓦尔部的族人都冻死在冬天。 思及此,宴会开始之前,西国使臣悄悄找上了西且弥的皇室旧部,想要将乌瓦尔部的王子赶出宴会。 李屿淮原本准备在宴会上宣布夏朝援助西国与乌瓦尔部的计划,然而,经过西国使臣从中作梗之后,西且弥旧部皇室的人纷纷找上了李屿淮。 “李校事,我们可不能援助乌瓦尔部的族人。” “对啊,这乌瓦尔部与西国势如水火,若是我们贸然帮了乌瓦尔部,岂不是得罪了西国?” “如今,正是西国投诚夏国的关键时期,我们必须让西国看到夏国的诚意。”一群西且弥的官员聚集在后堂,你一句、我一句地奉劝着李屿淮。 李屿淮被这一群官员扰得烦不胜烦,偏偏他们说得有几分道理。 傍晚,已经到了快要开宴的时辰,谢晗却突然收到消息,不准放乌瓦尔部的任何人进入宴会。 “这是为何?”孟叶不解道:“难道李屿淮被西国使臣的金银财宝收买了?” 话音未落,门口突然炸开一声尖叫:“凭什么不让我们进?!” 谢晗嘴角一翘——好戏开场了。 乌瓦尔部的王妃牵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跟守卫撕扯。那女人一身红衣像团火,镶满银饰的腰带叮当作响。 “我夫君还在里面!”王妃一巴掌扇在守卫脸上,“你们夏朝人就是这样待客的?!” 谢晗慢悠悠晃过去:“这位夫人......” “你算什么东西!”王妃一把拽过小男孩,“看见没?这是乌瓦尔部未来的王!你们敢......” “小王子真精神。”谢晗蹲下身,顺手往孩子兜里塞了块饴糖,“李大人正在里头等着呢,我领您过去?” 孟叶在后面急得直拽他袖子:“上头刚说不让乌瓦尔部的人......” 谢晗甩开他的手,笑得人畜无害:“夫人这边请。” 他带着王妃前往李屿淮的书房,隔着一扇薄薄的窗门,她稍微整理了一番衣裙,刚刚张口准备向李屿淮请安,内里便隐约传出了对话的声音。 “主子,宴会已经要开始了,但乌瓦尔部的王子还在宴会现场……我们该如何把他赶出来呢?”高彦为难的声音一字不漏地传了出来。 闻言,女人的脚步微微一顿,立刻捂住了小男孩的嘴,她的目光看向谢晗,似是在询问屋内到底是什么情况…… 谢晗笑了笑,同样停下了脚步,示意王妃耐心听下去。 下一刻,李屿淮的声音缓缓响起:“这种小事还需要来问我吗?” 李屿淮刚刚被旧部皇室与西国使臣纠缠过,此刻,低沉的声音略透着几分不耐,“随便找一个理由打发出去就行了。夏国已经决定取消对乌瓦尔部族的援助,至于他们的王子?一根痿痿的几。把你都搞不定,还需要我亲自出马?” 门外,听见全部对话的王妃已经涨红了脸,她没有想到李屿淮这么下流无耻!居然暗地里这么议论她的夫君!! 谢晗也没想到一来就能听到李屿淮诋毁乌瓦尔部的王子,他说的那些话,把他的卑鄙、狡猾和恶毒全然暴露了。 自作孽,不可活! 谢晗简直心花怒放,他故意添油加醋道:“唉,我们这位大人,从来都是这样眼高于顶、无视理法、尾巴翘上天的,王妃,对不住了。” 女人气得浑身发抖,怒道:“岂有此理!” 谢晗机敏地凑上前,压低声音道:“这一次夏国取消对乌瓦尔部的援助计划就是李校事亲自下的令,他还吩咐要驱逐乌瓦尔部的王子,任何乌瓦尔部的族人都不能进入宴会。” “简直欺人太盛!” 李屿淮不仅言而无信,甚至还背地里用下流话嘲笑她的丈夫!她想要冲进门跟李屿淮理论,然而,刚刚抬起手,又想起了李屿淮说过的话…… 她毕竟是一个女流之辈,李屿淮这么下流,与他正面对上恐怕讨不了好,反而还容易被羞辱。 “李屿淮你给我等着!”王妃拽着孩子扭头就走,裙摆甩出个凌厉的弧度。谢晗慢悠悠跟在后面,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如果乌尔部的王子在宴会现场将李屿淮臭骂一顿,那对李屿淮正在开展的外交事务来说,将是一场大灾难! “小旗官大人,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谢晗刚动一步,身后便传来了李屿淮的声音。他回过头,正见男人打开了门,轻佻目光含着几分笑意,不重不轻地看着他。 谢晗心跳快了一拍,这李屿淮该不会发现自己算计他了吧? “路过。”谢晗面不改色道:“宴会要开始了,我正好巡逻到附近。” “小旗官大人真是尽责。”李屿淮走近了两步,说:“什么时候,你能对我这么上心就好了。” 谢晗似笑非笑:“等你离开西且弥的那一天吧,届时我亲自给你摆一场宴席。” 李屿淮也跟着笑:“那也太破费了。小旗官大人想想,你家夫君挣得那三瓜两枣,能请得起客吗?” 谢晗骤然冷了脸。 李屿淮已经不是第一次嘲讽方琪了。男人像是十分看不惯他的夫君,动不动就要挖苦方琪两句。 “那就不劳李校事操心了。”谢晗冷冷道:“虽然家中条件确实有些清苦,但不是还有我吗。我愿意宠着夫君,我赚得钱都可以给他。” 下一刻,冷脸的人换成了李屿淮,他讥讽道:“原来谢大人喜欢给而立之年的男子当妈啊?如果方琪叫你妈的话,是不是要叫我爷爷?毕竟,你的薪资是我开的,我也算他的长辈了。” “你……” 高彦眼看着气氛不对劲,提醒道:“主子……宴会就要开始了,客人们都在等您。” 闻言,谢晗正欲走,李屿淮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不介意的话,小旗官大人与我一同前往吧。” 谢晗阴冷地看着李屿淮紧握住的手腕,恐怕就算他说介意,李屿淮也不会放手了。 “那便请吧。” 谢晗想着前厅里等着李屿淮的泼辣女人,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夜幕降临,宴席烛光交错,灯影摇曳,举目间一派欢乐祥和,然而,落座的客人却各有心思,全都在等着李屿淮出场。 李屿淮带着谢晗走到宴厅,正遇见了乌瓦尔部的王子和王妃站在门口。 一见到李屿淮,王妃突然“哇”地哭出声:“夫君!他骂你是......是......”后面那个词实在说不出口,急得直跺脚。王子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粗。重地呼着气,声色俱厉地愤怒着。 第14章 “他们怎么还在宴会厅里?”李屿淮问。 高彦窘住了,“我明明已请他们出来了……” 见手下办事不力,李屿淮却没有生气,主动迎上去,和风细雨道:“王子,右厅专门为王子和王妃准备了礼物,请二位移步右厅吧。” 面对李屿淮的笑脸,王子心有顾忌,并未能完全抛弃谨慎。 “为何守卫不准我与族人进入宴厅,敢问,李校事可是出尔反尔?”他虽提高了音量,态度却十分虔诚地讨教。 李屿淮扫了一眼谢晗,并未解释,淡然目光看向王妃牵着的小男孩,道:“这是你的孩子?” 王子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今年几岁了。”李屿淮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顶,王妃警惕地看着李屿淮,唯恐他做出伤害自己和孩子的事,然而,李屿淮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十分温柔。 好似刚刚她偷听到的话只是一场错觉。 “六岁了。”小男孩睁着一双可爱的圆眼,乖乖地看着李屿淮。 “倒是可爱。”李屿淮忽而弯下腰,轻而易举地将小男孩抱上臂弯,“你想不想坐在我的旁边参加宴会?” 小男孩怕生,竟然大声说“不想”。 谢晗在一旁看着都替李屿淮尴尬,李屿淮却悠然一笑,循循善诱,“宝贝,你可知,今日膳房为何把糖蒸酥酪藏在宴会厅墙角?” 见孩子摇头,他以天真的口吻道,“因那酥酪听见厨师说——‘此物甜掉牙’,吓得连夜逃了!可它腿短跑不远,咱们现在去捉,还能一人分半碗!” “好,好。”见孩子点头,李屿淮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块饴糖,“先吃这个,待会儿带你去后厨找。” 王子刚要发作,他儿子已经脆生生喊了句:“谢谢叔叔!”周围宾客倒吸一口凉气——乌瓦尔部的继承人管夏朝使臣叫叔叔?这要传回草原还得了? 男孩小脸笑得如同花开,闹着要进宴会厅找好吃的。 众人见李屿淮轻易逗笑了小男孩,都愣住了。 王子心中更是不解,刚刚他明明听说李屿淮在背后非议他,又想将他赶出宴会,为何此刻的李屿淮如此和蔼和善? 不等众人反应,李屿淮已经直接将小男孩抱进了宴会现场。 入座后,旧部皇室的官员们坐不住了。李屿淮本该把这一家野蛮人赶出去,但却热情地照顾起敌方的幼儿。 和宗主国的大官同桌!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政·治资本! 李屿淮竟然让敌方的孩子轻而易举地搭上了夏朝的关系。 “李校事!”旧部官员拍案而起,“您答应过——” “我答应什么了?”李屿淮撩起眼皮,刚才逗孩子时的温柔荡然无存,“是答应让你们继续吸百姓的血?还是答应看你们把赈灾粮倒卖到黑市?”他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满座权贵齐刷刷抖了抖。 谢晗抱臂靠在柱子上看戏。李屿淮这招够毒——既保住了乌瓦尔部的面子,又当众揭了西且弥的老底。那帮老东西现在脸绿得跟菜叶子似的。 宴会散场时,王子正点头哈腰给李屿淮敬酒,完全忘了自己老婆刚才受的委屈。王妃站在旁边翻白眼,谢晗都能听见她磨牙的声音。 王妃蹙眉道:“李校事给你一点小恩小惠你就接受了?你可别忘了,他下令撤销了对乌瓦尔部的援助。” 却见王子一摆手道:“别人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冬天冻死得都是一群又穷又没用的族人。” “还有,你以后不准再随意说李校事的坏话,他现在可是我的恩人。”原来王子只关心自己的地位提升,并不关心部落会不会被援助。 他斥责着王妃道:“若是我再听见你敢对李校事不敬,我一定会处罚你。” 王妃震惊地看着王子,心中涌上一阵失望,她突然觉得刚刚李屿淮说的话并没有错,这种阳/痿男人果然没用…… 谢晗同样这么认为。 他原本指望王子能给李屿淮一点教训,没想到他三言两语就被李屿淮收买,甚至还对李屿淮忠心耿耿、马首是瞻。 简直可恨! “失望了?”李屿淮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没看成我的笑话。” 谢晗瞥见他衣领上沾着的糖渍,突然想起这人抱着孩子哄的模样,鬼使神差问了句:“你倒是挺会带孩子。” “练过。”李屿淮眸光一暗,“以前有个没良心的小混蛋,也是这么喂大的。” 夜风拂过回廊,谢晗莫名心头一颤。还没等他琢磨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李屿淮已经凑得更近:“你要是感兴趣,我们可以一起养几个小孩。” 他声音温雅中透着无边的柔情,混着花园暗香浮动的空气,轻柔地飘到了谢晗耳中。 “滚!”谢晗一脚踹过去,李屿淮大笑着躲开。月光下那人眼角笑纹里盛着细碎的光,竟有几分少年意气。 谢晗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似乎也有人这样对他笑过。 第13章 月悬深空。 谢晗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家门,靴底还沾着醉仙楼特供的胭脂香——李屿淮那厮非要拉着他喝到打烊。 “嗯?”谢晗鼻子一皱,不对劲。往常这个点方琪早该睡了,怎么今晚屋里还亮着灯?推门一看,好家伙,酒气熏得他差点一个趔趄。 方琪那小子正歪在桌前,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了一半,白玉般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听见动静,他迷迷糊糊抬起头,那双总是清明的眼睛此刻雾蒙蒙的。 “哟,我们家方大才子也会借酒消愁?”谢晗嘴上打趣,手却已经摸上方琪的额头——烫得吓人。 方琪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谢大人还知道回来?”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李屿淮府上的歌舞……可还尽兴?” 谢晗心里“咯噔”一下。 完蛋,这祖宗怕是知道了什么。他正想打哈哈糊弄过去,余光却瞥见地上散落的请柬——正是今早李屿淮派人送来的,上面还沾着方琪的半个脚印。 “那个……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方琪突然咳嗽起来,“解释你连着七日都说去巡营,结果日日往醉仙楼跑?” 谢晗心头一紧,赶紧去扶他,却被狠狠甩开。 方琪摇摇晃晃站起来,从袖中抖出块绣着“淮”字的帕子:“谢大人的定情信物……落在我这儿了。” 什么定情信物,这是那日谢晗喝吐了,李屿淮硬塞给他的。 屋外突然传来打更声,谢晗这才发现方琪的中衣后背已经湿透——这哪是醉酒,分明是发了高热还硬撑着等他。 “你个傻子……”谢晗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方琪在他怀里挣了两下就没了力气,滚烫的额头抵在他颈窝处,呼出的热气烫得他心尖发颤。 “李屿淮今日来找过你?”谢晗声音发紧。 方琪闭着眼轻笑:“他说……谢大人答应明日陪他去猎场……”顿了顿,“还说要送你一匹南疆来的……汗血宝马……” 谢晗气得牙痒痒。 好个李屿淮,趁他不在来给方琪添堵!正要骂人,却听见怀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方琪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谢晗轻手轻脚把方琪放上床,掖好被角。 转身去厨房煎药时,铜镜里一闪而过的红痕让他心头一跳——李屿淮那最爱毛手毛脚的王八蛋,明明给了他一拳,这印子怎么还这么明显? “操……”他赶紧把衣领往上扯了扯,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明天怎么跟方琪解释。搓衣板是跑不掉了,就是不知道得跪几个时辰…… 药罐刚架上炉子,里屋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谢晗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就见方琪半个身子都探在床沿外,眼看就要栽下来。 “祖宗!”谢晗一个箭步上前,堪堪接住人。方琪滚烫的额头撞在他下巴上,疼得他直抽气,“大半夜的折腾什么呢?” 方琪在他怀里挣了挣,烧得通红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执拗:“药……苦……” 谢晗又好气又好笑:“三十岁的人了还怕喝药?”说着就要把人往床上按,却被方琪冰凉的手指突然摸上脖子。 方琪的指尖在那处红痕上摩挲,烫得谢晗一个激灵。 “这是……”谢晗喉结滚了滚,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被蚊子叮的。” “十月里的蚊子?”方琪突然笑了,笑得谢晗后脊发凉,“还是说……李大人府上的蚊子格外热情?” 谢晗正想辩解,方琪却猛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抖得像风里的纸片。他下意识去拍方琪的背,却摸到一手冷汗。 “你听我……” “是柳巷的莺歌?还是教坊的燕舞?”方琪喘着气打断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或者是……李大人亲自……” 谢晗心头一紧,这傻子怕不是把醋坛子都喝进肚里了。他一把将人按进怀里,方琪瘦得硌人,后颈的骨头尖得能戳手。 第15章 “老子要是真变心……”他冷道,“还能半夜回来给你这病秧子煎药?” 方琪突然挣开他,通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谢晗这才发现,方琪的指甲不知何时已经掐进掌心,渗出血丝来。 “谢晗。”方琪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是不是……嫌我累赘了?” 谢晗胸口像被人狠狠捶了一拳。他想起去年冬夜,方琪拖着病体在衙门外等他到三更;想起半年前自己醉酒,是方琪背着他走过三条街…… “胡说!”他粗鲁地抹去方琪脸上的泪,却越抹越多,“老子要是嫌你,早他妈……” 话没说完就被方琪堵住了嘴。这个吻带着酒气,方琪的手抖得厉害,却固执地扯他衣带。 “别……”谢晗偏头躲开,“你还在发烧……” 方琪的手僵在半空,眼里那簇火苗渐渐暗下去:“果然……是嫌我……” “嫌你大爷!”谢晗直接把人按倒在榻上,“我是怕你明早又咳血!” 方琪突然笑了,眼角还挂着泪:“那……轻点?” 谢晗骂了句脏话,低头咬住那片发白的唇。 方琪的手指插进他发间,冰得他一个激灵。太久没亲热,两人都有点急,方琪解他衣带的手直打颤,腰带扣“咔嗒”响了三回才解开。 谢晗仰面躺在地上,闭着眼感受方琪的温度。可不知怎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李屿淮那双含笑的桃花眼——今儿个那厮按着他脖子灌酒时,指尖也是这么凉…… “操!”谢晗猛地睁眼,正对上方琪疑惑的目光。 “谢晗?”方琪喘着气撑起身子,“你……” “方大师!方大师在家不?“院门突然被拍得震天响。刘大婶的破锣嗓子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我家房顶让风掀啦!” 方琪的手还撑在谢晗耳边,两人面面相觑。谢晗先没憋住,“噗嗤”笑出声:“得,方大师又要普度众生了。” “等着。“方琪红着脸爬起来,套外衣时差点被袖子绊倒,“我去去就回。” 谢晗懒洋洋地系好衣带,顺手把方琪喝剩的半碗药灌了。 小院一下子静下来,只剩灶膛里火星“噼啪”的声响。他望着方琪匆匆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破院子空得慌。 转身回屋时,谢晗后颈的汗毛突然炸起——屋里多了道影子。 “好快活啊,小旗官大人。” 此刻,身形高大的男人冷冷伫立在距谢晗仅一步之遥的地方。 月光把李屿淮的身影拉得老长,他斜倚在门框上,半边脸藏在阴影里。谢晗闻到他身上那股子珈兰香混着血腥气的味道——这厮肯定又去刑狱转了一圈。 “刘婶是你的人?”谢晗把衣领一拢,指甲掐进掌心。 李屿淮低笑一声:“我要真有这本事,早让方琪去修长城了。”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谢晗的耳垂,“不过那房顶……确实塌得挺是时候。” 谢晗一拳挥过去,被李屿淮轻松截住。腕骨被捏得生疼,他这才看清对方眼底的血丝——这疯子怕是蹲在房顶上盯了一宿。 “李大人夜闯民宅的毛病……”谢晗猛地屈膝顶向他胯/下,“是该让刑部好好治治!” 李屿淮闷哼着躲开,却把谢晗逼到了墙角。两人贴得极近,谢晗能感觉到对方那玩意儿正嚣张地盯着自己。 “火气这么大?”李屿淮的拇指蹭过他颈侧红痕,“方琪没给你泄火?” 谢晗突然笑了,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他勾住李屿淮的脖子,感受到掌下的肌肉瞬间绷紧:“李大人这么想要,”指尖轻佻地划过对方喉结,“不如去马厩?那儿草料软。” 李屿淮的眼神顿时变了,暗沉的眸子里翻涌着危险的欲念。 他一把扣住谢晗不安分的手腕,将人狠狠按在墙上:“又在耍我?”低哑的嗓音里带着警告,“上次在醉仙楼……” “这次真的。只要你敢来。” 李屿淮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松开手:“行啊。”转身时袍角扫过谢晗膝盖,“要是敢放鸽子……” 谢晗退开两步:“李大人,跟我来。” 夜风卷着谢晗的衣角,李屿淮盯着那道清瘦背影,这小旗官三年不见,勾人的本事倒是见长。 两人翻过三道院墙,落进一处陌生宅院。 李屿淮鼻翼微动——上等的沉水香混着脂粉味,八成是哪家小姐的闺阁。 “做贼?”李屿淮一把扣住谢晗手腕,“小旗官好大的胆子。” 谢晗回眸一笑,月光照得他眉眼妖冶得很:“怎么?李校事怕了?”手指暧昧地划过对方腰带,“不是说……一夜十七次?” 李屿淮喉结滚动。三年前在夏朝京城,成璧也是用这种眼神看他。 闺房里红烛高烧,谢晗熟门熟路地摸到拔步床前。李屿淮突然把人按在衣柜上:“这家的姑娘……” “是我表妹。”谢晗喘着气解他衣带,“明日大婚,今晚……唔……” 李屿淮的吻又凶又急,谢晗的后脑勺“咚”地撞在柜门上。外头突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姐,您要的安神汤……” 谢晗浑身一僵。 李屿淮却变本加厉,手掌直接探进他裤腰。那只常年握刀的手粗糙得很,磨得谢晗大腿内侧生疼。 “刺激吗?”李屿淮咬着他耳朵低语,“像不像当年在罗拉王子的行宫……” 谢晗猛地屈膝顶他。李屿淮闷哼着松开手,外头的丫鬟似乎听见动静,脚步声停在门外。 “谁在里面?” 谢晗身子一紧。他指尖摸到袖中暗藏的迷香,正打算孤注一掷—— “喵~” 李屿淮突然捏着嗓子学猫叫,另一只手还恶劣地揉捏谢晗的臀肉。 外头丫鬟啐了一口“野猫发春”,脚步声渐渐远去。 “李屿淮!”谢晗气得发抖,“你……” 话没说完就被扔到绣着鸳鸯的锦被上。 “小旗官大人。”李屿淮压下来时,谢晗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珈兰,“这次可是你自找的。” …… 三年前,深夜。 李屿淮处理完公务回殿,却不见成璧身影,只在桌上看见了一封信笺被穿堂风掀起一角。 他皱眉拾起那张薄纸——城南槐花巷,十七号。没有落款,只有成璧那手张扬的字迹。 “胡闹。”李屿淮揉碎信纸,却还是换了身夜行衣。他纵身跃入院中,落脚时不小心踩碎了一片屋瓦,清脆的碎裂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卧房的纱帐被夜风轻轻拂动,李屿淮的手按在剑柄上:“成璧?” “殿下好慢啊……” 这声带着笑的抱怨让李屿淮浑身一僵。 他挑开纱帐,月光如水般泻落——成璧斜倚在榻上,未着寸缕,瓷白的肌肤泛着莹润的光。那节藕似的手臂懒洋洋地支着下巴,指尖还勾着条绯色发带。 李屿淮的喉结动了动:“这是谁的宅子?” “北戎罗拉王子的落脚处。” 成璧突然起身,发带滑落在地。他赤脚踩过冰凉的地砖,像只猫儿般蹭到李屿淮身前,“他今日不是说我恃宠而骄么……”手指灵巧地解开对方腰封,“我偏要在他榻上……” 话未说完就被李屿淮掐着腰按回榻上。 锦被间还残留着陌生人的熏香气味,混着成璧身上特有的沉水香,酿出种危险的甜腻。 “疯了?”李屿淮咬着他耳尖低吼,手却诚实地抚过那段纤细的腰线。 成璧闷笑着仰头,露出颈侧淡红的齿痕——是昨日留下的。 “殿下不敢?”成璧突然翻身压住他,散落的长发垂在李屿淮颈间,“那我自己……” 院外青石板上突然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屿淮反应极快,一把捂住成璧的嘴,两人紧贴的身子在纱帐上投出纠缠的剪影。 成璧的脊背弓起优美的弧度,像张拉满的玉弓,抵着李屿淮滚烫的胸膛。 脚步声在窗外停驻片刻。 成璧眼中泛起水光,湿热的呼吸喷在李屿淮掌心,腰肢不自觉轻扭,引得帐幔微颤。李屿淮惩罚性地加重力道,成璧闷哼一声,齿尖陷入对方虎口。 待脚步声终于远去,成璧伸出舌尖,慢条斯理地舔过掌心血痕:“刺激吗?” 李屿淮直接扯落残破的纱帐。 月光如银浆倾泻,成璧仰头发出一声呜咽,十指深深陷入锦被。 “轻点……”成璧的声音支离破碎,却带着笑,“明日……还有任务……” 李屿淮掐着他的腰狠撞一下:“不是你要在罗拉王子的榻上……” 尾音淹没在交缠的喘息里。 夜风卷着残花掠过窗棂,却盖不住榻间水声淋漓。 成璧的足尖绷直又蜷起,在月光下白得晃眼。 第14章 纱帐内还弥漫着情事过后的甜腻气息,李屿淮的手刚抚上成璧汗湿的脸颊,窗外突然传来铠甲碰撞的脆响。他动作一顿,牙齿无意识地在成璧肩头留下个浅印。 第16章 “啧,北戎的狗鼻子倒灵。”成璧轻笑,嗓音还带着情动的沙哑。 李屿淮没应声,指尖顺着成璧脊梁滑下,在腰窝处打着圈——既是挑逗,也是警告。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透过窗纸,在纱帐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怕了?”成璧故意抬高了声音,腰肢一扭,床榻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那双狐狸眼在月光下亮得吓人。成璧抬腿勾住李屿淮的腰,故意往窗边挪了挪:“听说罗拉王子最宝贝这张虎皮榻……” 外头脚步声越来越近。李屿淮气得想骂人,身下却诚实地又顶了一下:“你他妈……” “嘘——他们来了。” 两个北戎护卫举着火把往这边走,铠甲哗啦哗啦响。李屿淮能清楚地看见火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成璧汗湿的背上投下一片晃动的光影。 “刚才是不是有动静?” “进去看看。” 成璧笑得浑身发颤,凑到他耳边气声说:“让他们听听……他们未来的大汗……的床是怎么响的……” 外头护卫的脚步声停在门外。李屿淮都能听见他们铠甲摩擦的声音。成璧这疯子却变本加厉,腰肢扭得床榻吱呀作响。 “好像……有人在里面?” “不可能,殿下明明在宴席……” 李屿淮突然发了狠,把成璧翻过来按在虎皮上。那张价值连城的白虎皮被揉得一团糟,成璧的指甲在上面抓出几道痕。 “够了吗?”李屿淮喘着粗气问。 成璧回头看他,眼睛里闪着恶作剧得逞的光:“你说……明天罗拉发现他的宝贝虎皮上全是……” 话没说完就被撞碎在喘息里。外头的护卫终于走远,只剩下月光安静地照着一室狼藉。 “太子……唔……真不怕被人撞见?”成璧的声音断在喘息里,额前的碎发早被汗水浸透。 殿外巡逻的脚步声又近了,仿佛就在耳边,两人交握的手指却绞得更紧。 李屿淮看向殿门——火光已经映在纸窗上,即将入内。 “刺客在哪?!” 木门被猛地踹开时,李屿淮正把成璧按在虎皮榻上。两人衣衫凌乱,床榻间一片狼藉——打翻的酒杯在锦被上洇开暗色,扯断的玉带钩滚落在地。 成璧喘着气抬头,看见一队北戎护卫举着火把冲进来,刀尖反射的寒光晃得人眼花。 “都别动!”李屿淮反应极快,一把扯过外袍罩住成璧,另一手已经摸出腰牌甩过去,“锦衣卫拿人,闲杂回避!” 铜牌“铛”地砸在领头护卫脚边。 那人弯腰捡起,火把凑近照了照——确实是夏国锦衣卫的令牌,篆字在火光下明晃晃的。 “这……”护卫头子狐疑地打量着两人。被按着的青年发冠歪斜,露出的半截脖颈上还有可疑红痕。 李屿淮趁机把成璧往怀里带了带:“追了三天三夜,总算逮着这刺客。”他踹了脚榻边散落的匕首,“差点让他跑了。” 成璧适时地挣动两下,李屿淮扣着他脉门一使劲,他立刻“嘶”地抽气,眼尾泛起薄红。 护卫们交换着眼色。这哪像捉刺客,倒像是……可令牌做不得假。 “还不让开?”李屿淮突然沉下脸,“耽误了审问,你们担待得起?” 护卫头子一个激灵,赶紧侧身让路。李屿淮拽着人往外走,成璧踉踉跄跄跟在后头,路过门框时突然回头,冲护卫们眨了眨眼。 出了寝殿,成璧微微低下头,凑近李屿淮,用仅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与无奈轻声问道:“敢问这位大人,我到底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呀?” 李屿淮侧过脸,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同样轻声回应道:“你犯的嘛,可是偷欢之罪。” “偷欢……” 李屿淮的呼吸突然重了几分。 眼前这场景太熟悉——谢晗跨坐在他腰间,指尖勾着他玉带的模样,和三年前成璧在罗拉王子府上如出一辙。 “你还是喜欢这样。”他哑着嗓子道,目光扫过谢晗微红的耳尖。这家伙……什么时候能想起他? 谢晗却突然歪头:“李校事说什么?”手指顺着腰带滑进里衣,“这样……你不喜欢?” 李屿淮猛地扣住他手腕,却被谢晗反手一拧。两人在榻上滚了半圈,床柱撞得咚咚响。 “急什么?”谢晗膝盖压着他腰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不先调调情?” 李屿淮突然发力,手掌贴着谢晗小腹往下:“在别人地盘……”指尖故意擦过敏感处,“还是速战速决为好。毕竟,你也等不及了。” “胡扯!”谢晗腰一软,差点栽下来,“我才没……” “没?”李屿淮趁机翻身,鼻尖蹭过他颈侧,“那这儿怎么烫得厉害?”手指划过绷紧的腰线,“这儿又为什么发抖?” 谢晗突然咬住他肩膀:“闭嘴……” 李屿淮闷哼一声,却纵容他扯开自己衣襟。当熟悉的牙印出现在锁骨时,他呼吸一滞——三年前,成璧也爱这么咬。 “绑我?”他瞥见谢晗摸出绸带的动作,忍不住笑出声,“你这癖好……” 谢晗的手指刚系完最后一个死结,窗外就传来了家丁跑过的声音。李屿淮眯着眼看他,总觉得这小子笑得不太对劲。 “李校事别急,”谢晗慢悠悠地整了整衣领,“这就给您看惊喜。” 话音刚落,他突然扯开嗓子大喊:“抓采花贼啊——!” 李屿淮脑子“嗡”的一声。这他妈就是所谓的惊喜?! 院墙外顿时炸开了锅。脚步声、叫骂声由远及近,谢晗却已经利落地翻上窗台,临走前还回头冲他眨眨眼:“赵府最近闹采花贼,李校事……多担待。” “谢晗!”李屿淮挣了挣手腕,绸带勒进皮肉里纹丝不动。这王八蛋打的结比诏狱的镣铐还结实。 房门被踹开时,李屿淮正用靴尖勾榻边的烛台。赵老爷带着十来个家丁冲进来,火把照见他衣衫不整的模样,老头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给老夫往死里打!” 棍棒雨点般落下。 李屿淮侧身滚到榻下,就势用烛台尖挑手腕上的绳结。有个家丁扑上来要按他,被他一个扫堂腿撂倒,撞翻了屏风。 “反了天了!”赵老爷跳脚大骂,“快去关窗户!” 绳结终于松动。 李屿淮甩开绸带,抄起地上的瓷枕砸向最近的家丁。瓷片四溅,他一个鹞子翻身跃出窗外,临走还不忘顺走谢晗落下的发带。 墙头上,谢晗正笑得打跌。冷不防被人从后头拎住衣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旗官好手段。”李屿淮把发带绕在他脖子上慢慢收紧,“不如咱们换个地方……继续?” 月光下,谢晗看清了李屿淮破了的嘴角和青紫的额角,突然有点笑不出来了。 “那个……赵府的事……” “嘘——”李屿淮拇指蹭过他喉结,“本官现在要审的……是袭官罪。” 谢晗的喉结在李屿淮指腹下滚了滚。发带勒得不算紧,却让他呼吸有些发颤。 “李校事这伤……”他伸手想碰对方额角的淤青,却被一把扣住手腕。 “假惺惺作甚?”李屿淮嗓音沙哑,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刚才在墙头不是笑得很开心?” 谢晗噗嗤笑出声,手指戳了戳李屿淮青紫的额角:“活该!让你在醉仙楼灌我酒……” 话没说完,后背就重重撞上巷壁。粗粝的砖石磨得他生疼,李屿淮整个人压上来,灼热的呼吸喷在他耳根:“就为这个设局害我?” “还有你招惹方琪那事。”谢晗别过脸,月光照见他微微发红的耳尖。 李屿淮低笑,鼻尖蹭过他颈侧:“不过逗他两句,这就心疼了?” “滚开!”谢晗猛地转回头,却在撞上对方视线时气势一滞。夜风拂过,几缕散落的发丝扫过谢晗鼻梁,痒得他眯起眼。 下一秒,尖锐的疼痛从颈侧炸开——李屿淮这疯狗真下嘴咬!谢晗倒抽冷气,却鬼使神差地没推开,反倒揪紧了对方腰侧的衣料。 “属狗的?”他哑着嗓子骂,尾音却颤了颤。 李屿淮松口,舌尖安抚般舔过那个泛红的牙印:“属你的。” 远处传来士兵夜巡的声音,李屿淮突然叹了口气:“我背上的伤好疼。” 谢晗指尖一颤。他当然知道——刚才就看见李屿淮转身时皱了下眉。 “自找的。”谢晗嘴上不饶人,手却已经摸向腰间,“金疮药要不要?” 李屿淮抓住他手腕,将人往怀里一带:“换个地方擦。” 谢晗被他半拖半抱地弄进附近客栈时,柜台的老掌柜头都没抬——隐锋营的官爷带人查案是常事,只是这位官爷怀里的小郎君,衣领未免太乱了些。 房门刚关,谢晗就被按在门板上。李屿淮想亲他,却被一把推开。 第17章 “滚开……”分开时谢晗喘着气骂,“不属狗,属狗皮膏药吧?” 李屿淮扯开衣领,露出更多肌肤:“不是要给我擦药?” 烛火下,谢晗看清了他背上交错的棍棒痕迹。药膏抹上去时,李屿淮肌肉明显绷紧了。 “活该。”谢晗又骂,手上力道却放得更轻,“堂堂校事被当采花贼打,传出去……” “传出去也是你谢大人的功劳。”李屿淮突然转身,逼近他,“现在……该算算账了。” 谢晗挣了半天,终于挣开:“我这是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李屿淮冷笑一声,正要再逼近,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谢晗?你在里面吗?”方琪的声音由远及近。 谢晗脸色骤变,一把拽住李屿淮就往衣柜里塞:“不想闹出人命就老实呆着!” 李屿淮刚要反抗,房门已被推开。 方琪站在门口,月白长衫沾满泥灰,手里还提着工具箱。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谢晗凌乱的衣领上。 “刘大婶家的屋顶修好了?”谢晗强作镇定,却下意识摸了摸颈侧的红痕。 方琪放下工具,缓步走近:“修到一半,听说赵府抓了采花贼……”目光扫视屋内,“听说贼人已经逃到这里了?” 衣柜里传来一声轻响。方琪眼神一凛,猛地拉开柜门—— 李屿淮抱臂靠在衣柜里,衣襟大敞,笑得挑衅:“方公子,好巧。” 空气瞬间凝固。方琪抄起工具箱里的榔头就砸,李屿淮侧身避开,木柜被砸出个窟窿。 “住手!”谢晗横在两人中间,“方琪,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方琪声音发抖,“解释你为什么和这个采花贼躲在客栈?还是解释你脖子上的痕迹?” 李屿淮突然从后环住谢晗的腰:“不如解释解释,你夫君知不知道你后背那颗红痣?” “够了!”谢晗挣开两人,“方琪是我明媒正娶的夫君,李屿淮你……” “夫君?”李屿淮冷笑,“那他敢不敢说说,三年前寒潭边发生了什么?” 方琪脸色煞白。谢晗敏锐地注意到这个变化,心头突然涌上不安。 “谢晗,”方琪突然握住他的手,“我们回家。” 李屿淮一把拽住谢晗另一只手腕:“想清楚,谢晗。”声音低得只有他们能听见,“你当真要跟这个骗子走?” 谢晗看着方琪满是泥垢的指尖,又看看李屿淮渗血的伤口。三年来第一次,那些破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寒潭、毒箭、还有...方琪端来的那碗安神汤。 “我……”他喉结滚动,最终轻轻抽回被李屿淮握住的手,“方琪,我们回家。” 李屿淮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他退后两步,突然大笑:“好,很好。”转身从窗口跃出前,最后看了谢晗一眼,“记住你今天的选择。” 夜风卷着血腥气灌进来。方琪想要拥抱谢晗,却被他避开。 “谢晗?” “先回家。”谢晗弯腰捡起地上那瓶金疮药,攥得掌心发疼,“我们……好好谈谈。” 第15章 那晚的谈话最终不了了之。 方琪端着茶盏的手很稳,说辞和三年来如出一辙:“你就是谢晗,不是什么成璧。三年前寒潭那次,是你追捕北戎探子时中的箭。” 谢晗摩挲着玉佩没吭声。这故事他听了太多遍——指挥使贬官养马,冒险立功却遭暗算,寒潭重伤失了记忆。 “那安神汤……” “药材都是太医开的。”方琪突然咳嗽起来,袖口沾了药渍,“你若不信,明日我当着你的面熬。” 窗外更声响起时,谢家二老闻讯赶来。谢母一进门就搂住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儿啊……那杀千刀的李屿淮,当年要不是他……” “娘!” 谢父急忙打断,布满老茧的手却抖得厉害,“晗儿刚醒,别提那些糟心事。” 谢晗看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胸口突然发闷。向来严厉的父亲何时这样小心翼翼过? “李屿淮他……”谢晗刚开口,母亲就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儿啊,你当年浑身是血被人从寒潭捞出来……”眼泪砸在他手背上,“娘差点就……”话没说完便泣不成声。 谢晗下意识拍着母亲佝偻的背,又瞥见方琪悄悄抹了下眼角。 夜深人散后,谢晗独自坐在廊下。他把玩着金疮药的瓶子,懊恼自己轻信了李屿淮的话。 那夜之后,李屿淮额角的淤青还未散尽,却已如常出现在隐锋营。 值勤的小兵远远望见那道玄色身影,手里的长枪差点脱手——几日前校事大人被当采花贼痛打的传闻,早已在军营里传得沸沸扬扬。 “李、李校事……”小兵结结巴巴地行礼,目光不自觉地往他额角瞟。 李屿淮随手将马鞭抛给他,玄色劲装下摆还沾着晨露:“谢大人在营里?” “在的在的!”小兵忙不迭点头,又忍不住多嘴,“不过谢大人今早脸色不太好,怕是……”话未说完,李屿淮一个眼风扫来,小兵顿时噤若寒蝉。 只见校事大人慢条斯理地整了整护腕,唇角勾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再让我听见半句闲话……”小兵缩了缩脖子,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营帐内,谢晗正对着案上摊开的文书出神。连日的阴雨让旧伤隐隐作痛,他揉了揉肩膀,忽听帐外传来脚步声。 帐帘被掀开的瞬间,晨光勾勒出男人挺拔的轮廓。 李屿淮逆光而立,额角的淤青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却丝毫不减周身锋芒。 “谢大人在忙什么?”他开口便是这么一句,仿佛那夜的决裂从未发生。 谢晗把笔放下:“你来干什么?” 李屿淮不答,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营门前,“你说,我将你的营房门改成两尺高,如何?这样,不管谁来见你都得低着头,跪下来。” 谢晗当他又在发疯,嘲笑道:“两尺?若真改成了两尺,按照你的身量,便只能爬着来见我了。” 本以为李屿淮会因此动怒,却见他十分赞同道:“只要是来见你,用爬的我也愿意。” “……多谢李校事抬爱。若是我的营房修建在悬崖边,我倒是很乐意您爬出去。” 爬出去直接摔死。 李屿淮低笑一声,靴尖踢了踢地上的炭盆:“这破营房连个炭火都不够旺……”突然俯身撑在案几上,“不如我让人给你换个地方?” “不必。”谢晗往后一仰,“李校事要是闲得慌,不如去校场跑两圈。” “跑圈多没意思。”李屿淮指尖划过案几边缘,“我倒是想……换个方式运动。” 谢晗抄起砚台就砸:“滚!” 李屿淮接住,砚台里的墨汁半点没洒:“脾气这么大……” 突然瞥见谢晗案几上摆着个崭新的青瓷药瓶。他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受伤了?” “关你屁事。”谢晗一把将药瓶扫进袖中,耳根却悄悄红了。这瓶金疮药是他找军医配的,就为李屿淮上次被当成采花贼落下的伤。 李屿淮瞧他这副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故意板起脸:“本官今日来,确有要事相商。朝廷有意在西且弥推广汉学……” 话音未落,谢晗猛地拍案而起。边关谁人不知,西且弥各族最忌讳汉化之事。当年为着一本《论语》,就闹出过人命。 “免谈。” “由不得你。”李屿淮转身往外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指了指他案上的文书,“那份军报写错了两个地方。” 门关上后,谢晗低头看那份被墨迹污染的军报——李屿淮说的没错,确实有两处纰漏。 窗外传来值勤小兵的哀嚎:“李校事!属下真的知错了!” 谢晗垂眸不语,手中的笔尖却不受控制地在文书上反复描摹着某个名字——就像他总是无端想起那晚李屿淮临走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最终,他还是回绝了校事府的邀约。 几日后,公署。 “谢老弟,最近怎么总绷着张脸?”孟叶搓着手凑过来时,正看见谢晗在帐前擦拭佩剑。锋刃映着寒光,照得他眉眼愈发冷峻。“底下那些新兵蛋子,都快被你吓得尿裤子了。” 谢晗手上动作没停,剑刃在油布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挑拨他和方琪关系的李屿淮。想到那天方琪失落的模样,他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 “没事。”谢晗把剑插回鞘里,金属碰撞声格外清脆。 孟叶一把揽住他肩膀:“走走走,哥带你去喝两杯。”刚出军帐就撞见高彦杵在门口,活像根木头桩子。 高彦这次倒是学乖了,恭恭敬敬地行礼:“谢大人,主子请您去校事府议事。” “不去。”谢晗头也不抬,径直往马厩走去。 “谢大人!主子特意嘱咐……”高彦急得直搓手,小跑着跟上。 第18章 “滚开。”谢晗一把推开他,利落地解开缰绳。孟叶见状连忙凑过来,压低声音问:“真要去钓鱼?” 谢晗翻身上马,嘴角噙着冷笑:“西且弥的冰湖,够那小子喝一壶的。” 两骑绝尘而去,果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高彦裹着厚斗篷追到湖边,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划着小船往湖心去。 “哈哈哈真跟来了!”孟叶回头看着岸上跺脚的高彦,笑得船身直晃。 谢晗往小炉里添了块炭,酒香混着水汽在寒风中飘散:“咱们钓鱼,陪他玩玩。” 这一钓就钓到日头西斜。两人就着烤鱼对饮,岸上的高彦冻得直打喷嚏。回去就病倒了,听说高烧三日不退。 消息传到李屿淮耳中,这位校事大人不怒反笑,转头就下了帖子邀二人过府一叙。 这回他学聪明了,直接在校事府后院的池塘边支了茶桌:“听闻这儿的冰鱼甚是鲜美,劳烦两位给本官捞几条尝尝。” 谢晗看着空荡荡的湖面,心里明镜似的——上游肯定被这厮下了网。果然,他和孟叶在刺骨的冰水里摸了半天,连片鱼鳞都没见着。 “李校事该不会……”谢晗突然提高嗓门,“那方面不太行吧?” 第16章 孟叶一个没忍住,笑得差点栽进水里:“难怪整天变着法子折腾人!” 岸上李屿淮手中茶盏重重一放,茶水溅湿了袖口:“胡说什么呢?” “说您英明神武!”孟叶抹着笑出来的眼泪。这时谢晗突然从水里摸出条小得可怜的鱼苗,还没手指长。 “大人,您的鱼。”谢晗把鱼往岸上一抛,“够塞牙缝吗?” 李屿淮看着那条扑腾的小鱼,脸都绿了。谢晗趁机拉着孟叶上岸,湿透的衣摆甩了李屿淮一身水。 谢晗拎着那条小鱼刚回到公署,还没等换下湿透的衣裳,就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眉头一皱,刚要和孟叶说什么,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哟,忙着呢?”李屿淮倚在门框上,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仿佛冰湖上的难堪从未发生过。他一身墨蓝色官服衬得身形挺拔,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孟叶手里的公文“啪嗒”掉在案上,显然没料到这位校事大人会亲自登门。他慌忙起身行礼:“下官参见李大人。” 谢晗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翻看手中的卷宗,只是捏着纸张的指尖微微发白。 李屿淮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公文边缘,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谢小旗,当初我从夏国来时,曾带来一份援助西且弥的计划——赠予扎娜特家族六千头牛羊,换取他们支持西且弥引进汉文化。” 他顿了顿,“扎娜特家族这些年没少生事,若能让他们安心经营牧场,西且弥也能少些动荡。不知谢小旗何时得空,到校事府详谈?” 谢晗搁下毛笔,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片。他抬眸时,眼底闪过一丝锐光:“现在就去。” 校事府的檀木案几上,计划书被几位老臣翻得哗哗作响。 “李大人,这……”户部侍郎擦着冷汗,“去年雪灾刚拨了赈灾银,如今库银实在……” 兵部主事立刻接话:“是啊大人,边关军饷都还欠着……” 谢晗冷眼看着这群人唱双簧,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敲击。李屿淮面色不变,只是指节在案几上叩了扣,满堂顿时鸦雀无声。 “此事容后再议。”李屿淮淡淡道。 谢晗突然起身,衣袍带起一阵风:“下官告退。” 当晚,谢晗找到了扎娜特家族。扎娜特非常排斥、反对汉文化,连带着对引进汉文化的李屿淮一样深恶痛绝。 谢晗将李屿淮的牛羊引进计划告诉了扎娜特家族的族长,当对方得知李屿淮会免费赠送民众六千头牛羊时,众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纷纷激动道:“真没想到……李校事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设身处地的为民众考虑。” “以前是我们误会李校事了。” “李校事才是西且弥民众最应该崇敬的官员。” 见对方已经入了套,谢晗趁机道:“再过几天是军区一年一度的阅兵典礼,按照原计划,李校事会在阅兵典礼上宣布牛羊培训养殖计划,届时,族长可以带着族人一起前往大典,共同庆祝这个好消息。” 扎娜特族长自然满口答应,并且承诺会将家族所有的成员都带去典礼现场。 谢晗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三日后,阅兵大典。 谢晗站在观礼台上,看着扎娜特族长带着上百族人挤在最前排。老族长身披狼皮大氅,银须在风中飘扬,正热切地望着高台。 “李校事!”老族长突然高喊,“您答应给我们的六千头牛羊……” 李屿淮正在宣读军令,闻言笔尖一顿,墨汁滴在文书上。他抬眼看向谢晗,后者正低头整理袖口,唇角却微微上扬。 “是啊李大人!”人群开始骚动,“什么时候发牛羊?” 李屿淮放下朱笔,缓缓起身。谢晗终于抬头,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一个带着挑衅,一个含着警告。 “本官确有此意。”李屿淮突然提高声调,“只是……” “李校事仁义!”谢晗突然高声打断,大步走到台前,“西且弥子民有福了!”他转身面对民众,声音铿锵有力:“李大人自掏腰包,购置六千头良种牛羊!” 全场哗然。 李屿淮瞳孔骤缩,指节捏得发白。 老族长激动得胡子直颤:“当真?” “千真万确。”谢晗转身,对李屿淮恭敬行礼:“下官替西且弥百姓,谢过大人恩典。” 阳光照在李屿淮紧绷的下颌线上。他盯着谢晗看了许久,突然轻笑一声:“小旗官大人倒是比本官还着急。” 谢晗迎上他的目光,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 “不过……”李屿淮话锋一转,“既然小旗官大人如此热心……”他缓步走到谢晗身边,压低声音:“这笔银子,就由你我二人共同筹措如何?” 谢晗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 李屿淮已经转向民众,声音洪亮:“此事由谢大人全权督办!三个月内,必让诸位见到牛羊!” 欢呼声中,谢晗眯起眼睛。好一个以退为进,倒把他给绕进去了。 大典结束后,谢晗一把拽住李屿淮的衣袖:“你……” “怎么?”李屿淮挑眉,“小旗官大人不是最关心民生吗?”他凑近谢晗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六千头牛羊,你我各三千。” 谢晗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笑了。有意思,这场较量,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第17章 晨光熹微时,谢晗已端坐在公署正堂,唇角噙着一抹笑意——三日前那场与李屿淮的博弈仍历历在目,六千头牛羊的批文到底还是让那位校事大人吃了个闷亏。 “大人,问因大师到了。” 谢晗整了整衣冠起身相迎。晨风穿堂而过,须发皆白的老禅师领着三名弟子缓步而来,在阶前深深拜下。 “老衲代三百学子,谢过大人活命之恩。” 谢晗连忙扶起老人。之前,若不是因为谢晗说服方琪到姑墨国讲学,眼前这位当代大儒恐怕早已…… 谢晗双手奉茶,温声道:“大师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老禅师接过茶盏时,枯瘦的腕间还带着未愈的镣铐伤痕。他郑重地整了整浅红色袈裟,合十行礼:“谢大人救命之恩,贫僧无以为报。前些日子蒙佛陀托梦,命贫僧为大人铸造金身宝相,永世供奉。” 谢晗闻言微微一怔。西域风俗他自然知晓——那些富商巨贾为求功德,往往不惜重金铸像。三年来受方琪影响,他虽渐通佛法,却始终觉得这等浮华之举有违本心。 “我与方琪所为,不过顺势而行,何须如此……” “大人,”老禅师突然打断,合十的指尖微微发颤,“此乃佛陀法旨,不可违逆。” 见老僧神色肃穆,谢晗终是轻叹一声。也罢,不过是座无人知晓的塑像罢了。 “只是……”老禅师略显迟疑,“众僧商议后,欲将大人金身供奉于秋圆寺正殿。为表虔敬,需令大人金身向佛陀法相略作躬身之态……” 谢晗指尖轻叩案几,沉吟片刻。既已应允铸像,这般细微处倒也无妨。 “可。” 送走问因大师后,谢晗独坐公署,酒液在琉璃杯中轻晃。几杯下肚,他忽然蹙眉——这几日竟未在官署遇见李屿淮。 “莫不是……”他指尖轻叩杯壁,冷笑一声,“被我算计一回就怕了?” 酒盏重重搁在案上,谢晗突然僵住。不对,姑墨国之事分明是方琪一手操办,为何问因大师只字不提方琪的金身?还有那诡异的“鞠躬”姿态,不就是撅起屁。股挨操…… “混账!”谢晗猛地起身,案几被带得摇晃。什么佛陀托梦,分明是有人借刀杀人! 第19章 校事府的红木大门被一脚踹开。李屿淮正倚在太师椅上批阅文书,见谢晗怒气冲冲闯进来,他反而笑得更欢。 “李屿淮!”谢晗一掌拍在案上,“你要报复就光明正大地来,何必亵渎佛门清净地!” 李屿淮慢条斯理地搁下笔:“我怎舍得让旁人,”他故意顿了顿,“瞧见你那般模样?”指尖轻点案上图纸,赫然是金身的设计图样。 “那金身做好后……”他起身逼近谢晗,声音压得极低,“我会放在寝殿里,夜深人静时……” “无耻!”谢晗猛地后退,耳尖却已泛红。 李屿淮忽然变戏法似的又抽出一张图纸:“谢大人若不喜欢那个姿势……”图上金身改为端坐,只是右手前伸,“这样如何?” 谢晗瞬间读懂其中暗示,气得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李屿淮放肆的笑声。 “要不这样,金身保持坐姿不变,只把表情改成张嘴如何?” 谢晗生生将那句“荒唐”咽了回去。 他早该明白,无论怎样斥责,这人都不会收敛半分,反而日日都能想出新的花样来招惹他。 他深深吸了口气,待胸中郁结稍缓,才放缓语气道:“不过是让你捐了些牛羊,若这般耿耿于怀,日后便不必再来寻我。”顿了顿,又冷笑道,“至于赵府那桩事,分明是你自己行事不周,倒怨起我来了?早知你这般畏首畏尾,当日就不该带你同去。” “畏首畏尾?”李屿淮神色终于认真了几分,“若真被赵老爷当场拿住,我大可直接言明是你带我去的......” “你以为会有人信?” “信不信不重要。”李屿淮目光沉静,“但若夏朝御使与隐锋营小旗夜探赵府的流言传开......”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既然要丢脸,不如一起。” “无耻!” 恰在此时,侍女奉上新茶。谢晗饮了一口,压下心头火气,冷声道:“少说废话,那金身像你到底还铸不铸?” “罢了。”李屿淮忽然轻笑,“谢大人这般姿容,我实在担心那些工匠见了会起邪念。” “那让你捐牛羊之事,可还记恨?”谢晗挑眉问道。 李屿淮闻言失笑,“区区身外之物,何足挂齿?” 他指尖的温度若有似无地擦过谢晗耳际,“若是你喜欢,便是让我把夏国的马场都捐出去也使得。” 谢晗拍开他的手,却见对方眼底笑意更深。这人总是这样,将那些足以让旁人肉疼的损失说得轻描淡写,倒显得他方才的计较有些小家子气。 “少在这里油嘴滑舌。”谢晗别过脸去,却掩不住微微上扬的嘴角,“那日前你被当作采花贼围殴一事?” “皮肉之苦罢了。”李屿淮目光灼灼,“只要能让你开怀,便是将我千刀万剐,我也甘之如饴。” 又是这般毫不掩饰的剖白。谢晗别过脸去,心头泛起说不清的滋味。 “今日既然来了,我便把话说清楚。”谢晗眸色渐冷,“三年前你将我贬为养马官,如今又日日纠缠。李屿淮,不管你存着什么心思,到此为止。我没闲心陪你周旋。” 谢晗话音未落,李屿淮已霍然起身。他每一步都踏得极重,谢晗不自觉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墙面。 “玩?” 李屿淮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浸着令人心惊的寒意。他抬手撑在谢晗耳侧的墙面上。 “为寻你踪迹,我自夏国启程,迢迢万里,历经千难万险。在合城,为扫除阻碍,我亲手斩杀了那三名妄图阻拦我的表兄弟。大江之上,我所乘之船突遭风暴肆虐,狂风巨浪中,船上二百余精卫的性命,险些便随我一同葬身江底,侥幸才得以死里逃生。在业城,我不顾生死,直捣白镜教的老巢,一举坑杀近万名教徒,令其教元气大伤。在赶赴边城的途中,又遭遇拉黑地的叛贼,我与一众兄弟浴血奋战,拼尽全力,方得以前行,抵达此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谢晗颈侧:“上个月,就在上个月,我还除掉了与你素有过节的金兆山马贼一伙,他们的尸体,如今便深埋在孟叶公署的后山上。” 谢晗喉结滚动,强自镇定道:“我不信。” “不信?”李屿淮忽然掐住他的下巴,他俯身逼近,鼻尖几乎贴上谢晗的,“那要不要我现在就带你去后山挖一挖?” 两人呼吸交错,谢晗能清晰地看见李屿淮眼底翻涌的暗色。那里面盛着太多他读不懂的情绪,像是执念,又像是...... “我已经成家了。”谢晗偏过头,声音发紧,“我夫君待我极好,我们……” “嘘。”李屿淮用拇指按住他的唇瓣,粗暴地打断他的话,“谢大人,你什么时候学会自欺欺人了?”他忽然低笑,那笑声里带着几分疯癫,“为了得到你,我不介意再杀几个人。”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李屿淮猛地低头,狠狠咬上谢晗的唇。 这个吻带侵略性,像是野兽在标记自己的领地。谢晗挣扎着想要推开,却被对方一把扣住手腕按在墙上。 “唔……” 一吻结束,李屿淮松开钳制,看着谢晗被蹂躏得红肿的唇瓣,满意地眯起眼:“记住,你永远都是我的。” 说完,他转身离去,玄色衣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谢晗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指尖不自觉地触碰自己发烫的唇——那里还残留着李屿淮的温度。 第18章 微寒侵晓,檐角凝着薄霜。 孟叶如往常一样前往衙门值守,一踏入衙门,就看见一脸困倦,喝着兰陵美酒提神的谢晗。 “谢老弟,魏总旗说昨夜有个黑影,”孟叶撩袍坐到他案角,“一会儿飘大院,一会儿荡马厩,末了还窜上西墙老槐树……莫不是你装神弄鬼?” “衙门里转了三圈便吓着他了?”谢晗懒洋洋支起脖颈,挪动座椅,遮住身后开了一半的寝室房门。 孟叶顺着他的身后望去,这才瞥见寝室内铺开的青布被褥。“你竟宿在公署?莫非有要案?”他说着随手翻开一册卷宗,却见某页批注栏赫然画着只龇牙的简笔狐狸。 “边城哪来大案。”谢晗抽回他手中文书,合上“盗鸡三起、丢鞋五双”的记录,漫不经心道,“不过是一地鸡毛。”他忽然凝望砚台中自己晃动的倒影,轻声道:“我觉得,我会离开他。” 孟叶一愣,脸上写满了疑惑,忙追问道:“离开谁?” 谢晗轻轻叹了口气,正欲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一名士兵匆匆进门,禀告道:“启禀谢大人,方琪求见。” 谢晗微微挑眉,转头看向孟叶,苦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孟叶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谢晗面无表情地对士兵说道:“告诉他,我事务繁忙,没空见他,让他先回家吧。”直到此时,孟叶才恍然大悟,原来谢晗口中的“他”,指的正是方琪。 孟叶眉头微皱,脸上露出关切之色,忍不住问道:“你和方琪吵架了?” 谢晗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地说道:“没有。”只是单纯地,不想见他罢了。 孟叶刚欲再开口询问,方琪却已自行推门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一抹歉意,目光诚恳地看向谢晗,说道:“谢晗,我有件极为重要的事,非得请你帮忙不可,能否耽误你片刻时间?” 谢晗缓缓抬起眼眸,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试图掩盖方才拒见时的冷漠。然而,这细微的神情变化,却被一旁的孟叶尽收眼底。 孟叶识趣地丢下一句“千户所还有事要处理”,便匆匆离去,避开了这尴尬的氛围。 方琪见孟叶离开,向前走了几步,神色凝重地说道:“你还记得巴雅尔吗?他的家乡宝音城如今正被军阀围困,极有可能会遭到惨无人道的屠城。” 谢晗闻言,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急切地问道:“这消息从何而来?可不可靠?” 方琪不敢耽搁,连忙将等在门外的一名异族男子招呼了进来。 经过一番交谈,谢晗得知,这位异族男子正是乌恒族的族长巴雅尔,而此人,正是自己敬佩已久的人物。 此前,谢晗就听方琪说起过,方琪在外游学时,曾多次受到巴雅尔的慷慨相助。 不仅如此,巴雅尔还耗费心力修建了数所慈济堂,专门收留那些被麻风、天花、伤寒等恶疾缠身的可怜之人。 用佛家的话来说,巴雅尔此等善举,当真是功德无量。 谢晗本就对巴雅尔满怀敬意,今日得以亲眼相见,更觉对方气度不凡,从容不迫,心中暗忖此人值得深交。 巴雅尔微微颔首,神情悲戚,随即便详细地讲述起宝音城即将面临屠杀的种种确凿证据。” 半个月前,那些军阀竟借口宝音城藏匿刺客,连夜将宝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那军阀头目维明多,在西域可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屠城狂魔,屠城,对他来说,不过是早已定下的交战规则罢了。而且,我手下有一名士兵,设法混进了军阀的队伍。据他传来的消息,他所在的军营已经接到了明确指示,三天后便要对宝音城展开屠城行动。” 第20章 巴雅尔说到此处,眼眶泛红,声音也微微颤抖,”我半月前来到边城采购草药,这才侥幸躲过了围城之祸。如今,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城中上千条无辜的性命,如今只能仰仗谢大人的慈悲之心,施以援手了……” 谢晗听着巴雅尔的讲述,只觉得心惊肉跳,一股寒意从心底油然而生。 救人,他自然是想救的,可宝音城所属的善缮国,与西且弥国素有世仇。 善缮国向来贫瘠弱小,多年来一直饱受周边诸国的欺凌。也正因侵犯善缮国毫无利益可图,西且弥等周边国家才在多年间没有再与之发生纷争。 若贸然派兵去救宝音城,虽说能救下那上千名老弱妇孺的性命,但也必然会与军阀结下深仇大恨,甚至还会引火烧身,给自己和西且弥国带来无尽的麻烦。 即便谢晗平日里鲜少涉足政治,也深知这是一笔无论如何都要亏损的买卖。稍有理智的西且弥人,都绝不会同意为仇人出头的做法。 谢晗微微皱眉,面露难色,缓缓开口道:“此事关系重大,牵扯甚广,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决定。” 巴雅尔也明白这件事可不是捐捐钱、修修庙这么简单,但他实在走投无路,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谢晗身上。 他从怀中拿出一串佛珠手链,悲伤道:“我到边城后,顺便为我慈济院中十七岁的惠娘买了一条手链,本来想等她的伤寒痊愈后,可以戴着这条手链,当成嫁妆,找个好婆家。现在,这手链怕是用不上了。”说完,他将手链放在谢晗手心,行大礼后告退。 方琪拉住谢晗手道:“抱歉,谢晗,他非要我带他来找你。这事太难办了,即使你不帮忙,我们也不欠他什么。”之后,他追着巴雅尔伤心欲绝的背影,离开了。 谢晗静静地站在原地,凝视着手中那串佛珠手链。 佛珠圆润光滑,每一颗都仿佛承载着惠娘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巴雅尔对城中百姓的殷切期盼。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责任感,眼神逐渐坚定,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能对宝音城的惨祸坐视不理,一定要有所行动。 午时。 谢晗经过一番仔细的谋划与追踪,终于在那热闹喧嚣的怡红院,成功围堵了军阀维明多安插在边城的眼线——格达。 “谢大人当真是神通广大啊,我平日里藏得如此隐蔽,本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想还是被您给找到了。”格达表面上是个整日在各个酒馆、花楼中厮混的登徒浪子,实际上,他暗中为军阀传递重要情报,是个极为隐秘的眼线。 “废话少说。你立刻给维明多带句话,告诉他,若是他胆敢对宝音城进行屠城,西且弥和夏国绝对不会放过他!”谢晗眼神冰冷,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格达却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脸上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装傻充愣道:“哎呀,真不知道谢大人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谣言。维明多大人和善缮国向来关系交好,他怎么可能会做出屠城这种事?” 谢晗目光如鹰,紧紧盯着格达,沉声道:“你的意思是,维明多根本没有计划屠戮宝音城?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巴雅尔那家伙,自私又虚伪。他四处散布维明多要屠城的消息,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捞取好名声罢了,西且弥和夏国,可都得小心巴雅尔这样的人。”格达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谢晗冷哼一声,警告道:“维明多最好别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回去后,务必将我的话原原本本地转告给他,让他知道,西且弥和夏国的眼睛可都盯着他。” …… 谢晗来到校事府时,李屿淮正坐在书房中,专注地处理着公务。书房内,笔墨纸砚摆放得整整齐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 “今日这太阳可是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里我们的小旗官大人对我可是避之不及,今天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李屿淮似乎对谢晗的到来并不意外,他眉眼带笑,似是打趣,又似是别有深意地看着走进书房的谢晗。 谢晗面色冷淡,强迫自己不去回想被他强吻时的情景,沉声道:“李校事向来神通广大,想必早就知道我所为何事而来,就别再兜圈子了。” “所以,小旗官大人这是来求我的咯?”早在巴雅尔刚刚踏入西且弥的领土时,李屿淮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他心里清楚,谢晗迟早会为了宝音城的事来找他,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谢晗难得地拱手行了一礼,神情郑重道:“宝音城如今危在旦夕,随时都有毁城的危险。我恳请夏国能够出兵相助,救救城中的百姓。” “出兵?”李屿淮放下手中墨笔,清俊身形懒懒散散地向后一靠,“近日夏国和北戎北部多有摩擦,夏国连北方的防御工事都没有修好,就要去管善缮国的事吗?” “宝音城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等不得啊!”谢晗心急如焚,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 “那你说说,出兵宝音城,对夏国有什么好处?夏国和宝音城之间,平日里可有什么往来?” 谢晗一时语塞。宝音城那个偏远又贫瘠的地方,对于夏国来说,确实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利益,就算是白送给夏国,恐怕夏国也不会要。 “既然两国之间素无往来,那你能否给我一个充足的理由,让夏国的军士们心甘情愿地千里迢迢跑去宝音城救援?”李屿淮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谢晗的心上。 谢晗微微握紧了拳头,心中满是无奈和愤怒,他说道:“巴雅尔一族世代信奉和平,他们都是无辜的百姓,不该成为军阀割据的牺牲品。就因为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若仅仅是因为你一时的善心,就要大动干戈地派军出征,且不说我会不会同意,底下的将士们也绝对不会服气。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李屿淮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谢晗终于忍不住恼了,大声道:“你们这些大官,平日里在朝堂上总是高举着仁和公正的大旗,可到了关键时刻,却一个个都只会当缩头乌龟,不敢有所作为!” 李屿淮却依旧稳如泰山,冷静地说道:“屠城这种事,在西域每个月都会发生,夏国若是师出无名,一旦引发西域诸国的联合指责,很可能会影响到夏国在西域的驻军计划。为了夏国的长远利益,我是绝对不会出兵的。” “好,你就好好留着你的兵吧!”谢晗怒火中烧,“乌恒族的事情我绝不会坐视不理,你既然不愿意出手相助,那我就自己想别的办法!” 可是,哪儿还有别的办法呢?若非走投无路,谢晗又怎会来找李屿淮?他也曾想过单枪匹马去挑战维明多,可他心里清楚,自己双拳难敌四手,根本不可能拯救上千人。 谢晗转身正欲离开,却听到李屿淮说道:“谢大人请留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谢晗冷冷地转过头,看向李屿淮。 “古有烽火戏诸侯,今日,我倒是愿意为博小旗官大人一笑,冒一次天下之大不韪。”李屿淮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你……你是说你愿意出兵协助乌恒族?”谢晗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出兵。但我可以用其他的办法,确保乌恒族的安全,让他们免遭屠城之祸。”李屿淮不紧不慢地说道。 不出兵又怎么能避免屠城呢……谢晗心中满是疑惑,他定睛看着李屿淮,说道:“既然李大人答应要帮忙,我还是想请你出兵,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我还想按着你的头,让你给我口呢。”李屿淮半开玩笑地说道。 “无耻!”谢晗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地骂道。 李屿淮却不以为意,吩咐高彦去传唤于真国使者。他打算让离宝音城最近的于真国出面,想办法拯救宝音城,使其免于屠城的厄运。 在二人等待使者到来的期间,李屿淮突然开口道:“我知道谢大人为什么讨厌我。” “哦?为什么?”谢晗有些好奇,挑眉问道。 “因为我太聪明了,谢大人总是防备着别人,尤其是像我这样的聪明人。”李屿淮自信满满地说道。 谢晗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李屿淮又接着说道:“难得谢大人这么有耐心地听我讲话,那我可得对你说实话了。” 谢晗道:“很好,那你说吧,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当然是为了让你发现我的优良品质,等你深入了解我,会发现聪明是我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谢晗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正准备反驳,却又听李屿淮说:“我对国家、对这鸟不拉屎的附属国,都怀有很强的责任感,对身边人的责任感,就更甚了……” 谢晗知道他又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了,连忙从怀中掏出那串佛珠,放在李屿淮手边的小几上,正准备给他讲述宝音城惠娘的故事,希望能唤起他对那些无辜百姓的责任感,却只见李屿淮手掌轻轻一挥,将那串佛珠扫落在了地面上。 第21章 “你这是干什么?”谢晗又惊又怒,大声质问道。 李屿淮眼底闪过一丝不甘,语气有些酸溜溜地说道:“你这是在跟我炫耀方琪给你的东西吗?” 谢晗这才反应过来,这串佛珠与佛教有关,也难怪李屿淮会误会。 他头一次耐着性子解释道:“这跟方琪没有关系,是宝音城中一位待字闺中少女的嫁妆。” “谢大人为了让我拯救宝音城,连这么拙劣的谎话都编得出来。”李屿淮满脸怀疑,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刚才还自吹自擂说自己聪明呢,”谢晗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我要用这串佛珠敲你脑袋,给你这猪头开开光,才能让你灵光点。” 李屿淮半信半疑,脸上依旧带着冷漠的表情。 谢晗见状,只好俯下身去,伸手去捡落在地面上的佛珠。 这可是惠娘的嫁妆,不能弄丢了。 原本谢晗站在李屿淮的对面,现在李屿淮坐着,他蹲下身去捡佛珠,这个姿势看起来有些暧昧。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于真国使者毫无预兆地推门走了进来。从使者的角度看过去,谢晗正俯身在李屿淮那个位置…… 于真国使者平日里难得有机会被夏国御史接见,之前都是远远地拜见李屿淮,这次突然得到单独会见的机会,还以为自己截留于真国贡品的事情败露了,一时心急,未经通传便直接闯入了书房。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不堪入目的一幕,他当场愣住了,呆立了一秒后,立刻转身退了出去,关上了门,心中惊恐万分,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外。 他听高彦说,谢晗和李校事一起在书房等他。 所以,刚才给李校事口的人,是谢晗?可这谢晗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天呐!自己竟然撞破了夏国大官和有夫之夫的私情,这要是追究起来,他有几颗脑袋够砍? 第19章 谢晗正在蹲在地上捡手链呢,门轴“吱呀”响了两声。 他噌地站起来扭头,屋里就剩穿堂风在打旋儿。“刚是不是有个大活人晃进来了?怎么跟鬼似的没影了?”他坐在李屿淮旁边的椅子上。 “不过是个蠢蛋,不必理他。”李屿淮翘起二郎腿,又道,“把你那串佛珠拿来我看看,这黑不溜秋的,真的开过光嘛?” 李屿淮接过那串磨得油光水滑的珠子,指腹搓着最大那颗菩提子上的裂纹,认真听谢晗讲话。 谢晗把惠娘的故事讲完,一把从李屿淮手上抢过手链,道:“好了,让于真国使者进来吧,晾他两炷香时间了。” 李屿淮开门见山。 “告诉你们国王,立即派最近的军队去宝音城,阻止军阀进城。” 使者震惊不已,久久难以回神,他迟疑道:“此乃军国大事,于真国虽隶属夏朝,但出兵一事需要正式文书,请问李大人,此事可经中枢同意啊?” 谢晗心里明白,文书李屿淮确实能搞到,可问题是路太远了,等文书送到,宝音城估计早就被军阀占了,到时候什么都晚了。 “文书?”李屿淮突然掏出块印章拍桌上,“认识这玩意儿不?去年老子在漠北假传圣旨用的就是它!”他扯过纸张写下“如朕亲临”四个大字,然后把印章往上一盖,“瞧见没?夏国玉玺长这样!” 使者被他这话给唬住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啥好。 李屿淮见他还在犹豫,不耐烦地大声吼道:“还愣着干啥呢!赶紧去办!”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清楚楚:“三天内不把兵给我怼到维明多军营门口,老子就把你偷吃贡品的烂账全抖出来!” “维明多那孙子敢动城里一只耗子,老子让你蹲大狱数跳蚤!” 使者捧着茶碗的手抖得像筛糠,李屿淮似乎讲到了兴头上。 “等你们装完逼撤兵,老子亲自给你们国王写个‘西域十大明君’的锦旗,够他吹到下辈子投胎。” 这摆明了是不打算给于真国任何好处了。谢晗虽不清楚李屿淮手里到底攥着使者什么把柄,但瞧那使者大气都不敢出,活像被捏住七寸的蛇,就知道这使者绝不敢违抗李屿淮的命令,更别提打什么爽约的主意了。 两天之后,于真国出兵驰援宝音城的消息迅速传开,与之同时不胫而走的,还有谢晗以色侍人的传闻。 孟叶脚步匆匆,神色焦急地冲进谢晗的公署,语气中满是不安:”大事不妙啦!” 谢晗以为孟叶说的是自己和李屿淮之间的桃色传闻,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冷冷开口道:“没想到那于真国的使者竟是个阳奉阴违的小人,当初我还真没瞧出他是个大嘴巴,什么话都往外说。” 孟叶连忙解释:“不是这事,是巴雅尔之前偷偷把夏国的铁器运到北戎去倒卖,结果被指挥使张传给查出来了。现在可好,全国上下都在指责李校事卖国求荣呢。” 谢晗听到这话,脑袋瞬间一片空白。漠北不产铁,而且夏国严禁向塞外卖铁,故漠北各部的铁器一直都十分紧缺。 北戎骑兵作战时从不穿甲胄护身,夏国与之对战时有很大优势! 可如果凶悍的北戎骑兵也甲胄护身,那夏国的北防线必将面临着巨大的冲击! 想到这,谢晗心里懊悔不已。这巴雅尔是方琪介绍来的,自己当初太过信任方琪,竟然连对方的底细都没好好调查一番。 孟叶见谢晗脸色苍白,叹了口气,又道:“事到如今,谢老弟也不必深究巴雅尔的居心了,只是这事细论起来,李屿淮难卸暗于知人之责,难免受时论之讥,连累谢老弟你脸上也无光!” 谢晗从头到尾都紧张地听着,心里明白,这次可不是李屿淮连累自己被众人指责,分明是自己连累了李屿淮,让他遭受众人的围攻和嘲骂。 “那于真国派来的军队,还守在宝音城吗?”谢晗突然问道,心里暗暗担心,李屿淮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迁怒宝音城,从而撤销对宝音城的援助。 听到“李屿淮不仅没让于真国撤兵,反而让他们增派兵力”的答案后,谢晗松了一口气。 天近黄昏,暮色冥冥。 谢晗回家路途,偶遇一间街边茶摊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乌恒族咎由自取!就应该让他们被军阀屠城!” 谢晗驻足,竟听闻有茶客在议论宝音城被军阀侵占之事。 “这些年,乌恒族人偷偷潜藏在西且弥,暗中倒卖了无数铁器给北戎赚银子。这不,养虎为患,自食恶果了嘛。” “军阀虽作恶,但归根究底,还是乌恒族更可恨!” 早年各地流蹿的军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为了争夺资源,常常侵犯西且弥的边境。自西且弥投靠夏朝之后,军阀虽不敢再犯,但西且弥与军阀之间仍存有旧仇。 因此,民众格外痛恨倒卖铁器的乌恒族,纷纷义愤填膺道:“乌恒族藐视西且弥的法律,为虎作伥,方才有了今日的下场。这一次乌恒族被军阀包围,李校事应该派兵攻打乌恒族!” “对!必须禁止所有乌恒族人进入西且弥!违者格杀勿论!” 谢晗看着面前一幕,心中难以置信。他没想到群情汹汹,已经根本没有与之理论的余地。 事态紧急,谢晗没有丝毫耽搁,当即便决定亲自去与巴雅尔当面对质,以查明真相。 巴雅尔一直躲在藏经阁,焦急地等候着谢晗的消息,忽见谢晗闯入佛堂,尚不及欣喜,谢晗先给了他当头一棒。 “乌恒族为何要倒卖铁器给北戎?” 巴雅尔怔了一瞬,神情渐渐变得颓丧,“谢大人,您已经知道了?” 谢晗顿感愤怒,冷道:“所以,军阀围城一事是你们养虎为患,咎由自取?” 巴雅尔羞愧地低下了头。 谢晗目光直直地盯着巴雅尔,缓缓开口:“巴雅尔族长,此前我看过你翻译的经文,不得不说,你对经文的注释比方琪更有深度。” 第20章 “从字里行间, 我能真切感受到你对和平的崇尚,以及对百姓的爱护之情。也正因如此,我一直将你视为值得尊敬的朋友。” 说到这儿, 谢晗的语气陡然一转,满是失望:“三年前,我游历草原六部, 亲眼目睹你乐善好施的善举,甚至不顾自身安危去救治那些染了疫病的人。那时的我, 认定你是个难得的好人。可如今看来,不过是我看走了眼,你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宁愿与豺狼之辈同流合污。” 谢晗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巴雅尔的心头。 巴雅尔神情悲戚, 痛苦地说道:“谢大人……我将铁器倒卖给北戎, 实在是迫不得已, 绝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啊……” 顿了顿,巴雅尔接着说道:“三年前,宝音城那场严重的疫病,夺走了无数乌恒族人的性命。我怎能眼睁睁看着族人受苦?为了能救更多的人,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才冒险贩卖铁器换钱,就想着能多修建几座医馆来救治病人……谢大人,事已至此, 我不敢奢望您能原谅我的过错,只求您能看在那些无辜族人的份上,救救他们。” 第22章 乱世之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与苦衷。 谢晗心中虽对巴雅尔的遭遇深感同情,可他终究无法释怀巴雅尔的欺瞒之举。 沉默片刻后,谢晗转过身,决然说道:“希望你的医馆能真正救助到更多的病人。但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无任何关联。” …… 随着进攻宝音城的呼声一天高过一天,李屿淮紧急在军区召开会议。 谢晗提前抵达会场,此时军区各部的军官已悉数到齐。不管是平日里相熟的还是陌生的,每一道目光都紧紧黏在谢晗身上,眼神中透着嘲弄之意。 人群中,一名军官小声嘀咕着,语气里满是调侃:“这位就是谢大人啊,果然是风姿出众,怪不得把李校事迷得神魂颠倒呢。” “长得好看又能怎样?咱夏国的那些大官,什么样的绝色美人没见过,依我看呐,不过就是一时的风流韵事,露水情缘罢了……” 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有人压低声音八卦道:“我还听说呢,这个谢晗和李校事以前还有仇。当初李校事就是因为他才被贬了官,说不定李校事不过是拿他解解闷,根本没动真感情。” 谢晗神色平静,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召开会议的地方。 他刚一入座,千户钱豪便满脸不屑,阴阳怪气地嘲讽道:“谢大人,这召会可只有三品以上的军官才有资格参加。我倒是好奇,想问问谢大人如今是几品官阶呀?” 谢晗的职位只是一个小旗官,远远不够参会资格。不过,这件事有关乌恒族的生死存亡,谢晗必须亲自参会。 听到钱豪的嘲讽,谢晗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故意将椅子挪动得发出刺耳的声响,毫不客气地把钱豪往旁边挤了挤。 钱豪见状,鼻子里冷哼一声,嘴里小声嘟囔道:“以色侍人,有什么了不起。” 谢晗正准备回怼过去,这时,门外的士兵高声通传:“李大人到!” 众人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走进来的李屿淮行礼,随后按照官阶等级依次坐下。谢晗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依旧稳稳地坐在自己刚才的位置上。 李屿淮将目光看向众人道:“今日召集诸位前来,乃是想宣布一件重要决策,相信诸位已经听说乌恒族族长巴雅尔倒卖铁器的事?” 众人纷纷点头,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 李屿淮微微颔首,接着说道:“根据锦衣卫的严密监视,巴雅尔倒卖铁器的对象,是向来向我们夏国称臣纳贡的北部落。考虑到这一点,夏国决定不再深入追究他的罪责,只会通过鄯善国对其进行严厉的告诫。”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官员疑惑道:“李校事,倒卖铁器非同小可,若夏国无动于衷,龟兹、乌孙乃至乌斯藏、西域诸夷闻之,必会对夏国生出藐视之心。于情于理,夏国都当派兵严惩巴雅尔之罪,以儆效尤!” “是啊,鄯善国本就不肯归顺夏朝,既然这一群蛮人被军阀侵略,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出兵攻打乌恒族,说不准能将乌恒族与军阀一举歼灭,攻占宝音城!” “言之有理!李校事应该快快发兵才是……” “趁火打劫岂是大国之义?”谢晗静听半晌,终于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冷冷道:“乌恒族民已经处于深水火热之中,若是西且弥现在发兵,与强盗有何异?” 官员纷纷掉转矛头道:“谢大人,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吧?” 钱豪斜睨了谢晗一眼,满脸不屑地说道:“真以为厚着脸皮坐在这儿,就名正言顺有了参会的资格,能在这儿占一席之地了?” 谢晗听闻,先是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紧接着,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砰”的一声,重重地将剑插在桌面上,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众人,大声喝道:“刚刚那话,有种的就再给我重复一遍!” 一众官员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脸色骤变,纷纷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整个会场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李屿淮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很认同谢大人的观点。乌恒族所处之地偏远,倘若贸然出兵,光是在行军途中损耗的粮草就不计其数,实在是得不偿失。 好在宝音城的兵力相对薄弱,让乌恒族自行治理也未尝不可。我已经向于真国传达了指示,他们的军队会在那些军阀撤出宝音城后便撤离。 如此一来,乌恒族将拥有宝音城的自治权,不仅不会再面临屠城的危险,往后也不会再有哪个军阀敢轻易踏进宝音城半步。” 听到李屿淮这番话,谢晗紧绷的神情缓和下来,他伸手将插在桌面上的剑稳稳握住,收了回去。 “既然不追究其罪,可也绝对不能帮助乌恒族!”这一群官员里有不少都是西且弥皇族的心腹,他们痛心疾首、语气坚决。 “此事已决。”却见李屿淮一锤定音道:“作为西且弥王廷中最强硬的男人,我不会像你们一样,通过去打一些小部落来弥补自己的性无能。” 刚才争得面红耳赤的官员们,现下脸更红了。 谢晗靠在椅背上,长吐了口气。 这时,钱豪凑上来,愤愤道:“这巴雅尔真好命!想捞好处就作乱,被围困了就来求谢大人。谢大人和李大人,还真如那纣王和妲己,白天昏庸无道,晚上精。液四射。我真希望自己能有谢大人的手段,爬上李大人的床,将国家大事玩弄于股掌间。” “钱千户。”李屿淮冷不丁地喊了一声钱豪。 钱豪下意识地扭过头,正准备应答,却冷不防地被李屿淮泼了一脸的茶水。 那茶水尚烫,钱豪顿时痛呼一声,双手赶紧捂住脸,五官都因疼痛而扭曲起来。 他心里又惊又怒,可碍于李屿淮的身份,却又不敢发作,只能唯唯诺诺地问道:“李大人,您这是……这是何意啊?” 李屿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平淡地说道:“我这杯茶,似乎有点问题。” 钱豪一脸茫然,顾不上脸上的疼痛,急切地问道:“有什么问题?我没看出这茶有什么不妥啊。” 李屿淮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正是你需要去弄清楚的事。要是弄不清楚,你这千户的位子,也就没必要再坐下去了。” 钱豪心里憋屈极了,明明说茶有问题的是李屿淮,自己又怎么能弄得清楚。 他捂着脸,满心的愤懑与无奈,却又不敢多言,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了会议室。 朔风凛冽,砭骨的寒意在边城肆意蔓延,干燥的风如冰刀般割着行人的脸,逼得众人皆瑟缩着身子,低首匆匆而行。 清冷萧索的氛围中,一辆装饰奢华至极的马车,从长街徐徐驶过。 那车身雕刻精美,漆色鲜亮,华贵之气扑面而来,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人们纷纷驻足,目光中满是好奇与艳羡,目送着那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向着城外而去。 而此时,上个月才刚刚落成的飞霞宫,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宫苑内,梅树竞相绽放,粉白的花朵层层叠叠,如一片绚烂的云霞,将整个园子装点得美不胜收。 倚梅园里,丝竹之声悠扬婉转,袅袅不绝。 李屿淮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身姿修长挺拔,与身着异域服饰的北戎王子罗拉并肩而行,一同赏梅。 先是闲说几句政事,没多久,李屿淮道:“三年前,我一时心软,将云焰拱手让与你,这一次,他非得是我的。” 罗拉闻言,面上露出几分无奈之色,道:“太子殿下,三年前托您的福,我倒是找着了云焰。可惜啊,这位爷比北境的野马还难驯,金山银山堆他跟前,眼皮都不带抬一下。一不留神,人就没了影儿。三年前我摸不着他的踪迹,三年后——”他摊了摊手,“更别提了。” 李屿淮把玩着手中的梅枝,似笑非笑:“合着这三年,你就光顾着数沙子玩了?” 两个老友三年未见,话里话外都带着刺,偏又掺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 罗拉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道:“长进嘛,倒是有的。托云焰的福,我那儿现在软得跟海参似的,用起来——”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很是得心应手,非常有利于房事。” 李屿淮笑笑,道:“可惜,我只喜欢从后面蹂躏对手。” 罗拉又道:“那这次你可得再把云焰借我一用,我让他再帮我改造改造。” …… 和罗拉王子同时来到边城的,还有千户江齐。 江齐此来,是为了顶替被撤销职务的钱豪。 他和谢晗年岁相仿,面貌英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隐隐流露出一种官家的威严与干练。 近日来,有关谢晗与大官李屿淮的风言风语虽有渐渐平息之势,却到底还是影响到了江齐对谢晗的看法。 这日,在军区例会上,江齐第一次见到了谢晗。 谢晗身着一袭素淡的衣衫,神色间虽有几分憔悴,却依旧难掩其出众的气质。 第23章 江齐微微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待众人退下,他单独留下了谢晗。 “谢晗,你可知自己所犯何罪?”江齐冷声问道,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盯着谢晗。 谢晗微微一愣,随即拱手道:“千户大人,下官自问并未有何过错,不知大人所指何事?” 江齐冷哼一声,道:“你与李屿淮之间的传闻,闹得满城风雨,败坏了官场风气,也影响了朝廷的声誉。你还敢说自己无罪?” “大人,那都是些无中生有的谣言,下官与李大人之间并无任何不当关系。” 江齐冷着脸撂下话:“老子不管你们那些破事是真是假,闹到官面上就得治!明儿起夹起尾巴当差!若再整出些有的没的,休怪我不客气。”说罢,便转身离去,摔得门帘子哗啦响,留下谢晗一人立在原地。 江齐办案常熬到三更天,连水都不喝一口。 底下人跟着遭罪,捶腰的捶腰,揉腿的揉腿,眼皮打架还得支棱着。 方琪挑帘子进来时,谢晗正盯着油灯发愣,案头堆着江齐新派的差事卷宗。 “谢晗,”方琪轻声唤道,快步走进公署,“我听闻江千户办案严苛,你可还撑得住?”这是二人相隔了几天的见面,一见面,方琪便亲热地拉起了谢晗的手。 谢晗默默把手抽出,道:“无妨,这几天的案子终于不是刘大婶也能办的案子了。这么晚你还来公署,会影响你明儿的当值的,你快回去吧。”他只想一个人呆着,思考案件,蹭公家的宵夜,看会儿有难度的案件卷宗,睡上一小会儿,明天再来重复这种生活。 方琪敏锐地察觉到了谢晗的异样,心中涌起一阵不安,问道:“是不是不想回家?还在为巴雅尔的事情生我的气?” “怎么会呢,我没生气。” “那你为什么这好几天都不回家?” “我当然想回家,我心里一直记挂着你。只是这个案件太特殊了,是多年难得一遇的大案,等我忙完手头的工作,一定马上回去。” 方琪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上前,将谢晗紧紧抱住,用无声的拥抱传递着自己的担忧与不舍。 谢晗感受到方琪的情绪,轻轻推开了他,笑着转移话题:“你看,现在到吃宵夜的时间了。你要留下来吃一点儿东西?”他心里清楚,方琪向来没有吃宵夜的习惯,所以才故意这么问,想着借此让方琪离开。 等方琪从前门离去,谢晗便打算从后门前往食肆。刚一踏出后门,一道高大的身影便映入眼帘,那男人隐在朦胧月色之中,轮廓显得格外寂廖。 谢晗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你在这儿偷偷听我们说话?” “是你们自己不关门。” 以往,方琪总会在家中静静等待谢晗归来,可如今,他却和自己一样,得辗转到别的地方才能碰面。 方琪平日里温文尔雅,浑身散发着浓郁的书卷气息。而今晚,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挫败,整个人显得精疲力竭,仿佛被沉重的压力压弯了脊梁。这副模样,倒是让李屿淮心中涌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谢大人,瞧您最近这般辛苦,要不我再调派些人手过来,帮您分担分担?” 谢晗轻嗤一声,道:“再派些官儿来对我指手画脚、发号施令?您可真是太‘体贴’了,我得好好谢谢您啊。” “怎么,谢大人还在为官职低微的事情介怀呢?放心,我向你保证,只要指挥使的位置一有空缺,第一个提拔的就是你。” 谢晗眼神中满是不在意:“谢了。不过比起你的空头承诺,我倒觉得你平日里贬斥我的样子更顺眼些,起码够真实。” “哦?原来谢大人好这口,喜欢被我‘欺负’?”李屿淮一边说着,一边欺身近前,高大的身躯几乎将谢晗笼罩,他伸出一根手指,缓慢而又充满挑。逗意味地轻轻滑到谢晗的胸口,似有若无的气息喷洒在谢晗的脖颈间。 谢晗呼吸一滞,脸上却仍是强硬,迅速拍掉李屿淮的手,眼神凶狠地瞪过去:“滚远点,说起来,该被欺负的人是你才对。” 李屿淮不但不生气,反而眼中笑意更甚,声音低沉而磁性:“被谢大人欺负,我求之不得。”说话间,他的目光放肆地在谢晗脸上逡巡,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欲。望。 就在这气氛愈发暧昧紧绷之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谢晗一听便知是江齐来找自己商议案件。 这个新来的千户,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似的,精力充沛得过分。 谢晗深吸一口气,努力驱散方才那令人脸红心跳的氛围,正色道:“李大人,江千户不喜公署有不速之客,你还是先走吧。” 李屿淮却仿若未闻,不仅没走,反而微微侧身,饶有兴味地等待着江齐出现。 很快,江齐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江齐看到李屿淮,微微一怔,随即便恭敬地行礼,“李大人,您怎么在此?” 李屿淮似笑非笑,眼神戏谑:“我来买点巫毒仪式要用的鸡血。” 谢晗闻言,唇角微微勾起,李屿淮这含沙射影的调侃正合他意,两人之间那微妙的默契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江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忙道:“全署上下都在为瘴疠一案奔波,李大人就别打趣我了。” 李屿淮向前一步,微微俯身,凑近江齐,语调看似关切却又带着一丝压迫感:“江大人,可要懂得劳逸结合,别累坏了咱们西且弥的栋梁之材。” 江齐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忙不迭应道:“是,李大人说得是。” 而谢晗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竟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说不清是不满还是其他…… 翌日,江齐内心其实十分想遵照李屿淮的吩咐,强制让大家放下手头的工作去休假,好好放松一番。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那桩令人头疼的瘴疠案竟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回溯到半个月之前,边城军区接获一则惊人消息:一名来自高丽的高瘦男子,悄然将一种致命的传染病带入了边城。 这种传染病的传播方式诡异而可怕,只要该男子与人交谈,哪怕是一星半点的唾沫星子飞溅到对方脸上,不幸中招的人便会迅速染病。 更令人绝望的是,一旦患上这种怪病,根本无药可医,而且还具有极强的传染性,如同恶魔的诅咒一般,迅速蔓延。 军区在得知这一消息后,迅速展开行动。根据可靠情报,那名携带传染病的男子曾在边城西坊现身。 一时间,整个公署的力量倾巢而出,浩浩荡荡地前往西坊进行严密排查,每个人都严阵以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谢晗一马当先,率先拐进了一条幽深的巷子。 这条巷子位置极为偏僻,不与街道相连,即便在大白天,也显得格外冷清寂静。 放眼望去,只有一户人家的房门紧紧关闭着。谢晗骑着马缓缓经过,目光微微一凝,开口问道:“这户人家住的是什么人?”语气中透着一丝警觉与严肃。 随行的士兵对城中户籍烂熟于心,但他摸着脑袋想了半晌,方才道:“这家以前好像是一处荒院,没查过,怎么最近添了人?” 谢晗走近敲门道:“屋中主户可在?” “隐锋营例行检查。” 半晌无人应答,但习武之人五感敏锐,谢晗感受到里间有人的气息。 谢晗说:“开门。否则,我们就要强冲进来了。” 下一刻,院内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响动。与此同时,谢晗一脚踹开院门,正撞见一道黑影翻墙而逃! 果然有鬼! 谢晗立刻追捕,他的轻功乃是常年追凶而炼,难逢对手,不过半刻钟,已经追着黑衣人到了集市。 “还敢跑?”谢晗已近黑衣人一步之遥,抬掌翻肩,这动作看似轻,实则动了千钧巧力,那黑衣人难以挣脱,只得回身突袭。 谢晗不躲不避,片刻之间,与黑衣人连过了好几招。 “身手倒是不错。”谢晗微微歪头,像猫捉老鼠一般、游刃有余地接下了黑衣人的重拳。 “只是想从我手里溜走,还差点火候。” 说罢,谢晗不再恋战,一掌狠拍向对方胸口——霎时间,那黑衣人连滚几圈呕出一口鲜血,他心知不是谢晗的对手,又契而不舍地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 “别白费力气了。” “还是乖乖跟我回营里接受审查吧。”看着眼前已身受重伤、气息奄奄的黑衣人,谢晗并不着急动手,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神情,不紧不慢地提步追了上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得手之时,黑衣人突然有了动作。只见他迅速敲开墙面,从狭窄的墙缝中掏出一个半尺来高的瓷罐子,那动作仿佛是在守护着什么致命的秘密武器。 黑衣人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你知道我这罐子里装的是什么吗?告诉你,这可是能让人闻其味就会内脏出血的瘴疠!不然的话,你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第24章 此时,他们身处集市中的一条幽静小巷,四下无人,寂静得有些可怕。 尽管如此,谢晗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他心中清楚,自己不能冒感染的风险。家中年迈的父母还在盼着他平安归来,温柔贤良的夫君也在等着他回家相聚。而且,还有那个总在夜里不请自来,虽讨厌却又在不知不觉间让他有些在意的人…… 谢晗眼神一凛,语气冰冷而坚定:“把它放下!” 黑衣人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挑衅:“你知道这东西的传染力有多强吗?” 谢晗自然知晓,江齐之前已向他详细讲述过关于瘴疠的各种可怕信息,每一个细节都让他印象深刻。 黑衣人见谢晗没有回应,以为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愈发张狂起来:“如果你今天敢抓我,我就把这个罐子当场打碎,让瘴疠散发出来,到时候我们谁也别想活,一起同归于尽!”说罢,他的手紧紧握住瓷罐,仿佛随时准备孤注一掷。 “把罐子放在地上,别做无谓的抵抗。” “放我走,不然咱们谁都别想好过,一起死在这儿!”黑衣人死死抓着手中的瓷罐,眼中满是疯狂与决绝。 谢晗的内心瞬间闪过一丝犹豫。 此刻若不顾一切冲上去,他或许能够救下边城的千万百姓,可代价却是自己的性命。他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父母的面容、夫君的温柔笑意,还有那个总是在深夜不期而至的身影……但很快,他又想到,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制住眼前的黑衣人,那样就无需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 在极短的时间内,谢晗权衡着利弊。 然而,黑衣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的讥笑:“哼,你和那些虚伪的政客没什么两样,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千万人去死。” 谢晗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准备冲上去。可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他身后猛地蹿出,一脚重重地踢在他的腰上。 谢晗吃痛,整个人应声倒地。尽管头脑依然清醒,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名黑衣人趁机逃走,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公署内。 江齐听闻了谢晗与黑衣人对峙的经过,心急如焚,声音中带着怒意质问道:“你怎么能让那个人跑了!这可是关乎边城百姓安危的大事!” 谢晗强忍着腰间的疼痛,语气平静地回答:“他有帮手,我一时防范不及。” 江齐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怀疑,紧追不舍地问道:“你当时是不是有过犹豫?” 谢晗坦然道:“他当时威胁说要把瘴疠罐子打碎,散播瘴疠。” 江齐气得脸色涨红,大声说道:“你应该不顾一切把瘴疠罐子抢过来!现在倒好,外面多了一个随时可能散播瘴疠的疯子!” 这还是谢晗第一次被人质疑工作能力,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但他明白江齐此刻的焦急与气愤,耐心解释道:“他当时手上紧紧握着瘴疠罐子,我根本没有机会靠近。稍有不慎,瘴疠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江齐依旧怒气未消,狠狠瞪了谢晗一眼,走开了。 这时,孟叶走上前来,拍了拍谢晗的肩膀,眼神中满是信任:“谢老弟,我相信你当时做出的决定一定有你的道理,不论怎样,我都支持你。” 孟叶又语重心长地劝说道:“不过啊,这年头,像江齐这样一门心思认真工作的人,可真是不多见了。现在的那些大官们,尸位素餐都是轻的,更有甚者,还滥用公权为自己谋私利。” 他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神秘,接着说道:“你知道吗?李屿淮最近吩咐我去办一件事。” 谢晗闻言,急问:“他让你做什么事?” 孟叶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他让我去找一个叫云焰的人。你也知道,这云焰可是西域诸国百花选艳花魁大赛的首座,那可是艳名远播啊。” “他找一个花魁做什么?” “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男人那点龌龊事嘛!真没想到,平日里看李屿淮人模人样的,内里也不过是个沉迷美色的好色之徒罢了。” 孟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又道:“我还听说,三年前,李屿淮为了这个云焰,和北戎王子罗拉闹得很不愉快。当年那罗拉王子把云焰藏在自己的行宫里,玩乐了整整三天三夜,那李屿淮当时可是屁都不敢放一个。你瞧,现在这罗拉王子把云焰放走了,李屿淮又巴巴地跑去找人家,看来是对人家旧情难忘啊。” 说罢,孟叶拍了拍谢晗的肩膀,一脸认真地叮嘱道:“老弟你啊,可千万别为了这么个沉迷女色、公私不分的人,和方琪闹掰了,不值得。” 谢晗耳根火辣辣的,孟叶的话句句诛心,偏偏全都无法反驳。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只觉得今天的心绪格外翻腾不宁。 刚好路过校事府,他决定去见见李屿淮。 可一见到李屿淮,他的火气又蹿上来了,毫不客气地指责道:“你自己想要寻欢作乐,竟然还动用公权,让孟叶去给你找男人。如此滥用公权,长此以往,夏国怕是离衰败不远了!” “孟叶可没有那个义务,去帮你找什么小妾。你这种行为,实在是荒唐至极。” 李屿淮微微扬起下巴,目如九月的初凝秋霜,凝着孤月的清辉,“军区乃执行我命令之机构,若连我之托付都无法妥善处理,其存在的意义何在?整日只打扫地板上的精。液吗?” 谢晗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反驳:“云焰可是北戎罗拉王子的旧人,三年前你在他面前都争不过,现在又想旧事重提,去争上一争?你觉得你能如愿吗?” 李屿淮脸上还是那懒散而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这话可真伤人呐,怎么就笃定我争不过呢?” “你也清楚,罗拉王子是北戎南部唯一的王位继承人,为了夏国与北戎之间的友好关系能够稳固,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打云焰主意的念头。” 李屿淮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调笑道:“你这么关心这件事,莫不是在吃醋?”他顿了顿,又道:“你吃醋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谢晗的脸微微一红,语气却依然强硬:“我才没有吃醋,你少在这儿胡言乱语。” 李屿淮轻轻摇了摇头,“我向你保证,我找云焰,绝对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谢晗一脸嫌弃,立刻反问:“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关系?你可别自作多情了!” “话说回来,瘴疠一案查得怎么样了?有什么进展吗?” 谢晗目光直视着李屿淮,毫不退让地说:“你别想岔开话题。” 李屿淮微微叹了口气,似是安抚般说道:“没抓到那个散播瘴疠的人,一定让你很沮丧吧。这样,我让黑甲军帮你们一起找他,如何?也算是尽一份力。” 谢晗不为所动,坚定地拉回话题:“我把话给你说清楚了,孟叶是绝对不会帮你找什么花魁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他摔门而出。 回到公署,谢晗专心办案,只是没想到,李屿淮的黑甲军果然十分得力。很快,就从高彦那里传来了关于高丽病人的消息。 这次,抓捕的地点在一家酒肆。根据情报,那个高丽人很可能打算通过在酒水里下毒的方式,让西且弥爆发大规模的疫情。 得到消息后,江齐、谢晗、孟叶等人迅速赶到了酒肆。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江齐率先发现了那名男子的身影。 江齐大声喝道:“让开,隐锋营办案!”声音在酒肆中回荡,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江齐在熙攘的人群中死死追逐着那名瘦高男子,他的眼神锐利如鹰,紧紧锁定着目标,脚下步伐丝毫不乱。 终于,江齐瞅准时机猛地追上去,一把抓住了那男子的肩膀。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在激烈的推搡与挣扎间,跌跌撞撞地滚进了藏酒的地窖。 昏暗的地窖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酒香。 两人的打斗愈发激烈,江齐一个不慎,腿部被那男子狠狠地划了一刀,鲜血瞬间汩汩流出,洇红了他的裤腿。 尽管腿部剧痛难忍,江齐仍顽强抵抗,但那男子力大无穷,一个猛扑,将江齐打倒在地。 紧接着,男子双手死死掐住江齐的脖子,江齐的脸涨得通红,呼吸困难。 他奋力伸手想要推开那人,却见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用嘴艰难地打开瓶盖后,迅速将瓶子中的液体洒在了江齐的手上。 江齐只觉被洒药的地方传来一阵剧烈的火辣刺痛,仿佛有无数火舌在舔舐着皮肤。 他强忍着疼痛,正准备用脚踢向那男子,就在这时,那男子的后脑突然遭受重重一击,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原来是谢晗及时赶来救援。 江齐强撑着伤痛,拖着受伤的腿拼命往后挪动,同时焦急地对谢晗喊道:“你不能过来,我中了瘴疠!这病传染性极强,你必须离我一丈远!” 第25章 然而,谢晗没有丝毫犹豫,不仅没有退后,反而大步走近江齐。他深知江齐腿上的伤势严重,如果不立刻止血,江齐根本等不到瘴疠发作,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性命不保。 江齐见状,眼中满是惊恐:“如果你过来,你也会被感染的!快离开这里!” 谢晗没有理会他的劝阻,他走到江齐身边,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盖在他身上,说道:“撑着点。” 随后,他毫不犹豫地将衣角撕成布带,熟练而迅速地在江齐腿上打了个止血带。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 江齐和谢晗被就地隔离了起来。戴着薰过药的面罩的医师们在不远处徘徊,一脸的无奈与焦急,他们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观望着。 谢晗只觉得胸口沉闷得厉害,仿佛有一块巨石压着,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和江齐的脸色都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也越来越虚弱,每一丝力气都在渐渐消逝。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背靠着背,静静地坐着,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突然,谢晗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隔离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江齐虚弱地侧过头,有气无力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突然笑了?” 谢晗微微闭了闭眼,缓缓说道:“想起了之前的一件事……” 谢晗的声音微弱而缓慢,仿佛是在交代遗言一般:“我三年前阅读《波斯酒露七转诀》时,觉得上面讲解的酒类制作方法简单又易学,我心里一直琢磨着,要照着书上的法子酿一次葡萄酒,可无奈总是抽不出空来。” 他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向往,接着说:“真希望能尝一尝正宗的波斯葡萄酒啊,也不知道那味道究竟是怎样的甘醇。” 江齐勉强笑了笑,说道:“巧了,我这儿还真有波斯的葡萄酒。” 谢晗眼睛一亮,“真的吗?你可别诓我。” 江齐微微扬起下巴,带着几分骄傲:“我可是从王廷来的,什么稀罕的好东西能没有?”他稍作停顿,又接着说:“等咱们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一定好好请你喝上一顿,管够!” 谢晗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眼神中闪过一丝顿悟的光芒:“我算是彻底明白了。我本应该和我的夫君一起,悠闲地喝着酒,享受着岁月静好,我们本该和和睦睦、恩恩爱爱的过日子。”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自顾自地说着:“可是后来,他出现了,就像一阵狂风,把我原本平静的生活搅得一团糟,所有的事情都被打乱了。” 江齐微微侧头,目光看向谢晗,问道:“你知道吗?其实大家都在私下里讨论这件事,只是不敢当着你的面说罢了。大家都在好奇,那夏国大官为什么偏偏来找你?在你心里,究竟把他当成什么人?” 谢晗苦笑,“李屿淮,他就是个灾星!现在倒好,他又喜欢上别人了,那个叫云焰的花魁,他一直心心念念地在找他。” 谢晗微微叹了口气,继续缓缓说道:“我现在发现了我对他的占有欲,嫉妒被他找的那个男子。” “但这还不算最让我难堪的。最尴尬的是,他竟然看穿了我的心思,我在他面前,就好像被剥光了一样,毫无秘密可言。” 说着说着,谢晗的声音越来越低,困意渐渐袭来。 就在他昏昏欲睡之时,突然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抱了起来。那人的怀抱温暖而坚实,仿佛是一片宁静的港湾,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溺其中,不愿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谢晗悠悠转醒。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满是担忧的脸——李屿淮正紧紧拉着他的手,目光中满是关切与心疼,还一遍又一遍地轻轻吻着他的额头,仿佛在确认他是否安好。 然而,让谢晗有些意外的是,床边除了一夜未眠、忧思过度的李屿淮,竟还有一名容貌极为美艳的男子。 那男子气质独特,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别样的魅力。 李屿淮见谢晗醒来,轻轻开口介绍道:“这位是救了你的医师,他叫云焰。若不是他,你恐怕……” 听到这个名字,谢晗心中猛地一震,随即恍然大悟,原来之前自己一直都误会了。 “那江齐呢?他有没有事?” 第21章 李屿淮轻声说道:“他还在昏迷中, 不过云焰说了,最迟明晚他就会醒来,你无需为他忧心。” 云焰仔细为谢晗检查完身体, 退出去时,看向李屿淮劝道:“大人,您也该休息一下了。” 原来, 在谢晗昏迷的这两天里,李屿淮一直守在他的床边, 未曾合过眼。 李屿淮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等云焰离开后,李屿淮轻轻抚摸着谢晗的脸庞,缓缓凑了过去,口中不住地喃喃:“我还以为,我就要失去你了。” 说着, 他将头埋进谢晗的脖颈间,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能没事, 我真的好开心。” 谢晗感受着这一切,心中想着,许是因为自己此刻浑身无力,竟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李屿淮的吻落在谢晗唇角时,谢晗偏头问道:“这两日...你当真没离开过?” “奏折堆了三尺高。”李屿淮又吻他耳垂, “可我满脑子都是你。” 他忽然轻笑,“还有那坛没喝完的波斯葡萄酒。” 谢晗手指动了动:“酒?” 李屿淮解释道:“对,我照着《波斯酒露七转诀》的法子, 精心酿了好多葡萄酒,那味道,美妙极了。可惜一直没机会让你尝上一口……” 因为这不可思议的心有灵犀, 谢晗心底隐有触动,他轻声说道:“谢谢。” 李屿淮再次覆上谢晗的唇,那一句“谢谢”被吞咽在彼此交融的气息中。 谢晗又调养休息了数日,终于得到准许可以回去当差。 而此时,方琪才拿到军区的解令,得以前来探望谢晗。 一见到谢晗,方琪的目光便紧紧黏在他身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道:“真没想到,做个小旗也如此凶险。谢晗,我倒真心希望你去当个养马官,好歹能轻松些。” 谢晗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有些不痛快,“当年是你说救人如渡众生的。” 方琪皱了皱眉头,“这世道配不上你的佛心。谢晗,我们一起离开这儿吧,回我老家去。我老家有座葡萄农庄,我种葡萄,你酿酒,多好的日子。” “酿酒?” “对啊,这可是你曾经最心心念念的事儿。”方琪急切地说道,眼神中满是期待。 谢晗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可我觉得,保护别人比酿酒更有意义。” 他知道自己劝不动谢晗,只好叹口气,改口道:“我要你活着喘气,不要当牌位上的圣人。等结案就辞官,好吗?” “……再说吧。” 他知道谢晗是真的变了。是那个可恶的李屿淮,夺走了他们之间的温情,不过,他可不是好惹的,他还有办法,让谢晗更在意他。 “除了这件事,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方琪话锋一转,认真地说道。 “什么事?” “这个月的梵月政筵,我的师弟空风、空月会一起来参加,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出席。” 梵月政筵是西且弥官方举办的一项重要佛事活动。 每个月,官方都会邀请高僧开坛讲学,并且还会举行“三净仪式”:一是以千年玄冰所化雪水涤尘的净手仪式,二是饮天山灵泉解厄净口,三是用翡翠莲露点眉心的净心仪式。 各级官员们表面上打着听佛讲学的幌子,实际上却是在宴会上拉拢人脉。因此,这个宴会深受官员们的喜爱。 方琪虽说只是佛事司的一名翻译人员,但严格算起来,也属于官员之列,自然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宴会。 “这梵月政筵,我实在提不起兴趣,你们去吧。”谢晗皱了皱眉头,想起之前参加时的情景,那次他直接听着佛事讲课就睡着了,再也不想去了。 “空风、空月他们二人,每年都会专程给我们送新采摘的葡萄。这次他们盛情相邀,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去一下好不好?”方琪诚恳地说道。 空风、空月二人在一座背靠葡萄园的寺庙里潜心念经。 三年前,方琪得知谢晗想自己酿造葡萄酒,便请这二位师弟帮忙,为他们移植了一窝葡萄。 只是谢晗平日里忙于事务,疏于打理,那葡萄架至今也没爬满葡萄藤。 谢晗念着这份人情,只好无奈地点点头:“好吧,我去。” 时光匆匆,很快便到了梵月政筵的日子。 那冗长又无聊的佛事讲课终于在谢晗的期盼下结束了,众人移步至宴厅。 此次宴会采用的是长桌宴的形式,方琪紧挨着谢晗坐下,而空风、空月则分别坐在他们二人的对面。 很快,斋饭被一一端上了桌,面对着各种精心烹制的精致素菜,谢晗食欲大开,毫无顾忌地大快朵颐起来。 第26章 这时,坐在谢晗对面的空风突然开了口,道:“谢大人,我瞧着您家院子里的葡萄架都快锈迹斑斑了,怎么至今还不见长出葡萄来?” 谢晗脸上露出些许尴尬,“实不相瞒,我对种植之事实在是一窍不通。” 空风轻轻摇了摇头,神情认真地说道:“葡萄与菩提子本就同根,皆具灵性。谢大人若想酿出那至灵至性、超凡脱俗的葡萄酒,还是得多花些心思和时间在家中,为其浇水施肥,细心照料才是。” 谢晗以为空风是因为当初帮忙移植的葡萄没被好好对待而心生不满,心中有些愧疚,便默不作声,没有回应。 方琪见状,却解释道:“谢晗正在想办法多抽些时间留在家里呢。” 空风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却又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以贫僧平日里倾听众多善男信女倾诉烦恼的经验来看,若是在家中陪伴家人的时间过少,确实容易引发不少家庭矛盾啊。” 谢晗听不下去了,轻轻拉了拉方琪的衣袖,示意他到走廊去。 到了走廊,方琪看着谢晗略显阴沉的脸色,一脸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我哪里说错话了吗?” “你刚才那话,让你师弟觉得,是我自己不愿意在家待着。” 方琪近段时间都对谢晗夜宿公署不满,理直气壮地说道:“可事实不就是这样嘛。前几天你中了瘴疠之毒,明明可以安安心心在家休养,却非要一直住在公署里。”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住在公署是为了方便医师随时查看我的病情,能及时治疗,这也是为了能快点好起来啊。” 方琪提高了音量道:“我从来没要求你做个成天守在家里的家庭主夫,可在工作不忙的时候,回家陪陪我,这点要求难道很过分吗?” 方琪的态度让谢晗有些恼怒,“公署的事务一直都很繁忙,这难道能怪我吗?” “你老是拿工作当借口,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太自私了。” “自私?”谢晗听到这个词,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就蹿了起来,正准备好好跟方琪理论一番,不远处却传来高彦的呼喊声:“谢大人,李校事有紧急军务相商,请您速往校事府一趟。” 方琪听到这话,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神色,冷笑道:“瞧瞧,又来了。每次都是如此,在你心里,李大人永远比我重要。” 谢晗实在不愿再与方琪争吵下去,他默默转身,走到高彦身旁,询问他找自己所为何事。 高彦一边向谢晗解释李屿淮找他的缘由,一边偷偷观察着谢晗的脸色。 也不知怎么回事,谢晗听着高彦的话,思绪却早已飘远,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刹那间,谢晗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坚定。他望着方琪转身走向宴会厅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他要与方琪和离。 谢晗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情绪,随后对高彦说道:“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无论高彦如何强调事情的紧迫,如何费尽口舌地摆出充足的理由,谢晗已然心意坚定。他毅然决然地再次转身,朝着宴会厅走去,每一步都迈得沉稳而有力。 此刻的他,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未知变化的准备。 然而,方琪却装作一副心思全在仪式上的样子。 他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讲坛上的高僧,双手合十,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是第一次听到那些偈语,显得无比虔诚。 很快便到了净口仪式,众人面前都摆放着盛满天山灵泉之水的水杯。 主持仪式的司冰监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脸色苍白得如同白纸一般。 谢晗注意到,司冰监端水时,手上的青筋暴起,宛如蜿蜒盘绕的蛇,散发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空风与空月在一旁低声私语,小声谈论着这天山灵泉的珍贵与难得。 而谢晗却对他们的话语毫无兴趣,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司冰监。 只见司冰监的嘴角,似有似无地浮现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那笑容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与阴森。 当众人进行到净心环节,用翡翠莲露点眉心之际,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那司冰监突然高高举起手,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芒,准备将手中的翡翠莲露狠狠砸向人群。 千钧一发之际,谢晗迅猛地冲上前去,将司冰监扑倒在地。 刹那间,现场乱作一团。 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空风与空月反应极快,迅速挡在方琪和其他人身前,保护起他们。 “有刺客!”守卫的大喊声宛如炸雷般响起,众人瞬间慌了手脚,像无头苍蝇一般,纷纷朝着出口拼命挤去,现场一片狼藉。 谢晗与司冰监在地上激烈扭打,你来我往间,力量与意志不断碰撞。 很快,司冰监没了动静,气息断绝。 谢晗的思绪瞬间飘回到之前的场景,那个高丽人被江齐打晕后,迅速毒发而亡,死无对证,军区连他的同伙都没能审问出来。 谢晗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个死去的司冰监,与那个高丽人一样,都是一伙的,而且很可能就是释放瘴毒之人的帮凶。 然而,就在他刚想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如汹涌的潮水般向他袭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谢晗心中暗叫不妙,他知道自己已经中了毒。 在与司冰监扭打的过程中,毒素悄然无声地通过接触,侵入了他的体内,此时毒性已经开始发作。 空风与空月看着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倒下的谢晗,忍不住大声问道:“谢大人,您怎么样?” 谢晗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开口说道:“我中了瘴疠之毒,这毒传染性强,你们离我远一些……” 这突如其来的再次袭击,让军区如临大敌,迅速在筵席半里范围内设置了警戒区,以防不测。 李屿淮得知谢晗再次身中瘴疠之毒,心急如焚。他立刻传令云焰前来,为谢晗诊治。 云焰仔细检查后,宽慰众人道:“谢大人吉人天相,并无大碍。” 听到谢晗已无性命之忧的消息,李屿淮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当晚深夜,一场紧急会议便召开了。 李屿淮神色严肃,问道:“此次事件,有多少人中毒?” 一位官员赶忙回禀道:“幸得谢大人及时解救,目前只有谢大人一人不幸中毒……” 就算只有谢晗一人受伤,这仇李屿淮也是无论如何要报的,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李屿淮故意看向在场的官员,问道:“众卿家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他脸上阴沉的表情,让这句问话的含义不言而喻。 谁要是敢提出既往不咎、将大事化小的建议,定会遭到李大人毫不留情地严厉惩处。 一位官员率先做出义愤填膺的样子,“竟然有人用毒物袭击朝廷命官,这简直是对我夏国权威的公然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他人纷纷附和:“没错,此事绝不能轻饶,定要追究到底!” 高彦匆匆赶来,将密折举过头顶:“主子,翡翠莲露案已见分晓。” “说。” “那高丽细作朴沙,实际是北戎探子,自幼被送到高丽隐藏身份,他借讲佛之名在西且弥潜伏三年有余。昨夜子时,他给主持祭典的玄清法师送去掺毒的酥油茶,趁机将玄冰调包。” 李屿淮玩弄手上扳指,不耐烦地说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些蝼蚁。” “大人明鉴。”高彦忙将另一封密函奉上,“朴沙的通关文牒虽伪造得天衣无缝,但这墨鱼胶封漆的制法,唯有北戎王庭豢养的冰海墨鱼能产此胶。” 烛火在李屿淮眉弓处投下刀刻般的阴影,他冷道:“如此说来,罗拉的鹰徽竟染了脏血?” “大人明鉴,正是如此。” 李屿淮接着问道:“那左西现在人在何处?” “他目前在王子行宫,位于边城的中山坊。” 其他官员们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如今罗拉王子并不在行宫内,这不正是入宫将人带走的绝佳时机吗? 只是,众人心中又不免泛起嘀咕,这李屿淮与罗拉王子平日里不是交情甚好、以好友相称吗?可如今李屿淮却趁着人家不在,行那“强盗进屋”之事,如此行径,实在有失道义,让人觉得有些不仗义啊。 一位身着绛紫官袍的官员所思所想与众人不同,他趋前两步,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大人容禀,《四方盟约》第九章第四款有载,各国王室行宫视同其国属地,若未得北戎大汗金印敕令擅闯……”后半句生生咽在喉间。 李屿淮眼底寒光骤现,刀锋般的下颌线绷成冷硬的弧度:“即刻调黑甲军围住王子行宫,左西若敢反抗——就地斩杀!” 高彦领命退下时,身上铁甲摩擦发出的声响,让在场的官员们听了心里直发怵。 第27章 夜深人静,李屿淮屏退左右,悄然坐谢晗的病床旁,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谢晗。” 谢晗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经历了又一次的劫后余生,此时能听到李屿淮的声音,他只觉得无比安心。 “云焰的解药,比阎罗的勾魂索快了三刻……” 听他还能开玩笑,李屿淮一颗心放松下来:“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喂你吃药?” 谢晗微微皱眉,“那个药,一入口就感觉有股灰尘的味道,好像压根儿就没洗干净似的。” 李屿淮轻轻握住谢晗的手,解释道:“忍着些。那个药就是这样的,不能洗。” 谢晗撇了撇嘴,脸上露出嫌弃的神情,嗔怪道:“太脏了,你真不应该告诉我这个,早知道是这样,我才不吃呢。” 李屿淮吻他额头,笑道:“早知道,我就骗你说是西域蜜露调的。” 谢晗也笑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高彦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说道:“主子,有紧急军务,耽搁不得。” 李屿淮看着榻上苍白的脸,心中满是不舍,却仍要强迫自己转身。 他俯身,在谢晗耳边落下温热的吐息:“等我回来,亲自喂你药。” 半月西沉,校事府内,剑拔弩张。 北戎王子的属官阿尔齐满脸惶恐,忙不迭地说道:“李大人明鉴,北戎使团上下对贵国小旗官遇刺一事亦是痛心疾首......” 李屿淮挑眉,冷冷道:“本官已在王子行宫外备好三驾冲车,每辆配十二头西域牦牛。一炷香后若见不到左西——” 阿尔齐冷汗如雨,语气却仍带着一丝无奈和坚持:”下官完全理解您此刻的急切心情,但是左西身为北戎的随官,我确实无权擅自将他交给您。此事必须要遵循正式的程序来处理才行。” 李屿淮突然笑了,“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我真的会就此停手,乖乖等你回去慢慢商量那些所谓的程序吧?” 阿尔齐挺直了身子,强调道:“李大人,您必须尊重我们的程序,这是规矩。” “你们这分明就是在包庇那个已经确认实施了下毒罪行的贼人!我现在就来给你讲讲我的程序,你立刻打开大门,把左西交出来。否则——”他目光掠过阿尔齐腰间玉带,”贵使这方螭龙玉璜,倒与刑部新制的腰斩铡刀颇为契合。” 阿尔齐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声音颤抖地说道:“李大人,您这可是等同于宣战的行为啊!” “没错,就是宣战!现在,你有一炷香的时间,赶紧跑过去,告诉他们打开大门。” 与此同时,黑甲军士们迅速行动起来,开始架设巨型铁弩。 那寒光闪烁的箭簇,如同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正死死地瞄准着那扇朱漆大门,仿佛下一秒便会呼啸而出。 北戎行宫的官员们见状,顿时大惊失色,急忙朝着黑甲军喊话,试图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然而,黑甲军却毫不理会。 只见他们用铁索紧紧缠住了东角门的狻猊铺首,紧接着,伴随着一阵沉闷而有力的撞击声,整座殿宇都为之震颤,连屋顶的琉璃瓦都跟着簌簌作响。 北戎行宫的众人惊恐地发现,黑甲军的行动远不止于此,他们竟然还在西墙架起了云梯,那架势,分明是要强行攻入行宫。 一名行宫的官员慌里慌张地跑到门口,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不能这样做!这是违反规矩的!我要马上请示大汗!上头有明确的命令,你们不得擅自闯入!要是你们敢强行进来,我们必定会全力反抗!” 高彦回应道:“听着,本官数到三。若不开门——第一声,破你宫门;第二声,焚你旌节;第三声,取尔等项上首级,悬于城门示众。” 第22章 药香萦绕间, 谢晗缓缓睁开双眼。 江齐神色凝重,带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就在昨夜,李屿淮亲率黑甲军, 如雷霆般血洗了北戎行宫。 原来,在他昏迷的漫漫长夜,李屿淮已带着麾下精锐, 将北戎使团的嚣张气焰彻底踏碎。 那瘴疠案的罪魁祸首左西,早已人头落地, 身首异处;一众宁死不降的北戎将士,也都血溅当场,而北戎王子罗拉却在混乱中不知所踪。 “李屿淮说,定要给你讨回公道。”江齐眼中满是敬佩,“他亲自领兵,将那行宫踏平。如今, 城里的百姓们, 都在口口相传着他的英勇事迹呢。” 当江齐提到用死囚顶罪之事时, 谢晗神色骤变,猛地撑起虚弱的身子,眼中满是忧虑:“如此做法,如何能瞒得过北戎朝廷的眼睛?” 江齐冷笑一声,重重地拍在桌上, 说道:“何须隐瞒?边关互市的纠纷已拖延了半年之久,岁贡的争议也吵嚷了整整三月。你真以为那纸和约,能比蛛网更加结实牢固?昨夜, 黑甲军杀进行宫之时,东市的屠夫老赵都抡着砍骨刀,冲进敌营, 百姓们群情激奋,自发地加入了战斗。你说,这究竟是民心所向,还是天意难违?” 李屿淮竟为了给他出气,不惜杀死北戎南部落的汗位继承人,谢晗心中满是震撼,久久无法置信。 江齐又接着分析道:“鞑靼与夏国向来摩擦不断,今后免不了与北戎一战。如今李将军先杀了北戎王子,让大家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真是大快人心!甚好!甚好!” 听了江齐这番有理有据的解释,谢晗心中的担忧才稍稍减轻了几分。 江齐话锋一转,无奈地说道:“你在医馆养伤的这几日,方琪天天来找我,缠着我要我带他来见你。一个大男人,在我面前哭了好几次。你啊,等伤好些了,就赶紧回家陪陪他吧。” 谢晗心中暗自思忖,自己要与方琪和离这件事,终究得找个合适的时机,与他说个明白。 怀着这样的心思,谢晗回到家中,却见屋内一片漆黑,寂静得有些诡异。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正准备换身干净衣服,一个黑影如鬼魅般从背后突袭而来。 谢晗心中一惊,本能地做出反应,迅速与那黑影扭打在一起。 一番激烈的搏斗后,谢晗凭借着敏捷的身手和顽强的意志,将对方打倒在地。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定睛一看,竟认出此人是北戎的罗拉王子。 罗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谢晗心中满是疑惑,但他没有多做停留,迅速将罗拉绑在了椅子上。 罗拉喘着粗气,眼神中透着一丝阴鸷:“我听闻李屿淮在边城有个小情人,所以特意找上门来会会你。” 谢晗冷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你不该招惹他的,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曾经高高在上的一国王子,如今却成了我的阶下囚。” “我根本没有指使左西到西且弥下毒,这一切都是李屿淮的阴谋,他早就想除掉我,故意设下了这个瘴疠局。” “他为什么要栽赃陷害你?” “他野心勃勃,早就觊觎漠北。他借口云焰在此,诱我前来,又设计构陷我的人下毒,然后名正言顺地血洗行宫,将我们一网打尽。我原以为躲在地窖中就能逃过一劫,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要不是靠了我的死士拼死相救,我也到不了这里,来告诉你李屿淮的真面目。” 谢晗神色平静,冷冷地说道:“他的真面目,我早就有所了解,用不着你来告诉我。” “不,你根本不了解他。你以为他为了你勇闯行宫,是因为爱你?别傻了,他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为了他的国家。” 谢晗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复了镇定:“你与他本就处于敌对阵营,他要杀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太天真了,你知道他到底是谁吗?他根本不叫李屿淮。”他脸上一副如果你放开我,我就能给你证明的表情。 谢晗心中一动,但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他叫什么,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可他根本不爱你,他爱的人,是成璧。”罗拉很是着急,仿佛肚子里装着李屿淮数不清的罪状,迫不及待地要一股脑儿倒给谢晗听。 而“成璧”这个名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撞击着谢晗的内心。他曾在梦中,听到李屿淮喊过这个名字。 李屿淮不爱自己,爱的是成璧,这种可能性在谢晗的心中悄然滋生。 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转身向厨房走去,想要倒杯水来缓解一下内心的慌乱。 当他再次回到罗拉所在的房间时,却见罗拉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束缚,正挥舞着一把从墙上夺下的刀向他扑来。 那把刀虽只是装饰品,却异常锋利。 谢晗心中一惊,连忙与之展开搏斗。 然而,经过之前的一番折腾,谢晗体力有所不支,渐渐处于下风。 谢晗踉跄着撞上青砖墙,刀锋破空声已至耳畔—— 寒光乍起如银瓶迸裂,李屿淮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般冲了进来,手中的剑寒光一闪,瞬间结果了罗拉的性命。 第28章 “咳...咳咳...”谢晗顺着墙壁滑坐,冷汗浸透的额发紧贴面颊。 “校事府的地牢都比这破房子结实。”李屿淮用鞋尖踢了踢尸体,收起剑,“还是搬到校事府住吧,我也好保护你。” 谢晗望着倒在血泊中的罗拉,心中五味杂陈,抬眸看向李屿淮,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与探究:“我原以为,你与他多少有些情谊,可你竟这般毫不留情地取了他性命。” “我没有朋友。” 谢晗微微一怔,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下意识地开口反驳道:“那我呢?我不就是你的朋友吗?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难道在你眼中,我也算不上朋友?” 李屿淮缓缓转过身,目光温柔地凝视着谢晗,眼中的深情仿佛要将他溺毙。 他上前一步,伸手将谢晗鬓边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指腹流连在微凉的耳垂,“你不一样,你是我放在心尖上的爱人。” 谢晗的睫毛微微颤动,心中的疑惑与不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甜蜜与温暖。 可想起罗拉之前说的那些关于“成璧”的话,他的心中还是不可抑制地泛起了一丝涟漪。 但此刻,他不想在这血腥的场景中,去追问那些让人心烦意乱的问题。 沉默了片刻,谢晗垂下眼帘,避开李屿淮炽热的目光,“我们先处理一下这里吧,总不能让他一直躺在这里。” 李屿淮抬手招来几个侍卫,吩咐他们妥善处理罗拉的尸体和血迹。 待一切安排妥当后,李屿淮向他别过,谢晗走进卧室,留下一片寂静的血腥之地,在夜色中渐渐恢复平静。 第二日,谢晗正在军营里研究军事防布图,便听闻帐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谢大人……此人非要见您,我们拦都拦不住。” 谢晗抬起头,便见达格奋力挤开两名守卫闯入营房,几日不见,达格的神情颓丧,不再有当初的嚣张气势。 近日,李屿淮为了谢晗血洗北戎行宫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晓谢晗是李屿淮看中的人。经此一事,众人对谢晗的态度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纷纷刮目相看。 “谢大人,求您给条活路啊!” 达格甫一迈进营帐,便哭天抢地地叫嚷起来,脸上满是凄惶之色。 原来,于真国出兵后局势骤变,维明多的军阀为了自保,忙得焦头烂额,哪还顾得上达格这个曾经的棋子,毫不犹豫地将他抛弃。 “谢大人呐……是我有眼无珠,当初不识您的身份地位,冒犯了您。还望大人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给我一条生路啊。”达格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深知没了军阀的庇护,仇家定会接踵而至,自己的处境岌岌可危。 “我对军阀与其他西域诸国之间的情报了如指掌,谢大人,您就网开一面,让我投靠隐锋营吧。哪怕只是做个卑微的养马小厮,我也心甘情愿啊。”达格几乎是声泪俱下,苦苦哀求着。 “你求我又能怎样?我可没那么大的权力。”谢晗脸上挂着一抹讥讽的笑容,语气冷淡,轻飘飘地甩出了达格曾经说过的话来回绝他,言语间满是对达格的不屑。 “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立刻离开隐锋营。不然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到时候我就只能亲自动手请你出去了。”谢晗眼神一凛,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达格满心的不甘与怨愤,但面对谢晗的强硬态度,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垂头丧气,灰溜溜地离开了营帐。 达格刚失魂落魄地踏出营帐,孟叶便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神情凝重道:“谢老弟,我刚查清楚了一件大事。” “哦?什么事?”谢晗见孟叶一脸严肃,也收起了随意的神色,正色问道。 “乌恒国倒卖铁器那件事,消息是方琪传出去的。” 谢晗闻言,垂下眼眸,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方琪?怎么会是他?他和巴雅尔分明是交情甚好的朋友,那时乌恒族正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机,方琪为什么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候,揭露这样一段不光彩的过往呢? 要是没有李屿淮力排众议,坚持施以援手,差一点,乌恒族就会因为倒卖铁器这件事,失去获得救援的机会了。 孟叶一看谢晗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满是怀疑,不太相信这个消息。 孟叶无奈地叹了口气,认真说道:“这是真的。我问过方琪的学生,说是方琪在讲经的时候,亲口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当时在场的西且弥民众不少,所以消息才传得这么快。” “方琪为什么要这么做?”谢晗看向孟叶,正要追问个明白,不经意间,余光瞥见营帐里又走进来一个人。 来人正是许久未曾谋面的方琪。 “谢晗。”方琪也不知道在外面听了多久,显然已经听到了谢晗和孟叶的对话。 他那原本清俊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愧疚之色,语气平淡地说道:“我确实在讲经的时候提到过乌恒族倒卖铁器的事,不过,我只是担心有西且弥的民众会效仿这种行为,私下里给乌恒族倒卖铁器提供帮助,所以才说出来的……我真不是故意泄露这个消息的。” 孟叶听完方琪的解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这毕竟是谢晗的家事,他也是个有分寸的人,便识趣地选择了沉默。 谢晗静静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你先回去吧。” “谢晗!” 方琪一听这话,顿时有些着急,他急忙上前,伸手便想去拉住谢晗的手,可谢晗动作轻巧,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谢晗……”方琪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你还要在公署住多久啊?今天我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谢晗没有回应方琪的问题,只是冷淡地说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话音落下,谢晗不再理会方琪脸上难看的神色,毅然起身,大步离开了军营。此时已到了下值的时辰,谢晗并未返回公署,而是径直前往校事府。 无论方琪是否有意泄露乌恒族倒卖铁器一事,不可否认的是,这件事确实让李屿淮陷入了舆论的漩涡,饱受流言蜚语的困扰。 如今,危机已然解除,从人情和事理上来说,谢晗都觉得自己应当向李屿淮表达歉意。 谢晗对校事府的路径早已熟稔于心,他轻车熟路地前行,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书房。却见书房的门半掩着,从内间隐隐约约传来交谈的声音。 “李校事,您对我们乌恒族的大恩大德,我们乌恒族人定当永生铭记,没齿难忘。”谢晗透过窗棂看去,竟瞧见巴雅尔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书房中,向着李屿淮垂首致谢,脸上满是感激之色。 “如今军阀已经撤离了宝音城,乌恒族也重新恢复了城区的自治权。后续我会扶持你成为宝音城的首领,帮你培养兵马,壮大军事力量,以防军阀日后再次卷土重来。” 巴雅尔深受感动,再次郑重地鞠躬,言辞恳切地说道,“乌恒族人能得到您的帮助,实在是上天赐予的福分和好运。” “不必谢我。”李屿淮摆了摆手,“若真要感谢,不如感谢你们的小旗官大人吧。若不是他坚持要帮助乌恒族,这一次,你们也难以顺利渡过危机。” 听到李屿淮提起谢晗,巴雅尔的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既有愧疚又满是难受。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谢晗在藏经阁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想到此处,巴雅尔心中一阵黯然,觉得恐怕此生,谢晗都不会再原谅自己了。 “谢大人的确是个难得的好人。都怪我一时糊涂,被一己私欲蒙蔽了双眼,向他隐瞒了倒卖铁器的事情。唉,恐怕这一辈子,我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他,向他当面赔罪了。”巴雅尔语气中满是遗憾,微微叹息道。 “你马上就要离开西且弥了,此去路途遥远,山高水长,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在你临行之前,难道不想去和小旗官大人告个别吗?” 巴雅尔脸上满是失落之色,微微叹了口气道:“还是不要去打扰谢大人了……我想,他应该不愿再见到我。” “可现在,他就站在门外。” 话音刚落,还没等谢晗做出反应,李屿淮的目光便直直地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谢大人,还在等什么呢?进来吧。” 谢晗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心想恐怕李屿淮早就察觉到自己来了。他本就不想见巴雅尔,于是转身便打算离开,却见李屿淮快步追了出来。 “谢大人,请留步。” 李屿淮伸手握住了谢晗的手腕,嘴角微微上扬,道:“既然都已经到这儿了,这么着急走做什么?” 谢晗皱了皱眉,语气冷淡地说道:“我可不是为了见巴雅尔才来的。” 大概是谢晗这略带傲娇的话语让李屿淮觉得有些好笑,他轻轻一笑,语气轻佻地说道:“我自然知道,你呀,是特意来找我的。” “……” 第29章 谢晗心中暗道,这人没个正经。 他用力甩开李屿淮的手,又一次抬脚准备离开,却听见李屿淮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记得,你的公文桌上放着一张古老的酿酒配方,上面写的是乌恒族的文字,有好些内容十分晦涩,以你的水平,怕是难以理解,只有正统的乌恒族人才能够解读。” 谢晗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等巴雅尔走了,你还能看得懂那配方上像鬼画符一样的文字吗?”李屿淮的语气不疾不徐,轻飘飘的话语却精准地戳中了谢晗的软肋。 谢晗一直对那些失传已久的美酒心心念念,可无奈看不懂配方上的文字,始终没办法亲自尝试酿造。 谢晗没动,李屿淮便直接牵了他的手走进书房。巴雅尔对于突然出现的谢晗感到十分意外,惊喜道:“谢大人,原来您也在这儿……” 谢晗看着巴雅尔真挚地目光,淡淡恩了一声。 巴雅尔走上前,神情愧疚道:“那一日在藏经阁,谢大人走的太匆忙了,我没来得及向谢大人表示歉意。无论如何,我不该隐瞒倒卖铁器的事,希望谢大人能原谅我的自私。” 谢晗想起李屿淮说过的话,道:“你虽然倒卖铁器给军阀,却也救治了那么多病人,功过相抵,此事以后不必再提……我不怪你了。” 巴雅尔感动道:“谢大人宽宏大量,更让我愧疚不已,我代表乌恒族感谢您和李校事对我们的帮助。” 谢晗明显不太擅长应付这种感人的场合,但他在李屿淮的簇合之下选择原谅了巴雅尔,两人约定等宝音城局势稳定之时,谢晗再前往宝音城做客。 终于再见到谢晗,巴雅尔了无遗憾的离开了。 “小旗官大人。”见谢晗转身欲走,李屿淮眼疾手快,迅速上前一步,稳稳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谢晗微微挑眉,目光带着几分疑惑与不耐,直直地看向李屿淮。 “你还没告诉我,究竟为何特意来找我。” 被巴雅尔这突如其来的插曲一打岔,谢晗一时之间竟真的忘了自己来找李屿淮的初衷。 平日里,他对李屿淮总是骂惯了,如今突然要说出感谢的话,只觉得一股怪异感涌上心头,竟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不说话了?”李屿淮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又往前凑近了些许。 谢晗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那淡淡的、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萦绕在鼻间,竟让他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上次乌恒族的事,不小心连累你被群臣谏言……多谢你出手相助了。”谢晗微微别过头,目光闪躲,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句感谢的话。 李屿淮闻言,脸上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容:“原来是来跟我道谢的呀。” “不过,小旗官大人要道谢,是不是该拿出点诚意来?就这么轻飘飘一句感谢,就想把我打发了?” “得寸进尺。”谢晗轻啐了一声,语气中虽带着责备,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与其说是生气,倒更像是在打趣。 “那你还想要什么?”谢晗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口问道。 “给我个吻,不过分吧……”李屿淮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带着一丝蛊惑。 他缓缓将谢晗逼至书桌的一角,高大的身躯微微倾俯,一点点地靠近谢晗。 那含笑的眼神中,既有着强势的压迫感,又充满了侵略性,仿佛要将谢晗整个人都吞噬。 谢晗的心脏猛地一缩,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冷冷地说道:“换别的。” 李屿淮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谢晗那漂亮的樱色唇瓣,那近在咫尺的饱满唇珠,色泽诱人,仿佛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诱得他只想不顾一切地尝上一尝。 “可是……”李屿淮的声音变得愈发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渴望,“你才是我唯一想要的报酬。” “……”谢晗眼睁睁地看着李屿淮不断靠近,近得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脸上。 昔日他缠绵病榻,意识昏沉间,仿佛曾与李屿淮有过无数次的亲吻。但此刻,他神志清醒,面对李屿淮,内心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与之亲吻的举动。 他的心乱成了一团麻,理智与本能在心中不断拉扯。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本能,他猛地伸出手,用力地将李屿淮推开。 随后,谢晗不敢再停留片刻,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脚步慌乱而仓促。只留下李屿淮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第23章 谢晗已在公署住了一个多月, 刻意避开方琪。 然而,对方的家书却如雪片般纷纷扬扬,一封接一封地摆到他的案头, 好似没有尽头。 这天,送信之人神色匆匆,单独递来口信, 称方家突遇大事,请谢晗速速归家。 谢晗下意识觉得这是方琪叫他回去的托辞。但略一思忖, 他也明白不能再一味逃避下去。 毕竟,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当天公务结束后,谢晗破天荒地踏上了归家之路。由于久未回府,他推开院门时,目光瞬间被廊下悬挂的白布所吸引。 空气中, 烧焦纸钱的气味刺鼻地弥漫着, 这诡异的场景让谢晗一时恍惚, 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家门。 “谢晗。”方琪的声音传来,他站在离谢晗几步开外的地方。往日里俊秀非凡的面容,此刻满是憔悴之色,眼下那淡淡的乌青,显然是一夜未眠的痕迹。 “家里究竟出什么事了?”谢晗急忙问道。 方琪下意识地伸出手, 想要触碰谢晗,却被谢晗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躲开了。这细微的动作,让方琪脸上的神情愈发哀伤。 “昨夜, 我的父亲过世了。” 谢晗微微一怔,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 他与方琪成婚已久,却因失去了从前的记忆, 与方家人并不亲近。而且,方琪为了追随他留在边城,无法在父亲身前尽孝,方家人对此多有怨言。 “方伯父一向安好,怎么会突然……” 方琪缓缓摇了摇头,眼中满是茫然与哀伤:“昨夜才收到大哥传来的消息,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谢晗,我们回邺城吧?” 谢晗心中明白,如今他与方琪已成夫妻,方父离世,于情于理他都应当前往方家吊唁。 “马上动身吧?”方琪红着眼,小心翼翼地望着谢晗,生怕他会拒绝。 原本谢晗回家之前,已经打算向方琪提出和离。 他想明白了,自己不爱方琪,再拖下去也是浪费时间。然而,看着方琪期盼又伤心的神色,谢晗心中的真实想法,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如果他挑这种时候和离,无疑是又在方琪心口插上一把刀。 “走吧。我陪你回方家。” 黄昏时分,行驶了大半日的马车终于到达邺城,停在了方家的宅院门外。 方父原是邺城的一个地方官员,家境情况尚且富裕。方琪作为方家的小儿子,自幼丧母,家中除了他,还有兄长方明与之相依相伴。 当谢晗和方琪抵达方宅时,夜幕已然降临,整座方宅笼罩在一片静谧而压抑的氛围中,唯有灵堂内灯火摇曳。那黑沉沉的棺材静静地停放在堂屋中央,火盆里的纸钱正熊熊燃烧,隐隐的火光闪烁,映照着正前方牌位上方父的名讳,透着一丝森冷与哀伤。 “你竟然还有脸回来?!”方琪甫一露面,方明便怒目圆睁,厉声斥骂道,“你知道不知道,昨夜父亲弥留之际,一直躺在枕边念叨着你的名字,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心里还记挂着你!可你呢?你和谢晗在边城逍遥自在……” “滚!马上给我滚出去!方家不欢迎你们这对狠心的人!”方明骂完,便撸起袖子欲动手驱赶。 就在这时,谢晗不慌不忙地轻轻一步,挡在了方琪身前,他眼神冰冷如霜,那股威慑力竟让方明不由自主地连退两步。 “琪儿……你和谢晗能回来,回来就好。明儿,你弟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再闹了。”许氏听到外间的动静,匆匆从里屋赶了出来,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方琪一见到许氏便忍不住哽咽,“姑母,我父亲究竟是如何死的?” 许氏神情犹豫,似是不知如何开口,一旁的方明已经骂道:“你竟还有脸问?!父亲的身体向来不好,又因为你常年不着家时时操心,病情郁郁。而你呢?你为了谢晗留在边城这么多年,你可曾挂念过父亲?关心过父亲?你的心里只有谢晗!” “姑母。”方琪一见到许氏,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声音哽咽,“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怎么就走了呢?” 一旁的方明再次喝道:“你还有脸问?!父亲本就身体欠佳,又因你常年在外,不着家,日夜为你操心,病情日益加重。而你呢?为了谢晗,在边城一待就是三年,可曾有一刻想起过父亲,关心过父亲的身体?你的心里就只有谢晗,哪里还有父亲!” 第30章 早年方父在世时,爱才心切,见谢晗一表人才,曾提出要赠予他一处葡萄园,让他留在邺城,与方家人一同生活,以葡萄酿酒,安享岁月。 然而,谢晗胸怀壮志,不甘于在这一方小天地中碌碌度日,一心想要闯荡出一番事业。方琪为了追随谢晗,毅然决然地选择留在了边城。 如今回想起这些过往,谢晗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愧疚。 “照方大哥这么说,方伯父是因为太过思念方琪,才导致病情恶化,最终抱憾而逝的?”谢晗微微皱眉,沉声问道。 方明满脸怒容,咬牙切齿地说道:“正是!若不是因为你们,父亲又怎会英年早逝,含恨而终?!” “不见得吧。”谢晗神色平静,缓步走进灵堂。 他恭恭敬敬地给方父上了一炷香,冷冽的目光随后落在那口紧闭的黑棺之上,语调不疾不徐,却字字掷地有声,“我记得,方伯父明事理、辨是非,向来是支持我与方琪留在边城做事的。倒是大哥,这么多年过去,赌钱的恶习依旧未改,隔三差五就有债主上门,扰得方伯父不得安宁,这对他养病可没什么好处。” 听到这话,方琪的眼中瞬间燃起怒火,他愤然转头看向方明,质问道:“大哥……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在偷偷赌钱?难道你都忘了父亲的教诲了吗?” 方明万万没想到谢晗竟已将他的事调查得清清楚楚,眼神不由得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他便用愤怒来掩饰内心的心虚。 “教诲?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谁不知道,父亲向来偏心你。他舍得花大价钱给你们买葡萄园,满心满眼都是你和谢晗,可对我的赌债却不管不顾。父亲从来就没把我当回事,又怎么会是被我气死的?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 “你这个混账东西!早些年父亲替你还了多少赌债,几乎都快把方家的家底给掏空了。你居然还好意思指责父亲偏心,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方琪怒不可遏,冲上前去,挥起拳头便想揍方明。 眼看着这两兄弟就要在灵堂前大打出手,谢晗连忙出声制止:“别吵了!方伯父尸骨未寒,你们却在他的棺材前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方明根本不把谢晗的话放在眼里,他咬牙切齿地瞪着谢晗,恶狠狠地说道:“谢晗!别以为你嫁给了方琪,就真成了方家人。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谢晗眉头微蹙,心中涌起一阵厌烦,他根本不想卷入方家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之中,遂沉默不语。 眼看着两人就要动手之,门外陡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方琪?方琪,你真的回家了!”话音未落,两位身着青衣褂衫、年龄相仿的中年男子,脚步匆匆地跨进了方宅。 谢晗目光扫过这二人,心中有些疑惑,他并不认识他们。 然而,方琪见到来人时,脸上却露出了动容之色,眼眶微微泛红,轻声唤道:“刘伯,李伯,你们来了……” “你这孩子,许久不见,怎么清瘦了这么多,莫不是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没过上好日子?”走在前面的刘伯,眼神中满是疼惜,上下打量着方琪,语气中带着责备与关切。 “可不是嘛,难怪你父亲整日里对你牵肠挂肚,放心不下。”李伯也在一旁附和着,脸上满是感慨与惋惜。 原来,这两位是方父的至交好友,平日里与方家来往密切,交情深厚。听闻方父突然离世,他们心急如焚,匆匆放下手中的事务,马不停蹄地赶到方家来吊唁。 见到有外人突然闯入,方明意识到再继续闹下去实在不妥,他狠狠地瞪了谢晗一眼,甩了甩衣袖,悻悻地转身离开。 方琪常年在外,许久未曾归家,如今回来了,自然有许多亲戚朋友拉着他嘘寒问暖。 谢晗见状,识趣地没有多做停留,默默地走到外间,主动帮忙清算丧礼期间府中的账目开支。 他认真地核对每一笔收支,专注于手中的事务,希望能为方家分担一些压力。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灵堂中的宾客们在完成吊唁仪式后,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方家,方宅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方琪好不容易从繁琐的应酬中脱出身来,得了些许空闲,便急忙出来寻找谢晗。 “谢晗……” 方琪悄无声息地出现,突然从背后紧紧抱住了谢晗。 谢晗身体本能地一僵,双手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对方,可到了最后一刻,他还是强忍着那股冲动,缓缓侧过脸,目光落在方琪身上。 “怎么了?”谢晗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一次,方琪的双眼通红,眼眶周围一片红肿,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痛哭。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满是自责与懊悔,“我刚刚听伯伯们说,母亲走后,父亲孤身一人,心里一直很挂念我,常常念叨着我的名字。我这些年,整天自诩在佛经中领悟真谛,想要传道解惑、拯救苍生,却偏偏忘了关心身边最亲近的人。” 说着说着,方琪的情绪愈发激动,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谢晗能感觉到,有滚烫的热泪滴落在自己的脖颈间,带着丝丝的温热,却仿佛也灼烧着他的心。 谢晗轻声安慰道:“你常年在外漂泊闯荡,方伯父心里记挂着你,这是人之常情。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很支持你的事业,我相信,他在天上看着你如今取得的成就,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和欣慰的。所以,你不必自责。” “那你呢?谢晗……以后,你还会像以前一样,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今夜的方琪,格外脆弱和无助。他刚刚失去了至亲的父亲,内心满是伤痛,此时的他,无比害怕再失去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人——谢晗。 想到谢晗最近对自己的冷淡疏离,方琪心中涌起一阵恐慌,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一个承诺,一个能让他安心的承诺。 他缓缓靠近谢晗,像是在进行一场虔诚的献祭,将自己的所有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只求谢晗能给予他一丝垂怜和安慰。 “谢晗,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求你……留在我身边。”方琪的声音带着哀求,充满了渴望与不安。 谢晗静静地看着逐渐靠近的方琪,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最终,他微微偏过头,巧妙地躲过了方琪那带着悲伤与渴望的亲吻。 “我、我还有点事。”谢晗站起身说:“先前姑母嘱咐我去买些火烛纸钱,一时忙忘了。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很快回来。” 说罢,谢晗不敢再看方琪难过的神色,匆忙离开了方宅。 一踏出方宅的大门,夜间的冷风便迎面扑来,冻得谢晗微微一颤。 这时他才惊觉,自己刚才找的借口实在太过拙劣。都这么晚了,平日里那些卖香纸的铺子早就关了门,上哪儿去买火烛纸钱呢?可他实在不想这么快就回去,于是便漫无目的地在空荡荡的街上走着。 天地寂寥,只有零星酒家还点着一盏暖灯。谢晗思绪发散,不由想到他与方琪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 ——从遇见李屿淮开始,谢晗终于确信了不爱方琪的事实。 半晌之后,谢晗收拾好心情,慢腾腾地往回走,路过方宅外的一条小巷时,突然凭空多出一只手,蛮横地将谢晗拖进了黑暗深处。 “谁?!” 谢晗以为遇见了强盗,挥拳便揍,下一刻,却听到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好凶啊。” 谢晗的动作瞬间僵住,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了腰肢,紧接着整个人被用力地抵在了冰冷的墙面上。 谢晗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在月光映照下,他看清了眼前男人的面容。那是一张俊美绝伦的脸,眸中纠缠着思念,纠缠着恍如隔世的悲喜。 “你怎么在这儿?”谢晗奇道。 “你猜猜看。”男人的目光如同饿狼一般,贪婪地在谢晗的脸上游移,仔细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神情。直到确定这一晚谢晗并没有因方父的离世而陷入悲伤情绪后,他才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你派人监视我?”谢晗冷冷质问。 “冤枉。” 李屿淮凑近了一些,几乎是贴着谢晗的耳朵道:“小旗官大人的请假呈条都递到我的桌案上了,我就是不想看,也由不得我呀。” “所以,这就是你跟踪我的借口?” 夜色静谧,暗巷之中仿佛除却天地唯剩余李屿淮与谢晗。两人呼吸交错,温度相融,瞧着像亲密无间,却只是像而已。 “我只是担心你。”李屿淮半垂着眸,神情幽暗不定,他只解释了这一句,却不算敷衍,反而显得格外认真。 谢晗微微仰起头,“担心我?” “谢了,李大人,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回家了。” 语气如同终年不化的积雪,可当四目相对间,李屿淮清晰地捕捉到谢晗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情绪。 第31章 他的呼吸,急促而紊乱,有什么东西,在狭小的空间中弥漫开来。 “你其实很想要我吧。”李屿淮的黑眸摄魂夺魄,深邃迷离,“你下面,都冒火花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暧昧,故意将话语说得露骨,目光肆无忌惮地在谢晗身上游移。 第24章 “住口!别用你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来玷污我的耳朵。”谢晗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薄怒的红晕。 “因恨擦。出的火花, 怎么不算爱呢?” “我对你,根本没有恨意。”谢晗冷冷地回应,眼神中透着决绝, “我只是想无视你,没有你在,我在边城能安稳地过日子。” “不, 你骗不了我,其实你爱我。”李屿淮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向前逼近一步,冷冽的眸光再次直直笼罩住谢晗。 谢晗只觉得无比荒唐,反驳道:“你脑子一定是出了问题。” “承认吧,你爱我,快说出来。”李屿淮像是着了魔一般,眼神中带着一种偏执的渴望, 死死地盯着谢晗的眼睛。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肯定无数次想象过, 在无人的角落里, 我将你一把推倒,我们沉沦于彼此,疯狂地亲热。”李屿淮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丝蛊惑,似乎想要将谢晗拉进他编织的情网之中。 “我婚姻美满。”谢晗咬着牙说道, 试图用这样的话语来坚定自己的立场,同时也是在警告李屿淮。 “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话音未落,谢晗便试图挣开被李屿淮紧摁住的手腕, 然而对方的力气太大,不仅没有挣脱,反而被摁得更紧。 李屿淮突然俯身, 缓缓靠近谢晗,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他的脸庞一点点贴近,停留在距离谢晗唇齿仅仅毫厘的位置,眼神中交织着欲。望与克制,像是在挣扎着要不要打破那层微妙的禁忌。 “你要是再敢靠近一步,我发誓会打得你满地找牙!”谢晗面无表情地直视着李屿淮,眼神中却透露出凌厉的狠劲儿,仿佛下一秒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看来你不喜欢在这儿?”李屿淮被谢晗充满警告的眼神和狠厉的话语震慑住,暂时不敢再有进一步的动作,可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极尽挑。逗之能事。 “那不如我们换个地方?比如,方琪那死鬼老爹的灵堂?在那里,说不定会更刺激呢。”他故意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邪恶的戏谑。 下一秒,谢晗被这挑衅的话语激怒,骤然抬起膝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李屿淮踢去。 然而,李屿淮一直紧紧盯着谢晗的一举一动,早有防备。他迅速抬起一条腿,以一股凶悍的力量硬生生地压在了谢晗细瘦的腰上。 谢晗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压迫,忍不住发出一声低闷的呻。吟。 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混着呼吸声,他轻轻动了动膝骨,反复碾磨。谢晗后仰的脖颈绷出脆弱的弧度,被月光浸透的皮肤下青紫血管清晰可见,这画面让李屿淮幽深的瞳孔里跳动着灼人的光,像是要将眼前人每一寸战栗都融进骨血里。 “别急着动手啊……”李屿淮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声音中充满了诱惑与威胁,“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舒服。” 今夜的李屿淮,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强势得让人无法抗拒。 他不顾谢晗的意愿,不管谢晗是拒绝还是反抗,一心只想将谢晗拉进自己的世界,与他一起沉沦在这欲望的深渊。 此刻的他,就如同一只饿了许久的野兽,好不容易发现了猎物的破绽,兴奋地撩起尖锐的犬牙,准备一点点撕开猎物的皮肉,将其彻底吞噬。 “滚!”谢晗难耐地蹙紧了眉头,眼尾处泛起了一层诱人的红潮,不知道是被这过分的举动气得,还是身体因这暧昧的接触产生了别样的反应。 “看来这个位置让你不太舒服,那我们换个地方?”李屿淮缓缓将膝盖移到了谢晗的腿心位置,在谢晗耳边低叹,“还是说,我们的小旗官大人又在口是心非了?” 谢晗紧张到全身紧绷,他像无法呼吸般大喘气。“我要回去了。”他已经出来耽搁了太长时间,如果再不回去,方琪肯定会起疑心。 “可我舍不得你走,再多陪我一会儿。”李屿淮脸上露出温柔的神情,嘴里说着商量的语气,手上和腿上的力道却丝毫没有减轻,反而更加凶狠,完全没有要放开谢晗的意思。 “小旗官大人是不是担心回去晚了被人发现?这么看来,我们现在倒真像是在偷偷私会了。”放。荡又性感的声音从他嘴巴里冒出来。 谢晗闭了闭眼,他知道李屿淮想要什么,这个男人正用尽手段逼着他直面自己的内心,承认自己并不是心如止水,面对他时也会有波澜。 或许,李屿淮想要的远不止这些,但谢晗,既给不起,也从心底不愿意给。 “别再来纠缠我了。”谢晗终究还是妥协了,语气中透着一丝疲惫与无奈,“至少在这段时间里,别出现在我面前。等我把方家的葬礼料理完,我会去找你。” 李屿淮缓缓抬起眼眸,那原本总是带着浪荡不羁的神色,在此刻陡然收敛,“你最好说话算话。” 谢晗轻轻“嗯”了一声,“放开我。” 这一次,李屿淮终于顺从了他的意愿,缓缓松开了手。但他似乎仍有些不放心,又特意确认了一遍:“小旗官大人,可别忘记你刚刚许下的承诺。” 谢晗没有回应,只是低头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摆,随即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巷子。 …… 回到谢府时,天已经快亮了,方琪正如他所料,在前堂焦急地等待着。 “谢晗,你去了哪儿?为何一整夜都没回来……”方琪担忧地看着谢晗,然而,他关心的话尚未完全说出口,目光已经落到谢晗微微泛红的眼角。 那里像是哭过……又像是经历过某些事后留下的情/潮。 “我……我迷路了,就在附近随便逛了逛,没注意时间,回来就晚了。”谢晗不想在这方父丧事的节骨眼上让方琪徒增伤心,于是微微垂下眼眸,刻意避开方琪关切的目光,撒了个不算高明的谎。 “……原来是这样。”方琪看向谢晗空空如也的双手,直觉让方琪意识到了危机与不安,但他什么都没有问。 方琪是个心思细腻、聪明过人的人,他明白,谢晗不想说的事,自己追问也无济于事,倒不如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这么多年没有回邺城了,不熟悉路况也是正常。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灵堂有我守着呢。”方琪笑了笑,仿佛已经相信了谢晗拙劣的借口。 谢晗点了点头,心下愧疚。他回到房间躺了一会儿,但脑海里总是胡思乱想,根本睡不着。无奈之下,谢晗又起身到前堂帮忙。 许氏正在整理方父的遗物,恰巧看到谢晗走进来,便顺手将手中的活儿交给他,自己去忙别的事情了。 谢晗接过任务,细心地清点着方父生前的物品。 他的手不经意间探到枕头下方,摸到了一叠厚厚的书信。谢晗向来没有私自拆阅他人书信的习惯,本想将书信规整放好,可就在这时,几页票据从书信中轻飘飘地滑落出来。谢晗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票据上的内容,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一封情书! 这些年,方母早早离世,方琪远在边城,方明又整日沉迷赌博,方父独自一人生活,难免寂寞。 若他想寻觅一个伴侣,倒也在情理之中。然而,谢晗仔细翻看这些书信,却发现其中不仅仅是卿卿我我的情谊,信里的女子还三番五次地向方父索要钱财。 谢晗顿感事情有些蹊跷。 他进一步发现,方父生前与一名女子关系暧昧不清。那女子以自己儿子生病为由,先后向方父借了几十笔钱,金额不等。直到上个月,方父在回信中无奈表示自己已经山穷水尽,此后,那女子便没了音信,再也没有回过信。 凭借多年的办案经验,谢晗立刻意识到方父很可能是遭遇了骗局。甚至,方父的突然离世或许也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谢晗拿着书信,快步走到前堂,将这一情况告知了方琪和方明。兄弟俩起初并不相信,然而看过书信内容后,他们大惊失色。随后,两人赶忙四处询问家族里的亲戚,是否见过方父书信中提到的那名女子。 众人听后纷纷摇头,都表示对此毫不知情。 “这件事实在太蹊跷了,我敢肯定父亲是被骗了钱!必须报官!我现在就去报官!”方明情绪激动,满脸怒容,话音刚落,便转身准备冲出门去。然而,谢晗眼疾手快,迅速拦住了他。 “不行,不能报官。”谢晗面色冷峻,语气坚决,“我刚刚仔细研读了那些书信,根据目前掌握的内容,我推测和父亲通信的女子是当地一位已逝官员的原配夫人。倘若真是如此,一旦报官,很可能会打草惊蛇,让她察觉到风声后逃之夭夭。” 第32章 “父亲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寡妇……”方琪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脸的失望与困惑。他心里明白谢晗说得在理,可事到如今,若不报官,又该如何才能查明事情的真相呢? “谢晗,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方琪满怀期待地望向谢晗,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急。 谢晗沉吟片刻,说道:“给我一天时间,我一定能查出信中女子的真实身份。” 方家兄弟平日里虽矛盾不断,关系不睦,但在谢晗的能力上却都深信不疑。他们纷纷点头,同意了谢晗的提议。 其实,谢晗并没有把自己的全部想法告诉方家人。 凭借现有的信息,他已经大致推断出了信中女子的藏身之处。只是,这女子能从方父手中骗走如此巨额的钱财,足以说明她对方家的情况了如指掌,方家内部极有可能有内鬼与她里应外合。 因此,这件事绝不能让方家人插手处理,甚至连自己也有可能正处于被监视的状态。他需要找一个与方家毫无关联的人来帮忙。 几乎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一张英俊且带着不羁气质的脸浮现在谢晗的脑海中。稍作思考后,谢晗派人给李屿淮送去了消息,让他前往信中女子可能出现的地方,调查更多的线索。 谢晗很少请李屿淮帮忙办事,没想到对方态度极为积极。 第二天,李屿淮就派高彦前来传递消息。根据李屿淮调查所得,谢晗得知信中女子根本不是什么已逝官员的夫人,而是方父的某个朋友从乡下找来的佣人。 而这个幕后指使者,正在灵堂内。 谢晗的目光在灵堂内缓缓扫视了一圈,与前几日前来吊唁方父的李伯父的眼神相撞。刹那间,李伯父眼神闪烁,心虚地迅速移开了目光。 看来李屿淮的调查果然没错,那个与书信有关的女子和李伯联手,骗走了方父的钱财。 “李伯,这书信里提到的女子,你当真不认识?”谢晗向前一步,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李伯。 李伯的身子微微颤抖,眼神闪躲,根本不敢与谢晗对视,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根本听不懂。” “是吗?我派去调查的人说,李伯和这女人相识已久,且这女人家最近新换了一套大宅院。” “这、这是别人的私事,我怎么会知道!”李伯涨红了脸,试图强装镇定,大声反驳道。 “那女人已经把一切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李伯,到了这地步,你居然还想抵赖?” 李伯只觉得那目光如芒在背,双腿一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方家人的注意。在众人的注视下,李伯羞愧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原来,李伯因赌博输得倾家荡产,便打起了方父财产的主意。他特意找来一个乡下女人,两人合谋,利用方父的寂寞与善良,设下骗局,骗走了方父大量钱财。 听到这里,方明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父亲并非是偏心方琪,而是被人欺骗,实在拿不出钱来帮他偿还赌债。 想到父亲很可能是因为这件事自责,最终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方明心中悔恨交加,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方琪强忍着心中的悲痛,轻声安慰着兄长。在这一刻,这对平日里矛盾重重的兄弟终于放下了成见,握手言和。 然而,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方琪不经意间看到了谢晗送高彦离开的身影,眸光逐渐变得冰冷而深沉…… 第25章 方父的葬礼顺利举办结束, 恶意欺诈方家钱财的两人被押送官府,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谢晗与方琪又回到了边城。 谢晗在军区尚未销假, 又不知该怎么面对李屿淮,索性在家里休息了两天,足不出户。直至这一天清晨, 谢晗突然收到了军区的传信。 信件是李屿淮送来的,信中李屿淮邀约谢晗见面, 话语看似客气,却隐隐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李屿淮还特意表明,倘若谢晗不愿意去军区上值,他可丝毫不介意亲自登门来“请”。 谢晗看着信,心中不禁苦笑。毕竟,之前李屿淮翻墙闯院的事儿已经干得轻车熟路, 这看似友好的邀请, 实则更像是一种不露声色的威胁, 由不得他不重视。 无奈之下,谢晗当天便回了军营报到。 不过,谢晗没想到一回军区就接到了新任务。 前段时间谢晗巡城,救助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寡老人,谢晗将此事上报到军区, 本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没曾想李屿淮大手一挥便直接拨了款,令人将城中一处驿馆腾空, 改善成特意收留孤寡老人的生活别院。 今天正是别院老人搬迁的日子,李屿淮会亲自去现场慰问,隐锋营需派出一队骑兵维持现场秩序与安全。 不知是不是李屿淮的刻意安排, 这任务自然又落在了谢晗身上,他推辞不掉,只得领了一队骑兵前往养老别院。 抵达现场后,谢晗才发现,李屿淮为了这些老人,着实花了不少心思。 养老别院不仅环境舒适宜人,各种设施一应俱全,而且李屿淮还特意从夏国请来了一批德才兼备、经验丰富的先生。他似乎想要借助这些先生的力量,在这片土地上大力宣传夏国的文化。 “李校事这一招可真高。”孟叶在谢晗身后比了一个大拇指,说:“不仅解决了边境的养老问题,还顺势将夏国的文化引过来了……” 虽然西且弥已经归顺夏朝,但大多数西且弥子民都不愿意学习汉文化,朝廷不是没有在西且弥开展过汉化学堂,指导西且弥下一代的子民学习官话,然而,西且弥的旧部皇室不愿配合,民间群众更是神情激愤,见一个汉文学堂便动手砸一个,久而久之,西且弥的汉文化传播已经越来越艰难。 李屿淮身为夏朝的巡察御使,想要长久维持、平衡西且弥与夏朝的关系,引进汉文化是必须的,只是怎么切入是一道难题。 “哪有这么简单。”谢晗扯了扯缰绳道:“西且弥的皇室不是傻子,他们深知李屿淮将汉文化引进养老别院只是第一步,如果他们不阻止,汉文化就会慢慢渗透到整个西且弥,那些旧部皇室不会轻易买账,说不定,今天现场就会有一场动乱。” 话音刚落,谢晗已策马行至养老别院门外。 映入眼帘的,是人山人海的围观群众,场面颇为壮观。 这些人可不单单是听闻养老别院搬迁,前来瞧个热闹那么简单,更多的是为了抗议李屿淮将汉文化输入西且弥。 现场气氛有些紧张,不过好在有隐锋营的骑兵们严阵以待,那些百姓虽心中不满,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一个个伸长脖子、踮起脚尖,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人群中那个最为显眼的男人。 李屿淮被围在人群的中央,与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截然不同,此刻的他神情亲切,笑容可掬。 他不仅亲自上前慰问老人们,还耐心地解释着学习汉文化的好处与重要性。 “夏朝来的走狗!你们凭什么在我们的土地上传播别人的东西?!”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叫嚷起来,情绪激动,满脸怒容。 “西且弥的子民,世世代代都该学我们自己的本土文化!我们绝不向夏朝低头屈服!”另一个声音也跟着响起,紧接着,周围的群众纷纷附和,不满的情绪如同火焰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西且弥的皇室一个个都是孬种,皇室将我们卖给了夏朝,现在还要让我们、我们的下一代学习官话,学习怎么做一个汉人?!我们西且弥的子民绝对不同意!” “立刻将传授汉文化的先生逐出西且弥。” 群众的抗议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然而李屿淮却始终镇定自若,不为所动,脸上甚至没有流露出半点动怒的神色。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谢晗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李屿淮。就在这时,两人的目光越过重重阻碍,毫无预兆地交汇在一起。 谢晗的心猛地一颤,心跳陡然加快了两拍,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谢晗慌忙垂下眼眸,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到了李屿淮早上送来的那封信上。 信中邀约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可今夜他实在不想去赴约,心中暗自思忖着:到底该找个什么理由? 谢晗正心不在焉地想着,完全没察觉到人群中即将发生的暴动。 一个身材矮胖、方脸大嘴、小眼睛的男子瞅准时机,猛地冲破了阻拦人群的士兵防线,挥舞着拳头,恶狠狠地朝着李屿淮砸去。 而此时的李屿淮正朝着另一个方向的人微笑致意,注意力全然不在这边,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正悄然逼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高彦眼疾手快,毫不犹豫地挥拳反击,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那男子的脸上。 这一拳,瞬间点燃了人群的怒火,原本还只是叫嚷抗议的人群,此刻就像炸开了锅的沸水,彻底沸腾起来。 第33章 围观群众如同一股汹涌的浪潮,纷纷朝着李屿淮的方向涌去。他们神情激愤,嘴里不停地痛骂着李屿淮,同时奋力地挤开那些试图阻拦的护卫。 高彦见状,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刻与其他护卫们一起,用身体死死地护住李屿淮,形成了一道坚固的人墙。 尽管李屿淮暂时没有受伤,但却被汹涌的人群困在其中,难以脱身。现场局势变得愈发紧张,气氛剑拔弩张。 “谢老弟,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救人呐!”直到孟叶焦急地怒呵一声,走神的谢晗才如梦初醒,意识到眼前的危急状况。 孟叶神情冷峻,语气中透着焦虑,说道:“不能再任由他们这么挤下去了,人这么密集,一旦失控,踩踏事件肯定会发生,到时候不知道得有多少人丢了性命。” 此时,隐锋营的守卫们几乎被汹涌的人群冲得七零八落,仅剩下的几个士兵还在奋力护着李屿淮,他们自身都已自顾不暇,根本抽不出身来疏散这混乱不堪的人群。 谢晗微微蹙眉道:“现场这么多人,且每一个群众都情绪激动,你我进去帮忙只是徒劳,还会被困住不能脱身。” 的确,谢晗武艺高强,可在这混乱的场面中,他根本无法在不伤害任何一个群众的前提条件下,冲进人群将李屿淮救出来。 武力在此时不仅派不上用场,反而可能会激化矛盾,让局势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那、那这该如何是好?”孟叶急得满头大汗,若是李屿淮出了事,军区高层肯定会怪罪。 谢晗沉思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装备室里的石灰还有存货吗?” 石灰这东西在军营里可是用途广泛,既能用来处理尸体,又能给伤口止血,石灰浆还能填充城墙缝隙,防止敌人攀爬或挖掘,可以说是军营的必备物资。 不过,自从西且弥归属夏国之后,这里就再没经历过战事,所以石灰的储备量也不像以前那么充足了。 孟叶面露难色,说道:“自打张传上任后,对装备的管理比以前严格多了,他不让储备太多石灰,现在库存估计没剩多少了。” “放心,我会给他留点儿的。” 谢晗当机立断,迅速派人前往军区库,取来了石灰和面罩。 而后,他将这些石灰和面罩分发给了周围的士兵。士兵们熟练地戴上面罩,寻了一处较高的地势,便开始朝着人群抛洒石灰。 石灰一接触到皮肤,立时就让人感到不适。 那些冲在前面的人,瞬间捂住眼睛,痛苦地蹲在地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没过多久,现场咳嗽声、擤鼻涕声以及呜咽声此起彼伏,竟盖过了原本嘈杂混乱的叫骂声。 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不轻,如同退潮的海水一般,争先恐后地向后退散。刚才还拥挤不堪、混乱无序的场面,眨眼间便人去场空,逃散得差不多了。 “终于都走了……可差点把我给憋死……”人群散开后,高彦吃力地伸出一只手,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紧接着又急忙扶起了一直被他护在身下的李屿淮。 “主子?您没受伤吧?”高彦满脸关切地问道。 李屿淮此刻难得地显得有些狼狈,他的衣服凌乱不堪,发髻也已松散开来,但俊美的面容上仍勾着一抹浅笑,仿佛根本不将刚才的袭击放在心上。 “刚刚是谁抛洒的石灰?现场有没有人员伤亡?”李屿淮目光扫视了一圈,开口问道。 孟叶赶紧走上前,带着几分邀功的意味说道:“回李校事,刚刚是谢大人让人抛洒的石灰。那些被石灰洒到的人,只要回去好好洗洗脸,就不会有大碍,不会出现伤亡情况。” 李屿淮将目光投向谢晗,还未等他开口说话,一旁的高彦却已满脸愤怒,大声斥责道:“谢大人?你们隐锋营到底是怎么办事的!这么多刁民聚集在一起,你们竟然放任不管,任由他们攻击李校事。如此行事,未免太过玩忽职守!” 谢晗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虚,他刚刚一门心思已经飘到了别的地,确实没注意到有民众暴/动。 等到他终于反应过来时,李屿淮已经被人群团团围住,情况十分危急……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那么多群众暴/动靠几个士兵怎么管得住?若不是有谢大人帮忙,你们现在还被压在人堆下面呢。”孟叶打抱不平道。 眼看着高彦和孟叶就要吵起来,李屿淮盯住谢晗笑道:“多谢营锋营,收拾了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 尽管这话是带着笑容说出口的,可话里话外却满是讽刺之意。 谢晗自然也听出了其中的意味,毫不示弱地回敬道:“确实该好好谢谢我们。要知道,我们隐锋营的兄弟们和那些闹事的人一样,心里可都讨厌着李校事呢,可即便如此,还是得尽心尽力地保护李校事您呐。” 高彦在一旁暗自窃喜,幸灾乐祸地想着,谢晗先是让李屿淮遇袭,现在又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顶撞李屿淮,这次他可算是彻底把李屿淮给得罪了,肯定让李屿淮厌恶他。 然而,出乎高彦意料的是,李屿淮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喜欢被强。制的性子,我可是清楚得很。放心吧,以后像这样的机会,还多着呢。” 谢晗听了这话,心中一阵无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李屿淮收住笑声,又接着说道:“不过,这次群众暴动的事情有些蹊跷。现场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看起来倒像是有人在背后故意煽动。还请小旗官大人晚上来我府中一趟,我们一同调查此事。” 谢晗不禁冷笑。 又来了。 这男人真是道貌岸然,明明是打定主意晚上要见他,偏偏还要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小旗官大人意下如何?”李屿淮见谢晗不说话,不由轻声催促了一次。 谢晗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见此,李屿淮方才露出笑容。他当着众人的面走向谢晗,神色端地是正经无比,然而,微微压低的声音却满含暧昧促狭,“小旗官大人刚刚看我被这么多人困住,心里应该挺高兴吧?” 能亲眼看见李屿淮吃瘪,谢晗确实暗爽了一把。 但他仍旧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会呢。李校事被围困,我担心还来不及?这不是立刻派人去取了石灰来救你了。” “可是,你让我受了这么大的罪,就打算这么轻易地揭过去?”李屿淮笑问。 “那您还想怎么样呢?”谢晗一脸无辜地看着李屿淮,反问道:“刚刚李校事不是才说过,这烂摊子已经收拾好了吗?”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接着,他拍了拍谢晗的肩膀,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上司对下属的鼓励,可实际上,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谢大人,还是好好想想晚上要怎么哄我开心吧。” “最好,给我一个特殊的礼物当作补偿。” 第26章 入夜之后, 谢晗如约前往校事府。 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书房,却不见守卫,正欲推门便听里间隐约传来了对话声。 “主子, 我已经查出来,这一次在养老别院闹事的是白阳会的教徒。”此刻,高彦正向李屿淮汇报白日调查到的情况。 “这群人分明是有备而来, 且身上还藏有兵器,若非谢大人及时洒了石灰, 震慑住他们,现场极有可能发生血腥事件。” 李屿淮沉吟片刻,“可有查出幕后主使?” “还在调查当中,暂时没有确切的线索。” 白阳会向来是反对朝廷的江湖门派,因他们的教众广泛,藏匿极深, 纵使已经组织过多次围剿行动, 仍旧是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 “加快调查的速度。”李屿淮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喜欢蛊惑人心的脸,冷声道:“这么大规模的暴/乱不可能毫无痕迹,重点审查被抓住的教众,看看他们最近去过什么地方,接触过什么人……尤其是有没有去过寺庙。” 高彦垂首道:“是!” 李屿淮方才收回目光, 便见谢晗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黑布包裹的什物,瞧着模样像是书本。 “小旗官大人, 稀客啊。”李屿淮脸上一扫之前冷峻的神色。他迅速起身,殷勤地走上前去,为谢晗拉开了座位。 谢晗却对他的举动不以为意, 目光径直转向高彦,开口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我好像听到发现了白阳会的教徒?” 高彦目光躲闪,明显不愿告之实情,只得装聋作哑道:“回小旗官大人的话,我们正在查,具体情况尚不了解。” 说完,高彦便退下了。 谢晗看向李屿淮,冷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怎么会呢。”李屿淮微微勾唇,一副纯然无害的模样,“我倒是想问小旗官大人,怎么一来就开始谈公事,你不是特意来哄我的吗?礼物呢?” 说罢,李屿淮的目光看向谢晗拿着的东西。 第34章 “这是什么?”李屿淮询问。 “日记本。” 今夜的谢晗显得格外得放松,他随意地寻了一处席地而坐,随后看向李屿淮道:“不是想要礼物吗?来拿吧。” 李屿淮微微挑眉,有些意外,“小旗官大人用自己的日记本当作送我的礼物?那我是不是能认为,你终于愿意对我敞开心扉了?” “你之前不是问我,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谢晗冷然道:“自己看,你就知道了……” 其实谢晗还想知道,当李屿淮了解了他的另一面之后,还会不会说喜欢他。 毕竟,谢晗与常人不一样,他是一个记忆不健全的人,他随时会忘记一些重要的事物。 李屿淮非常感兴趣。 男人坐到谢晗身边,迫不及待接过日记本翻开,认真地看了起来。 夜色静谧,书房内只点着一盏朦胧的烛光,两人难得有这么放松地时刻,没有针锋相对、暧昧不清,只有日记本的纸张在李屿淮的指尖沙沙作响。 谢晗的目光不自觉抬了抬,男人像是获得了什么稀世珍宝,神色异常专注地看着日记本,英俊面容在暖光之下少了几分冷洌的攻击性,莫名显得有些温柔。 “如何?”谢晗主动出声打破了沉默。 李屿淮笑了笑,看向谢晗道:“想问什么?” “我想问,你看了我的日记本有何感想。”会不会觉得他不是一个正常人,还敢不敢说喜欢他。 “感想?感想便是小旗官大人真是敬业。” 李屿淮指尖翻动,露出日记本上方的内容。 谢晗的日记本大多数都记载着公事,例如一些案件的细节,还有当值的时间,看得出日记本的主人记性不太好,唯恐自己将重要的事忘了,因此,每一个事件都写得非常详细。 再往下翻,李屿淮还能发现一些特殊的“惊喜”。日记本上赫然写着李屿淮的名字,不过,不用细看便知大多内容都是谢晗痛骂李屿淮的话,还有计划着要怎么整李屿淮。 “原来小旗官大人还想过套麻袋我揍一顿。”李屿淮看到有趣的地方,还笑了几声,似乎一点都不生气,“这个想法不错,改天我们试一试。不过,光是揍一顿怎么能解气呢?不如小旗官大人先把我扒光,再慢慢得折磨我……” “有病!” 谢晗骂了一句,伸手飞快地翻到了下一页,李屿淮垂眸一看,忽而又笑不出来了。因为面前的日记本又提到了一个人,一个李屿淮最不想看见的人,方琪。 谢晗在日记本里详细记录了方琪要求他做的事,而且那些事都是李屿淮不曾知晓、不曾参与的谢晗的过去。 三月初六,和方琪一起去踏青。 四月初二,给方琪买纸和笔…… 李屿淮心底泛起一阵酸意,忽而有些心烦。他眯着眼看向谢晗,神情有点凶,“你倒是真在意你好夫君。” 谢晗勾起唇,“关你什么事?” “小旗官大人是不是忘了,你今晚可是来哄我的,这种程度,你认为能把我哄好吗。”李屿淮坦坦荡荡地承认,“我现在很嫉妒方琪,你得负责。” 谢晗嘲讽道:“李屿淮,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看了我的日记本,难道不明白我与常人不一样吗。” 李屿淮神情淡淡的,明显并不在意谢晗的话。 谢晗继续道:“我经常失眠,夜里会忘记白天的事,有时候精神恍惚甚至会忘记自己到底是谁,所以我才将这些事都写在日记本里……” “那又如何呢?”李屿淮微微俯身,靠近了谢晗,“难道小旗官大人说了这么多,是为了让我更加怜惜你?” “你不怕我吗?万一我哪天又失心疯……”谢晗暗中握紧了手心,谁能接受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呢。 “怕什么?”李屿淮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质疑地强势与认真。 谢晗别开了眼,又骂李屿淮真是一个疯子。 李屿淮合上日记本道:“小旗官大人别以为这么说,便能全身而退,我李屿淮做了决定的事,向来不会改变,与其想着怎么吓退我,不如想着怎么把我哄好吧。” 男人的声音有些危险,“别忘了,我还生着气。” “……你想如何?” “我很喜欢这礼物。不过,日记本上写了这么多为方琪做过的事……让人心里好不畅快。”李屿淮低声道:“不如,你告诉我一件方琪全然不知,只有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谢晗想了想,说:“没有这种秘密。” 李屿淮瞬间黑了脸。 “是吗。若不然我们现在就地滚一遭,背地里做一对快活鸳鸯,就此瞒着你那该死的好夫君如何呢?”说罢,李屿淮竟开始动手扯下了腰带。 “等等。” 谢晗蹙眉道:“等等……你别动,我确实想到一件事方琪并不知晓。” 李屿淮的语气还有点遗憾:“你说。” “……方琪的哥哥,方明,他以前喜欢过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难以忍受地厌恶往事,谢晗语气渐渐低沉:“有一年的年节,我和方琪回了方家,半夜时,方琪被方父叫到了祠堂守岁,而方明却偷偷摸摸地爬上了我的床……” “然后呢?”李屿淮面无表情,声音却冷到了极点。 “然后,当然是被我揍了一顿,伤得半死,三个多月都没怎么下床。”谢晗嘲笑道:“从此以后,他就不敢再来招惹我了。” 李屿淮询问道:“你将方明揍得这么惨,方琪竟没有问你原因吗?” “问了。”谢晗拍了拍袖口,语气无谓般得道:“正因为问了,我才告诉他方明在赌博,还被收债的人打得这么惨。而方明不敢说出真相,只得认了这个哑巴亏。” “上一次在方家时,我故意说方明还在赌博,便是为了提醒他以前做过的坏事,其实他早就没有钱赌了,只是欠着一屁股债务还不上罢了。” “这两兄弟一个德行,背地里各有算计,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李屿淮评价道。 “那你呢?”谢晗不置可否。 “我当然是向着你了。”李屿淮笑道:“小旗官大人果真是厉害。招惹你的都没有好下场,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小旗官大人,如此对我手下留情呢?” “不必。” 谢晗道:“若是你觉得害怕,日后就离我远一点,我保证不会再整你了。” “方才已经说过不怕了。看来,小旗官大人是没听进去。” “李屿淮——” 话音刚落,李屿淮便骤然欺身而上。 他的大手精准而有力地擒住那截劲瘦的腰肢,顺势一带,将人狠狠抵在了博古架上。 只听得一阵清脆的声响,博古架上的青瓷瓶在剧烈的摇晃中纷纷坠落,摔得粉碎,瓷片四溅,如同他此刻已然崩裂、再难维系的理智。 “小旗官,总喜欢这般折磨人?”李屿淮嗓音低沉,喉结在谢晗颈侧缓缓滑动,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 侧脸轻轻磨蹭着那片白皙如雪的肌肤,呼出的潮热鼻息,令谢晗耳后泛起一抹动人的胭脂色。 他微微屈膝,蟒袍下,肌理偾张的胸膛,隔着锦衣,将剧烈的心跳传递过去,此刻的他,仿佛一头困在囚笼中饿极的野兽,奋力冲撞着,满是难以抑制的冲。动与渴。望。 谢晗玉雕般的面容仍浸在阴影里,双手却已经做出拒绝的姿态。 李屿淮捉住谢晗的手按向自己某处,“这处要烧穿了。” 暗哑嗓音裹着情。欲,他偏头咬住谢晗的耳垂,“要么给我个痛快,要么...” 谢晗将身子又往后缩了缩,试图拉开与眼前之人的距离。紧接着,他屈起手指,精准而用力地弹向近在咫尺的喉结。 李屿淮吃痛,下意识地后仰,就在这一瞬间,谢晗眼疾手快,迅速抽出腰刀,刀鞘稳稳地抵住了对方那贲张的颈脉。 “班房最近新添了一批刑具。”谢晗隐在阴影之中,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李大人要是实在难。耐,不妨去衙门里,好好尝尝铁蒺藜的滋味。” 第27章 公署内, 谢晗身着官服,正于桌案前低头疾书,眉头紧蹙, 似在思索着什么。 孟叶揭开青竹门帘,迈步踏入门槛。 “谢老弟,七宝法会的梵钟眼瞅着就要撞响了。”孟叶一撩衣角, 自顾自地坐在谢晗对面,“方琪作为领了御赐袈裟的主经人, 在法会中地位举足轻重。你却未去承担戍卫之责,我倒好奇,这究竟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李屿淮有意从中作梗,不让你前往呢?” 在西且弥,佛教文化根深蒂固、盛极一时, 民间百姓对各类佛教仪式尊崇有加、极为看重。其中, 七宝法会更是被视为重中之重, 是西且弥最具影响力和代表性的佛教节日之一。 每逢七宝法会这一天,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召唤,使得几乎所有虔诚的佛教信徒都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齐聚在庄严肃穆的佛寺中,怀揣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期许, 虔诚地祈福祝愿。 第35章 方琪作为佛事司的佛经译员自然不例外。今年,方琪有幸被选为佛堂祈福的代表人物,提前半个月就开始了焚香戒斋。 案前, 谢晗放下狼毫,这几日他都去了佛事司,本想向方琪提出和离, 但方琪以要准备七宝法会为由,有意避而不见。 既然方琪一心扑在七宝法会之上,那他便耐着性子,安心等到法会结束,再找他谈和离之事。 谢晗向来有意避开与孟叶谈论方琪,因为只要一提起方琪,老友之间那种轻松惬意的氛围便会瞬间消散。 他敷衍道:“近来白阳会的教徒在邺城露面了。” 孟叶却并未打算转移话题,开口道:“即便有要事缠身,也不能就此不顾自己的夫君吧?”孟叶与方琪十分投缘,自得知谢晗想要与方琪和离后,已多次在谢晗面前为方琪说情。 谢晗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本官倒是好奇,孟大人何时放下了千户的差事,改做起媒人的营生了?” 孟叶却只是微微一笑,这一次,他心意已决,定要促成谢晗与方琪见上一面,解开彼此的心结。 “此次西且弥的官员都会齐聚边城,在法会上聆听方琪唱诵梵音。倘若有人想要趁机生事,法会无疑是最佳时机。谢老弟既然一门心思要剿灭匪患,何不带兵前往法会,来个守株待兔呢?” 谢晗暗自思忖,孟叶此番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毕竟,刺杀官员这类恶行,本就是白阳会的惯用手段。 略作沉吟后,谢晗果断应道:“好,我参加戍卫。” 待到七宝法会当日,边城的街道上人潮涌动,熙熙攘攘,仿佛全城的百姓都倾巢而出,朝着佛事寺的方向蜂拥而去。 当方琪身着一袭素净而庄重的佛衣,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时,现场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那声浪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将谢晗淹没其中。 这是谢晗首次亲身感受七宝法会的宏大场面,看着眼前摩肩接踵的人群,他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如此密集的人流,万一出现拥挤踩踏事件,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随着人群缓缓移动。 这一路行进得极为艰难,每一步都需费些力气。 谢晗心中暗自感慨,方琪在民间的威望之高,已然远超他的想象。不知不觉间,方琪竟已拥有了如此众多虔诚的佛教信徒。望着眼前这些民众如痴如狂的模样,谢晗毫不怀疑,只要方琪一声令下,这些人定会毫不犹豫地为其赴汤蹈火。 这一发现,既让谢晗感到意外,又隐隐让他察觉到一丝潜藏的危险气息。 终于到达了佛寺。 谢晗手按腰间佩刀,稳步穿过回廊。 佛诞法会的诵经声悠悠地从前殿飘来,在空气中萦绕。 他并未径直前行,而是特意绕路,前往后禅院巡查。 不经意间,他的目光扫向东侧,只见经幢之后,半片鸦青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白阳会!”这个念头如同一根尖锐的针,猛地扎向谢晗,刺得他后颈一阵发紧。 就在昨日,他才刚刚接到密报,称有白阳会教徒喜着黑衫。而眼前那一闪而过的衣角,就是黑色。 谢晗瞬间警惕起来,他猫下腰,脚步飞快地追了上去。 那道黑影如鬼魅般急速窜入西厢,带翻了香案上的莲花铜炉。 只听得“哐当”一声,檀香灰如细雪般扑簌簌地洒落,落在明黄的经幡之上,留下斑斑灰迹。 谢晗追至门槛处,猛地一个急停,身形稳稳顿住。 屋内,酥油灯明明暗暗,映照着满屋的金身佛陀像,光芒晃得人眼花。 就在这时,细微的衣料摩擦声传入谢晗耳中,他敏锐地判断出声音来自佛像后方。 “出来!”谢晗一声厉喝,手中利刃寒光一闪,瞬间劈开了垂落的五色璎珞。 紧接着,他迅猛欺身而上,寒刃横翻,如手掌般打在那人背部。然而,当看清对方的面容时,谢晗却猛地一怔,这竟是一张世无其匹的英俊脸庞。 被他打倒在地的男人吃痛,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谢大人!” 谢晗原本往下劈刀的动作陡然顿住,摔倒的男人艰难地转过头来,不满道:“我不过和方丈闲聊几句,一时迷了路,谢大人这手擒拿功夫,可比那白阳会的手段还要狠辣凶险几分。” 谢晗突然觉得有些不妙。 按照谢晗对李屿淮的了解,他自然不会对七宝法会感兴趣。李屿淮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很可能是别有目的…… “高彦呢?”谢晗问,御使大人独身一人,这很不一般。 “他去查探白阳会之事了。”李屿淮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香灰。 谢晗收起刀,上下打量李屿淮,冷冷道:“我竟不知李校事还对佛教文化感兴趣?原以为像李校事这般杀孽深重的人,不敢踏进佛堂呢。” 李屿淮笑了笑,道:“我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洗清罪孽,而是听说本寺最近新进了几尊金身,我来私会这些菩萨的。” 谢晗骂了句:”有病,满口秽语,污了佛家清干净地。你老实说,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我记得今日谢大人不是沐休吗?怎么,沐休攥着夫君的衣带还不够,连本校事的军务都要过问?”他刻意放慢“夫君”二字的语速,神情中满是不屑,“倒是您那弱不禁风的夫君,离了隐锋营的刀就迈不动腿?“ 谢晗愤愤道:”明明是你鬼鬼祟祟,居然还敢倒打一耙,贼喊捉贼!” 李屿淮不慌不忙地整理好身上的衣衫,便打算径直离开。 谢晗见状,立刻出声喝止:“你给我站住!今日是方琪主持法事,我断不会让你有机会破坏。在这场法事结束之前,你必须时刻处于我的视线范围之内。” 李屿淮嗤笑,道:“谢大人是要拿我当嫌犯押着?你知不知道,你们国王,都不敢这样跟我说话。” 就在此时,法鼓突然急促地敲响,经幡在风中猎猎翻动。 谢晗二话不说,猛然反手一抓,将李屿淮掼在了一旁的盘龙柱上,用力压住他的肩膀,语气强硬道:“没错,就是把你当嫌疑犯押着!你这条疯狗,栓在本官眼前才放心。” 李屿淮奋力挣扎了一阵,却难以挣脱谢晗的钳制,最终无奈说道:”难得小旗官大人这么想跟我在一起,我求之不得。” 谢晗见他服软,便松开了手。 李屿淮整了整衣装,恢复了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跟在谢晗身后,一同走出了大殿。 他们来到护卫队伍,孟叶见到李屿淮,惊奇地问:“李校事为何在此?”他心里埋怨李屿淮不务正业,追人竟然追到了寺庙,便轻轻说了句:“佛门乃清净圣地,李校事也对佛门感兴趣?” 李屿淮毫不客气地怼他道:“笑话。七宝法会人人都可以参与,旁人能来,我自然也能来。” 谢晗望向法事台上已经在准备祈福仪式的方琪,决定暂时不走了,以静制动,看看李屿淮到底想搞什么鬼。 七宝法会的仪式开始之后,方琪在方丈的指引下站在祈福台,他熟练地焚香、诵经,祷告,阳光照耀之下如玉面容倒真像是一个普渡众生的佛法使者。 台下的佛教信徒全都跪地而坐,神情虔诚地跟着方琪一起诵经,场面十分壮观。 “小旗官大人,你的好夫君……”台上仍旧在诵经,李屿淮忽而收回目光,侧眸看向谢晗道:“若我此刻斩断他颈间那串佛珠,你说,眼前这群已然疯魔的信徒,是会先如饿狼般将我撕碎,还是先把你这个‘渎佛者’的家人生吞活剥了呢?” 面对李屿淮的挑衅,谢晗睁眼说瞎话道:“御使大人可知,三年前妄图刺杀方琪的狂徒,是被信徒用经幡绞死的。”他目光扫过李屿淮腰带上的螭龙纹,又道,“夏朝龙脉再尊贵,压得住西且弥八百里佛国地脉么?” 哪怕李屿淮贵为夏朝御使,但只要他动了方琪,便如同冒犯了西且弥佛教信徒心中的信仰,定然会引起一场无法预料、压制的动乱。 李屿淮轻笑一声,傲然道:”巧了,本官最擅长的就是——把神佛,变成鬼怪。” 嘴硬?那就嘴硬吧,谢晗也不打算回击他,倒要看看众目睽睽下,他要怎么对方琪动手! 祈福仪式进行到了尾声,按照以往惯例,只需要方琪念完手中的佛经残卷即可,正当方琪捧起佛经,准备诵读之时,方丈突然开口打断道:”昨夜老衲被佛祖托梦,梦见佛祖喻示七宝法之后,有灾劫降临西且弥,自此边城之地大旱云荒,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一阵轰动。 “佛祖竟然降下警示,喻示西且弥有难?!” “敢问方丈,我们要如何才能化解凶难。”众信徒纷纷询问。 “若是真的大旱三年,不知会死多少人。” 方丈道:“若想化解,平息这一场命定的灾劫,倒也不难。只需要选一个心诚之人到佛祖面前诵经,请佛祖慈悲保佑西且弥,化解灾难。” 第36章 众人自然推荐方琪。 方琪微微蹙眉,心下觉得有些奇怪,往年法会并没有如此安排,为何今年这么特殊?然而,眼看着众人对他投来的期盼目光,方琪已经是骑虎难下,只得道:“若是我能诵经消除西且弥的灾祸,自然义不容辞。” 方丈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他带着方琪走进了一方透明水晶结构的小屋。 “此地离佛祖的距离最近,开始诵经时,水晶屋里的机关会开启,并缓缓往房内注水,只要你诚心诵经,感动佛祖,机关便会停止注水……切忌,不得有任何亵渎佛祖的心思,否则不仅不能解除灾祸,还会被水活活淹死。”说罢,方丈对着方琪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方琪心中虽满是疑惑,却也识趣地没有多问。 他稳步走到水晶屋的中央,双手合十,而后缓缓闭上双眼,开始念起经来。 屋外,一众佛教信徒紧紧围在水晶屋四周,眼神中满是期待与好奇,都想知道随着机关注水,水位最终会停在何处。 方琪双手虔诚地捧着佛经,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悠远。 与此同时,水晶屋的机关悄然启动,水开始缓缓注入。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那澄澈的水渐渐漫过了方琪的脚踝、小腿,直至没过腰腹,可水位却依旧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眼看着还在不断攀升。 “怎么回事?”人群不由开始窃窃私语,“佛祖还没有感受到方琪的诚意吗?为什么水还没有停。” “这水再往上涨,可就要淹死人了……” “再等等看吧。方丈不是说了,心诚则灵,水至多没过肩膀。” 另一边,谢晗已经觉得不对劲了。他冷冷看向李屿淮,用得并非是疑问的语气,而是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李屿淮笑了笑:“小旗官大人,你觉得,你的好夫君什么时候能感动佛祖呢?” 谢晗当然不相信这种感动佛祖的鬼话,他立刻意识到李屿淮暗中指使了方丈,故意在此刻生出事端! 他心中警铃大作,李屿淮极有可能想趁着这个机会,要么直接除掉方琪,要么让方琪声名狼藉。 “李屿淮,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准动方琪。”谢晗握紧了佩剑。 李屿淮微微垂下眼眸,道:“你自诩了解我,那你真的了解方琪吗?你可知道,你的这位好夫君,究竟做了些什么?” 回忆起养老别院搬迁那日,正是方琪煽动了那群白阳会的人,从而引发了大规模的暴/乱。李屿淮本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且向来睚眦必报。他此番并不打算取方琪性命,而是处心积虑地要让方琪身败名裂,颜面尽失。 此时,水晶屋内的水不断注入,空间里的空气愈发稀薄。方琪只觉呼吸渐渐困难,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紧紧攫住他。 终于,那冰冷的水漫过了他的肩膀,手上的佛经也瞬间被淹没,可水位却依旧没有丝毫要停下的迹象。 方琪心中陡然一紧,彻底慌了神。 他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已然中了圈套。他拼尽全力拍打着透明的水晶门,声嘶力竭地呼喊:“救命——” “方丈!!快放我出去!!” 然而,门外那群曾经对他百般尊崇的佛教信徒,此刻却无一人敢主动上前施救。 只因方丈先前曾宣称,佛祖定会惩罚那些惺惺作态、毫无诚意的假佛使。若方琪真的不幸被淹死,便只能证明他一直以来都是在作秀,根本不是真正信奉佛教的佛使。 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不能救方琪!方丈说了,要是打扰了祈福仪式,惹得佛祖发怒,降罪于西且弥,那灾劫可就无法化解了……” “没错!方琪,你赶紧接着诵经啊,只要你真心向佛,水位肯定会停下来的。” 这一刻,方琪彻彻底底尝到了自食恶果的滋味。 曾经,他总以为这群佛教信徒愚昧好骗,随便说上几句便能哄得他们心甘情愿为自己效力。却没想到,李屿淮正是利用了他的这一心理,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陷入了声名狼藉的境地。 眼看着水晶屋内的水位越来越高,方琪的生命危在旦夕。 谢晗心急如焚,顾不上其他后果,如离弦之箭般飞身上前,一脚踹开了守在水晶屋前的佛寺守卫。紧接着,他又用力砸烂了水晶屋的门锁,将奄奄一息的方琪救了出来。 第28章 暮色如血, 殷红的余晖倾洒而下,将谢家院子里的葡萄藤浸染上了一层血色。 方琪无力地瘫坐在门槛上,凌乱的发丝如杂草般散落, 遮住了他那毫无神采、满是绝望的双眼。 回想起三日前法会上的那场劫难,至今心有余悸。 当时,他正庄重地诵读着《妙法莲华经》, 当念至“观世音净圣”时,突如其来的大水毫无征兆地将他淹没。 他吓得手足无措, 强烈的求生欲从心底喷涌而出,拼命地挣扎着。 “佛经使者遭天谴!”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尖声嘶吼起来。 他清楚地记得,那些曾经跪在台阶下,满脸虔诚叩首的信徒们,面孔都突然扭曲得如同恶鬼,脸上尽是狰狞的狞笑, 仿佛在为他的遭遇而幸灾乐祸。 那本原应被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经文, 在大水的冲击下, 变成了一页页破纸漂浮在水中,宛如一道道催命符。 冰冷刺骨的水漫过后颈的瞬间,方琪分明看到李屿淮正站在观礼阁上,嘴角挂着一抹瘆人的冷笑,眼神中满是嘲讽与得意。 如今, 朱雀大街的茶肆里热闹非凡,说书人正拍着醒木,唾沫横飞地讲述着:“要说那方琪, 哪里是什么佛缘深厚之人?分明就是妖孽转世,触怒了神明,才落得如此下场!” 这番言论引得众人纷纷附和。 信徒们也没闲着, 他们将烂菜叶扔在谢府的偏门,落井下石。 而方琪在职场上的对手们更是抓住这个机会,将弹劾他“妖言惑众”的折子呈报到了上头。 冷风呼啸着穿堂而过,方琪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那串断线的沉香佛珠,指尖深深地陷入掌心,留下一道道清晰的痕迹。 他的锁骨上,有一处青黑色的指印,那是那日谢晗将他从水晶屋中拽出时留下的。 当时谢晗的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他的琵琶骨捏碎一般。 方琪曾怀着一丝希望,给谢晗送去书信,渴望得到对方的回应与帮助,可等来的却是原封不动被退回的信件。 黑暗渐渐笼罩了整个小院,方琪的心中涌起一股决绝的恨意,暗暗发誓:“你既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 一个异族装扮的男子脚步踉跄地一头撞入校事府。 “李校事!”那男子急切之下,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抢步上前。 “拉罕部如今愈发张狂,他们豢养的鹰隼都好似翅膀硬了,竟敢……” 此时,李屿淮正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香茗,神色淡然。对于西且弥的这位外交使者,他本无意接待,只是拗不过陈亲王的再三劝解,才勉强应允。 “布拉姆,你是第一个活着从拉罕部回来的夏国御使。”李屿淮敬佩地说,挂满笑容的脸却表明他根本没将出使的凶险放在心上。 布拉姆见李屿淮对拉罕部的挑衅态度如此轻慢,心中虽焦急却也不敢造次,恭敬地施了一礼,行了个标准的中原礼节,而后缓缓开口,语气诚恳:“下官此次前来,实有一事相求,还望校事大人能够施以援手。” “何事?” 尽管身体疲惫,布拉姆脊背却挺得笔直:“属下亲眼所见,五十三个姑娘被铁链锁在祭坛之下。其中最小的姑娘才刚及笄,那眼睛就像草原上初春刚融化的雪水般清澈……属下无能,未能救出姑娘们……” “荒唐!”王廷之中,以冲动鲁莽闻名的兵曹参军猛地一拍桌子,声如洪钟般地喝道,“三年前我们冒险强救祭品,那些蛮子转头就把整个商队给屠了!” 然而,一众文官们却神色冷静,其中一人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此事说到底终究是拉罕部落内部的决策。不管怎样,西且弥实在不便贸然插手其中,以免引火烧身。” 另一人也随声附和:“正是这个道理。拉罕部落的首领本就是个未开化的蛮族野人,他们向来有着人祭的野蛮习俗。即便西且弥出面帮他们换了首领,救下了这一批女子,也不过是解一时之困罢了。总不能次次都让西且弥伸出援手,这也绝非长久之计啊。” 还有人皱着眉头劝说道:“李校事,您也清楚,拉罕部落地处偏僻山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我们大动干戈,实在是得不偿失,还望您三思而后行。” “可不是嘛!类似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前年,那拉罕首领听闻西且弥要派人前去谈判,我们的使者还未抵达拉罕部落,那心狠手辣的蛮族首领就直接下令将人活活烧死了,其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第37章 李屿淮微微颔首,转而看向布拉姆,问道:“你与拉罕首领见面时,可曾与他进行谈判?说不定能找到和平解决的办法。” 布拉姆回想起与拉罕首领见面时的场景,神情既愤然又带着一丝后怕,“那拉罕首领肆意嘲笑我们西且弥只会仰仗大夏的庇护生存,毫无骨气。不仅如此,他还强迫我喝下他吐过口水的马奶!我一开始宁死不屈,可那恶魔竟威胁我,只要我不喝,他就立刻下令杀掉一个无辜的女孩。我实在是别无他法,只能咽下了这口屈辱。” 说着,布拉姆的情绪愈发激动,他向前跨出一步,眼中满含希冀,“李校事,如今这世上,唯有您有能力、有办法救这一群无辜可怜的女孩。求求您,救救她们吧!要是再不想办法,她们可就要被拉罕首领活活烧死了……” 话还未说完,布拉姆的身体突然晃了晃,双眼一翻,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议事堂瞬间炸开了锅,官员们脸上满是惊慌之色。“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说着话,人就突然晕过去了?” 李屿淮眉头微蹙,“传云焰过来。” 高彦立刻领命,疾步离去, …… 校事府内堂,烛火摇曳不定,光影在墙壁上诡谲地晃动。 云焰的指间,一根银针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仿佛感知到了某种强大而邪恶的力量。 此时的布拉姆,脖颈青紫,血管暴突,如同扭曲的青蛇。 他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暗红的脓血从七窍缓缓渗出,滴落在精美的西域织锦地毯上,瞬间蚀出缕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主子当心!”高彦神色骤变,急忙踏前一步,挡在李屿淮身前。 他的手指微微发颤,尽管努力保持镇定,但那一丝恐惧还是难以掩饰。要知道,三年前得知成璧被夺舍时,他都未曾如此害怕过,可见眼前的情形是何等凶险。 云焰神色凝重,广袖翻飞间,甩出两道符咒。 符纸刚一触碰到脓血,便瞬间燃起幽蓝的火焰,诡异而又炽热。 “赤髓瘟入髓三分,若七日内寻不到解药……”云焰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丝忧虑。 李屿淮面色冷峻,眼神决绝:“西且弥使臣死在边城,明日拉罕部落狼烟即起。”他绣金蟒纹的皂靴踏过冒着青烟的地毯,每一步都沉稳有力,仿佛在宣告着他的决心。 俯身时,玉冠上的垂旒轻轻扫过布拉姆的面容,他的目光落在布拉姆身上,语气不容置疑,“云焰,我要他活着说出拉罕王帐的位置。” 云焰的瞳孔骤然缩紧,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犹豫。 这种病在拉罕部落也十分罕见,能够通过体。液快速传播。目前虽有药可医,但治愈率并不高,大部份得病之人仍旧会在几天内痛苦死去。他猜测,拉罕首领已得了赤髓病,而布拉姆是因为喝了被他吐了口水的马奶,方才遭到传染。 “主子可知,赤髓瘟最喜寄生权贵血脉?”云焰的声音微微颤抖,说出的话语如同重锤,在这寂静的内堂中回响。 高彦顿时紧张地看向李屿淮,“主子,您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不必担心。” 李屿淮道:“布拉姆汇报情况时,距离我尚远,不可能传染给我。” 闻言,云焰与高彦皆是松了一口气。 衙门内,谢晗也听到了一个坏消息。 孟叶告诉他,之前他追查的一个名叫陈二的犯人,最近已加入了白阳会,并成了一个小头目。 “陈二武艺平平,脑子也不好使,能在白阳会当上堂主,怕是用的边城的情报交换。”孟叶推测。 谢晗心下了然,白阳会很可能在边城再次组织一场暴/乱。 查找陈二刻不容缓,谢晗与孟叶、江齐立马动身。 乡塘坊。 谢晗猛地一脚踹向那扇破败不堪的木门,木屑纷飞四溅,映入眼帘的,却是那空荡荡、冷冷清清的土炕。 孟叶见状,攥紧刀柄的手青筋暴起,恨声道:“又晚了一步!” 江齐则迅速蹲下身,捻起炕沿上的炭灰,目光如炬地说道:“火盆的余温尚在,人肯定没走远!” 三人心中一紧,旋即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巷口。 就在这时,斜刺里突然探出一个俊逸身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只见李屿淮身姿闲适,倚靠着青砖墙,那身玄色官服在暮色的笼罩下,泛着冰冷的光泽,更显威严。 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语气轻慢地说道:“小旗官如此横冲直撞,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失了几分风度。” 说着,他的指尖缓缓擦过谢晗的肩甲,在距离咽喉仅仅三寸的地方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听说你在找只耗子?怎么,还没抓到?” 谢晗反手扣住李屿淮的手腕,冷冷说道:“你故意穿着官服来当这活靶子,真不是活腻了?” 李屿淮若无其事地逼近一步,右手轻轻捏住谢晗的下巴,拇指重重碾过对方柔润的唇线:“我在法会上就跟你说过,暴·乱的罪魁祸首是方琪,你不去擒贼先擒王,跑来这儿浪费时间?” 谢晗反手扣住他的腕骨往青砖墙上一掼,冷道:“李大人可知构陷法会主经人该当何罪?” 此时,李屿淮身上淡雅而若有若无的檀香,丝丝缕缕地钻进谢晗的鼻息间,似有似无地撩拨纠缠。两人的官袍下摆不知在何时已绞缠在一起,仿佛此刻他们之间那剑拔弩张、难解难分的紧张对峙局势。 “要证据?”李屿淮突然贴近他耳畔,温热的吐息钻进耳蜗黏膜中,令他某处痒。痒的,“明日将陈二的通缉令贴在城墙,本官自会剥开方琪的——” 话未说完,李屿淮的尾音突然化作一声闷哼。原来,谢晗已将刀柄抵在了他的腹部,眼神锐利如鹰,充满了警告:”若查无实据……” ”便让谢大人亲手锁我下狱如何?”李屿淮忽然咬住他束发的银链,在对方骤然收缩的瞳孔里笑得恣意,“然后,你想怎么折磨我都行。最好,用你身上的那把‘软剑’。” 谢晗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欲要给他一击。然而,就在李屿淮那染着沉水香的发丝轻轻擦过他的唇畔时,他的动作却陡然僵住,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男人的青丝在空中肆意飘扬,如同一张温柔而又令人迷醉的网,在这紧张而又暧昧的氛围中,轻轻摇曳。 第29章 陈二的缉拿通告已然发出多日, 然而衙门上下翘首以盼,却始终未收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与此同时,李屿淮今日下午便要前往视察养老别院, 这可是不容有失的重要活动。 上午时分,整个衙门内气氛紧张,众人皆在紧锣密鼓地谋划着此次戍卫行动的各项细节。就在这时, 公署却迎来了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谢晗。”自七宝法会事件之后,方琪深居简出, 莫说出门,已经很久不曾在谢晗面前露面了。 谢晗颇为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方琪神情温柔,仿佛这一段时间不愉快的事从未发生。 “你在公署可还住得习惯?” 谢晗微微颔首,“劳烦挂心,军区事务繁忙,我在公署住得很好。倒是你大病初愈, 若没什么事, 不用来找我, 早些回去休息吧。” 谢晗语气平淡,却不动声色地给方琪下了逐客令,更将方琪原本准备好将谢晗哄回家的话堵了回去。 方琪眸底闪过一丝冷光,又很快被笑意遮掩,他缓声道:“前段时间姑妈整理父亲的遗物, 方才发现父亲临终前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珊瑚醅,今日,姑母特意将酒给你送了过来……” 说罢, 方琪从提来的食盒里拿出一个精致酒壶,又给谢晗倒了一杯酒水。谢晗凑近闻了闻,果然是他喜欢的珊瑚醅, 没想到方父临终之前还一直想着他,谢晗心下甚为感动。 “尝一口吧。”方琪将酒杯递给谢晗,“莫要辜负了父亲的一片心意。” 谢晗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道:“父亲有心了,辛苦姑母走这一趟。” 方琪笑道:“姑母千里迢迢从邺城赶来给你送酒,却不见你的身影,疑心之下对我反复盘问,我不好多说,只道你军务繁忙,忙完便会归家。谢晗,看在姑母的份上,你与我回家一趟吧。” 谢晗捏紧了酒杯,沉默不语。 方琪见他神色犹豫,劝道:“若你一直不回去,姑母定然知道我们闹了矛盾,夫妻之间的事,总不好传回方家。你放心,待吃完晚饭,安抚住了姑母,我绝不多留你半刻。” 闻言,谢晗终于颔首同意。毕竟,许氏是为了给他送酒才特意前来边城,于情于理谢晗都应该回去露个面。 眼看着谢晗同意了,方琪终于露出面容,他与谢晗又闲聊了几句之后,状似无意地提道:“先前来得路上,我经过石头坊遇见了一个人。那人长得凶神恶煞,左眉还有一块刀疤,细看之下越是觉得眼熟,好像是你以前抓到过的一个马贼,叫、叫什么陈三?” 第38章 陈三是陈二的弟弟,也是陈二的跟班,两人的生活轨迹时常有交集。如果能寻到陈三的踪迹,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到陈二的下落。 谢晗立刻询问道:“当真?你可有看错?” 方琪道:“错不了。他在石头坊与别人谈事,身边还跟着一群打手模样的人。” “你先回家。我有公务要处理,晚些时候,我自会回来。”谢晗说完,抓起剑便走,又叫上了孟叶、江齐一起前往石头坊,追查陈三的下落。 中途,孟叶向谢晗打听他是如何得知陈三的踪迹,谢晗实话实说。 孟叶在隐锋营做了多年侦查工作,他全程目睹了水晶屋事件的发生经过,结合李屿淮经常来找谢晗的情况,孟叶早已猜测出水晶屋事件是李屿淮手笔。 昨天,孟叶去看望方琪,两人都认为,李屿淮使出如此手段夺人妻子,实在是卑鄙无耻。 当时,方琪还气愤地说:“他敢抢走谢晗,老子就要烧他粮仓!” 没想到,才过了一天,方琪便提供援助,孟叶不由感叹道:“方琪明知我们抓陈三是为了保护李校事,居然还能不计前嫌帮我们提供线索?不得不说,你家夫君还真是一个心善之人啊。” 谢晗不置可否,他总觉得方琪遇见陈三之事有些刻意,背后定然隐藏着什么蹊跷。 毕竟,现下方琪最痛恨的人就是李屿淮了,李屿淮害得方琪名誉扫地,方琪又怎么会帮他呢?! 谢晗觉得在石头坊抓到陈三的机率非常小,不过,既然已经到石头坊了,谢晗也不想轻易放弃,于是命令下属们仔细地展开搜查。 石头坊是城中一处热闹的集市地段,这一条街有酒楼、商铺、赌坊,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虽然谢晗带来的人够多,搜查起来并不困难,但大规模地搜查很可能会引起陈三的警惕,谢晗与孟叶合计一番之后,准备乔装打扮,分头行动。 谢晗扮作普通路人进了石头坊街区最大的一间赌坊。 “押注了!看清下手,买大买小!!” “加注!加注!双倍跟庄!” “买定不离手!” 谢晗一进赌坊大门,顿时被铺天盖地得声浪淹没,此刻,赌坊一楼正摆着大大小小数十张赌桌,每一张赌桌面前赌围满了神情贪婪、面红耳赤的赌徒,场面十分激烈,热闹。 “客官,您想怎么玩啊?”赌坊的伙计迎上前接待谢晗,然而,谢晗并不搭理他。 青年的目光迅速扫描过面前的场景,没有找到陈三的身影,谢晗正欲走,突然听到二楼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陈三!你又赢了!” “你小子今天可是赚大发了!!” 谢晗脚步一顿,微微偏头感受着声源方向,果然听到一道粗旷又熟悉的声音:“老子今天真是好彩头!来来来!再下注!今天非得把你们这帮兔崽子的钱袋掏空!” 陈三居然真的在这儿。 谢晗抬步走向赌桌,另一边背对着谢晗赌钱的陈三毫无所觉,还在一个劲儿地摇着骰盅。 距离越来越近,谢晗看着陈三的背影,果断抽刀,然而,下一刻陈三的后背好似长了一双眼睛,竟硬生生弯腰躲了过去!! 谢晗的剑落了空,他刚刚抽回手,刚刚还笑意晏晏的赌徒们瞬间翻了脸,大骂着推翻了赌桌。 待谢晗一脚踢开沉重的赌桌,其他人已经一哄而散,陈三早就顺着二楼窗榭跳窗逃了!! 谢晗没有犹豫,翻窗便追了上去。落地便是一条背街的小巷,谢晗刚刚站稳,便看到陈三落荒而逃的背影,他立刻冷声道:“站住!” “再敢逃,你这一双腿就别想要了。” 陈二吓得头都不敢回,仿佛谢晗是什么洪水猛兽,然而,论轻功他显然不是谢晗的对手,只见青年纵身一跃,轻而易举踹向他肩头!! “哎哟——”陈三被重重地踢撞在墙面,吐出一口气,恶狠狠道:“谢晗,你怎么总是不肯放过我?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谢晗抬剑对准他眉心,道:“陈三,你心里知肚明,跟我回隐锋营老实交代。” 陈三垂头丧气,摆出一副已经妥协的模样,然而,当谢晗靠近时,却见他突然暴变,从腰间摸出一把锋利匕首狠狠地刺向谢晗。 谢晗本就心存防备,自然没有中计,快速后退了两步,只是陈三见一击不中,竟越战越勇,不要命似地欺身逼近。 谢晗微微蹙眉,身体往后一仰,掌心顺势按了在湿润的墙壁上,借用巧力回身一拳勾向陈三左脸! 这一拳谢晗用了七成的力,不仅一击打掉了陈三的匕首,还瞬间打得他满嘴流血,眼冒金星。 “谢晗,你等着,我们白阳会绝不会放过你……” 谢晗冷笑一声,正欲捉人,忽觉风声微动,面前忽然砸下了一枚浓烈的烟雾暗器。 浓白烟雾四散开来,陈三身旁似多了一个黑色人影。 谢晗急进一步,袖中飞刀刚要出手,后腰骤然传来剧痛——那黑影竟然瞬间移动他身后,将他偷袭! 这一脚裹着浑厚内力,将谢晗踢得踉跄撞向廊柱。木屑纷飞间,谢晗反手扣住廊柱借力,腾身翻上飞檐。 ”好个登云梯!”黑影笑声嘶哑如夜枭,身影却隐入如幕布一样的白雾中。 片刻过后,待谢晗视线清晰,烟雾渐渐散去之后,哪儿还有陈三的身影? “谢老弟,发生什么事了?!我刚刚听到这里有打斗的动静。” 江齐与孟叶恰在此时赶到,谢晗捂住仍泛疼的腰,道:“刚刚陈二被白阳会的人救走了。” 孟叶咬牙切齿:“可恨,只差一点就抓住他们了。” “陈三出现在石子坊很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速去养老别院。”谢晗意识到了不对劲,陈三的突然出现绝不是巧合,如今白阳会已经知道隐锋营在此地搜查,那防守薄弱的养老别院极有可能发生动乱。 三人立刻赶向养老别院。 正如谢晗预料一般,养老别院已经乱成一片,现场人山人海,其中有一部份很可能是白阳会的人,他们神情激动,互相推搡着挤在养老别院门外,要求见李屿淮,废除汉文化的学习。 高彦正在努力维持现场秩序,李屿淮已经出现,试图安抚着群众的情绪。谢晗眼尖的发现,陈二混入了人群,正偷偷摸摸地拿着一个陶罐,准备泼向李屿淮的方向。 而陶罐里很有可能是燃烧酒精、硫酸等危险物。 眼看着李屿淮离陈二越来越近,谢晗不顾危险,猛地扑上前拉住李屿淮的手就跑。 李屿淮先是怔了一瞬,随后发现对方是谢晗,神情随之放松了。 “——动手!” “杀了这狗官!!” 潜藏在人群中的白阳会见事情败露,纷纷撕掉伪装,抽剑冲向李屿淮!见此,黑甲军立刻一拥而上,与白阳会厮打在一处。 养老别院地处偏僻的郊野,周边没有可以躲避的建筑,谢晗又不想将匪徒引入别院、惊动别院中的老年人。混乱之中,谢晗只得带着李屿淮躲上了他来时乘坐的马车。 刚上马车谢晗就后悔了,这马车虽然是紫檀木制成,却不可能抵挡得住木羽箭——传言白阳会的木羽箭,采用北戎改良弩机,在三百步内能贯穿四层“钢铁之木”。 “快离开这里!”谢晗向驾车士兵喊道。 驾车士兵早已慌了神,毫无章法地鞭马。 马儿随之受惊,前踢扬起,使车身剧烈地颠簸。 谢晗被惯性猛地甩向厢壁,后脑勺就要承受一击时,李屿淮眼疾手快,掌心迅速垫在了他的后脑。 大鱼际肌擦过谢晗的耳垂,那瞬间的温度仿佛带着火,烫得惊人。 李屿淮看着谢晗紧张他的模样,心情甚为不错,含笑道:“原来小旗官大人这么在意我啊。” 谢晗冷淡道:“乱想什么?保护你只是我的职责罢了。” ”职责?”李屿淮喉间滚出低笑,指尖漫不经心勾开青年领口束带,”连你夫君的信件都不回复,也是职责?” 浓郁的龙涎香扑面而来,谢晗下意识地偏过头去躲避,可刚一侧头,后颈便陷入了对方早有预谋设下的桎梏之中。 恰在此时,马车突然一个急转,毫无防备的两人交。叠着的躯体随着车厢晃动,最后重重地跌进了柔软的垫子上。 李屿淮动作迅猛,屈膝用力顶。开了谢晗出于本能防御而并。拢的双。腿。 一时间,李屿淮的黑色衣角和谢晗飞鱼服上的银色花纹缠在了一起。 衣料之间不断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混合着两人愈发粗重的呼吸声,让这狭小的车厢内气氛变得愈发暧昧而紧张。 ”外面至少有三十张弩机对准这辆马车。” 谢晗咬牙警告,尾音却随着对方抚上腰封的动作骤然发颤。 李屿淮的拇指正按在他刚刚受伤之处,疼痛混着酥麻顺着脊骨蔓延至四肢百骸。 第39章 还不待谢晗反应,李屿淮温热的唇就贴上了白皙的颈侧动脉:”小旗官不妨猜猜,是他们箭矢快...”湿润唇瓣恶意碾过喉结,暖雾般的吐息钻进耳蜗,”还是我拆解你官服的速度快?” 车外,火药轰鸣声陡然炸响,剧烈的震颤如汹涌的波涛,瞬间席卷而来,荡得谢晗后背狠狠地撞上了厢板。 李屿淮瞅准这转瞬即逝的时机,迅速出手扣住他的手腕,将其高高举过头顶。 不知何时,那束暗红的束发缎带已然松脱,如泼墨般的长发倾泻而下,宛如一张无形的囚笼将谢晗困于其中。 此时,第一支羽箭带着凌厉的气势钉入车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仿佛是进攻的号角,李屿淮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咬住了猎物的唇,将那压抑已久的喘息,连同冰冷的抗拒一并吞没。 第30章 一阵风突然吹开了马车窗帘, 漏进的天光恰好照在谢晗绷紧的脚背上。 他死死咬住牙关,却仍有细微的喘。息从牙齿缝中溢出,在檀木车璧上回响。 “主子, 陈二已经畏罪自杀了。” 马车外突然传来高彦的声音,李屿淮发力扣住谢晗下颌,微微俯身, 唇舌相触间,将那还未消散在空气中的细微水声尽数吞入。 高彦识趣地站在两三步之遥, 面色如常。 “死了?”李屿淮慢条斯理地轼去唇边银丝,掌心仍贴着谢晗战。栗的小。腹,“倒是便宜他了。” 谢晗的手紧紧攥着车帘,指节青白交错。 他春潮尚未褪去的眼尾,却凝着冰棱般的寒意:“高大人何时学了闺阁做派?”言罢,他一把扯过李屿淮的披风, 随意地裹在脖颈间, 遮挡住那醒目的红痕, “既知是反贼,就该一网打尽。” 高彦自然而然地抬起头看向谢晗,下一刻,又似乎被青年这一副模样烫到,垂眼道:“白阳会那些雏鸟……” “押去水牢。”谢晗勾起一抹轻笑, 嗓音中还残留着情。欲的暗哑,“本官最擅长的,便是教雏鸟学舌。” 说着, 他抬起脚,不轻不重地碾住李屿淮正要去拾玉扣的手,足尖顺着对方的手腕, 沿着脉搏的跳动,缓缓滑进了对方的衣袖之中,而后似笑非笑地问道:“李大人觉得呢?” 李屿淮伸出另一只手拾起玉扣,那是他前几天让人做的,和谢晗衣服上的一模一样。 等他把玉扣放入怀中,又反手握住那截脚踝,在凸起的骨节上落下一吻,“臣以为……”他指尖挑开谢晗汗湿的里衣,“当以鹤顶红润喉,以铁蒺藜开嗓,方是对待反贼之道。” 高彦将白阳会的教众押往水牢,谢晗则被李屿淮留在了校事府的议事厅内,直至最后一位同僚被隔绝在门外,李屿淮才终于应允谢晗告退。 “小旗官,我新制的那枚羊脂玉扣……”李屿淮慵懒地斜倚在青铜灯树旁,修长的指尖轻晃,银链上垂落的玉坠子闪烁着冷冷的光泽,”可还衬你肤色?” 谢晗累了一天,不想搭理他,转身正要离开,身后突然传来衣料摩擦地面的声响。 谢晗转过身,瞳孔瞬间因震惊而骤然紧缩——只见李屿淮单手用力撑在朱漆斑驳的墙上,指节因承受着剧痛而泛出青白之色,一缕刺目的血色顺着唇角缓缓蜿蜒而下,宛如一条诡异而艳丽的暗河。 却见李屿淮强忍着痛楚,望着他低笑:”谢大人这般盯着我看......” 他尾音化作闷哼,鲜血顺着白玉般的指缝滴落,在青砖地板绽出数朵红梅。 “李屿淮?!” 谢晗又惊又慌,立刻接住李屿淮脱力的身体。 李屿淮顺势将他揽入怀里,吐息裹着血腥气扫过颈侧,调侃道:”原来谢大人这般心急投怀送抱。” ”再嘴硬,信不信我拧断你脖子。”谢晗扣住他手腕,”小旗官可知赤髓瘟发作时......”滚烫的呼吸裹着淬火味,钻进衣领,”最需要什么?” 他顿了顿,又道:“自然是需要所爱之人作为药引。” 谢晗用力挣脱了对方的怀抱,扶他在椅子上坐下。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李屿淮的体温正攀升。 “速传云焰。” 谢晗对门外侯立的高彦大呼。 不多时,云焰匆匆赶到。 “是赤髓瘟。”云焰尚未决断,李屿淮已有所感,淡淡道。 谢晗道:“他刚才都还好好的,怎么可能是赤髓瘟?!” 却见高彦地看向谢晗,“好端端地,主子怎么突然得了赤髓瘟?白阳会根本没有机会接触过主子。” 谢晗虽然没有见过赤髓瘟,却听过这种令人闻风丧胆的传染病。 此病通过体。液传播,需要双方亲密接触,前几天李屿淮一直好好的,接触过的只有谢晗一人。 想到此处,谢晗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 “谢大人,我需要给你检查一下。”云焰看向谢晗,神情严肃。 “好。” “赤髓瘟需得唇齿相渡,”云焰的银针扎进谢晗颈侧动脉,针尾的金铃在静谧的空气中无风自响,”谢大人今日可曾与谁共饮过什么?” 谢晗正在回忆,李屿淮低笑一声,胸腔的震动清晰可感:“小旗官刚才倒是饮过……” 他故意拉长的尾音,谢晗心中一惊,疑心他要说精。液二字,他脉搏在云焰指下狂跳,如擂鼓一般,\”本官的鹤顶红。\” 谢晗松了一口气,云焰也收回了银针,再用三棱针取谢晗拇指的血,装在盘里喂予血蛊虫。 很快,银盘里的血蛊虫突然疯狂撞向琉璃罩——那是遇到同源剧毒才会有的反应。 “不可能……”云焰心中震惊,此时已能确定李屿淮所中的赤髓瘟正是来源于谢晗。可为何谢晗却毫无发病的迹象呢? 云焰死死盯着谢晗后颈若隐若现的金线,终于恍然大悟,”谢大人,恐怕早已服下解药。” 云焰身为毒王谷谷主,对毒情的判断自然不会出错。 “你们退下吧。”李屿淮挥退其他人,而谢晗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呆立在原地。 谢晗想不通,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传染的赤髓瘟,又是什么时候获得了解药。 正思绪纷乱间,李屿淮发烫的拇指突然滑进他掌心:”小旗官的手……怎么比本王的命还凉。” 谢晗下意识反手扣住他命门,却被他顺势拽到榻边。 李屿淮轻轻捏了捏谢晗的手心,竟摸到一手的冷汗。 他刻意放柔了声音,想逗谢晗开心:“我现在精神的很,小旗官大人若是不信,我们去滚一遭,我让你验验货?” 谢晗怒道:“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混帐话,万一找不到解药怎么办?” 谢晗再次努力回忆着自己今日的经历,却依旧找不到被传染的源头。难道,是李屿淮在见他之前就已经被传染了?又或者,是李屿淮传染给了他,而自己因为体质特殊,才没有发病? 想到这儿,谢晗突然反手扣住李屿淮的手腕:”你早知要发病,方才为何......”未尽之言卡在喉间,想起马车上那个缠绵至极的吻。 “怕传染你?”李屿淮仰起头,喉结在谢晗锁骨滚动,染血的唇勾起惊心动魄的笑,“我若真要死,定要拉着你共赴黄泉。” 谢晗推开他,正要抽身却被铁钳般扣住腰。枝,李屿淮咬开他的衣。带:“都说牡丹花下死……” 喘息声混着血味在他颈窝流连,“谢大人便是我的还魂丹。” “疯够了没有!”谢晗扬手欲劈,却见那人呕出大滩黑血。那张平日里素来矜贵的面容此刻泛着妖异的红潮,可指尖却死死勾着他腰间的玉扣,还强撑着笑道:“怕了?” 李屿淮低笑着将染血的玉扣塞进他掌心,“若我死了……这鸳鸯扣便是聘礼……” 谢晗一把推开李屿淮,刚要开口斥责,却见高彦急匆匆地赶了进来,“主子!不好了!拉罕部落出大事了!” 高彦急切道:“据探子回报,拉罕部落突然大面积爆发了赤髓瘟,死伤无数……拉罕部落的族人为了活命,已经大规模朝着西且弥方向迁移,若是传染性不能及时得到控制,赤髓瘟可能会传到西且弥。” 此事非同小可,赤髓瘟这种传染病一直都没有解药可以根治,若是传入了西且弥,定会危害西且弥百姓的安危。尤其,边城还有这么多守卫军,若是赤髓瘟在军区爆发,很有可能会影响到边城的安定。 “封城。”谢晗当机立断道:“封锁边城三十里,禁止任何人随意出入,拉罕部落族民试图潜入的,杀无赦。” 高彦领命后,迅速转身退了出去。 李屿淮就着咳血的姿势仰头看谢晗,耳垂在月光下泛着病态的潮红:“谢大人方才说杀无赦时……”他手掌忽然扣住谢晗后颈,“倒比在榻上还狠心三分。” 灼热气混着沉香扑面而来,谢晗被迫俯身与他鼻尖相抵,“李屿淮,你要死也等破解了拉罕部之危再……” 第40章 话未说完,李屿淮突然咬住他垂落的发带。 在锦缎断裂的细微声响中,李屿淮滚烫的唇轻轻擦过谢晗的耳垂,气息腥甜:“小旗官可知……赤髓瘟发作时最妙……”喘息声陡然加重,“便是将死未死之际……最易动情……” 就在这时,高彦的急报再次传来,李屿淮却将谢晗拽得更近,“安排医疗队赶往拉罕部落边境,等待救援。” 高彦低头道:“主子,拉罕部落的首领不接受医疗队怎么办?这人可一直都是个黑心肠……恨不得拉上全族一起陪葬。” “去做便是。” …… 谢晗原本打算回公署,然而,想起方琪与他的约定,还是回了一趟家。 踏入家门,只见方琪正端坐在主位之上,不紧不慢地沏着茶。青瓷茶杯的杯沿,映照着他眼底隐隐的阴翳之色,方琪开口道:“还以为你今夜要留在校事府过夜呢。” 谢晗面色清冷,没有过多言语,径直走上前,端起一杯刚泡好的茶,轻抿了一口。 清幽的茶香袅袅升腾而起,萦绕在两人之间,却好似在他们中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二人相对而坐,气氛有些凝重,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沉默。 谢晗微微感到一丝尴尬,起身走到一旁的葡萄架旁,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藤叶。 这时,许氏轻柔地走了过来,一方手帕悄然覆上了谢晗的手背,轻声说道:“瞧瞧这手,凉成这样……”她那保养得宜的指甲轻轻划过谢晗袖口上的血渍,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听说李校事得了重疾?” 谢晗将手抽回,冷道:“姑母消息倒是灵通。” “还不是为着秋兰那丫头!”许氏绞着帕子啜泣,“那秋兰,乃是方琪的亲表妹,这小丫头心野,平常就喜欢游山玩水,前段时间她正好去了草原采青,结果世道不太平,没多久就被拉罕首领抓住了……谢晗,你不知道啊,我家的远方表亲可就这么一个女儿,宝贝得紧,若真出了事恐怕会要一家老辈的命,谢晗,你向来在边城神通广大,可一定要救救她啊!” 谢晗有些头疼:“拉罕部落刚刚爆发了赤髓瘟,哪怕能把人救回来也不敢保证她没有染病。” 许氏抹着泪,那泪水却迸出精光:“拉罕部既闹瘟疫,不如让李校事派支先遣队去……” 谢晗面露为难之色,这时方琪开口道:“姑母,茶水没了,您能进屋帮我烧点水吗?” 许氏听了,便起身离开了。 “赤髓瘟发作时,”方琪突然摇了摇杯中茶水,说道,“听说患者会浑身滚烫,”他起身逼近谢晗,“像被下了烈性春。药般……渴求肌肤相亲。” 谢晗下意识地往后退,后腰却撞上了葡萄架,李屿淮的那枚玉扣从他袖中滑落出来。 方琪眼神微眯,踩住了那枚玉扣:“你可知这病如何传染?”说着,他指尖轻轻抚过谢晗侧颈上的咬痕,“需得这般抵死缠绵……” “你什么意思?”谢晗眼神一冷,质问道。 方琪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不过是担心你被李屿淮传染罢了,毕竟,李屿淮那人行事放浪,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 “够了!”谢晗猛地挥开他的手,语气强硬地说道,“把我的玉扣捡起来,擦干净,然后还给我。” 方琪虽心有不甘,但还是照做了。 就在他用袖角擦拭玉扣时,谢晗一把从他手中夺过玉扣,转身离开,说道:“表妹我会救,至于我的事,你最好闭嘴。” 暴雨突然击打窗棱,方琪的声音混入雷声传来,“草原有种红尾鸢,总爱啄食腐尸……” 谢晗已经推开了门,迈步往外走去。方琪又大声说道:“谢晗,你可别做红尾鸢啊……” 边城开启封禁之后,引起了一些小混乱,李屿淮不在军区,谢晗的工作量巨增,既要带人平乱,又要防备着有人浑水摸鱼出入边城,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最让谢晗担忧的还是李屿淮的病情,奈何云焰以病人需要静养、赤髓瘟容易传染为由,不准任何人探望。 这天,谢晗如往常一样向云焰询问李屿淮的状况,终于从云焰口中听到了一个令人稍感宽慰的消息。 “我已经研究出了一种新药,布拉姆三日前就退了热。” 然而,尚来不及高兴,云焰又说了一个坏消息。 “制作赤髓瘟解药的原料净毒芝非常稀有,边城几乎没有售卖,而从夏国调过来至少需要一个月。”云焰叹气道:“现下我们是在跟阎王爷抢人,万万没有一个月的时间……幸而我手里还有一人份的解药,刚刚好能够救主子,至于其他人,我也是爱莫能助了。” 谢晗自然明白云焰话中的意思,现下解药原料欠缺,只能先救李屿淮,至于其他人便听天由命,看看能不能活到夏国的解药原料送达之时了。 谢晗心情复杂,最终,他没有多言,只嘱咐云焰好好照顾李屿淮。 第31章 当晚, 谢晗心神不宁的回到公署。 刚刚进门,许氏便迎上来抓住了他的手腕,“谢晗, 已经整整两天了!你竟连秋兰是生是死都探不清楚?” 许氏竟然追到他办公的地方来质问,这让谢晗心中颇为不悦。他下意识地甩开许氏的手,可许氏的急切哪是那么容易甩开的。 “秋兰若死在拉罕部……方琪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谢晗在白日里就已经听闻拉罕人将病马推进焚坑的消息, 此刻一想到那些正处于危险之中的少女们,仿佛那令人作呕的焦臭味瞬间涌上了喉头, 胃里也不禁一阵翻涌。 许氏同样也听说了这件事,她紧紧攥着手帕,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也不知道那些蛮子会把姑娘们绑在火堆前活活烧死,还是直接扔进那满是瘟疫的坑里?” “我保证,会尽最大的能力救出方家表妹。” 谢晗无奈,只能先稳住情绪激动的许氏。 然而许氏可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 她哭红的眼中血丝狰狞:”谢晗, 当年你父亲被扣在柔然部, 可是方家典当祖宅赎的人!” 谢晗叹了口气:“姑母,这件事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整个校事府都在想办法,你要相信我。” 许氏猛地抓起桌台上的案卷又重重放下,尖啸道:”我要秋兰活着进邺城, 而不是不是捧回个骨灰坛!” 说罢,她猛地转身,绛红色的披帛扫过, 烛台被打翻在地。 瞬间,厅堂陷入一片黑暗,只听得见她头上步摇撞击门框的清脆声响。 谢晗在黑暗中摸索着火折子时, 方琪举着烛台缓缓走了进来。 “谢晗,我知道姑母的话让你很为难,但方家只有这一个小辈,事到如今,他们只能求你帮忙了。” 谢晗微微蹙眉,“我会想到办法救人。” 方琪向前走近了一步,语气中多了几分神秘:“刚才我在走廊上等你的时候,听到王参将跟别人说起——李屿淮的大夫已经制出了解药,不过这解药却只有一份?” 谢晗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变化。 “其实,我倒是有个能救秋兰的法子,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试一试。”方琪说着,目光紧紧地盯着谢晗。 “你不用拐弯抹角。”谢晗淡淡道。 方琪一笑:”校事府藏着的赤髓瘟解药,足够让拉罕那个疯老头跪着求你——只要把李屿淮那份让出来。” 谢晗猛地抬头看向方琪,那锋利神情如同刀刃,逼得方琪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不敢与之对视。 谢晗啊谢晗。 你果然很在意李屿淮。 方琪的一颗心像是泡浸进了冰水,又酸又涩,再开口时,他的神情与声音都充满了妒忌。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只有将解药献给拉罕部落的首领,那些无辜的女孩才能得救,医疗队才能顺利进入拉罕部落,拯救更多的人。”方琪压低了声音,那声音仿佛带着钩子,一下一下地拉扯着谢晗的理智。 “赤髓瘟三日毁六城你听说过吧?你可以封城一天,两天,但你能确保赤髓瘟的传染病永远都不会扩散到西且弥吗?李屿淮的命,值得换全城、甚至全国百姓的命么?” 没错,方琪就是在报复李屿淮,李屿淮害得他名声扫地,更让他和谢晗有了隔阂。 先前被迫去姑墨国讲学之事,方琪一直怀恨在心,他必须让李屿淮也尝尝被谢晗抛弃的滋味…… “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不必耍这些小聪明。”话虽如此,但方琪说的确实是目前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 前提是要牺牲一个人。 李屿淮。 一想到李屿淮可能会死,谢晗竟有一瞬间的恍惚,明明他几天前才在校场上斩下了敌方首领的首级。 方琪悄无声息地靠近,温热的呼吸缠上谢晗的耳廓,阴恻恻地道:“谢指挥使当年屠城时,可没犹豫过半个弹指。” ”锵”地一声,谢晗的佩刀突然出鞘三寸,寒光将方琪的影子钉在墙上,”你当我看不出你想借刀杀人?” 第41章 方琪却笑出声来,”用李屿淮那份解药换五十名少女性命,明日卯时医疗队就能跨过鹰愁涧。” “还是说,你舍不得了?”方琪的声音越发尖锐,带着蛊惑与挑衅,“那你就等着瞧吧,看婴孩会不会停止哭泣,看着流民们会不会把病重的亲娘推进火堆……” 说着,他竟猛地握住谢晗持刀的手,用力往自己的心口送去,脸上是疯狂又决绝的神色,“如果我的血能救人,你是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还是像现在这样,假惺惺地装出一副慈悲的样子!” 就在这时,烛芯突然爆出刺目的火花,明亮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室内。 谢晗眉骨下的阴影在光影交错间,如刀削斧刻般冷峻。 方琪盯着谢晗看了片刻,随后缓缓将谢晗的刀推进刀鞘,转身离开了。 刀鞘重重地磕在青铜虎符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震得一旁的烛台倾倒。 灰暗中,谢晗望着墙上晃动的影子,恍惚间竟分不清那微微的战栗,到底是来自摇曳的烛火,还是自己那握剑而颤抖的手。 穿过弥漫药香的庭院,谢晗来到李屿淮的卧房外。 云焰要求所有官员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不得打扰校事养病,但谢晗还是径直走了进去。 “怎么了?脸色比外头的雪还白三分。” 李屿淮裹着银狐裘靠在软榻上,案前药碗腾起的热气氤氲了他的轮廓。 云焰新调的安神香在青铜炉里明明灭灭,却压不住谢晗周身挟来的凛冽寒气。 ”解药。”谢晗单刀直入,”我要能解赤髓瘟的药?” “叮”的一声脆响,瓷匙撞在了碗沿上,打破了室内的平静。 李屿淮慢条斯理地拭去唇边药渍,苍白的手指指向药案上的瓷瓶:”今夜布拉姆若痊愈,明日卯时三刻,这药就会入我的喉,”他突然呛出一串咳嗽,手中的绢帕上,洇开了点点猩红,触目惊心。“你问这个作甚?” ”献给拉罕首领。” ”你他娘疯了!”高彦霍然起身,玄铁佩刀重重地撞在檀木案几上,发出轰然巨响,”整个西且弥就这一份解药!主子咳出的血都能染红半条帕子,你倒想着去救那群蛮子!” 谢晗猛然扣住高彦的手腕,两人的力道在这方寸之间暗暗较劲:”等你们慢吞吞调兵,拉罕部落的姑娘早被扒了皮做成鼓面!赤髓瘟顺着商道传过来,届时你拿什么护你主子?拿你项上人头吗!” ”谢晗!”高彦一声暴喝,震得梁上的积尘簌簌而落。 他怒目圆睁,反手扯住谢晗的衣襟,猛地一甩,将谢晗掼在了朱漆柱上。他吼道:”五年前,你跪在主子马前发誓的时候,说的可是‘万死护主‘!如今倒要拿主子的命换你的仁义?” ”拉罕首领要的不过是活命。”谢晗趁着高彦怒喝的间隙,迅速伸手拿住了药案上放着的解药瓷瓶,紧紧攥在手中,一副抢不到药不罢休的架势。 高彦见状,瞬间抽出佩剑,锋利的剑刃直接抵住了谢晗的后心:”主子为寻你折损半数影卫,如今你竟要剜他的心?!” 谢晗反手用力一推,将高彦推开了几步,一旁的李屿淮扶着案几,剧烈地喘息着,指间的绢帕早已被鲜血浸透,殷红一片:”够了……” 李屿淮忽地轻笑出声,那染血的唇微微勾起,“谢大人可真是好算计啊,只是……”说着,只听“咔”的一声,他手上的墨玉扳指竟裂开了细纹,“你当本官是任人随意摆布的棋子么?” 李屿淮幽黑的眸中闪烁着复杂的火花,有一丝怒意,有一丝失落,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风轻云淡,“谢大人既然想用我的血铺路,就自己来掂量,我还剩几斤骨血。” 这是要答应牺牲自己的意思了,一旁的云焰一脸震惊,急忙上前劝阻道:”主子不可!净毒芝半月后才到,您体内的赤髓瘟——” 云焰和高彦还想再劝,却见李屿淮一抬手制止了他们的话。 “行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李屿淮淡声道:“不过,拉罕首领向来狡猾奸诈,难保他收到解药之后不会反悔。为防意外,先给他一半的解药,另一半的解药等女孩们被安全释放、且医疗队顺利进入拉罕部落之后再兑现。” 谢晗认为李屿淮考虑得十分周全,颔首同意。 “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需要小旗官大人先答应,我才能让出解药。”李屿淮看向谢晗。 谢晗道:“洗耳恭听。” “其他人先出去。” 云焰与高彦退下了,临走之前,高彦还恶狠狠地剜了谢晗一眼。 房门关阖,又只剩下李屿淮与谢晗。 ”你确定要用我的命换那些蝼蚁?”清冷的嗓音厉声问道,“我死后,你会和方琪逍遥快活?你们打算养几个孩子?” 谢晗的唇紧抿着,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李屿淮。 生死关头,他在操心这些无聊的事? ”拉罕部落需要这份解药。”谢晗后槽牙咬得发疼,”还有那些少女……” ”嘘——”玉扳指突然抵住他唇瓣,李屿淮眼底泛起病态的炽热,”那些蝼蚁与我何干?倒是你……”指尖暧昧地碾过下唇,”求人该有求人的样子。” 烛光在盘龙金纹的纱帐之上,投落下一片斑驳陆离的暗影。 “你想要什么?”谢晗轻声说着,单膝跪在锦褥上,腰间玉带因为刚才的打斗而松散。 他保持着垂首的姿势,只是官服下摆不着痕迹地覆在那人玄色靴面。 李屿淮又咳了一声,他伸手擦去嘴角,鲜血流到手指,顺着修长的手指蜿蜒而下。 “李大人。”谢晗轻声说着,舌尖忽然卷过那抹猩红。 滚烫的舌尖裹挟着血腥气,将李屿淮的皮肤舔得发亮。 “爱卿的舌头,比救命的琼浆还要烫。” 安神的熏香在两人周围蒸腾,他看见李屿淮喉结重重滚动。 这是谢晗第一次在情。事上主动,但对象不是自己的夫君。 面对这个每一分钟都赤。裸展现自己欲。望的男人,谢晗没有丝毫尴尬和羞赧。 他潮。湿的呼吸拂过李屿淮掌中青筋,舌尖在指节曼舞的瞬间,血液中的药味激得他微微战。栗。 随着谢晗的唇沿着掌纹游移,李屿淮的喘息骤然粗重,正要抽回的手却被贝齿咬住。 他的舌苔如轻柔纱,带着红艳的靡丽,像毒蛇吐信丈量猎物的脉搏。 李屿淮再次收回手,说了句,”解药今夜就会送往拉罕部。”像是给他一个交代,然后,他的拇指压着唾液浸湿的唇珠来回磨挲,”你最好不要后悔。”他嗓音沙哑,尾音却带着可疑的轻颤。 “李大人颤抖得这样厉害,”谢晗凝视李屿淮难。耐的瞳孔,笑意浸透了窗外飘进的夜合香,“是发病,还是发情?” 第32章 赤髓瘟并未如众人所愿偃旗息鼓。 谢晗在疫区忙得焦头烂额时, 云焰差人快马送来急信:李屿淮想见他最后一面。 他冲进校事府时,李屿淮仰在枕衾间,胸口的起伏已十分微弱。 ”你来了。”李屿淮指尖动了动, 暗红血迹在苍白的唇边洇开,宛如被骤雨打落的石榴花瓣。 谢晗跪在榻前握住他的手,却不知道人的温度可以低成这样。 ”边境……赤髓瘟……”李屿淮突然剧烈咳嗽, 谢晗下意识用袖口去擦他唇角的血。 “抱歉做了那么多让你烦恼的事。” 他拉住他的手,声若游丝。 到了这时候, 谢晗已记不得自己讨厌过他,垂首靠着他的肩膀,“你什么都没做,不用自责。” 李屿淮伸手拉他,想要他更近,终于, 冰凉的呼吸喷在他耳畔:”他们都说我算计你……” 李屿淮的指甲陷进谢晗的皮肉, 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凤眸此刻烧着暗火:”可我只算计着怎么把你刻进骨血里。”他的声音突然拔高, 像是要把最后的气力都倾注其中,”谢晗,你当真看不明白?” 谢晗喉结滚动,鼻腔里充斥着血腥与沉水香纠缠的气息。 他想起这人撞坏的水晶门,想起那夜在树上他的衣裳带着他的体温, 想起那日在马车上交错的呼吸。 此刻李屿淮的手正顺着他的腕子往上攀,划过他小臂内侧的皮肤。 “大人!拉罕部落急报!”孟叶的声音如同一道凌厉的闪电,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正与谢晗紧握着手的李屿淮, 原本就虚弱无力的手陡然间垂落下去。 门外,云焰本端着药碗,看到李屿淮的状况, 手猛地一颤,药碗瞬间哐当一声坠落在地。 高彦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悲痛,哭声如同决堤的洪水般骤然爆发,尖锐而又凄凉。 谢晗在这混乱与悲痛的冲击下,身形踉跄,强撑着站起身来。 然而,脚步虚浮的他一个不稳,踢翻了脚边的炭盆,银霜炭四散滚落,迸溅出点点火星。 第42章 谢晗扶着廊柱,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间。 他忍不住干呕起来,每一次的抽动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混乱。 ”备马。”谢晗哑着嗓子说,却怎么也踩不上马镫。 最后是孟叶攥着他的腰把人托上马背。 谢晗在颠簸中回头,只看见校事府檐下的白灯笼被风吹得打转。 出殡当日。 朔风如刀,割面生疼。 灵幡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似是在为亡者呜咽。 谢晗跌跌撞撞地扑上前去,死死扒住那口精贵的金丝楠木棺材,仿佛那是他与逝者之间最后的羁绊。 “让开!”高彦满脸怒容,双眼通红,手中的刀鞘狠狠磕在棺盖上,沉闷的声响震得谢晗虎口一阵发麻。 “主子临终前千叮万嘱,要葬在碎叶城望乡台,你凭什么拦着!”高彦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眼眶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却被他强行忍下。 “谢晗,别这样。” 孟叶把手按在谢晗肩膀,想要安抚他,却被谢晗扬起手臂打开。 被安慰的人猛地回过头来,双眼通红,怒喝道:“孟叶你掌管官道交通,为什么没有在三天内运送兰芝来西且弥?” 孟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从夏国送草药过来,这其中牵扯到交通、外交、军区等诸多部门,错综复杂,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千户能够办到的。 云焰实在看不下去,高声道:“够了,谢晗!你就想以这种方式缅怀李大人吗?”声音中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谢晗突然暴起,揪住云焰的衣襟质问:”你不是号称能辨百毒?为什么连份解药都制作不出来?没有净兰芝,你不会用其他草药代替?你真是个蠢货!”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紧接着,他又将目光转向高彦,眼中满是怨怼:“你呢?你是护卫,你是怎么护你主子的!”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利刃,但高彦没有反击,他知道,这些话,也刺痛着谢晗自己。 …… 太守府的琉璃灯将庭院照得亮如白昼,因为五十三名少女的平安归来,一场犒赏宴会正在举行。 谢晗被孟叶和江齐连拉带劝,极不情愿地踏入了太守府的大门。 府内灯火辉煌,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众人举杯相庆,一片欢乐祥和。 人群中,谢晗注意到了秋兰。 她容貌秀丽,气质温婉。 太守将接回少女们的将士一顿猛夸后,秋兰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问道:“听说是李校事让出了他自己的解药,拉罕首领才同意放了我们。我心里一直记着这份恩情,想亲自向李校事道谢,不知他如今在何处呢?” 少女们因之前一直被关押在拉罕部落,消息闭塞,她的问话一出,在场官员都变了脸色。 孟叶迟疑地说道:“他在很远的地方。” 秋兰追问道:“很远的地方,是京城吗?” 谢晗听到这话,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冷冷地说道:“他不在京城,他躺在一个深山老林的木棺材里。他的身体会渐渐腐烂,蛇鼠会吃掉他。” 孟叶大惊失色,急忙出声制止:“谢晗,别说了。”随后,他转向秋兰,解释道:“别听他的,他今日许是多饮了几杯,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谢晗却不再理会他们,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府外走去,清冷背影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孤寂和凄凉。 校事府如今已人去楼空,李屿淮在军区的那间办公室,就设在谢晗公署的正对面。 平日里,李屿淮事务繁忙,虽不常来,但办公物品却一应俱全,处处都留存着他的痕迹。 这一日,谢晗刚从外面回来,远远地,便瞧见几个人影在李屿淮的办公室里进进出出,似乎在忙碌着搬运什么东西。 谢晗心中一紧,快步上前,声色俱厉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那几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谢晗一眼,不紧不慢地回道:“奉太守之命,将李屿淮的东西清理干净,把这间办公室腾出来。” 谢晗高声喝道:“不许搬。” 其中一个杂役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人都死了,这些东西留着还有什么用,当然要搬走。” 谢晗的手按住箱子,斩钉截铁地重复道:“我说了,不许搬。” 杂役头子满脸嫌恶,“呸”地啐了口唾沫在地上,口中嘟囔着:“死人用过的东西,晦气!” 说罢,他猛地攥住谢晗的腕子,用力一拧。 谢晗吃痛,手不自觉地松开,那个装着犀角笔架的锦盒便“砰”的一声,重重地坠落在地。 谢晗一脚踢开他,忙不迭地将锦盒和物品拾起,放在怀中。 激烈的争执声很快引来了孟叶。 谢晗转头看向孟叶,眼中满是愤怒与不甘,说道:“他们竟然想搬走李屿淮的东西,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孟叶微微皱眉,略一思索,随即将那些杂役打发走了。就这样,李屿淮的东西依然留在了那里。 夜幕降临,月色如水。 谢晗在昏暗中缓缓踱步,当他的手触碰到砚池边缘时,指尖摩挲到了那三道细微的浅沟——那是李屿淮昔日批阅急报时,惯用拇指抵住的地方。 ”这方松烟墨,他当时想送给我,却被我拒绝了。” 更漏声在静夜中格外清晰,谢晗攥着玉扣的手陡然一颤。 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却见那轮廓与另一道虚影悄然交叠,恍若那人正环住他的腰肢,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小旗官大人,你最好不要后悔......” 这一天,黄昏来临之前,安排许氏和秋兰回邺城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因赤髓瘟散播,边城封禁,方家动用了很多关系,许氏和秋兰才能够顺利出城。 谢晗担心守城士兵会为难二人,主动提出与方琪一起送许氏和秋兰出城,四人坐在马车内,秋兰一路上都在反复提及李屿淮救人的事。 谢晗沉默不语,只偶尔点点头以作回应。 马车到了城门口,守城士兵习以为常地拦下马车想捞点油水,岂料车帘掀开之后见到一张令人闻风丧胆的阎罗面孔。 倒不是说谢晗长得有多吓人,相反,青年生得一副貌美清秀的极致容貌,只是他虽行善事,却手段雷霆,等闲不敢招惹。 “原来是谢大人的马车……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谢大人勿要见怪。” “快快放行!”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城,离城约二十里左右,终于和方家前来接应的人会面,谢晗与方琪向许氏告别之后,便准备原路返回边城。 “谢晗。”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寒风吹过,方琪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你还住公署?”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谢晗头也不回道:“我清净自在惯了。” 方琪冷笑了两声:“听说是李屿淮主动给你解药的,果然,只要是你提出的要求李屿淮都会答应。” 谢晗脚步微顿。 “其实……李屿淮死了也是活该。他亲你了吧,否则,怎么可能会被你传染呢。”嫉妒使方琪的声音充满了扭曲,甚至有些失去了理智。 “你怎么知道?”谢晗看向方琪。 “什么?” “我说,你怎么知道李屿淮亲了我。”谢晗微微眯眼,靠近方琪道:“陈二确实是先给我下了毒,但陈二已经死了,所以我之前感染赤髓瘟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方琪的眸底闪过一丝慌乱,谢晗意识到不对劲,正要逼问,脚底竟突然踩空,两人直直朝深不见的暗处摔落!! 昏迷之前,谢晗脑海最后浮现的想法是这里居然有陷阱…… 待谢晗再一次醒来,只觉头疼欲裂,面前光线昏暗,模模糊糊地发现自己正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他的手脚都被控制住了,身旁是同样被绑起来的方琪。 “方琪。” 谢晗试探地呼唤了两声:“醒醒。” 方琪睁开眼。 那陷阱挖得极深,下坠时应是摔断了方琪的一根腿骨,他刚醒就已经痛得满头冷汗。 “谢晗……你没事吧?”方琪脸色苍白,“我们这是在哪儿?” “我们被绑架了。” 谢晗观察着周围环境,发现这是一处废弃的仓库,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扇天窗隐约透露着淡淡微光。 “对方特意埋伏在我们回程的路上,你可知,是谁想绑绑架我们?” 方琪摇了摇头,正想说话,便见仓库大门被推开了。 第33章 陈旧木门“咯吱”一声被推开, 微弱烛光透入地面,反折出一道高挑修长的剪影。 来人一身黑衣劲装,头戴蒙面斗笠, 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谢晗看不清他的面容,只隐约觉得身影有些熟悉。 第43章 “你是何人?”谢晗试图挣扎, 然而,绑架者似乎十分了解谢晗的武力情况, 居然用碗口粗得铁链捆紧了他的手脚。 谢晗根本无法挣脱。 “小旗官大人不用白费力气了。”那人缓缓开口,用的是腹语,刻意压低扭曲过的声音显得有些奇怪,但莫名透出几分缠绵的错觉。 “落到我手里,便是阎罗王都救不了你。” 谢晗冷道:“藏头露尾的鼠辈,不敢以真面目见我, 只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黑衣男子笑了一声, 寒刀出鞘:“死到临头, 小旗官大人难道不好奇为何要绑架你们到这儿吗?” “啰啰嗦嗦,白阳会何时改行做说书先生了?”谢晗推测道。除了白阳会寻仇之外,不会再有任何人会绑架他了。 “小旗官大人真冰雪聪明。”黑衣男子欺身上前,温热的呼吸喷在谢晗耳侧:“可惜猜错了猎物。我要抓的,是你旁边这只毒蜘蛛。” 白阳会找方琪做什么? 心中虽有疑惑, 谢晗却不能看着方琪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伤害。 “不许你碰他。”他用冰刀般的眼神警告。 “哈哈哈……” 黑衣人脸上挂着阴鸷的冷笑,眸光闪过一丝狠厉,突然扬手, 寒光一闪,锋利的刀锋在方琪脸上划过,留下一道狰狞的伤口。方琪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殷红的鲜血顺着白皙的脖颈缓缓滑落,洇红了衣领。 “你!” 谢晗双目圆睁,愤怒地挣扎着,铁链被挣得铿然作响,可那禁锢他的枷锁却纹丝不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中又急又怒。 黑衣人微微歪头,目光戏谑地看着谢晗,缓声道:“小旗官大人,你可知道你这位好夫君究竟做下了多少坏事?他先是暗中煽动白阳会的教徒在城中制造骚乱,搅得民不聊生,而后又指使陈二给夏朝御使李屿淮下毒……就连你,也不过是他精心谋划中的一枚棋子罢了。小旗官大人,当方琪给你下毒的时候,他可丝毫没有念及夫妻情分,半点也不顾忌你可能会毒发身亡啊。” 谢晗微微一震,瞳孔骤缩,缓缓转头看向方琪。 此前方琪不假思索地说出李屿淮中毒之事时,他便隐隐怀疑方琪有所隐瞒,却怎么也没想到,给李屿淮下毒这等大事,竟真的与方琪有关,而且自己还被卷入其中。 黑衣人似是看出了谢晗心中所想,轻嗤一声,继续道:“小旗官大人可曾听过枕边人的心跳,您的好夫君哄你喝下毒酒时,心跳可曾乱过半分?” 他继续说道:“陈三三天前上吊自尽了,可惜他至死都以为在替天行道,哪知道方公子在他家水缸里下了砒霜。” 谢晗凝视方琪翕动的唇,眼前却浮现三日前验尸房的情形——陈三脖颈索沟边缘那抹不自然的紫斑,分明是窒息前中毒的体征。 “小旗官不妨猜猜,你姑母给你的珊瑚醅里,有几两赤髓瘟?” 暗潮在谢晗眼底凝结成冰,多有趣啊,方琪颤抖的指尖与三年前他为他挡箭时如出一辙。 方琪慌了神,急忙矢口否认:“你别听他胡说八道!白阳会的人向来阴险狡诈,说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他是想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 黑衣人突然甩出张泛黄的信笺,“方公子写给陈二的密令,需要我当众诵读么?”他将密令反拿,让“事成之后净毒芝归尔所有”的字样,展示给谢晗看。 方琪原本温润的眉眼瞬间扭曲,变得狰狞可怖,他尖叫着:“栽赃!这是你们仿造……” “仿造?”黑衣人一声冷笑,又随手掷出一本沾满灰尘的册子,那册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落在地上,“你命陈二灭口时,可曾想他会把账册藏在自家灶台下?” 册子上粘着一片干枯的净毒芝,那独特的紫叶形状,正是西且弥药铺独有的品种。 谢晗眼神一凛,他认得这片药材。一个月前,方琪不小心从袖子里掉落此物,当时还掩饰说是从问因大师那里得来的。 如今,铁证如山,谢晗心中的疑惑终于一一解开。 原来,方琪一边偷偷提取赤髓瘟的毒液,一边精心算计着给谢晗下毒又解毒的戏码,而陈二不过是方琪抛出来吸引众人注意力的幌子罢了。 那日的情形渐渐清晰——方琪先是让谢晗喝下掺了解药的珊瑚醅,而后指使陈三将赤髓瘟的毒液洒在巷子的墙壁上。 谢晗在与他人打斗时,手掌不小心触碰了墙壁,感染了赤髓瘟,却因为提前服下了解药而未发病。之后,李屿淮与谢晗接触,不幸被传染。 真的是方琪害死了李屿淮? 这个念头让谢晗全身僵硬,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黑衣人却误会了他的反应,以为他仍然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 “怎么?小旗官大人不相信你的好夫君会作恶吗。”黑衣人看向谢晗,语气变得有些玩味:“没关系,反正我很快就会撕下方公子伪善的面具,到那时,小旗官大人自然知道枕边究竟是人还是鬼了。” 方琪面色惨白,声嘶力竭地大叫:“不是,我根本没有做过这些事!你们血口喷人!” 黑衣人在方琪身边打转,阴恻恻道:“本座向来最喜欢将蜘蛛的脚一条条扯断,在那分尸的声响中,辨别对方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他盯着方琪,满意地看着他全身骤然绷紧,”你说...我该从方公子哪块椎骨开始,验证你这话的真假呢?” 方琪瞪大了眼睛,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然而,黑衣人却突然话锋一转,猛地扯住束缚方琪的铁锁,手臂肌肉紧绷,恶狠狠地将方琪摔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方琪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在地上翻滚了几下。 黑衣人毫不留情地踩着方琪的手指,方琪的手指骨在那沉重的压力下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他无视着方琪脸上恐惧又痛苦的神情,冷冷地说道:“你还藏着一部分赤髓瘟的解药,别以为我不知道。” “只要你交出解药,我保证放了你们。” “没有……咳咳……”方琪剧烈地咳嗽着,呕出的血沫溅在了谢晗的皂靴上。 他用那断裂的指甲,死死地抠着谢晗的衣摆 ,“谢晗,你一定要信我……” 然而,黑衣人根本不给方琪辩解的机会,突然抬起脚,狠狠地踹向方琪的腰腹。 镶铁的靴头重重地撞在方琪身上,方琪痛得蜷成了一只虾米,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夜,如墨般浓稠。 方琪与谢晗被分别囚禁在两间相邻的牢房里。 许是黑衣人觉得手无缚鸡之力的方琪掀不起什么风浪,竟大方地给方琪松了绑。 重获些许自由的方琪在狭小的牢房里来回踱步,目光急切地搜寻着任何可能逃出去的机会,嘴里还不停地敲打着铁窗,呼唤着谢晗的名字。 谢晗听到了方琪那带着焦急与无助的声音,却只是沉默以对,不愿理会。 时间一点点流逝,到了后半夜,方琪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懑,大声质问道:“你宁可相信白阳会那些人的鬼话,也不肯相信我?” 谢晗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他又何尝不想相信方琪呢?可方琪空口无凭,拿不出任何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反而在诸多事情上破绽百出,让人难以信服。 谢晗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身心俱疲,无数的思绪在脑海中交织缠绕,乱成一团麻。 方琪却依旧不依不饶,不停地说着,试图为自己辩解。 就在谢晗被吵得几乎忍无可忍,想要开口让方琪闭嘴时,牢房门再度打开,两个身着黑衣的白阳会教徒走了进来。他们眼神冷漠,二话不说,直接用黑布蒙住了谢晗的眼睛,粗鲁地将他拖走。 方琪心中一惊,立刻大声叫嚷起来:“你们不就是想逼供吗?冲我来!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很快,隔壁刑讯室里传来了铁链碰撞的刺耳声响,紧接着,一股皮肉焦糊的气味顺着空气弥漫开来,令人闻之胆寒。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黑暗,那是谢晗强忍着剧痛发出的声音。 火光将隔壁刑讯室的人影投到牢房的墙上,细长而漂浮。 方琪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三年前的那一幕——乱箭如蝗,破空而来,那个单薄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身前,用身体为他抵御着致命的威胁。 咔嗒。 刑具机括转动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吟,尖锐地刺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方琪回头,见那个头戴蒙面斗笠的男人从牢门阴影里走出,手中把玩着一支红珊瑚银簪,那是谢晗平日里束发的物件。 “谢大人真是硬骨头。”蒙面人用银簪挑起方琪下颌,簪尾的红珊瑚鲜艳夺目,映衬得他的瞳孔仿佛也染上了一层猩红,“不如我们打个赌?看看他还能扛到第几根肋骨被打断?” 第44章 方琪浑身颤抖,仿佛那银簪是把钝刀,正一下一下地凌迟着他的心脏。 “听说只要断两根肋骨……”那人的狞笑着,“每次说话的时候,就会有像是扇子扇风的声音……” 方琪猛地甩手,打开了那支银簪:“我真的没有解药,我也根本不认识什么陈二、陈三……你们放过他吧!” 那人只是冷笑一声,转身离开时,故意将房门拉得更开。 刹那间,隔壁刑讯室里骤然爆发的惨叫,如同一把利刃,几乎要撕裂方琪的耳膜。 方琪脚步踉跄,不顾一切地扑到墙边,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凸起的石砖上。 透过狭窄的门缝,他看见谢晗被铁链高悬在半空,身体无力地晃动着。两个教徒正摆弄着带倒刺的铜钩,准备将其贯穿谢晗的胸膛。而那个位置,赫然就是当年谢晗为他挡箭时留下的伤口之处。 “住手!”方琪声嘶力竭地嘶吼着,攥住铁栏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咯咯作响。 头戴蒙面斗笠的男人慢悠悠地又出现在了门边,不偏不倚地挡住了方琪的视线,“若你把解药交出来,本座倒可以大发慈悲,亲自送你们二人合葬,如何?” “我根本没有解药!”方琪怒目圆睁,对着那男人咆哮道。 “好吧,看来谢大人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男人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转身似要离开。 “佛事司地窖!中间那根梁柱有暗格!”方琪的情绪瞬间崩溃,疯狂地摇晃着牢门,声音中带着哭腔,“钥匙在我发冠里!拿去吧,都拿去吧!” “要试毒还是要剜心,随便你们!但现在,立刻放开他!” 那男人走过来,掐住方琪的脖子,轻笑道:“方公子这副痴情的模样,倒像话本里写的多情种。” “可惜,”他贴着方琪耳畔低语,“谢大人方才说,若你交出钥匙,就证明你是北戎细作。” 方琪闻言,瞳孔骤然紧缩,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惊慌。 就在这时,那边刑架上传来了谢晗的冷笑,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你看,他这不是……招了吗。” 突然,火把的光芒猛地骤亮,原本隐藏的暗门“轰”的一声洞开。谢晗的身影从门后缓缓走出,摇曳的火光将他走过来的影子拉得扭曲如鬼魅般可怖。 “谢……谢晗。”方琪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瞪大了眼睛。 他刚才明明真切地听见谢晗被按压在刑架上发出的痛苦闷哼,还有那无法抑制的、因剧痛而发出的尖叫。 可此刻站在眼前的谢晗,面容冷淡,周身气息平静,全身上下完好无损,哪里有半分遭受过酷刑折磨的样子。那刚刚的声声惨叫,仿佛只是方琪在极度恐惧和焦虑下产生的幻觉一般。 “你……你不是在受刑吗……”方琪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惊愕与茫然。 谢晗语气不带一丝温度:“不过是配合他们演一场戏罢了。方琪,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方琪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这时,一旁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缓缓说道:“乌孙商队一个月前把王都的净毒芝全部买走了。可中途,他们又将净毒芝偷偷运回到边城,用草料伪装成净毒芝,大费周章地将草料千里迢迢运回乌孙。方公子,你说说看,乌孙商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你诈我?”方琪猛地抬起手臂,想要有所动作,却惊愕地发现,藏在袖子里的飞镖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取走了。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谢晗袍角那尚未干涸的血迹,突然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笑声,“你竟然骗我?” “假扮乌孙国商人买走解药,恶意传播赤髓瘟的人就是你。”谢晗斩钉截铁道。 方琪不再辩解,他苦笑了一声:“你既然查得这般清楚了,何不现在杀了我替李屿淮报仇?” “你错了。”谢晗往后退了三步,眼神平静而深邃,“我从来没有说过,要替李屿淮报仇。” 方琪愣住了,谢晗看向黑衣人,只见对方缓缓抬手摘下了头顶的斗笠,露出一张英俊锋利的面孔。 “毕竟,活人是不需要报仇的。”李屿淮面带笑意地看向谢晗,接着说道,“倒是方公子,听见谢大人叫得那么凄惨才肯交出解药,看来这三年的夫妻情分,还抵不过镇抚司地牢里半日的刑罚啊。” 转瞬之间,净毒芝已然寻得,李屿淮当即吩咐高彦,要将方琪押往水牢囚禁。 黑衣侍卫刚把枷锁套上,门外便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声声踏碎青石,紧接着,叩门声穿透淅淅沥沥的雨幕。 谢晗的手指在紫檀案几上轻扣,烛火将他的半边面容映得阴暗不定,发髻上的银簪闪烁着冰冷的光。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将按部就班发展时,却听见谢晗道:“放开他。” 正拿着酒壶走进牢房,准备邀谢晗共饮的李屿淮脚步一顿,“谢大人要包庇投毒的罪犯?” 烛火“噼啪”爆响,溅出几点火星。谢晗霍然起身,“不如先论李大人欺瞒百官之罪?” 两具躯体在烛影里,紧绷如满弓。 李屿淮冷笑一声,突然反手扣住谢晗的后颈,迫使他抬头,两人鼻尖相抵,气息交缠,“谢大人这般作态,是要与本官……同罪当诛?” 谢晗的银簪不知何时抵住李屿淮心口,“罪责可以慢慢追究,但夫妻本是同林鸟,我和方琪,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方琪听到这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心中感动如潮,难以抑制地发出呜咽声:“谢晗,你……你愿意救我?” 谢晗望着方琪泫然欲泣的模样,眼底翻涌的情潮突然退成寒潭,只剩簪尖一寸寸抵上李屿淮的咽喉。 谢晗对方琪的夫妻情分早已淡薄,但李屿淮假死戏弄他的事,却如鲠在喉。他要报复,而回到方琪身边,无疑是对李屿淮最狠的报复。 他成功了,李屿淮的眼尾因剧痛泛起红意,那隐忍的神色,让谢晗心中涌起一丝快意。 第34章 李屿淮立在廊下, 冷目瞧着谢晗与方琪相偎相依,携手步下石阶,渐行渐远。 瞧那二人亲密模样, 他料想这对璧人于那卧榻之上,定是耳鬓厮磨、恩爱非常,极尽缱绻之态。 然而, 他却不知,待他们二人回到谢宅, 谢晗便冷了面色,方琪亦敛了温柔笑意。 昏暗的房间里,晗面色阴沉,捏着方琪的下巴,手上的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那块被刀锋撕裂的皮肉碾碎。 方琪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可就在谢晗松开手的瞬间, 他却猛地攥住对方的袖角, 哀求道:“你明明知道,我给李屿淮下毒,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婚姻……” ”婚姻?”谢晗突然抽出和离书拍在案上,那是他两个月前就拟写好的,”我跟你生活了三年, 从来不知道你会武功,你现在说的话,又有几分真?” 方琪瞳孔骤缩, 霍然起身:”是!我最初来边城是为盗取边城布防图!” 他怒声吼道,一把扯开中衣,露出腰腹间那狰狞的黥刑烙印, ”可这道黥刑怎么来的?是我私毁与北狄的盟约书!”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癫狂,染血的手掌猛地按住谢晗的心口,”你要剖心验真伪?来啊!看看这里面除了你谢晗两个字,还容得下什么私心!” 谢晗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正要开口奚落几句,却听到一声清脆的青铜坠地声。 他的目光扫向地面,只见方琪腰间掉出的并非武器,而是一个早已褪色的平安符。 他蹲下身子,捡起那平安符,打开,里面裹着的,竟是三年前从他箭疮中取出的断箭头。 他手指摩擦着这断箭头,又听方琪说道。 “我为了你,放弃了北戎的锦绣前程,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这一切都很值得。我不喜欢念经,也不喜欢翻译那些佛经,但只要这些能让你我更亲近,我就会一直忍受下去。我很病态,我知道,佛事司的工作令人作呕,但我必须这样做,所以,让我留在你身边吧,你的一个眼神,就能操纵我。” “我不想伤害其他任何人,可是李屿淮,他就是个混蛋,他一直插足我们之间,刁难我、伤害我。他总是装作很有男子气概、很坚强,努力讨好你,但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来找你?他找你,不过是想拿走四年前,你作为指挥使时,为他保管的悬丝册!” 烛火陡然间“噼啪”作响,爆出几缕刺眼的火星。 谢晗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重重磕在面前的案几上。 “闭上你的臭嘴,赶紧把和离书签了。”谢晗将断箭头扔进垃圾桶,声音冰冷如霜,“怎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吗?你以为我会吃你这套’我是为了你好‘的烂把戏?” “这些都是实事。”方琪的声音带着几分绝望,却又无比坚定。 谢晗的猛地向前一步,怒道:“先给李屿淮下毒,然后让我逼李屿淮让出解药,好一招诛心计!这般玩弄人心的手段,与北戎禽兽有何分别?” 第45章 方琪凄然笑开:”天地为鉴!自朱雀街惊鸿一瞥,我再未与北戎通只言片语!”他突然拔出谢晗佩剑抵住咽喉,“你若不信,这颗心...你亲自剖开看看可好?” 谢晗眼神微微一动,短暂的沉默后,他冷硬地开口:“把和离书签了,我保你平安,若再作乱,神仙也救不了你。” 西且弥国的玉殿内,气氛压抑而凝重。 国王高坐于宝座之上,神色阴沉。 他亲自组织了这场朝会,今日,宗主国夏国的御使李屿淮也前来参加,于他而言,这李屿淮纡尊降贵踏入这殿中,却让他心中满是愤懑与不安。 不久前,李屿淮的死讯传来,国王吓得焦头烂额。 宗主国御使竟命丧于本国边城,如此罪责,他如何担待得起? 无奈之下,他低三下四、费尽周折地向夏国请罪,言辞恳切,姿态卑微,好不容易躲过这灭顶之灾。 可谁能想到,到头来却发现这御使不过是假死,自己白白做了回跳梁小丑。 此刻,他竭力拿出国王的威严架势,打定主意,要好好质问这李屿淮一番,让他收敛嚣张之气。 李屿淮素袍如雪,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道:“陛下要问微臣何罪?” “御使假死戏耍邦交,当本王是俎上鱼肉么?”他故意摔碎案头青圭——这是夏帝亲赐的节杖碎片。 “殿下不如解释下,”李屿淮踩住地上的碎玉,“贵国向北戎赠送的寿礼前,为何没有经过中枢的允许?”他突然拿出一封书信,将盖着西且弥军印的贺寿文书甩在案台上。 这背刺夏国的投机取巧竟然被发现了,国王的心吓得突突跳。 左大臣向来对国王忠心不二,见国王被李屿淮弄得下不来台,赶忙上前解围,质问道:“李御史这假死的戏码可真是精彩,耍得满朝文武团团转呐。边界加急战报频传之时,您却悠闲地躺在冰棺里,作壁上观?” “本官停灵那段日子,也没闲着。”李屿淮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叠书信,扬了扬,“黑甲军截获细作密信,整整一百零三封。左大臣若是连自己朝堂上的隐患都肃清不了,就还是少对夏国的行事手段指手画脚吧。”字字如针,直刺左大臣要害,左大臣顿时语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得低下头去。 刑部尚书早就对李屿淮和谢晗之间的传闻颇为不满,此刻再也按捺不住,手持象牙笏板,几步逼近李屿淮,道:“既然李大人早就知晓下毒者的身份,为何不当场将其擒杀?莫不是……为了那隐锋营的谢小旗,连该追究的罪责都抛诸脑后了?” 李屿淮的目光微微一滞,脑海中浮现出那日谢晗带着方琪转身离去的场景,谢晗提出的要求言犹在耳:“方琪不能是北戎细作,我带他回家,由我监管他。” 尽管谢晗信誓旦旦,但李屿淮却尝到了被丢弃的滋味,他感觉全身冰冷、麻木,和目送他们离开的那天一样。 大殿内,官员们还虎视眈眈,刑部尚书两只眼睛就像猫头鹰的眼睛一样,死死盯着他。 “本官若说不知,诸位信吗?”李屿淮忽然笑了起来,露出牙齿上一点寒光。 中丞见状,也上前一步,大声道:“听闻谢小旗半个月前曾逼迫李大人用解药去救拉罕首领,这擅自做主的罪名,无论如何都该好好追究!” “追不追究,本官说了算!倒是诸君不妨猜猜,”他忽然轻笑,无数写着官员名字的密信如雪纷飞,“三年前幽镇军粮掺的毒砂,究竟沾过多少人的手?” 这分明是要对西且弥王廷来一场彻彻底底大清洗的架势,不少官员的脸瞬间变得如死灰一般,额头上冷汗直冒,双腿止不住地颤抖。 在群臣压抑的惊呼声,李屿淮未再多做停留,转身自行离去。 高彦随后将大殿的门重重关上,一场清算,即将拉开帷幕。 …… 晨光裹着寒气扑进公署,谢晗刚跨过朱漆门槛,就被高彦挡住去路。 “主子在滋香居备了全蟹宴,”他拱手弯腰时,刀鞘打横,“谢大人若不去,主子要亲自来公署请。” 亲自来见他?这正是谢晗想要的。 这几日,李屿淮为了应对那些指责他假死、玩弄朝廷的官员,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没再来找谢晗了。 谢晗心中本就憋着一股气,想也没想便没好气地回道:“请转告校事大人,隐锋营案卷堆积如山,本官没空陪他做戏。”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屿淮依旧没有现身。 谢晗心里那股子气愈发浓烈,终于按捺不住,喊上了江齐、孟叶一同前往滋香居喝酒解闷。 滋香居里热闹非凡,他们刚一落座,一道道招牌菜便如流水般摆满了一桌。 酒过三巡,谢晗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打听起李屿淮的近况:“校事府最近还在查赤髓瘟案吗?” 孟叶斟酒的手顿了顿:“李屿淮明日要来巡营。” 听到这个消息,谢晗扬声喊道:“掌柜的,把这桌剩菜装进食盒,要最显眼的位置摆上蟹酿橙。” 暮冬的晨雾尚未散尽。 李屿淮正沿着回廊往议事厅走,忽闻前头传来瓷器碰撞声,抬眼便见谢晗斜倚在朱漆廊柱旁,手里拎着个油渍斑驳的食盒。 “巧了,昨儿我和方琪在滋香居喝花酒。”谢晗故意晃了晃食盒,糖醋香气混着廉价烧酒的气味扑面而来,“这道松鼠桂鱼他夹了三筷子都没吃完——”话尾拖得老长,分明是在暗示两人亲昵。 李屿淮驻足,广袖下的手指骤然收紧。 谢晗先是包庇方琪,此刻又在他必经之路演这出戏,分明是在试探他对方琪的容忍底线。 “倒是该让方公子学学持家之道。”李屿淮忽然抬手,指尖掠过食盒上残留的油渍,“毕竟佛事司的俸禄,可买不起滋香居的头牌花雕。”他转身示意高彦接食盒。 谢晗的笑容陡然僵在脸上,他望着李屿淮远去的背影,手无意识地抚上腰间的玉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回到公署,孟叶兴奋地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方琪指使陈二、陈三教唆暴/动的事情传开了,高彦下面的黑甲军们,扬言要对方琪动用私刑。” 谢晗无动于衷:“那好消息呢?” “刚才李屿淮在朝会上宣布,半个月后,他将启程离开西且弥,回大夏国去!” 孟叶看着谢晗苍白的脸,不禁好奇地问:“你不高兴?” 第35章 “我当然高兴。” 但几天后, 谢晗又改口了。 “李屿淮不能走,我有些事情要问他。” 接下来,谢晗说的话犹如晴天霹雳, 一字一句,提醒着听者,他谢晗是何许人也。 “谢老弟, 你真决定要赌命?” 月上柳梢,乌云笼罩。 今夜校事府灯笼高悬、轻歌曼舞, 往来宾客正赴约一场格外热闹的夜宴。而一墙之隔的清冷后巷,孟叶担忧地看着藏身于黑暗深处的青年。 青年一身玄袍,挺拔身影如竹如玉,微微探身的瞬间,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暴露在月光之下。 “孟大哥,你得帮我。”谢晗淡淡道, 刻意伪装过得声音已经全变了。 这一场宴会之后, 李屿淮就会离开西且弥, 这是谢晗留住李屿淮最后的机会。 他假扮成了西且弥的编修钟林,参与宴会,并且联合孟叶制定了一个惊天动地的计划。 “李校事上个月才把方琪的暗桩连根拔起,现在他要滚回夏国,你应该放烟花庆贺!”孟叶刻意咬重“方琪”二字, 目光如刀审视谢晗,“还是说……谢大人舍不得?” “我必须要查清楚悬丝录是什么。”谢晗微微垂眸,不太坚定的声音随夜风吹散, 与其说是向孟叶解释,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不同寻常的举动。 先前因为谢晗保方琪一事,李屿淮与谢晗生了间隙, 已经许久不来找他。 谢晗心里清楚,他想留住李屿淮不仅仅是为了悬丝录。 墙内,响起了龟兹乐的急促鼓声。 孟叶猛地伸出手,一把拽住了谢晗的袖口:“你究竟是要查悬丝录,还是查李屿淮对你是否真心?” 谢晗突然恨起孟叶这样了解他,他直视孟叶的眼睛,意思是让孟叶听好,“查悬丝录。” 孟叶见他心意已决,不再多劝,只询问道:“悬丝录究竟是何物?” 谢晗摇头道:“此物乃是方琪与我和离之时意外透露,很可能关乎着我失忆的真相。” 谢晗没有告诉孟叶,方琪还称李屿淮接近他只是为了悬丝录,并非爱慕之情。但方琪说得话不能全信,谢晗准备亲自调查。 半个时辰之后,谢晗顺利假扮成钟林进入校事府,守卫兵拦住他要搜身。 “钟大人,请见谅。” 谢晗谄媚地笑了笑,“该查的,上月李校事中毒后是该仔细些。” 第46章 他的易容天衣无缝,守卫兵并未发现任何蹊跷,很快就恭恭敬敬地放走了谢晗。 进入宴会之后,谢晗很快看到了主座之上的李屿淮。 今夜的男人显得有些兴致缺缺,他一手撑着头颅,一手拿着酒杯,冷淡目光一直落于手中的酒杯,似乎对周围的一切事物充耳不闻。 谢晗慢慢地走上前,行礼道:“见过李校事。” 李屿淮终于抬起头。 他既已决意离开西且弥,若非钟林身负编修之职,断不会允其赴宴谒见。终究是苦心经营多年的行止,这“贤王”的虚名,总归要维系得滴水不漏。 “钟大人来了,请坐。”李屿淮抬了抬手,神色冷淡,却没有任何异样。 “听闻李校事不日便会离开西且弥,我特意给李校事带了一瓶美酒践行,还望李校事笑纳。”说罢,谢晗将酒壶交给了高彦。 “钟大人有心了。” 谢晗入座之后,两人交谈起之前三皇子来西且弥的趣事,李屿淮道:“钟大人作为编修一直尽职尽责。若非钟大人用心记录,我尚不知三皇子连吹箫都这般……亲力亲为。” 谢晗一笑,心知李屿淮在暗指三皇子巡视期间做出的荒淫无道之事。 谢晗状似无意地询问道:“说起三皇子的记录,我倒是想问问,李校事驻跸西且弥半载,可曾遇见些值得入卷之人?” 作为编修,谢晗询问李屿淮对西且弥的印象属于正常,只有谢晗知道他的问题里藏着私心……他想知道,李屿淮对他的态度如何,他对于李屿淮而言是不是印象深刻的人。 空气却凝滞了须臾。 李屿淮忽地嗤笑出声。 他姿态慵懒,斜倚在凭几之上,像极了一只正逗弄猎物的雪豹,吐出的话语仿若裹挟着寒冰:“此间风物,不及夏京朱楼半阙。” 李屿淮仰起脖颈,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谢晗的目光落在案几上,看着那倒影里四分五裂的自己,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 恍惚间,两个月前巡营的那夜又浮现在眼前。 同样的场景,同样慵懒的语调,那时的李屿淮将他压在军帐的舆图之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轻声说道:“谢大人当入我起居注。” 谢晗在心底冷笑,果然,李屿淮无情无义,招惹了他就想离开,压根不会想起他。 谢晗指节泛白地捏着琉璃盏,面上却绽开春风化雨的笑意:“夏京钟灵毓秀,岂是西且弥黄沙能比?下官这杯薄酒,预祝李校事早日回京复命。” 李屿淮指尖刚触及杯沿,谢晗却突然重重撂下酒盏。 “慢着!李校事可知,按西且弥古礼,宾客带来的酒若不当场饮尽,怕是明日王都茶肆里,都要传遍校事大人轻慢边塞的佳话。” 皇室不饮来历不明的酒,这是规矩。李屿淮正要委婉拒绝,一旁的高彦已道:“皇城司铁律,李大人入口之物,须经三验九查。” “原来如此。”谢晗突然抚掌而笑,“史馆清寒,这坛浦那城十年的葡萄酿,终究配不上校事大人的金樽玉盏。”说罢,就要起身告退。 李屿淮没想到一壶酒还能惹恼史官,他深知史笔如刀,便看向高彦道:“本官疏忽了。上酒。” 高彦不情不愿地将谢晗带来的酒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未发现异常,转交给伺候的侍女,却不知宴会现场的侍女早已被孟叶买通。 那侍女不动声色地将酒倒入涂了迷药的酒杯,恭敬地呈给李屿淮。 李屿淮不疑有诈,举起饮下,谢晗终于满意地笑了。 酒过三巡,李屿淮突然觉得头晕目眩,他颇为不适道:“钟大人送的酒竟然如此烈。” “边塞烈酒,最能浇灭胸中块垒。”谢晗指尖缓缓摩挲着杯沿,悠然开口:“李大人当年在幽州追剿流寇时,手段如雷霆万钧,怎如今连这葡萄酿成酒的甜腥味道,都消受不得了?” 李屿淮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着,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捏得泛白。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不过才饮下三盏酒罢了,可此刻,却仿若有滚烫的岩浆在经脉中疯狂奔涌。 “本官不胜酒力,先去醒醒酒,失陪片刻。” 谢晗微微颔首。 高彦刚刚抬脚,却见李屿淮回头道:“不必跟了。” “我稍事休息便回来。” 李屿淮刚刚走到内室,忽觉天旋地转。他栽倒在织锦堆绣的床褥间时,听见腰间玉带扣被什么东西勾住,一声脆响。 有淡淡的酒气,裹挟着温热的体温,悄然欺近。 红色广袖悠悠拂过,擦过他汗湿的鬓角。 谢晗的手指一片冰凉,陡然间扣住了他的后颈。 “这特制的葡萄酿里,可掺着龟兹进贡的龙膏酒。李大人可知……这两种酒混在一起,会变成多销魂的毒?” 李屿淮拼尽全力挣扎着想要翻身,一个不稳,竟直直撞进了对方的怀中。 谢晗的青丝如墨般垂落,不经意地扫过李屿淮滚烫的锁骨,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痒意。 谢晗俯身而下,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李大人把王廷清洗了一通,还天真地以为,今夜百官所赴的,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酒宴?” …… 不知过了多久,李屿淮终于苏醒,耳边传来一阵细腻的水声,微微晃荡的触感暗示着此刻他已经不在陆地。 轻柔的纱帐,如流云般逶迤而下,将那张精美的雕花木床严严实实地笼罩起来,仿若一座无形的囚笼。 透过那粉色的纱帐,朦胧的视线中,能瞥见一个身影。红色蟒袍下,有着勾人的腰线。 “小旗官大人,好雅兴啊。”李屿淮微微扬起下巴,随即扯动腕间沉重的玄铁锁链。 锁链与床柱狠狠撞。击,竟擦出了点点火星。“竟然拿造价高达千两黄金的画舫来当作囚室?” 珠帘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开,谢晗此刻仍旧披着钟林的皮,然而李屿淮还是将他认出来了。 “你怎知是我?”谢晗没有丝毫被戳穿的心慌,索性直接恢复了声线。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迷晕,又避开黑甲军将我运到画舫囚。禁,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到?” 船体随着水波轻轻摇晃,李屿淮又道:“小旗官大人真是聪明。你特意将船停在沿江一岸,若是高彦搜查下游城区,你便驶船到上游,若是高彦搜查下游城区,你又能驶船躲到上游,如此一来,高彦永远都找不到我了。” “承蒙夸奖,对付李校事这般危险的人物,当然要用一些特殊的手段了。”谢晗道:“既然李校事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不如老实交代?” 李屿淮试探着动了动身体,方才注意到自己被铁床的链条分别朝两个方向捆住了手,那实心的铁链足足有碗口粗细,沉重结实,使他只能小范围活动。 “交代?交代生辰八字?”李屿淮轻笑,“小旗官大人难道想和我洞房?毕竟你今天穿的红色。” 说着,他却眼神一狠,猛然抬起膝盖,朝着对方的腰腹狠狠撞去。 然而,他的动作却早已被对方预判,一只手掌迅速探出,稳稳扣住了他的膝弯。 谢晗的指腹微微用力,重重地碾过李屿淮腿上。 他蟒袍的广袖轻轻扬起,一股伽兰香的气息暗暗翻涌而起,弥漫在二人之间。 今日谢晗为了见李屿淮,特地在衣服上薰了李屿淮喜欢的香气。 “李校事还不知道吧?你之前假死戏弄百官,惹得众怒,官员们背地里纷纷上书夏国要求惩治你的罪行,夏国的回复公函昨日方才到达驿站,已经被我拦截了……”谢晗慢悠悠道:“你猜猜,公函上面写了什么?” 李屿淮脸色一冷。 谢晗靠近了李屿淮,审视目光如同锋利刀刃一般划过了李屿淮英俊的脸:“夏国回复,根本没有名叫李屿淮的御史,你到底是谁?假扮御史有什么目的?” 谢晗死死地盯着李屿淮,表情冷漠如冰,内心却忐忑不安。 真假御史一事,他只是之前听北戎罗拉王子提起过,其实他并不确定李屿淮的真实身份,只是想借机诈他说出真相。 下一刻,李屿淮却嘲笑道:“无稽之谈。” “刚才还夸小旗官大人聪明,怎么这会就开始听信谣言了?” 谢晗仍旧不死心道:“休要巧言令色!我知你不是真的李屿淮……如果你愿意交出’悬丝录‘,我可以饶你不死。” “原来绕了这一大圈,绑我过来是为了悬丝录,真让人伤心啊。”李屿淮的眸光渐渐变冷,他还以为谢晗是舍不得他回到夏国。 “可惜,小旗官大人打错如意算盘了。”李屿淮否认道:“我并不知悬丝录在哪儿,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还敢狡辩。” 谢晗猛地握住了李屿淮的衣襟,冷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对你用刑?” 李屿淮喉间忽地溢出一声闷笑,随着他仰头的动作,手上的镣铐在地板上划过,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第47章 他身上那件暗金织锦的衣襟,早已被扯得凌乱松散,泛着薄汗的胸膛暴露在外,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闪烁着光泽。 “小旗官大人,不如猜猜看,我这心跳声里,究竟有几分是因为惊惧……”说到此处,他的尾音陡然一转,竟化作了耳畔的轻柔气音,“又有几分,是因为见着谢大人持鞭审问的……欢喜呢?” 谢晗瞳孔一缩,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指腹之下的脉搏,正隔着薄薄的皮肉,有力地撞击着他的指纹,仿佛要将他掌心中那些如刀刻般的纹路,都深深烙进血脉深处。 他突然惊觉,不知从何时起,两人的呼吸竟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同频,一呼一吸间,有着一种微妙的默契。 “别用这副下作腔调糊弄我!”谢晗满脸暴戾,猛地伸手扯开对方的腰封,“悬丝录藏在哪处暗袋?是腰封里,还是……”说着,他的手指沿着对方凹陷的脊柱缓缓下移。然而,当手指触到裤子边缘时,他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李屿淮忽然暴起,用力地挣动起来,手腕间的锁链紧紧勒住,瞬间勒出了血痕。 他额前的发绺垂落下来,遮挡住英俊面容,可那眼神却亮得惊人,透着一股狠厉。 “谢大人如此殷勤,本官倒是想起了漠北的那些雌狼——只要嗅到血腥味,便急不可耐地想要扑上来、骑上去。” 刹那间,寒光一闪!谢晗的匕首已然迅速抵住了李屿淮的咽喉。然而,那锋利的刀锋却在微微颤抖着。 李屿淮突然低头,轻轻地舔了一下刀尖。 殷红的血珠顺着那银色的刀刃缓缓滚落下来。 “要审就换个称手的刑具……”说着,他屈膝用力,顶。住了谢晗的后腰,声音里裹蜜糖般浓稠的情。欲,“比如……你藏在裤子里面的那把’绣春刀‘?” “李屿淮,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谢晗威胁道。 李屿淮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杀我的时候最好看着我的眼睛。” 谢晗放下了匕首。 他心里明白,对于李屿淮这种人屈打成招没有用。 反正他已经将李屿淮绑了过来,不急于一时。 谢晗将李屿淮留在了船舱,离开了。 第36章 李屿淮失踪了。 这个消息, 如同一支淬了毒的利箭,狠狠扎进了西且弥军区的心脏。 李屿淮失踪那晚所有参加宴会的官员,都被审查了三遍又三遍, 然而,并没有任何异常。这也意味着没有找到李屿淮的线索。 高彦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紧急召开了军区会谈。 “都哑巴了?”高彦怒声喝道, 猛地抽出腰间佩刀,重重地砸在那泛着冷光的青铜沙盘上。 “砰”的一声闷响, 惊得沙盘上的三根令旗歪斜倾倒,摇摇欲坠。 这位相貌清俊、举止文雅的亲卫长,此刻眼角赤红如血,满脸尽是怒容。 “七千戍卫,竟找不回一个活人?” 满座虎背熊腰的军官,大气都不敢出。 “把地皮给我掀开三尺!” “李校事莫不是被沙匪掳了去?”江齐突然冷声说了一句, “还是说……有人借机清理门户?” 李屿淮在校事府失踪, 实在匪夷所思, 联想到之前李屿淮假死后清理王廷之事,不少官员纷纷猜测,这又是李屿淮在玩“狼来了”的把戏,说不定又是要借机整谁。 高彦心下冷笑,李屿淮还没找回, 这些人就忙着唱反调,不过,现在不是收拾这些人的时候。 他眼珠布满了血丝, 缓缓地转动着。“你们有这胡乱猜测的精神,不如现在就去搜山检海,”他的嘴角忽然向上咧起, 露出的森白牙齿,在光线的映照下,泛着冷冷的寒光,“再找不到李大人,今日在座的诸位,怕是都要去诏狱喝盏茶。” 孟叶压低声音在谢晗耳边道:“高大人好重的火气啊,你我可要小心。” 谢晗勾唇笑了笑。 下一刻,高彦毫无预兆地看向了谢晗。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高彦总感觉李屿淮失踪与谢晗脱不干系。 他冷冷盯着谢晗道:“听闻谢大人最近总不在公署,是有什么紧急重犯要抓?”现在任何事都没有寻找李屿淮紧急,高彦这话暗指谢晗不尽心。 谢晗垂眸整理了一下官服,正色道:“巡查外城防御工事,是李校事三个月前就定下的,高大人有意见?” 其实谢晗是偷偷去画舫审问李屿淮了,可惜一无所获。 高彦冷哼一声,他知道谢晗的性格,就算真有李屿淮的消息也不会告之实情。 不多时,西且弥的其他官员也陆陆续续来了。 众人依次入了座,开始分析李屿淮失踪之事,他们表面一副担心李屿淮的模样,实则不然。毕竟,李屿淮平常是出了名的笑面阎罗,御下严厉,这些人在他的威压之下怕得要死,只恨不得李屿淮永远都别回来。 凭心而论,在场所有人中真正担心李屿淮的只有高彦一人罢了。 “李校事失踪一案,事关重大,还是应该禀明夏朝,由夏朝派官员来详查。” “正是。黑甲军都束手无策,我们怎么可能找得到。” 高彦眼神冰冷,直直地注视着这群人。他们如同蛆虫一般,熙熙攘攘地挤满了军帐。藏在广袖之下的手,正止不住地兴奋颤抖着。 唯有高彦还记得,四年前蛮族围城的那个危急时刻,是李屿淮不顾刀光箭雨,毅然带领黑甲军冲锋陷阵,大败敌人。而他自己,却因为这场战争,身上多处受伤,险些丢了性命。 高彦怒极反笑道:“李校事虽然是夏朝御史,人却是在西且弥失踪的,西且弥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逃不掉罪责。” “这、这是什么话?”西且弥官员不满道:“李校事失踪,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啊。” “无能为力?”高彦冷冷道:“我索性告诉你们,李校事不仅是夏朝御史,他真正的身份是夏朝太子!若是殿下少半根头发,整个西且弥王廷都要陪葬!” 这话犹如春日惊雷,直接在众人耳边炸响了,谢晗眸光一冷,下意识看向孟叶,只见孟叶眼里同样写满了不可置信。 李屿淮。 夏朝太子?这怎么可能?! “荒唐!太子怎么可能扮作五品监察御史。”官员颤颤巍巍地道。 若是丢了一个御史,西且弥尚且能够承担,但若是夏朝的太子在西且弥境内失踪,绝对会给西且弥带来覆国之灾。 “太子印信在夏阳关验过三次。”高彦冷道:“西且弥的官员们,竟能让活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蒸发?” 他又道:“夏国锦衣卫不日便会进入西且弥寻找太子,这期间,西且弥每一座城池都要戒严,任何人不准随意出入。” “疯了吧?夏国太子此刻应当在东宫批阅奏折,怎会出现在西且弥边境?”年迈的典客丞山羊胡子猛地翘起。 “上月十八,长安驿马分明传来夏朝太子监国的邸报!”户部侍郎陈子豪压低声音道。 “陈大人此言差矣。”礼部参事王弼大有深意地道,“三皇子月前派暗探潜入校事府,怕是早知李屿淮身份有异。”他刻意拖长的尾音像毒蛇吐信,引得众人倒抽冷气。 散会之后,孟叶将谢晗拉到一旁道:“谢老弟,你究竟把李屿淮弄到哪儿去了?” 孟叶还以为谢晗揍李屿淮一顿,便会放人离开,谁知这么久了李屿淮还未归来。 谢晗该不会杀人灭口吧?! “倘若李屿淮真是夏朝太子,你万万不能对他下毒手啊。” 谢晗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夏朝的锦衣卫就要来了,你替我盯着高彦的动向。” 孟叶微微颔首。 全城戒严之后,谢晗并不敢掉以轻心,他的反侦察能力极强,很快发现有几个人在暗中跟踪他。 一更时,谢晗一闪身,迅速拐进了鱼骨巷。然而,青石板上那三串轻重不同的脚步声,却如影随形。 第二日,他欲从雀羽巷前往码头,却发现临河的茶楼,二层的竹帘微微晃动。 第三日,他想去拜托孟叶前往画舫照看李屿淮,却瞥见斜后方货郎担子里,寒刀反射出了光亮。 第四日、第五日,他发现孟叶、江齐家宅附近,乔装成更夫、轿夫和卖花婆的暗影们,已借着街市的嘈杂,悄然编织着一张天罗地网。 谢晗已经整整五天,找不到机会去画舫了,他想去见李屿淮,又担心暴露自己。 这期间,李屿淮是夏朝太子的消息甫一传开,便如巨石入水激起千层浪。 朝中的清流们,连夜虔诚地焚香祝祷。而民间的百姓们,在热闹的茶肆里,讨论着东宫的旧事。 五年前,黄河突发决堤之祸,太子身着素服,亲自指挥抢险救灾。三年前,饥荒肆虐,太子毅然决然地打开自己的私库,拿出财物赈济那些流离失所的流民。 第48章 这桩桩件件往事,都被人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谢晗既忧心李屿淮的失踪会引发朝局倾覆,更害怕李屿淮独自留在画舫会被活活饿死。 等到第六日暮色四合时,谢晗仍旧没有甩掉跟踪他的小尾巴。 他终于控制不住脾气,直接将人揪出来痛打了一顿。 眼看着谢晗拔剑,对方连忙求饶道:“谢大人饶命!饶命啊!小的只是奉命办差,并非想跟踪谢大人!” “是谁派你来的?” 谢晗原以为高彦是幕后指使,探子却道:“我、我是三皇子派来的人。”说着,这探子赶紧撸起袖子,露出左臂上的蝮蛇纹,确实是传闻中三皇子府豢养的死士印记。 “三皇子意欲何为?” “三皇子得知西且弥有人冒充太子,特意派小的前来调查。此前太子一直在京城监政,这是官员们都知道的。” 谢晗沉思片刻,愈发怀疑李屿淮的身份,他将几名跟踪者打晕,随后急匆匆地赶去了画舫。 …… 几日不见,李屿淮仍旧被铁链锁在船舱之中。 约莫因为久未进食,他双唇干裂,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饿死了? 谢晗大骇,面上却波澜不惊,“又装死?”他掐住他下颌的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然而,触碰到的那一片不正常的滚烫让他的心打了个突。 饿出病了? 李屿淮的黑发散乱着,铺满了锦绣床枕。 他的手腕被铁环紧紧箍住,上面凝着一块块暗红的血痂,明显之前拼命挣扎过。 谢晗从食盒中端出瓷碗的手微微颤抖,他一手撑在他颈下,一手拿着勺子,往他嘴里喂粥。 “张嘴。”他命令道,一只手捏着汤匙,轻轻抵住了对方那已然开裂的嘴唇。 李屿淮仍然闭着眼,好像已经昏迷。 谢晗喂送时,指腹不经意间蹭过对方齿关,使他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动。 可惜,那汤匙里的粥却并未如他所愿进入对方口中,而是顺着李屿淮苍白的下巴缓缓滑落下来。粥滴落在那敞开的胸襟上,晕染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谢晗正犹豫要不要带李屿淮下船,交给大夫急救时,铁链忽然绞住了谢晗的脖颈。 李屿淮猛地睁开眼睛,迅速翻身,将谢晗狠狠压在了床上。 他目光冰冷,盯着谢晗缓缓开口:“谢大人这双手……” 李屿淮因挣扎而弄出的伤口破开,黏稠的鲜血顺着铁链,滴在了谢晗的唇缝之间。“给多少人喂过断头饭?” 又被他骗了! 谢晗着恼道:“滚开!” “你要什么?悬丝录?还是想要我这么对你。”李屿淮像是泄愤一般咬噬着谢晗的唇齿,贪婪地将他所有的呜咽声都嚼碎了咽下去。 “悬丝录!” 这个答案像是惹恼了李屿淮,他突然将膝盖顶。进他双。腿,被铁环磨破的手腕压着他颈动脉冷笑,“嘴硬!你分明是想看我怎么……” 清冷的月光,透过小小的船窗,将李屿淮的剪影清晰地拓印在了舱壁之上。 眼前这个本应奄奄一息、毫无反抗之力的阶下囚,在这一刻,却如同一头刚刚舔过鲜血的恶狼般凶狠。 他那被铁环磨烂的腕骨处,血迹斑斑,而此刻,那原本束缚李屿淮的刑具,竟好似转化成了谢晗的刑架。 “悬丝录……”他的血流进谢晗唇齿,铁链当啷作响。 男人竟强忍着剧痛,用那受伤的手臂奋力扯动着铁链。 随着他的动作,铁链将两人的脖颈紧紧缠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死结。而他伤口处绽开的血肉,也在这过程中蹭过了谢晗的喉结,一片殷红,“谢大人审讯时,不就等着看我流血受伤的模样?” 谢晗只觉一阵剧痛传来,李屿淮已用膝盖碾进了,这力道让他的脊椎都泛起一阵麻意。 船舱微微摇晃,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碎成了粼粼的波光,在李屿淮赤裸的背肌上缓缓流淌着,仿佛镀上了一层银辉。 紧接着,那带血的指尖猛地动作,用力扯开了谢晗的发带。 “别用你带血的手碰我……”尾音还未完全落下,便被那冰冷的铁链无情绞碎。李屿淮微微俯身,咬住了他的耳垂,温热的舌尖,轻易地滑入耳蜗:“现在谁是囚犯?” “放开我!” 一阵激烈的撕扯后,谢晗的官袍被扯开,露出了半截白皙的锁骨。李屿淮眼神陡然一狠,轻轻咬住了那块苍白的皮肉。 酥麻混合着咸涩气息的海风,一同灌入谢晗心口,他却觉得心肝脾肺都燥起来,忽然,他清晰地听见自己喉间不受控制地溢出了一声呻吟。 “啊……”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大惊失色,瞳孔瞬间猛地一缩。毕竟,在过去的三年里,他曾亲手杀过上百沙匪,手段狠辣无比,可他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喉咙竟能发出这般带着破碎感的颤音。 李屿淮用牙齿扯开他衣禁的动作,像在撕咬猎物。 船板似乎承受不住这股力量,发出了一阵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而那铁链也随着动作来回晃动,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地面,节奏淫。靡。 谢晗的指甲狠狠嵌入对方的肩胛,生生抓出一道道血沟。然而,他惊愕地发觉,李屿淮的肌肉因为这疼痛,竟愈发地贲张起来。 猛烈的吻更猛烈地压下来,谢晗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震惊——这个疯子,竟然把痛楚当作了催情的药,铁链随着喘息又收紧半寸,两人的衣袍都已湿透。 “放开我……呃!”谢晗的斥骂声陡然变了调。 李屿淮猛地用力,扯动了缠在两人颈间的那根铁链。一瞬间,窒息感如影随形,与此同时,猝击之力,使玄铁锁链随他的动作碾出火星,二者形成了双重的绞杀之势。 审核员看一眼吧,真的没有涉黄。 他只觉得眼前“嗡”的一声,炸开了一片片猩红的光斑。 舱内,黏腻的水声混合着海水的气味,使情。欲不断地发酵弥漫。 李屿淮伸出沾着鲜血的拇指,撬开了对方那咬紧的牙关:“谢大人该尝尝自己的手段。” 李屿淮的指节用力顶着谢晗的喉管。 随着这持续的动作,谢晗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直到眼角呛出了生理性的泪水,眼眶变得一片湿润。 就在船身撞上礁石的那一瞬间,李屿淮猛地用力将谢晗翻压在了船窗之上。 谢晗的背脊重重地撞开了雕花木棂,夜风“呼呼”地灌进船舱,就在这风声中,谢晗清晰地听见了自己欢爱的声响。 “慢一点……”这声音和着外面江涛拍岸的“啪啪啪哒哒哒”声,一同传入耳中。 清冷的月光如水般洒落,好似银蛇一般在谢晗的脊背上缓缓游走。 “看清楚,”滚烫的吐息,带着灼热的温度,一下又一下地烙在了耳膜之上,“是江水在晃……还是谢大人在发颤?” 第37章 红绡纱幔, 被撞得发出簌簌的声响。 谢晗身处混沌之中,汗珠顺着他那因紧绷而凸显的脊梁缓缓滑落,悄然钻进了腰窝。 他下意识地仰头, 却看见了铜镜里交缠在一起的暗影,烛火明灭闪烁之间,如梦似幻。 “李屿淮……你究竟……是什么人?”谢晗的声音被撞散在涌动的春潮里。 他后颈处的血脉突突地跳动着, 而男人正用手指,一下又一下反复碾磨着敏。感的肌肤, 激得他喉间溢出了令人难堪的呜咽声。 “谢小旗查案时,也这般心无旁骛?”李屿淮轻轻咬住了谢晗的喉结,热气喷洒在肌肤上,“做了这么久,怎么还不闭嘴?” 谢晗像是被刺痛一般,突然暴起, 狠狠掐住李屿淮的颈侧。然而, 他却被李屿淮用膝盖一顶, 不由得闷哼一声。 “谢大人的履历里,该添上一笔’夜审逆犯,深入盘查‘了。” “你究竟是夏国御史……还是太子?”谢晗大口喘息,“我与你……到底有何干系?悬丝录究竟在何处?” 李屿淮的膝盖强硬挤进,玄色锦袍之下, 肌肉偾张所散发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惊得谢晗的脊背瞬间紧绷。 “这么想知道吗?谢大人不妨猜猜, 你三年前,究竟恨谁爱谁?”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谢晗瞳孔骤缩,李屿淮手指探入他被迫张开的唇齿, 在湿软口腔里模仿着某种狎昵。 “肯定不是你。” “是不是我……”李屿淮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狠厉,“就让你的身子记起来。” 李屿淮腕间戴着的铁链,此时正缓缓地贴着谢晗游走。 金属的冷意,激得谢晗他不由自主地战栗着,身体后仰。然而,这一动作却让他颈项暴露出来,直直地送入了“猎人”的口中。 “告诉我。”谢晗道。 李屿流连在他脖颈,轻声道:“悬丝录本该随前太子的废黜,化作齑粉,偏生有人连夜闯了黑甲军总府的重重机关,把它带到了西且弥。” 第49章 晗腰身体猛地一紧,猝然绷成了如反弓一般的弦,可玄铁锁链狠狠勒住他,将他重重地摔回了榻间。 就在他怒从心起,抬腿想要踹出去的那一瞬间,李屿淮眼疾手快,突然伸出手牢牢攥住他的脚踝,而后用力往两侧扯开。 “你怎敢……”谢晗怒目而视,话语却在下一秒被撞得支离破碎。 金丝软枕之上,谢晗的乌发如墨般散开,李屿淮的指尖缓缓移动,直至尾椎的凹陷处,而后猛地重重一按。 刹那间,谢晗如同受伤的幼兽,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又难。耐的呜咽。 “三年前,你假死逃走后,有没有一刻,曾想起过我?”李屿淮突然掐住他下颌,收治在瓷白肌肤上碾出红痕。 “没有!没有!没有!”谢晗怒道。 “真有胆色!那你猜,今夜是我手腕的锁链先断,还是你的耻骨先碎?” 谢晗别过头不看他。 “你的后腰上,至今还留着替我挡箭的疤。”他指尖挑开破碎的衣料,沿着脊线蛇行,“那时你跪在我脚边起誓,说命都是我的。” 原来他以前是李屿淮的暗卫? 谢晗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男人温柔又低沉的声音在谢晗耳边吐露。 “可是……后来,你爱上了一个叫箫辞的人,为了他……你背叛了我,冒险盗走了悬丝录,又顶替了西且弥的谢晗的身份,以一个养马官的身份,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记忆的碎片突然显现在脑海。 谢晗看见暴雪夜自己跪在宫阶前,李屿淮用貂裘裹住他冻僵的手指,那一刻,少年储君身上传来的温暖,仿佛一股热流,深深地烙进了自己心口。 谢晗弓起身子,他看清对方瞳孔里翻涌的暗潮——那根本不是恨,而是某种更危险的、裹着蜜糖的毒。 “李大人怕是认错了人。”谢晗已经相信了李屿淮的话,但他用力扯动着锁链,脸上浮现出不屑的冷笑。 然而,就在对方毫无预兆地掐住他腰侧的瞬间,他不由自主地泄出一声闷哼。 李屿淮的手稳稳地落在那里,精准地按在了当年那处箭伤的位置。时光虽已流逝,那片受伤的皮肤却留下了痕迹,从此永远地失去了知觉。 “你猜箫辞被我施刑时,说了什么?他说你和他欢爱时,叫的是我的名字......” 谢晗在记忆中搜索,却完全找不到箫辞的影子。他挣扎着想起来,却又听李屿淮说道。 “乖,让孤看看......你究竟还剩多少是成璧。” 原来他就是成璧吗?谢晗惊疑地问: “萧辞究竟在何处?” 李屿淮亲咬他脖颈,像野兽玩弄濒死的猎物,湿热的吐息裹着情。欲,”谢大人这时候还想着旧情人,真叫人心寒。” “萧辞还活着吗?” “求我啊。” 哗啦,哗啦……锁链随着施暴者的动作,剧烈地响个不停。紧接着,李屿淮用力一推,将人狠狠地抵在了床上,“用你的舌头解开这些锁扣,我就带你去见他。” 冷汗渗出,谢晗在剧痛与快意的双重撕扯之下,仰起了自己的脖颈,“做梦!” 李屿淮突然笑了,“或者……让萧辞亲眼看看,和他山盟海誓的人,是怎么在孤身下承欢的?” 李屿淮的指腹满是恶意,一下又一下地揉搓着那红肿的唇珠,欣赏着谢晗瞳孔里瞬间炸开的惊恐神色。 “选啊,我的小叛徒。” “你滚开!” 李屿淮将他按进软枕作为回应。 船舱内一片火热,不知何时,安静的水面突然响起一阵异动,随后有人登船的脚步声传来。 李屿淮眸光一冷,立刻将谢晗抱到屏风后藏好,待他整理好衣物转过身,正见船舱门被推开,进来的竟是一个西且弥的官员。 胡序之前因为质疑李屿淮假死之事,被李屿淮从礼部尚书贬成巡查河道的河卒。今夜,他照常巡查,却突然发现这条船的灯一直亮着,于是赶过来探查情况。 “你、你是李校事?!”船舱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甜味,胡序并没有在意,他的目光直接落到床边的铁链,很快发现李屿淮被绑住了双手。 “哈哈哈,李校事竟也有今天?”胡序的肥脸上挤出了怪笑,“三日前你在金銮殿上判我渎职时,可想过今日会这么狼狈地跪在我面前?” “原来是胡大人,我真是得救了!”李屿淮毫不在意胡序的揶揄,他只想赶紧离开画舫,“你帮我传话给高彦,我出去后,定回馈你高官厚禄。” 胡序却嗤笑着袖手旁观。 屏风后突然传来整理衣料的声音,是谢晗担心李屿淮被救走,想要出来掌控局面,可惜他的衣衫太湿太破,四肢也软弱无力,根本无法快速穿好衣服。 胡序环视四周,这才看清满地狼藉——撕碎的官服、断裂的玉带钩、还有地板上的血与稠水。他突然闻出了空气中的淫。靡气味,喉间爆发出扭曲的狂笑。 “原来如此!”他指着李屿淮鼻子,“堂堂夏国御史,竟被当娈宠囚在此处!你说若我将你这残躯拖去游街,让百姓看看他们奉若神明的……” 话音戛然而止。 李屿淮突然暴起,双腿绞住胡序脖颈,因距离稍远,胡序眼看就要挣脱出去。 “李屿淮!我劝你不要太嚣张了!以前我确实不敢对你怎么样,但今时不同往事,我早就悄悄调查过了,根据夏国传来的消息,既没有校事李屿淮,夏国太子也在坐镇京都,你不过是一个冒牌货罢了!” 胡序用手臂拍打李屿淮腿部肌肉,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绿河畔的男妓团可都记得你这张脸!” 谢晗撞开屏风,就看见李屿淮修长双腿,狠狠地绞住猎物的咽喉,衣袍之下,他绷紧的肌理线条毕现,如同弓弦上即将离弦的箭矢。 “男妓见过你跪着给马夫舔靴!”胡序青紫的面孔挤出狞笑,“堂堂校事大人原来是个……呃!” 骨骼错位的脆响传出。 谢晗忙道:“放开他!他在赌坊救过流民!” 哀求声正起,却被锁链骤然收紧的声音截断。李屿淮的侧颈浮起了青筋,他微微侧身:“装什么圣人!” 话音刚落,他忽然松了力道。 被制住的胡序如同濒死的鱼,在地上不住地抽搐着。李屿淮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说道:“或者用你的箫辞换他?” 谢晗沉默了。 寒月穿透云层,月光斑驳了血痕。 “看吧,”李屿淮拭去溅到唇角的血珠,笑意比锁链更冷,“你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你就是这样一个人。” 谢晗瞥了一眼尸体后道:“胡序是负责巡查河道的官员,他死了,定然会有其他人上船来看情况,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走了。” 不多时,果然如谢晗预料的一般,河边亮起了明亮的火把,还有不少黑甲士兵,不断在呼唤“李大人”。 “高彦来得倒快,李大人可要藏好了。” 谢晗麻利地胡序投了河,随即行驶着画舫离开了河岸。 “小旗官大人这是要带我私奔?”李屿淮将人抵在雕花梁柱上,“还是说……你更想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箫辞?” 画舫突然剧烈摇晃,两人踉跄着跌进锦缎堆里,谢晗的膝盖用力抵着,硌得李屿淮腰侧生疼。 谢晗刚要开口说话,下一瞬,就被李屿淮温热的唇给堵住了。“谢大人的心跳得这样急,倒像是真要与我做一对亡命鸳鸯。” “带我去找箫辞。” 第38章 “高彦带着黑甲军, 恐怕已经在全西域通缉谢大人了。” 他突然倾身向前,“小旗官当真要顶着满城的通缉令往南追?” 西且弥往南是弥勒国,谢晗试探道:“萧辞在弥勒国?” “他现在正在佛母的莲花塌上, 干着别人呢。” 谢晗反手一用力,便将人狠狠掼在了舱壁之上。 紧接着,他将官刀一横, 利刃冷冷地横贯在对方的腰腹间。 “再敢胡说八道,”谢晗一边恶狠狠地警告着, 一边伸手扯开了对方松垮的交领,“本官就把你的肩骨打上透骨钉。” “谢大人这张嘴啊……”他膝盖暧昧地顶开对方衣衫下摆,“还是在床上的时候比较可爱。” 谢晗没有理会他,动作干脆利落地调转船头,向弥勒国驶去。 风浪越来越大。 画舫随谢晗的转向剧烈摇晃,李屿淮的手腕重重磕在铁链银圈内, 却只是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带笑的闷哼。 “你最好祈祷自己没在耍花腔。”谢晗回到船舱, 狠狠瞪了他一眼。 “谢大人若不信, 自己去找好了。”他低笑,“反正谢大人也回去西且弥了,除了最近的弥勒国,你还能往哪里逃?” 画舫随着暗流颠簸,谢晗踉跄半步撞上李屿淮的胸膛, 那人顺势揽住了他的腰。 第50章 “放开我。”谢晗怒道,却在撞进那双噙着笑意的桃花眼时,喉结难以自抑地滚动了一下。 画舫缓缓前行, 在寒江上划出一道如同银鳞般的波痕。 舱室,谢晗斜坐在椅子里,双目轻阖, 似在养神。他衣襟半掩,锁骨之处泛出的淤青痕迹,是昨夜李屿淮将他抵在窗棱之上,肆意施为留下的罪证。 他本想振作精神谋划后续之事,然而,酸软无力的腰肢却不听使唤,躯体终究难敌困意,缓缓坠入混沌梦乡。 破晓时分,天光漏进,谢晗依然眉间紧蹙。 他的梦里,萧辞月身着白锦袍,心脏位置却被鲜血浸透。那殷红的血迹,刺得人双眼生疼。就在他愣神之际,萧辞月转身,刹那间,白锦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李屿淮那森冷的蟒袍玉带。 “别碰他!”谢晗在惊恐中猛地睁眼,冷汗钻进衣领里,带来一阵凉意。他回过神来,正对上那人锐利且探究的目光。 “谢大人在梦里都要护着旧情人?”李屿淮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手里正拿着酒杯,“昨夜你在我身下承欢时,眼里可只有我。” 谢晗偏头,避开他带着酒气的呼吸,却让脖颈处的齿痕显露无遗。“李大人,连梦也要管?” “自然要管。”李屿淮走近一步,“隐锋营那些蠢货都道你失忆了,可孤清楚得很,你还会为了萧辞,背叛我。” 画舫突然剧烈颠簸,谢晗猝不及防栽进李屿淮怀里。 隔着层层锦衣,仍能感受到对方绷紧的肌理,像张满的弓弦抵着他脊背。“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李屿淮的牙齿舌厮磨着他发烫的耳垂,声音裹着毒蜜,“我把悬丝录交给你,你放弃找他,如何?” 谢晗知道李屿淮已经拿回了悬丝录,因为如果悬丝录还在西且弥的话,李屿淮就不会急着回夏国了。 谢晗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忽见船舱外闪过一道刺目惊雷,随即,原本就乌蒙蒙的天空坠下珠帘瀑布一般得暴雨,不多时,画舫已经置于河岸之中风雨飘摇。 舱内家什倾斜,谢晗只得尽力扶住舵盘,锁住李屿淮的铁索也随船身颠簸铮然作响。 李屿淮倚在暗处轻笑,衣衫浸透雨水,紧贴肌理,整个人仿佛盘踞在阴影里的蛟龙:“小旗官大人,还不解开锁链,是想和我同归于尽?” 船体发出巨大异响,整片甲板在谢晗脚下倾斜成峭壁。 他踉跄撞进囚犯胸前,鼻尖堪堪擦过对方锁骨。 李屿淮把手腕伸到他眼前,依然在笑:“锁链,或者棺材板,选个合用的?” “闭嘴!” 巨浪如黑山压顶。 李屿淮突然将人按进怀中,全然不顾脊背撞上舱柱的剧痛。 谢晗在灭顶的咸腥里听见耳畔低语:“抱紧。” 这声音,仿佛是黑暗中的一丝指引。浪峰如猛兽般撕碎船舱的刹那,他的指尖下意识地用力,深深陷入了对方坚实的背肌之中。此刻,李屿淮于他而言,如同在深渊里抓住的淬毒的刀,虽带着危险,却是唯一的依靠。 须臾,二人浮出水面,谢晗呛咳着吐出河水后,终于恢复了理智。 他伸出手想抓住身旁的一块浮木,手腕却被铁钳般的手掌掐紧,李屿淮的喘息近在咫尺,他暴怒道:“谢大人连凫水都不会,还敢往漩涡里走?” 江水的腥味猛地袭来,谢晗还处于混沌的状态中,突然听到了布料撕裂的声音。 紧接着,腰间一阵火辣的触感。他意识有些模糊,却看清了那人的动作——竟撕开了衣衫,用那断裂的革带,将两人的腰身紧紧捆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谢晗感觉自己终于上了岸,那人的火热却一刻也不放过自己。 “滚开……”谢晗在昏沉中挣扎,却被李屿淮掐着下巴渡来灼热气息。 “要死也得死在我手里。”李屿淮咬着他耳骨低吼。 再次恢复知觉时,谢晗发现自己正被抵在一块岩石上。 “谢大人可知,”李屿淮突然吻上他颤动的喉结,“方才渡气时,你的舌头缠得比水蛇还紧。” 谢晗这才有空观察周围的情况,这是一处荒郊野林,这场暴风雨应该已经将他们冲到了弥勒国境内,只是离城区还有一段距离。 如今谢晗的情况,定然是不能随意动了。 李屿淮怕他着凉,先将谢晗背到了一棵大树下,又捡来一些树枝生火,烤干了两人的衣物。 天亮之后,谢晗还是没有醒,他双唇干裂,眉目紧闭,一副非常难受的模样。李屿淮沿着河岸找到一处淡水源,用芭蕉树叶取了水,准备回来喂给谢晗。 当他捧着盛满清水的蕉叶折返时,却撞见一群灰狼围着火堆逡巡,谢晗散开的衣襟下露出大片冷白,显然被当成了猎物。 “滚开!”他以树枝为剑,费了好大力气,终于将狼群赶走。 李屿淮单膝跪地将人箍进怀里,温水却顺着指尖,漏走了大半。 这时,怀里面昏迷着的人,忽然无意识地张开嘴,含住了他那根沾了水的拇指。湿润的舌尖轻轻擦过他粗粝的指节,动作带着一丝渴求。 且越来越渴求。 李屿淮猛地往后一仰,后背重重撞在了树干上。这一撞,震落了树上的晨露,如同细密的雨丝纷纷洒落。 月光泼在两人躯体上,谢晗苍白的指尖突然扣住李屿淮的喉结,那双被水雾浸透的眼睛猛然睁开。 李屿淮的欣喜还未及说出口,便被谢晗的手封在了喉间。 “你……别想……逃。”溺水造成的声带损伤,让谢晗的威胁仿佛某种情欲浓稠的呢喃。 李屿淮屈起膝盖,猛地顶进。他的喉结在谢晗的掌心之下剧烈地滚动着,口中喃喃道:“刚学会咬人的小豹子……” 他刻意将尾音放慢,语气中带着一丝暧昧与挑逗:“要不要我教你怎么用牙?” 夜风呼呼地刮着,快速掠过他们那纠缠在一起的衣摆。 谢晗原本绷紧的腰腹,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紧接着,他呕出了带着粉红泡沫的河水,身体因这一动作而微微颤抖。 这个破绽,让李屿淮瞬间反应过来,猛地反扣住他的手腕。然而,两人都失去了平衡,翻滚着栽进了泥泞的芦苇丛里。 静谧的空气中,只有彼此压抑着的喘气声。 谢晗的手指,用力地深深陷进李屿淮肩胛处的衣料里,指尖几乎要穿透布料。他们的胯骨相抵,彼此的呼吸间不断交缠。 谢晗猛地惊觉,自己几乎是被李屿淮抱坐在了腿上。哪怕隔着一层粗布,他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那处贲张的肌肉。 “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李屿淮的声音低沉而磁性,“这不,谢大人这么急着投怀送抱。” 说着,男人突然,颠得上方谢晗下意识扶住了他的肩膀。 谢晗回过神来,刚想起身,却被铁箍似的手臂锁住腰身。 “小旗官大人方才搂我脖子时,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怎么,用完就扔?” 他们僵持的姿势让胸腹紧贴,谢晗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蓄势待发的。 谢晗再次用虎口锁住他咽喉,李屿淮却低笑出声,喉结擦着他掌心上下滑动:“当心手抖,我死了你可走不出弥勒国。” 无赖! 二人修整了一晚,随即,前往弥勒国的主城。 两人都是第一次来弥勒国,分不清方向,中午,两人才走到了大路。 弥勒国虽然不如西且弥繁华,却算得上是西域地区的大国之一,这边的集市商贸非常发达,并且有很多来自异国他乡的商户。 谢晗跟着李屿淮在大路上行了一会儿,终于没了耐心,厉声问:“萧辞到底在哪儿?” 李屿淮转过回来,逼近谢晗,“谢大人这般心急,倒像是我将你的情郎藏进了裤腰带里。” 他欣赏着青年骤然绷紧的颈侧线条,直到驼铃混着沙尘扑到跟前,才懒懒退开,“等到了主城,自然让你见着活人。” 李屿淮对着骆驼主人一番巧舌如簧地忽悠之后,事情成了,两人被挤在了那满载着丝绸的货厢。 狭小的空间里,李屿淮的膝盖随着货厢的颠簸,有意无意地轻轻蹭过谢晗。 那一层粗麻布,根本无法阻挡体温的穿透。这种暧昧的接触持续着,直到谢晗忍无可忍,猛地挥出一拳,重重地打在了李屿淮的脸上。 主城之中,喧嚣声裹挟着阵阵异香扑面而来。李屿淮拉着谢晗,不由分说地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 “闻到了吗?那龙涎香混合着汗腥气,乾王萧辞最爱这种深入骨髓的奢靡味道。” 他们一路前行,在一个香料摊前停了下来。 李屿淮突然将谢晗抵在了挂满红珊瑚的货架上。 他的左手漫不经心地捻着乳香,右手却顺着青年的腰线悄悄滑向暗袋,“借个银子。”暗袋是谢晗刚从一个菩萨蛮老板身上顺来的,谢晗用这些钱刚买了一把配刀,还剩些银子。 第51章 李屿淮指尖勾出钱币,他故意擦过谢晗紧绷的小腹,却一本正经道:“萧辞的走狗就爱闻这铜臭味道。” 买了一袋香囊后,李屿淮又拉谢晗离开。 “你搞什么鬼,萧辞到底在哪里?”谢晗把李屿淮赠送的香囊扔回给他,质问道。 “嘘……”李屿淮不慌不忙,“子时三刻,你的萧大人会带着这香味来寻你。” “那个卖香的,是萧辞的人?”谢晗微微蹙眉,既是萧辞埋在集市的暗线,为何李屿淮知道的这么清楚? 李屿淮但笑不语。 谢晗决定先找一个地方休息,等候萧辞的消息,去客栈的路上他却突然反应过来——那个摊贩,恐怕不是萧辞的人,而是李屿淮的人,李屿淮刚刚说给摊贩听的话,其实是传递消息的暗号!很快会有人来救他! “李屿淮,你敢耍我?”谢晗猛地握住男人前襟,咬牙切齿道。 “小旗官大人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李屿淮无辜地笑了笑。 此地不宜久留,谢晗准备买了一辆马车,立刻带着李屿淮离开。然而,买马时,二人看见一群男妓正站在街边揽客。 李屿淮的目光在看到一道修长身影之后稍作停留,随后对着那男妓笑了笑说:“美人这口脂,倒是像极了我昨夜咬破的樱桃。” 狗男人! 竟然敢当着他的面调戏别人! 谢晗攥紧马鞭,牙齿将下唇咬出一道血痕。 他正要发作,李屿淮突然转头对他轻笑,“不过嘛,哪比得上谢大人此刻的颜色?这血珠若是落到白玉盘里,怕是西域最烈的葡萄酿都要逊色三分。” 马车行了好久,谢晗才惊觉,自己的后背正紧紧抵着车板。与此同时,李屿淮的膝盖不知何时正卡在他的双腿之间。 远处,胡姬的铃鼓声时远时近,悠悠地飘荡着。那铃鼓声,混合着李屿淮身上若有似无的伽兰香气息,萦绕在周围,竟比方才弥漫的沙尘更让人感到窒息。 ”松手。”他听见自己声音像淬了冰。 李屿淮却俯得更低,冰凉指尖沿着他紧绷的喉结一路滑至锁骨:“大人可知,你这副随时要杀人的模样……”灼热吐息拂过耳际,“比长安城所有花魁加起来都勾人。” 第39章 “长川, 刚刚那一位公子你认识吗?”同伴扯了扯青年的袖口,轻声道:“他生得可真英俊,与他同行的另一位公子更是万中无一的漂亮, 两人气度不凡,瞧着不像弥勒国之人。” 直至马车毫不留恋地驶离,长川仍旧怔愣地站在原地, 他回想着刚刚男人轻佻含笑的面容,心间顿时涌上一阵酸涩又愤怒的情绪。 认识? 岂止认识? 那人的音容笑貌全都已经深深刻入脑海, 谁知,再见面时物是人非,他身边居然已经有了新人。 寒风吹得枯枝飒飒作响,长川盯着砂石路上两道并行的车辙,突然记起三年前李松在红绡帐中说过的话——“待我回朝恢复皇子身份,定要你风风光光成为夏国皇子妃。” 如今, 那人依旧是风采出众, 可身旁, 却跟着一个眉眼昳丽的青年。 寒风吹起,车帘猛地扬起。就在这一瞬间,长川看得清清楚楚,李松将暖手炉轻轻塞进那人怀中,动作亲昵。而后, 他的指尖暧昧地划过对方的脸颊,那温柔的模样,恰似当年抚过自己锁骨时一般。 长川握紧拳, 急忙转身去寻鹤影台的班主。 马车悠悠前行,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城。 谢晗脑海中还盘旋着刚才的事,心中愤懑难平, 面色一沉:“鹤影台的那些蛇蝎美人,竟也配让校事大人纡尊降贵?”正说着,马车在沙路上猛地咯噔了一下,车身随之晃了晃。谢晗的佩刀不受控制地撞在车壁上,“当啷”一声,竟迸出了火星:“还是说……你早就与那男妓暗通款曲了?” 谢晗行走江湖多年,自然听说过鹤影台的事迹。此戏团的班主是人牙子出身,早年四处搜罗年轻貌美的青少年组成戏团,巡游各国表演节目,赚取钱财。不过,这些青年明面上是戏子,实则是伺候权贵的男妓,可谓是艳名远扬。 “只是觉得他生得美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怎么?小旗官大人吃醋了吗。”李屿淮微微勾唇,语气散漫又随意。 “李校事若管不住眼睛,本官不介意剜出来喂鹰。” 伽兰香的气味陡然间浓烈起来,李屿淮已欺身而上,似笑非笑地开口:“谢大人好狠的心肠。”话音刚落,他的指尖轻轻抚过谢晗腰带,说道:“前夜在画舫床上,您哭着求饶时,可不是这般硬气。” 刀鞘突然抵住李屿淮喉结,谢晗腕间青筋暴起,“别给我招惹麻烦。” “或者,需要我再拿玄铁锁链锁住你,才记得住规矩?” 车帘在风中发出情潮般的震颤。 李屿淮微微挑眉,轻笑道:“玄铁锁链有什么好玩的?我那柄铁刀,可比铁链更能让谢大人腰疼。你记不记得以前你爱扮做怜人,我扮恩客,我用我那把刀,顶着你的后腰,逼你唱完整套《玉簪记》。” “你——”谢晗正要动怒,前面马儿却因为突然出现的拦路绳受了惊,马儿声嘶力竭地扬起蹄,谢晗立刻回身试图拉住僵绳,然而为时已晚,马儿连带着车厢重重地撞上了一旁的山壁。 只听得“砰”一声巨响,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撞得车厢四分五裂,谢晗被甩出去了两三米,只觉得喉咙腥甜,双眼发黑,不可控制地晕了过去。昏迷之前,谢晗看向马车方向的最后一眼,隐约看到有两个高挑的黑影带走了李屿淮。 月悬深空,夜风清冷。 谢晗被甩下马车时不慎受了重创,一直昏迷到深夜时分方才慢慢苏醒。谢晗睁开眼,浑身像是被车碾过一般疼痛,他摸了摸后脑的位置,顿时感觉到一片血腥的滑腻。 幸而伤口已经结痂,不再流血,待谢晗稍微清醒一些,方才察觉自己此刻正坐在一处灌木丛深处,距离灌木丛三四米的位置正是已经被撞得四分五裂的马车。 “李屿淮?!”谢晗站起身向马车走去,不出意外,狼藉破损的车厢已经没了李屿淮的身影。 谢晗想起昏迷之前的最后一幕,意识到马车出事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刻意设计陷害,想要带走李屿淮。 对方绝对不是高彦的人,只因马车撞崖万分凶险,稍有偏差李屿淮便有可能命丧此地,高彦发现了谢晗大可以出动黑甲军拦路,没有必要冒着让李屿淮受伤的危险对付谢晗。 既不是高彦,那会是谁呢?对方来势汹汹,竟像是想要李屿淮的命一般。 谢晗努力回想来到弥勒国之后见过的每一个人,最终,他想起了今日遇见的鹤影台男妓。当时李屿淮主动向男妓搭话,谢晗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是尚未查清缘由,便被对方摆了一道。 鹤影台。 居然敢跟他抢人。 谢晗冷笑一声,撑着剑站起身,再次朝着弥勒国城区的方向走去。 谢晗在弥勒国城区潜伏了三天,一边养伤,一边打听鹤影台的消息。第三天时,谢晗从客栈小二口中打听到今夜鹤影台的班主打算在西别戏院表演,他乔装一番,前往了西别戏院。 谢晗装作普通的茶客在台下看戏,期间还见到了李屿淮主动搭话过得戏子,听其他看客调侃,这青年名叫长川,乃是鹤影台正当红的头牌,无数达官贵人为了见他一面而一掷千金。 后半夜,表演结束,无数看客如浪潮一般散离,唯独谢晗不动如山。见状,鹤影台的班主主动上前询问道:“客官可是对表演有何处不满意?” 今日的谢晗换了一身普通素衣,未曾佩剑,周身惯常的凌厉气势淡了一些,瞧着像是落魄高门的漂亮小少爷。 他静静地瞧着班主,询问道:“不瞒班主,在下慕名而来,请问鹤影台可还收戏子?” 闻言,班主顿时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谢晗,不可置信道:“你、你当真要进鹤影台当学徒?” 饶是班主走南闯北多年,仍旧没见过谢晗这般出众的容色,若是鹤影台能收下这么一位美人,生意定然能更上一层楼。 谢晗笑了笑道:“家道中落,迫不得已,还望班主怜惜。” 鹤影台的戏子每一个单拎出来都身世坎坷,班主见惯了可怜人,并不细问谢晗的来历,只急忙签了字据,唯恐谢晗反悔。 如今,鹤影台一行人在弥勒国的落脚地正是西别戏院,戏子们白天练功唱戏,到了晚间便会有官员贵族进进出出,寻欢作乐。 谢晗顺利混进鹤影台之后,摸清了西别戏院的地形与情况,却唯独不见李屿淮的身影。他怀疑李屿淮被藏在了一个不容易进入的地方——那便是鹤影台班主的寝房。 班主的寝房常期有打手看守,这点三脚猫功夫的打手自然拦不住谢晗,然而,找到李屿淮之前谢晗并不想打草惊蛇,于是趁着夜深人静,他悄无生息地登上了班主寝房的房顶。 第52章 谢晗轻声揭开一片瓦,往下勘察情况,只见班主卧在美人靠上抽着水烟,房间里一切正常,除却班主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难道,谢晗推测错了? 谢晗微微蹙眉,正暗自怀疑,忽见班主摸索到桌前转了转一个花瓶,随即,一道暗门自后方书架缓缓打开。 暗门之后,正是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奄奄一息的李屿淮。 “陈源,你到底想做什么?”李屿淮抬起头看向班主道。 陈源冷笑道:“松月公子好记性,你假冒恩客,骗长川说你是大夏皇子,一定会来鹤影台赎他……” 陈源突然发难,猛地掐住李屿淮的脖颈,将他狠狠掼向板壁。这时,一枚鹤纹金印从陈源的袖子中滑出,重重砸在李屿淮的眉骨上。 “五年前的乞巧夜,你披着那云纹锦缎斗篷来赎人。可那时,你可知道,这枚盖着’宣和殿造‘的假印,险些要了长川的命?” 血珠顺着李屿淮的脸,一滴一滴地滴落。 “谁能想到你这个满口梵文的敏珈寺高徒,竟敢冒充夏国皇子?那日长川为护你,谎称金印是他偷的,在雪地里跪烂了膝盖!” 五年前,李松因为要给长川赎身,引起了陈源的注意,他原以为自己的头牌攀上了高枝,哪知道,他多方调查得知,李松根本不是什么夏国皇子,只是一个普通商人的儿子。 “就算知道你出身低微,长川也苦苦等候你许久,为你拒绝了众多高官,可你这五年来杳无音信。”他叹了一口气,“可怜那孩子至今留着合欢酒,说要等你共饮。” 李屿淮讽刺道:“你在这儿假惺惺地装什么好人?若是你真心关心长川,不如直接放他走?我记得长川是鹤影台的头牌,你舍得吗。” “没错,我确实不是为了长川派人抓你。”陈源阴测测地笑道:“而是为了三皇子。” “前段时间,我听说你又去西且弥,哄骗西且弥皇室说你是夏朝太子?上一次我告诉胡序的下属你只是一个骗子,三皇子得知情况之后,嘱咐我要将你关好,只要我把你交给三皇子,那我就能得到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陈源音落,下一刻,李屿淮却突然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愚蠢。” “我乃夏国太子李松,成为储君前,我是九皇子李松。六年前,我为国祈福,到弥勒国带发修行,使用假的金印,只为试探长川的真心。三皇子李柏,想要夺取太子之位,竟然应允污蔑我血脉之言。你可以将我交给他,可他素来狠毒,之前因为一点小事,连亲随都杀,上个月才活埋了诊治的太医,你把我交到三皇子手上,无疑暴露了你知道他的秘密,他不仅不会奖赏你,还会连你一起杀了。” 闻言,陈源直接愣住了,一时分不清李屿淮说的话是否可信。 听到这儿,谢晗突然觉得李屿淮真是阴险又聪明,谢晗了解李屿淮,此人嘴里十句话有九句都是陷阱,如今他不过三言两语略微一挑拨,三皇子便间接性成了陈源的敌人。 陈源向来胆小怕事,他绝对不敢再交出李屿淮。 万一手上的不是骗子,而是真正的天潢贵胄,他这知道皇子阴谋的舌头,还值几两银子? 陈源正犹豫,外间突然传来打手的声音:“班主!大事不好了!突然出现了一群黑甲军要搜查西别戏院!” 先前李屿淮在集市与商贩搭了话,顺利联系上了自己人,只是黑甲军一路追查到城外只见撞毁的马车,废了一番功夫之后方才找到西别戏院。 陈源脸色一变,紧张道:“不能让他们搜查别院,随我出去应付黑甲军。” 说罢,陈源立刻关上了暗门,谢晗担心陈源与黑甲军会爆发冲突,下了屋顶,正巧被陈源叫上跟着出去看了看情况。 西别戏院门外,陈源与黑甲军正首领正在周转,一个劲儿的赔笑脸。 “官爷,我们戏院儿都是正经做生意的,哪儿会有您要找的人呢?” 谢晗心念一动,又趁着众人不注意转头往回赶,想利用现在的机会救走李屿淮。不料,他刚刚赶到廊下,便见长川鬼鬼祟祟进了陈源的寝房。 谢晗挑了挑眉,刻意放轻了脚步。长川与李屿淮肯定是旧识,他想知道长川会对李屿淮说什么。 “他们竟用玄铁锁你!”长川的哽咽着扑通跪在椅子前,十指死死揪住李屿淮染血的衣衫:“我明明只说要与你同台唱戏,班主却不知何时成了三皇子的走狗,竟要将你送给三皇子……” 第40章 房内的长川已经泣不成声, 他对松月的感情非常复杂,既爱,又恨, 求而不得,却又始终放不下。 “你明明说过……要带我回夏国……为什么要欺骗我?”长川字字泣血,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李屿淮, 固执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嘘——听啊,黑甲军在撞门了。你说等他们闯进来, 看见我被锁住,会先砍断你哪根手指?” 长川颤抖的指尖几乎要触到李屿淮衣袖,却被对方躲开。 “你说要给我看长宁城的星海。”长川突然发狠,咬住李屿淮的虎口,直到血腥味在齿间漫开,“你说夏国的雪会覆在红梅上......松月, 松月啊!”最后半句突然化作呜咽, 他额头抵着李屿淮避无可避的膝盖, 像是急于臣服在他脚下。 “我不是松月,我比他可怕一百倍。”李屿淮冷冷道。 他像是一个旁观者,冷漠欣赏着长川痛苦、委屈。 “快解开链子。”长川绝望地发现李屿淮在笑,那笑容像曼陀罗花在暗夜绽放。 分不清是惧怕还是爱情,长川最终还是颤巍巍地解开了他的锁链。 藏在暗处的谢晗正想冲出去阻止, 下一刻,陈源的声音突然出现:“妈的,这一群黑甲军真是难缠, 老子废了好大劲儿,终于将他们暂时打发走了。” “班主,那里面那位怎么办?如今黑甲军查得严, 我们万万不能带着他出城啊。”打手向陈源提议:“不如我们将他交给三皇子处置……” “滚!狗屁三皇子!全都是在利用老子!”陈源被李屿淮挑拨之后,对三皇子只剩下怒气了。 打手又道:“黑甲军的火把已经烧到三条街外了,我们赶紧逃吧。” 他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里屋,骂骂咧咧道:“逃?逃犊子?老子在刀口舔血的时候,黑甲军还窝在娘胎里......” 话音戛然而止。 暗门大开,只有一张空空荡荡、扔着铁链的木椅,李屿淮的身影早就不翼而飞了! 陈源立时慌了,想要喊人,一只大手却突然钻出黑暗深处,从背后紧紧地捂住了他的鼻子和嘴…… “唔!”陈源惊恐地睁开眼,用力挣扎,却**脆利落地脚踢在地面。 李屿淮居高临下地看着满地乱爬的陈源,冷冷道:“陈班主,今日我让你死个明白。” “……你……你……”陈源的声带受了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流着涎水支支吾吾。 “我确实不是什么皇子,更不是太子,名字也不是李松。我曾经在弥勒国的散乐团训过马。” 陈源瞪大了眼睛。 “班主可听说过散乐团的驯马鞭?”李屿淮俯身时垂落的发丝扫过陈源扭曲的面孔,“牛皮浸透烈酒,专抽不听话的畜生。我学了七年鞭子,才学会怎么让畜生......” “求饶。”说着,李屿淮靴底突然重重碾上陈源。 濒死的男人发出非人哀嚎,却见李屿淮突然扯开衣襟,月光下他胸口有一道若隐若现的伤痕。 “看清楚,这才叫刀口舔血,”他陇上衣领,笑容瘆人,“下辈子当畜生,记得找对主子。” 片刻之后,长川自屏风之后酿跄走出,死死攥住李屿淮的袍角,浸着水光的眼尾在明灭烛火里泛出红痕:“松月你要离开弥勒国了吗?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你认错人了!”李屿淮厌恶地道。 “松月当真这般狠心?你要把我扔给黑甲军?我愿替你挡刀剑、试汤药......” 李屿淮突然将他推在屏风上,手掌不重不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脸颊:“小雀儿该庆幸,方才你解锁链时若是再犹豫半分——我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松月……” 李屿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又打了他一巴掌,“再让我听见这称呼,就剜了你的舌头。” 话音未落,他已将长川扔在地上,“滚吧,再敢出现在我面前,就不是扔给黑甲军这么简单了。” 闻言,长川难过又害怕,满含不舍地离开了。 他最后望了眼阴影里的男人,月光将那道凌厉侧影拓在墙面上,如同随时会扑噬而来的猛兽。 谢晗走出角落,这一刻,他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李屿淮来弥勒国的真实目的。 “你来弥勒国,并非带我寻箫辞的踪迹,而是特意杀陈源?这样,你就能高枕无忧地继续做你的假太子了。” 李屿淮的轻笑一声,“谢大人总爱把话说透。” 第53章 李屿淮并不意外谢晗的出现,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的步伐碾过满地月华,望进谢晗那双满是寒星的眼。“你既知我杀陈源是为永绝后患……”那人又靠近一步,唇瓣擦过谢晗耳垂,气息却比冰雪更凉,“可敢随我踏着这具尸骨,去龙椅上听万民山呼万岁?” 月光突然暗下来。谢晗这才惊觉两人已退至廊柱之间,李屿淮想要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被谢晗抓住手腕阻止。 “你让我跟你回夏国?”他几乎要把齿关咬碎,“你就不怕我把你是冒牌货的事告诉天下人?” 李屿淮忽然低笑出声,指尖抚上谢晗唇线:“你舍不得。”他指尖是温的,呼吸却是冷的,“毕竟你还想见萧辞。” 谢晗尚未回答,一群黑甲军已经破门而入,迅速将李屿淮保护起来。 “殿下。”黑甲军首领下跪道:“微臣救驾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李屿淮并没有急着召唤医师查看全身的伤,而是问,“三皇子那些暗探,处理得怎么样了?” “末将已封锁三州二十一郡,定教三皇子府的鹰犬有来无回。” 谢晗斜眼看着李屿淮,他刚才分明承认自己驯马的奴隶,此刻却任由乌泱泱的军士小心翼翼地跪在他脚下,喉间漫出震慑人心的轻笑。 “谢大人是在数我身上几道疤?”李屿淮发现了谢晗探究的目光,转过头来,“比不得你前夜咬我的狠劲。” 谢晗哼了一声,收回视线,不管李屿淮是谁,反正也只有李屿淮能解开他失去记忆的真相。 “李校事未免太小看我了。”谢晗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区区夏国算什么?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都奉陪到底。” 半个月之后,谢晗与李屿淮顺利回到了夏京。 谢晗只在传说中听过夏京的繁华,乍然入城,只见熙来攘往、长街楼阁,远远望去不见其尽头,真可谓富贵迷人眼,确实远远胜过边塞风情。 “殿下,可要先回东宫休息?”高彦提议道。 闻言,谢晗看了一眼李屿淮,他并不知道李屿淮用了什么办法混成夏国假太子,但他见过夏国回复西且弥的公函,如今夏朝太子正坐镇朝堂,李屿淮一进宫岂不是穿帮了? 谢晗正担心,却听男人神色如常道:“回宫。” 一行人自玄武门进宫,守卫军恭敬相迎,礼部侍郎吴远专程迎接,官道上的宫侍见了李屿淮无一不跪拜,仿佛没有一个人怀疑他的身份,已经认定了他是夏国太子。 谢晗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正当他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李屿淮时,队伍突然停了下来,东宫到了。 “殿下。”内务府管事陈公公牵住李屿淮的马,态度恭敬道:“您总算回来了。陛下和娘娘对您甚是挂念,日日询问您最近的情况。您可要先去养心殿报安?” “不必。” 李屿淮利落地翻身下马,身姿矫健而潇洒。 金色华盖巨大的阴影,缓缓掠过他微垂的眉眼。他随意地扯开玄色披风的系带,动作间透着几分慵懒与不羁,可那自骨子里浸透的矜贵傲气,却毫无保留地从眉梢眼角肆意流泻而出。 “替孤向父皇、母后问安。”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倒像是寻常人家嘱咐小厮捎口信般随意。 陈公公笼在袍袖里的手指悄然一紧,面上却瞬间堆起了十二分殷勤的笑纹:“瞧老奴这榆木脑袋!”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殿下千里跋涉,一路风尘满身,当真是辛苦了。合该先回暖阁,好好地沐浴更衣才是。”话落,他忙不迭地挥了挥手,示意宫人。不多时,宫人便小心翼翼地呈上了兰香玉露,供众人饮用。 谢晗凝望着身侧的李屿淮,心中微微一震。 这位太子殿下,于西域历经了半载的磨砺。 如今,他竟连东宫一直以来苦心经营的贤名也不再刻意周全。往昔那些韬光养晦的手段,似乎被他尽数抛却。 此刻,他的做派坦荡无忌,与传闻中谨言慎行的储君形象大相径庭。但这模样,反倒更有了几分真正手握权柄者的风范。毕竟,在这宫廷之中,唯有深受帝王宠爱、深谙圣心的天之骄子,才有胆量在这九重宫阙之内,如此恣意地行事。 高彦向吴远吩咐了黑甲军犒劳之事后,吴远告退了。 谢晗瞧着吴远躬身退去的背影,忽而抬高声量道:“臣同吴大人一道罢,这九曲宫廊绕得人眼晕,还望借个方便。”说着疾走两步与吴远并肩。 这吴远三十来岁年龄,刚才迎接李屿淮时不卑不亢、从容自信,让人敬仰。 谢晗想要调查李屿淮的身份,最好能有几个帮手,他期盼吴远能被他拉拢。 他状若无意地问,“臣记得东宫规制,储君护卫只需十六人——” 历朝皇帝最忌惮太子不守规矩,而李屿淮携黑甲军巡视西域,又是隐藏身份,又是假死,谢晗不信帝座上那位对李屿淮没有丝毫不满。 他准备先探探这位傲骨铮铮文官的口风,改日再向皇帝告御状。 吴远却突然笑出声:“太子殿下三年前在北境亲手斩下戎狄王头颅,陛下特许太子统领黑甲军,谢大人久居西域,怕是记混了规矩。” 谢晗压下心头的挫折感,暗道自己总有一日会振臂高呼,大喊“假太子之心,路人皆知”,把李屿淮和这些缩头乌龟一网打尽。 第二日,谢晗从高彦口中得知想要陷害李屿淮的三皇子——李枫,已经被皇帝亲自下旨下狱。 不仅如此,李屿淮圣眷正隆,不过短短十日光景,便又获殊荣。在他极力举荐之下,圣旨颁下,竟将谢晗擢升为夏朝锦衣卫指挥使。 此消息一出,朝堂瞬间炸开了锅,百官面面相觑,惊愕不已。 谢晗出身藩属小国,原本不过是个七品武官,如今却执掌大夏王朝的情报中枢。这等事,堪称大夏开国二百年来头一遭。 一时间,御史台的奏疏如雪片般纷纷飞落御案。六部堂官在值房里急得团团转,甚至摔碎了茶盏。 更让人忧心忡忡的是,将皇帝的安危交付给一个有着异邦血脉之人,任谁都能察觉到,此事暗藏风险,这就如同有一把利剑,高悬在九重宫阙之上。 谢晗尤其不解,为何他总有一种李屿淮已经掌控了整个夏国朝廷的感觉?难道所有人都认不出他是假太子?真太子又去了哪儿? “查抄三皇子府,当由谢卿全权督办。”李屿淮随即又传来太子令。 谢晗领了差事,带领八百锦衣卫将枫华苑团团围住。准备大干一场的他却惊奇地发现,李枫平日里豢养的那些本应忠心护主的死士,竟无一人现身,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搜查开始,红木箱笼被一一打开,从里面翻出的密信堆积如山,数量多得惊人。 谢晗走上前,随手翻开最上面的那一封。只见信纸上,李枫与北戎南部落王庭往来的字迹清晰可见,他敏锐地发现,这墨色是刚刚写下的,还透着新鲜。 饶是他从未抄过夏国皇子的家,也知道,这哪里是李枫的手笔,分明是李屿淮的手下模仿他人字迹,栽赃嫁祸。 东宫又召见了。 夜风吹拂,东宫的琉璃瓦叮咚作响。 谢晗紧紧盯着御案前的李屿淮,他正在研磨,今日他身着玄色蟒袍,暗纹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如血色般的光泽。他手上的玉扳指轻轻叩在案上,那清脆的声响,竟盖过了殿外北风的呼啸声。 “谢指挥使还不谢恩?”李屿淮放下朱笔,“父皇可是应允了你御前佩刀的殊荣。” 李屿淮明知谢晗并不忠于他,滔天权柄却仍尽数相托。 谢晗愈发看不清那人的棋路。就像现在,李屿淮明明是笑着,可谢晗却不由自主,想起昨夜诏狱里,那被剥了半身人皮的死囚。 御前侍卫夜巡的脚步声整齐划一,悠悠传来。谢晗曾亲眼目睹,这位“太子”,用这双手,捏碎了陈源的喉骨。 此刻,那染过鲜血的指尖,正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他腰间的银鱼袋,“缇帅在怀疑什么?” 李屿淮突然欺身而上,将谢晗困在几案与自己的阴影之间。 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擦过锦衣卫指挥使的喉结,吐息温热,灼着对方耳垂上细小的绒毛,“是怀疑孤这东宫之位,还是……”尾音猛地压进谢晗的耳道,令谢晗不禁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在找真正的储君?” 谢晗的后腰抵着案角,被硌得生疼。他紧盯着近在咫尺的笑颜,突然抬手,扣住了李屿淮的腕脉:“殿下自己承认过,你不是太子李松。” 李屿淮低笑出声,“谢大人总在孤的罪证上,格外敏锐。”说着,他突然叼住了谢晗的耳垂,就在血腥气即将漫开之时,松了口,又道:“可若孤说,以前在弥勒国带发修行的那个松月,才是替身呢?” 铜灯台上,烛火猛地爆出一串火星,光影摇曳间,李屿淮的舌尖轻轻碾过谢晗耳后那枚细小的红痣。 第54章 “倘若松月才是替身,”谢晗的声音带着一丝锐利,反手便拽住了李屿淮的腰带,“你又何必自导自演那出落入陈源手中的戏码,还千方百计地想要杀他?而且,你自己亲口承认过,你并非太子李松。” 李屿淮猛地攥住谢晗的手腕,狠狠按在木案之上。紧接着,他屈膝顶向谢晗的腿间,语调带着几分戏谑与挑衅:“听闻锦衣卫最是擅长勘验,谢大人不妨再仔细验验我。”说着,他缓缓解开层层金织衣物,“再试试……这里?” 谢晗面色一沉,钳住对方的下颌正欲逼问,可那探入自己衣襟的手却让他气息瞬间紊乱,身体也不由得微微一颤。 这一夜,春宵度了几重。 第二日,吴远来报,谢晗荣升的筵席,已准备妥当。 “谢大人,恭喜恭喜啊。” 谢晗升职的庆功宴会上,不停有官员向谢晗道喜。他们都知道谢晗是得了太子爷欢心的大红人,自然要上赶着巴结。 谢晗含笑接过同僚敬酒,亲和友善。 “诸位可知乾王萧辞?”谢晗装作一副醉态,在借着搀扶礼部侍郎的瞬间,低声发问。 老侍郎的手猛地一抖,酒液泼洒在谢晗的袖口。 他那双浑浊的眼珠骤然缩紧,像被烙铁烫到一般,后退了半步,说道:“谢大人怕是记岔了,我朝从未有过这个王爵。”说完,竟不顾仪态,踉跄着躲进了人群之中。 “王兄可曾听过……”谢晗转而面向正与舞姬调笑着的兵部主事,话还没说完,对方的脸色就已经变了。 “洪兄……”银箸“当啷”一声坠落在地,主事捏着帕子擦拭着额角,说:“今夜寒气太重,本官忽然感觉胸闷……”话没说完,便仓皇地离开了宴席。 谢晗望着满堂的笑语,忽然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刻意地避开自己。他摸到廊柱后面,扯住了刚升任的翰林院编修,急切地问:“萧辞究竟——” “大人慎言!”年轻的官员猛地甩开了他的手,将酒壶丢在石阶上。这动静让满堂瞬间寂静下来,编修慌忙跪下,说道:“下官失仪!下官告退。” 东宫赐酒压轴开启,谢晗送走宾客,又在指挥使府的湖边散步。 “谢大人好兴致。” 一道阴柔的嗓音传来,惊得谢晗转过身。 太子近侍陈公公提着灯笼,站在树影里,火光照亮了他那堆满笑意的脸,说道:“太子爷说,若您对旧事感兴趣,明日可去文渊阁瞧瞧。”他手中的灯笼忽地晃了一下,又道:“不过老奴多句嘴,当年整理旧档的史官,如今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李屿淮耳目遍地,自然知道今日宴会上发生的事。 “请公公转告殿下,下官要见他。” 不多时,谢晗独自坐在廊下,看着男人披着月色一步一步走近,浅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李屿淮含笑的神情。 “太子妃是在等孤回来吗。”李屿淮在谢晗面前站定。 谢晗微微蹙眉,“哪家的狗,别乱叫。” 李屿淮低笑出声,气息拂过他耳后薄红:“孤的暗卫统领,锦衣卫指挥使,东宫唯一的入幕之宾——”温热的唇几乎贴上他耳垂,“谢卿想要哪个名分?” 谢晗的指尖轻轻勾着李屿淮腰间的玉带,冰凉的搭扣硌在掌心,却怎么也压不住脉搏里那烧灼般的酒意。他不再克制,放任自己将侧脸贴在那人的锦袍上,静静地嗅着衣料间浮动的丝丝香气。 “我今夜喝了酒。”他听见自己喉间溢出一声绵长的叹息,那声音,像极了春蚕啃食桑叶时细细的颤栗。 李屿淮的掌心悄然覆上他的后颈,虎口处那层薄茧轻轻蹭过他的发际线,瞬间激起一阵细密的酥麻感。突然,那只手猛地发力,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按在了雕花隔断上。 “醉到都要演这出红绡帐里问故人的戏码了?”男人低笑着。“萧辞的情报,值得你用身体来换?” 银烛突然爆了个灯花,在明灭的光影里,谢晗缓缓抬眸。他屈膝抵住男人紧实的腰腹,足尖勾着那松垮的衣摆慢慢下探。“太子殿下书案上那本《三十六计》,美人计可是排在最首章。” 交缠的呼吸间,谢晗微微眯起眼,任由对方将他拦腰抱起。 “说好的……去房间……”谢晗在颠簸中努力抓住最后一丝清明,喃喃说道。 李屿淮将人重重摔进那锦绣堆里,扯开衣襟的动作带着一股戾气。“你该知道,上了床就不准提别的男人。” 谢晗仰起脖颈,任由他噬咬自己的喉结,指甲深深陷进男人的背肌。“若我非要说呢?” 濡湿的吮吻,顺着谢晗的颈动脉缓缓蜿蜒而上。 李屿淮含住他的耳垂,轻轻发出一声轻笑:“用悬丝录来换萧辞,这买卖才算得上公道。” 说着,他的拇指重重碾过谢晗耳后的朱砂小痣。与此同时,动作陡然变得狠戾起来,他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你,给还是不给?” 谢晗迷惑地问,“你不是已经拿到悬丝录了吗?你那时急着回夏国,怎么会还没有拿到悬丝录?” “并没有拿到。”李屿淮垂落的发丝缠上谢晗颈侧,“而且,我并不是要单独回夏国,我是想要你和我一起回夏国。” 谢晗的声音被顶撞得断断续续,道:“骗人,你走得那样急。若不是我囚禁你在画舫,你现在恐怕已经新人在侧了。” “我真的,是要你和我一起回夏国,”他鼻尖几乎蹭过谢晗微启的唇。“我当时想,你如果不愿意,我就强掳你来夏国。” 谢晗有些无奈了,最终,他要求李屿淮将孟叶和江齐调到夏朝,占尽了便宜的李屿淮自然答应。 第41章 谢晗没有放弃打听“乾王萧辞”的消息。既然李屿淮不告诉他, 谢晗便自己寻找答案,查阅了锦衣卫如山的档案后,他惊喜地发现了些端倪。 时至春猎。 太子夜宿指挥使府一事, 却如野火般迅速传开,坊间流言蜚语甚嚣尘上,朝野内外皆议论纷纷, 引发了无数揣测与遐想。 这一早,狩猎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谢晗刻意放慢了速度, 有意落在队伍末尾。可刚行至猎场隘口,还是被四皇子李权带着几名亲卫给堵了个正着。 李权轻轻一带缰绳,那匹枣红大马便嘶鸣着喷响鼻,霸道地横在了路中央。 他缓缓开口道:“听闻啊,西且弥草原上的牧马人,有趣得很。他们连睡觉的时候, 都是枕着马粪入眠的, 不知是真是假?” 亲卫们哄笑出声。 谢晗抬眸直视对方:“四皇子若想找麻烦, 咱们不妨去校场。” “急什么。谢大人且看这西域良驹。”李权纵马向前,那匹汗血宝马嘶鸣着,前胸几乎要抵住谢晗的坐骑,“当年西且弥进贡的三百匹战马里,这可是头一份的烈性子。” 话音刚落, 李权手中的马鞭突然呼啸着划破空气,重重地抽在谢晗的马鞍上,惊得谢晗的青骢马嘶鸣着扬起前蹄, 险些将他掀下马背。 谢晗面色微变,迅速猛勒缰绳,竭力稳住了坐骑。“殿下这马养得倒是油光水滑, 瞧着倒像是南洋的杂马,缺了几分血性。” “哼,没眼力见儿!看来谢大人倒是对马厩里的草料味儿更熟悉?都说汗血宝马认主,可本王这匹——”李权话语中满是不屑,却戛然而止。 只见那原本温顺无比的宝马,此刻竟焦躁不安地刨着地面,血红的鬃毛也根根竖起,仿佛被什么激怒了一般。 谢晗下马,走近李权,目光在对方宝马身上扫视了一番,说道:“此马眼距过窄,耳廓内翻,一看便是近亲**所生。”说着,他伸出指尖,轻轻掠过马颈。神奇的是,那刚才还焦躁的汗血宝马,竟突然温顺地垂下了头颅。谢晗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真正的千里马,可不会任由庸人骑乘。” “放肆!”李权一声暴喝,亲卫们十分默契,迅速散开,呈包围之势将谢晗围在中间。 谢晗见状,轻轻笑了起来:“四皇子可知道,西且弥有种邪术,能让杂种马跪地舔靴呢。”说话间,几片暗绿的草叶从他袖中滑落,正是方才途经药圃时他摘下的留兰香。 随后,谢晗伸出指尖,缓缓抚过马鬃。 留兰香特殊的香气钻进了马鼻之中。 李权刚要开口讥讽,突然,他座下的宝马猛地人立而起!那马癫狂地嘶鸣着,前蹄在空中胡乱蹬踏,下一刻,竟将李权重重地甩下了马背。 几个侍卫见状,慌忙冲上前去扑救,可那发狂的宝马力气惊人,一下子就把他们撞得东倒西歪。 “拦住它!”李权狼狈地摔在泥地,看着谢晗毫无畏惧地伸手拉马。 “殿下!”亲卫们大惊失色,慌忙下马,七手八脚地搀扶起李权。 此时的李权,锦袍上沾满了泥浆,发冠也歪斜地挂在耳边,模样滑稽,活脱脱像一只落水的孔雀。他气得浑身颤抖,伸出手指着谢晗,怒声吼道:“给本王拿下这个妖人!” 第55章 谢晗迅速翻身跃上那匹汗血宝马。 他的指尖在马耳后某处轻轻一按,那宝马顿时如离弦之箭一般,向着密林疾驰而去,惊得亲卫们的马匹纷纷避让。 风中,马蹄声混着谢晗清冷的嗓音:“西且弥还有句古谚——烈马掀翻的从来不是骑手,而是人心里的鬼。” 李权怒火中烧,暴怒之下一脚踹开身旁的亲卫,一把夺过弓箭,就要射杀谢晗。可林外突然传来一阵号角长鸣。原来是皇帝的仪仗已经抵达猎场高台,皇子官员们需得迎接。 无奈之下,李权只得恨恨地朝着营地去了。 暮色渐渐染红整个猎场,谢晗拖着灰狼的尸体,姗姗回到了营地。 几位皇子正在讨论刚才的事,二皇子挑眉笑道:”听说老四的宝马今日发了癫?” ”畜牲不通人性,难免的。”五皇子道。 这五皇子倒是个明事理的,谢晗心想。 李权受了羞辱,岂能咽下这一口恶气,当即告诉了其他皇子,想要向皇帝状告谢晗。 营帐内,皇帝李钰传来谢晗问话,这是谢晗第一次面见夏朝天子。 御座之上,不惑之年的帝王静静坐着,他身着明黄龙袍,更衬得面色如同冷玉一般,熠熠生辉。 “平身”二字落下,谢晗叩首谢恩,心底却泛起一抹冷笑。他想着,李屿淮费尽心思当上太子,恐怕就要在东宫里生出白发了。 夏朝天子眉峰之间,凝聚着山岳般不可摧折的锐气。二十年?谢晗暗自思忖,或许那位假太子得备好能让人延缓衰老的鹤发丹,才有可能熬到自己挽着黑发登基的那一天。 “儿臣要告发谢晗以妖术害人!”李权“扑通”一声扑跪在地,他身上的玄色骑装还沾着马场的泥泞,显得狼狈不堪。 只见他右臂吊着素绸,额角上那道血痕,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眼。“方才围猎时,这厮不过扬了扬手,追风便发了疯似的尥蹶子......” 闻言,其他皇子纷纷帮李权说话,要求重惩谢晗,唯有五皇子李林道:“四哥莫不是被马蹄给踏坏了脑子?追风可是难得的汗血宝马,而谢大人只是一挥手,又怎么能伤了你呢?” 帐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六皇子李桓与李权乃是一母同胞,他猛地拍案而起:“五哥慎言!四哥都这样了,这伤总做不得假!” “够了。”皇帝的怒声让帐内瞬间死寂。李钰的目光落在谢晗身上,“谢卿,四郎说你用妖术害他坠马,可有辩解?” 谢晗抬首的瞬间,余光瞥见皇帝左手小指不自然地蜷起——传说这是当年北疆之战留下的旧伤。 谢晗对皇帝生出几分敬重,撩袍跪下,“臣不通骑射,更遑论妖术。四殿下坠马时,臣正在鹿砦清点猎物,马场杂役皆可作证。” 谢晗当然没有杂役可以作证,不过他要是连睁眼说瞎话都不会,也不用混官场了。 李权突然暴起:“你撒谎!你分明......” “分明什么?”皇帝的声音比帐外的寒风更冷,“看见谢卿在三十丈外挥了挥马鞭?还是看见他念咒诀?” 皇帝竟然对太子爱屋及乌,为了一个刚晋升的外邦官员,连亲儿子的话都不信了。 李权眼中满是不甘:“父皇明鉴,谢晗确实故意弄伤儿臣......” “锦衣卫指挥使就能目无尊卑?”与李权同仇敌忾的李桓突然拉上袖口,露出手臂上的青紫掌印,“昨日在跑马厅,谢大人可是用这妖法将儿臣击出丈余!” 帐中哗然。 谢晗瞳孔骤缩——那分明是半月前李桓强占民田被他撞破时,自己情急之下用内劲震开的痕迹。 没想到这位草包皇子竟能忍到现在才发作。 “六哥慎言。”始终沉默的七皇子李琛突然开口,“谢大人若是会妖法,太子殿下上个月从西且弥回来时,何至于受了满身的伤?”他抬眼时,眸子里晃动着意味不明的光。 皇帝突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谢卿是松儿指定提拔的人,你们怀疑谢卿,便是怀疑太子,更是在怀疑朕看人的眼光。” 最终,谢晗随侍在御侧,李权当即被逐出围场,禁足在王府。 狩典风波中,因五皇子李林帮自己说了好话,谢晗对他颇有好感。 他调查得知,五皇子李林为人正直,与江齐还有一段旧交。 谢晗让江齐帮忙牵线,想办法将李林约到了一个隐蔽的小树林,准备向他打听萧辞是谁,到底在哪儿。 残阳似血,松林苑的琉璃瓦被染成了暗红色。 五皇子李林手中紧紧攥着江齐的密信,快步穿过月洞门。为了不引人注意,他特意独自前来。 然而,就在他转过假山的瞬间,却猛地停住了脚步。那本该是江齐等候的八角亭中,竟赫然立着一道玄色的身影。 “五殿下很准时。”谢晗缓缓转身,身上的飞鱼服在暮色之中泛着冷光。 李林只觉后颈瞬间沁出冷汗。 三皇子的悲惨下场还历历在目,如今锦衣卫指挥使出现在这里,只怕东宫那边又有了新的整人手段。 他强忍着心头的惊悸,圆脸上堆起了一抹熟稔的笑纹,开口说道:“谢大人怎会在此……” “乾王萧辞。“谢晗突然截断话头,“这个名字,殿下应当不陌生?” 却见五皇子的笑容僵住,一时竟没有开口。 谢晗观察着五皇子的神情,见他犹豫,便知肯定有猫腻,正欲追问,却听五皇子慢声道:“谢大人快言快语,我便直说了,本王从未听说过夏朝王宫里有一位乾王,莫不是谢大人记错了?” 谢晗眼中寒光乍现,他逼近半步,直视李林发僵的笑脸:“查抄三皇子府时,本官可找到许多三皇子与五皇子的书信……” 李林喉结滚动。伽兰香的气息萦绕鼻端,这味道他在东宫闻到过——上月东宫赐宴,满座朱紫贵胄的熏香里,唯有谢晗官袍上的伽兰香气竟比几位皇子还要浓郁三分。 不过,如果谢晗与太子真的亲密如斯,何必借江齐之名邀他来此。 “谢大人这是何意?”他后退半步,后背贴上冰冷树干,“莫不是怀疑本王……” “殿下可还记得,天启十三年秋分,您与三皇子李枫通过暗卫托付的信件?”谢晗突然转了话锋,“你在信中,让三皇子去派人去幽州找萧辞。” 李林瞳孔骤缩。七年前,他对太子之位还有期翼,不知天高地厚地怂恿李枫去查那人…… “谢大人这般神通广大,何不直接问太子殿下?”他听见自己声音发虚,“谁人不知东宫……” “太子三日前,还吩咐我再次彻查三皇子案。”谢晗压低声音,再次威胁。 “谢大人当真要趟这浑水?”李林露出了一种神秘兮兮的表情,“有些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为知道的人都……” 话音戛然而止。谢晗的刀锋不知何时已抵住他咽喉。 “殿下可知锦衣卫最擅长什么?”谢晗眼底映着刀光,“不是刑讯逼供,而是让人求死不能。”他顿了顿,“本官从西域来夏京时,特地带来了几只西域的食肉鼠。” 冷汗滑入衣领。李林望着远处渐近的灯笼,那是巡夜侍卫在往这边靠近。只要再拖半刻钟……但谢晗突然收刀入鞘,惊得他踉跄半步。 “今夜子时,殿下书房会多件礼物。”谢晗退入阴影,声音轻得像叹息,“听闻红情最近迷上了女扮男装,想必会喜欢北境特产的狼骨项链。” 李林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红情是他新纳的外室,一直养在京郊,连善妒的王妃都不曾知晓。 松涛声里,他看见谢晗指尖晃动的碧色项链,正是前些日子自己亲手系在美妾脖子上的那条。 “萧辞……”他闭了闭眼,“在刑部地牢。”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羽箭破空之声。 谢晗旋身挥刀,斩落的箭簇上赫然刻着五皇子府的印记。更多脚步声从四面涌来,火把照亮了松林间晃动的侍卫身影。 “看来五皇子的亲卫也不是白养的。”谢晗冷笑,将项链还给他,“我看,红情的项链还是南疆玉雕的更好。” 谢晗的玄色衣摆扫过满地松针,转眼消失在重重树影间。 第42章 刑部大牢内, 霉味与血腥气刺鼻。谢晗和江齐穿着皂靴,踩过青砖上发黑的血痂。 突然,甬道两侧牢笼里伸出无数枯手, 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一般,紧紧攥住了他们的官袍下摆。 “青天大老爷!我娘子是被里长活埋的!” “盐税账册在江州刺史书房暗格里,与我无关啊!” 嘶吼声此起彼伏, 震得火把忽明忽暗。二人的官袍袖口,都已被攥出乌黑的指印。 元字牢房里蜷缩着一个人影, 左脸有道蜈蚣状的旧疤,正是三年前北疆平叛军先锋营独有的黥刑烙印。 传闻章涛曾是皇帝亲卫,却无耻地背叛皇帝,让皇帝在北疆战场上受了伤,皇帝右手小拇指无法完全伸直,就是因为那场战役。 第56章 “萧辞?”谢晗手一紧, 握住了腰间的佩刀。 白发囚徒猛地抬起头来, 深陷的眼窝里, 灰白眼珠不住颤动着:“别念那个名字!” 他突然暴起,手腕的镣铐哗啦作响,右腕残破,紫腐的伤露了出来。 他嘶声道:“他在你们每个人身体里种了蛊,月圆之夜就会……” 谢晗上前一步, 刀鞘狠狠抵住对方的咽喉,冷冷道:“陛下北疆遇刺的时候,是你在狼山放出了穿云箭, 引来了柔然骑兵。” “我从没有害过陛下!”囚徒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那残缺的右手扭曲成鹰爪状,口中叫嚷着, “我是冤枉的!” “哐当!” 牢顶忽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 谢晗和江齐反应极快,如闪电般转身,却只见一只黑猫叼着一只死鼠,飞快地窜过横梁。二人再回过头时,那囚徒正用断腕蘸着脓血在地上勾画着图案。仔细看去,那扭曲的图腾之中,分明是谢晗的侧影。 “萧辞在看着你,他会来找你。” 囚徒又跑到了牢房旁边,双手拉着铁栅栏,轻声说道,“离开李松,回到萧辞身边,李松只会害你……”话还没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谢晗迅速反手扣住他的脉门,却摸到其皮肤下游动着硬块,就好像有什么活物在经脉间快速窜动一般。 这是蛊虫? 谢晗之前看云焰训过一次蛊虫,骤然摸到,还是心中一颤。 “此蛊名唤牵机。”江齐压低声音,“据说中蛊者白日清醒时不停喊冤,入夜却会不由自主招供罪状。不过,刑部可从不承认夏国有人会施比蛊。” 三年前因私通敌国被褫职的御前统领,此刻却像具被丝线操控的傀儡。 江齐话音未落,白发男人突然痉挛着撞向铁栅,喉间挤出嘶吼:“ 李松……他才是罪魁祸首……”竟然敢污蔑当朝太子,也就他这副残破的模样才能保存性命了。 可他每字都像从胸腔中硬生生挤出,真诚得不得了。 谢晗往后退了半步,官靴重重地碾碎了地面积水。 这潭浑水,远比他想象中更深。几天前,关在宗人府的三皇子暴毙;今日,刑部大牢竟藏有巫蛊秘术。朝堂上蛛网般的阴谋,恐怕已经笼罩了整个夏国。 谢晗拉着江齐,两人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缓缓退到了牢门处。天光刚刚乍现,二人身着的玄色官袍,已消失在了晨雾弥漫的长街尽头。 然而,谢晗心头的疑云却越来越重。 李屿淮的假太子身份,也许与元字牢房那人密切相关。谢晗打算继续追查,再送五皇子李林一份大礼。 这天,五皇子如常到了户部领例银,他与户部尚书本是旧相识,两人正聊得火热,一侍卫突然冲进来道:“启禀五皇子!刚刚外面抓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刺客,审问之后得知,这刺客竟然是来刺杀您!” 李林顿时大失惊色。 最近他怎么流年不利,刚打发走了一个谢晗,现在又有刺客想谋杀他?! 此地不宜久留,谁知还没有刺客藏在暗处。 “安排马车速速送我回府!” 片刻之后,李林登上了回府的马车。待马车驶出户部,他靠着椅背长舒了一口气,只是一颗心尚未落到底,却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今日他出门时,特意带了府中两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为何刚刚上车时,却不见两人的身影? 五皇子心中一惊,下意识想要唤人,不料车辕传来车夫爽朗的嗤笑:“殿下且省些力气。”他认得这声音,是谢晗,惊得他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马车猛然拐入暗巷,李林扑向车窗,看见朱雀大街上巡防的禁军正在百米外背身而行。他疯狂扯动腰间鸣镝玉珏,却发现穗子早被换成死结。 “谢晗!你疯了?\”李林嘶声捶壁,车架震晃,“劫持皇嗣当诛九族!”李林青筋暴起的手忽又垂落——谢晗是太子的姘头,就算谢晗真的杀了他,东宫那位又岂会治罪?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在一处陌生的庭院停下,李林被车夫捆住了双手双脚,粗暴地扔进了一间暗室。 “按夏律当斩九族的勾当,你们也敢!” 李林声嘶力竭地咒骂,然而押解他的士兵将他扔进来后就关上了门,并不理会他的话。他正考虑该如何自救,忽听黑暗之中传来一声茶盏合盖的碎响。 冷汗霎时浸透中衣。 李林僵硬转头,月光恰在此时穿透气窗,映出谢晗半张瓷白的脸。青年三品大员悠闲地捧着茶盏,茶雾氤氲间,那双凤目竟比寒潭更冷三分。 更可怖的是他身侧之人。 西且弥汉子面上那道横贯的刀疤,随着他的狞笑不住地扭动着。他的鹰钩鼻几乎都要戳到李林眼前,口中不屑地吐出两个字:“夏律?”孟叶的眼神瞬间一凛,那如铁钳般的手掌猛地收紧,只听“咔嚓”一声,手中的茶盏竟被生生捏碎,“三日前末将快马入京,接的正是圣人口谕。” 谢晗这时才轻啜香茗,袖中露出半截明黄绢帛。这是春猎时,太子亲手给谢晗擦汗时用的帕子。 “谢晗,你联合此贼子将我绑到这儿是何居心?难道你不怕陛下怪罪吗?!” 谢晗冷笑一声,并未回答。 孟叶今天是受了谢晗的嘱托,前来当恶人的,自然不能给李林好脸色。他一脚将李林踢翻,凶神恶煞道:“闭嘴!乱叫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这儿提问……” “明白告诉你,落到老子手里你就只得乖乖听话,问你什么你便老实回答,听懂了吗?!” “我知道的,那日在松波亭,都已经告诉谢大人了,谢大人还想知道什么?” 谢晗捡起地上的茶盏瓷片,将瓷片深深嵌入李林大腿:“松波亭这套说辞,连教坊司的雏儿都哄不住!”他揪起李林的头发逼他看向自己——长睫毛犹如刀锋一样吓人。 “刑部牢房元字号看房里面没有萧辞,”谢晗突然换匕首抵住李林喉咙,“只有那个叫章涛的人,他和萧辞是什么关系?” “谢大人,章涛认识萧辞,这是我仅能查到的,你要找萧辞,应该你就去找章涛啊。”李林嘶吼着挣扎,瓷片磨得他的腿血肉模糊。 谢晗猛地将匕首刺入他肩膀,“章涛以前是皇帝的亲卫,三年前陛下北疆一战,有何隐情?” 李林痛得仰头嘶气:“我真不知道,谢大人,你还是杀了我吧。” 谢晗抽出匕首,开口道:“五皇子,我劝你最好乖乖交代。你身边这一位孟大人常年在西且弥审问死囚,那些折磨人的花样你可受不住。” 李林染血的唇角扯出笑意:“劳烦谢指挥使转告太子,就说……我在乱葬岗等着看他君临天下。” 李林居然打感情牌,谢晗当然不吃这一套,他看向孟叶道:“既然五皇子不肯交代,那你就多陪他玩一会儿吧。” 闻言,孟叶迅速从桌子抽屉拿出了银针盒,银针与银罐碰撞的声音曾让诏狱最凶悍的死囚失禁。 “殿下可知何谓’百窍生香‘?”孟叶打开针盒,向李林展示银针,“先用银针封住痛穴,再将西域曼陀罗汁混着蜂蜜灌入耳道,届时蚁群循甜味而来......” 谢晗甩去刃上血珠:“既然殿下顾念手足,孟大人便成全这番美意。”他转身时披风扫过满地血污,“记得留着眼睛,他还要看二十年后太子的登基大典。” 随后,谢晗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暗房。 待谢晗走远之后,李林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下一刻,却听到银针盒子落桌的清脆声响。 “殿下恕罪,方才在谢晗面前不得不做戏。”孟叶突然伸手给李林松了绑,压低嗓音道:“下官实为张先生布在锦衣卫的暗探。” 李林瞳孔骤然一缩,刚才被谢晗弄伤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他死死盯着眼前这张圆阔的脸,那脸上忠诚之色尽显。他心中泛起一阵疑惑,这孟叶分明是谢晗麾下最得力的刑讯高手,可此刻竟说着这般荒诞至极的辩词,实在匪夷所思! “在南疆倒卖私盐的密函,可是张先生上月用信鸽传往云城?”孟叶忽然报出一串暗码,“西南盐税案的账册,可是藏在殿下书斋的《水经注》夹层里?” 又说了几件机密要事后,李林不得不相信了孟叶的身份,他长舒一口气,感激涕零道:“如此说来,你真是我府中人……还好有你……”他卸力靠在审问椅里,冷汗浸湿的里衣贴着脊背,这才觉出春夜透骨的凉,“谢晗的手段太狠毒了,我若真折在他手里……” 孟叶恭敬道:“我早已经在后门备好了马车,待一会儿我先派人支开谢晗,再带着殿下离开。” 五皇子急忙点头。 没过多久,孟叶果然吩咐人盯住了谢晗,他将李林背起,一路疾步奔向了后门的马车。 夜色如墨,疾驰的马车碾碎官道上的月光。 孟叶攥紧缰绳,直到城门轮廓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才敢让马速稍缓。 第57章 “殿下,”他掀开车帘,月光漏进半旧的青布帘子,映着李林苍白的脸,“谢晗的锦衣卫此刻怕是已撒开天罗地网。你逃走之后,为了报复,谢晗定然会告知他的老相好太子,诋毁你已经透露了萧辞的所在,让太子下令通缉你。” 五皇子惊讶道:“太子要通缉我?可我分明没有向谢晗透露萧辞的事啊。” “这正是这件事的难办之处。太子只会听信谢晗的一面之词,”马鞭在空中甩出清脆的响,惊起林间寒鸦,“太子既不向谢晗言明萧辞身份,可见此人必是东宫心腹大患。”顿了顿,他又道,“如今唯有投靠太子的仇雠,方得一线生机。” 五皇子叹了一口气道:“你有所不知,夏国宗正寺玉牒上从未有过萧辞,只有七年前被荣加封号的九皇子。”夜风卷着车帘翻飞,漏进来的月光恰好照亮李林嘴角苦笑,“九皇子李松,成为太子之前,就是乾王。” “乾王”曾经是李松游历西域的封号,七年前,皇帝突然下令改了九皇子的封号为荣亲王。 孟叶瞳孔骤缩,记忆里突然浮现七年前那场震动朝野的典礼。 当时,九皇子府前“乾王府”的金匾被黄布蒙着卸下,换成更加尊荣的“荣亲王府”,全京城都在传言,是李松给皇帝下了蛊,才从一个被厌弃的边境皇子,成为了前太子的威胁。 此事的影响远超一般的流言蜚语,最终演变成了满城风雨的朝廷秘闻,令百官皆噤若寒蝉。 原来如此。 孟叶观察着五皇子的神色,见他说了实话,于是又慢悠悠地架着马,回到了他们刚刚逃跑的地方——谢晗的面前。 “哎?我们怎么又回来了?”五皇子撩开车帘,顿时意识到不对劲,待他看到谢晗时,方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 原来孟叶与谢晗合起伙来在他面前演了一出戏,孟叶根本不是他府中幕僚的暗卫,而是假意救他,只为了哄骗他说出乾王萧辞的真相。 “谢晗……你、你好生狡猾!”李林指着谢晗,发抖道:“你如此待我,难道就不怕我告诉太子吗?” “殿下应当庆幸,是孟大哥听到了你泄露的消息。”谢晗还以为孟叶问出了萧辞的真相,淡淡一笑。“若当真落到太子手里……”未尽之言化作一声轻笑,惊得李林踉跄后退半步。 “谢大人果真好手段。”李林强扯出一抹冷笑,袖中的拳头不自觉攥紧,“只是这局棋……”话说到一半,他却突然噤了声。只因孟叶那剑穗正悠悠晃动,在沉沉夜色中划出一道暗红的弧线,令他心中一凛。 谢晗望着李林仓皇远去的车驾,迫不及待地询问孟叶。 “如何?” 孟叶沉吟片刻,随后将打听到的消息原封不动地告诉了谢晗。听完之后,谢晗不可置信。 乾王竟是现太子李松……那萧辞其实是李屿淮?! 不。 不可能。 谢晗绝不相信萧辞与李屿淮是同一个人,那日在刑部大牢,章涛的话,分明表明,李屿淮与萧辞是两个不同的人。 且章涛是中了牵机蛊的人,他的话,比狡猾的李林更可信。 第43章 拒绝了李屿淮二十余次邀请后, 谢晗终于来到了东宫。 他缓步绕过一道苏绣园林的屏风,正见李屿淮正坐在案前品茗。 今日未曾上朝,男人云袍坠地, 乌发散肩,衬得那一张冷然面容苍白又邪俊。神色有几分慵懒,更多则是漫不经心的危险。 “缇帅的脚步, 比上次轻了几分。是查到什么要命的东西了?” 谢晗确实查到了。 几日前,他顺着章涛这条线索, 从诏狱的砖缝之中,艰难抠出一角黄绫——是已经作废的圣旨。 那上面写的“立嫡长子柘”五个字,让他了解了七年前柘太子被废的腥风血雨。 真正的太子名讳该是李柘,而眼前这位假太子,不知道是费了多少卑鄙手段,才得来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章涛供述, 是太子殿下陷害了他。”谢晗将佩刀重重按在案头, 刀刃对着李屿淮, “本官要重审章涛案。” 李屿淮走近他,忽然低笑出声,修长的指尖抚过谢晗紧绷的手背:“想查便查,不过,缇帅这般凶相, 倒像是要弑主。” 李屿淮手指顺着谢晗手背的脉络蜿蜒,前胸贴上谢晗后背,“当年你说要做孤的刀, 如今这刀刃......” 谢晗猛地抽回手,却在抬眸时撞进一片幽潭。 李屿淮乌发散落在他肩头,带着珈兰香的气息:“谢卿可知, 为何偏要你当这锦衣卫指挥使?“冰凉的手指划过他喉结,“因为孤最爱看鹰犬撕咬猎物时,颈间暴起的青筋。” 过往的记忆碎片突然钻入脑海,那时他们也是这样亲密的姿势,可惜,当年那双眼睛里盛着月光,而今只剩无尽的谎言。 “殿下当真以为,我不敢让这东宫换主人?”寻找萧辞线索的渺茫,已让他越来越没有耐心。 李屿淮忽然扣住他执刀的手,就着这个姿势将人拽到胸前。“你当然敢。”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他笑着咬住他的耳垂,“但谢晗,你握刀的手在抖。” 烛火摇曳,光影曳乱了满地衾衣。 李屿淮指尖游过谢晗绷紧的脊线。 谢晗的绸裤,堪堪挂在胯骨之上,随着他俯身的动作,缓缓滑下了半寸。他反手攥住了刀柄,可那人却绞住了他的腕骨,将他的手压进了锦褥之中。 “刀锋要这样抵着命门……”手掌贴着那握刀的手背,一寸寸缓缓下移。刃口轻轻割开玄色的衣襟,露出了如玉雕般精致的胸膛。 谢晗的喘息,细碎地散落在对方啃咬的锁骨之间。 李屿淮屈膝,顶开了他。 银刀坠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晗仰起脖颈,身体绷成弯弓一般,任由对方舐去颈侧的薄汗。 “不是要换太子么?怎么连刀都握不住……”话语缓缓吐出。 正午时分,日光斜斜劈进雕花窗棂。 谢晗咬着里衣的系带,艰难地向后闪躲,可却被李屿淮一把擒住脚踝,硬生生拖回了锦衾堆里。 昨夜欢好残留的气味,悠悠在寝殿弥漫。李屿淮的拇指,重重地碾过谢晗锁骨之下那清晰的齿痕。 “松手。”谢晗嗓子沙哑,伸手去掰腰间那铁箍般的手臂。可尾音,却止不住地颤抖,只因对方的膝弯突然顶上。 两人雪白的中衣,绞缠在了一起。李屿淮的玉带钩,正硌着谢晗后腰那块淤青,那是昨夜在书案边不小心撞上留下的痕迹。 李屿淮的手,难得地主动离开了他,从枕头下抽出一个锦盒晃了晃道:“猜猜,这是什么?” 谢晗当然不会猜。 他直接伸手去抢,然而李屿淮早有准备,猛然扣住青年细瘦的手腕,抱入怀内细细地吻。 “急什么?萧辞教你的擒拿,可不是用来对付夫君的。” 谢晗撑着李屿淮的肩膀略微垫起身,险险地够到了男人手中的锦盒——只见盒内静静地放着一把银制的小钥匙。 “这是什么?”谢晗看向李屿淮。 李屿淮询问道:“喜欢吗。” “倘若你说,这钥匙锁着的人正是萧辞,可能我会喜欢。”谢晗诚实道。 李屿淮的眸光微微一暗,“那你可能要失望了。这只是孤为你打造的画舫的钥匙。” “这么小?”谢晗道。 “能锁住锚,就够了。”李屿淮衔着他的喉结,轻声呢喃,“我一直在想,那时在画舫,我为什么会引你去弥勒国,我应该引你去世外桃源才对。” “太子殿下这是后悔了?” “对,朝堂事杂,但我只有这一个想法。”李屿淮道,“还有我们在船上做的那些事。” 他指的是和他做。爱的那些事。 谢晗猛然屈膝,奋力顶开身上之人。而后,赤足轻轻一探,踩住那正缓缓滑落的锦被:“画舫?殿下是要效仿陈后主隔江犹唱?” 李屿淮的眸色陡然沉了。他钳住谢晗下颌,将钥匙缓缓推进嫣红唇缝:“这艘画舫吃水三尺三寸,恰能载动缇帅的刀。”拇指抹开溢出唇角的水光,声线却裹着冰碴:“还是说……你在盼着别的囚笼?” 舌尖上,银钥匙透着的寒意渐渐化开,伴随一丝腥甜。 他眸光微挑,故意用牙齿碾过钥匙凹槽,眼角余光却瞥见,李屿淮的喉结,随着那金属摩擦声,轻轻滑动了一下。 “我怕水,对画舫更没兴趣,钥匙还是还给太子殿下吧。” “刑部大牢的锁眼,” 李屿淮的手指轻轻抵住谢晗那正欲吐出钥匙的唇,缓缓开口,“可比孤的喉骨更难撬开。” 话落,手指顺着青年绷紧的下颌线,慢慢滑到了锁骨处。紧接着,重重地在那旧箭疤上一压,“怕水?前些天,缇帅雨夜翻进三台沟,夜审章涛义弟的时候,那水性,倒是好得很。” 第58章 谢晗反手扣住那只欲抽离的腕子,“殿下现在该怕的是火。”他贴着对方耳廓低语,将钥匙塞进李屿淮怀中深处,“毕竟您亲手调教的鹰犬,”指尖故意掠过紧绷的腰肌,“学会反噬饲主了。” 李屿淮擒住他后颈,指甲刮开衣领:“那就看看,是孤先折断你的翅膀,还是你先咬穿孤的动脉。” 谢晗出了宫,路过市集,突然被一街边商摊的摊主拉住了。 “客官,可要来玩一把射箭?”摊位笑眯眯指着十米之外的一排箭靶道:“今日小摊有射箭比赛,但凡能百步穿杨者能领一份奖励,我见客官仪表堂堂,瞧着便是习武将才,特意来请客官试试手气。” 谢晗莫名其妙。 然而,他还来不及拒绝,热情的摊主已经将弓箭塞到他手里,围观人群更是将他围得水泄不通,全都等着看热闹。 谢晗无奈地扬了扬弓。他射艺超群,莫说静立不动的箭靶,便是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都不在话下。 他随意地拉满弓弦,片刻之间已三箭齐放,弓箭以一种千均之势破开呼啸冷风,“砰砰砰”接连三声,直接射穿了箭靶。 围观人群纷纷喝彩。 谢晗不置可否,扔了箭就想走人。却见摊主再一次将他拦住道:“客官好身手!” 摊主忽然捧来一个木匣,匣盖上的蟒纹却是太子专用的,“这是故人特意备下的薄礼。”他刻意加重”故人”二字,眼带期盼。 谢晗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张纸条,只写了四个字。 谢晗指尖摩挲着字条,“玉兰画舫”四个字浸着珈兰香的余韵,倒真像是李屿淮的手笔。 谢晗嗤笑着将纸笺揉作一团,却见摊主突然扑通跪在青石板上,额头渗出冷汗:“求大人发发慈悲,那位贵人说了......若今夜戌时见不到您登船......”话尾渐渐消融,融进了那微微颤抖的喉结里。而那粗布衣襟之下,半道紫红的鞭痕,隐隐约约地露了出来。 看来李屿淮为了讨他欢心,威胁了这摊主。 谢晗当然要救这摊主,快步向码头走去。 画舫上灯火摇曳,却不见李屿淮的身影。谢晗扶着雕栏望向舱内,满船的武士却尽是陌生面孔。 最近白阳会事端颇多,高彦怕是在别处忙。 “大人请移步。”不知何时出现的绿衣婢女垂首而立,接着引着他走向寝房。 谢晗亦步亦趋,跟着转过朱漆屏风。 陡然间,香炉里腾起的烟雾仿佛被时间凝固,不再升腾。 月光如练,来者的身影被无情拉长。那人周身仿若披着霜白月色,步履轻缓地踏入寝房。腰间玉佩晃动,撞出泠泠清音,一派雅士风范。然而,就在他缓缓抬起眼睫的那一刻—— 谢晗的喉结重重滚动。 那双眼,恰似浸在寒潭里的黑玉,透着清冷。可眼尾处,却偏偏挑着一抹胭脂色,添了几分别样风情。眸光湿漉漉的,当这目光扫过脖颈时,仿佛毒蛇信子轻轻舔舐过命脉,令人心底发寒。 “成璧。”男子轻笑,“好久不见了,我来晚了。” 谢晗瞳孔骤缩。这个名字自他听李屿淮喊过后,便成了他的心结,此刻这个名字被对方含着笑碾碎在唇齿间,竟比颈侧游走的刀锋更令人战栗。 “……无论你是谁,有胆将我骗到船上,便该知道招惹我有什么后果。”谢晗不动声色地环顾周围,见四下无人,便摸了腰间的配刀,想要抢先制服这位神秘男子。 他旋身将人逼至墙角,却见那人露出了脆弱的喉结。 谢晗拔刀,正要砍下去,刀尖距离男子只有咫尺之遥时,男子突然开口道:“我就是萧辞。” 谢晗猛地顿住了动作。 “或者,你也可以叫我李柘。” 第44章 李柘拿出了以前谢晗与萧辞来往的信件, “成璧当真认不出故人?夏宫梧桐树下教你雕玉蝉的人,临江画舫里共饮醉春风的人——”尾音陡然转作金石之音:“皆是夏朝废太子李柘!” 谢晗接过对方手中的信件,确实是他的笔迹, 但他仍感到不可思议,“李松派你来演这出戏?” 李柘喉结滚动,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成璧, 你当真认不出孤了?”他忽然欺身上前,“我们以前是真心相爱, 奈何李松从中阻拦,拆散了你和我!” 谢晗反手按在刀柄上后退半步,他借着烛光细看,面前人眉骨处那道浅疤竟与记忆碎片中少年郎君的轮廓重叠。 李柘是夏朝的皇室长子,周岁后便被封为太子。可是,七年前, 李柘却惨遭废黜, 之后, 乾王李松上位成了太子。 “萧辞......” 谢晗的官袍在穿堂风中微微颤动。他望着眼前这个自称萧辞的男人,对方苍白的面容在烛火中忽明忽暗,“你既说自己是萧辞......那总该记得,你我究竟是何等关系?” 李柘低笑一声,烛火映亮他眼底猩红的恨意:“自然是同衾共枕的鸳侣, 直到李屿淮诬陷我通敌卖国。” “当初是李松派你来接近我……”李柘道:“但我们却相爱了,你为了我背叛了李屿淮。为了向我证明你的真心,你还主动在自己身上种下了生死蛊, 与我同生共死。” 生死蛊? 谢晗惊诧。 “你与我相约同生共死,所以我们在身上种下生死蛊,如果其中一个人死去, 另一个人也会死。”李柘解释道。 闻言,谢晗嗤笑一声。 哪怕谢晗已失去了往昔的记忆,也断难相信曾经的自己竟会蠢笨到如此境地,心甘情愿地把身家性命交付他人。 “成璧,你当真把我们之间的过往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李柘见他满脸的不信,情绪瞬间激动起来,眼底涌动着近乎癫狂的炽热光芒,“当年李松派你来做细作,可到了最后,你抱着我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哭着说宁愿自己死,也绝不愿伤我分毫……” 谢晗紧紧握着手中的刀,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倾洒进来,将他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两半,显得格外冷峻。 “你曾说要与我生死相依、骨血相缠,还特地找来南疆的巫医,将蛊虫种进了心脉之中。你若是杀了我——”李柘的目光死死盯向谢晗握刀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咱们即刻便能共赴黄泉!” 谢晗的瞳孔猛地一缩,记忆深处仿佛传来蛊虫啃噬的虚幻痛楚,然而,眼前李柘那偏执又疯狂的模样,却更让他感到脊背发凉。 “简直荒唐至极!”他一声冷笑,充满了不屑。可还没等他有所反应,李柘已如饿虎扑食般擒住了他的手腕。 李柘的五指如同铁箍一般,“那年你被李屿淮用鞭子抽得遍体鳞伤,宁可被活活打死,也坚决不肯吐露我半点踪迹。如今却跟我说这些都是荒唐之事?”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带着一丝诡异与扭曲,接着猛地将谢晗的手按在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口上,“这蛊虫,每逢月圆之夜便会躁动不安,就如同……你从前在我身下婉转承欢时的模样。” “住口!休要再满口胡言!”谢晗怒目圆睁,用力甩开他的手。 “正因为你为了我种下生死蛊,使得李松嫉妒发狂,给你下了失忆的药,让你忘记我。而李松,他装作成了萧辞,一直陪在你身边,企图对你不轨。” “既然如此,那我又为何去了西且弥?”谢晗问。 “因为你发现了李松的阴谋诡计……但失忆的药还是发挥了作用,让你忘记了我,只记得我曾经的化名萧辞……” “你若不信,”李柘道,“现在杀了我,就能验证这蛊虫究竟是连着谁的心脉!” “真不怕死?”谢晗冷笑,“可惜这招,李屿淮上个月刚对我用过。” 夜风裹挟着咸腥气息灌入舱内,谢晗转身向门口走去,“放舟。” “你要回那狼窟?我说过了,你可以剖心以验真假......”李柘跟上去,急道。 “剖心?”谢晗转过身,“殿下这剖的,怕是本官这颗七窍玲珑心罢?” 暗潮涌动,声声作响。就在这时,木屐叩地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接着,一个单薄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月白色的深衣,面色却比那衣色还要惨淡三分。一头鸦青色的长发逶迤着,一直垂到地上。他每迈出一步,都像是牵动着万千无形的丝线。 “沐氏遗孤,见过谢大人。”青年伏跪下来。“此蛊名为’同归‘,已种在大人督脉的要穴之处。” 谢晗忽然感到心脉一阵剧痛,但他并未低头,而是昂首大笑,神情恣意张狂:“好一个’同归‘!我倒要瞧瞧,这蛊虫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沐研伸出双手,谢晗方才发现他的手上布满金色丝线,经年缠绕着他的皮/肉,已经勒出了一道道血痕。然而,沐研像是完全不觉得疼痛,随着他拨动着手里的丝线,口中轻轻吟唱着咒语,谢晗突然觉得自己的血肉像在无形之中被一种神秘力量牵制,一股难以言语的疼痛自他心口开始蔓延至手臂,再缓缓涌动到了指尖。 第59章 谢晗厉呵一声,“你对我做了什么?!” 沐研淡淡道:“我说了,你和殿下身上都有相同的生死蛊。” 闻言,谢晗顿时转头看向李柘,果然看到李柘正紧紧地握着左边手臂,脸上有如出一辙的痛苦神情。 “你当真是萧辞?”谢晗声音发颤。 江水拍打着船身,那声响陡然间急促起来,恰似他胸腔中紊乱无章的心跳。 沐研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笑,缓缓开口:“你即便不信我,也该信这蛊虫。毕竟,有谁会为了骗你,而将自己的生死与你相连?” 稍作停顿,他继续解释着:“你中蛊已久。可这生死蛊颇为特殊,唯有你和对方所中的蛊虫,相隔在一丈之内时,才会显现出来。正因如此,其他巫师一直都没发现你身中生死蛊。” 谢晗眉头紧皱,急切问道:“那到底要怎样,才能解开这生死蛊?” 沐研看了一眼李柘,随即道:“生死蛊本就是生死相依的情蛊,想要解开这种蛊虫,唯有中蛊者真心相爱,深厚情谊超过了生死,方能解除。” “可笑。”谢晗话音刚落,也不知是不是沐研在暗中催动生死蛊的缘故,他明显感觉到,皮肤之下的蛊虫瞬间躁动了一下。 谢晗眸光微微一暗,尽管已经亲眼见识过生死蛊,但他仍觉得,李柘与沐研的话并不可信。不过,既然李柘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把自己骗上了船,想来是不会轻易让他离开的。 刹那间,谢晗猛地反应过来:李柘绑架他,极有可能是为了夺回太子之位…… 谢晗突然开口,语气诚恳:“原来你真的是萧辞,先前是我误会你了。” 李柘嘴角上扬,“成璧,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你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倒也正常。你不如先回船舱休息一会儿,等明日我们抵达行宫,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此刻,李柘已然认定谢晗相信了自己就是萧辞,自然而然地对谢晗放松了警惕。 谢晗点了点头,脸上装出一副顺从的模样,可心里却只想着找机会逃走。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趁着李柘与沐研在一旁议事,谢晗瞅准时机,迅速出手打晕了两个守卫。随后,他偷了一艘小船,奋力划动船桨,悄然离开。然而,谢晗本就怕水,置身于茫茫水域之中,更是辨不清东南西北,只能凭着感觉胡乱划着。 幸好谢晗的运气不错。天亮时,他终于遇见了一队正在捕鱼的渔夫。谢晗谎称自己迷路了,言辞恳切地请求渔夫们将他送回陆地。 心地善良的渔夫们自然答应,一行人便调转船头,朝着陆地的方向赶。然而,谢晗悬着的一颗心尚未落下,便见李柘的战船如鬼魅一般横亘在晨雾里。 “成璧,你连凫水都害怕,又怎么能逃出我的掌心?”李柘的声音裹挟着内力,穿透层层浪涛,清晰地传来。 战船上,十几架铁胎弓被同时拉满,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那箭头闪烁着寒芒,正对着渔民们佝偻的脊梁。 谢晗紧盯着百丈外隐约可见的礁石轮廓。只听得“哐当”一声,老渔翁的陶罐砸在了甲板上,腌鱼咕噜咕噜地滚落在谢晗的脚边。 “小公子,行行好……”一只枯槁的手伸了过来,拽住了谢晗的衣摆,手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残叶,“我家囡囡才三岁啊……” 谢晗心中一紧,无奈之下,只得丢掉了手中的船桨,施展起轻功。脚尖轻轻一点,便又回到了李柘的船上。 玄色大氅的阴影将谢晗裹住,他听见李柘贴着自己的耳畔,轻声呢喃道:“你啊,总是学不会乖巧听话。” 暮色沉沉,如厚重的铁幕,压向湖面。 战船破浪前行,碾碎层层涟漪,向着山坳处驶去。 李柘双手背在身后,笔直地立在船头。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望着那越来越近的朱漆宫门,嘴角浮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纹。 这一处行宫是李柘在位太子时,暗中置办的私产,守卫森严,机关严密,如今用来安置谢晗倒是正好了。 “成璧,可还记得瑶光殿前的并蒂莲?”踏入行宫时,李柘突然擒住谢晗手腕,力道大得他无法轻易挣脱。 李拓自顾自地介绍道:“以前每逢暑季,我们就会来行宫居住,这一座行宫里有很多关于我们的美好回忆。” 谢晗冷笑道:“夏国男子年满十五岁才能入伍,臣今年二十,三年前才离开夏国,何来每年都来避暑之说?” 李柘眼底泛起血丝,忽然将人抵在冰凉的汉白玉照壁上。 远处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数百盏琉璃宫灯应声而亮,将整座宫殿照得恍如白昼。“去年七夕,你在这里为孤跳祭月舞。你说要替孤镇住八方魑魅。” “那支舞叫斩龙诀。”谢晗突然轻笑,眼角泪痣在灯下泛着冷光,“听说七年前乾王来京时,殿下已在欢迎宴会上见过真正的祭月舞?” 李柘被谢晗猛然推开,却不尴尬:“无妨,我们有的是时间找回记忆。” 第二日,谢晗在行宫闲逛,路过花园时,他突然记起自己曾经在秋千下埋过什么东西。 他找来一把铁铲,挖掘时,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般剧烈。 “哐——”铁刃与硬物相撞,沉闷的钝响瞬间传来,惊得他后颈的寒毛倒竖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扒开泥土,一个铁瓶渐渐显露。瓶身沾着湿漉漉的泥,泛着幽绿的光泽,上面爬满了蛛网状的裂痕,仿佛有被封印其中的妖魔,正迫不及待地要破土而出。 他撬开瓶口,瓶子里面是一本乌木封册,上着一把小金锁。 乌木封册贴上掌心,丝丝凉意沁出,谢晗的指尖蓦地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目光凝聚,拿起册子上不过寸余的金锁仔细端详。 锁眼形状怪异,宛如九曲连环。 锁面之上,浮凸的纹路隐约可见,凝神看去,“悬丝录”三个字若隐若现。 悬丝录居然在这儿! 谢晗一时有些震惊,他想打开悬丝录一探究竟,却苦于没有钥匙,若是贸然打开可能会毁坏悬丝录。 谢晗随即将悬丝录藏入怀内,待日后有机会再找钥匙查看。 这天黄昏,李柘邀他赏美食、听戏曲。 “璧儿,可还记得?”李柘忽然倾身拂开他鬓边碎发,惊得谢晗后退一步,“你当年最爱《游园惊梦》,我便特地让戏班在湖心亭连演了三夜。那杜丽娘舞动的水袖拂过莲花灯,灯影摇曳,倒映在你的眼里,比那漫天的星河还要明亮动人。”李柘缓缓说道,眼神中满是追忆。 就在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御厨们鱼贯而入,呈上了一道道珍馐美馔,香气四溢。 “璧儿,尝尝这道蟹酿橙。”李柘一边说着,一边为谢晗夹菜,“这可是当年你最爱的菜。” 谢晗喉结微动,面上却绽开三分笑意:“殿下竟还记得这些琐事。”他没有接他夹的菜,而是自顾自地捻起一块酥饼,碎屑簌簌落在地上,像是某种无声的嘲讽。 窗外的松涛声突然急促起来,惊得烛火在两人的眉眼间不住地跳跃。 重檐之外蓦地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沐研猛地撞开了雕花门。“高彦带着三千黑甲军围了鹿鸣山!”他鬓发散乱,“还有……李屿淮的仪仗已到山门。” 李柘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应声碎裂,锋利的瓷片深深扎进了他的掌心。 谢晗则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地吮去指尖残留的糖霜。不经意间,他抬眼一瞥,只见窗外那些渐次亮起的火把,将松影映照得如同血色的囚笼一般。 呼啸的夜风裹挟着铁甲相互碰撞的声音,猛地灌入殿中。 “来得正好。”阵阵松涛声中,谢晗听见自己带着笑意,轻声道:“那就让龙子们……好好叙叙旧吧。” 第45章 宫门在一声巨响中炸裂开来, 碎木和鲜血四处飞溅。谢晗甚至看见半截手指落在他脚边,还保持着握刀的姿势。 高彦提着滴血的陌刀跨过门槛,身后黑压压的黑甲军像一群索命的恶鬼。 “操......”谢晗下意识后退半步, 后背却撞上一具温热的身体。 李柘不知什么时候贴了上来,带着沉水香气的衣袖突然蒙住他的眼睛。“别看。”那声音贴着他耳后响起,带着沙哑的喘息, “看了要做噩梦的。” 谢晗能感觉到李柘的胸膛剧烈起伏,血腥味和沉水香混在一起, 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他猛地扯开那条碍事的袖子,正好看见一个熟悉的近卫被长矛钉在影壁上——那小子昨天还给他送过茶,现在却像个破布娃娃似的挂在墙上,喉咙里汩汩往外冒血泡。 “你他妈——”谢晗的骂声卡在喉咙里。 刀刃相撞的刺耳声响炸开在耳边,火星子溅到谢晗手背上,烫得他一个激灵。李柘那身银甲早就被血糊得看不出本色, 却还死死挡在他前面, 反手把他往屏风后头推。 第60章 “小心——” 屏风轰然倒塌的瞬间, 谢晗只来得及看清李柘的嘴型。 滚烫的鲸油泼了一地,几个黑甲军顿时惨叫起来,那皮肉烧焦的臭味熏得谢晗胃里直翻腾。 “留活口。” 这声音凉飕飕的,谢晗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转头就见李松好整以暇地站在殿门口,手中扇着把扇子, 衣袍干净得扎眼,活像是来看戏的。 “过来。” 谢晗杵着没动,指甲掐进掌心里。 李松忽然笑了:“怎么, 要我说第二遍?” “急什么。”谢晗慢吞吞挪过去,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来得这么晚, 给我收尸么?” “指挥使说笑了。”李松伸手掸了掸他肩上看不见的灰,“我原想着,就这破行宫,哪困得住您啊。结果等了五天……”手指突然掐住他下巴,“看来是有人舍不得回来?” 谢晗甩开他的手,冷笑还没出口,就感觉李松的视线像蛇信子似的在他身上舔了一遍。那目光又沉又烫,活像要把他衣服扒光了检查。 屠杀接近尾声。 最后一个侍卫跪倒在地,膝盖骨被弩箭射得粉碎。李柘的银甲早就被血浸透,暗红的血块凝结在甲片上。铁链“咔嚓”锁上李柘手腕,他却突然朝李松的方向啐了一口血水。 “皇弟这狗链子……”他咧开带血的嘴角,“不知拿多少娈童练过手,才做得这般趁手。” “掌嘴!”李松冷道。 高彦的鞭子刚举起来,谢晗脑袋一热,已经挡在李柘面前。高彦来不及收鞭,鞭子从谢晗发髻划过,发丝散落。 李松用折扇挑起他的下巴,冰凉的扇骨抵在喉结上,慢慢往下压。 “六天。他碰你哪儿了?” “他夜夜都在我榻上!”李柘突然大笑起来,铁链哗啦作响,“皇弟鼻子失灵了?你这心尖上的人,连头发丝都沾着我的沉水香!” 这当然是故意气李松的假话,在行宫期间,李柘一直对谢晗以礼相待。 李松的扇子却猛地撤开,谢晗抬头时,正好捕捉到李松眼底闪过的杀意——比三九天的冰还冷。 黑甲军开始收拾残局,高彦过来请谢晗上马车。 李松的轿子走在前头,谢晗特意让马车落在队伍最后,扒着车窗往后看。晨光中,李柘被铁链锁在囚车,满身血污却还在笑。 几日后,李松带着黑甲军在驿站休息,李松被锁在马厩,严加看守。 夜已深,驿站里静得只剩檐角铜铃偶尔被风吹动的轻响。 谢晗拿出藏在怀中的悬丝录——那日李松随手丢在案上,说是画舫的钥匙,可那锁眼形状,分明和悬丝录的金锁严丝合缝。 他攥紧掌心,不能再等了。 刚推开门,走廊上的灯笼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谢晗放轻脚步,正要往李松的厢房去,突然—— 一只带着薄茧的手猛地扣住他的手腕,他还未来得及出声,整个人就被狠狠拽进拐角的阴影里。 “找死?” “是我。”沐研的嗓音贴着耳畔响起,呼吸里混着焦急。 巫师半边脸隐在黑暗里,嘴角还带着未擦净的血迹,身上的夜行衣被划破几道口子,隐约可见里面渗血的绷带。谢晗下意识要挣开,却被对方反手扣住咽喉,拇指抵在他的喉结上,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让他动弹不得。 “谢大人与柘主子生死相依,如果柘主子被李松杀死,谢大人也会死。”沐研冷笑,眼底映着冷冽的月光,\”谢大人如果还想在上京城当指挥使,就帮我救柘主子。” 谢晗对李柘是自己曾经的爱人这件事仍半信半疑,不过,他并不想李松事事顺利,毕竟,李松是假冒的太子这件事,他可是亲耳听见、确信无疑的。 三更时,驿站失火。这火当然是谢晗亲手点的。 他借着巡夜侍卫换岗的间隙,从灶房摸来火折子,指尖一抖,火苗便窜上了堆在墙角的干草。 火势起得极快,眨眼间便舔上房梁,浓烟滚滚,在夜色里翻腾如墨。不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高喊着“走水了”,整个驿站顿时乱作一团。 谢晗隐在暗处,冷眼看着黑甲军匆忙提水救火,火光映在他眼底,明明灭灭。 他本可以趁乱去寻那把悬丝录的钥匙,可不知为何,他偏在这时想起了李柘——那人被铁链锁在马厩旁,肩胛骨上的伤还在渗血,却仍冲他笑,笑得像只被逼到绝境的狼。 “谢大人,你和柘主子一起走吧。” 一道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谢晗侧眸,见沐研不知何时已立于廊下,素衣如雪,手中短剑寒光凛冽。 “你们先走,我有机会去找你们。”谢晗回应后,沐研便如鬼魅般掠向马厩,剑光一闪,锁链应声而断。 李柘踉跄着起身,却在火光中回头,视线穿过混乱的人群,直直落在谢晗身上。他唇边噙着笑,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谢晗看懂了。 ——“等我。” 火势愈猛,黑甲军的呼喝声渐近。沐研拽着李柘翻身上马,转瞬消失在夜色深处。谢晗收回目光,转身隐入黑暗。 驿站的火灾最终被扑灭了,但焦糊味仍混着夜风在回廊间游荡。谢晗被传唤时,正站在院角的银杏树下,指尖还残留着一点柴灰。他不动声色地搓了搓手指,才跟着侍卫往李松的寝房走去。 房内只点了一盏灯,烛火被窗缝漏进的风吹得摇晃,映得李松半边脸隐在阴影里。他正在慢条斯理地擦拭一把匕首,刀刃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 “有人看见谢大人去过柴房。”李松头也不抬,声音轻得像在闲聊,“就在起火前。” 谢晗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他放那把火时确实没想太多——李柘被铁链锁在马厩旁,肩胛骨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却仍冲他笑。那笑容里藏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像是久别重逢,又像是无可奈何。 更让他在意的是,李柘给了他长久以来追寻的答案。他自从失忆以后,就一直想知道,自己是谁,自己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处。 “殿下说笑了,”谢晗面色如常,“我整晚都在房中,何曾去过柴房?想必是夜色太深,看花了眼。” 李松终于抬起头。烛火在他眼中跳动,却照不进眼底。他就这样盯着谢晗看了许久,忽然轻笑一声:“是吗?”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让房内的空气骤然凝固。谢晗迎着他的目光,面上不显,后背却已渗出薄汗。他知道李松不信,就像他知道,自己放走李柘的那一刻,就已经踏进了这盘棋局的最险处。 李松将匕首“嗒”地一声扣在案上,冷道:“夜深了,缇帅去休息吧。” 谢晗松了一口气。 回京半个月,李松依然没有召见谢晗。 那把钥匙的影子在谢晗脑海里挥之不去——就锁在李松书房的抽屉里,铜制的匙身,边缘有一道细细的划痕。他不能再等了。 东宫的守卫见到他时明显愣了一下,但到底没敢拦。谢晗径直推开了书房的门,李松正伏案批阅奏折,闻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成那副温润如玉的贤太子模样。 “殿下。”谢晗行了一礼,不等李松开口便直起身,“驿站的火灾是我放的。” 李松慢慢放下笔,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两下:“哦?” “我故意制造混乱,让沐研救走了李柘。”谢晗盯着李松的眼睛,“请殿下治罪。”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窗外鸟叫的声音。李松忽然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为什么?”他起身绕过书案,一步步逼近谢晗,“你爱上他了?” “当然不是。”谢晗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书架,“沐研说……我和李柘中了生死蛊。如果我不救他,我也会死。” 李松的表情微妙地变了。他伸手抚上谢晗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颧骨:“傻瓜……你的蛊早就解了。”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李柘找不到解蛊的办法,只能靠你的血续命。他接近你,从来都不是因为……” 谢晗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原来那些似曾相识的眼神,那些若有若无的触碰,都只是为了……他的血? “殿下……”他声音微颤,顺势靠进李松怀里,额头抵在对方肩上,“上京城……果真豺狼环饲。” 李松的手臂环住他的腰,掌心温暖干燥:“有我在。” 这个吻来得顺理成章。谢晗被半抱着坐上书案,纸张散落一地。当李松的唇移到他颈侧时,他悄悄伸手,指尖碰到了抽屉冰凉的铜环。 咔嗒一声轻响,钥匙落进袖中的瞬间,谢晗闭上了眼睛。 回到缇帅府,谢晗迫不及待地拿出了悬丝录。 钥匙插进金锁的瞬间,谢晗的手抖了一下。 悬丝录的纸张已经泛黄,墨迹却依然清晰。他指尖划过那些熟悉的字迹——原来自己曾经这样一笔一划记录过这么多事。 第61章 “兵部尚书崔琰,戌时三刻于平康坊私会突厥使臣……” 这行字旁边,赫然是李松凌厉的批注:“可构陷”。谢晗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胸口闷得透不过气。 往后翻,更多熟悉的字句跳出来: “李松今日对我说:暗卫当如昆吾刀,沾了心事便钝了。” ——原来在李松眼里,自己从来都只是把刀,连多余的情绪都是错的。 纸页沙沙响,忽然一段文字撞进眼里: “看见李柘和陛下在一起……我想起了父亲。若他还在,会怎么看我?我爱上本该背叛、出卖的人……” 谢晗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指尖下的字迹有些晕开,像是被水渍浸过。是泪水吗? 原来自己真的……爱过李柘? “七月初七亥时,承徽郡王溺亡于太液池,当时太子李柘在场。我希望李松不会借此陷害李柘,因为李柘确实是我爱的人。” 记忆的碎片突然刺痛太阳穴。那天夜里下着雨,李柘浑身湿透地回来,握着他的手一直在抖…… 纸页突然被攥出褶皱。 李柘说过,是李松派他去接近当时的太子李柘的。所以那句“本该出卖、背叛的人……” “哈哈……” 谢晗低笑出声,却比哭还难听。原来自己不过是李松手里的一枚棋子,用完了还能随手送人。 悬丝录重重合上,扬起细微的尘埃。 他要找李松问个明白——现在,立刻。 东宫的书房里飘着淡淡的酒味,李松正往琉璃盏里斟酒。暗红色的酒液在烛光下像一汪血。 “尝尝?”他头也不抬,“西域进贡的葡萄酒,特意给你留的。” 谢晗一把将李柘曾经展示给他的信件拍在案几上,震得酒液晃出杯沿,在宣纸上洇开一片猩红。 “你骗我。”他声音发颤,“从头到尾。” 李松这才慢悠悠抬眼,目光在那叠泛黄的纸张上停留片刻,又移回谢晗脸上:“这是什么?” “我和萧辞的情书。”谢晗盯着他的眼睛,“李柘就是萧辞——我真正的爱人。” 窗外突然起了风,烛火剧烈摇晃起来。李松的表情在明灭的光线里看不真切,只有指节叩击桌面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良久,他忽然轻笑一声:“所以呢?” 谢晗胸口剧烈起伏:“你去西且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把我当个物件似的,送来送去?” 李松终于站起身,衣摆扫过散落的信笺。他伸手想碰谢晗的脸,却被狠狠打开。 “你总是这样……”李松叹息般低语,“当年也是,现在也是。”他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些信纸,“为了他,连命都不要。” 谢晗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原来那些温柔以待,那些耳鬓厮磨,都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三年前,为什么把我送人?”他声音沙哑,“就因为我这把刀……钝了?” 李松的眼神终于变了:“你以为我在乎的是一把刀?” 第46章 谢晗嗤笑一声, 发丝被穿堂风吹得扫过太子的唇。他凑近时,李松闻到了熟悉的香气。“在乎的不是刀?”他声音轻得像在说情话,眼神却冷, “是太子之位吧?为了这个——” “你能把我送给任何人。” 案几突然被撞翻,奏折散了一地。 李松把人按在狼藉之中,膝盖卡进他腿间。“真想送人, ”他喘着粗气,唇齿擦过谢晗的喉结, “你现在该在萧辞的床上喘,而不是旁若无人地在东宫撒野。” 谢晗一记膝撞顶得他闷哼出声,挣脱时衣袖撕拉一声。 “不止李柘吧?”谢晗退到门边,胡乱抹了把颈间的湿痕,“六年前那个王盛——” 惊雷突然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李松的喊声混着雨声传来:“谢晗!”但那个背影已经消失在雨幕里, 就像当年雪夜,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东宫。 一连数日, 谢晗都闭门不出。太子府的令旨被随意丢在门廊下,积了层薄灰。 这夜,烛火摇曳,谢晗半敞着衣襟斜倚在案前。 悬丝录摊开的纸页上,墨迹洇开一片暗色, 像干涸的血。 他指尖摩挲着“王太保府”几个字,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是李松惯常穿的那双鹿皮靴踏过青砖的声响。 “寅时了,指挥使还在查案?” 谢晗心头一跳, 却不动声色地将悬丝录往案下藏去。衣袖翻动间,一封信笺从袖袋滑落——那是前太子李柘之前用来证明他是萧辞的信件,此刻正巧落在烛光最亮处。 “殿下夜闯臣的寝居, ”谢晗故意用指尖压着信笺上的火漆印,那上面李柘的私印清晰可见,“莫非东宫已经闲到要亲自查抄下属了?” 李松的目光在信笺上停留了一瞬,忽然俯身撑在案上。 “孤若真要查抄……”太子的拇指擦过那点墨渍,“就该看看指挥使这里——”他的手突然探入案底,精准地扣住了那本悬丝录,“还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谢晗猛地起身,案几被撞得一声脆响。 烛火不安分地剧烈晃动着,明明暗暗的光影在周遭乱舞。 李松和他靠得极近,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温热的气息都扑到了对方脸上。 悬丝录被挤在两人紧贴的胸膛之间,那牛皮封面似乎都不堪重负,发出了“咔咔”的声响。 烛火猛地一晃,李松的手指已经掐住了谢晗的下巴。谢晗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珈兰香,混着今晚宴饮时的梅酒气味。 “松手。”谢晗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却听见“撕拉”一声——衣襟被扯开大半,夜风灌进来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那本悬丝录掉在地上,正好翻到写着王盛名字的那页。 李松看了一眼,却不去捡。 他拇指粗暴地撬开谢晗的嘴:“李柘给你喂了什么药?”太子的呼吸烫得吓人,“让你连自己瞎编的话本都当成真的?” 谢晗狠狠咬了下去。 血腥味在嘴里漫开时,他趁机挣脱,光脚踩在那本悬丝录上。“我分得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喘着气说,月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那你倒是问啊!”李松突然提高了声音,又猛地压低,“非要半夜翻这些陈年旧账?” 谢晗盯着地上晃动的影子。半个月来那个噩梦一直缠着他——怀里哭闹的婴儿,背后灼人的火光,醒来时掌心的指甲印。 既然李松想要坦诚相见,那谢晗也不会当哑巴。 “我梦见……我抱着个啼哭的襁褓,身后是冲天的火光。”半月前谢晗做了个梦,醒来时发现掌心被自己掐出新月,可见这件事给他的阴影很大。 太子目光看向谢晗手掌。“六年前,孤派你去监视王盛,仅此而已。” “是吗?你让我扮作阉人去给王盛当仆人,最后还……”他刚开口,外头突然传来铠甲碰撞声,是缇帅府夜巡的士兵。 窗户开着,谢晗衣衫不整。 李松动作比脑子快,扯下披风就往谢晗身上裹。两人贴得太近,谢晗能感觉到太子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侍卫的脚步声经过时,李松把他抵在书架上,声音压得极低:“明日早朝要是再敢称病……”温热的吐息喷在耳后,“孤亲自来给你更衣。” 架子上的瓷瓶晃了晃,“啪”地摔得粉碎。等李松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谢晗才蹲下去,从碎瓷片里捡起半张残页。 借着月光,他勉强认出几个字:\”...王盛醉...太子...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羊奶的腥甜与火硝的刺鼻。 那年王盛府上张灯结彩,庆贺太保大人喜得贵子。谢晗记得清楚,正是腊月里最冷的时候,屋檐下的冰棱子挂得老长。 “让你去当奶娘?”高彦当时正嗑着瓜子,噗地笑出声,“就你这拿刀的手?” 李松没说话,只是把一叠文书推到他面前。谢晗扫了一眼——是某个小太监的籍贯文书,墨迹都还没干透。 “王盛最近和北戎使节走得太近。”李松指尖敲着案几,敲得谢晗心头烦闷,“父皇的意思,赏他个懂规矩的内侍。” 谢晗当时就明白了。什么懂规矩的内侍,分明是要他去当眼线。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虎口的老茧,心想这双杀人的手,怕是连孩子都抱不稳。 “记得把指甲修圆了。”临走时李松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眼神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王盛……喜欢乖巧的。” 到王盛府上后,谢晗便开始围着小公子转。 那日王盛府上的炭火盆烧得正旺,红彤彤的炭块舔着盆沿,像是随时要把一切都吞了。 谢晗跪在那张锦绣堆成的小床前,手里捏着银勺,勺子在羊奶里搅了搅,溅起的奶滴落在绣着“百子千孙”的襁褓上,立即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第62章 “作死的小蹄子!”这奶娃儿的乳母也是王盛的乳母,在王府很有地位。 她是个躁脾气,拿起藤条就往谢晗背上抽。 谢晗的粗布衣料瞬间裂开一道口子,火辣辣的疼从脊梁骨窜上来。他咬紧牙关,垂着头盯着青砖缝里没扫干净的炭灰,心里想的只有李松。 一双锦靴突然停在他眼前,鞋尖缀着的明珠映出他狼狈的倒影。 他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嬷嬷何必动怒。”王盛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甜得腻人,却又冷得刺骨。 他抬手抚上谢晗的后颈,檀香混着暖意拂过皮肤。那只手顺着脊椎往下滑,在谢晗腰窝处——暗卫特有的位置——重重一按,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新来的孩子手生,本官亲自教便是。”王盛说着,一把拽起谢晗。 谢晗当年不过是个瘦弱的少年,他瞥见铜镜里的自己,蜡黄的面皮下藏着易容的胶,眉间的朱砂痣是昨日王盛用胭脂点的。 此刻,那根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指正摩挲着他的喉结,袖口的龙涎香与李松常用的香气重合,竟有几分相似。 “大人!小公子该进奶了!”门外小厮的呼喊像一道救命符。王盛意犹未尽地松开手,临走前还顺着他的腰摸了一把,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小心些,别摔着了。” 翌日,谢晗抱着小公子在花园散步。 李松和高彦如神兵天降,却不是来解救他的。他看见李松佩剑上的红丝坠子晃啊晃,像是要晃进他心里。 “给我。”高彦突然抢过孩子,襁褓里传出细弱的哭声。 谢晗下意识地去夺,却被李松扣住腰,按在朱漆柱上动弹不得。李松的唇贴着他耳垂,气息温热:“王盛书房有北戎密件,找到前,别让他起疑。” 后来,谢晗抱着调包的襁褓回来,只是孩子已换成一个棉娃娃。棉娃娃内里藏着炸药,沉甸甸的,像是压在他心上。 他抱着“孩子”进屋时,王盛正笑着逗弄摇篮。他笑得像个好父亲,声音温柔得让人发冷:“他睡着了吗?” 谢晗抬头,正对上王盛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有一瞬间的精光,让他血液凝固。他甚至觉得,该是暴露了。可下一秒,王盛只是笑着将“孩子”放回摇篮,语气里带着几分醉意:“你身上有股味道。” 他的鼻尖几乎贴上谢晗的颈侧,呼吸灼热:“像……火药。”最后两个字化作热气呵在耳畔。 谢晗这才意识到,王盛醉得厉害,满身酒气混着血腥味——是刚处置过不听话的下属。 那天夜里,谢晗听见爆炸声时,正心神不宁地给廊下的画眉添水。鸟食撒了一地,有几粒滚进血泊里,染红了一片青砖。 …… 缇帅府书房,李松再次不请自来。 “原来缇帅是真想我替你更衣。” 李松的手指刚碰到谢晗的衣带,就被狠狠攥住。 “殿下倒是殷勤。”谢晗冷笑,“王夫人昨日还同我说……”他忽然贴近,鼻尖几乎碰上李松的,“她家小儿已经上学了。” 李松的瞳孔猛地收缩。谢晗趁机将他反压在书案上,砚台翻倒,墨汁浸透了太子的蟒袍。 “那夜……”谢晗俯身,发梢扫过李松绷紧的颈线,“王盛摸进我房里时,殿下是不是就站在窗外?”他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听着?看着?” 太子的手突然掐住他的腰,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你当时分明醒着。” “所以真是你亲手把我送出去的?”谢晗的指甲陷进李松肩头,在锦缎上勾出丝来。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两人纠缠的身影,也照亮案角那本悬丝录——上面谢晗的笔迹遒劲刺眼。 李松突然翻身将他按在满地公文上,玉带钩硌得谢晗生疼:“我再说一遍,我绝没有将你送过人!” 谢晗站起身,气愤得声音发抖:“所以你是故意的吧?为了太子位,你可以随意把我……”话没说完,他的唇已经被李屿淮的吻堵住了。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纸上,谢晗恍惚间又听见那夜的爆炸声。李松的手还掐在他腰上,疼得他直抽气。 他突然想起那个夜晚——他把王盛踢下他的床榻时,窗外确实有个黑影。 “原来……”谢晗喘着粗气笑了,“那晚殿下是在看戏啊。” 李松的手突然松了力道,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腰侧的淤青。外头又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太子眼里翻涌的情绪——那哪是什么冷静自持,分明是压抑多年的疯劲。 谢晗突然觉得可笑。 他梦见那场景时,以为李松是在监视他,现在才看懂那目光里藏着的,是恨不得把人拆吃入骨的占有欲。 “疼吗?”李松突然问,手指抚过他腰间旧伤。谢晗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雨下得更大了,像要把整个京城淹没。 第47章 谢晗不想再纠结李松将他送人之事, 翻着那本《悬丝录》,一行字迹猛地扎进眼里——他手指一顿,呼吸都跟着滞了滞。 那是他六年前写下的:”江南饿殍千里, 周会以沙充米”。 记忆像被撕开的旧伤。那年越州大旱,饿殍遍野。朝廷拨的赈灾粮到了百姓手里,竟掺了半袋沙子。他亲眼见过饥民从粥里筛出沙石, 孩子们饿得啃树皮,喉咙都刮出血。 当时他连夜写了奏本, 可李松正忙着和李柘斗法,哪有心思管这些。送去的折子不是被原样退回,就是扔在炭盆里烧了。现在想来,那烧掉的何止是奏章。 谢晗合上册子,指节发白。六年了,该有人为那些饿死的冤魂讨个说法了。 随后, 他又按照悬丝录上的线索, 找到了越州粮仓抄出来的底单。 谢晗翻着底单, 冷笑一声。这周会倒是官运亨通,从越州那个穷地方一路爬到了京城提督的位置,如今更是太子跟前的大红人。 也好,省得他跑一趟越州了。 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周府门前的青石板上。 谢晗大步走过庭院,靴子踩进水洼, 溅起的泥点子沾湿了衣摆。 他怀里揣着的认罪状随着脚步沙沙作响,那声音让他想起《悬丝录》里记载的惨状,胸口顿时堵得慌。 “大、大人!”周会正往嘴里塞蜜饯, 见他突然闯进来,吓得差点噎着,手忙脚乱地起身相迎:“谢指挥使大驾光临, 下官有失……” 话还没说完,谢晗的绣春刀“啪”地一声拍在案几上,周会僵若泥胎。 谢晗一把揪住周会的衣领,把他从太师椅上拽了起来:“周大人,越州那几万石掺了沙的救命粮,你吃得可还安心?” 周会脸色刷地白了,嘴上却还硬着:“胡、胡说什么!本官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谢晗冷笑,拳头已经攥得发白,“那正好,让我看看你这身肥肉经不经打。” “谢大人这是要屈打成招?谁不知道你们锦衣卫最擅长这个……” “栽赃?”谢晗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账册摔在桌上,“那你告诉我,这些从越州粮仓抄出来的底单,怎么每页都盖着你的官印?” 周会脸色顿时灰败,踉跄着往后退, “我……我那都是奉命……你敢动我!”周会扯着嗓子喊,“来人!快来人!” 几个家丁提着棍棒冲进来,却被谢晗三两下撂倒在地,有个倒霉蛋直接撞翻了多宝阁。 多宝阁上的漆盒“咣当”一声砸在地上,盒盖摔开了—— 盒子里掉出的绢帕上,绣着熟悉的并蒂莲,那个“盛”字的收针方式他太熟悉了。 那年冬天在王盛府上守夜时,他见过同样的针脚。那会儿王夫人刚生下孩子,他帮忙换尿布,那些小衣裳上都绣着这样的标记。 “王盛没死?”谢晗的刀瞬间抵住周会喉咙,刀刃压出一道血线。周会吓得直哆嗦,正要开口,房门突然被人踹开。 李松带着玄甲卫闯进来,明黄披风扫过满地狼藉。 太子看了眼架在周会脖子上的刀,挑眉道:“私审官员,谢卿这是要造反?” “不如先问问您的好盟友。”谢晗一脚踢开漆盒,绢帕飘到李松脚边。他盯着太子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什么:“王盛假死是你安排的?就为了构陷前太子李柘?” 李松看了一眼地上的绢帕,“当年北戎使节突然进京,只有王盛能搭上线。”他突然逼近,把谢晗逼到柱子前,“这主意还是你出的,不过你全忘了。” 什么?他帮李松陷害李柘?这不可能…… 谢晗后背撞上硬木柱子。李松的气息太近,让他想起爆炸那晚,太子也是这样凑过来替他擦血,说“做得不错”。 “胡说八道!”谢晗一把揪住李松衣领,玉带钩硌得手心生疼,“那晚王盛灌醉我,你明明看见他……”话没说完,李松突然当众咬了他耳朵。 第63章 “真要送你去伺候人,”太子压低声音,“你现在该在教坊司,而不是挂着指挥使的腰牌。” 谢晗猛地推开他,攥着绢帕大步离开。 这笔账他记下了。既然王盛是李松的人,那就别怪他心狠——太子党的狗,一个都别想跑。 他调查得知,王盛已化名成吴成霖,是宛城商户。 几日后,宛城。 刚入城,谢晗就被守城的士兵拦下了,士兵拿着一副他的画像,竟然说堂堂指挥使是江洋大盗。 天高皇帝远,这宛城必然是王盛的天下了。谢晗也不跟士兵废话,直接将士兵打了一顿。 他刚要冲出衙门,脑后突然袭来一阵劲风。他侧身要躲,却已经晚了,麻袋当头罩下,后脑挨的那记闷棍让他眼前发黑。 这手法他太熟悉了。六年前在王盛府上挨家法时,也是这般先眼前一黑,再尝到满嘴血腥。 “六年了,谢大人还是这么香。”王盛的声音带着黏腻笑意。 谢晗被狠狠按在发霉的粮袋上,麻袋的粗糙磨得他脸颊生疼。 透过麻袋的破洞,谢晗的视线死死钉在那双锦靴上——金线绣的蟾宫折桂,针脚镶着粉线的,跟他六年前买的那双一模一样。 他记得清清楚楚。 那年寒冬腊月,他跑遍京城才给李松寻到这双图案特别的靴子。结果刚出铺子就撞见王盛,老东西一把抢过靴子,眯着眼打量他:“哟,你这是要私通外男?” “大人说笑了。”他当时跪在雪地里,冻得手指发青,“这……这是特意孝敬您的。” 王盛的笑声现在想起来还让人作呕。“难为你记这么清楚。这鞋子我可爱护得很,穿了六年都没烂。每次想你时,都要拿出来欣赏一番。” 麻袋被扯开,谢晗一口血沫啐在王盛脸上:“早知道该在襁褓里多塞二两火药,把你的祖坟一起炸了!” 王盛不怒反笑,粗厚的手掐住他下巴:“李松没告诉你?在爆炸前,我就已经从后门离开了。我假死这些年,每次想到你,可是辗转难眠啊。” 谢晗冷笑一声,抬手擦掉嘴角的血:“六年了,王大人还是这么下作。以前得不到的,现在照样——” 话音未落,王盛突然掐住他下巴,猛地吻了上来。 这哪是吻啊,像狼在咬猎物。谢晗本能地抬膝就顶过去,却不想王盛早有防备,轻松就避开了。 “装什么清高?”王盛喘着粗气松开他,“当年要不是李松拦着,你早就在老子的床上叫唤了。” 谢晗反手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下辈子也不可能,畜生。” 王盛这狗东西居然还在笑,舔了舔嘴角:“几年不见,谢大人倒学会涂口脂了?” 谢晗忽然也笑了,后背抵着湿冷的墙,火光映得他眼底像淬了碎金:“是啊,掺了毒的那种——味道不错吧?” 王盛的表情终于变了。 他猛地捂住胸口,踉跄后退,嘴唇肉眼可见地泛出乌紫:“你——”手忙脚乱去摸佩剑,却被谢晗一脚踹翻旁边的粮垛。 麻袋轰然砸下,尘土飞扬间,谢晗夺过最近士兵的刀就砍。 但对方人太多了。 刀光剑影里,谢晗渐渐被逼到角落。一道寒光劈来时,他下意识闭眼—— “嗖!” 熟悉的箭啸破空而来,玄铁箭直接贯穿王盛肩膀,把人钉在了粮袋上。谢晗转头,月光下李松挽弓而立,如谪仙一般。 高彦带着人呼啦啦围上来。 太子脚下又碾了碾,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孤的人,”李松眯着眼,靴底在王盛指节上慢慢施力,“你也配碰?” 他转头看向谢晗,语气忽然软了几分:“我真不知道这畜生对你存了这种心思……若早知道——” 谢晗直接冷笑出声。 “殿下现在说这个,是觉得我该感恩戴德?” 李松眼神一暗,突然伸手扣住他手腕:“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把你锁在东宫,日日夜夜盯着?” 两人呼吸交错,空气里恨意比血腥气还浓。 谢晗猛地抽回手:“省省吧。您和王大人,不都一样么?”言下之意,李松也是个畜生。 李松瞳孔骤缩。 “不一样。”他一把将人拽到跟前,声音压得极低,“他碰你,我会让他生不如死。”手指抚过他掌面,力道却轻得像羽毛,“而我碰你……” 第48章 谢晗喉结滚动, 呼吸顿时乱了节奏。 “殿下!”高彦的声音远远传来。李松松开钳制,语气温柔得瘆人:“随我回宫可好?” 谢晗抬手擦去唇边血迹,在李松炽热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缇帅府。 谢晗的指尖再次摩挲过《悬丝录》泛黄的纸页, 烛火将他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李松说这只是他信手胡诌的话本?呵,那周会案底的密函,王盛府中的罪证, 难道都是凭空变出来的不成?这本看似粗陋的册子,分明就是真正的悬丝录! 当他翻到册子最深处时, 一张皱巴巴的牛皮纸突然滑落。 展开一看,竟是他三年前随手绘制的地图——那些歪斜的线条如今看来如此刺眼,但中央那片被反复描摹的山谷轮廓却格外清晰。 “备马。”谢晗突然合上册子,惊得烛火猛地一跳。孟叶和江齐还未来得及询问,就见他已披上了墨色披风,“明日寅时, 随我去个地方。” 悠风镇。 孟叶把地图往衙门桌上一摊, 原本吵吵嚷嚷的签押房顿时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的声音。 几个年轻捕快你看我我看你, 谁都不敢先开口。最后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师爷哆哆嗦嗦地接过地图,眯着老花眼看了半天。突然他手指头一抖,跟被烫着似的,咳得差点背过气去。 “哎呦我的孟大人呐……”老头儿拍着胸口顺气,手指头在地图上直打颤, “这、这地方去不得啊!那是黎墨族的地盘,邪性得很!”他压低声音,凑近了说:“去年我们派了三批人进去抓逃犯, 结果……就回来俩,脑袋都没了!” 夜色如墨,谢晗听完回报却轻笑出声。 月光下, 他腰间的绣春刀金线闪着寒光。“有意思,”他扯了扯嘴角,“本官就喜欢会会这些’彪悍‘的主儿。” 手一挥,二十来个锦衣卫齐刷刷跨上马背,铁甲片子哗啦一响,吓得树上乌鸦扑棱棱全飞了。 天边晚霞把山谷染得通红,远处村子里零零星星亮起灯火,跟撒了一把萤火虫似的。孟叶四下张望,咂了咂嘴:“这地儿安静得邪门,倒像个世外桃源……” 谢晗没有应答,目光却锁定了前方那座孤零零的木屋。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弯腰在花圃间侍弄花草,动作迟缓而专注,仿佛对身后的马蹄声充耳不闻。 “这位大哥,”孟叶上前一步,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我们是锦衣卫,途经此地办案,能否借宿一晚?” 男人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手指微微一顿,像是被惊扰的蛇,短暂地僵住,又继续拨弄泥土。 谢晗眯了眯眼,语气加重:“大哥?” 这一次,男人终于缓缓直起身子,动作迟缓得近乎刻意,仿佛每一寸骨骼都在抗拒转身。而当他的脸终于暴露在夕阳之下—— “锵!” 谢晗和孟叶的刀同时出鞘,寒光一闪,四周的锦衣卫瞬间散开,呈合围之势,刀锋齐齐指向中央的男人。 江齐虽未认出此人,但见众人反应,也立刻拔刀,低声喝问:“怎么回事?” 谢晗的声音冷得像冰:“朱胥,前太子太傅,夏国头号通缉犯。”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对方那张苍老却仍能辨认出昔日轮廓的脸——几天前,他才在朱胥之子朱海的画像上见过同样的眉眼。 朱胥,太子李柘最信任的老师,却在最后关头背叛了他,指认李柘通敌叛国,亲手将太子推下储君之位。而后,他像一缕烟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大理寺的十七道罪名悬了七年,却始终未能将他缉拿归案。 可如今,他竟藏在这与世隔绝的山谷里,种花养草,仿佛从未沾染过血与谋。 谢晗的指节在刀柄上收紧,唇角却勾起一丝冷笑。悬丝录,果然是真的。 谢晗手腕一翻,刀尖抵住朱胥的咽喉:“你被捕了。” 朱胥却出奇地平静,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七年了……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手举起来!”江齐厉喝,刀锋已横在朱胥颈侧。谢晗利落地用绳索捆住他的手腕,指节勒得发白:“这七年,你就藏在这种地方?” “这里很好。”朱胥望着远处的炊烟,竟露出一丝笑意,“空气干净,夜里能看见整条银河,连邻居都……” “李柘说,你和李松联手构陷他。”谢晗突然逼近,声音压得极低,“是你伪造证据,指认他通敌叛国,对吗?” 第64章 朱胥嘴角抽动了一下,却道:“你们带不走我的……这里的人,不会允许。” 谢晗瞳孔骤缩,猛地拽着朱胥冲进木屋。众人迅速搜查,屋内竟干净得诡异——没有密信,没有兵器,完全不似叛臣藏身之所。 “咔嚓!”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像是谁的腿骨被硬生生折断了。江齐脸色一变,抬脚就把门踹开冲了出去。 这一看可把他惊着了——他们骑来的马全都瘫在地上,后腿筋腱被人利落地挑断了,正疼得直打响鼻。 马背上挂的弓箭弩机全没了踪影,就剩几个空荡荡的皮袋子在风里晃荡。 天快黑了,林子里的树影晃得人心里发毛。江齐总觉得暗处有东西在盯着他们,可一转头又什么都看不见。 谢晗二话不说,“唰”地一刀劈开朱胥脚上的铁链。“跑!”他低吼一声,拽着老头就往林子里冲。 刚窜出去几步,就听见“嗖嗖”的破空声——树丛里突然飞出十几支箭!谢晗只觉得脸上一凉,伸手一摸,满手都是血。那支箭要是再偏半寸,这会儿他脑袋就该开瓢了。 朱胥被拽得踉踉跄跄,居然还笑得出来:“我说过的……你们都会死在这儿。” “那边!”谢晗突然指向一条被苔藓覆盖的小径。 “那是死路!”孟叶急吼。 谢晗盯着那条小路,脑子里闪过几个破碎的画面——这条路,他一定来过。 “走这边。”他语气坚决,不容反驳。 “老弟,”江齐皱眉,“这方向不对,越走越往林子深处去了。” 谢晗没解释,只是攥紧了刀柄。那些零碎的记忆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太阳穴:腐叶的气味、树皮的纹路、还有...血。很多血。 “跟上。”他头也不回地迈步向前,靴子踩断枯枝的声音格外清脆。 众人终于冲进小路尽头的破木屋,脚下“咔嚓咔嚓”直响。 谢晗二话不说,一脚踹开被虫蛀得不成样子的地板,露出个生锈的铁箱子。打开箱子,里面又有一张地图,这张地图泛着诡异的蓝光——可不就是悬丝录上缺的那块! “是出深林的路!”江齐和孟叶看着谢晗手上的地图,皆惊喜道。 谢晗却没急着按图跑路。 “说!”他一把揪住朱胥的衣领子,“外面追杀我们的是谁?李松派人来灭口?” 孟叶暗自啐了一口。要是这些追兵真是李松派来的倒好了——有谢晗这尊大佛在,他们的小命起码能保住。可眼下这架势,怎么看都不像是东宫的人马。 朱胥“咯咯”笑起来,笑得跟个疯子似的:“他?他才不会费心来杀我!” 这时外面树丛“哗啦”一阵响,火把的光亮连成一片。 谢晗眯眼一看,好家伙,领头的居然是县衙的捕头!那家伙脸上横着道刀疤,笑得阴森森的:“朱大人,您这买卖……得加钱啊。” 这下,几人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朱胥这老狐狸是花钱买通了县衙的捕快当保镖!合着追了他们半天的,压根不是什么杀手,就是一群穿着官服的衙役! 火把的光在林子里晃来晃去,照得人眼睛发花。捕头带着十几个衙役围上来,手里的刀映着火光,明晃晃的吓人。 “谢大人,”捕头咧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把人交出来,我保你们平安出去。” 谢晗“哼”了一声,大拇指一顶刀镡,绣春刀“铮”地弹出三寸,寒光逼人:“就你们这几块料?” 他话音刚落,孟叶已经窜了出去,手起刀落,一个衙役“扑通”就栽倒了。江齐护在谢晗旁边,长刀一扫,逼退两个想偷袭的。 “嗖——”一支冷箭突然从树上射来。谢晗手腕一翻,“当”地一声把箭劈成两截。他眼角瞥见树梢人影一闪——妈的,还有弓箭手! “上树!”谢晗低喝。孟叶一甩袖子,飞索“唰”地缠住树枝,借力一跃而起。就听“啊”的一声惨叫,一个弓箭手从树上栽了下来。 捕头见势不妙,赶紧吹了声口哨。林子里顿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谢晗知道不能恋战,刀法突然变得又快又狠,逼得捕头连连后退,虎口都震裂了。 “撤!”谢晗一把拽起朱胥,一行人借着夜色钻进林子深处。后面的追兵喊叫声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猫头鹰“咕咕”的叫声。 跑到小溪边,朱胥瘫在地上直喘粗气:“没……没想到你们真能杀出来……” 谢晗“锵”地收刀入鞘,冷冷道:“现在,该说说李松的事了。” 月光透过树叶照在朱胥惨白的脸上。他盯着溪水里晃动的月亮影子,慢吞吞地说:“当年那封通敌的信……是李松让我放的……” 孟叶和江齐倒吸一口凉气。谢晗眸色愈深——李柘果然是无辜的! 远处,又一声夜枭啼叫传来。但谢晗知道,那未必真是鸟鸣...... 回到京城。 朱胥的口供像一把淬毒的匕首,被谢晗贴身藏着,刀刃始终抵着他的心口。回京路上,他夜夜摩挲着那卷供词,纸页都快被指腹磨出洞来。 ——“当年那封通敌信,是李松亲手交给我的。” ——“他说,如果我不照他的话做,朱家永远都要倒霉。” 雨夜的东宫偏殿里,龙涎香的味道浓得让人发闷。 谢晗的靴子踩在青砖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朱胥被两个锦衣卫架着进来,一看到座上的人,那张老脸顿时变得惨白。 “哟,这不是我们谢指挥使吗?”李松转着手上的翡翠扳指,烛光下那双手白得刺眼。他抬眼盯着谢晗的脖子看,“七年了,连大理寺都逮不着的人,倒是让你给找着了。” 谢晗嘴角扯了扯:“殿下,朱胥的供词要是递上去,七年前废太子的案子怕是要重审了。” “怎么?”李松眯起眼睛,“谢大人这是要查孤?” “下官不敢。”谢晗嘴上这么说,眼睛却直直盯着李松,“就想问问,当年的军报怎么就变成通敌密函了?”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朱胥缩在谢晗身后直哆嗦,高彦的刀已经顶在他后心上了。 “慢着。”谢晗侧身一挡,“殿下这是要当着我的面杀人灭口?” 李松突然笑了:“高彦,把人押大理寺去。少一根头发,我拿你是问。” 谢晗单膝跪地行了个礼,官服下面的肌肉绷得紧紧的:“谢殿下,臣告退。” 晚上东宫送来一盒茶叶,底下压着张纸条。谢晗看着那“来东宫”三个字冷笑,随手就烧了。 可他还是去了。 李松穿着件松松垮垮的白衣服,领口大敞着。他正拿着小刀切蜜瓜,汁水流了一手:“尝尝?新进贡的。” “殿下要是没正事,臣先告退了。”谢晗转身就要走。 李松突然大笑:“我的缇帅啊……”他走过来,沾着蜜汁的手摸上谢晗的手背,“为了个废太子,连碰都不让我碰了?” 他凑过来,慢悠悠地说:“李柘说他是萧辞,你就真信了?这么急着替他卖命?” 谢晗皱眉:“我能找到朱胥,就证明悬丝录是真的。殿下一直说是假的,是想让我放松警惕吧?” “悬丝录?”李松冷笑,“那破玩意儿算什么?让我亲一口,命都给你……” 谢晗一口咬在他伸过来的舌头上,反手把人按在柱子上:“李柘才是我的爱人,殿下自重。” “我就不自重,你能怎样?”李松喘着气笑,膝盖恶意地顶着他,“杀了我?还是像上次在画舫上那样……求我?” 谢晗的手掐得发白,刀鞘抵着李松的喉咙往下压:“殿下真以为我不敢弑君?” “你舍得?”李松仰着头笑,喉结在刀鞘上滚动,突然抬膝就往他胯/下顶,“那晚在画舫上,你可是哭着求我……” 刀光一闪,几缕头发飘下来。绣春刀钉在柱子上嗡嗡响。谢晗掐着李松的下巴让他看:“这一刀本该在殿下脖子上。” 李松舔着被咬破的嘴唇,突然把脖子往前送:“往这儿捅啊!你每次不高兴,不都往这儿捅?” 外面雷声炸响,照得谢晗眼睛发红。他猛地抽回手:“脏。”刚要转身,官服却被拽住了。 李松的声音混着雨声飘过来:“你说……要是李柘知道你被我按在奏折上时,叫得那么……” “砰!” 桌子被掀翻了。谢晗把人按在一地公文上,冰冷嘴唇贴着他耳朵:“再提他一个字,我就让殿下知道什么叫不高兴。” 第49章 自从因为朱胥那档子事跟李松闹翻后, 谢晗干脆把府门一关,连请了三天假,连早朝都不去了。 第三天晌午, 高彦带着太子的口谕来了:“谢大人若是觉得指挥使的差事太累,就给您配两个副手帮衬着。您乐意上朝就来,不乐意就在府中歇着。” 这话听着客气, 可谢晗心里门儿清——这是李松在给他下马威呢。 第65章 两个新来的副指挥使,一个是瑛国公家的董庭, 另一个是宁国公府的张晨,都是世家子弟,还都在军中历练过。 谢晗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这招他太熟悉了——之前在西且弥,李松不就是这么干的吗?把跟他不对付的蒋荣提上来压他一头。虽说后来蒋荣被他整下去了,可如今李松又来这一套…… “呵,我倒要看看, 这次派来的都是什么货色。”谢晗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 茶水溅了一桌子。 …… 天刚蒙蒙亮, 谢晗就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进了府衙。晨露沾在靴面上,被他一步一个脚印地碾碎在台阶上。 偏厅里灯还亮着,张晨已经坐在那儿批文书了。 见谢晗进来,他立马堆起笑脸起身行礼:“谢大人可算来了。”那副殷勤劲儿,连腰间的玉佩都跟着叮当作响, 活像个唱戏的。 谢晗瞥见他桌上摊着本《春秋》,书角平整得跟新的一样——装模作样。 “下官寅时就到了。”阴影里突然冒出个声音。 董庭那厮抱着膀子靠在柱子上,靴子底蹭着柱础咯吱响, “原来指挥使府的卯时,指的是日上三竿?” 谢晗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剑柄上敲了两下。这场景可真他妈熟悉——之前在西且弥,蒋荣不也是这副德行?铠甲擦得比脸皮还亮。 “本官竟不知。”谢晗突然用剑鞘挑起张晨那本《春秋》, 书页哗啦啦地翻动,扬起一阵灰尘,“二位世子是来当差的,还是来当监军的?” 哐当一声,董庭的佩刀撞在了柱子上。张晨的笑容僵在脸上,伸出去接书的手跟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窗外突然响起巡城的吆喝声,惊飞了一群麻雀。 谢晗望着四散的鸟影,突然想起高彦传旨时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李松这是给他塞了两个活祖宗啊。 …… 日头毒得能晒脱人一层皮,校场的沙地烫得能煎鸡蛋。 谢晗懒得去管那帮操练的兵油子,一个人猫在帐子里灌闷酒。劣酒烧喉咙,可心里那团火比酒还烈。 外头突然炸开一阵叫好声,董庭那孙子笑得跟打鸣的公鸡似的—— “还有没有人敢来挑战我?赢了我,你们才配称锦衣卫!” 他声音嚣张,故意拔高了调子,像是生怕帐内的人听不见。 几个千户面面相觑,不敢真动手,只能陪着笑脸认输。董庭越发得意,甩了甩手腕,目光斜睨向谢晗的营帐,讥讽道: “你们这些喝垃圾的小可怜,快来啊!” 张晨刚从校场回来,听到这话,眉头一皱,低声提醒:“董兄,慎言。” 董庭却充耳不闻,反而冷笑一声,继续高声道:“不训练怎么升职?难道要靠爬龙床?” “爬龙床”三个字,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帐内。 谢晗捏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他缓缓抬眼,眸底寒光一闪,声音却平静得可怕: “哦?这就是董副指挥使……内心的想法?” 董庭见他终于被激怒,得意地大步走进营帐,一把揪住谢晗的衣领,俯身逼近,恶意低笑:“太子何必封你个指挥使呢?直接封你东宫暖床男妾不好吗?” 啪! 谢晗口中未咽下的酒猛地喷在董庭脸上,紧接着膝盖狠狠一顶! 董庭猝不及防,痛嚎一声,踉跄倒地。谢晗起身就要走,董庭却仍不知死活,捂着剧痛的下腹,嘶声骂道: “贱人!你跑什么?靠着一张狐媚脸爬床的异国奴,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太子爷还能稀罕你到几时?!” 轰! 谢晗猛地转身,眼中杀意暴起,一脚踹翻董庭,膝盖狠狠压在他胸口,右手钳住他的手腕—— 咔嚓! 一声脆响,董庭的胳膊直接折成了个怪角度。 这孙子嚎得跟杀猪似的,谢晗压根不搭理,拳头抡圆了往他脸上招呼,那叫一个解气,积压多日的火气全撒在这顿揍上了。 董庭那张脸没一会儿就开了染坊,红的黑的混作一团,嚎叫声也越来越弱。 四周围观的锦衣卫一个个缩着脖子,愣是没一个敢上来拉架。 “大人!不能再打了!”张晨那小子总算壮着胆子扑上来,死命抱住谢晗的胳膊,“再打真要出人命了!” 谢晗猛地甩开他,冷冷扫视一圈,最后盯住张晨,声音森寒: “你看什么看?” 张晨僵住,额角渗出冷汗,不敢接话。 校场死寂,只剩董庭痛苦的呻吟回荡在烈日之下。 …… 董庭被谢晗当众打断手骨的事,在锦衣卫内部掀起轩然大波。 众人表面上噤若寒蝉,私下里却议论纷纷——有人觉得谢晗太过狠辣,也有人暗自佩服他的手段。但无论如何,锦衣卫上下再无人敢明着挑衅他,连走路都恨不得贴着墙根,生怕触了这位活阎王的霉头。 然而,谢晗心里清楚,这场风波远未结束。 ——张晨带着董庭来认错,本身就是一场戏。 那日,张晨扶着鼻青脸肿的董庭踏入谢晗的公署,姿态恭敬至极,仿佛真是来赔罪的。 “谢大人,是小的不懂事,请大人不记小人过。”张晨深深一揖,语气诚恳,眼底却藏着一丝试探。 董庭也勉强低头,嗓音沙哑:“是我不对……不该对大人不敬。” 谢晗坐在案后,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目光冷冽地扫过二人。 董庭的道歉显然是被逼的,那张肿胀的脸上仍带着不甘,而张晨——这个看似谦逊的宁国公世子,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能屈能伸,才是最难缠的对手。 谢晗嗤笑一声,淡淡道:“滚吧。” 二人退下,可事情远未结束。 谢晗被架空了。 太子的行程戍卫转由张晨负责,高彦不再向他呈递行程簿,甚至连锦衣卫内部的密报都开始绕过他。 董庭虽然表面上服软,背地里却像条阴魂不散的狗,谢晗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连他去茅房,外头都必定站着两个锦衣卫“守门”。 这是李松的警告。 谢晗心里冷笑,李松这是要把他困在锦衣卫的牢笼里,让他动弹不得。 可谢晗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 自从上次放火救出李柘后,沐研就传了消息:若有要事,可去朱雀大街的“老陈肉铺”联络。若要传递消息,沐研便会派人往缇帅府送十斤肉圆子。 这几日,肉铺已经连续送了三次肉圆子——李柘在等他。 可谢晗却被董庭的人盯得死死的,连出门遛个弯,身后都缀着几条尾巴。 他试过甩开他们,可这帮人训练有素,稍有风吹草动就立刻围上来,活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李松这是要断他的后路。 谢晗彻底被激怒了。 他提笔蘸墨,洋洋洒洒写下一封辞任信:王八蛋,老子不干了。 八个字,力透纸背,杀气凛然。 信送进东宫,李松的回复更快:不许。 两个字,不容置疑。 这是要逼他低头? 谢晗冷笑,一把将回信揉碎,扔进炭盆。 他谢晗,从来不吃这套! 这一日,谢晗终于忍无可忍。 他换了一身便服,故意在城中绕了三圈,甩开盯梢的锦衣卫。 董庭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几次差点咬住他,可谢晗对京城的暗巷了如指掌,几个闪身便消失在人潮中。 三条街,七条巷,九个暗桩全被甩脱。 终于,他踏入潇湘楼。 雅间内,李柘早已等候多时。 这是谢晗确定李柘是萧辞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谢晗一时还未想好该怎么面对李柘。 “殿下在等你。” 方才走进雅室,谢晗便见到了面无表情的沐研。 不知为何,谢晗总觉得沐研对他的态度有几分若有若无的敌意,似乎是憎恨谢晗,却又不得不忍耐谢晗。 “成璧。” 李柘的嗓音低柔,带着几分缠绵的沙哑,与李松唤他时截然不同——李松的语调里总裹挟着旧日的怀念,而李柘的这声轻唤,却像是情人指尖划过心口,又痒又烫,让人耳根发麻。 谢晗喉结微动,强压下那一瞬的不自在,低低应了一声:“嗯。” “你再不来,我还以为你被李松关进诏狱了。”李柘轻笑,眼底却带着审视。 谢晗扯了扯嘴角,嗓音低沉:“一条疯狗跟着,甩不掉。” 李柘挑眉:“董庭?” “不止。”谢晗冷笑,“李松在逼我站队。” 李柘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你现在……是站哪边?” 谢晗抬眸,眼底锋芒毕露—— “我站我自己。” 李柘只是笑笑:“不愧是我的成璧。” 他走过来,靠近谢晗。 第66章 谢晗能清晰地感受到李柘的体温,太近了——近得让他本能地绷紧了脊背。 “成璧,”李柘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我想你了。” 他的指尖抚上谢晗微乱的鬓发,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我受够了与你分离的日子……真想现在就带你走。” 他忽而凑近了谢晗的唇,欲讨一个亲吻。 谢晗不该躲的,他爱的人是李柘,然而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意识,谢晗微微偏头,使李柘只吻在了他的侧脸。 一瞬间,雅间内的气氛凝至冰点。 谢晗垂眸,嗓音低沉:“时间不多了,李松的人还在外面盯着,耽搁太久会惹人怀疑。“他顿了顿,“先谈正事吧。” 李柘眸光微暗,却终究缓缓松开了手。 “昨日,我查到李松在秘会北戎使臣。”他忽然开口,语出惊人。 谢晗瞳孔微缩:“消息可靠?” “千真万确。”李柘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只是他行事极为谨慎,每次出行都掩人耳目,若非心腹,根本无从追踪……” 他抬眸,目光灼灼地望向谢晗:“成璧,只有你能帮我。” “只要你查出他与北戎使臣会面的地点,当场抓个现行,”他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一字一顿,“便能洗清我的罪名,让天下人看清……这位太子殿下的真面目。” 谢晗沉默片刻,脑海中闪过李松近日的种种手段——架空职权、派人监视、步步紧逼…… 他忽然冷笑一声:“好。” 是时候,让那位太子殿下也尝尝教训了。 接连半月,谢晗暗中探查李松行踪,却始终一无所获。 张晨将一切安排得滴水不漏,连锦衣卫内部都无人知晓太子动向。谢晗几番试探手下亲信,得到的回应皆是茫然摇头——这位宁国公世子,竟把消息封锁得如此严密。 看来,得另辟蹊径了。 这日傍晚,谢晗拎着一坛陈年花雕,径直去了张晨的书房。 张晨正伏案批阅文书,见谢晗推门而入,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起身行礼:“谢大人怎的亲自来了?” 谢晗晃了晃酒坛,唇角微勾:“公务烦闷,特来与张大人小酌几杯。” 张晨眸光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大人厚爱,下官受宠若惊。” 两人对坐,酒过三巡。谢晗状似随意道:“张大人每日既要处理公务,又要替董庭收拾烂摊子,着实辛苦。” 董庭这半月来没少惹事,前日当街纵马踏伤商贩,昨日又在酒楼与巡防营的人大打出手。每次都是张晨出面周旋,赔礼善后。 张晨执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 谢晗轻嗤一声:“董庭这般莽撞,张大人倒是好脾气。” “董兄性子直率,并无恶意。”张晨抬眼看向谢晗,语气诚恳,“还望谢大人多包涵。” 呵,这圆滑劲儿! 谢晗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醉意:“与张大人相交,倒是投缘。” “谢大人抬爱了。”张晨举杯相敬,眼底却清明如初。 酒至酣处,谢晗“不慎”碰翻酒杯,酒液泼了张晨一身。 “失礼了。”谢晗故作歉意。 张晨从容起身:“无妨,下官去更衣片刻。” 待张晨离去,谢晗眸光一凛,迅速打开主位抽屉,翻查里面的文书。 指尖掠过层层卷宗,终于在最后一页发现一行小字: 三日后,宛城行宫,北戎使节密会。 谢晗刚合上文书,门外便传来脚步声。他不动声色地坐回原位,举杯自斟。 张晨推门而入,衣衫已换,笑意如常:“让谢大人久等了。” 谢晗抬眸,与他四目相对:“自斟比不上与张大人对饮。” 第50章 太子的行程已经收入眼底, 谢晗没必要再在这儿耗下去了。 他缓缓起身,说道:“夜深了,谢某就不多叨扰张兄了。”谢晗起身掸了掸衣袖, 抬脚就要往外走。 “慢着!”张晨突然“哐当”一声踹开椅子,三步并作两步堵在门口,衣领不知什么时候扯得太开, 露出泛红的胸口,“谢大人这么急着走?我抽屉里的纸条怎么掉地上了?” 谢晗余光瞥见地上那片薄纸, 喉结不易察觉地微微动了动。 他心里暗暗懊恼,早该注意到那该死的机关——张晨这狐狸,居然在轮轴缝里藏了头发丝细的标记。 “太子殿下三日后去宛城行宫的路线,”张晨的喘气声愈发急促,酒气直往谢晗脸上扑,“谢大人看得可还尽兴?”说着, 他突然伸手朝着谢晗腰间的绣春刀摸去, 指尖擦过刀鞘的时候, 又接着说:“还是说……指挥使大人真有阴谋?” 谢晗猛地将那只手拍开,皮肉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可张晨却笑了,只见他从袖中抖出一张皱巴巴的笺纸,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巧了不是?我手下昨儿刚查到, 谢大人半月前去了朱雀街老张肉铺——” 他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贴到谢晗的耳垂上,“那瘸腿掌柜, 可是前太子李柘的人吧?” 一股寒意“嗖”地从谢晗的脊梁蹿了上来,握刀的手上瞬间暴起青筋。那肉铺秘密的人要是被发觉了…… “谢某不过是买二两羊肉。”谢晗强撑着冷笑,然而, 张晨却突然欺身上来。 “六年前百花宴,”张晨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像被砂纸磨砺过一般,“你跟在太子身后,穿着月白直裰从海棠树下过,我这下面啊,当时就烫得发疼……”说着,他竟伸手抓住谢晗的手往自己裤/裆按去,满脸沉醉地说:“这些年,我夜夜都想着谢大人,家里那十八房小妾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这看着一本正经的君子,居然真是个禽兽! 谢晗又惊又怒,猛地抽手后退,后腰一下子撞在案几上。案上的茶盏“哗啦”翻倒,褐黄的茶汤在机密文书上洇开一大片污渍。 “装什么贞洁烈妇?”张晨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暴起,把谢晗狠狠抵在书架上。 檀木架子被撞得剧烈摇晃,案卷“哗啦啦”落了一地。 “当年你为了个西域奴隶,敢跟太子动手,满京城谁不知道你成璧最爱驯养男宠?” 谢晗瞳孔猛地一缩,指节捏得发白:“你胡说什么?” 张晨咧开嘴,笑得狰狞:“装什么糊涂?五年前秋猎,你为了那个蓝眼睛崽子,当众扇了太子一耳光……”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锁骨处一道陈年疤痕,“这刀疤,就是那崽子留给老子的纪念。” “不可能……”谢晗太阳穴突突直跳,破碎的记忆里闪过一双湛蓝的眼睛。他踉跄后退半步,绣春刀“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张晨趁机扑上来,满是酒气的嘴贴着他耳朵:“你养的男宠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传言你最爱的那个男宠,左肩有个月牙形的胎记,对不对?你每晚都……” “闭嘴!”谢晗突然暴起,一拳砸在张晨面门。 鲜血飞溅中,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片段如潮水般涌来——西域少年跪在他脚边奉茶的模样,东宫偏殿里他背着李松与男宠纠缠的喘息声,还有……还有李松那双嫉妒又不甘的眼睛。 张晨吐着血沫狂笑:“想起来了?你当年可比现在带劲多了……” 谢晗颤抖着拾起刀,刀尖抵住张晨咽喉时,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他竟不知,这把斩过奸佞的绣春刀,原来也会怕。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谢晗的刀尖在张晨咽喉处划出一道血线,却迟迟没有刺下去。他死死盯着张晨那张扭曲的脸,声音嘶哑:”你胡说……我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张晨眼中闪着恶毒的光,“那年骑射宴,你当着太子的面就把那个西域美人按在帐子里。太子气得摔了御赐的玉佩,你倒好,完事了还问他要不要一起……” 谢晗脑中轰然作响。那些画面突然鲜活起来——不是被迫的屈辱,而是他主动扯开美人衣襟时指尖的灼热,是西域美人在他身下喘息时脖颈渗出的细汗…… “不……”谢晗踉跄后退,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这双握刀的手,原来也曾那样急切地抚过别人的肌肤。 张晨趁机走过来,指尖戳着他心口:“装什么清高?你成璧的风流债,京城谁人不知?李松不过是你玩腻了的……” “住口!”谢晗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这些话,肯定是张晨为了骗他上床,胡编出来的。他脑海中的那些记忆,也并不一定是真的。 张晨那双手跟铁钳似的,死死扣着谢晗的腰带不放,嘴里喷着腥臭的酒气:“成大人,当年你能睡那些下贱的奴隶,如今倒嫌弃起本官来了?” “滚开!”谢晗抬膝就是一下,正顶在张晨胯/下。趁着对方吃痛弯腰的工夫,他踉跄着退到墙根,后背抵着冰冷的砖墙直喘粗气。 第67章 这他娘的都什么事儿! 谢晗在心里把李松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肯定是那王八蛋当年为了争储君之位,把他当物件似的送来送去,才闹出这些风流债。现在倒好,脏水全泼他头上了。 他深吸几口气,恢复了理智,当务之急是稳住张晨,保护李柘。 谢晗卸了力道,垂眸露出一段雪白的后颈,有气无力地说:“张兄轻些……那肉铺……” “肉铺?哈哈哈!”张晨兴奋得浑身发抖,松开了对谢晗的钳制,忙不迭地去解自己的裤/带,“只要你今夜伺候得……呃!” 寒光一闪。谢晗袖中暗刃精准地捅进张晨的左腹,趁他痛得弯腰的当口,谢晗捡起脚边的绣春刀,“铿然”出鞘。 “你!”张晨捂着冒血的肚子,踉跄着向后退,“姓谢的!你本就人尽可夫——” 谢晗刀锋一转,削下他半片耳朵,满脸嫌恶地说:“老子睡男人也要挑货色,你这种腌臜玩意——”说完,谢晗旋身飞踢,书架“轰然”砸在张晨背上。 他踩住张晨想要摸刀的手腕,刀尖慢慢抵住他喉结,接着下划,说道:“百花宴?六年前老子在西域杀蛮子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吧?” 张晨突然诡异地笑了笑,血沫从嘴角溢了出来:“太子……早怀疑你了……董庭每日……都……”话音到此戛然而止。谢晗手起刀落,一刀贯穿他咽喉,刀尖深深钉入青砖。 谢晗面无表情地抽出剑,甩了甩刀上的血,他从张晨尸身怀里摸出那张纸笺,就着烛火烧成灰烬。 窗外传来巡逻之声,谢晗嫌弃地绕过满地血泊,整了整衣冠推门而出,仿佛刚才只是喝了杯茶似的。 …… 谢晗以为张晨必死无疑。 次日清晨,东宫急召的旨意却如晴天霹雳般砸来。谢晗正欲推脱,那传旨太监竟亮出太子玉牌,阴恻恻道:“谢大人,可别让奴才难做。” 踏入东宫时,谢晗瞳孔微缩——高彦、董庭等心腹齐聚,更令人心惊的是,消失多日的云焰竟也端坐其中。李松高坐上首,见他进来,寒声质问:“为何要杀张晨?” “太子殿下莫非昨夜没睡好,说什么梦话?”谢晗故作茫然,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刀柄。 “谢晗!”高彦拍案而起,“董庭亲眼见你持刀离开张晨公署,随后张大人就倒在血泊中。太医验伤,乃是一刀穿胸的杀招!” 谢晗忽地轻笑出声:“下官昨夜不过是找张大人小酌几杯。至于佩刀……”他故意将绣春刀往案几上一拍,“锦衣卫带刀,难道还要向高大人报备?” 殿内骤然寂静。 云焰忽然抚掌轻笑:“谢大人所言极是。说不定……真是我们冤枉了好人呢。”他琉璃般的眸子闪过一丝戏谑,“好在张大人命不该绝,虽被利剑穿胸,偏巧心脏生得偏了两寸,这会儿正在我府上养伤呢。” 谢晗眼底杀意骤现。他明明记得那一刀直取心窝…… “待张大人醒来,真相自明。”云焰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指尖轻轻敲击茶盏。 董庭“铮”地一声抽出佩刀,刀尖直抵谢晗喉间:“谢大人好大的胆子!本世子亲眼所见,张大人胸口的剑伤分明是锦衣卫的袖剑所致,伤口斜向上三寸,正是你谢晗拿手的’燕回旋‘!” 谢晗不避不让,反而迎着刀锋又近半步,冷笑道:“董大人倒是好眼力。不过……”他突然伸手握住刀刃,“您这般急着定我的罪,莫非是怕张晨醒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你!”董庭手腕一抖,却见谢晗突然发力,竟将刀刃生生折断。 殿内一片死寂。李松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突然轻笑出声:“有意思。董爱卿既然这么肯定,不如说说……昨夜张晨遇害,何人可为你作证?” 董庭脸色骤变:“殿下明鉴,臣当时……” “孤不过随口一问。”李松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转,“既然各执一词……”他忽然看向云焰,“云爱卿觉得,张晨何时能醒?” 云焰垂眸浅笑:“回殿下,约莫……明日午时。” “那便明日再议。”李松起身,飘然而去,只留下一室暗流涌动。 从东宫出来,谢晗故意绕了个大弯子,专挑那些犄角旮旯的小路走。 他走得那叫一个鬼祟,就差在脑门上贴张“我有问题”的纸条了。 “这孙子肯定有鬼。”董庭猫着腰跟在后面,心里直犯嘀咕。 眼瞅着谢晗闪进了朱雀大街那家破肉铺,他赶紧蹑手蹑脚地贴到窗户底下。 “事情办妥了?”屋里传来谢晗的声音。 “差不多了。”另一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董庭差点咬着自己舌头——这他娘的不是废太子李柘吗?! 董庭腿肚子直打颤,扒着窗框的手都在抖。 好家伙,这可是天大的把柄! 他正琢磨着怎么溜回去告密,一抬头就撞见沐研那张笑眯眯的脸。 “哟,董大人这是练**功呢?” 还没等董庭反应过来,肉铺门“砰”地一声被踹开。谢晗和李柘一前一后堵住了他的退路。 “别!别动手!”董庭抱着脑袋就往地上蹲,“谢大人我错了!我这就滚!” 谢晗倒是松了手,可李柘不紧不慢地踱过来,靴子尖踢了踢董庭发抖的膝盖:“董大人,当年你跟着张晨投靠李松的时候,没想到有今天吧?” 董庭脑门上的汗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你说……”李柘蹲下来,突然咧嘴一笑,“要是让李松知道你跟废太子勾搭上了,他会怎么想?” “放屁!明明是你俩——”董庭话到嘴边突然卡壳了。他瞅瞅谢晗又看看李柘,突然明白过来,这俩王八蛋是要栽赃啊! 谢晗蹲下来拍了拍董庭惨白的脸:“董大人聪明。明天张晨醒了,您知道该怎么说吧?” “我、我……”董庭急得直结巴,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谢大人!从前都是我有眼无珠!您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 “放了你?”谢晗揪着董庭的领子把人提溜起来,“行啊,明天你要是敢说错一个字……”他凑到董庭耳边压低声音,“我就让全京城都知道,董大人是怎么跟废太子密谋造反的。” 董庭腿一软,差点尿裤子。这他娘的哪是选择题?根本就是送命题! “我懂!我懂!”董庭点头如捣蒜,“张晨那厮老说谢大人是太子以前的暗卫成璧,他早就想对谢大人图谋不轨了!谢大人自卫杀他,张晨罪有应得!” 谢晗这才满意地松开手,看着董庭连滚带爬逃走的背影,转头对李柘挑了挑眉:“怎么样?” 李柘笑道:“比我想的容易。” 第51章 午时三刻, 张晨终于幽幽转醒。 “太子殿下......”他艰难地睁开眼,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臣……”谢殿下救命之恩。 李松端坐在床榻旁, 修长的手指轻叩扶手,声音不疾不徐:“张晨,前日之事, 究竟是谁要取你性命?” 这语气分明是早已洞悉一切,此刻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张晨剧烈咳嗽起来, 眼底闪过一丝阴鸷。谢晗啊谢晗,既然你不仁在先,就休怪我不义! “回禀殿下,”他强撑起身子,声音虚弱却字字诛心,“是谢大人……他暗中翻查臣的记事档案, 窥探殿下行踪。臣不慎撞破, 他竟要杀人灭口!若非云医师妙手回春......” 话未说完,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殿内一时寂静,只听得铜壶滴漏的声响。张晨偷眼去瞧,只见李松神色莫测,辨不出喜怒。 “殿下!”张晨咬牙再添一把火,“谢大人如此目无法纪, 若不严惩,恐有损殿下威仪啊!” “传谢晗。” 李松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高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领命而去。 不过片刻,殿外传来稳健的脚步声。纱帘轻扬间,一道颀长身影踏入内室。 “臣参见太子殿下。” 谢晗一袭朱红蟒袍, 衬得肤白如雪。 “谢晗!是你……是你害我!”张晨突然像见了鬼般往床榻深处缩去,声音都变了调。 “张大人醒了?”谢晗轻笑,眼底却不见半分温度,“大难不死,可喜可贺。” 那笑容看得张晨浑身发冷,原本准备好的控诉竟噎在喉间。这个西且弥来的笑面阎罗,当真令人胆寒! “指挥使大人,”李松指尖轻敲扶手,“张晨已醒,你可有话要说?”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孤给你个机会。只要如实相告,既往不咎。” 众人闻言皆惊——殿下竟这般轻易就给谢晗台阶下? 谁知谢晗非但不领情,反而上前两步,在李松面前单膝跪地。他仰起那张昳丽的面容,眼尾微红,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殿下明鉴,”他声音清越,“臣正要请殿下做主。张大人他……对臣图谋不轨。” 第68章 “什么?!”高彦厉声打断,“谢晗!张大人亲口指证你杀人未遂,你还敢信口雌黄?” 谢晗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那夜张大人邀臣饮酒,却在酒中下药。这帕上还留着迷药痕迹,殿下可命太医查验。” 他眼波流转,看向张晨时却冷如刀锋:“张大人说,既是西且弥来的’爬床奴’,跟谁不是跟?” 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殿内温度骤降。 “血口喷人!”张晨面如土色,“殿下,臣冤枉啊!谢晗分明是私自查阅记事档被臣发现,这才杀人灭口!” “是么?”谢晗忽然轻笑,“那不如请董大人来说说,那夜究竟是谁把昏迷不醒的我往寝榻上拖?” 李松眸光一凛:“传董庭。” 董庭快步进殿,跪地禀报:“殿下,谢大人句句属实。那夜臣亲眼所见,张大人对谢大人行不轨之举,被拒后竟自伤栽赃!” “董庭!你疯了吗?”一旁的高彦目眦欲裂,“昨日日明明是你指认谢晗带刀出府!” “正因与张大人相交多年,臣才更该揭穿这等龌龊勾当!”董庭义正言辞,“谢大人顾全大局隐忍不发,臣实在看不下去了!” 张晨气得浑身发抖,竟挣扎着要下床:“董庭!谢晗许了你什么好处?莫非他也答应陪你——” “放肆!” 李松突然拍案而起,茶盏应声而碎。他居高临下睨着张晨,眼神锐利得能剜下一块肉来:“孤只问一次,你可曾对谢晗起过歹念?” 这一问如雷霆万钧。 张晨额头沁出冷汗,喉结滚动数下,终是颓然瘫软——谢晗生得那般模样,他岂能没有非分之想? “杖杀。” 两个字轻飘飘落下,却重若千钧。 云焰立即带人将张晨拖出殿外。不多时,沉闷的杖击声与凄厉惨叫交织传来,听得人毛骨悚然。 “殿下圣明。”谢晗垂首行礼,唇边笑意未达眼底。 待众人退下,李松忽然捏住谢晗下巴,迫使他抬头。两人呼吸近在咫尺,一个眸色深沉如墨,一个眼波潋滟似水。 “想他死,孤便如你所愿。”李松拇指摩挲着谢晗唇角,声音低哑,“以后,有话直说?” 谢晗睫羽轻颤,在脸上投下浅浅阴影。他分明设局除掉了张晨,此刻却有种被反将一军的错觉。这盘棋,到底谁才是执子之人? 夜色如墨,京城最隐秘的南巷里灯火幽微。 谢晗独自一人踏入这条街,锦衣卫的官服早已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素色长衫,腰间配着一柄短剑。他眉目清冷,步履沉稳,却掩不住眼底那一丝微妙的迟疑。 牧飞。 这个名字在舌尖滚过,竟有些陌生,却又莫名牵扯着记忆深处某根隐秘的弦。 三年前,他还是成璧。 三年前,他为牧飞,当众甩了李松一巴掌。 谢晗微微蹙眉,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 他不信。他自幼受礼教约束,行事向来克制,怎会为了一个男妓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可张晨临死前的话,却像毒蛇般缠绕在他心头—— “谢大人,您当年为了牧飞,可是连太子殿下的脸都敢打啊……” 巷子里丝竹靡靡,脂粉香气浮在夜风里,甜腻得令人不适。 谢晗抬眸,目光扫过那些倚栏而立的男子,他们或妖娆,或清冷,眼波流转间尽是风尘气。 “这位公子,可是头一回来?”有人轻笑着靠近,指尖几乎要抚上他的衣袖。 谢晗侧身避开,嗓音冷淡:“我找牧飞。” 那人一怔,随即意味深长地笑了:“牧公子啊……”他抬手遥遥一指,“最里头那间阁楼,挂着青纱灯笼的便是。” 谢晗颔首,径直朝深处走去。 夜风拂过,灯笼微晃,青纱帘后似有人影绰绰。他站在阶前,一时竟有些踌躇。 若传言为真……若他当真曾为这人失态至此…… 那他究竟,忘了多少事? 不过往里走了几步,便闻见浓烈的脂粉香混着情。欲的腥膻味。 两侧楼阁半掩着纱帘,里头人影交叠,喘息声、呻吟声此起彼伏。 有男子被抵在窗边,衣衫半褪,身后人掐着他的腰;廊下更有醉酒的恩客搂着小倌当街亲热,手指探入衣襟揉捏,惹得怀中人娇喘连连。 谢晗眉头微蹙,指尖不自觉地攥紧袖口。他虽知此地淫靡,却未料到竟放荡至此。 正迟疑间,忽然有人从身后一把揽住他的腰,温热的气息贴上来: “成大人,我不是在做梦吧?” 谢晗还未来得及反应,对方已捏住他的下巴,狠狠吻了上来。 唇舌交缠,谢晗瞳孔骤缩,本能地抬手要推,却被对方扣住手腕按在墙上。 那人吻得极深,舌尖撬开他的齿关,带着酒气的唾液渡入,谢晗呼吸一窒,喉结滚动,被迫吞咽。 “唔……放开我!”他猛地偏头挣脱,袖中匕首已抵上对方咽喉。 那人却低笑一声,不退反进,胸膛紧贴着他,嗓音沙哑:“几年不见,成大人还是这般烈性。” 谢晗一怔,借着檐下灯笼的微光,看清了对方的脸—— 眉目如画,眼尾一颗泪痣,衬得整张脸妖冶至极。 “牧飞?”谢晗皱眉,鬼斧神差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怎么,不认得我了?”牧飞指尖抚过他的唇,笑得暧昧,“牧飞是我的花名。我的本名,叫做’萧辞‘。三年前,你可是为了我,当众扇了太子一巴掌。” 谢晗心头一震。 ——这人才是萧辞? 记忆如潮水翻涌。 李松刚从北境巡查归来,铠甲未卸,便将谢晗抵在榻上。三月未见,思念如野火燎原,他指尖摩挲着谢晗颈侧那道浅疤,嗓音低哑:“孤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可有安分?” 谢晗仰颈轻笑,眼尾洇着薄红:“殿下疑我?”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一点朱砂痣,“臣这颗心,可只刻着殿下一人的名字。” 李松眸色骤深,俯身咬住那点朱砂,惹得谢晗闷哼一声。他从枕下抽出一柄镶金匕首,刀鞘刻着交颈鸳鸯:“送你的——若有人近你的身,便用这个剜了他的眼。” 谢晗正欲谢恩,高彦却径直闯了进来,面色如常道:“谢大人,南风巷的萧辞求见。” 旖旎顿散。 谢晗猛地推开李松,扯过外袍便要走。李松眼底**霎时化作暴怒,抓起那柄鸳鸯匕首就朝殿门掷去—— “哐当!” 利刃钉入朱门三寸,距高彦咽喉仅半指。 “混账!”李松赤着上身下榻,胸膛剧烈起伏,“天塌了也得等孤尽兴再说!” 谢晗却已系好衣带,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夜风灌进来,吹散了满床温存,只剩匕首鸳鸯映着冷月。 萧辞此次来寻谢晗,是因南风巷的老鸨被人强占了妓院,无处容身。 谢晗听完萧辞的哭诉,便答应相助。 他略施手段,先让锦衣卫暗中查探,得知强占妓院的是兵部侍郎的侄子,仗势欺人,却是个草包。 当夜,谢晗亲自带人围了妓院。 “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那纨绔正搂着小倌饮酒作乐,见谢晗闯入,拍案怒骂:“哪来的狗东西,敢扰本公子雅兴?!” 谢晗冷笑,抬手一挥,身后锦衣卫立刻拔刀。 “本官怀疑此处窝藏逆党,所有人,押回诏狱细审。” 那纨绔脸色大变,慌忙求饶。谢晗却只淡淡道:“要么滚,要么死。” 不过半日,妓院物归原主。 为萧辞夺回妓院后,谢晗刚回王府,迎面便撞上李松阴鸷的目光。 “为了个男妓,动用锦衣卫?”李松冷笑,“谢大人好大的威风。” 谢晗淡淡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拔刀还是拔掉啊?”李松猛地掐住他的下巴,“你是本王的暗卫,却为一个南妓鞍前马后?成璧,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谢晗抬眼看他,忽而轻笑:“殿下是觉得,臣该像条狗一样,只对您摇尾乞怜?” 李松眸色骤沉,一把将他按在桌上,声音狠厉:“好,很好……今夜,本王倒要看看,你和那些男妓,有何不同!” 醉仙楼内,人声鼎沸。 今日是南馆头牌红莲的初夜竞价,满座宾客皆是权贵,一掷千金者不在少数。谢晗坐在雅间,冷眼瞧着楼下喧嚣,只觉得荒唐。 “五百两!” “七百两!” “一千两!” 叫价声此起彼伏,李松却始终未动,只是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仿佛对这场闹剧兴致缺缺。 直到老鸨高喊:“还有哪位爷要加价?” 李松这才放下茶盏,轻描淡写道:“三千两。” 满座哗然。 红莲被人引着上了雅间,他生得极美,肤白如雪,眼尾一抹胭脂红,衬得整个人如妖似魅。他盈盈下拜,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奴家红莲,见过太子殿下,谢大人。” 第69章 谢晗一怔:“你认得我?” 红莲抬眸,眼波流转间竟透着一丝熟稔:“谢大人不记得奴家了?半年前在潇湘馆,您还……” 原来成璧曾经看上过红莲。 李松突然冷笑一声,一把扣住红莲的手腕,将他拽到身前:“孤花三千两,不是听你叙旧的。” 红莲吃痛,却不敢挣扎,只低声道:“殿下恕罪……” 李松松开他,转而看向谢晗,眼底暗潮汹涌:“谢晗,你出去。” 谢晗皱眉:“殿下?” “孤说,出去。” 红莲的指尖在琵琶弦上轻轻一拨,尾音颤颤地消散在熏香缭绕的雅间里。他抬眼望向李松,眼尾那抹胭脂红在烛光下显得愈发妖冶。 “殿下,”他声音轻软,像沾了蜜的刀刃,“可要奴家伺候?” 第52章 李松没说话, 只是漫不经心地晃着手中的酒杯,目光却越过红莲,落在屏风后那道若隐若现的身影上——谢晗就站在门外。 红莲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忽然笑了:“原来殿下在等谢大人进来。” “你很聪明。”李松终于开口,声音低沉,“难怪能勾。引他。” 红莲指尖一顿, 琵琶发出不和谐的铮鸣。他垂下眼睫,轻声道:“殿下说笑了, 谢大人那样的人物,怎会为奴家这等......” 话未说完,李松突然伸手扣住他的下巴。 “演场戏。”他拇指重重擦过红莲的唇瓣,将那抹胭脂蹭得晕开,叫得动情些。” 红莲瞳孔微缩,随即了然。他太熟悉这样的戏码——权贵们的爱恨从来不由己, 总要拉上旁人做陪衬。 雅间里的烛火忽然暗了几分。 琵琶落地, 弦断声裂。 红莲的喘息声渐渐急促, 夹杂着细碎的呜咽,像被风雨摧折的柳枝。他的衣襟散乱,露出半边雪白的肩膀,上面赫然印着几道暧昧的红痕。 “殿下......轻些......”他声音发颤,指尖死死攥住锦褥。 屏风后的身影似乎僵住了。 李松冷笑一声, 突然掐住红莲的脖颈,迫使他仰起头。红莲被迫发出窒息般的喘息,眼角沁出泪来, 却在李松耳边用气音道:“他走了。” 果然,门外已没了人影。 李松松开手,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红莲伏在榻上咳嗽, 颈间指痕鲜明。 “他知道是假的。”红莲哑声道。 “不重要。”李松望向谢晗离去的方向,眼底暗潮翻涌,“他若是在意,总会露出端倪。” 窗外忽然落下雨来,打在窗外河边上,荡开无数涟漪。 李松终究没有等来谢晗的在意。 雨幕中,谢晗的衣角扫过潮湿的巷墙,溅起细碎的水花。 “这位公子,可要搭车?” 一辆青篷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身侧,车夫戴着斗笠,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只露出线条硬朗的下巴。 谢晗脚步一顿。 车夫低笑一声,声音沙哑:“雨大了,公子衣衫都湿了。”他掀开车帘,里头竟铺着柔软的狐裘,“暖和暖和?” 谢晗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也笑了:“好啊。” 车厢狭小,两人膝盖相抵。车夫摘了斗笠,露出一张英挺的脸,左眉骨一道疤平添几分匪气。他粗糙的指腹擦过谢晗腕间:“公子的手真凉。” “是么?”谢晗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手却按在了对方胯/间,“你这里倒是热得很。” 车夫呼吸一滞,随即低笑着将他压倒在狐裘上:“公子好眼力。” 雨声渐急,车帘晃动间,隐约可见交叠的身影。 谢晗仰着头,喉结滚动,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分不清是汗是雨。车夫咬着他的耳垂低语:“公子这般人物,怎么一个人在雨里走?” 谢晗闭着眼笑:“那你呢?深更半夜,等谁?” 车夫不答,只是动作愈发凶狠。 第二日清晨。 高彦站在廊下,看着谢晗从马车上下来,衣领松散,颈侧还留着暧昧的红痕。那车夫竟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指节擦过锁骨时,谢晗眼尾微挑,似笑非笑。 高彦脸色阴沉,转身就往书房去。 “殿下。”他跪在地上,声音发紧,“谢大人昨夜……” 李松正在批折子,朱笔未停:“说。” “与一车夫在马车内……”高彦喉结滚动,“行苟且之事。” 朱笔突然折断,殷红的墨汁溅在奏折上,像血。 …… 思绪回到现实。 谢晗看着牧飞熟悉的脸,却不会再相信自己的记忆,无论是萧辞的身份,还是他做的伤害李松的事。 “成璧......”萧辞又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谢晗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上冰冷的砖墙。 这张脸太熟悉了——眉心的朱砂痣,左耳垂上小小的缺口,甚至脖颈处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每一个细节都在叫嚣着“相识”,可他的记忆里却寻不到半点踪迹。 “你认错人了。”谢晗声音冷硬,“我不是成璧。” 萧辞忽然笑了。他向前一步,在谢晗耳边轻声道:“那你为何会找到这里?” 谢晗瞳孔骤缩。 “三年前你也是这般,”萧辞的手指抚上他的腰带,“明明心里记挂着我,却偏要装出一副冷心冷情的模样。”他的指尖灵巧地挑开玉扣,“最后还不是为了我,连太子都敢打......” “住口!” 谢晗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萧辞疼得脸色发白,却依然在笑:“你生气了?看来李松把你调教得不错,连性子都变了......” “我说了——”谢晗猛地将他甩开,萧辞踉跄着撞上廊柱,发髻散乱,“我不是成璧。” 巷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萧辞慢慢直起身,眼底的笑意一点点褪去。他整理着凌乱的衣襟,声音忽然冷了下来:“那你为何不敢看我?” 谢晗呼吸一滞。 “你在怕什么?”萧辞步步紧逼,“怕想起自己曾经多下贱?还是怕记起你是怎么为了个妓子,当众扇了太子耳光?” 谢晗脸色惨白,踉跄着后退两步。那些破碎的画面再次涌入脑海——男妓女、车夫、还有李松冰冷的目光。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萧辞逼近一步,“三年前,你总说,你是为了我的安全,才离开我;为了我的安全,你不允许我去找你。现在,既然你想通了,我们就一起离开,像三年前计划好的那样……” 谢晗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萧辞的声音追着他,在巷子里回荡:“成璧,我等着你回来找我......” 夜雨忽然倾盆而下。谢晗在雨中狂奔,仿佛这样就能甩掉那些如影随形的记忆。 …… 自南巷归来后,谢晗便很少再说话。 那些破碎的记忆像一把钝刀,日夜不停地磋磨着他的神智。他时常在深夜惊醒——萧辞到底是谁?他又是谁? 他不敢再信。 于是他将全部心神都投注在协助李柘平反一事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谢晗与南巷毫无关系。 暮色四合时,谢晗按约来到城西废园。 残阳如血,将断壁残垣染成暗红色。他刚勒住缰绳,一道玄色身影便从廊柱后闪出,温热的手掌稳稳扶住了他的腰。 “成璧,我很想你。” 李柘的声音裹着灼热的吐息,扑面而来。谢晗还未来得及下马,就被他半抱半扶地揽入怀中。那双手顺着腰线游移,指尖在束带处流连,分明带着情。欲的暗示。 “东宫情况如何?李松可有为难你?” 谢晗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他越发放肆的触碰:“李松…应是信了我的话。” “那便好。” 李柘突然将他抵在斑驳的朱漆柱上。枯藤垂落的阴影里,谢晗看清对方眼中翻涌的欲念——那不像久别重逢的思念,倒像饿狼盯着到嘴的肉。 “成璧,你想我了吗?” 谢晗微微蹙眉,后腰硌在突出的木雕上,生疼。 不知为何,李柘对他的身体有种异常的执着。上回在肉铺,若不是董庭突然求见,对方几乎要扯开他的官服。更早那次在战船…… “嗯。” 他含糊应了一声,垂下的眼睫掩住不耐。 “可惜现在不能时刻相伴。”李柘突然将手掌滑入他衣襟,“待我夺回太子之位,定要你做我的太子妃。” 这句话让谢晗骤然清醒。他一把扣住李柘的手腕,“殿下,先谈正事。” 他声音冷了下来,可李柘反而变本加厉地贴近。滚烫的躯体严丝合缝地压上来,某个硬热的东西抵在他腿。间。 “正事?”李柘低笑着去扯他的腰带,“这就是最要紧的正事...” “啪——” 谢晗抬手推开了李柘,“我说,”他一字一顿道,“谈、正、事。” 第70章 枯叶在风中打了个旋。 李柘慢慢直起身,眼底情欲褪去,露出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 “东宫的情况怎么样了?李松可有为难你?” “李松……应是相信了我的话。” “那便好。” 两人又细细商谈了一番这一次绑架李松的详细计划,包括如何进攻、安全撤退的路线,直到谢晗确定了万无一失,方才离开。 - 时间一晃而逝,已经到了李松会面北戎使臣的日子。 正如李柘计算过得一般,午时,一行人路过了密林。 “吁——” 高彦猛地一勒缰绳,马儿嘶鸣着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乱蹬,溅起的泥点子甩得到处都是。 “殿下,”他眯眼望着横亘在路中央的巨石,声音压得极低,“前日探路时,这里明明畅通无阻。” 李松端坐马上,黑色骑装勾勒出挺拔的轮廓。 “旁边那条路呢?” “方向倒是无差,只是......”高彦欲言又止,目光扫过两侧过于安静的密林。树影幢幢间,连鸟雀的鸣叫都听不见。 灌木丛后,谢晗的指尖深深陷入泥土。他看见李柘额角渗出冷汗——那条看似通畅的岔路上,早已埋好了淬毒的竹刺,树梢间藏着弓弩手,每一处转折都埋伏着死士。 “按原路走。” 李松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谢晗浑身血液骤然凝固。 高彦迟疑道:“可这巨石......” “移开。”李松突然转头,目光如刀锋般刮过谢晗藏身的方向,“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拦我的路。” 谢晗呼吸一滞。那一瞬他几乎以为李松已经看穿了这场埋伏,可男人很快又转回了头,仿佛方才只是随意一瞥。 “动手!”高彦一声令下,十余名侍卫立刻下马移动巨石。 李柘担心地道:“怎么办?若让他们过去......” 那他们的计划就泡汤了。 谢晗看着李松挺拔的背影。那人连斗篷都没沾上半点泥水,从容得像是来郊游的贵公子。可越是这般气定神闲,越让人脊背发寒。 “我去破坏那条原路。” 说罢,谢晗直接扎入了密林深处。先前谢晗已经将附近的地势摸了一个遍,他抄了一条近道钻进左边那条路,谢晗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有一座人工搭建的竹桥——他要赶在李松到达之前,砍断竹桥,迫使李松调转方向去另一条路送死。 然而,谢晗方才离开不久,李松突然道:“高彦,此地林深茂密,恐有陷阱,你先带一队死士去前方探探路。” 高彦立刻领命,驾着快马而去。见此,李柘不由暗自担心,高彦骑着快马,脚程定然比谢晗快上许多,两人一前一后,如此短的距离,只怕谢晗会被高彦发现…… 李柘担心谢晗暴露,立刻跟了上去。然而,他的轻功不如谢晗,身手又不如高彦,方才追了高彦半刻钟,已经暴露了行踪。 “哪里来得贼子?!”高彦常年探案,警觉性非常人能比,李柘刚一现身,高彦已经抢先出手制服了他。 “废太子?!”高彦一把扯起地上人的衣襟。月光下那张苍白的面容,不是被贬多年的李柘又是谁? 李松的行程何等机密?高彦后背渗出冷汗,绣春刀又往前送了半寸:“说!谁告诉你殿下的行踪?” 李柘嘴角渗出血丝,却扯出个古怪的笑。他目光越过高彦,直直望向后方阴影处——那里,李松的玄色大氅正无声拂过枯草。 “带过来。” 三个字,冷得像淬了冰。 猎屋内,松明火把噼啪作响。李松慢条斯理地摘下麂皮手套,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击。 “皇兄。”他忽然轻笑,“三年不见,你倒是学会跟踪了。” 李柘被按跪在地上,铁链哗啦作响。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你?”李松突然俯身,掐住李柘下巴,“那多无趣。”他指尖用力,在李柘苍白的皮肤上掐出红痕,“孤只问一次——谁给你的消息?” “你猜啊……好弟弟。” “啪!” 一记耳光抽得李柘偏过头去。高彦的刀鞘抵上他咽喉:“殿下问话,你敢不答?” 血从李柘嘴角蜿蜒而下,他却笑得愈发肆意:“李松......趁现在还能笑,就多笑几声吧。” “等我亲手把你从这太子之位上拽下来的时候......你可就连哭都来不及了。” “啪!” 又一记耳光狠狠甩在李柘脸上,血珠飞溅在斑驳的墙面上。 李松耐心有限,与北戎使者见面的时间又快到了,便嘱咐高彦先将李柘关到小木屋,留下了高彦的手下审问李柘。随即,李松与高彦率先离开。 半个钟之后,高彦的手下仍旧什么都没问出来。此人急着在高彦与李松面前立功,一时情急,竟想对李柘严刑逼供。 只是他握剑的手刚刚举起,一支冷箭已经透过窗榭射穿了他的手掌!! 下一刻,谢晗提刀而来,干脆利落地抹了他的脖子。 “殿下……您没事吧?!”沐研跟在谢晗身后,手忙脚乱地解开了李柘手上的绳索。 “我没事。”李柘的声音有些懊恼,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没有想到李松这么奸诈,居然轻易就避开了他设下的陷阱。 “成璧,李松现在如何?” 谢晗微微蹙眉,“我为了返回来救你,已经将李松跟丢了。” “可恨!”就在李柘气得咬牙切齿时,斥候单膝跪地,“报——!发现太子仪仗往落霞山庄方向去了!” 李柘猛地起身,眼中杀意暴涨:“好个李松,竟临时改道!”转头厉声道:“传令下去,即刻拔营!” 谢晗心头剧震——落霞山庄背靠绝壁,正是瓮中捉鳖的绝佳之地。他急步上前:“殿下三思!李松突然改道,必是察觉有异。此刻山庄恐怕......” “谢大人。”沐研突然打断,“您这般阻挠,莫非是舍不得旧主?” 谢晗并不知晓,李柘经脉中的蛊毒已经越发厉害,那阴毒之物日夜蚕食着他的生机。 每日子夜时分,蛊虫发作之痛,都让这位曾经的太子殿下咬碎银牙,在床榻间辗转哀嚎。他等不起下一个机会,也耗不起更多时日——这一次刺杀,不是李松死,便是他亡。 李柘唇角勾起一抹森然冷笑,“今日这落霞山庄,终要有一人永远留在这里。”说罢掀帘而出,帐外顿时响起整军的金戈之声。 谢晗望着渐亮的天色,突然夺过沐研手中缰绳:“我去探路!”未等回应,白马已如离弦之箭冲出营寨。 落霞山庄前,黑甲卫如林而立。谢晗藏在山岩后,看着回廊上每十步一岗的弩手,后背渗出冷汗——这哪是临时布防?分明是早就张好的天罗地网! 李柘若贸然前往,无异于飞蛾扑火。 指节在袖中攥得发白,谢晗眼底忽地闪过一丝决然。 唯有让李柘亲眼见识李松的布置…… 一个危险的念头在心底成形。既然劝不住,那便让他看个真切。让那森严的守卫、暗藏的杀机,化作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总要留得青山在,才能东山再起。 …… “殿下。”高彦的声音突然从假山后传来,“谢晗求见。” 青玉案前,李松正在煮茶。白雾氤氲间,他抬眸轻笑:“这么快就来了?让他进来。” 谢晗单膝跪地,余光扫过屏风后若隐若现的刀光。 “指挥使来得巧。”李松推过一盏碧螺春,“北戎使者刚到呢。” 茶香弥漫中,谢晗突然道:“殿下,臣刚得到消息,废太子李柘,会带兵来行刺!” “哦?”李松眸光一凝,“何时得的消息?” “昨夜擒获的探子招供。”谢晗压低声音,“他们打算在天亮后......” 李松眸光一暗,攥住谢晗的手,“缇帅这是……在为我担忧?” 两人呼吸交错,谢晗能闻到他衣领上的珈兰香。 “臣只是——” “报!”高彦突然闯入,见状猛地顿住。李松却未松手,反而将谢晗拉得更近:“去,把山庄外围的弩机都架上。” 谢晗被迫仰头,看见李松眼底翻涌的暗色:“殿下不信臣?” “信,怎么不信。”李松忽然轻笑,拇指重重碾过他唇瓣,“毕竟你这张嘴……骗起人来最是动人。” ...... 山巅之上,李柘的望远镜映出森严守卫。他猛地砸碎镜片,碎渣扎进掌心:“李松!” “殿下冷静!”沐研急忙按住他染血的手,“谢大人定是……” “他背叛了我!”李柘眼中血丝密布,像头困兽,“传令撤——” 话音戛然而止。他死死盯住山坡上并辔而行的两道身影。李松正俯身在谢晗耳边说着什么,姿态亲昵得刺目。 “成璧……”李柘突然低笑起来,笑声嘶哑可怖,“你终究还是爱他。” 第71章 夜风拂过山坡。 谢晗忽觉背脊发寒,回头正对上李柘怨毒的目光。他还未反应,整个人突然被李松拽入怀中。 “谢大人?”李松贴着他耳垂低语,温热呼吸烫得惊人,“你为了让废太子知难而退……倒是费尽心思。” 谢晗浑身一僵。 山坡上投来的目光犹如实质,像淬了毒的箭矢般扎在他背上。他胸口发闷,喉间泛起一阵苦涩——明明是在救李柘的性命,如今反倒成了背主求荣的叛徒。 当真是……可笑。 夜风卷着凉意掠过颈侧,却吹不散心头那股郁结。 谢晗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这世间最讽刺莫过于此,拼死相护,换来的却是恨之入骨。 第53章 暮色四合时, 东宫的海棠簌簌落了满地残红。李松斜倚在青玉案前,指尖一枚黑子悬在残局之上,迟迟未落。 “殿下。”高彦单膝跪在猩红地衣上, 铁甲还带着未干的血渍,“落霞山庄的刺客……是废太子的人。” 棋子“嗒”地落在天元位,惊起案头一缕沉香。 “我那皇兄……”李松忽然轻笑, 指尖抚过棋盘上一道裂痕,“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落霞山庄的那个清晨, 箭矢破空而来时,李柘那双映着朝霞的眼睛,写满了妒忌与仇恨。 “去告诉白阳会的眼线。”李松慢条斯理地拿出一枚白玉棋子,“就说……当年莲姑心口那一剑,是李柘亲手刺的。” 高彦瞳孔骤缩。莲姑乃白阳会精神领袖,七年前暴毙时, 会众曾歃血立誓要手刃仇人。 “殿下英明。”他喉结滚动, “那些疯子若是知道……” “记得把证物备齐。”李松截住话头, 从木案匣中取出一柄短刃。刀刃上暗红的血垢已渗进玄铁纹路,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 正是当年莲姑的随身佩刀。 雨丝又密了,打得窗纸沙沙作响。 李松望着庭院里零落的海棠,忽然想起幼时太傅教的《鬼谷子》——所谓借刀杀人,当以仇雠之刃, 剜仇雠之心。 “对了。”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刀柄,“让谢晗去查这个案子。” --- 天岗亮,宫里来的太监就闯进了政务堂。 “殿下口谕。”老太监尖着嗓子道, “发现废太子踪迹,命锦衣卫即刻捉拿归案。” 谢晗接过手谕时面不改色:“臣领命。”转身就把密函随手扔在了桌上。 孟叶看着那卷明黄绢帛滚到地上:“老弟,这……” “传令下去, ”谢晗系上披风,“各卫所按例巡查就行,不用特别加派人手。” 接下来三天,锦衣卫的搜捕简直像闹着玩。 城南酒肆的老板亲眼看见,两个锦衣卫拿着李柘的画像问了几句,转头就钻进赌坊去了。更离谱的是,一队巡逻的卫兵居然在慈云观门口因为分赃不均打起来了。 谢晗站在高处看着城里稀稀拉拉的搜捕动静,冷笑了一声。他太了解李松了——那家伙真要抓人,哪用得着锦衣卫? 傍晚的雨下得正急,沐研一头撞进书房,衣角还在滴水。 “大人!柘主子被白阳会的人绑了!”他喘得厉害,“就在慈云观,他们设了祭坛……” 谢晗手里的笔突然断了。红墨在公文上晕开,让他想起三天前那封被自己随手丢开的密函——李松那手漂亮的字,原来是在给他下套。 “好个声东击西……”谢晗猛地站起来,锦衣卫这几日大张旗鼓地搜捕,竟是为了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沐研急得直搓手:“大人,现在……” “慌什么。”谢晗的声音比窗外的雨还冷。 档案室里积灰呛人。 谢晗快速翻找着卷宗,忽然在一张泛黄的纸页前停下——上面画着的血色莲纹,和密函角落的印记一模一样。 “原来慈云观是艘船……”他低声自语。 门外突然传来铁甲声响。董庭不请自来,佩刀撞在门框上“咣当”一声。 “谢大人这么晚还在忙?”董庭眯着眼睛往案上看,“什么案子这么急?” 谢晗随手抄起最厚的一本旧案卷,扬起的灰尘让董庭直揉鼻子:“景元十七年的漕银案,董副使有兴趣?” “哈!”董庭干笑一声,“那案子的犯人骨头都化成灰了,谢大人现在翻这个……”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烛光正好照在“慈云泊”三个红字上。 谢晗慢慢直起身,官服下摆扫过桌案。他本就比董庭高出半个头,此刻背光站着,阴影把对方整个罩住。 “本官做事……”他忽然凑近,董庭闻到他袖口淡淡的珈兰香,“需要向你报备?” 董庭喉结动了动,不自觉地退了半步,靴跟磕在门槛上。他突然想起前几日张晨的下场。 “属下……不敢。”他低头抱拳,眼睛却还在偷瞄案卷。 谢晗袖子一甩,“滚。” 董庭倒退着往外走,差点被自己的刀绊倒。 下午,谢晗带着一队锦衣卫,借口查案去了码头。 白阳会的人把分坛藏在淮水码头,白天船来船往,那些扛包的苦力,其实都是白阳会的人。 谢晗换了便装,扮成商队混了进去。 “这位老板面生啊。” 一个光膀子的壮汉拦在前面,肩上搭着条脏汗巾。 他粗糙的手假装无意地往谢晗腰间摸,被谢晗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周围干活的苦力都停了下来,黑乎乎的脸上,眼睛亮得吓人。 谢晗拱拱手,一口南方话说得挺像那么回事:“小生初来乍到,有批苏绣要赶在端阳前运回杭州……” “我们码头不做生客生意。”壮汉突然变脸,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他身后七八个苦力慢慢围了上来,有人偷偷去摸板车底下的砍刀。 谢晗余光瞥见深水区停着艘双桅船,舱窗都钉着木板,却新开了两个透气孔。他故意提高声音:“价钱好商量,三倍怎么样?” “找死!” 壮汉突然把汗巾甩过来,藏在里面的铁砂哗啦啦洒出来。谢晗往后一仰,汗巾擦着鼻子飞过去,在后面的木箱上砸出蛛网般的裂纹。 “杀无赦。” 这三个字轻得像声叹息。 躲在人群中的锦衣卫冲了出来,刀剑出鞘,最前面的几个白阳教徒的喉咙喷出血来。 谢晗袖子里飞出一道冷光,直接戳瞎了那壮汉的双眼。惨叫声中,整个码头顿时乱成一团。 “锦衣卫的狗!” “保护圣船!” 藏在货物底下的刀都亮了出来,几十个扮成苦力的教徒疯了似的扑过来。谢晗踩着血往双桅船冲,软剑像条银蛇,挑断了两个拦路者的脚筋。 董庭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带着锦衣卫拦谢晗:“谢晗,你别想抢我功劳!” 原来这厮一直偷偷跟着。 董庭也加入了混战,身手没他吹嘘的好。 “谢晗!你竟敢——” “闭嘴。”谢晗反手一剑刺穿一个偷袭者的手掌,热血溅在董庭惨白的脸上,“要么跟着,要么死。” 眼看就要冲到船边,舱门突然打开,几个光着上身的壮汉走出来,胸口都纹着血色莲花。领头的拿着把九环刀,威风凛凛。 “谢大人好身手。”大汉咧嘴一笑,露出颗金牙,“可惜今天要折在这儿!” 剑光一闪。 金牙大汉的话戛然而止,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慢慢裂开一道血线。谢晗的剑太快了,快到他都没看清是怎么出的手。 “让路。” 谢晗踩着尸体过去。 船舱里又潮又臭,却混着一丝熟悉的沉水香——是李柘的味道。角落里,一个被铁链锁着的人影动了动。 “殿下?” 铁链哗啦响。 谢晗刚要上前,脑后突然袭来一阵劲风。他本能地偏头,一把斧子深深劈进舱壁,木屑乱飞。 稳住身形,谢晗的剑已经抵住了一个英俊男子的喉咙。 船舱里的烛火晃得厉害。李柘被铁链吊在梁上,白衣服都被血浸透了,看见谢晗却笑了:“来得……真慢。” “闭嘴。”沈辞手里的软鞭本来缠在李柘脖子上,现在却有点发抖。他盯着近在咫尺的剑尖,轻声道:“三年不见,成大人就这么……招待故人?” 沈辞袖子里突然飞出一把银针。谢晗本能地转身护住李柘,却发现那些针全都射偏了,钉在舱壁上。沈辞笑得有点疯:“成大人还是这么……怜香惜玉。” 白阳会的教主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名叫顾晖,谢晗好奇沈辞认识他时,顾晖的刀已经砍到谢晗后背了。 千钧一发之际,谢晗猛地扯断李柘的铁链,把人往舱门一推:“走!” 李柘一个趔趄,直直撞进董庭怀里。两人滚出船舱的刹那,谢晗的剑招突然变了——那凌厉的剑势,竟与顾晖的刀法有七八分相似! 第72章 沈辞的软鞭如毒蛇般缠上谢晗手腕。他贴近谢晗耳畔,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成大人连我都认不得了……倒还记得白阳会的招式?” 话音未落,高彦阴冷的声音穿透雨幕传来:“谢大人好雅兴,这是在跟反贼把酒言欢?” 谢晗带着李柘、董庭终于逃下了船,进入树林。 密林里雾气弥漫。 谢晗背靠着悬崖,手里的剑滴着血,脚下躺着几个黑甲军的尸体。 李柘被他护在身后,脸色惨白。董庭瘫在地上直哆嗦,嘴里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他明明是来抓白阳会的,怎么莫名其妙和谢晗一起逃命了。 高彦踩着枯枝走过来,身上的铁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一挥手,几十个黑甲军拉开弓,箭尖对准了谢晗。 “谢大人,别挣扎了。”高彦冷笑,“殿下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谢晗握紧刀柄,指节发白。他看了看身后是悬崖,前面是黑甲军,李柘又走不动了。 真是绝路。 突然,林子里响起一声尖哨! “嗖!嗖!嗖!” 几道黑影从树上跳下来,刀光闪过,黑甲军的阵型顿时乱了。领头的是个穿白袍的,一双凤眼凌厉得很。 “沈辞?!”高彦大怒,“白阳会敢与废太子勾结?!” 沈辞冷笑不语,手里的软鞭像毒蛇一样,瞬间勒断了两个黑甲军的脖子。他带的人借着树林的地形,居然把黑甲军逼退了好几步! 谢晗眼神一沉,拉着李柘就要跑,沈辞却一闪身拦在他面前。 “想走?”他嘴角带笑,“我救了你,连句谢谢都没有?” 谢晗冷道:“白阳会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沈辞低笑一声,突然一挥手:“拿下!” 白阳会的人立刻调转刀口,把谢晗三人团团围住! ——原来根本不是来救人的。 篝火噼啪作响,照在沈辞俊秀的脸上。 谢晗被铁链锁着双手,押坐在他面前。李柘和董庭也被捆着扔在旁边。白阳会的人举着火把,把林间空地照得通亮。 “成璧。”沈辞轻声叫他,声音软得像蜜,“还记得我吗?” 谢晗抬眼,眼神冷得像刀:“不记得。” 沈辞也不生气,反而笑了。他走过来,用手指挑起谢晗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 “七年前那个雪夜,”他轻笑,“是谁救了你?是谁教你剑法?是谁……说过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 谢晗瞳孔一缩。 七年前,他重伤倒在雪地里。有个男人把他带回白阳会,教他武功,帮他报仇。 但后来,成璧离开了。 这些记忆……是真的吗? “我不记得你。”谢晗嗓子发干。 沈辞眼里闪过一丝疯狂,突然俯身,狠狠吻住了谢晗的唇。 这个吻来得突然,又凶又急。谢晗想躲,却被他扣住后脑勺,动弹不得。 周围的人都低下头不敢看。李柘瞪大眼睛,董庭更是吓得张大了嘴。 好一会儿,沈辞才放开他,手指轻轻摸着谢晗发红的嘴唇,眼里全是痴迷。 “总算找到你了。”他轻声说,“这次,你别想再跑。” 原来白阳会一直要找的人,根本不是李柘。 是谢晗。 第54章 沈辞的手指碰到谢晗脸颊时, 他差点跳起来。那指尖冰凉,却烫得他皮肤发疼。 “成璧。”沈辞这声叫得跟含了蜜似的,可那双眼睛——谢晗突然记起, 三年前这人要杀叛徒时就是这副神情,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 “你认错人了。”谢晗冷声道,余光扫过被按跪在地的李柘。废太子肩头的箭伤还在渗血, 却冲他投来关爱的神色。 “成璧。”沈辞那双含情目里翻涌着令人心惊的执念,”这三年, 我每日都在想你身上的沉水香。” “我不喜欢沉水香。”谢晗嗓子发干。这沉水香是他今早新换的,沈辞怎么可能知道? 沈辞忽然低笑一声,从怀中摸出个白玉扳指。那玉色温润,内壁上却刻着个歪歪扭扭的“辞”字,丑得要命。 谢晗心头一跳,这字迹……怎么跟他醉酒时一个德行? “合欢树下, 你喝多了非要刻。”沈辞突然凑近, 呼吸喷在他耳根, “刻完就吐了我一身,记得么?” 谢晗喉头动了动。这破玩意儿他半点印象都没有,八成又是太子当年派他卧底时整的幺蛾子。那会儿为了取得信任,指不定演了多少场戏…… “坛主!”外头跌跌撞撞跑进来个教徒,嗓子都喊劈了, “黑、黑甲军打上山了!” 沈辞连眼皮都懒得抬,反倒凑得更近。 谢晗闻到他身上汗水里混着血腥气,温热的唇擦过耳垂:“听见没?你那位好主子来救你了。”话音未落, 突然一口咬在谢晗耳垂上,疼得他“嘶”了一声。 “可惜啊……”沈辞舔了舔他耳垂,“这山头我埋了三十处火药, 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放开我,这链子也太紧了,”谢晗挣了挣腕间铁链:“李柘还在你们手上,我能跑哪儿去?” 沈辞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一摆手。铁链只松了一寸,还挂在谢晗手腕。他扭了扭腕,就听见“咔”地一响——这孙子绑得也太狠了。 “跟我回白阳会。”沈辞伸手要碰他淤血的手腕,被谢晗侧身躲开,“副教主的位置一直给你留着,顾叔他……” 谢晗在心里冷笑。回白阳会?开什么玩笑。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太子的身份和李柘的伤势。但眼下这情形,硬碰硬肯定不行。 “现在走不了。”他转了转手腕,故意让铁链哗啦作响,“京城那边...还有些烂摊子要收拾。” 这话说得含糊,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谢晗莫名觉得沈辞最吃这套——三年前他应该就发现,这人宁愿听半真半假的漂亮话,也不愿听直白的拒绝。 沈辞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谢晗记起了副表情——三年前每次他要单独行动时,这人就会露出这种被抢了骨头的疯狗模样。 “你要保护李柘?”沈辞的声音突然拔高,猛地转头看向被五花大绑的李柘,“你竟然投靠了这个畜生?他杀了莲姑!” 谢晗皱了皱眉。莲姑是谁他压根不记得,但看沈辞这反应,八成又是什么太子没告诉他的破事。 “我有我的理由。”谢晗懒得解释,“你最好放了我们。” 沈辞突然笑了,那笑声听得人头皮发麻。他抬手打了个响指,立刻有个教徒把匕首架在了李柘脖子上。 “三年了……”沈辞凑近谢晗,呼吸喷在他脸上,“你以为我还会让你跑第二次?” 谢晗瞥了眼李柘惨白的脸色,又看了眼缩在角落发抖的董庭。妈的,带这两个累赘确实跑不掉。 “行啊。”谢晗突然咧嘴一笑,“我跟你回去。”他故意凑到沈辞耳边,压低声音:“不过他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手指轻轻划过沈辞心口,“我就往这儿捅。” “成交。” 沈辞还有些残局需要收拾,他看着谢晗、李柘、董庭上了马车,转身对教徒吼道:“都给我把人看好了!少一根头发我要你们的命!” 马车里闷得要命。 谢晗靠在车壁上,听着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对面的看守死死盯着他们,眼睛都不眨一下。 “谢大人……”董庭哆哆嗦嗦地开口,立刻被看守瞪得闭了嘴。 谢晗闭着眼假寐,脑子里飞快盘算着脱身之计。马车颠簸得厉害,董庭那小子被晃得东倒西歪,时不时撞到他身上。 “谢大人……”董庭又蹭过来,声音压得跟蚊子叫似的,“咱们真要去那个什么白阳会啊?” 对面看守立刻瞪圆了眼,手里的刀“哐当”往车板上一杵。谢晗抬脚就踹了董庭一下:“闭嘴,想活命就老实待着。” 董庭委屈巴巴缩到角落。 谢晗心里暗骂,这二世祖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偷偷活动了下手腕,铁链哗啦轻响。要跑就得趁现在,等到了总坛那龙潭虎穴…… 正想着,马车突然一个急刹。外头乱哄哄的,有人扯着嗓子喊:“教主回来了!” 车帘“唰”地被掀开,扑面而来一股血腥味。顾晖那大块头挤进车厢,半边身子都是血,脸色白得跟纸似的。 “滚出去。”他冲看守吼了一嗓子,那气势吓得几个看守连滚带爬就跑了。 谢晗后背绷紧了。 顾晖往他对面一坐,车厢顿时矮了三寸。这老家伙伤得不轻,喘气都带着血沫子,可那双眼睛跟狼似的,死死盯着他。 “成璧。”顾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三年了,你倒是活得好好的。” 谢晗没吭声。这名字今天听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当年你浑身是血倒在雪地里,是谁把你捡回来的?”顾晖越说越激动,一拳砸在车板上,“老子拿你当亲兄弟!结果你呢?说走就走,连个屁都不放!” 第73章 谢晗心里一动。悬丝录的密档里可没提过这茬,难道是几年前李松让他假扮落难侠客混入白阳会…… “兄弟?”谢晗突然笑了,故意把话说得难听,“顾大教主,您老是不是记错了?我成璧什么时候跟个邪教头子称兄道弟过?” 顾晖脸色“唰”地变了。谢晗看着他额角青筋暴起,心里默数:三、二、一…… “我宰了你个忘恩负义的畜生!”顾晖果然暴起,受伤的猛虎般扑过来。 就是现在!谢晗手腕一翻,铁链“嗖”地缠上顾晖脖子,顺势往下一拽。 两百斤的壮汉“咚”地砸在车板上,震得整个车厢都在晃。 谢晗膝盖又往下压了三分,铁链勒进顾晖脖子的皮肉里,血珠子立刻渗了出来。”老顾,别乱动啊,”他声音轻得吓人,“我这人手上没个轻重。” 顾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白都开始充血。谢晗知道这老家伙现在恨不得生撕了他,可惜重伤之下根本使不上劲。 “钥匙。”谢晗腾出一只手往前一伸。 顾晖梗着脖子不动,谢晗二话不说又勒紧铁链。老头儿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句“**祖宗”,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串钥匙扔地上。 董庭那小子倒是机灵,连滚带爬捡起来,手抖得跟筛糠似的,钥匙对了好几次才插进锁眼。“咔嗒”一声,谢晗手腕一轻,铁链还在他手里缠着顾晖的脖子。 “委屈顾教主送我们一程。”谢晗拽着铁链把顾晖提溜起来,“到了地儿就放您老回去养伤。” 顾晖咳出一口血沫子,“成璧,下次见面,老子一定把你剁碎了喂狗。” “行啊,我等着。”谢晗咧嘴一笑,突然冲窗外吼了一嗓子:“停车!让道!” 整个车队猛地刹住。外头一阵骚动,紧接着车帘被人一把扯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队伍的沈辞,俊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在谢晗和顾晖之间转了个来回。 “放人。”谢晗把铁链又紧了紧,顾晖的脸已经憋得发紫,“不然你们教主今天就得交代在这儿。” 沈辞攥着马缰的手青筋暴起,指节都泛了白。两人隔着车帘对峙,空气都跟凝固了似的。最后还是沈辞先松了口,咬着牙冲手下摆摆手:“让他们走。” 董庭手忙脚乱地爬到车夫位置,鞭子甩得震天响。马车冲出去的时候,谢晗回头看了眼,沈辞还站在原地没动,红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活像团烧着的火。 一路狂奔到京郊,谢晗随便找了家破医馆把顾晖扔下。老头儿临走前还撂狠话:“小兔崽子,等老子养好伤……” “知道知道,取我狗命嘛。”谢晗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进去吧,再流血该一命呜呼了。” 马车颠簸着驶入京郊小道,谢晗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他眯着眼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突然“嘶”了一声——手腕上被铁链磨破的伤口不知何时泛起了诡异的青黑色。 “谢、谢大人……”董庭在前头缩着脖子,声音抖得不成调,“咱们这是往哪去啊?” 谢晗从怀里摸出块帕子,狠狠缠在伤口上:“先送李柘去老地方。”他斜眼瞥了下缩在角落的废太子,压低声音:“今天的事要是传到李松耳朵里……” “我懂我懂!”董庭点头如捣蒜,“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李柘突然咳出一口血,溅在车板上,暗红一片。“成璧……”他哑着嗓子,眼睛盯着谢晗的手腕,“你那个伤……” “管好你自己!”谢晗粗暴地打断他,一把扯开车帘,冷风灌进来吹散了些血腥味。 他瞥了眼缩在角落的李柘,气不打一处来——堂堂一个皇子,身边跟着那么多侍卫,怎么就能蠢到被人逮住?刚才倒好,连累他跟沈辞周旋。 晨雾中,沐研带着几个暗卫早已候在岔路口。 谢晗利落地把李柘推下车,拽着他衣领低声道:“记住,白阳会的人现在满京城找你。敢踏出行宫一步——”他拇指在李柘脖颈上重重一划,半开玩笑道,“不用他们动手,我先结果了你。” 李柘脸色煞白,被沐研搀着踉跄离去。 谢晗盯着他们消失在雾气中,突然反手给了董庭一耳光:“看什么看?滚回你的温柔乡去!” 等董庭连滚带爬地跑了,谢晗才松开一直紧握的右手——掌心赫然是沈辞那枚白玉扳指,内壁的“辞”字正渗着血丝。他盯着看了半晌,突然狠狠摔在地上。 “驾!”谢晗一夹马腹,朝着东宫方向疾驰而去。 晨光中,马蹄碾过官道,谁也没注意到,谢晗手腕上那道被铁链磨破的伤口,像黑色的藤蔓一样蜿蜒。 第55章 东宫。 殿内烛火摇曳, 映得李松那张俊美阴鸷的脸半明半暗。 他指尖轻叩案几,声音冷得渗人:“高彦,你盯着谢晗七年, 连他和沈辞的那点破事都没查清?” 高彦额角渗出冷汗,硬着头皮道:“殿下,谢晗的’旧爱‘实在太多, 属下实在难以一一核实……”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况且,他现在说不定正在沈辞床上,您又何必——” “砰!” 殿门猛地被踹开,晨风裹挟着湿冷的雨气呼啸而入。 谢晗一身玄色劲装,衣摆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显然是刚从白阳会的围剿中脱身。他唇角勾着笑, 眼底却冷得骇人:“殿下好雅兴, 一大早就议论臣的床笫之事?” 李松眸光微动,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语气平静得近乎敷衍:“回来了?”仿佛只是问他是否用过早膳。 谢晗冷笑,几步逼近,靴尖几乎抵上案几:“殿下是不是该给臣一个解释?白阳会突然围剿李柘,偏挑我在的时候?” 李松抬眸, 眼底暗流涌动:“你在怀疑我?” “不然呢?”谢晗俯身撑在案上,逼近李松,身上未散的血腥气混着雨水的冷冽, 直逼李松鼻息,“殿下莫不是忘了,臣这条命虽贱, 却也不是能随便糟践的。” 两人距离近得几乎呼吸交错,李松喉结微动,忽然伸手扣住谢晗渗血的手腕,指腹在绢帕上轻轻一按:“你受伤了?” 谢晗嗤笑,猛地抽回手:“托殿下的福,死不了。” 李松眸色一沉,缓缓起身,绕过案几走到他面前:“谢晗,你在怪我?” “臣不敢。”谢晗嘴上恭敬,眼神却挑衅,“只是没想到,殿下连我的旧情人都查得一清二楚,却还能眼睁睁看着我往火坑里跳。” 高彦早在谢晗踹门时便识相地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他们二人,气氛凝滞,剑拔弩张。 李松忽然后退半步,语气恢复冷淡:“白阳会,确实是我引去杀李柘的。” 谢晗眼神一厉。 “但我安插了眼线。”李松淡淡道,“你不会有事。” 谢晗冷笑:“殿下当真是算无遗策。” 李松自嘲地笑了,笑意不达眼底:“沈辞是你的旧情人,我若早知道,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白阳会了。” 谢晗瞳孔一缩,随即也笑了:“原来殿下是在吃醋?” 李松修长的手指抚上谢晗的脸颊,指腹在他唇角轻轻摩挲,蹭掉那抹干涸的血迹。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他眸色晦暗不明。 “又一个旧情人?”李松的声音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这次是准备跟他远走高飞,还是继续做孤身边的一条狗?” 谢晗听出了那高傲语气下掩藏的醋意,心头微动。 往日那些风流债被翻出来时,李松最多冷笑两声,何曾这般在意过?看来这个沈辞,确实不简单。 他故意凑近,鼻尖几乎贴上李松的,带着几分轻佻笑道:“殿下这是......怕我跟人跑了?”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对方唇畔,“放心,这东宫的富贵,臣还没享受够呢。” 李松眸色骤然转深,猛地掐住他下巴。谢晗能感觉到那修长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谢晗,”李松的声音压得极低,“你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 “字字属实啊。”谢晗笑得漫不经心,指尖在李松胸口游走,感受着对方骤然加快的心跳,“殿下难道不知?臣最是贪图......” “悬丝录。”李松突然打断,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有了它,这江山唾手可得。” 谢晗心头一跳。又是这个古怪的名字。他袖中那本从李柘行宫顺来的册子,李松明明说是赝品,此刻却又...... “那破册子能有什么用?”他故作随意地问,手指却不自觉地摸向袖中。 李松突然发力,将他狠狠抵在案几上。砚台翻倒,浓黑的墨汁浸透了奏折,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暗色。 “还没想起来?”李松的手掌顺着他的腰线滑下,力道大得几乎要留下淤青,“你是把它给了李柘,还是......沈辞?”说到最后那个名字时,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咬牙切齿。 “殿下!”高彦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北境急报!” 第74章 李松动作一顿。谢晗趁机挣脱,却在转身时被一把拽回。 温热的呼吸喷在耳畔:“今晚别想逃。” 待李松离去,谢晗立刻掏出那本泛黄的册子。 烛光下,锁口内壁的“悬丝录”三个字猩红刺目。他快速翻到末页——本该记载要秘的部分,只剩被撕去的残痕。 “在看什么?” 谢晗猛地合上册子。李松不知何时已立在门边,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殿下不是要处理军务?”谢晗将册子塞回袖中,“臣的私物,就不劳过问了。” 李松缓步逼近,每一步都让谢晗神经紧绷:“你手上的悬丝录是赝品。”突然扣住他手腕,“想知道真本在哪儿吗?” 谢晗呼吸一滞。 “我可以给你线索。”李松俯身,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垂,“想要吗?” 空气中弥漫着珈兰香与墨汁混合的气息。谢晗挑眉:“殿下这是要做交易?” 李松低笑,指尖划过他喉结:“你出得起价吗?” 谢晗突然发力,反将李松按在书架上。文书散落一地,他膝盖顶进对方:“不如殿下先说说,这破册子到底有何用?” “能让你……”李松突然搂住他的腰往怀里带,声音沙哑,“永远留在我身边的东西。” 谢晗一怔。这话太过直白,不似李松往日作风。还未等他细想,李松的唇已经压了下来。 这个吻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谢晗下意识要推开,却被扣住后脑加深。直到唇角传来刺痛,他才猛地挣开。 “臣说过,心属李柘。”谢晗抹去唇上血珠,“殿下若是寂寞,后宫佳丽……” “谢晗。”李松突然冷下脸,“你真当孤非你不可?” 殿外惊雷炸响,照得两人面色惨白。谢晗胸口莫名发闷,嘴上却不肯服软:“难道不是?” 李松静静看他片刻,突然转身:“滚。” 雨势渐急。 谢晗站在廊下,袖中的册子烫得灼人。他想起李松说“永远留在身边”时的眼神——那里面的东西,让他不敢深想。 “大人?”高彦撑着伞过来,“您的伤……” 谢晗这才发现,腕间伤口又渗出血来。他摆摆手,大步走入雨中。 远处宫墙上,一道黑影悄然隐入夜色——是李松的暗卫。谢晗冷笑,果然还是被盯着。 可他没看见,东宫寝殿内,李松正对着宣纸上的“辞”字出神。 窗外雨声淅沥,像极了三年前谢晗离开那晚。修长的手指抚过字迹,李松眼神晦暗不明。 “谢晗……”他轻声呢喃,“你逃不掉的。” …… 接下来小半个月的时间,谢晗一直陆陆续续收到李柘约见面的传信,然而,李松盯得太紧,谢晗只能谨慎行事。 直至月末的深夜,沐研乔装之后混入卫所。他揭下风帽,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唯独双眼看向谢晗时,压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厌恶。 “殿下要见你。”沐研道。 谢晗放下手中的文书,“李松的眼线遍布卫所,此刻见面无异于自投罗网。” “白阳会的人已经盯上殿下了。”沐研突然逼近,“要么现在去后巷,要么就再也不见。” 谢晗见沐研神情严肃,并未细问,而是转身去了卫所后巷。 谢晗刚撩开车帘,就被一股蛮力拽了进去。熟悉的沉水香扑面而来,锁着他后背的手却在发抖。 谢晗挣开他的桎梏,指尖却触到一片濡湿。借着月光,他看到指腹上沾着暗红的血迹。 “你受伤了?”声音陡然一紧。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李柘的笑声混在辚辚车轮声中:“白阳会的箭法倒是长进了几分。” 穿过幽暗的密林,马车停在一间隐蔽的木屋前。 松木的气息混着夜露的潮湿扑面而来。李柘突然扳过谢晗的脸,月光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成璧,”他低声道,温热的吐息拂过谢晗的耳廓,“我们今夜就走,离开京城。” 这句话像一柄冰刃,直直刺入谢晗心口。 入屋后,李柘解下佩剑重重扔在案上,剑鞘砸碎了那只青瓷茶盏,碎片飞溅。 “李松布这个局,用了整整三年。”李柘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炸在谢晗耳边,“白阳会、朝中谏臣、北戎大汗......我累了,成璧。” 谢晗望着灯下李柘的侧脸,那道新添的箭伤从眉骨延伸到鬓角,在烛光下泛着狰狞的红。 “我可以帮你......” “帮我?”李柘突然大笑,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还是帮你的李松哥哥?”他冰凉的指尖抚上谢晗颈侧,那里有个明显的红痕——是被人用力亲吻后留下的印记。 李柘的唇贴上他耳际,湿热的舌舔过耳垂:“舍不得他给你的荣华富贵?还是......”声音陡然转低,“舍不得他床笫间的那些花样?”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谢晗的目光被散落的信笺吸引——其中一张赫然写着他的名字,却被朱砂划了道狰狞的叉痕。 这是李柘安插在白阳会的暗桩送来的密报。 谢晗的指尖微微发颤,看来那帮疯子确实已经将他列入了必杀名单。 谢晗猛地推开李柘,声音冷得像冰:“殿下这是怎么了?短短数日不见,竟忘了与李松的血海深仇?忘了我们的大业?” “白阳会下一个目标就是你。”李柘弯腰拾起那封信,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个被划去的名字,“跟我走,或者留下来当李松的替死鬼。” “我不能走。”谢晗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你的太子之位......” 李柘突然按住他的肩膀,眼中翻涌着黑潮:“我要听真话。” 屋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见烛芯燃烧的细微声响。 李柘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成璧,你不愿走,真是为我考虑,还是......舍不得李松?” 谢晗张了张嘴,喉头发紧。他该说什么?说他是因为悬丝录才爱李柘的?说他是为了报复李松把自己当物件送人,才要把李松拉下东宫? 还是……说他在李松面前每一次小心翼翼的周旋,每一次虚与委蛇的逢迎,都是为了眼前这个人?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殿下,多疑最伤人心。” “那就证明给我看。”李柘突然逼近,那双幽邃的眼睛死死盯着谢晗,像是要穿透他的伪装,直抵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证明你的真心,证明你爱的人是我。” 谢晗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拒绝李柘的求欢。但这一次不同——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仿佛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静静地站着,看着李柘伸手解开他的衣带。月光下,李柘的手指修长苍白,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 第56章 谢晗瞳孔骤然紧缩, 本能地向后退去,却被李柘另一只手死死扣住了后腰。两人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清李柘眼中翻涌的暗流——那里分明燃烧着妒火与欲念, 却寻不见半分所谓的情意。 “够了。”谢晗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殿下何必如此折辱臣的真心。” 李柘低低一笑,忽然倾身就要吻下。谢晗下意识偏头避开, 这个躲避的动作却似火上浇油,瞬间点燃了李柘压抑多时的怒火。 “躲什么?”李柘五指深深插入谢晗脑后的发丝, 强迫他仰起脸来,“李松碰你时,你也这般推拒?” 谢晗眼底闪过一丝隐痛,转瞬又恢复平静:“殿下,请自重。” “自重?”李柘冷笑连连,“三年前你分明是我的, 如今三年不见, 谁知你心里装着谁?”他忽然放柔了声音, 带着蛊惑的意味:“成璧,你躲我,不过是因为心里有他,是不是?” 谢晗睫毛轻颤,在眼下投下浅浅阴影。 三年前太子为他披衣时微颤的指尖, 六年前围猎场上李柘射落他发簪时挑衅的眼神,这些记忆纷至沓来。天家兄弟,一个温润似玉却心怀天下, 一个张扬跋扈却工于心计,都将他的忠诚与情意当作博弈的筹码。 “臣只效忠朝廷。”谢晗语气平淡。 李柘眸色一沉,猛然发力将他按在美人靠上。檀木雕花的棱角硌得后背生疼, 谢晗闷哼一声,还未及挣扎,衣领“嗤啦”一声被扯开。 “那就证明给我看。”李柘嗓音沙哑得可怕,“若心里没他,就别躲。” 冰冷的空气触及裸露的肌肤,谢晗不由得战栗。 他直视李柘双眼,忽然想起在西且弥审讯死囚时的心得——那些亡命之徒说谎时,瞳孔会有细微的收缩。而此刻李柘说“爱”字时,眼中闪过的分明是算计。 “你当真爱我?”谢晗轻声问道,声音轻得像落在剑刃上的雪。 李柘解他衣带的手顿了顿,随即笑道:“自然,这世上再没......” “谎话。”谢晗冷冷打断,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散殆尽。他猛地抬膝一顶,趁对方吃痛松手之际,一个旋身挣脱桎梏。 第75章 李柘踉跄着撞上红木桌角,腰间玉佩“叮”的一声落在地上,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青光。 谢晗脚步微顿,垂眸看着那块滚到脚边的玉佩——上好的和田青玉,是几年前西域进贡的珍品。 他俯身拾起,指尖触到玉上犹存的体温。 “殿下的玉佩。”谢晗将玉递还,“东宫动向仍会呈报,殿下若不信,大可不看。” 谢晗系好最后一根衣带,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夜深了,臣告退。” 说罢转身踏入月色,背影挺直如松。夜风拂过,袖间残留的沉水香萦绕不散,惹得他胃里一阵翻腾。 回到官道,谢晗才松开一直紧攥的拳头。 …… 镇抚司的大厅内。 谢晗正在批阅文书,忽听得外面一阵骚动。还未等他起身,大门已被推开,太子李松一袭明黄锦袍,腰间玉带轻晃,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 “殿下。”谢晗连忙起身行礼,案几上的卷宗被袖风带得哗啦作响。 整个大厅霎时鸦雀无声。 所有锦衣卫齐齐跪地,额头抵在手背上,不敢抬眼。李松身上那股淡淡的珈兰香,瞬间压过了厅内原本的铁锈与墨香。 “都退下。”李松淡淡道。 不过三个字,满厅锦衣卫如潮水般退去,脚步声整齐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谢晗正欲告退,忽闻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缇帅。” 李松已端坐于太师椅上,明黄锦袍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他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叩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在空旷的大厅内格外清晰。 谢晗身形一顿,缓缓转身。 自半年前擢升锦衣卫指挥使以来,他从未被要求亲自执行任务。此刻太子亲临,又点名要他亲自出手,此事恐怕非同小可。 “殿下有何吩咐?”谢晗拱手而立,声音平稳如常,却暗自绷紧了脊背。 李松抬眸,那双总是温润如玉的眼睛此刻深不见底。他指尖一顿,停下敲击的动作,整个大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有件差事,”李松缓缓开口,“需缇帅亲自去办。” 谢晗感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他分明看见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杀意,却又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怀疑是否只是烛光晃动的错觉。 “请殿下示下。” 李松从袖中取出一卷画像,徐徐展开。画上是个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眉宇间却透着几分阴鸷。 “顾承恩,大息国使团副使。”李松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他本是我五年前埋在大息的暗线,可惜......”指尖在画上某处轻轻一点,“变得不听话了。” 谢晗盯着那画像,忽然想起上月截获的那封密信——大息国使团中有人向夏国泄露军情。原来如此。 “他知道的太多。”李松将画像推向谢晗,“三日后使团入京,我要他永远闭嘴。” 谢晗接过画像,触手冰凉。 “殿下,此事派个百户去即可,何须......” “他认得锦衣卫的人。”李松打断道,“只有你,他没见过。”说着忽然抬眼,那双眼睛冷得像冰,“还是说,缇帅不愿为孤沾血?” 谢晗握画像的手紧了紧。“臣......” 喉间似有千钧重,这个简单的自称竟难以出口。 若接下这桩差事,李柘那边怕是又要掀起风波。那人善妒,昨晚才刚在小木屋拒绝他的求欢,若是去办了这事,李柘怕是又要闹一场。 更重要的是,这些日子他暗中查探的线索已然指向一个惊人的可能——现在的太子绝对不是真的李松。此刻他更应该做的,是继续追查那些蛛丝马迹,而非为眼前之人充当刽子手。 “罢了。”李松忽然起身,掸了掸衣袖,“既然谢卿为难,就让萧敛事去办吧。”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一名身着飞鱼服的男子迈步入内,正是北镇抚司敛事萧景明。 此人身材颀长,面容清俊,眉目间透着几分书卷气,倒像个翰林院的学士,而非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敛事。 “殿下。”萧景明拱手行礼,声音温润如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谢晗抬眼望去,正对上萧景明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 说来也怪,这萧景明虽是从诏狱调来,却无半分阴鸷之气,反倒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只是谢晗知道,能在诏狱那种地方全身而退的,绝非表面这般简单。 “萧卿。”李松微微颔首,“顾承恩的事,就交由你去办。” 萧景明拱手道:“属下领命。” 谢晗注意到,萧景明修长的手指在接过画像时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这个细节让他心头一动——这位看似温润如玉的敛事,或许并非表面这般云淡风轻。 “萧卿。”李松淡淡道,“三日后,我要见到顾承恩的人头。” “属下明白。”萧景明又行一礼,退下了。 —— 三日后,镇抚司正厅内,李松正在听董庭汇报。 “殿下,”董庭低声道,“萧敛事失手了。” 李松执棋的手微微一顿,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轻响。他抬眸看向董庭,神色依旧温润,眼底却暗沉如墨。 “说清楚。” 董庭喉结滚动:“昨夜萧敛事潜入驿馆行刺,却被顾承恩提前设伏,如今被囚在乐城城南一处废弃的盐仓里。” 谢晗原本静立一旁,闻言眉头微蹙。萧景明虽与他并无私交,但到底是锦衣卫的人,如今任务失败,生死未卜,李松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董副指挥使,”李松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和,“你去善后。” 董庭还没有回答,谢晗已抢先道:“殿下要灭口?” 李松语气淡然:“萧景明既已失手,便该承担后果。此事不必再拖,稍后孤会派黑甲军直接处理顾承恩。” 高彦立刻附和:“殿下英明。萧敛事办事不力,按规矩,已是弃子。” 谢晗盯着李松,忽然道:“殿下不打算救人?” 厅内霎时一静。 李松终于抬眼看他,眸色幽深:“缇帅,你今日话有些多。” 谢晗不避不让:“萧景明是锦衣卫的人,若被大息国拷问出什么,得不偿失。” “他若敢吐露半个字,”李松淡淡道,“自有黑甲军料理干净。” 谢晗沉默一瞬,忽然单膝跪地:“臣请命前去救人。” 李松指尖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你与萧景明并无交情,何必冒险?” “锦衣卫的人,不该轻易舍弃。”谢晗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 李松盯着他,半晌,忽然轻笑一声:“你执意要去?” “是。” 李松眸色渐深,指尖在棋盘上轻轻一叩:“好,你去。” 谢晗起身行礼,转身便走。 “缇帅。”李松忽然叫住他。 谢晗回头。 李松看着他,眼底情绪难辨:“若事不可为,你知道该怎么做。” 谢晗明白他的意思——若救不了人,便亲手了结萧景明,绝不能让锦衣卫的秘密泄露。 “臣明白。” 谢晗大步走出镇抚司,翻身上马,带着孟叶、江齐直奔乐城。 风掠过耳畔,他想起李松方才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的,究竟是帝王的无情,还是对他执意涉险的不悦?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今日若不去,萧景明必死无疑。 乐城城南废弃盐仓。 谢晗带着孟叶、江齐潜至仓库外围,三人贴着墙根,无声无息地摸到二楼。 仓库二楼昏暗潮湿,几盏油灯摇曳,映出中央被绑在木椅上的萧景明。他身上的飞鱼服已被血浸透,唇角破裂,却仍挺直脊背,目光冷冷地盯着面前的顾承恩。 “萧大人,何必硬撑?”顾承恩把玩着一支皮鞭,“只要你告诉我,李松还派了谁来杀我,我立刻放你走。” 萧景明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顾大人多虑了,殿下若要杀你,何须再派人?” 顾承恩眼神一冷,鞭子甩在萧景明的身上:“嘴硬。” 谢晗伏在暗处,目光扫过仓库内的守卫——至少二十人,个个持刀,硬拼毫无胜算。 鞭声又起,顾承恩应该不会立刻杀死萧景明了。谢晗朝孟叶和江齐打了个手势,示意撤退。 孟叶压低声音:“谢老弟,我们人太少,不如先回去调集人手再来?” 谢晗点头。三人正要悄然后退,忽听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匆匆跑上来,手里捧着一封信。 “大人!刚截获的信,是夏国太子送给萧景明的!” 顾承恩挑眉,接过信拆开,扫了几眼,脸色骤然阴沉。他猛地将信拍在桌上,冷笑一声:“好一个李松!竟敢如此羞辱我!” 三人听顾承恩的手下念道:“顾承恩不过蝼蚁,杀之无趣,留他多活几日,看他如何挣扎。” 第76章 李松不是要杀顾承恩吗?怎么会突然改了主意?而且这封信发出的时间,明显是在萧景明被捕后。 三人疑惑间,顾承恩一把揪住萧景明的衣领,眼中怒火翻涌:“看来你的主子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 萧景明神色未变,只是淡淡道:“殿下行事,自有道理。” “好一只忠心的狗!”顾承恩怒极反笑,“既然李松不在乎你,那我留你何用?” 话音未落,他拿起刑架上一把匕首,猛地刺入萧景明心口! “噗嗤——” 鲜血喷溅而出,萧景明身体一僵,随即缓缓垂下头,再无声息。 谢晗瞳孔骤缩,手指死死扣住窗棂,指节泛白。 孟叶和江齐脸色大变。 孟叶遗憾道:“他娘的,明明差一点就能把人救了,这封信来得真不是时候。” 江齐低声道:“缇帅,萧敛事已死,我们……该撤了。” 谢晗没动,目光死死盯着顾承恩。 江齐急道:“谢老弟,我们只有三人,敌众我寡,硬拼只会白白送命!” 谢晗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冰:”顾承恩杀了我们的人,他需得付出代价。” 孟叶一惊:“缇帅!您要做什么?” “给萧景明报仇。” …… 几天之后,谢晗终于找到机会,光明正大的接近大息国使者。 此次大息国使者前来夏国,最重要的任务便是会晤夏国商人,走私盐铁。顾承恩摆了一场宴会,邀请商贾,扩展自己的关系网。 暮色沉沉,驿馆内灯火通明。 丝竹声混着觥筹交错的笑语,从雕花木窗里溢出来,飘散在夜风中。 谢晗站在驿馆后院的阴影处,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的短刃。 “谢老弟,都安排妥当了。”孟叶压低声音,从暗处走近,“顾承恩果然上钩,方才已经派人去查探驿馆四周的’刺客‘了。” 谢晗唇角微勾,眼底却冷如寒潭:“他信了?” “信了。”孟叶点头,“属下按您的吩咐,故意让几个侍卫在驿馆外鬼鬼祟祟地徘徊,顾承恩的亲卫已经盯上他们了。” 谢晗轻“嗯”了一声,抬手将额前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今夜他扮作小倌,一袭月白长衫,墨发半束,眉眼间刻意描画得柔媚几分,在昏暗的灯火下,竟真像个沦落风尘的伶人。 “走吧,”他淡淡道,“该收网了。” …… 宴厅内,顾承恩正与几位夏国商人推杯换盏,脸上挂着笑,眼神却时不时扫向门口。 忽然,一道素白身影映入眼帘。 那是个极漂亮的少年,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偏偏眼尾一抹绯红,平添几分艳色。他安静地站在角落,像是误入宴会的迷途羔羊,与周遭的奢靡格格不入。 顾承恩眯了眯眼,招手唤来亲卫:“那是谁?” 亲卫低声道:“据说是孟员外带来的小倌,叫……阿晗。” “阿晗?”顾承恩玩味地念着这个名字,忽然笑了,“去,请他来喝一杯。” 不多时,少年被带到顾承恩面前。他微微垂首,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声音轻软:“见过大人。” 顾承恩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你是孟百户的人?” 少年睫毛轻颤,低声道:“奴……原是大殿下府上的。” “李柘?”顾承恩眼神一凝,手上力道骤然加重,“李柘派你来做什么?” 少年吃痛,眼中泛起水光,却仍强撑着道:“大殿下让奴告诉大人……太子已在宴上布下杀手,要取大人性命……” 顾承恩冷笑:“我凭什么信你?” 少年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和李柘带在身上的那块一模一样,不过是赝品。 “大殿下说,大人见到这个,自会明白。” 顾承恩盯着玉佩,脸色阴晴不定。他与李柘确有旧交,此次来夏国,本就想暗中联络李柘,共谋大事。如今李松派人追杀,反倒李柘派人来通风报信…… “李松为何要杀我?” 少年咬唇,声音更低:“听闻……萧敛事死前,说了些不该说的。” 顾承恩瞳孔一缩。 那日他杀萧景明,本就是为了激怒李松,逼他现身。若李松真因此要杀他…… “大人,快走吧。”少年急道,“大殿下已在城西安排了马车,送大人连夜离开乐城!” 顾承恩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好,很好。” 他起身整了整衣袍,对亲卫使了个眼色:“备马,立刻出发。” —— 夜色如墨,城西官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顾承恩掀开车帘,回望渐远的乐城,冷笑一声:“李松,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掩盖一切?待我回到大息……” 话音未落,马车突然剧烈颠簸! “怎么回事?!”顾承恩厉喝。 车夫没有回应。 顾承恩猛地拔出佩剑,刚挑开车帘,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他肩膀! “有埋伏!”他怒吼着滚下马车,却见四周树林中缓缓走出两道身影。 孟叶提着染血的绣春刀,笑眯眯地道:“顾大人,别来无恙啊。” 江齐挽弓搭箭,箭尖寒光凛凛:“我家大人让我代他问好。” 顾承恩脸色惨白,联想到阿晗和谢晗之间的联系,终于明白自己中了圈套。 他死死盯着二人,嘶声道:“谢晗呢?!让他出来!” 孟叶嗤笑:“你也配见我们大人?” 刀光闪过,血溅三尺。 顾承恩瞪大双眼,缓缓倒地。至死,他都没能见到那个月白身影。 —— 宴会依旧喧嚣,觥筹交错间,无人察觉顾承恩的离去。谢晗站在廊下,夜风拂过他的衣袖,孟叶悄然靠近,低声道:“事已办妥。” 谢晗淡淡“嗯”了一声,正欲转身离开,一道修长的身影却拦在了他面前。 那人一袭墨蓝锦袍,眉目如画,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正是沈辞。 “谢指挥使。”沈辞嗓音清润,眼底却冷意沉沉,“好手段。” 谢晗抬眸,神色未变:“沈坛主何意?” 沈辞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酒杯,缓缓道:“顾承恩死了。” 谢晗不语。 “他表面是大息国使者,实际上是白阳会的人,是我拜把子的兄弟。”沈辞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字字如刀,“而你,杀了他。” 谢晗眸光微动,脑海中蓦地闪过半月前的那一幕——顾承恩在城南仓库审问萧景明,明明没有杀心,却因那封信骤然暴怒,一刀刺穿了萧景明的胸口。 那封夺命信…… ——是李松故意要顾承恩看见的。 谢晗指尖微凉,忽然明白了什么。 顾承恩本不必死,萧景明也不必死。李松故意送来那封信,激怒顾承恩杀死萧景明,再借谢晗的手除掉顾承恩…… 而顾承恩,是沈辞的兄弟。 ——这是一场局。 李松要的,从来不是顾承恩的命,而是让谢晗与沈辞反目。 谢晗突然觉得可笑。 他向来以为自己对李松而言,至少是柄趁手的刀。可如今才明白,在帝王棋局里,他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李松太了解他了。知道他必定会为萧景明讨个公道,知道他放不下锦衣卫的责任,更知道他会毫不犹豫地手刃顾承恩。 这份了解,此刻却像淬了毒的刀,一寸寸剜进心口。 原来最伤人的,从来不是明枪暗箭,而是被亲近之人利用。 “沈坛主,”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若我说,我也是局中人呢?” 沈辞挑眉:“哦?” “顾承恩杀萧景明,是因李松故意激怒他。”谢晗直视沈辞,“而我杀顾承恩,是因我误以为他该死。” 沈辞眸色渐深,半晌,忽然笑了:“谢指挥使,你倒是坦诚。” 谢晗淡淡道:“我不屑说谎。” 沈辞盯着他,眼底情绪难辨:“那你现在知道了真相,打算如何?” 谢晗沉默片刻,忽而冷笑:“李松既敢拿我当刀,就该想到——刀,也会割伤执刀之人。” 沈辞眸光微闪,似笑非笑:“有意思。” 夜风拂过,远处宴乐声依旧,无人知晓这廊下的暗流涌动。 谢晗转身欲走,沈辞却忽然开口:“成璧。” 他脚步一顿。 “李松算计你,我算计他。”沈辞嗓音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而你,要不要与我合作?” 谢晗侧眸,月光映在他冷峻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锋利的轮廓。 “合作?” “对。”沈辞微笑,“你恨李松,我亦然。” 第57章 谢晗唇边的冷笑尚未散去, 眼前却蓦地浮现李柘那双含怒的凤眼。 那日白阳会设伏,李柘被掳时衣襟染血的画面犹在眼前。若此刻与沈辞联手,只怕那人知晓后, 又要与他大闹一场。 第77章 “谢指挥使这是......犹豫了?”沈辞似笑非笑地摇着折扇,玉骨扇面上“辞色”二字刺目得很。 “白阳会的名声,沈坛主应当比我清楚。”谢晗声音冷淡, “与虎谋皮,非我所愿。” 沈辞闻言轻笑, 折扇“唰”地展开,掩住半张俊脸:“谢指挥使何时也在意这些虚名了?” “更何况……”谢晗顿了顿,“我自有考量。” 夜风拂过,吹散沈辞一声轻叹。他收起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敲:“无妨。我等着谢指挥使想通的那日。” “不会有那日。” “话别说得太满。”沈辞转身离去,月白色的衣袂翻飞如蝶, “毕竟这世上, 能帮你对付李松的……” 他的声音飘散在风里, 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只有我。” — 东宫书房内,烛火被突如其来的掌风震得剧烈摇晃。谢晗一掌拍在紫檀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殿下好手段。”谢晗声音里压着怒意,“借我的手除掉顾承恩,再让沈辞恨我入骨——这一石二鸟的计策, 用得可还顺手?” 李松慢条斯理地合上手中奏折,抬眸时眼底一片平静:“缇帅,你在说什么?” “萧景明本不必死!”谢晗一把抓起案上茶盏摔在地上, 瓷片四溅,“那封激怒顾承恩的信,是你故意送去的!”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云焰端着李松的安神汤进来,见状立即放下药碗去扶谢晗:“大人息怒,您的手……” 谢晗猛地甩开他,袖口滑落间露出腕间一道泛着青紫的伤痕。云焰瞳孔骤缩,下意识就要去把脉,却被谢晗一把推开。 “别碰我!”谢晗转向李松,眼中怒火灼人,“殿下拿我当刀使,可曾想过我也会寒心?” 李松终于站起身,“那你可曾想过,萧景明为何会死在顾承恩手里?”他从抽屉取出一封信扔在案上,“自己看。” 谢晗展开信纸,手指微微发抖。那是萧景明写给顾承恩的密信——他竟是李柘安插在锦衣卫的细作。 “现在明白了?”李松声音冷得像冰,“我不过是将计就计。” 谢晗踉跄后退一步,腕间伤痕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扶住案几,眼前一阵发黑。 “大人!”云焰急忙扶住他,指尖不经意搭上他的脉搏,脸色骤变。 李松眸光一沉:“怎么回事?” 云焰欲言又止,谢晗却已挣开他的搀扶:“不必假惺惺!”他转身朝门外走去,脚步虚浮却倔强,“从今往后,东宫的事,与我无关!” 殿门被重重摔上后,云焰立即跪地:“殿下,谢大人腕间伤痕有异,属下方才把脉发现……” “说。” 云焰神色凝重,低声道:“谢大人体内检出’忆魂香’的痕迹,应是先前在白阳会时中的毒。” 烛火摇曳间,李松指节微微发白。他并不知晓,这忆魂香实则是沈辞精心涂抹在手铐内侧,借由谢晗腕间伤口悄然渗入。 此刻他只当是谢晗自己甘愿服下这恢复记忆的毒,为的是挣脱他的桎梏。 “此毒......”李松嗓音沉冷,眼底暗潮翻涌,“会如何?” “此毒本只起唤回记忆的作用,但谢大人体内尚有生死蛊余毒未清,二者相冲……”云焰声音越来越低,“恐会危及性命。” 烛芯爆开一朵灯花,映得李松半边脸隐在阴影里。他忽然轻笑一声:“他宁愿死,也要把沈辞记起来?” 云焰不敢接话,只觉殿内温度骤降。 “不必配解药。既然他选择记起来,那就让他记个清楚。” …… 谢晗已有五日未上朝。 他闭门不出,整日倚在窗边饮酒,任凭朝中风言风语愈演愈烈。直到这日黄昏,沐研匆匆推门而入,将一封烫金信函递到他面前。 “大人,柘主子的信。” 谢晗指尖一顿,酒盏停在唇边。他抬眸扫了一眼,信封上朱砂印泥鲜艳如血,正是李柘的私印。 “烧了。”他淡淡道。 沐研面露难色:“柘主子说......您若不看,他便亲自来府上找您。” 谢晗冷笑一声,一把扯开火漆。信纸展开,字迹凌厉如刀—— “缇帅亲启: 萧景明之死,东宫所为。此仇不报,孤寝食难安。 今有罗琛者,原为孤购火药,却临阵反水,杀我亲信,吞我钱财。此贼狡诈,踪迹难寻,唯缇帅可查。 若得火药下落,孤必重谢。” 谢晗盯着那“萧景明之死”四字,指节微微泛白。 沐研低声道:“柘主子前些日子很是消沉,直到得知萧敛事的死讯,才......” “才想起要报复?”谢晗冷声打断,“他倒是会挑时候。” 沐研不敢接话。 那夜谢晗从李柘的木屋拂袖而去后,柘主子闭门三日,摔碎的瓷器能装满马车。如今突然求助,明面上是查火药,实则是想和谢晗冰释前嫌。 “大人,您会帮柘主子吗?” 谢晗垂眸,信纸在烛火上化作灰烬。 “告诉李柘,这这忙,我帮了。” 罗琛。 谢晗默念这个名字,六年前那个雨夜的气息仿佛又萦绕在鼻尖——浓烈的西域香,混合着情欲的汗水,还有罗琛舌尖在他口中的味道。 六年前,他奉命接近那个西域军火商。 那时的罗琛,一袭红衣胜火,耳垂上的红宝石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他揽着谢晗的腰,将人压在雕花大床上:“紫言,我要你跟我回西域。 谢晗记得自己当时笑得风情万种,手指却悄悄摸向枕下的匕首。乾王需要那批火器,而他需要罗琛的信任。 红烛高烧,罗琛的喘息声在谢晗耳边越来越重。西域商人有力的手臂将他死死按在锦被间,另一只手正粗暴地扯开他的衣带。 “你这身子,比西域最贵的葡萄酒还让人上瘾。” 谢晗仰着头假意迎合,右手却准备出击。突然,房门被暴力踹开。 “锦衣卫拿人!” 十余柄绣春刀同时出鞘,铮鸣响彻房间。谢晗惊愕转头,只见为首之人戴着玄铁面具,飞鱼服下的身形却异常熟悉。 罗琛猛地将他拽到身后:“好大的胆子!” “罗琛。”面具后的声音刻意压低,却掩不住那股清冷,“你涉嫌贩卖军火,即刻收押。” 谢晗浑身一僵——是李松! “可笑!”罗琛抽出床头的弯刀,“就凭你们?” 面具人突然挥手,弩箭破空而来,精准钉在罗琛脚边。“要么束手就擒,”他缓步上前,“要么万箭穿心。” 谢晗看见李松背在身后的左手在微微发抖。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颤——乾王殿下竟亲自带兵来抓人? “紫言别怕。”罗琛将他往床内侧推了推,“这些杂鱼……” 话音未落,面具人突然暴起,一剑挑飞了罗琛的弯刀。谢晗眼睁睁看着李松用他从未见过的狠辣招式,眨眼就将罗琛按倒在地。 “铐起来。”李松冷声吩咐,自己却转身朝谢晗走来。 玄铁面具下的呼吸明显不稳。 “这位大人也要带走?”罗琛被按在地上嘶吼,“他与此事无关!” 李松突然掐住谢晗的下巴,拇指重重擦过他被咬破的唇角。“无关?”面具后的声音陡然变调,“锦衣卫办案,轮得到你置喙?” 谢晗被这突如其来的粗暴惊得睁大眼睛。 下一秒,冰凉的手铐“咔嗒”锁住他的手腕,李松贴着他耳畔低语,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怒意:“玩够了吗?” 直到被押上马车,谢晗才反应过来,李松这是在……吃醋? 车帘放下的瞬间,李松的手就掐住了他的腰。玄铁面具被粗暴扯下,露出李松泛红的眼尾:“谁准你让他碰的?” 谢晗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被狠狠咬住了嘴唇。这个吻,像是要把罗琛留下的痕迹全部覆盖。 记忆如潮水退去,谢晗唇角泛起一丝讥诮。 当年奉旨接近罗琛的是他,事后醋意大发的却是李松,如今想来倒像场荒唐戏文。 谢晗叹了口气。 岁月倥偬,那个红衣猎猎的西域商人竟又浮出水面。只是此番,谢晗垂眸看着李柘信笺的灰烬,他为的不再是李松,而是李柘。 命运弄人,莫过于此。 暮色渐沉,临城最大的客栈门前,谢晗拢了拢素纱外袍。 铜镜中映出的容颜已与六年前大不相同,他眉梢描得细长,唇瓣点了胭脂,连眼尾都刻意晕开一抹绯红。这副模样,活脱脱就是当年那个名动临城的小倌紫言。 “客官,天字房都按您吩咐安排好了。”小二殷勤地引路。 谢晗微微颔首,正欲上楼,忽听前厅传来一阵骚动。 “爷今日非要住天字号不可!”粗犷的嗓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管他是谁订的,都给爷腾出来!” 第78章 谢晗脚步微顿。这个声音…… 转身望去,只见一个魁梧男子正揪着小二的衣领。那人一身异域装扮,古铜色肌肤上横亘着数道伤疤,背上的虎头刀泛着寒光。模样陌生,可那跋扈的姿态…… “这位爷,天字号真住满了……”小二抖如筛糠。 “废物!”男子一把将人掼在地上,“知道爷是谁吗?” 谢晗眸光微闪。是了,罗琛这些年东躲西藏,定然改头换面。可那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尾音,还有发怒时下意识摩挲刀柄的小动作…… “客官!”小二突然扑到谢晗脚边,“这位贵客,您行行好,分一间……” 魁梧男子闻声回头,骂声戛然而止。 四目相对的刹那,谢晗清楚地看见对方瞳孔骤缩。那张陌生的脸上,表情从暴怒到震惊,最后定格在难以置信的狂喜。 “紫……紫言?” 谢晗佯装困惑:“这位兄台是……” “是我啊!”男子一个箭步冲上前,却在触及谢晗衣袖时猛地收住力道,生怕碰碎了珍宝般小心翼翼,“罗琛!你的罗大哥!” 谢晗故作恍然,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原来是罗公子。失礼了,我这就让出一间房。” “别走!”罗琛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六年了……我找了你六年……”声音竟有些哽咽。 谢晗挣了挣,纹丝不动。 正欲发作,忽见楼梯口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沈辞带着白阳会众人正缓步而下! 电光火石间,谢晗反手握住罗琛:“进屋说。” 房门甫一关上,罗琛便迫不及待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那张谢晗记忆里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道疤,眉宇间添了风霜。 “紫言,当年到底……”罗琛迫不及待地拉住谢晗的手,“锦衣卫有没有为难你?我动用了所有关系……” 谢晗偏头避开,袖中暗器已滑至掌心:“承蒙挂念。后来有位大人替我周旋,这才脱身。” “大人?”罗琛眼神一厉,“谁?” “旧事不提也罢。”谢晗转身斟茶,借机观察窗外动静,“倒是罗兄,如今还在做老生意?” 茶盏还未沾唇,就被罗琛一把打翻。 “少跟我打马虎眼!”方才的温情荡然无存,罗琛将人狠狠按在墙上,“六年不见,一见面就打听我的买卖?紫言,你当真以为我认不出锦衣卫的探子?” 第58章 谢晗眼中寒光一闪, 猛地抬膝撞向罗琛腹部。罗琛闷哼一声松了手,谢晗趁机挣脱,退到安全距离外整理被扯乱的衣襟。 谢晗耐心耗尽, 冷道:“废话少说,你把火药放到哪儿了?” 罗琛嗤笑一笑:“你接近我果然是为了火药。怎么?爬床的生意做不下去了,打起了军火商的主意?” 话音未落, 谢晗已经欺身上前,抬手就给了罗琛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罗琛的脸被打偏过去,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罗琛的眼睛都被打红了,他缓缓转回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晗。 他想不通,以前那个会为他弹琴唱曲、在他醉酒时细心照料、笑起来眼如弯月的温柔小倌,如今怎么变成了一副冷酷修罗的模样?那双曾经含情脉脉的眼睛里, 现在只剩下令他陌生的杀意。 “再废话就割了你舌头。”谢晗指节发白地按在刀柄上, 绣春刀“铮”地弹出半寸, 寒光正好晃过罗琛的眼睛,“现在,带我去找火药。” 马车在夜色里吱呀作响,颠得人骨头都要散架。 谢晗绷着脸坐在靠窗的位置,罗琛缩在对面的阴影里, 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紫言,”罗琛突然往前凑,月光正好照在他肿起来的半边脸上, “这些年,”他嗓子哑得厉害,“我总梦见你。” 谢晗的手指在刀柄上紧了紧。 “大漠那次, ”他一把抓住谢晗的手按在心口上,“锦衣卫的刀差点就扎穿我的心窝子。”掌心下的心跳又快又重,谢晗跟烫着似的抽回手,却瞥见罗琛眼里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真可惜。”谢晗慢悠悠地掏出手帕擦手。 “可惜什么?”罗琛眯起眼睛。 谢晗“唰”地拔刀,刀尖抵住罗琛喉咙:“可惜没扎准。”说着刀背往他伤口上狠狠一磕,罗琛顿时疼得弯下腰,倒吸一口凉气。 “可我他娘的活下来了!”罗琛突然扑过来抓住谢晗肩膀,马车猛地一晃,“那天沙暴把追兵都埋了,我口渴得要命,心里想的却全是你。” 谢晗抄起茶杯就砸过去。瓷片在罗琛额头炸开,血立刻流下来,可这家伙居然在笑:“别生气,当年我翻遍整个临城都找不到你,原来是被锦衣卫带走了啊。” 血顺着罗琛的眉骨往下淌。 谢晗盯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突然觉得脑袋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此刻全都涌了上来。 “操……”谢晗的手指死死攥着刀柄,骨节都泛了白。 去他妈的任务安排。六年前分明是他自己,在秦淮河边的绮红楼,一眼就看中了那个英俊的年轻商人。记忆里的自己穿着杏色薄衫,斜倚在栏杆上,手里的酒盏转得人眼花:“罗公子……不上来喝一杯?” “紫言?”罗琛带着血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谢晗猛地往后一退,后背“咚”地撞在车厢上。更多画面不受控制地往外冒——罗琛第一次被他拉进暖阁时涨红的脸,自己是怎么解开对方腰带的,那些不堪入耳的喘息声…… “你抖什么?”罗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当年可是你……” “闭嘴!”谢晗吼得声音都变了调,可那些画面根本停不下来。 最清楚的是那个春夜,李松踹开门时,自己正光着上身趴在罗琛身上。他记得自己当时还故意用脚蹭罗琛的腰,冲着李松笑:“你来得正好,看看我新找的……” 记忆里的自己摸着罗琛汗湿的胸膛,像炫耀战利品似的对李松说:“比你年轻,比你听话,最重要的是——”他故意拖长了音,“不会像你那样管着我。” 李松拔剑时的寒光仿佛现在还在眼前闪。谢晗记得罗琛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就跳窗跑了,而自己被李松掐着脖子按在床柱上时,居然还在笑:“你要是动他,这辈子都别想找到悬丝录。” 谢晗突然一阵反胃,那些放荡的回忆和现在的自己简直判若两人。他死死按着太阳穴,恨不得把那些记忆再塞回去。 “想起来了?”罗琛突然凑近,“当年可是你硬拉着我……” “胡说!”谢晗一刀划破罗琛的袖子,手却抖得厉害。他引以为傲的镇定正在崩塌——如果这些记忆是真的,那他坚信的一切算什么? 而罗琛还在絮絮叨叨说着那些年被锦衣卫追杀的往事——这傻子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 “那群疯狗追了我整整半年,要不是遇上沙暴,我这条命早交代在大漠里了。” 谢晗太阳穴突突地跳。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碎片硬生生按回脑海深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谢晗怎么可能干出那种风流荒唐事?一定是李松……对,肯定是李松那混蛋给他下了什么药,或者用了什么邪门的摄心术。 “紫言?你怎么……” “闭嘴。”谢晗一把拍开他的手,“李松派我去接近你,就这么简单。” 罗琛愣了一下,突然笑出声:“李松?就那个东宫的……”他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等等,你是说……” 谢晗别过脸去,死死盯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树影。 月光把那些枝丫的影子投在他脸上,像一道道狰狞的疤痕。 他必须相信这是李松的安排,必须相信。否则...否则他恪守的规矩,坚守的信念,全都成了笑话。 “哈……”罗琛突然怪笑一声,“我早该想到的。那会儿你突然消失,紧接着锦衣卫就……”他猛地抓住谢晗的肩膀,“所以你这些年……” “我说了闭嘴!”谢晗反手就是一记肘击,却被罗琛灵活地躲开。车厢里顿时一阵晃动,惊得拉车的马嘶鸣起来。 谢晗喘着粗气,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 他不能接受,绝对不能接受那些记忆里的自己是真实的。那个放浪形骸、不知廉耻的紫言,怎么可能是现在这个冷面铁血的锦衣卫? “你骗自己有意思吗?”罗琛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当年是你先……” “你再多说一个字,”谢晗“唰”地拔出绣春刀,刀尖直指罗琛咽喉,“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罗琛盯着近在咫尺的刀尖,嘴角扯出一个苦笑。他缓缓举起双手,眼神中透着几分无奈和疲惫。 谢晗收起绣春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纠结往事的时候,他还有任务在身。 第79章 “罗琛。” 谢晗开口:“火药交易时,为何要杀李柘的人?” 罗琛的喉结在剑锋下滚动,却突然笑了:“锦衣卫的情报就这点水平?”他眼中闪过一丝讥诮,“白阳会杀人栽赃,你们就信了?” “证据。” “证据?”罗琛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肩膀上一道狰狞的刀伤,“这就是证据!白阳会的沈辞亲自带人截货,李柘的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谢晗瞳孔微缩。这伤口确实是白阳会惯用的弯刀所致。 “带我去看货。”他猛地收剑入鞘。 半个时辰后,城郊废弃粮仓。 谢晗掀开稻草,数十个火药箱整齐排列。他随手打开一个,黑色粉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满意了?”罗琛靠在门框上,“这批货我藏了半个月,就等着买给李柘,赚上……” “闭嘴。”谢晗点燃信烟,猩红的光点升入夜空。 不多时,马蹄声由远及近。李柘的人沉默地搬运火药箱,整个过程快得惊人。 最后一箱装车时,罗琛哀求道:“我可以走了吗?” 谢晗冷笑一声,剑光闪过,罗琛手腕上的绳索应声而断。 罗琛揉着手腕,眼中闪过复杂神色:“真不杀我?” “滚。” “紫言……”罗琛突然上前一步,“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当年是你先招惹的我!” 剑光暴起!谢晗的剑锋瞬间刺破罗琛颈间皮肤,鲜血顺着剑刃蜿蜒而下。 “再敢胡说八道,”谢晗眼中杀意暴涨,“我就让你永远闭嘴。” 罗琛却突然迎着剑锋又上前半步,伸手握住剑刃,掌心立刻被割得血肉模糊,“但你不会。”他死死盯着谢晗的眼睛,“因为你知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在两人之间的地上汇成一滩暗色。 谢晗猛地抽回长剑,剑刃在罗琛掌心拉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滚,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罗琛踉跄着后退两步,却还在笑:“你变了,紫言。”他举起鲜血淋漓的手,“以前的你,最见不得我流血。” “找死!”谢晗暴起一剑刺出,却在最后一刻偏转剑锋,剑尖深深没入罗琛耳侧的树干。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交错。罗琛能清晰地看见谢晗眼中翻腾的杀意。 “滚!”谢晗猛地拔出长剑,木屑纷飞。 罗琛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谢晗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沾过无数鲜血的手,曾经也温柔地抚摸过那个人的脸庞。 记忆里的紫言和现在的谢晗,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 夜风呼啸,谢晗策马疾驰在返程的官道上。 “驾!” 谢晗狠狠抽了一鞭,马匹吃痛,速度又快几分。 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沐研方才的话——“黑甲军正在码头”。黑甲军是李松的亲卫,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李松……”谢晗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他早该想到的,火药交易时,杀掉李柘手下的,不是白阳会,而是黑甲军。 从罗琛提到白阳会开始,这一切就是个精心设计的局。 马踏飞燕,前方官道上出现一队人马。 谢晗猛地勒马,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发出嘶鸣。 “谁?!”他厉声喝道,右手已按在剑柄上。 为首之人缓缓摘下风帽,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谢大人,”沐研的声音比夜风更冷,“出事了。” 谢晗眯起眼睛:“说。” “护送火药的人马在半路遇袭。”沐研一字一顿道,“是高彦带队。” “高彦?”谢晗瞳孔骤缩。高彦是李松的心腹,这意味着…… “现在黑甲军正在码头装船。”沐研继续道,声音里压抑着怒意,“天亮就要启程。” 谢晗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李松为何要截这批火药?为何要嫁祸白阳会?更重要的是——为何偏偏选在此时? “召集人手。”他突然调转马头,“去码头等我。” 沐研一把拉住他的缰绳:“你去哪?我们人手不足!” 谢晗冷冷扫了他一眼,那目光让沐研不由自主松开了手。 “三个时辰。”他沉声道,“天亮前,我会带着援兵回来。” 不等沐研再问,谢晗已策马冲入夜色。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只留下急促的马蹄声回荡在寂静的夜里。 沐研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他不知道谢晗要去哪求援,但他知道,今夜,注定要见血了。 暴雨倾盆,谢晗驾马冲进客栈后院,马蹄踏起的泥水溅湿了他的衣袍。他随手将发髻扯散,又在衣襟处划开几道口子。 他刻意放慢脚步穿过回廊,每一步都走得足够久,好让暗处的白阳会眼线看清他此刻的狼狈模样。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猛地踹开时,谢晗正坐在灯下擦拭佩剑。 他抬眼望去,只见沈辞披着件单薄的外衫立在门口。 “谁干的?”沈辞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谢晗漫不经心地拭去剑刃上的雨水:“与你何干?” 沈辞突然暴起,一把将谢晗按在墙上。 “是罗琛?”沈辞的呼吸喷在谢晗故意弄得青紫的脸上,“你们又见面了?” 谢晗冷笑一声,猛地抬膝顶向沈辞腹部。沈辞吃痛松手,谢晗顺势拔出佩剑抵在他咽喉:“我的事,轮不到你过问。” 雨声渐急,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 “黑甲军劫了火药。”谢晗突然收剑转身,“我现在要去码头。” 沈辞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就凭你一个人?” “放手。” “李松伤了你,还想抢货?”沈辞眼中燃起危险的火焰,“我跟你去。” 谢晗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冲进雨幕。马厩里,他利落地解开缰绳,翻身上马时故意让沈辞看清自己染血的衣袖。 果然,身后传来沈辞的怒吼:“备马!所有人跟我去码头!” 雨夜里,谢晗铁蹄如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沈辞带着白阳会的人正穷追不舍。马蹄声、雨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为即将到来的血战奏响序曲。 黎明前的码头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谢晗隐在暗处,冷眼看着沈辞带领白阳会众人与高彦的黑甲军对峙。 “白阳会的余孽也敢来送死?”高彦冷笑一声,腰间佩刀已然出鞘。 沈辞眼中寒光乍现:“夏朝的走狗,今日便要你们血债血偿!” 刀剑相击,迸发的寒光刺透了晨间薄雾。 谢晗眯起眼睛,看着双方人马在码头上厮杀成一团。刀剑相击的火星在晨曦中格外刺目,鲜血很快染红了码头上的木板。 “大人,现在动手吗?”沐研悄声问道。 谢晗抬手示意稍安勿躁:“再等等。” 码头上,沈辞一剑刺穿一名黑甲军的咽喉,鲜血喷溅在他狰狞的脸上。高彦见状大怒,亲自提刀杀来。两人战作一团,刀光剑影间竟是不分胜负。 “就是现在。”谢晗突然低喝一声。 沐研立即带着早已埋伏好的精锐,借着混战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上了停泊在码头的大船。 谢晗则缓步走向战局,绣春刀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他看准时机,突然暴起,一刀刺伤了一名正要偷袭沈辞的黑甲军的右臂。 “谢晗?!”沈辞又惊又喜。 谢晗却不答话,转身又杀入战团。他的每一刀都精准狠辣,却又恰到好处地维持着双方势力的平衡,让这场厮杀持续得更久些。 远处传来沐研的暗号声。谢晗眼中精光一闪,突然抽身退出战局。 “撤!”他一声令下,李柘的手下立即四散而去。 沈辞这才惊觉上当,怒吼道:“谢晗!你——” 但为时已晚。码头上只剩下两败俱伤的白阳会和黑甲军,而那艘载着火药的船只,早已在晨雾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晗站在远处的山岗上,看着初升的朝阳将码头染成血色。他轻轻抚过腰间染血的牙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一局,终究是他赢了。 第59章 夜色如墨, 谢晗独坐书房,翻阅西域档案。 烛火摇曳间,他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丝弧度。几日前高彦那小子终于栽在他手上, 这会儿估计正在东宫摔东西泄愤呢。 窗外一阵扑簌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落在窗棂上,腿上绑着的竹筒在月光下泛着绿光。 谢晗神色微凝。这信鸽的品种他再熟悉不过——是方琪豢养的西域雪鸽,能日行千里而不倦。 他取下竹筒时, 指尖竟有些发颤。 三个月前他初到京城,四面楚歌之际, 唯一能想到的调查人选便是方琪。 第80章 黑甲军将孟叶、江齐盯得死紧,而远在西域弥勒国的松月秘辛,除了方琪,再无人能为他探查。 “你果然……总能带给我惊喜。”谢晗轻叹一声,展开信笺。 方琪的字迹依旧如当年初见时那般清峻挺拔,一笔一划都带着那人特有的从容气度。 信中所言令他瞳孔骤缩——兰息寺的线索终于浮出水面。 方琪不仅查实了李松身世之谜, 更找到了关键证人。 “松月寺劫后余生者寥寥, 幸得寻获一小沙弥, 法号拢青……” 拢青能证明李屿淮不过是弥勒国一介商贾之子,与皇室血脉毫无干系。而方琪已决定带着这个活证前往北戎暂避风头…… 一阵夜风拂过,吹得烛火剧烈摇晃。 “啪”地一声,谢晗猛地合上信纸。 窗外树影婆娑,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他不动声色地将信纸凑近烛火, 看着信纸化为灰烬,才松了一口气。 东宫。 “殿下,”董庭的声音压得极低, 却字字清晰,“谢指挥使与方琪确有密信往来。信中不仅提及兰息寺旧事,更提到了那个叫拢青的小沙弥。”他喉结滚动, 咽下一口唾沫,“那方琪竟敢妄言殿下从小生活在弥勒国,分明是……” 话音戛然而止,大殿陷入死寂,唯有铜漏滴答作响。 李松散漫地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抚弄着案上卷宗。 “董爱卿。” 这声轻唤让董庭浑身一颤。太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却让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倒是……”李松忽然轻笑一声,“……忠心得很。” 那笑意未达眼底,反倒让殿内的温度似乎骤降了几分。 董庭的额头沁出冷汗,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个不该触碰的禁忌。 “微臣……微臣只是……” “只是什么?”李松倏然起身,一双桃花眼亮得骇人。“只是替孤盯着谢晗?还是……”他缓步向前,“……在查孤的旧事?” 董庭浑身剧颤,他这才惊觉,自己犯了大忌——李松派他监视谢晗是真,可兰息寺的秘辛,却是连亲卫长高彦都不得而知的绝密。 “殿下明鉴!微臣绝无……” “嘘。”李松忽然俯身,“知道为什么云焰能活到现在吗?”太子殿下声音轻柔,像在诉说一个缠绵的情话,“因为他从来……不问不该问的事。” 董庭略微抬眼,便看见李松眼底转瞬即逝的杀意,此刻他的性命,全系于对方一念之间。 “滚吧。”李松直起身,“记住,今日你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不知道。” 董庭几乎是爬着退出殿外的。直到宫门在身后重重合上,他仍能感觉到太子冰凉的手指,仿佛抵在自己的命门上。 待董庭退下,云焰从屏风后转出,拱手道:“殿下……” 李松打断他:“你尽快去准备前往北戎之事,其他的事,孤自有道理。” 云焰皱眉道:“殿下,谢晗既已知晓兰息寺之事,便不能再留。” 李松看过来,眸中寒光如刃。 云焰不退反进,向前迈出一步。“殿下,三年前谢晗带着悬丝录叛逃,属下就劝过您——该杀的人,一个都不能留。如今谢晗已查到拢青身上,您还要心软到什么时候?” 李松眼中翻涌着暴虐的杀意,声音却异常平静:“你在教孤做事?” 云焰不避不让,“属下不敢。只是北戎乃龙潭虎穴,赛罕大汗病危之际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殿下身为储君,若有个闪失......”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董庭武功不弱,又熟悉北戎地形,派他去最合适不过。” “你懂什么。”李松转身望向墙上悬挂的北戎疆域图,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疲惫,“拢青必须死,但必须死在孤手里。”他指尖划过地图上标注的路线,“只有亲眼看着他断气,孤才能......” 才能什么?李松没有说下去。 但云焰知道,那个在兰息寺禅房里瑟瑟发抖的十四岁少年,至今仍在殿下的噩梦里徘徊。 第二日,云焰踏入谢晗的书房,身后跟着两名侍从,抬着一只紫檀木匣。 谢晗抬眸,目光冷淡:“云大人有何贵干?” 云焰挥手示意侍从退下,亲自打开木匣,取出一卷地契,推到谢晗面前:“殿下赐您山庄一座,名’栖梧‘,依山傍水,景致极佳。” 谢晗扫了一眼,不动声色:“无功不受禄。” 云焰笑了笑:“殿下说,您近日查白阳会辛苦,可暂住山庄休养,政务不必操心。” 谢晗指尖一顿,抬眼看他:“殿下呢?” 云焰意味深长道:“殿下将以御使身份出使北戎,探望病重的赛罕大汗,董庭随行护卫。” “北戎……”谢晗眯起眼睛。 李松选在这个时机出使,绝非巧合。兰息寺的旧事,拢青的下落,方琪的密信——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太子要去灭口。 “他什么时候回来?”谢晗问。 “约莫……两个月后。” 谢晗眸色微暗。两个月?他在心底冷笑一声。 李松倒是出息了,从前在京城时三天两头就要找借口来锦衣卫衙门晃一圈,如今竟能狠下心两个月不见他。 “两个月不见我,殿下倒是放心。”他嘴角噙着笑,眼底却一片冰凉。 谢晗想起从前李松那些拙劣的借口——什么奏章批阅有疑,什么边境军报需议,甚至不惜装病也要召他入宫。如今倒好,为了个拢青,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原来在李松心里,那个小沙弥的分量比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还要重。也是,毕竟拢青握着的可是能要了李松性命的把柄,而他谢晗……不过是个随时可以舍弃的旧人罢了。 “谢大人?”云焰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谢晗敛了神色,淡淡道:“替我谢过殿下美意。”他看了眼那座山庄的地契,突然觉得那精美的亭台楼阁像极了一座华丽的囚笼。李松这是要把他圈养起来,好安心去北戎杀人灭口呢。 云焰盯着他,忽然压低声音:“谢指挥使,殿下待您不薄。这山庄,您便是养十个男宠,殿下也不会过问。”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比如……牧飞?” 谢晗眼神骤冷。 云焰继续道:“可您为何偏要与方琪联络?殿下知道了,很不高兴。” 谢晗闻言险些笑出声来。那男人既然知道方琪将拢青带去了北戎,又怎会不知他与方琪早已和离?这般装模作样地吃醋,倒像是戏文里那些拈酸吃醋的闺阁妇人。 谢晗缓缓站起身,“云大人今日来,是代殿下兴师问罪?” 云焰摇头,语气忽然缓和:“殿下只是希望您安分些。”他指了指地契,“这山庄,是补偿,也是警告。” 谢晗盯着那卷地契,忽而一笑,笑意凉薄:“替我谢过殿下。” 云焰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待云焰走后,谢晗静立良久,忽而一把抓起地契,狠狠掷向墙角。 “备马。”谢晗扬声,“传令北镇抚司,本官要离京查办白阳会一案。即日启程。” 既然李松要北上灭口,那他便要赶在李松之前,将那个能证明一切的小沙弥安全带回来。 …… 北上的官道被烈日烤得发烫,谢晗的马车在滚滚热浪中艰难前行。 车内闷热难当,谢晗松开领口。 自京城出发已有七日,他日夜兼程,却始终追不上前方那支扬着玄色旌旗的仪仗——那个男人总是这样,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风,来时搅乱一池春水,走时连片云彩都不留下。 “大人,前头山路狭窄,怕是要慢些走了。”车夫隔着帘子禀报。 谢晗掀开车窗,远处群山如墨,唯有官道两侧的梧桐树上系着的红布条在风中狂舞,那是边关驿卒留下的标记。 谢晗的目光在那些红布条上逡巡,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他太熟悉这些边关暗记——最新系上的红布条边缘还保持着鲜亮的色泽,约莫三四日的光景,正是李松仪仗经过的时间。 “三四天……”他低声自语,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以太子仪仗的正常行进速度,此刻最多该到雁门关,可看这标记的位置,李松分明是在日夜兼程地赶路。 能让这位向来从容的太子如此急迫的,除了那个能证明他真实身份的小沙弥拢青,还能有谁? 谢晗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北戎王庭龙潭虎穴,李松却甘愿以身犯险,只为除掉一个证人。这份决绝让他既心惊又……莫名酸涩。 更令他不安的是西且弥的那桩旧事,李松为了他,在西且弥亲手斩杀了北戎大汗唯一的继承人罗拉王子。此事若被北戎知晓,他此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荒唐......”谢晗攥紧手指,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厌。 第81章 掌心的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优柔寡断了?为一个曾经将他当作棋子随意摆布的人牵肠挂肚,简直是...... 谢晗忽然嗤笑出声,笑声在空荡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松开手指,看着掌心里的指印,仿佛这样就能证明方才那一瞬间的动摇不过是错觉。 “为李松担心……不过是职责所在罢了。”他整理好衣领,茶水倒映出他眉眼冷峻,看不出半点破绽。 马车突然急停,惯性让他险些撞上车壁。外头传来车夫的惊呼:“对面来车了!这窄道如何错得开?” 谢晗皱眉掀帘,只见前方十丈处,两辆玄漆马车正堵在转弯的隘口,车辕上挂着的青铜宫灯在风中摇晃。 谢晗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让路。”谢晗跳下马车,他按着腰间绣春刀向前走去,却在看清对面车驾纹饰时骤然僵住——这不是普通仪仗,而是李松的贴身车驾。 对面车帘微动,那个熟悉的身影,此刻正朝他走来,一袭月白夏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谢卿这是要去哪儿?”李松来到他面前,声音带着惯常的漫不经心,“栖梧山庄的冰酪不够消暑么?” 谢晗胸口发闷。他设想过千百种追上李松后的情形,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蝉鸣聒噪的午后。 更没想到,见到他的瞬间,那股无处发泄的怨气竟化作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殿下不是去北戎探望赛罕大汗?”他故意咬重“探望”二字,“怎么才到雁门关就折返了?” 李松轻笑一声。 “若孤说是专程回来逮某个擅离职守的指挥使,谢卿信不信?” 热风拂过两人之间的空隙,谢晗看着李松被晒得微微发红的后颈,忽然注意到他衣领处有一道新鲜的擦伤——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的痕迹。 “殿下受伤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语气活像个......关心则乱的旧相识。 李松眸色一暗,突然抓住他手腕,带着他上了东宫的马车。他掌心滚烫:“你以为北戎是什么地方?赛罕大汗病重,各部势力都在等着咬下第一口肉,你单枪匹马闯进去,是嫌命太长?” 谢晗后背紧贴着冰冷的车壁,身前却是李松滚烫的胸膛。这距离太危险,近得他能数清对方睫毛投下的阴影。 “北戎算什么?”谢晗冷笑,故意抬膝顶在李松腿间,“殿下去得,我就去不得?” 李松呼吸一滞,却纹丝不动:“你如果非要去,”他忽然俯身,唇几乎贴上谢晗的耳垂,“就跟我一起去。” 温热的气息扫过耳廓,谢晗浑身绷紧,他猛地偏头避开这暧昧的接触:“所以殿下专程折返,就是为了接我?”指尖抵住李松胸口狠狠一推,“怎么?怕我抢在你前头找到拢青?” “怕你死。”李松突然掐住他下巴,“罗拉王子死在边城,你以为北戎人会放过边城来的官员?” 谢晗瞳孔骤缩。他当然记得那天,李松的剑刺穿罗拉王子咽喉时,鲜血溅在他脸上还是温的。 “松开。”他寒声道,“我答应跟你同行,但别想限制我行动。” 李松低笑一声,非但没松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将他腰间的绣春刀抽走:“可以。但你的刀,归我保管。” 车厢里空气陡然凝滞。谢晗盯着近在咫尺的唇瓣,突然有种咬上去的冲动——不是亲吻,是撕咬,最好能尝到血的味道。 “随你。”他猛地别开脸,“反正我想杀人的时候,从来不用刀。” 李松闻言大笑,终于退开半步。阳光从车帘缝隙漏进来,照见他眼底翻涌的暗色:“那这一路,孤可要好好领教谢大人的身手了。” 第60章 北戎的风沙刮得人脸生疼。 谢晗勒住缰绳, 眯着眼望向远处巍峨的王庭。 黄沙漫卷中,那座由巨石垒成的宫殿宛如一头蛰伏的猛兽,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绣春刀, 却摸了个空。那把御赐的宝刀,此刻正挂在李松的马鞍上。 “缇帅可是在寻这个?”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李松策马上前, 玄色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那柄绣春刀,刀鞘上暗纹流转, 映得他眉眼如画。 谢晗抿唇不语。 七日前离开夏国边境时,这位太子殿下便以“不限制他自由活动”为条件,收了他的兵器。 “殿下多虑了。”谢晗淡淡道,“下官此番随行,不过是奉皇命护卫。” 李松眸色一暗,忽然倾身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谢晗耳际:“缇帅,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何而来?” 谢晗心头一跳。方琪该不会已经暴露了吧…… “大人!北戎礼官来迎了!” 随从的喊声打断了二人私语。只见一队北戎骑兵疾驰而来, 为首者身着锦袍, 腰间金刀晃得人眼花。 “夏国御史远道而来,有失远迎!”那北戎官员翻身下马,行了个不甚标准的礼,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谢晗,“这位大人面生得很, 不知如何称呼?” 谢晗正欲答话,李松已横马挡在他身前:“这位是我大夏锦衣卫指挥使谢晗。阁下是?” “巴赫拉,大汗帐下千户长。”那官员咧嘴一笑, 露出一口金牙,竟绕过李松径直走到谢晗马前,“久闻谢指挥使’玉面修罗‘的威名, 今日一见,果然……” “巴赫拉大人。”李松声音陡然冷了下来,“本官奉旨探望赛罕大汗,不知何时能入王庭?” 巴赫拉这才不情不愿地退开两步:“御史大人莫急,大汗病中不喜打扰,还请先在驿馆歇息。”说着又朝谢晗挤眼,“谢大人若有兴致,今夜城中有篝火宴,在下愿作向导。” 谢晗尚未回应,忽听“铮”的一声,李松竟拔出了他的绣春刀! 寒光乍现,刀尖直指巴赫拉咽喉。 “李松!”谢晗厉声喝道。 四周北戎骑兵顿时刀剑出鞘,气氛剑拔弩张。 巴赫拉不知道夏国太子的名讳,哈哈大笑,抬手示意部下收刀:“李大人好大的火气!不过是一句邀约,何必动怒?” 李松手腕一抖,刀锋在巴赫拉颈间划出一道血痕:“本官的人,不劳费心。” 谢晗瞳孔骤缩。 李松这一句“本官的人”,等于将他与夏国御使的关系昭告北戎众人。 这疯子到底想干什么?进城前,他们已经说好公事公办了。 巴赫拉摸着脖子上的血痕,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却很快又堆起笑容:“原来如此,是在下唐突了。”他翻身上马,“驿馆已备好,诸位请随我来。” 待北戎人走远,谢晗一把扣住李松手腕:“你疯了?在王庭门口对北戎官员动刀?” 李松反手握住他:“怎么,缇帅心疼了?”他贴近谢晗耳畔,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别忘了,你的刀在我手里。你的人……也该在我手里。” 谢晗猛地抽回手,胸口剧烈起伏。他早该知道,李松带他来北戎就没安好心。什么收缴兵器,分明是要断他手脚! “李大人,”他一字一顿道,“这里是北戎。” 言下之意,你李松再嚣张,也压不过北戎大汗去。 李松却笑了,那笑容让谢晗后背发凉:“好啊,那咱们就看看,在这北戎王庭,是北戎大汗管用,还是我的刀快。” 入夜后,谢晗独自站在驿馆窗前。 北戎的星空格外低垂,仿佛伸手可摘。他摩挲着空荡荡的刀鞘,思绪万千。 方琪的密信上说得很清楚,拢青已被安置在安全之处,不会贸然行动。 那小沙弥手里握着的秘密,足以让李松万劫不复。可要接应他,没有兵器怎么行?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谢晗头也不回:“殿下深夜造访,不合礼数。” 李松反手关门,将一物抛了过来。谢晗下意识接住,竟是他的绣春刀! “明日赛罕大汗召见,”李松倚在门边,月光描摹着他精致的轮廓,“你佩刀随行。” 谢晗心头警铃大作。李松何时这般好说话了? “条件?” 李松轻笑:“我要你当着北戎众人的面,承认是我的人。” 谢晗猛地抬头,正对上李松幽深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的情绪让他心惊,占有欲,执念,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痛楚? “李松,”谢晗缓缓拔刀出鞘,寒光映面,“你究竟想要什么?” 刀光中,李松的表情有一瞬的脆弱,转瞬又恢复成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想要的一直很简单……”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夜枭啼叫。 谢晗眼神微动。是方琪的暗号! 李松似乎也听见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谢晗一眼:“夜已深,缇帅早些休息。”说罢转身离去,却在门口顿住,“对了,不管是在北戎还是夏国……别让我看见你和别的男人单独相处。” 第82章 门扉合上的轻响刚落,谢晗紧绷的肩线终于松懈下来。他缓步移至窗前,指节在窗棂上轻叩三声——两短一长,是和方琪约定的暗号。 片刻沉寂后,窗缝中探入一只瘦小的手。那身影如夜猫般灵巧地翻入室内,落地时竟未发出一丝声响。 “小的是方大人派来的。”少年压低嗓音,“方大人在城郊金乌山庄等您,请尽快过去。” 谢晗点头后,少年便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室内重归寂静。谢晗将烛芯剪至最暗,青白的月光透过窗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窗外,北戎王宫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他必须尽快行动,拢青手中的秘密关乎重大,而此刻他身在北戎,孤立无援。 谢晗眼神渐沉。方琪冒险传讯,必是情况有变。但李松的眼线遍布王城,要如何避开监视前往金乌山庄? 他的目光穿过窗棂,落在不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府邸上,正是白日里那个色胆包天的巴赫拉宅院。 那金牙武官的府邸与驿馆仅一墙之隔,此刻还能听见里头传来歌舞喧嚣。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等贪图享乐的北戎官员,府上必定藏着不少见不得光的密道。既能方便自己寻欢作乐,又能随时逃命。谢晗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窗台,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成形。 待巴赫拉独自进得内室,谢晗取出一张字条,用茶水在背面写了几个隐形的字。他轻轻推开窗,将字条折成纸鸢,借着夜风精准地送入巴赫拉内室中。 不到半刻钟,巴赫拉府的后门悄然打开。谢晗如同鬼魅般穿过两府之间的阴影,刚踏入院墙,就被一双带着酒气的大手拉住。 “谢大人终于想通了?”巴赫拉的金牙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谢晗压低声音:“李松派人十二时辰监视,我连买些特产都难。听说千户长府上有条密道……” 巴赫拉得意一笑,借着搀扶的动作在谢晗腰间摸了一把:“跟我来。” 两人贴着墙根前行,经过一处假山时,巴赫拉按下隐藏的机关。石门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谢晗正要进入,忽然感觉后颈一凉,有人在暗处盯着他们。 他猛地回头,正好捕捉到二楼窗口一闪而逝的玄色衣角。李松果然在监视,但隔着这么远,应该看不清他们的去向。 “快走。”谢晗推着巴赫拉进入密道。 地道里又潮又闷,巴赫拉举着的那盏破油灯晃得人眼晕。 这家伙走两步就要回头瞅一眼,那口金牙在暗处一闪一闪的,活像只不安好心的黄鼠狼。 “谢大人当心脚下啊。”他假惺惺地伸手来扶,身子却直往谢晗这边蹭。 谢晗往旁边一闪,手指已经摸上了刀柄。前头终于透进来点光亮,看来是要到头了。 钻出地道时街道自然喧闹。不远处停了辆破马车,车夫歪在车辕上睡得正香,呼噜打得震天响。 “您请。”巴赫拉掀开车帘的时候,那双贼眼还在谢晗腰上打转。 马车吱呀吱呀地碾过道路。走到第三个路口时,谢晗突然一个箭步上前,绣春刀“唰”地就架在了巴赫拉脖子上。 “改道。去金乌山庄。” 巴赫拉那副谄媚的笑脸顿时僵住了,随即露出暧昧的笑容:“谢大人这是何意?金乌山庄可是荒废已久的猎宫,深更半夜去那里,难道是要与我私会?”他色眯眯地凑近,“其实我府上就有上好的厢房……” “再靠近一寸我就割了你的舌头。”谢晗刀锋一转,在巴赫拉下巴划出血痕,“去金乌山庄,现在。” “好好好!”巴赫拉吃痛却仍不死心,一边吩咐车夫改道,一边偷瞄谢晗的侧脸,“谢大人何必动粗?你要去哪我都乐意奉陪……” 谢晗不再理会巴赫拉的调笑,专注地望着车窗外。远处山坡上,金乌山庄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方琪应该正在那里等他。 突然,一声尖锐的哨箭声划破夜空! “不好!”谢晗猛地推开车门,只见山庄方向火光冲天。 数十名全副武装的骑兵已将山庄团团围住,而骑在最前面的,赫然是身着黑色官服的李松——他明明应该在驿馆休息的。 “看来谢大人的小情人来捉奸了?”巴赫拉嬉皮笑脸地凑过来。 谢晗二话不说,一记肘击重重打在巴赫拉肚子上。趁着巴赫拉痛得弯腰时,他迅速跳下马车,钻进了路边的树林。 树林里,一个穿着灰衣的人影快速靠近:“谢大人!”是方琪派来的侍卫,“快走!李松带着黑甲军把山庄包围了!” 刹那间,四周火把骤亮。谢晗这才发现,整条街巷早已埋伏着黑甲军。 “走!”谢晗向身后追兵猛地掷出三枚暗器,掩护灰衣人逃走。 身后传来李松的怒喝:“拦住他!” 箭矢破空而来,谢晗在屋脊间腾挪闪避。金乌山庄方向突然升起红色信号烟,方琪已经察觉危险开始撤离。谢晗心中一沉,转身朝反方向奔去,故意暴露身形引开追兵。 “谢晗!”李松的声音近在咫尺。谢晗回头,只见那人踏着飞檐而来,眼中怒火灼人。 一支冷箭突然从斜刺里射来,谢晗本能地挥刀格挡,却见李松身形一晃——那箭竟是冲着李松去的! “小心!”谢晗脱口而出。 李松侧身避过,眼神复杂地看了谢晗一眼。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巴赫拉带着北戎士兵围了上来:“李大人,您的手下似乎不太听话啊!” 李松眼中杀意骤现:“本官清理门户,轮不到你插手。”话音未落,刀已出鞘,寒光闪过,巴赫拉喉间绽开一道血线,金牙随着喷溅的鲜血飞了出去。 巴赫拉的士兵顿时大乱。 谢晗趁机飞身跃入暗巷,却在转角被一股大力拽住手腕。李松将他狠狠按在墙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为了见方琪,你连命都不要了?” 谢晗直视他的眼睛:“下官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方琪的人正在撤离。 李松扣着谢晗的手越发用力,最终却只是冷笑一声:“你以为方琪能带着拢青逃多久?”他甩开谢晗,“滚回驿馆,明日若敢踏出房门一步,我就剁了那沙弥的双手给你下酒。” 谢晗看着李松拂袖而去的背影,摸了摸袖中不知何时多出的纸条,上面写着和方琪联络的方式——通过在特定的墙壁上画特殊的符号。 他望向金乌山庄方向渐熄的火光,知道方琪已经安全撤离,放心下来。 翌日清晨,李松带着谢晗入了王庭。 晨雾还未散尽,宫门前已候着十余名官员。为首的左大臣杰米快步迎上,竟先对李松行了个夏国拱手礼。 “御史大人昨夜休息可好?”杰米满脸堆笑,眼角皱纹挤作一团,“大汗特意命人备了夏国新茶。” 谢晗暗自诧异。北戎左大臣何等尊贵,此刻却像个殷勤的客栈掌柜。 更奇怪的是,昨夜李松杀了巴赫拉,那些北戎官员非但不恼,反而纷纷夸赞李松风度翩翩。 正寒暄间,宫道尽头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只见北部落使臣哈曼率领十余名亲卫策马而来,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泥水,险些泼到几位文官身上。 哈曼勒马停在阶前,居高临下地睨着谢晗,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夏国怕是没落了,连小白脸都能当锦衣卫指挥使?” 话音未落,谢晗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右手如闪电般扣住哈曼坐骑的缰绳。他手腕一抖,那匹战马竟被带得前蹄腾空,发出惊恐的嘶鸣。 哈曼猝不及防,狼狈地从马背上滚落,重重摔在泥水里。 “哈曼大人当心。”谢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北部落的马术,似乎还欠些火候。” 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谁也没想到看似文弱的谢晗,竟有这般身手。那匹被制服的战马此刻温顺地站在谢晗身侧,仿佛认了主一般。 哈曼从泥水中爬起来,脸色铁青。他刚要发作,李松已经缓步走到谢晗身旁,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袖:“北部落的待客之道,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他目光扫过哈曼沾满泥水的锦袍,“不过哈曼大人这身打扮,倒是比方才顺眼多了。” 哈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再不敢出言不逊,只能灰溜溜地退到一旁。 杰米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来,再次开口吹捧李松,众人正要附和,一声尖锐的冷笑突兀地刺破了这和乐的氛围。 北部落的东领主白玛抱着胳膊往栏杆上一靠,那柄金刀鞘在太阳底下晃得人眼晕。“咱们王庭什么时候改成夏国行宫了?” 他刻意拖长的尾音在殿前回荡,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北戎的雄鹰,如今倒学会对着外人摇尾巴了?” 空气骤然凝固。 杰米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偷瞥李松的眼神活像只受惊的兔子。谢晗敏锐地注意到,李松把玩玉佩的指尖微微一顿,随即绽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83章 “白玛领主此言差矣。”李松不疾不徐地向前踱步,玄色官袍在石阶上逶迤如流水。“雄鹰展翅,原为俯瞰天下。北戎与夏国交好,不正彰显大汗海纳百川的胸襟?”他停在白玛两步之外,忽然压低声音:“况且……东领的商队上月刚过雁门关,想必领主比旁人更明白,有些尾巴,摇起来对大家都好。” 白玛脸色一变,金刀鞘不自觉往后藏。谢晗看得真切,李松这话里分明藏着东领主的把柄。 “诸位大人,咱们还是先进去吧。”杰米擦了擦额头的汗,赶紧打圆场。 穿过殿门,谢晗的脚步不自觉地顿了顿。 殿内陈设分明是北戎内阁议事的格局,檀木长案上摊着边防舆图,几位部落首领分列两侧,连侍从都退到了一丈开外。他心头一跳,李松一个夏国御使,竟能堂而皇之地参加北戎内阁会议? 谢晗随着众人步入内殿,目光立即被主座上的人影吸引。赛罕大汗斜倚在铺着雪豹皮的王座上,哪里像是病重之人? 这位北戎统治者约莫四十出头,古铜色的脸庞上嵌着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他披着棕色狐裘,虽然刻意放慢了呼吸节奏,但脖颈处跳动的脉搏强健有力,哪有一丝病容? “大汗。”络腮胡将领单膝跪地,“吉利亚部落的刺客,昨儿企图刺杀北领主……” 赛罕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谢晗注意到,他弯腰时后颈肌肉绷得死紧,这咳嗽分明是装出来的。 谢晗心头剧震。这场“病重探视”,根本就是个精心设计的局。 还没等他细想,一位络腮胡将领已经拍案而起:“大汗,昨日巡逻的儿郎们发现吉利亚部落在往边境运粮草,光是牦牛队就过了三批!”他指着舆图上的一处山谷,“这儿,还有这儿,都发现了新鲜的马蹄印,怕是要起兵造反啊!” 殿内的气氛骤然凝重,北戎南部的重臣们正为吉利亚部落蠢蠢欲动的叛乱迹象而忧心忡忡。 右大臣法沙捋着花白的胡须,率先打破沉默:“依老臣之见,不如借讨伐北部之名,收拢各部兵权。届时吉利亚若不出兵,便是抗旨不遵;若出兵,正好借北部之手削弱其实力。”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立即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右相高见!北部近年屡犯我境,正该教训。” “此计甚妙,一石二鸟啊!” “吉利亚若敢不从,正好坐实其谋反之罪……” 赛罕大汗斜倚在王座上,指尖轻叩鎏金扶手,既不赞同也不反对,任由群臣争论不休。 谢晗冷眼旁观,心知此事已成定局。就在此时。 “攻打北部?”李松突然轻笑出声,声音清朗如玉磬,“诸位是嫌南部的将士太多了吗?” 殿内霎时鸦雀无声。谢晗心头一跳,李松身为夏国使臣,竟敢公然插手北戎内政? 法沙老脸涨得通红:“李大人,此乃我北戎……” “南北对峙多年,为何始终未动干戈?”李松不紧不慢地打断道,“诸位心知肚明。” 众大臣面色骤变。南北两部势均力敌,谁都不敢轻启战端,这是朝堂上心照不宣的秘密。 法沙脸色涨红,再次提醒:“李大人,这是我北戎家事……” “家事?”李松指尖轻叩茶盏,“三年前雁门关会盟,南部落与夏国缔结兄弟之谊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抬眼环视众人,“既然同气连枝,自然要提醒诸位莫要行差踏错。” 赛罕大汗端坐在王座上,眼神晦暗不明。 李松踱步到地图前,修长的手指划过吉利亚部落的领地:“让吉利亚去打北部?诸位是觉得吉利亚首领的脑袋被马踢了,会乖乖听你们调遣?” 一位年轻将领忍不住反驳:“我们有把握控制……” “把握?”李松转身,眼神锐利如剑,“三年前你们也说有把握拿下西荔部落,结果被吉利亚人在背后捅了一刀,死了多少将士需要我提醒吗?” 殿内一片死寂。那场惨败是北戎不愿提及的耻辱。 李松的声音突然放轻,却更让人毛骨悚然:“还是说……诸位是故意想让南部陷入战火,好让某些人渔翁得利?”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几位大臣。 法沙的额头渗出冷汗:“李大人慎言!” “慎言?”李松突然从袖中抽出一卷密信摔在案上,“吉利亚人早就和北部暗通款曲,就等着你们主动开战呢!” 众臣哗然,纷纷凑上前查看密信内容。 谢晗注意到,赛罕大汗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就在局势即将失控之际,赛罕突然重重拍案:“够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赛罕缓缓起身,目光阴沉地盯着李松:“李大人未免太小看我南部落的实力了。” 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谢晗,又落回李松身上,“若是李大人能把放在某些人身上的心思,分出一半来了解我南部落真正的实力……” 他忽然俯身向前,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就不会做出如此……幼稚的判断了。” 第61章 满殿哄笑骤起。几个北戎武将故意将酒盏碰得叮当响, 眼中尽是轻蔑。 李松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茶盏落案时“咔”的一声,竟压得满殿寂静。 “本官的心思确实在谢大人身上, ”他忽然勾起唇角,目光扫过谢晗端坐的挺拔身姿,“毕竟比起诸位盯着地图发愣的蠢样, 还是谢大人这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更令人欣赏。” 谢晗端坐在席间,修长的手指搭在膝头, 连睫毛都未颤动分毫。 “至于吉利亚首领法布尔……”李松话音一转,“诸位与其操心北部落,不如想想今夜谁能活着走出这大殿?” “你什么意思?!”法沙的胡子气得直抖。 李松袖中突然滑出一枚染血的飞镖,“叮”地钉在地图正中央——恰好是南部落王宫的位置。 “昨夜刺客的见面礼。”他指尖抚过镖尾吉利亚部落的狼头纹,“法布尔昨日已进了王宫,而你们……”他目光扫过瞬间惨白的群臣, “还在做梦吞并北部落?” “轰”地一声, 一名武将撞翻了案几。法沙直接瘫软在旁边官员的怀里, 哆嗦着指向殿外:“快……快去……” “慢着。”李松一柄折扇横在门前,“黑水河以东三百里的采矿权——本官要了。” 赛罕攥紧拳头:“李御使!你别太过分!” “过分?”李松忽然低笑一声,“那就请大汗继续做吞并北部的美梦,正好让诸位都看看,吉利亚的刺客是怎么剥人皮的。” 谢晗眸光骤然转冷, 殿内忽明忽暗的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游走,将那份肃杀之气衬得愈发摄人。 此刻殿内群臣早已乱作一团。 攻打北部落的计划本是转移内部矛盾的权宜之计,如今吉利亚叛军首领竟已潜入王宫, 随时可能血洗朝堂。 几个年迈的文臣面如土色,武将们则死死按住刀柄,目光不断在殿门与赛罕之间游移。 “给!”赛罕瞪着李松, 虽然他不得不低头,却不愿输了气势。他额角青筋暴起,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现在就说!” 李松侧身让开殿门,在谢晗愕然的注视下轻笑:“御膳房腌菜缸下的密道里。” …… 刚入夜,驿馆烛火摇曳。 李松推门而入,臂弯间搭着一件胭脂色女衫,衣摆上金线绣着繁复的合欢花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换上。”他将衣衫抛向谢晗,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随我去查昨夜那支暗箭。” 谢晗指尖一挑,衣衫轻飘飘落在案几上。他抬眼,眸光锐利如刀:“殿下要我去查?” “不错。”李松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白阳会的人混进了北戎王城,昨晚那支箭,是冲着我来的。” 昨夜围困方琪时,那支破空而来的箭矢,角度刁钻,直取李松后,若非他反应快,此刻李松怕是已是一具尸体。 可昨夜围击时,那支破空而来的箭矢他看得真切,分明是夏国东宫亲卫专用的柳叶箭。箭尾的缠绳手法,更是李柘近卫独有的“回龙结”。 “白阳会?”谢晗冷笑出声,“殿下当真要与我装糊涂?” 这男人连王宫地板下藏着刺客都知道,怎么可能查不出一支箭的来历。 李松抬眸,眼底暗流涌动:“谢大人似乎……知道得不少?” “够多了。”谢晗突然起身,“比如殿下明明认得那支箭的来历,却偏要说是白阳会。” 昏暗的光线里,李松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支断箭,箭尾的“回龙结”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我当然知道这是李柘的手笔。”他指尖轻抚过箭镞上的暗纹,“但谢大人可曾想过,为何前太子的箭会出现在北戎?又为何……偏偏选在我围猎方琪时出手?” 第84章 谢晗呼吸一滞,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疑点突然串联成线,李柘若真要杀李松,何必用这么容易暴露身份的箭?除非…… “有人要嫁祸李柘?”他声音发紧。 李松将断箭往案上一掷,“叮”的一声脆响:“今晚婚宴,新娘是白阳会的联络人。”他忽然逼近,带着珈兰香的气息笼罩过来,“谢大人可愿与我演这场戏,看看你的沈辞有没有胆量现身?” 谢晗盯着李松抖开的那件胭脂色裙裳,绣满合欢花的衣摆在烛光下泛着柔光,腰封上甚至还缀着一串细碎的银铃,走起路来怕是要叮叮当当响一路。 “白阳会既然敢陷害李柘,这事就不能不管。”他冷声道。 李松轻笑,突然将裙裳披在他肩上。他衣袖拂过谢晗颈侧,惹得他耳尖微热。 “米商嫁女,宴请四方。”李松凑近他耳畔,嗓音里带着蛊惑,“我们总得有个合适的身份进去。” 谢晗侧身避开这过近的距离,却见李松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对碧玉耳坠,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新娘子是白阳会安插的眼线,这场婚宴,就是他们接头的地方。” “所以是夫妻?”谢晗冷笑,“你怎么不扮妇人?” “我倒是想。”李松叹气,指尖点了点自己轮廓分明的下颌,“可惜这张脸,王城谁不认识?” 谢晗还想反驳,李松却已凑近,突然伸手在他腰间一探,“唰”地抽走了他的绣春刀。 “你——” “米商与白阳会有勾结,宴上必有埋伏。你穿这身,他们防男子,防刺客,却不会防一个娇滴滴的’夫人‘。” 谢晗盯着裙角,额角直跳:“你让我扮女装,就为了混进去查案?” “也不全是。”李松忽然压低嗓音,“听说米商家的合卺酒,是二十年的梨花白……” 谢晗:“……” “还有一道蜜炙羊肋,用的是北戎宫廷的配方。” 谢晗的睫毛颤了颤。 李松趁热打铁,拎起裙子在他身上比了比:“再说了,谢大人这般姿色,不穿一次女装,岂不是暴殄天物?” “……闭嘴。” 半刻钟后。 谢晗黑着脸站在铜镜前,李松正替他系腰封。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后腰,激得他浑身紧绷。 “别动。”李松的声音贴着他耳畔,低哑含笑,“耳坠还没戴。” 微凉的玉石贴上耳垂,谢晗呼吸一滞,镜中映出二人身影,他一身胭脂色裙裳,李松靛蓝长衫,玉带风流,活脱脱一对璧人。 “好看。”李松忽然道。 谢晗抬眸,正对上镜中他灼灼的目光,心头蓦地一跳。 “我是说这裙子。”李松慢悠悠补充,顺手将帷帽戴在他头上,垂纱落下,遮住了他骤然泛红的耳尖,“走了,娘子。” 谢晗咬牙:“……你的情报最好没错。” 李松大笑,牵起他的手推门而出。夜风拂过,谢晗腕间的银铃轻响,混着某人得逞的低笑,一路散在长街月色里。 不多时,二人踏进张灯结彩的米商宅院。 谢晗帷帽垂纱及腰,腰间到底还是藏了把软剑。 李松突然揽住他腰肢,热息拂过耳垂:“娘子且笑一笑,哪有新妇冷着脸吃喜酒的?” “你……” 谢晗正要发作,忽见周围人投来诧异目光,只得咬牙偎进李松怀中。 隔着衣料,仍能感受到对方胸腔震动,这厮在笑! 谢晗反手一记肘击撞向李松肋下,被对方轻巧格挡后,顺势扯过他腰间玉佩低声道:“若今日见不到白阳会的人……” 李松闷笑出声,温热掌心覆上他手背:“那便任卿处置。” 谢晗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他佯装不胜酒力倚在女眷席的雕花凭栏处,余光却锁死新娘子的动向。 那新娘子正被喜娘搀着挨桌敬酒,石榴裙下莲步生姿,怎么看都是个寻常闺秀。 三巡酒过,戏班子都唱完两折《拜月亭》,预想中的刺客却迟迟未现。 谢晗又喝了一杯梨花白,开始怀疑所谓白阳会根本是李松诓他穿这身罗裙的由头。 正思忖着今夜该让那厮下跪认错还是睡马厩,忽听前院传来侍从变了调的唱喏: “北戎东领主到!” 唱名声刺破喜乐,满座宾客霎时噤若寒蝉。 谢晗循声望去,只见白玛一袭玄色锦袍踏入庭院,腰间金刀映着灯火,在青石板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满座哗然。白玛金刀华服踏入厅堂,目光却直勾勾盯着李松。 谢晗敏锐地发现,这位昨日与李松针锋相对的领主,今日竟薄施了脂粉。 白玛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李松身上,唇角勾起一抹讥诮:“夏国御使竟也来吃喜酒?怎么,连商贾的宴席也要插手?” 李松不紧不慢地饮了口酒,笑道:“领主说笑了,在下不过是个寻常商人,带内子来沾沾喜气。” 白玛冷笑:“商人?李大人前日才用吉利亚首领的下落,强要了我南部落的矿权,今日就装起良民了?” 满座宾客噤若寒蝉。 谁都知道,北戎南部落的领主们素来厌恶夏国,更对李松处处针对。 可此刻,白玛的目光却微妙地黏在李松身上,连语气都带着几分古怪的酸意。 谢晗敏锐地察觉异样,嘴角微微上扬。 白玛忽地抬手,将一盏烈酒推到李松面前:“李大人既来了,不如饮一杯?” 李松尚未答话,谢晗已先一步接过酒盏,帷帽下嗓音冷淡:“他不善饮酒,我代他喝。” 白玛眼神一沉,讥讽道:“怎么,夏国的男人,连杯酒都要夫人挡?” 李松低笑,忽地伸手掀开谢晗帷帽。烛火霎时映亮那张惊世容颜,他一只手搭在谢晗腰上,语气暧昧:“领主误会了,内子只是……醋劲儿大。” 满座哗然。白玛脸色骤变,指节捏得发白。 谢晗耳尖微热,正欲反驳,李松却已揽着他起身,朝众人拱手:“内子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白玛猛地拍案:“李屿淮!” 李松头也不回,只懒洋洋摆了摆手:“领主若想谈矿权,明日可来驿馆详谈。” …… 一出宅院,谢晗便挣开李松的手:“你故意的?” 李松挑眉:“什么?” “白玛。”谢晗冷声道,“他看你的眼神不对。” 李松低笑,忽地凑近他耳畔,嗓音低沉:“怎么,谢大人吃醋了?” 第62章 谢晗冷哼:“荒谬。” 李松却不再逗他, 转而望向远处夜色,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白玛代表北戎旧部,反对与夏国合作。他今日来, 绝非偶然。” 谢晗沉吟:“他在试探你?” “或许。”李松勾唇,“又或许……”他指尖轻抬,拂过谢晗腕间, “他只是不甘心。” 谢晗眉头微蹙,冷声道:“你不是说, 白阳会的人会去婚宴,人呢?” 李松低笑,指尖轻轻摩挲着谢晗的袖口,语气懒散:“急什么?见不得人的人,自然都会在深更半夜才肯露脸。” 谢晗侧身避开他的触碰,正欲再言, 李松却忽然拽住他的手腕, 不容拒绝地拉着他往驿馆方向走。 夜风微凉, 谢晗被他扯得踉跄一步,低斥道:“李松!你又发什么疯?” 李松回头,眸中映着月光,笑意狡黠:“既然白阳会的人喜欢躲,那我们不妨先找点乐子。” 驿馆的花园里, 李松不知何时安排了一队乐师,丝竹声幽幽响起,在夜色中格外缠绵。 谢晗一怔, 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李松一把揽住腰身,带着他旋入舞步。 “你——”谢晗下意识挣扎, 却被李松扣得更紧。 “谢大人,别扫兴。”李松贴在他耳边低语,呼吸温热,“说不定,暗处的人正看着呢。” 谢晗闻言,眸光一凛,果然不再抗拒。 乐声渐急,李松的舞步却从容不迫,带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 衣袂翻飞间,谢晗不经意抬眸,正对上李松专注的目光,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怎么?”李松似笑非笑,“谢大人脸红了?” 谢晗别过脸,冷声道:“胡言乱语。” 李松却不依不饶,低声道:“你若真不在意,为何手心出汗?” 谢晗呼吸一滞,心跳如擂鼓。 李松的气息近在咫尺,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戏谑,又像是某种压抑的渴望。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被李松一把扣住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却让他挣脱不得。 “李松!”谢晗低喝,声音却不如往常冷硬,反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 李松低笑,目光落在他的唇上,缓缓低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晗的脑海里骤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李柘。 第85章 那个在悬丝录中如珍宝的人。 他猛地清醒过来,一把推开李松,力道之大,让李松踉跄后退了两步。 “够了!”谢晗声音冷厉,转身便走,脚步急促,像是落荒而逃。 李松站在原地,眸色沉沉,望着他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 谢晗回到驿馆的房间,重重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呼吸仍未平复。 他抬手按住胸口,那里跳得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膛而出。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女装的扮相还未卸下,眉目如画,唇色嫣红,连他自己都险些认不出。 可更让他心惊的是,他竟在李松靠近时……动摇了。 “荒唐……”他低声喃喃,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唇,仿佛还能感受到李松灼热的呼吸。 就在此时,铜镜里忽然映出一道黑影! 谢晗瞳孔骤缩,猛地侧身,一柄短刀擦着他的衣袖划过。 他反应极快,反手扣住对方手腕,一个利落的擒拿,将人狠狠按在桌上。 “谁?!”他冷声质问。 被制住的人挣扎了一下,抬起头,竟是方才婚宴上的新娘! 谢晗一怔,随即想起李松曾说过,这新娘是白阳会的人。 “果然……”他冷笑,“李松说的没错,你们白阳会的人,就喜欢在夜里鬼鬼祟祟。” 新娘却摇头,声音急促:“我不是来杀你的!” 谢晗眯起眼:“那你想做什么?” 新娘咬了咬唇,低声道:“我是来提醒你……离开李松。” 谢晗手指微紧:“什么意思?” “李松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新娘盯着他,眼神复杂,“他是北戎北部的奸细。” 谢晗心头一震,却不动声色:“证据呢?” “两年前的东岳庙会大火,死伤无数,大理寺曾怀疑是北戎细作所为。”新娘压低声音,“而幕后主使,就是李松。” 谢晗呼吸一滞。 那场大火,他自然记得。当时他还在西且弥,但到夏京后,大理寺的案卷他曾翻阅过,确实疑点重重,只是最终不了了之。 “你如何证明?”他冷声问。 新娘刚要开口,窗外忽然传来破空之声! “小心!”谢晗猛地拽过新娘,一支利箭擦着她的脖颈钉入墙壁。紧接着,箭雨如蝗,从窗外疾射而来! 谢晗护着新娘翻滚到床榻后,箭矢钉入木板的闷响不绝于耳。 新娘脸色惨白,颤声道:“是黑甲军……他们来灭口了!” 谢晗眸色一沉,正要质问,新娘却突然推开他,朝窗口扑去:“你快走!他们不会放过……” 话音未落,一支箭精准地贯穿她的心口! 噗嗤。 鲜血溅在谢晗脸上,温热刺目。 新娘倒在地上,唇边溢出血沫,仍死死抓着他的衣袖,气若游丝:“……信我……李松……不可信……” 她的手缓缓滑落,再无声息。 谢晗僵在原地,耳边只剩下箭矢破空的尖啸。 李松,是北戎的奸细? 这个念头如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可若真是如此……李松为何要……那样看着他? 窗外,黑甲军的脚步声渐近。 谢晗攥紧拳头,眼底寒意凛冽。 他必须查清楚。 李松推门而入,谢晗背对着他。 “谢晗?”李松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黑甲军来报说有刺客潜入驿馆,你没事……” 他的话戛然而止。 地上躺着的新娘尸体,和谢晗袖口沾染的血迹,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松眸色一沉,快步上前想要查看谢晗的情况,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被猛地避开。 “别碰我。”谢晗的声音冷得像冰。 李松的手僵在半空,眉头微皱:“你受伤了?” “不劳李大人关心。”谢晗转过身,眼底的寒意让李松心头一震。 那张总是被他逗得恼怒的脸上,此刻只剩下陌生的疏离。 李松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他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又回到谢晗脸上:“她跟你说了什么?” “重要吗?”谢晗冷笑,“李大人不是早就知道白阳会的人会来?还是说……”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你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松静静地看着谢晗,忽然轻笑一声:“原来如此。看来谢大人是听信了什么有趣的谣言?” “是不是谣言,李大人心里清楚。”谢晗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两年前东岳庙会的大火,北戎细作……” “呵。”李松突然打断他,眼神陡然转冷,“谢晗,你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 他向前一步,周身气势骤然凌厉,与平日玩世不恭的模样判若两人。 谢晗不自觉地后退,后背抵上了桌沿。 “我若是北戎奸细,”李松逼近他,声音压得极低,“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谢晗颈侧,那里还沾着血迹:“还是说……”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谢大人其实很期待被我……灭口?” 谢晗猛地推开他,胸口剧烈起伏:“够了!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 李松被推得后退两步,却突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容让谢晗心头一颤。 “谢大人既然这么想知道我的秘密,”李松缓步逼近,声音低沉暧昧,“那知不知道,凡是知晓我秘密的人……” 他忽然伸手扣住谢晗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都会一辈子跟我绑在一起。” 谢晗瞳孔骤缩,心跳陡然加速。 “如何?谢大人还坚持要听吗?” “荒谬!”谢晗猛地拍开他的手,耳尖却不受控制地发烫,“李松,你当这是什么儿戏?!” 李松不依不饶地凑近:“怎么?谢大人怕了?” “滚出去!”谢晗一把推开他,指着房门的手微微发抖,“立刻!马上!” 李松低笑出声,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好好好,我走。” 他转身时忽然回头,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不过谢大人记住了……” “你越是这样,”他意有所指地扫过谢晗泛红的耳尖,“我越是想把秘密告诉你。” “滚!!!” 随着房门被重重摔上,谢晗终于脱力般靠在墙上。 他抬手按住狂跳的心口,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句“一辈子绑在一起”,竟莫名觉得…… 这威胁听起来,该死的像句情话。 …… 东边的晨光刚爬上窗棂,高彦便匆匆推开了李松的房门。 “大人,矿区那边有动静了。”高彦压低声音,“白玛联合了三个小部落,准备在矿区设卡。” 李松慢条斯理地系着腰间玉带,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哦?索罗那边怎么说?” 索罗作为北戎十六部中实力最为雄厚的北领主,手握重兵,掌控着通往矿区的要道。 若是让白玛成功争取到索罗的支持,不仅会使得反对夏国采矿的联盟势力大增,更会直接威胁到两国边境的稳定局势。 “北领主索罗答应白玛,若三日后能在其夏日宴会上说服他手下的将士,就加入联盟。”高彦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如让属下……”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松轻笑一声,抬手制止:“杀一个白玛容易,可北戎十六部死了首领,反倒会拧成一股绳。对付这种人,几句话比刀子管用。” 这段时间,白玛就像影子一般尾随着李松。 每当李松离开驿馆,回来时,总能收到白玛派人送来的信笺。高彦将这些都看在眼里,眉头越皱越紧。 “殿下,可谢大人那边……” 李松正在系腰间玉带的手指微微一顿,声音沉了几分:“不必让他知道这些琐事。” 谢晗正从廊下经过,习武之人敏锐的耳力将房内的对话一字不落地捕捉。他脚步微顿,心头泛起的莫名郁结。 三日后,索罗的山庄张灯结彩。 谢晗跟在李松身后,看着满殿的异族装饰,不自觉地绷紧了背脊。 他今日特意着了正装,深蓝官服衬得肤白如雪,腰间玉带束出一截细腰,引得不少北戎贵族侧目。 “紧张?”李松忽然凑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 谢晗侧身避开:“李大人自重。” 李松不以为意,反而伸手替他整了整衣领:“那就是还在生气?” 谢晗冷着脸拍开他的手:“李大人多虑了。” 李松却不依不饶地压低声音:“那为何这几日总是躲着我?”指尖轻轻勾住谢晗的袖口,“莫非……谢大人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谢晗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第86章 今日这场反夏联盟的宴会,明眼人都知道是冲着李松来的。 可这位夏国使臣不仅敢来,还特意换了一身月白色锦袍,施施然踏入会场时,满座南部落的贵族都不由自主地噤了声。 “李大人好胆色。”索罗坐在主位,鹰隼般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李松,“就不怕今日走不出这庄园?” 李松从容不迫地行了个北戎礼:“索罗大人的夏日宴,李某不请自来,还望恕罪,”他环视四周,唇角微扬,“这么好的羊肉和美酒,李某真不想错过。” 帐内紧绷的气氛顿时松动了几分。几位年轻贵族忍不住低声赞叹,这位夏国使臣的胆识确实令人折服。 宴会开始后,李松自然而然地成了焦点。 他熟稔地用北戎语与各位首领交谈,时而引经据典,时而妙语连珠,就连最敌视夏国的长老都不由多饮了几杯。 而在大厅另一侧,白玛正被一群部落首领围在中间。 这位东领主今日特意戴了象征部落权威的狼牙项链,腰间配着祖传的宝石弯刀,正慷慨激昂地拍案道:“夏国人贪得无厌!他们挖空我们的神山,却只给些残羹冷炙!诸位难道要坐视不理?” 附和声此起彼伏。 谢晗冷眼旁观,注意到索罗虽然坐在主位,却始终没有表态,只是若有所思地转动着手中的犀角杯。 谢晗收回视线,故意问道:“李大人今日有何打算?” “见机行事罢了。”李松递给他一杯酒,“谢大人今日格外关心我?” 谢晗接过酒:“少自作多情。” 不多时,李松果然寻机将白玛引向花园。谢晗想起那句“不适合让他看见”,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花园里月色如水,李松与白玛站在一株海棠下。 谢晗隐在假山后,听见李松用北戎语说道:“……一直仰慕领主风采。” 白玛哈哈大笑:“李大人说笑了,谁不知道您与那位谢指挥使……” “逢场作戏罢了。”李松的声音带着谢晗从未听过的轻佻,“他哪及领主万分之一?” 谢晗浑身一僵,手指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明知这多半是李松的计谋,可那声“逢场作戏”还是像根刺,狠狠扎进心里。 “哦?”白玛显然来了兴趣,“那李大人今日……” “实不相瞒,”李松忽然靠近一步,“我对领主……” 后面的话低不可闻,只见白玛神色骤变,先是震惊,继而竟浮现出一丝可疑的红晕。 谢晗看得分明,李松的手指正暧昧地抚过白玛的刀柄——那是北戎人表达爱意的方式。 “李大人莫要玩笑!”白玛猛地后退,却不小心撞上海棠树,花瓣纷纷扬扬落了满身。 李松轻笑:“领主慌什么?莫非……” “时辰不早了!”白玛仓皇整理衣袍,“索罗领主,还等着我讲话呢。” 看着白玛落荒而逃的背影,李松脸上的笑意渐渐冷却。他转身时,正对上谢晗复杂的目光。 “谢大人偷听的习惯可不好。”李松踱步过来,身上还带着海棠的香气。 谢晗冷笑:“李大人演戏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 “吃醋了?”李松忽然伸手,拈去谢晗发间一片花瓣。 谢晗拍开他的手:“下作。” 回到大殿时,白玛已经站在高台上,却全然不见方才的雄辩之姿。 他一颗心全想着李松刚才对他的表白。 “诸位……”白玛开口时声音发颤,眼神飘忽地扫过台下,却不敢看向李松所在的方向,“今日我们聚集在此,是为了……为了……” 他突然卡壳,喉结上下滚动。 台下开始窃窃私语,索罗皱起眉头。白玛慌忙展开羊皮卷,却连卷轴都拿反了。 “是共同抗敌!”台下有人小声提醒。 “对!共同……共同……”白玛结结巴巴地重复,目光不自觉地瞥向李松。 只见那夏国使臣正慵懒地倚着案几,指尖悠闲地转着酒杯,见他看过来,便朝他眨了眨眼。那眼波似三月春风拂过冰湖,带着令人心颤的温柔涟漪。 白玛顿时心花怒放、六神无主,他喉头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后半句话生生哽在喉间,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喘息。 这位叱咤草原的东领主此刻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满脑子都是海棠树下那声带着檀香的低语,哪还记得什么抗敌大业。 “比起谢晗,领主才是让我心动的人。”那温热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耳畔。 “那个……我们……” 白玛几次说错部落名称,支吾半天也没接上后半句。 台下嘘声四起。索罗摇摇头,起身宣布:“今日就到这里。矿区之事,容后再议。” 索罗失望离席,李松的计谋成功了。 可谢晗看着他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的模样,胸口那把火越烧越旺。 “谢大人?”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谢晗转头,看见一位北戎贵族青年正向他行礼,“在下阿古拉,久仰谢大人风采。” 谢晗刚要回礼,余光瞥见李松正往这边看。 他忽然改了主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听闻北戎舞姿豪迈,不知可否请教?” 阿古拉受宠若惊,连忙引他步入舞池。 乐声响起,谢晗故意选了那日李松教他的舞步。 旋转时宽袖翻飞,露出一截白皙手腕,引得周围一片赞叹。 “谢大人跳得真好。”阿古拉由衷赞叹。 谢晗轻笑,目光却穿过人群寻找李松。那人竟仍在与几位北戎贵族说笑,连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心火更盛。 谢晗忽然松开阿古拉的手,径直走向李松所在的酒席。 满场笑语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着这位夏国指挥使冷着脸逼近李御使。 “谢大人……”有人刚想打招呼,却见谢晗抄起桌上一杯葡萄酒,猛地泼在李松脸上。 深红酒液顺着李松俊挺的鼻梁滴落,染红了雪白的前襟。 满座哗然,阿古拉惊得打翻了酒杯。 李松抬手抹去脸上酒液,竟还能笑得出来:“谢大人这是……” “李松!”谢晗声音发颤,“你卑鄙无耻下流!”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北戎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两位夏国使臣为何突然反目。 李松缓缓起身,酒液在他衣襟上晕开如血。 就在众人以为要爆发冲突时,他却突然对四周拱手:“诸位见谅,谢晗大人这是怪我今日饮酒过量。” 说着拾起谢晗的手,将空酒杯塞进他掌心,“说好的一杯为限,是我贪杯了。” 满堂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动。 北戎贵族们大笑起来,有人打趣道:“李大人惧内啊!” 谢晗气得脸色发白,刚要反驳,李松却凑到他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要闹回去闹,这里不是地方。” 温热的气息混着葡萄酒的甜香,激得谢晗耳根发烫。他想抽手,却被李松攥得更紧。 “或者……”李松眼中闪过一丝谢晗看不懂的情绪,“谢大人更想听我解释,那句’不懂风情的木头‘究竟何意?” “放手。”谢晗咬牙道。 李松非但不放,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向众人告退:“我二人不胜酒力,先行告退。” 在满堂哄笑声中,谢晗几乎是被半拖半抱地带离了宴会厅。直到无人的回廊,他才猛地挣开:“谁不胜酒力!” 月光下,李松被酒染红的衣襟格外刺目。他忽然收起所有玩笑神色,认真道:“那番话是说给白玛听的。” “我知道!”谢晗声音发紧,“可你凭什么那样说我?” “因为我若夸你半句,白玛立刻会猜到这是计谋。”李松向前一步,“谢晗,你当真不是吃醋?” “吃醋?我这是厌恶!”谢晗猛地后退一步,眼中燃着怒火,“李松,我对你只有厌恶!” 李松的笑容僵在脸上,伸出的手缓缓垂下。 这时阿古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满脸堆笑地凑到谢晗跟前:“谢大人,可否再赏光跳一支舞?” “滚。”李松眼神骤冷,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谢晗却一把拉住阿古拉的手腕:“求之不得。”他挑衅地看向李松,“至少阿古拉大人懂得什么叫尊重。” 李松的指尖在袖中掐进掌心,脸上却扯出一个完美的笑容:“请便。” 他转身时衣袂翻飞。 回驿馆的路上,夜空突然绽开大朵大朵的烟花。 这是李松特意从夏国带来的匠人制作的,本想在事成后与谢晗共赏。 五彩光芒映在他苍白的脸上,将孤寂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殿下……”高彦匆匆赶来,压低声音道,“找到方琪和拢青的下落了,就在城西的废弃塔楼。要不要……” 第87章 “不必了。”李松望着天边转瞬即逝的烟火,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反正……他都已经这么厌恶我了。” 高彦震惊地看着自家主子,这不像那个运筹帷幄的太子会说的话。 更让他心惊的是,李松转身时,眼角似乎有一丝水光闪过,被最后一朵烟花的余晖照得分明。 而此时在宴会场,谢晗心不在焉地跟着阿古拉旋转,目光却不住地往门口瞟。 当侍从来报说李大人独自离开时,他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差点踩到自己的衣摆。 “谢大人?”阿古拉关切地问,“您脸色不太好……” 谢晗松开他的手:“失陪了。” 他快步走向露台,正好看见远处驿馆方向升起最后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成万千流星,又迅速湮灭在黑暗里。 不知为何,他心口突然疼得厉害。 第63章 自从那日宴会上李松假意对白玛表白被谢晗听见后, 两人之间便陷入了一场无声的冷战。 谢晗本以为李松会像从前那样,嬉皮笑脸地凑上来解释,或是变着法子哄他。 可这一次, 李松竟一反常态地避着他。议事时,李松不再故意坐他身侧;用膳时,也总是寻个由头提前离席。即便偶尔在廊下迎面撞见, 李松也只是淡淡颔首,随即错身而过, 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他竟真的在躲他。 谢晗将脚边石子踢向湖面,心烦意乱。 第二日,驿馆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阿古拉并非普通贵族,他是北戎南部落西首领最宠爱的幼子,生来尊贵,向来目中无人。可自从在宴会上见过谢晗一面后, 这位骄纵的小王子便像是着了魔一般。 这日傍晚, 谢晗独自在驿馆后院的凉亭里翻阅卷宗, 忽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抬眼便见阿古拉捧着一束罕见的雪域格桑花走来,脸上带着难得的局促。 “谢大人……”阿古拉将花束放在石桌上,声音比往常柔和许多,“这花在我们部落,只送给最尊贵的人。” 谢晗微微一怔:“阿古拉大人这是何意?” 阿古拉耳尖泛红, 突然单膝跪地:“我想请谢大人做我的王妃!李松那个混蛋根本配不上你!” 恰在此时,李松的身影出现在廊下。见到亭中情形,他脚步一顿, 转身欲走。 “站住!”阿古拉猛地起身,眼中燃着怒火。 那日在索罗的山庄夜宴上,他亲眼目睹李松将谢晗逼至墙角, 那暧昧的姿态、谢晗泛红的耳尖,都像刀子般刻在他心里。 作为西部落最受宠的王子,心爱之人却被他人逼至墙角,他何时受过这等憋闷?今日既然撞见,断不能再让这夏国权臣肆意纠缠谢晗。 “李松!”阿古拉一把将谢晗护在身后,“我已向谢大人求婚,你以后,休再对谢大人死缠烂打!”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几个路过的北戎侍从都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望向这边。 阿古拉知道,这话说出去就再无转圜余地,但他不在乎。若能就此斩断李松对谢晗的纠缠,即便得罪夏国使团又如何? 月光下,李松缓缓转身,目光先落在阿古拉紧扣谢晗手腕的指节上,继而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阿古拉脸上。 那眼神让骄纵如阿古拉也不禁脊背发凉,像是猛兽盯上猎物的眼神,平静之下藏着致命的危险。 “阿古拉王子,”李松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你确定要插手我的私事?” 这句话像一柄无形的刀,瞬间划破了庭院里凝滞的空气。 可现在是在北戎地界,夏国御使算什么! 阿古拉深深吸气后,搂住谢晗的肩膀:“我和谢大人两心相悦,你……”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闪过! 高彦的短刀精准刺入阿古拉咽喉,鲜血喷溅在雪白的格桑花上。 阿古拉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没入喉间的利刃——他至死都不信,有人敢杀西部落的王子。 高彦面无表情地收刀,冷冷道:“凭你,也配这样跟我主子说话?” 谢晗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幕。 李松站在原地,神色未变,既未阻拦高彦,也未对阿古拉的死表现出半分波动。 “李松!”谢晗厉声道,“你就这么纵容属下当众杀人?!” 李松静静看着他,半晌,才淡淡道:“他辱我在先,死不足惜。” 谢晗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李松,却从他眼中看不出半分往日的戏谑或温柔,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冷寂。 “好……很好。”谢晗咬牙,转身大步离去。 李松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未动。 …… 夜色渐深,驿馆内一片寂静。 谢晗独自坐在房中,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高彦杀人的那一幕——李松就那样站着,月光为他镀上一层冷冽的银边,连睫毛都不曾颤动半分。 “死不足惜。” 这四个字盘旋在谢晗心头。 他早该明白的,那个在朝堂上谈笑风生的太子,那个总爱逗他脸红的李松,骨子里从来都是个杀伐决断的狠角色。 只是......为何此刻想起他立在血泊中的模样,心口会这般窒闷? 烛花突然爆了个响,惊醒了恍惚的思绪。 谢晗自嘲地勾起唇角,他竟在为一个刽子手难过?李松手上沾的血,怕是比这茶汤还要浓上几分。 窗外忽有夜风掠过,卷着几片残花扑在窗棂上。 那细微的声响,莫名像极了某人惯常叩门时的节奏。谢晗下意识望向房门,又在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后狠狠蹙眉。 “荒唐。”他低声斥道,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而另一边,李松站在窗前,眸色晦暗不明。 高彦悄声进门,低声道:“殿下,方琪有了动静,似乎要救法布尔,正在调集人手。” 李松冷笑一声:“让他调。” 高彦迟疑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大人,那拢青……” 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他望着李松阴郁的侧脸,不敢再问下去。 此次北戎之行,寻找拢青本是重中之重。这些日子他们明察暗访,好不容易才得了线索。可如今李松却…… 李松站在窗前,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寂。 “不必找了。”他声音沙哑,像是压抑着什么,“既然他厌恶我至此……” 李松盯着窗外月光,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再多一条人命债,也无所谓了。” 高彦心头一震。他从未见过李松这般神情,那眼底翻涌的,分明是痛极反笑的癫狂。 …… 高彦匆匆推门而入时,李松正夹起一筷雪鱼放入谢晗碗中。 谢晗盯着碗里的鱼肉,既不动筷也不言语,这已是他们冷战以来的第五日。 “主子,出事了。”高彦在门槛处顿了顿,敏锐地察觉到屋内凝滞的气氛。 他放轻脚步走到李松身侧,俯身耳语:“北部落骑兵突袭了鹰愁涧矿区,十一名勘探好手被掳,正往北部落方向押送。” 银箸在碗沿轻轻一磕,李松神色不变:“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个时辰前。北部落这次行动极为迅速,显然是蓄谋已久。”高彦瞥了一眼谢晗,“北部落一直缺勘矿的能人,这次怕是……” “让新调来的矿工补上缺额,明日照常开工。”李松神色平静。 谢晗手中的筷子“啪”地落在碗沿。他不可置信地望向李松:“那些人还在北部落手里,你竟要直接放弃他们?” 李松眼皮都不抬:“谢大人既负责戍卫,又要插手政事?” “李松!”谢晗猛地站起,案几被带得晃动,“那是十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李松终于抬眼,眸中掠过寒芒:“被俘那刻起,他们就该咬舌自尽。夏国的儿郎,不该做敌人的教书先生。” 谢晗怒道:“士兵被俘,倒成了士兵自己的错?”他声音发颤,“你这个当指挥的,是不是也该咬舌自尽?” 李松眸色一暗:“谢大人教训得是。”他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可惜李某这条命,还得留着……” 话音未落,他突然抬手抚上谢晗垂落的发丝:“……继续惹你生气。” 十一名士兵危在旦夕,这人却有心思调情。 谢晗拍开他的手,死死盯着李松的眼睛:“你到底救不救人?” 李松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就算救回来,他们可能也已经成了北部落的奸细。”他顿了顿,声音轻得近乎残忍,“到时候,我不得不亲手杀了他们。” “你!”谢晗猛地后退一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下一秒,他转身就走,衣袖带翻了桌上的汤盏,滚烫的汤水溅在李松手背上,可那人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回到房间,谢晗辗转难眠。 第88章 窗外月色如水,照着他紧蹙的眉头。他知道李松不可能为了那些矿工与北部落开战,可那十一条人命…… 突然,一片树叶从窗缝飘入,上面用炭笔写着几个小字:“明日午时,城西茶楼。” 那字迹谢晗再熟悉不过,正是方琪的手笔。自乌金山庄那次失败的接头后,谢晗便暗中调来了孟叶和江齐,命他秘密接应。 他原以为这次能顺利收到密信,是孟叶和江齐暗中运作的功劳。却不知,真正的原因,是那些往日寸步不离的黑甲卫,如今已不再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了。 次日正午,谢晗独自踏入城西茶楼。木阶在他脚下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雅间门开时,方琪几乎是扑了过来:“谢晗!”他双手颤抖着抓住谢晗的衣袖,“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谢晗皱眉抽回手。 眼前的方琪形销骨立,原本清俊的面容被边塞风沙刻出深深的纹路,唯有那双眼睛还执拗地闪着光亮——那是一种令他熟悉又厌恶的、近乎偏执的温柔。 “说正事。”谢晗冷声打断,目光转向屋内静立的僧人。 拢青双手合十,袈裟下露出一截狰狞的伤疤:“谢施主。” 他声音很轻,却让谢晗浑身一僵,“您问的那位李施主,确实在七年前以商贾之子的身份,在兰息寺带发修行。” 窗外忽起一阵狂风,吹得窗棂哐当作响。 拢青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寺册,指尖点在某处,那里赫然记载着“李松”二字,笔迹已有些褪色。 “但这位李施主,”拢青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实则是北戎北部派来的细作。” “细作”二字如惊雷炸响。 谢晗猛地攥紧茶盏,热茶溅在手背也浑然不觉。他突然想起李松说矿工时那句冰冷的“不得不杀”,想起白阳会新娘也说出了同样的话…… “证据呢?”谢晗声音嘶哑。 拢青还未答话,方琪已急不可耐地插话:“兰息寺当年就是被他带人血洗的!他连养育自己的寺庙都能屠戮,何况……” “闭嘴!”谢晗厉声喝断,死死盯着拢青:“你亲眼所见?” “阿弥陀佛。”拢青垂眸,指尖微微发颤,“贫僧当日被压在尸堆下,亲耳听见他下令……一个不留。” 谢晗眸光骤冷:“证据呢?”他盯着拢青躲闪的眼神,“单凭一个死里逃生的小沙弥,就想让我相信夏国当朝太子是敌国奸细?” 方琪突然按住拢青的肩膀,将他往后一拽:“谢大人若想要证据,”他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不如先帮我救个人?” “救人?” “法布尔。用他来换李松通敌的铁证,如何?” 谢晗瞳孔微缩。他忽然注意到雅间内外站着的侍卫——那些根本不是普通北戎人,他们浅褐的瞳孔与高挺的鼻梁,分明是…… “吉利亚人?”谢晗冷笑,“你带拢青来北戎,并不是为了拢青的安全。”他猛地逼近方琪,“而是因为,你才是真正的部落首领?” 方琪不置可否地睁大眼睛:“谢大人果然聪明。法布尔手里有我需要的军火库地址,而我手里攥着的,可是谢大人最想知道的真相。” 窗外一道惊雷劈落,惨白的电光映照着谢晗血色尽失的面容。 几日前,李松还在内阁议政厅里谈笑风生,用吉利亚部落首领法布尔的确切下落,换来了南部落三座矿山的开采权。 如今,法布尔早已被关进北戎最森严的地牢,由北部落最精锐的“苍狼卫”日夜看守。据说那地牢建在悬崖绝壁之上,除了飞鸟,连只蚂蚁都爬不进去。 谢晗突然想起那日李松在议政厅抚掌而笑的模样,那人修长的手指轻敲着矿脉图,眼尾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不是在出卖一个部落首领,只是在下一盘无关紧要的棋。 “怎么?”方琪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谢大人莫非怕了?” 茶盏中的水面映出谢晗紧蹙的眉头。要救法布尔,何止是难如登天?这根本是……要他去闯鬼门关。 方琪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三日后子时,我要在这里见到法布尔。否则……” 他轻轻将拢青推开一步,“这个唯一知晓李松身世的沙弥,只能为法布尔陪葬了。” 第64章 “好……”这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谢晗只觉得喉咙发紧,“但我有条件。” 方琪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第一,我要完整的李松身世证据。”谢晗抬起眼, 目光锐利如刀,“第二,救出法布尔后, 你们必须立即放了拢青。” 方琪笑着点头,可那笑意未达眼底:“自然。三日后子时, 我要在这里见到法布尔。” 待方琪走后,谢晗立刻找来孟叶和江齐商议。 三人围坐在谢晗府邸的后院,就着一壶浊酒和几碟小菜,在月光下低声谋划。 “老谢,这事儿太冒险了。”江齐皱着眉头,“但既然你决定了, 我江齐舍命陪君子。” 孟叶拍了拍谢晗的肩膀, 咧嘴一笑:“记得三年前在河西, 咱们两个被围困七天七夜,不也杀了出来?这次算我一个。” 谢晗心头一暖。孟叶和江齐是他在军营里过命的兄弟,三人曾一起出生入死,情谊比金坚。 “好兄弟。”谢晗举起酒杯,“等这事了了, 我请你们去临仙楼喝个痛快!” 三人碰杯,酒水溅在案几上,映着月光闪闪发亮。 经过彻夜谋划, 他们最终想出一个铤而走险的计划——绑架左大臣杰米。 “这老东西每天寅时都会去城郊的温泉沐浴,”孟叶压低声音,“守卫最少的时候。” 行动当日, 谢晗换上一身夜行衣,潜伏在温泉外的竹林里。 寅时三刻,杰米的轿子果然准时出现。就在侍卫换岗的间隙,谢晗一个箭步冲上前,匕首抵住杰米肥厚的脖颈。 “敢出声就割了你的喉咙。”谢晗冷声道。 杰米吓得直哆嗦,乖乖被带到了事先准备好的废弃茶楼。 谢晗用杰米的印信伪造了手令,又让孟叶、江齐假扮成杰米的随从,大摇大摆地去了北部落大牢。 “左大臣要提审法布尔。”孟叶晃了晃手令,守卫虽有些疑惑,但看到印信无误,还是放行了。 当法布尔被带到约定的废弃茶楼时,这个吉利亚部落首领还一脸茫然。谢晗二话不说将人打晕,塞进准备好的马车,直奔约定地点。 客栈内,烛火摇曳,映照出方琪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 他显然没料到谢晗竟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救出法布尔。 他缓缓抬起手,轻轻一拍,两名手下立刻押着被绳索紧缚的拢青走上前来。 “人,我带来了。”方琪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法布尔呢?” 谢晗目光掠过拢青渗血的手腕,面色分毫未变:“人既带到,法布尔自然安然无恙。”他袖中指尖轻叩腰间玉珏,三长两短,潜伏在隔壁房间的孟叶和江齐收到暗号,无声收回了淬毒的弩箭。 方琪忽然眯起眼。 不对,谢晗若是诚心交易,为何不直接带法布尔来换人? 茶汤在盏中晃出细小涟漪,他猛地攥紧杯壁:“你想用他换什么?” “北戎边境的十一名夏国矿工。”谢晗话音未落,方琪手中茶盏已“咔”地裂开蛛网纹。 他疯了不成? 方琪脑中嗡鸣,那些矿工被北戎当作人肉盾牌安置在箭楼之下,便是调遣精锐死士强攻,生还者恐怕十不存一。 “所以,你是不打算要拢青了?” 方琪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 谢晗轻笑一声,语气近乎戏谑:“不要了。” 他微微偏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方琪:“仔细想想,跟着李松也不错。他当太子,我便做太子妃,真真假假,又有什么所谓?” 这句话宛如一把尖刀,狠狠刺进方琪心口。 他脸色铁青,几乎咬碎牙根,谢晗竟拿这些胡话来反制他! 方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北戎北部落若折损这批矿工,相当于自毁边防工事;可若拒绝……他余光瞥见拢青绝望的眼神,忽然惊觉这沙弥不知何时已成了烫手山芋,杀之则与谢晗彻底决裂,留之却是时刻提醒自己的惨败,因为,他知道,他不可能救出矿工。 他抬眼看向谢晗,那人正垂眸整理袖口,烛火为他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倒显出几分罕见的温润。 可笑。 方琪在心里冷笑。 谢晗这种人,居然会为了区区几个矿工大费周章?那些蝼蚁般的苦役,死了便死了,何须他亲自去救?他盯着谢晗修长的手指,想起这双手曾执剑杀人时何等干脆利落,如今却要为那些肮脏卑微的矿工奔走? “你倒是心善。”方琪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却又隐隐含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第89章 谢晗抬眸看他,眼中似有星光流转,嘴角微微扬起:“方大人过奖。” 又是这种笑容。 方琪心头一窒。 他厌恶谢晗这副模样,明明手上沾过血,眼底却还能干净得像是从未见过这世间的污浊。可偏偏,他又无法控制地被这样的谢晗吸引。 “十一条人命,换一个法布尔,你倒是会做生意。”方琪嗤笑一声。 谢晗不以为意,反而轻轻叹了口气:“方大人若觉得不值,大可不换。” 他在激我。 方琪眯起眼,心里翻涌着烦躁与不甘。 他本该毫不犹豫地拒绝,可目光落在谢晗微微蹙起的眉间时,却又鬼使神差地想起那日在西且弥雨中,这人执伞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乞丐遮雨的模样。 真是……令人火大。 “好。”方琪忽然开口,声音冷硬。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怔住了,不自在地扭过头去,仿佛这样就能掩饰方才的失态。 真是疯了。 北戎边境的矿工营是什么地方?那是连夏国暗卫都不敢轻易涉足的龙潭虎穴。可谢晗这个疯子,居然要他为了一群蝼蚁般的苦役去拼命? “多谢。”谢晗唇角微扬,像是早料到他会妥协。 这神情莫名刺痛了方琪。 他忽然冷笑一声:“放着现成的太子不求,反倒来威胁我?看来你终于认清,李松就是个——” “方大人。” 谢晗突然打断他。方才还温润如玉的嗓音此刻裹着锋利的寒意。 “你有三天的时间。”谢晗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三日后若见不到矿工出营的焰火信号,我便将法布尔交给高彦,他近日正愁没有新刑具试手。” 谢晗忽然凑近半步,“你说,法布尔能熬过第几轮铁梳洗?”方琪瞳孔骤缩。 “你竟然……” “对了。”谢晗退后两步,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恰好笼罩住方琪僵直的身躯,“方才你说李松什么?” 他歪头露出个天真又残忍的笑,“风太大,我没听清。” 方琪脸色骤变。 高彦的手段,他再清楚不过,严刑拷打、逼供折磨,法布尔若落在他手里,能撑多久?一旦开口,他多年隐藏的身份、暗中培植的势力,都将暴露无遗! “好……我答应你。”方琪终于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硬生生碾碎。 他本想用拢青牵制谢晗,却不想反被对方将了一军! “三日后,我要见到十一个活人。少一个,我就让高彦多审一日。” 方琪望着谢晗离去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他缓缓坐回太师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杯中的茶水早已凉透,映出他紧锁的眉头。 “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方琪低声自语,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惫。 北部落的矿场戒备森严,那些矿工怕是早已凶多吉少。他太清楚北部落的手段了,活人进去,能留个全尸出来都是万幸。 可若不应下谢晗,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就要功亏一篑。 “我这是在自掘坟墓啊……”方琪苦笑着摇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 法布尔失踪的消息如野火般迅速传到了李松耳中。 “主子,”高彦躬身禀报,眉头紧锁,“属下怀疑是潜伏在王庭的奸细所为。” “即刻封锁各出关要道,严查过往行人。”李松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们若还在王庭,迟早会露出破绽。” “属下明白。”高彦正要退下,却听李松又道:“另,密信给北部落的右大臣亚温,让他查实那些夏国矿工……”李松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是否守住了秘密。” 高彦闻言一怔,诧异地抬头:“主子这是……要救人?”他分明记得,前几日主子还说要那些矿工以死殉国。 李松没有立即回答。烛火在他俊挺的鼻梁上投下阴影,谢晗那日愤怒的话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那是十一条人命!” “若他们守口如瓶,”李松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便设法营救。” 高彦欲言又止:“主子为何不告诉谢大人……” 话未说完,李松的目光飘向窗外,仿佛穿越时光,回到了六年前。 六年前的那个春日,李松早已对谢晗情根深种。 他特意带着谢晗来到咏城总督的避暑山庄小住。那处依山傍水的宅院,翠竹环绕,飞檐翘角掩映在云霞之间,确是个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 每日清晨,谢晗总爱倚在临水的回廊上煮茶。 李松至今记得,春风拂过时,谢晗的发丝被吹起,沾着晨露的侧脸在朝阳下熠熠生辉的模样。 那段日子,谢晗眉宇间的郁色渐渐消散,连执剑的手都变得柔软起来。 临别前夜,李松发现谢晗独自站在庭院里,指尖久久抚过那些雕花的窗棂。 月光下,他的眼神柔软得不像话,却又带着说不出的眷恋与不舍。 “喜欢这里?”李松从身后环住他。 谢晗望着远处层叠的青山,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若能长居于此,远离朝堂纷争......”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指尖轻轻抚过廊柱上斑驳的漆纹,“不过是我痴人说梦罢了。” 那时节,李松还只是个不受宠的乾王。能让谢晗在这奢华的山庄小住数日,已是费尽心思才求来的恩典。谢晗比谁都清楚,以李松的处境,这样的山庄有多奢侈。 次日启程时,李松突然将一纸地契塞进谢晗手中。 “这山庄已是你的了。”他望着谢晗瞬间亮起的眼眸,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温柔,“想住多久都可以。” 谢晗怔在原地,地契在他手中微微发颤。那一刻他眼中的惊喜与感动,成了李松珍藏至今的珍宝。 如今矿工之事,李松迟迟不告知谢晗自己的决定,正是想再看一次那样的表情,看他得知矿工获救时,眼中骤然绽放的光彩。 想到这里,李松的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仿佛已经看到谢晗得知真相时,那双桃花眼中迸发出的惊喜光芒。 “我想给他个惊喜。”李松收回思绪,对高彦吩咐道,“等矿工安全归来,再告诉他。” 高彦心领神会,立即着手联系亚温。 凭借李松在北部落经营多年的关系网,不过三日功夫,便成功将十一名矿工全部救出。 而此时,方琪正在客栈焦头烂额。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救人的法子,正打算铤而走险时,却突然收到密报——矿工们已经被安全释放了。 “这……怎么可能?”方琪震惊地站起身,茶杯从手中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明明什么都没做,矿工怎么就…… “谢大人到!” 方琪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其中关窍。他整了整衣冠,脸上瞬间堆满笑容迎了出去。 “多亏了你,矿工们才能平安归来。”谢晗真诚地说道,将法布尔交还给方琪。 方琪面不改色地接过这份“功劳”,故作深情地说:“只要能让你开心,再难的事我都会去做。” 谢晗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方琪见状,立即命人将拢青带上来。这个烫手山芋,他早就想甩掉了。 “谢施主。”拢青双手合十,神色平静得看不出半点心虚。 谢晗再次追问李松的身份,拢青依旧支支吾吾拿不出证据。当他说出“证据都被烧毁了”这句话时,谢晗的眼神骤然变冷。 “你拿什么证明拢青的身份?”谢晗锐利的目光直刺方琪。 方琪强作镇定:“他能活下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谢晗握紧了拳头,却终究没有发作。想到方琪“救”了矿工,他只能强压下怒火。殊不知,真正的功臣此刻正在驿馆中,等着给他一个惊喜。 而方琪,不过是个坐享其成的无能之辈罢了。 …… 驿馆的檐角滴着雨,谢晗正倚窗擦拭佩剑,忽听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指挥使还未歇下?”李松推门而入,肩头还沾着夜露,眉宇间却带着几分罕见的轻松。“有个好消息。” “夏国矿工已被北部落安然释放。”谢晗头也不抬,剑刃映出他讥诮的眉眼,“这群人倒是命大。” 李松指尖一顿,“你可知是谁——” “重要么?”谢晗“铮”地归剑入鞘,抬眸时眼底凝着寒霜,“反正不会是坐视子民受苦的夏国太子。” 烛火爆了个灯花,映得李松面色忽明忽暗。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那封密报送到案头时,自己是如何连夜召集幕僚商议对策。北部落素来排外,强攻救人只会适得其反。 他派人辗转联系上北部落大祭司。那老狐狸贪财,他便命人准备了十箱西域珍宝;对方要夏国三车火药,他就在谈判桌上周旋三天三夜,最终以五千匹丝绸成交。 第90章 最危险的是那个被狼犬撕咬的少年兵匠。 李松至今记得自己亲自带人潜入敌营时,那孩子浑身是血却仍死死攥着夏国军徽的模样。 当时他脱下锦袍裹住少年,却听见对方气若游丝地感谢:“殿下,您竟然亲自来救我们……” 那枚染血的军徽此刻就贴在他心口的位置,烫得发疼。 “在你心里,我便是这般冷血?”李松嗓音低哑。 “难道不是?”谢晗嗤笑,“太子殿下眼里除了权柄,还容得下什么?” 窗外惊雷炸响,李松袖中的手猛地攥紧。 他本可以甩出那枚带血的军徽,可以展示臂上为救矿工留下的箭伤,甚至可以告诉谢晗,那十一人是他亲自带回来的。 可最终他只是轻笑一声:“说得对。” “难怪你会钟情方琪。”李松抬手拂去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个动作让他袖口遮掩的绷带若隐若现,“毕竟他那样悲天悯人……” “你连他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空气骤然凝固。 李松看着谢晗瞬间燃起怒火的眼眸,忽然觉得胸口那道为救矿工而受的箭伤又开始渗血。 多可笑,他明明最厌恶方琪那套伪善作派,此刻却像自虐般追问:“后悔选我了?” “是。” 雨声渐急,李松转身时丢下最后一句:“可惜之前在西且弥,我该亲手斩下方琪的头颅。” 谢晗勃然拍案而起,却见那人已踏入雨幕。 朦胧灯影中,李松挺直的脊背像柄将折未折的剑。 错觉吧?谢晗攥紧窗棂。那个冷血无情的太子,怎会露出这般……孤绝的背影? 第65章 谢晗秘密安排孟叶护送关键证人拢青前往京城, 同时部署了一项隐秘调查。 根据拢青提供的线索,他让江齐派人前往弥勒国查探商人伊利亚的底细,这个西域商人与李松的身世有着不可告人的关联。 谢晗清楚, 揭开伊利亚的秘密就等于触碰到李松最危险的禁区,但他依然决定追查这条线索,即使这意味着可能直面李松的怒火。 暮色四合, 驿馆外的竹林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 谢晗站在窗前,手里拿着孟叶传来的密信。 “孟叶已经带着拢青回京城了?”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谢晗背脊一僵。 他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 那股若有若无珈兰水香, 除了李松不作他想。 “孟叶办事向来稳妥。”谢晗转身,不动声色地将密信藏入袖中,“倒是殿下,深夜造访,不合礼数。” 李松低笑一声,烛火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衬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愈发阴晴不定。 “礼数?”李松向前一步, 谢晗立刻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酒气, “谢大人查孤的私事时,可曾想过礼数二字?” 谢晗面上不显,只是后退半步拉开距离:“下官查案,自当追查到底。若殿下觉得不妥……” “你觉得伊利亚是什么人?”李松突然打断他,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窗外的竹影摇晃得更加剧烈, 谢晗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他想起拢青提供的线索,那个弥勒国商人伊利亚,极可能是李松生母的父亲。而更令人不安的是, 拢青曾含糊提到,李松可能并非真正的“李松”。 “一个商人罢了。”谢晗谨慎作答,“只是他与朱胥一案有些牵连, 下官循例调查。” 李松忽然大笑,笑声里却无半点欢愉。 他猛地伸手扣住谢晗手腕,力道很大:“谢晗,你就这么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这张俊脸凑得极近,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冷得像冰,谢晗甚至能看到他眼白上细细的血丝。 “查案而已。”谢晗忍着疼,声音还算平稳,“殿下要是想灭口,现在正是好时候。” 李松的手突然僵住了。他盯着谢晗手腕上渐渐浮现的金色纹路,那是忆魂香起效的迹象,他听云焰说过。 “这么快......”李松松开手,指尖几不可察地抖了抖。他知道,等这些金纹完全显现,谢晗就会想起一切——白阳会,沈辞,还有他们之间那些不堪的过往。 窗外竹影摇曳,李松看着谢晗迷茫的眼神,突然希望时间能走得再慢些。至少让他在谢晗想起那个人的名字前,多留几天温存的假象。 “我哪舍得伤你......”李松伸手想去碰那些金纹,却被谢晗躲开了。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屋里顿时亮了几分。 谢晗趁机退到书案边,手悄悄往砚台底下摸,那里藏着他防身的匕首。 “你怕我?”李松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这些日子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数?” 谢晗抿着嘴没说话。 确实,自从他在西且弥升了小旗,这位出了名喜怒无常的太子对他简直纵容得不像话。就算现在,李松眼里的怒火底下,还藏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臣只是尽本分。”谢晗最终说道,“殿下要是问心无愧,何必怕查?” “问心无愧?”李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眼神突然阴冷下来,“这朝堂上谁的手是干净的?就说你,”他突然逼近,把谢晗困在书案和自己之间,“跟白阳会那点事,经得起查吗?” 谢晗呼吸一滞,脑子里突然闪过那刻着辞字的扳指。 “我......”谢晗按住太阳穴,手腕处的金纹烧得发烫。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他却分不清这是解脱还是更深的折磨。 李松原想将往事永远埋藏,可眼前这一幕让他明白,谢晗的身体正在本能地追寻那些被刻意封存的记忆。 他忽然低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既然天意如此,不如由他亲手撕开这层伪装。 修长的手指探入怀中,取出一方泛黄的素帕,帕角绣着几片青竹,针脚细密却略显稚嫩。 “认得这个吗?”李松将帕子展开,任其在烛光下微微颤动,“七年前你亲手所绣,说要送给……”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送给沈辞的定情信物。” 那些零碎的记忆突然连成了片,藏书阁里交握的手,雨夜里压在墙上的吻,还有……沈辞与他离别时,眼里闪着的泪光。 李松凝视着他痛苦挣扎的模样,眼中情绪翻涌。既然留不住,不如亲手打碎。 他向前一步,声音低沉如叹息:“既然你执意要想起,不如让我告诉你全部。” “七年前,你是白阳会派来接近我的。” 这句话如同一记闷雷砸在谢晗头顶,脑海中突然闪过几个零碎片段。 青砖黛瓦的白阳会总坛,檀香缭绕的议事厅,还有那个总是背光而坐的高大身影。 “璧儿,你是我最得意的孩子。”记忆里顾晖的声音那么真切,粗糙的手掌拍着他的肩,“只有你能接近李松。” 更可怕的是沈辞的面容突然清晰起来。那人立在梅树下,肩头落着细雪,朝他伸出手:“等任务结束,我们便离开这是非之地可好?” “不……这不可能……”谢晗猛地推开俯身查看他的李松,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案几的剧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抬头,看见李松惊愕的脸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谢晗?”李松伸手要扶他。 “别碰我!”谢晗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这些……这些记忆是你强塞给我的对不对?我怎么可能是什么白阳会的细作!” 李松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谢晗读不懂的痛楚:“你终于想起来了。” 这句话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谢晗抓起案上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瓷片飞溅,有一片擦过李松的脸颊,血珠子立刻渗了出来。 “我是西且弥谢氏!三年前的隐锋营指挥使!”谢晗浑身发抖,记忆与现实在他脑中撕扯,“那些画面……定是你用了什么毒药!” 李松没有擦去脸上的血,反而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癫狂:“那你可记得七年前的腊月初八?你在城隍庙后巷救了谁?” 谢晗呼吸一滞。记忆里大雪纷飞,他扶起个满身是血的少年,那人腰间挂着刻“松”字的玉佩... “那夜之后,白阳会就派你接近我。”李松步步逼近,声音低得如同梦呓,“你以为的偶然相遇,都是顾晖精心设计的局。” 谢晗后退着,小腿撞上床沿。 他忽然想起七年前自己第一次“偶遇”李松时,对方眼中莫名的炽热,原来那不是初见时的惊艳,而是久别重逢的执念。 “滚出去。”谢晗听见自己说,声音冷得像冰,“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李松停在月光里,半边脸隐在阴影中。他深深看了谢晗一眼,突然伸手替他拢了拢散开的衣襟。 “别着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转身时衣角带起一阵风,那股熟悉的珈兰香在谢晗鼻尖萦绕不去。 第91章 …… 晨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时,谢晗才意识到自己竟和衣睡了一夜。 他撑着发胀的太阳穴起身,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多了条锦被,案几上打碎的茶盏碎片已被收拾干净,只余地上未干的水渍。 “李松?”谢晗下意识唤道,声音还带着睡意。 屋内静得出奇,只有窗外雀鸟在啾鸣。他伸手摸了摸锦被上精致的云纹,这是李松惯用的那床。 他披衣推门而出,正撞上端着早膳的小厮。 “李大人何在?”谢晗拦住他问道。 小厮一脸茫然:“回大人,小的今早没见着李大人。” 谢晗心头突然空了一下。 他疾步走向李松常住的东厢房,推开门只见床榻整洁,连被褥都没展开过,案上的公文砚墨都原封不动。 “高统领!”谢晗在回廊上截住匆匆走过的高彦,“殿下去哪了?” 高彦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属下不知。殿下寅时就独自出门了,没交代去向。”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殿下临走时只吩咐,让大人安心在驿馆养伤。” 谢晗胸口突然一阵发闷。 他想起昨夜自己说的那些话,想起李松脸上那道血痕……那人怕是当真被他气走了。这个念头让他喉头发紧,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谢大人脸色不好,可要请大夫?”高彦皱眉问道。 谢晗摇摇头,转身往自己房间走。路过庭院时,他看到那株李松常倚着看书的海棠树已然盛放。 回到房中,谢晗盯着铜盆里晃动的清水发呆。水面映出他憔悴的脸,和手腕处已经淡去的金纹。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他却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白阳会的细作?谢家子弟?还是……李松口中那个会为沈辞绣帕子的痴情人? 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谢晗心头一跳,几乎是冲到窗前。却只见几个驿卒牵着马匹经过,哪有什么李松的身影。 谢晗独自坐在床沿,窗外旭日东升,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独。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 孟叶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他四下张望,见高彦不在近前,立即压低声音道:“出事了。” 谢晗心头一紧:“怎么回事?” “拢青……”孟叶喘着粗气,脸色发白,“我们在官道上遇袭,拢青被人劫走了。” 谢晗的第一反应竟是看向门外,李松昨夜离开时的背影又浮现在眼前。 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荒谬的念头。若李松真要对拢青不利,何须等到出城?昨夜就能将人扣下。 “对方什么来路?”谢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孟叶摇头:“都是生面孔,但……”他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人用的剑法,很像白阳会的路数。” “白阳会?”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涩。明明昨日才从李松口中得知自己与沈辞的过往,今日就要直面这个曾经的爱人派来的杀手。命运仿佛在跟他开一个恶劣的玩笑。 “先别声张。”谢晗低声道,“既然对方大费周章劫人,必有所图。我们……”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破窗而入,“铮”的一声钉在柱子上。箭尾犹自颤动,箭簇上穿着一封被刺穿的信笺。 谢晗取下信笺,熟悉的字迹让他的手指微微一颤。 沈辞。 纸上寥寥数语,却字字如刀:今日午时,知滋楼。独来。否则拢青性命不保。 天色渐明,谢晗将信笺递给孟叶:“若我今日子时未归,将此信交给顾晖的人。”他系紧腰间佩剑,声音平静得可怕,“不必告诉其他人。” 孟叶急道:“太危险了!沈辞他……” “他想要的是我。”谢晗望向窗外渐渐明亮的朝霞,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一直都是。” …… 谢晗进了酒楼雅间,一推门,便见到了沈辞。 许久不见,沈辞仍旧是一副风流美貌的模样,他挑着一双含情眼看着谢晗,端地是一副深情模样,仿佛完全忘了他刚刚才劫走了谢晗的人。 “小心肝,可算把你盼来了。”沈辞起身相迎,广袖带起一阵花香,“几日不见,你倒是越发……” “人在哪?”谢晗侧身避开他伸来的手,袖中匕首已滑至掌心。 沈辞不以为意地收回手,反倒亲自斟了杯酒推过去:“急什么?这可是你最爱喝的梨花白,我特意……” 杯盏被谢晗一掌扫落,雅间霎时静得可怕,只剩酒液滴滴答答落地的声响。 “啧,跟了李松几年,脾气倒是见长。”沈辞忽然欺身上前,“当年在藏书阁,你可是连我喂的鸩酒都肯喝。” 谢晗猛地扣住他手腕,却见沈辞忽然变脸似地敛了笑意:“三个时辰后,城郊翊宝楼,北部落使臣将与你家殿下把酒言欢。”他凑到谢晗耳边轻声道,“你猜他们会谈什么?里应外合?还是……弑君篡位?” “荒唐!”谢晗手中匕首已抵上沈辞心口,“你以为这种拙劣的挑拨……” “挑拨?”沈辞笑了笑,“成璧,你不远万里找来拢青,不就是一直想知道李松的真实身份吗?” 谢晗收了匕首:“怎么?你也想告诉我,李松是北戎北部的奸细。” “你不相信?”沈辞略有一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沈辞的态度,仿佛这个秘密已经人尽皆知,只有谢晗还不愿意接受现实。 “不信?那就亲眼去看看。”沈辞轻笑,“趁着天色未晚,正好赶得上一场好戏。” 谢晗冷眼看着他唤来手下,吩咐手下准备两匹马。 “城西钟楼,现在去还来得及。”沈辞倚在窗边,夕阳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血色,“怎么?堂堂谢大人,连亲眼求证的胆量都没有了?” 谢晗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扣住沈辞的手腕:“你最好别耍花样。” “我哪敢啊。”沈辞顺势贴近,温热的呼吸拂过谢晗耳际,“不过,你确定要这样拉着我去?让李松看见他的心上人牵着旧情人……” 谢晗猛地甩开他的手,转身时衣袂翻卷起一阵凉风。 沈辞在身后低笑,那笑声像毒蛇般钻进谢晗耳中。 下马后,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渐暗的街巷。 谢晗的脚步越来越快,直到那幢倾斜的钟楼出现在视野里。斑驳的砖墙爬满枯藤,最高处的雕花窗棂缺了几根木条,像张残缺的嘴。 “小心台阶。”沈辞不知何时已与他并肩,手指虚扶在他腰后,“这些木头都朽了……” 谢晗侧身避开他的触碰,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向上攀爬。 每上一层,血腥味就浓一分,不知是记忆中的气味,还是这破楼里真有死老鼠。 登上顶层时,最后一缕天光正从破损的穹顶漏下来。 沈辞无声地指了指对面茶楼的雕花窗户,透过薄纱,能看见两个对坐的人影。 谢晗的呼吸突然凝滞。那个背影他再熟悉不过,挺直的脊背,随意束起的长发,还有扶在案几上那修长的手指,是李松无疑。 “看清楚了。”沈辞按住谢晗的肩膀,声音里带着胜券在握的得意。 雅间内,李松背窗而坐,北戎使者哈曼正将一个青瓷小瓶推到他面前。 见此情形,谢晗心里不禁升起一股火气。 前日矿工被俘时,他曾要求李松动用与北戎北部落的关系救人,那人却只是沉默地摇头。 如今看来,哪是什么无能为力,分明是见不得光的交易不便示人! 夜风卷着沙砾刮过脸颊,远处哈曼又起身,对李松行了北戎最尊贵的抚胸礼。那恭敬的姿态,哪里像对待敌国皇子,分明是在拜见自家主子。 “瞧见了吗?你那殿下若真是清白的,为何要瞒着你与北戎北部落往来?” 对面,哈曼又拿起瓶子说了几句。 这边,沈辞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猜瓶子里装的是什么?控制人心的蛊虫?还是……” 话音未落,对面的哈曼突然起身行礼。李松将瓷瓶收入袖中,竟也跟着站了起来。 “现在你总该……”沈辞话未说完,谢晗已纵身跃出窗外。 “回来!”沈辞的惊呼被风吹散。谢晗踏着飞檐疾驰,却在即将接近茶楼时被一道白绫缠住腰际。沈辞从后方将他拽回暗处,两人重重摔在瓦片上。 “你疯了?”沈辞死死压住他,“现在冲出去,除了打草惊蛇还能有什么结果?” 谢晗挣扎着要起身,却见对面雅间的门突然打开。 李松站在门口,似乎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竟转身往楼梯走去。哈曼及手下紧随其后。 待二人出了酒楼,各走各的,沈辞才松开白绫。 “跟上去。”沈辞放开谢晗,眼中闪着诡谲的光,“这次,我要你亲眼看看,你的好殿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第66章 夜色如墨, 沈辞忽然松开钳制谢晗的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第92章 他猫着腰往前摸去,像只盯上猎物的黑豹。谢晗下意识屏住呼吸, 看着前方哈曼的身影晃进一家客栈。 谢晗喉咙发干。 刚才在雅间里,他看见李松亲手交给哈曼一封火漆信——北部落使者来探病?骗鬼呢。 夏国太子的把柄若是落在白阳会手里,天下恐怕要大乱…… “这么慢?”沈辞不知何时又贴了上来, 气息喷在他耳根,“放心, 你家殿下我会留着慢慢玩。” 客栈二楼亮着灯。 砰! 沈辞这一脚踹得门板直接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墙上又弹回来。 哈曼正捏着火漆信往蜡烛上凑,还没反应过来,一枚柳叶镖已经“嗖”地扎穿了他手腕。 “啊!”哈曼惨叫一声,信纸掉在了地上。 沈辞慢悠悠地踩着血迹走过去,靴子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暗红的脚印。“李松没教过你规矩?”他一把抓住哈曼的另一只手, 狠狠按在桌面上, “在中原, 偷看别人的信……” 哈曼的惨叫声突然卡在了喉咙里,变成“咯咯”的怪响。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低头看着自己脖子上喷出来的血,溅得满桌都是。 沈辞甩了甩短刀上的血珠,嘴角扯出一个冷笑:“是要剁手的。” 血溅在沈辞苍白的脸上, 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军械……朔州……”沈辞抖开半张烧焦的信纸,突然笑出声,“李松这细作, 果然在——” 窗框突然炸裂,木屑飞溅。 谢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辞一把扯到柱子后面。 几支弩箭“哆哆哆”钉进他刚才站的位置, 箭尾还在不停颤动。 “冒牌货真是阴魂不散。”沈辞舔了舔手上的血,盯着那个从破窗跃进来的人影。 月光下,李松持剑而立,剑尖上的血珠一滴一滴往下掉。谢晗心头一紧,那血怕是门外白阳会守卫的。 “信。”李松的剑尖指向沈辞,声音冷得像冰,“交出来,给你个痛快。” 沈辞突然放声大笑,袖中寒光一闪。李松举剑格挡的瞬间,沈辞已经鬼魅般绕到他身后。那染着毒液的指甲眼看就要划破李松的后颈! 铛! 李松反手一剑,震得沈辞连退好几步。 寒光乍现,沈辞胸前绽开一道血痕。他踉跄着跪倒在地,李松的剑尖稳稳抵住他的咽喉,只需轻轻一送便能取他性命。 剑锋却在喉结处停住了。 谢晗清楚地看见,李松持剑的手纹丝不动,眼底却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月光在那双桃花眼中碎成点点寒星,映出几分罕见的迟疑。 “呵……”沈辞突然暴起,却被李松反手一记肘击重重砸回地面,剑锋重新贴上跳动的脉搏。 谢晗躲在廊柱后,双腿仿佛生了根。他不想沈辞这样死去,那些年少时的记忆还鲜活地刻在心底。可此刻他却像被施了定身咒,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动手啊,殿下。”沈辞仰起染血的脸,笑得恣意,“若是让成璧知道……您杀了他最爱的人,”他故意拖长尾音,满意地看着剑尖微微一颤,“您猜……他还会不会对您笑?” 李松眼底瞬间结冰。 剑锋在沈辞颈间压出一道血线,却在即将刺入的刹那再次停住。 修长的手指紧了又松。 谢晗死死攥住衣摆。他看见李松垂眸时睫毛投下的阴影,看见那总执笔批阅奏折的指尖此刻正因克制而轻颤,这位素来杀伐果决的储君,竟在为他犹豫。 荒唐。太荒唐了。 “李松……”沈辞嗓音嘶哑,每个字都浸着血,“当年在诏狱……你可不是这般优柔寡断……” 李松的剑尖纹丝不动,目光却几不可察地往谢晗这边偏了偏。只这一眼,谢晗就明白了——他是怕自己难过。 这个认知让谢晗心头一颤,却让沈辞更加愤怒。 他宁可被一剑穿心,也不要这种施舍般的怜悯。三年前诏狱里的记忆翻涌而上,那时李松也是这样,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看一条垂死的野狗。 “铮”的一声清响,像给这场闹剧画上休止符。李松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方雪白丝帕,垂眸擦拭剑上血迹,每个动作都优雅得令人发指。 沈辞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抬头死死盯着李松,眼中燃烧着屈辱的怒火。 李松竟敢收剑?竟敢在胜券在握时收手? 这比杀了他还令人难堪——仿佛他沈辞连死在这位太子剑下的资格都没有。 “孤改主意了。”李松忽然抬眸,月光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流淌,“让你活着,”他随手将染血的帕子扔在沈辞脸上,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看孤如何让成璧心甘情愿地……亲手杀了你。” 谢晗呼吸一滞。 李松说这话时,目光分明是看向他的。那眼神里带着几分罕见的柔软,还有不容错认的占有欲。 沈辞却突然笑了,笑得浑身发抖。他死死盯着李松,眼中刻骨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李松,你今日不杀我,来日,必然后悔……\” 窗外传来极轻的瓦片声响。 李松忽然低笑一声,手指在沈辞喉间轻轻一挑,竟挑起他染血的下巴。这个动作轻佻得近乎羞辱,偏生他做来优雅至极。 “沈坛主,”李松的声音如碎玉般清冷,“孤忽然想起,三年前你也是这般跪着求孤饶命。”他指尖微动,指甲在沈辞颈间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如今重演,倒是别有趣味。” 沈辞浑身剧震,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李松却已收剑转身,玄色披风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他漫不经心地抚平袖口褶皱,仿佛方才不过是在赏月吟诗。 “顾教主既然来了,”李松对着窗外淡淡道,“不如进来喝杯茶?” 沈辞死死盯着李松,这一刻的屈辱,比三年前更甚百倍。 李松忽然回眸,月光在他眼中流转:“沈坛主,你说,”他唇角微扬,“若是成璧看见你这副模样……” “李松!”沈辞抹了把嘴角的血,眼神阴鸷得吓人,“今日之辱,来日必当……” 窗外风声骤起,几道白影破窗而入。 打头的是银发如雪的顾晖,手里转着串紫檀木念珠。 李松负手而立,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大半夜的,顾教主竟然亲自前来。看来孤的信,倒是比预想的更惹人惦记。” 谢晗屏住呼吸,死死贴在柱子后面。 只见顾晖的念珠突然激射而出,李松只是轻轻侧身,念珠就擦着他衣角钉进了墙里。 那身玄色锦袍连个褶子都没起,衣摆飘动的弧度恰到好处。 “今晚月色不错。”李松随手接住一颗念珠,手指一搓就化成了粉末,“孤就不打扰顾教主教训不肖子了。” 说完纵身跃出窗外。 顾晖刚要追,李松反手掷出刚擦干净的长剑。那剑在空中划出几道残影,把追兵全都逼退。 等剑光散去,窗外只剩一轮孤月,哪还有李松的影子? “废物!”顾晖一脚踹翻供桌,转头看见缩在柱子后的谢晗,眼中精光暴涨,“这不是太子的心尖宠吗?” 谢晗正想伺机溜走,却被一股大力拽住后领,沈辞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满身是血地盯着他。 “看够了?”沈辞声音嘶哑,“你家殿下连你在这儿都不知道,真是令人心寒啊……” 谢晗浑身僵硬,眼睁睁看着顾晖眼中精光暴涨:“这不是夏国锦衣卫指挥使吗?”他抚掌而笑,“好,甚好!” …… 谢晗被推搡着走进密道,石壁上幽绿的磷火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空气里腐朽的霉味混着血腥气,熏得人直作呕。 “跪下!” 膝窝挨了一脚,谢晗重重跪在祭坛前。抬头正对上那尊三眼六臂的神像,顿时头痛欲裂。 “七年了,璧儿连规矩都忘了?”顾晖从阴影中走出,枯瘦的手指掐住他下巴,“李松把你养得越发金贵了。” 零碎记忆突然涌入——幼年的自己跪在这里,顾晖捏着他的手说:“要让李松爱上你。” “想起来了?”顾晖冷笑,“三年前你就该杀了李松,结果你倒好,跟仇人睡一个被窝去了!” 谢晗挺直脊背。 顾晖枯瘦的手指突然掐住谢晗的咽喉,另一只手从袖中缓缓抽出一柄泛着青光的短刀。刀刃贴着谢晗的颈动脉,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最后一次机会。”顾晖的声音像毒蛇吐信,“回驿馆杀了李松,否则,”他手腕一翻,刀尖轻轻划过谢晗的喉结,“你那个叫拢青的小沙弥,明日就会挂在城门口。” 谢晗瞳孔骤缩,却仍梗着脖子:“要杀便杀!” 顾晖突然笑了,将短刀递给身旁的沈辞:“你来。”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让为父看看,你究竟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第93章 沈辞接过刀,刀尖在烛火下微微发颤,映得他眼底一片晦暗。 “动手啊。”顾晖的声音突然拔高,“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成璧了!你以为他还是你的……” 话音未落,沈辞突然暴起。刀光如电,直取顾晖咽喉! “孽障!” 顾晖袖中金线激射而出,毒蛇般缠上沈辞脖颈。 谢晗眼睁睁看着金线深深勒进皮肉,沈辞的脸色由红转青,额角暴起狰狞的青筋。 “养你二十年——”顾晖手上青筋暴起,金线深深勒进沈辞脖子,“还不如养条会咬主的狗!” 谢晗想都没想,抡起铜烛台就往顾晖脑袋上砸。 顾晖偏头躲闪的功夫,沈辞已经割断金线,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 “反了!都反了!”顾晖气得胡子直抖,一拍手,十几个黑衣人从暗处涌出来。 谢晗看着沈辞那副站都站不稳的德行,还硬要挡在他前面,那些明晃晃的刀每次往下砍,都跟长了眼睛似的偏开要害。 顾晖亲自提剑冲过来的时候,沈辞已经连剑都拿不稳了。 挡了没几下就被震得倒退,“哐当”一声撞在神像底座上。眼看那剑就要捅个对穿,谢晗抄起地上半截断剑就扔! 噗嗤! 断剑正正扎进顾晖右肩膀。顾晖低头看着冒血的伤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你竟然……” 谢晗自己也愣住了。这一剑扔得又快又准,就像……就像他早知道顾晖的弱点在哪。 “好……好得很……”顾晖突然阴笑,血糊糊的手往神像眼睛上一拍。 整个祭坛突然跟地震似的晃起来,四面八方“嗖嗖”射来毒箭!沈辞扑过来把他按在供桌底下,箭矢“哆哆哆”钉了满地。 等动静平息,顾晖早已不见踪影。 狭小的供桌下,沈辞压在他身上喘着粗气:“为什么……救我?” 谢晗别过脸。 沈辞的呼吸喷在耳畔,和三年前那个雨夜一模一样。那时这人也是这样护着他,说:“阿璧,记住今日是谁为你挡箭。” “不知道。”谢晗声音发涩。记忆碎片扎得脑仁生疼,他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沈辞突然掐住他下巴,逼他看着自己:“那你就给我记住今天。三天之内杀了李松,否则……” “否则怎样?”谢晗突然挣开桎梏,“杀了我?像顾晖对我那样?” 第67章 沈辞冷笑一声, “伊利亚的身份,白阳会早已查清。此人本名楚毅,夏国正五品通政司参议。七年前因贪腐案被贬西域, 转头就投靠了北部落。一家三代,根正苗红的细作世家。”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青铜令牌,那是北部落细作专用的信物, 上面刻着李松的名字。“七年前雁门关之战,就是李松向敌军泄露布防图;三年前军械库爆炸, 也是他传递的消息……” 每说一句,沈辞就抛出一份密函。泛黄的纸张散落一地,每一张都盖着北部落的王印,每一张都写着李松的名字。谢晗踉跄着后退半步,这些罪证像刀子般扎进他的心脏。 “现在信了?”沈辞突然擒住他的手腕,让他手腕的金纹完全暴露出来。 他压低声音, 吐息如毒蛇般缠上谢晗的耳廓:“上次见面, 你已经中了毒……” 他刻意将“忆魂香”说成致命剧毒, “此毒名为’蚀骨缠‘,金纹入心之日,便是你经脉尽断之时。” 谢晗瞳孔骤缩,这才惊觉腕间异样。那金纹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带着诡异的灼热感。“你!”他猛地抽回手, 眼中怒火灼灼。 “全天下只有我有解药。”沈辞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口褶皱,“看这纹路走向,三日后金纹便会入心。”他忽然俯身, 在谢晗耳边轻声道:“李松不死,你就替他死。” 谢晗一把推开他,踉跄着站起身:“卑鄙!” “卑鄙?”沈辞不怒反笑, “李松收刀时的眼神,可比这卑鄙千万倍。”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鸷,“既然他这般轻视白阳会,那就让你亲手送他上路。” 沈辞本不屑用这等下作手段胁迫谢晗,可方才李松当着他的面从容收刀时,那轻描淡写的姿态像一记响亮的耳光。他至今记得刀锋归鞘时那声清脆的“咔嗒”声,仿佛在嘲弄他的无能。 月光下,沈辞的指节捏得发白。多少年了,没人敢这样羞辱他。李松那个漫不经心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丧家之犬。 他必须让李松付出代价,要让这个傲慢的太子死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里。 至于谢晗的心,等李松死后,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磨去那些棱角。 沈辞微微勾起唇角。他会让谢晗明白,这世上能护住他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夜风卷起满地尘埃,沈辞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李松待你不薄,不是吗?只要你将他引至白阳会北戎分坛……”他眯起眼,语气蛊惑,却刻意隐去了真相——那里埋了上百斤炸药,足以让李松尸骨无存。 谢晗抬眼看他,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然后呢?让他死无全尸?” 沈辞眸光微闪,没想到谢晗竟已猜到炸药之事。他忽而轻笑出声:“成璧还是这么聪明。” 一片乌云遮住了月光。 沈辞的声音骤然转冷:“可聪明人往往死得更快。”他松开钳制,任由谢晗踉跄后退,“你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命,拢青的命也不在乎吗?还有千千万万夏国百姓的命。” 祭坛陷入死寂,连风声都凝滞了。 谢晗垂眸看着腕间金纹,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嘶哑破碎,却让沈辞不自觉地绷紧了脊背。 “好。”谢晗抬起头,眼底翻涌着沈辞看不懂的情绪,“但我有条件。我要你们绑架一个人,右大臣法沙。” 沈辞一怔,随即嗤笑出声:“怎么,李松的命,就值这点要求?” 谢晗不答,只是冷冷看着他,眼底深不可测。 沈辞懒得深究,挥手道:“随你。不过,”他语气陡然阴鸷,“我会派人盯着你,若你敢耍花样,会死得比李松更惨。” 谢晗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放心,我一向……言出必行。” 他转身离去,背影在暗夜中如一道锋利的刃。 东方刚泛起鱼肚白,晨露未晞,谢晗踏着微凉的晨雾回到驿馆。 他刚跨进院门,便见李松倚在廊柱旁,手里把玩着一个青瓷小瓶。听到脚步声,李松抬眸,眼底的倦意还未散尽,显然一夜未眠。 “回来了?”李松直起身,语气平静,目光却在他身上逡巡了一圈。 谢晗脚步微顿,露出腕间若隐若现的金纹。他不动声色地拉下袖子,淡淡道:“嗯。” 李松将青瓷瓶抛给他,谢晗下意识接住,触手冰凉。 “薄荷油,”李松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提神的。出去一天一夜,想必没睡好。” 谢晗握着小瓶,指腹摩挲着瓶身。 晨光渐亮,照得李松眼下那片青黑格外明显。他忽然意识到,这人怕是在这里等了一整夜。 “昨日……”李松顿了顿,目光落在他微皱的衣襟上,“事情还顺利?” 谢晗拧开瓶盖,清凉的薄荷气息扑面而来,冲淡了夏晨的闷热。他轻嗅了一下,道:“见了几个故人,叙了些旧话。” 李松沉默片刻,忽然道:“沈辞也在?” 谢晗指尖一紧,瓶盖“咔嗒”一声合上。他抬眼看向李松,对方神色如常,唯有眼底暗流涌动,似压抑着什么。 在哈曼的客栈时,李松也许已经发现谢晗了,但谢晗还是问道:“你派人跟着我?” 李松摇头,指了指他衣摆上沾着的暗红色粉末:“白阳会特制的朱砂,只有他们的据点会用。”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你若想见他,不必瞒我。” 谢晗心头一刺。他这才发现衣角沾着的细碎朱砂,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李松竟以为他是去私会沈辞…… 他张了张口,想解释,却又想起沈辞的威胁。若李松知道真相,以他的性子定会直接杀去白阳会,到那时,不仅拢青性命难保,更会打草惊蛇。 “我与他……”谢晗攥紧手中的瓷瓶,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无话可说。” 李松静静看他片刻,忽然伸手拂去他肩头一片飞絮,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饿了吗?”他问,仿佛方才的试探从未发生,“厨房煮了绿豆汤,我去给你盛一碗。” 谢晗怔然望着他的背影,胸口蓦地涌上一股酸涩。李松分明在怀疑,却仍选择信他,甚至……怕他饿着。 他攥紧袖口,金纹隐隐发烫,似在嘲笑他的欺瞒。 可是,他的命,拢青的命,他都要保住,哪怕代价是让李松误会,哪怕……最终会伤他至深。 暮色沉沉,蝉鸣渐歇。 谢晗倚在廊柱旁,指节烦躁地叩着剑鞘。 第94章 方才沈辞派人传来消息,法沙已被绑至谢晗指定的地点,同时带来的还有一句冰冷的催促:“明日之限,莫要忘了。” 他闭了闭眼,胸口窒闷。 院中传来利刃破空的声响,高彦正在练剑,招式凌厉,剑锋在暮色中划出冷光。 谢晗盯着他的身影,忽然想起之前在西且弥李松假死时,自己曾冷声质疑:“你为什么没有护住李松?” 若真到了那日,高彦能护李松周全吗? 这念头如毒蛇般缠绕上来,谢晗猛地起身,拔剑踏入院中:“高彦,比一场。” 高彦收势转身,眉梢一挑:“怎么,谢大人今日有兴致指点?”语气里带着惯常的不屑。 谢晗不答,剑锋一抖直刺他咽喉。 高彦侧身避开,反手一剑劈来,金属相撞迸出火星。二人身影交错,剑光如电,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雀鸟。 可谢晗心神不宁,沈辞的威胁、拢青的处境、李松的安危,全在脑中搅作一团。 一个分神,高彦的剑柄已重重击在他手腕上,长剑当啷落地。 “你就这点本事?”高彦冷笑,趁机一拳砸向他颧骨。谢晗竟没躲,硬生生挨了这一下,踉跄着后退几步,唇齿间漫开血腥味。 “够了。” 一道冷冽的声音插进来。李松不知何时站在廊下,面色沉郁。高彦悻悻收手,李松已大步走来,一把扣住谢晗手腕:“跟我来。” 医务室内。 烛火摇曳,将两人影子投在墙上。谢晗坐在榻边,任由李松用浸了药酒的棉帕按在他颧骨的青肿上。 刺痛让他微微蹙眉,却听见李松一声轻叹:“为何不躲?” 谢晗垂眸,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沾着药酒,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 这人总是这样,明明怀疑他与沈辞有染,却还是…… “走神了。”他低声道。 棉帕忽然加重力道,谢晗吃痛抬眼,正对上李松幽深的眸子。那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是压抑许久的浪潮即将决堤。 “谢晗,”李松嗓音沙哑,“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空气骤然凝滞。谢晗喉结滚动,沈辞的威胁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化作沉默。 下一瞬,温热的唇狠狠压了下来。 这个吻毫无温柔可言,像是惩罚,又像是绝望的确认。 谢晗尝到血的味道,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李松的。他下意识抓住对方衣襟,却在触到李松微颤的指尖时,心脏狠狠一缩。 “李松……”他喘息着推开些许,却见对方眼底赤红一片。 李松的唇滚烫,带着药酒的辛辣气息,吻得又凶又急。 谢晗被他抵在桌边,后背硌着坚硬的桌沿,却无路可退。那只原本替他上药的手,此刻正强势地扣着他的后颈,不容他逃离半分。 “等一下……”谢晗偏头想躲,却被李松追着吻上来。 温热的掌心顺着他的腰线滑入衣内,指尖抚过敏感的肌肤,激起一阵战栗。 “不等。”李松嗓音低哑,另一只手已经扯开他的衣带,“你瞒我的事,我可以不问。但今晚……” 他未尽的话语消失在交缠的呼吸间。 谢晗被他抱上桌面,木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衣襟散乱,露出大片肌肤,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李松眸色更深,低头咬上他的锁骨,留下一个鲜明的印记。 谢晗呼吸急促,手指攥紧了李松的衣袖。 理智告诉他应该推开,可身体却背叛了意志。李松的吻沿着脖颈下移,温热的手掌抚过他的胸膛,指尖恶意地擦过某处,惹得他闷哼一声。 “你明明也想要。”李松低笑,掌心贴着他剧烈的心跳,“为什么总要推开我?” 谢晗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该说什么?说他正计划着将李松引入死局?说他腕上的金纹是催命的符咒? “我……”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高彦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一室旖旎,“右大臣法沙被绑架了!赛罕大汗邀您进宫商议!” 谢晗浑身一僵,趁机猛地推开李松。后者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两步,眼中情欲未退,却已蒙上一层冷意。 “你说什么?”李松转头看向门口,声音沉了下来。 高彦站在门外:“刚刚收到的消息,法沙在回府途中被劫,大汗认为是白阳会所为,邀您商量对策。” 李松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清明。他整理好凌乱的衣袍,深深看了谢晗一眼:“等我回来。” 谢晗坐在桌上,衣襟大敞,唇瓣还带着被蹂躏过的艳色。 他看着李松转身离去的背影,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法沙被绑,计划已经开始了。可为什么,他的心会这么痛? 暮色四合时,李松才从王宫回来。 谢晗早已在府门处等候多时,见李松的身影出现在长廊尽头,他快步迎了上去。 “回来了?”谢晗语气如常,却在李松走近时,敏锐地注意到他眉宇间的疲惫。 李松微微颔首:“大汗今日议事拖得久了些。”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谢晗脸上,“你脸色不太好。” 谢晗指尖不着痕迹地紧了紧:“有件事要告诉你。” 他引着李松往内院走,声音压得极低:“那日我去白阳会据点,偷听到沈辞要绑架法沙的计划。” 李松脚步一顿,眼神骤然锐利:“法沙?” “嗯。”谢晗点头,目光扫过四周确认无人后,低声道:“现在人应该被关在城南的废弃仓库里。但这事必须秘密行动,”他刻意停顿,“只能你我去。” 李松眉头微蹙:“不带黑甲军?” “不行。”谢晗斩钉截铁,“白阳会在各处都安插了眼线。人多反而容易打草惊蛇。”他靠近一步,压低声音:“况且沈辞性子急躁,若见到黑甲军,难保不会对法沙不利。” 谢晗突然伸手按住李松的手臂:“还有,你得穿上软甲。” 李松挑眉:“区区几个白阳会余孽……” “沈辞这次带了’断魂针‘。”谢晗打断他,眼神异常认真,“那东西专破护体真气,上次就是……”他突然噤声,但李松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月光下,谢晗的指尖微微发颤。李松凝视他片刻,忽然抬手抚上他的侧脸:“你最近总是这样紧张。” 谢晗偏头避开这个亲昵的动作:“去换软甲,我在马厩等你。” 一刻钟后,李松身着乌金软甲出现在马厩。那软甲轻薄如绢,却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谢晗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至少这样,能多一分保障。 “法沙为何值得你如此冒险?”李松突然问道,一边检查着佩剑。 谢晗早已准备好说辞:“他是江齐的朋友。”见李松仍存疑虑,他又补充道:“朋友的朋友,我不能不管。” 夜风拂过,带着夏夜特有的闷热。李松忽然伸手,替谢晗整了整衣领:“你倒记得提醒我穿软甲,自己却……” “我自有准备。”谢晗打断他,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李松的手悬在半空,最终缓缓收回:“高彦!” 阴影处立刻闪出高彦的身影,抱剑而立。谢晗心头猛地一跳,原来高彦一直在暗中护卫。 “守好驿馆。”李松吩咐道,“若我们寅时未归,立即带人接应。” 高彦不情不愿地应了声,目光如刀般刮过谢晗:“大人,当真不用我……” “这是命令。” 李松翻身上马,谢晗紧随其后跃上马背,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城南废弃仓库在夜色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斑驳的大门在风中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李松勒住缰绳,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院落,眉头越皱越紧。 “连个守卫都没有,”他声音冷了下来,“法沙不在这里。” 谢晗攥紧缰绳的手微微发颤:“来都来了,总要确认一眼。” “谢晗。”李松突然转头看他,月光下那双眼睛锐利得可怕,“你到底在找什么?” 空气骤然凝固。 谢晗能感觉到李松的视线像刀子般刮过他的脸,仿佛要剖开他的皮肉看清里面藏着的秘密。他强自镇定道:“自然是找法沙。” 李松突然冷笑一声:“为了沈辞,你连这种拙劣的谎言都说得出口?”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李松翻身下马,“既然你对他念念不忘,不如我帮你把他找出来?” 这句话令谢晗很是不爽。他猛地攥住李松的衣襟:“李松!我明明告诉过你,我对他……” 话音戛然而止。谢晗突然松开手,转身大步走向仓库。 李松盯着他的背影,胸口翻涌着酸涩的怒意,谢晗对沈辞怎样他还不清楚,那是谢晗宁愿失去性命,也要记起的人。 仓库内尘埃弥漫,谢晗踢开一个空木箱,木屑纷飞中,他突然听见李松压低的声音:“有人跟踪我们。” 第95章 谢晗浑身骤然绷紧,李松竟察觉到了埋伏在暗处的白阳会教徒。 他余光扫过仓库角落晃动的阴影,心跳如擂鼓。沈辞的人随时可能引爆炸药,届时所有人都将葬身火海。 时间所剩无几。 他必须在沈辞下令前制住李松,否则不仅计划败露,整个仓库里的人都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有人跟踪?”谢晗佯装警觉地环顾四周,实则暗暗计算着与李松的距离,“我们分头查看。” “白阳会想在这里设伏。”李松环视四周,“不如将计就计。你去引他们进来,我在这里埋伏……” 他正要找个掩体,却听见“铮”的一声,谢晗的刀尖抵在了他心口。 月光在这一刻变得惨白。李松看着眼前颤抖的刀尖,忽然笑了:“终于要动手了?” “你和北部落……”谢晗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以前告诉过你很多次,但你失忆了。”他顿了顿,“我在和北部落某些高官合作。” “谎言!”谢晗猛地打断他,“我亲眼看见你和哈曼密谋!看见你递给他边关布防图!”他的声音几乎撕裂,“那些战死的将士,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 “你听我解释。”李松的声音很轻,却让谢晗的刀尖微微一滞。 “解释什么?”谢晗猛地将刀往前一送,锋刃刺破软甲,“解释你怎么背叛同袍?还是解释那些因你而死的百姓?” 李松闷哼一声,却迎着刀刃又上前一步。刀身没入血肉的声音在寂静的仓库里格外清晰。 “为你的沈辞,”李松嘴角溢出鲜血,却还在笑,“为了你的白阳会,”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为你……再也不用对我撒谎。” 这句话像一柄重锤击中谢晗的心脏。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松开,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接着,他眼睁睁看着李松缓缓跪倒。 第68章 仓库外, 白阳会的教徒攥着火折子的手已经沁出冷汗。约定的时间已到,却始终未收到谢晗的信号。 “不对劲。”为首的教徒刚起身,就听见仓库内传来一声闷响。众人冲进去时, 只见谢晗站在李松的尸体旁。 “成璧……你真的杀了他?”沈辞的声音因兴奋而颤抖。 他快步走到李松尸身前。这个曾让他受尽屈辱的夏国太子,此刻就静静躺在地上。 谢晗沉默地退后一步,任由沈辞验尸。 月光透过残破的屋顶, 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解药。”他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沈辞试了李松脉搏, 忽然笑了:“别急。”他拍了拍手,十余名教徒立刻堵住了仓库出口,“先说说,你是怎么骗过李松的?” 谢晗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他早该料到沈辞会出尔反尔,白阳会的人果然不值得信任。 “我要带走拢青。”谢晗直接略过问题,重拾起地上的短刀, “这是条件。” 话音未落, 货箱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 拢青苍白着脸从阴影中走出, 灰色的僧袍上沾满灰尘。他双手合十,声音颤抖却坚定:“阿弥陀佛……谢施主,小僧不值得您如此……” “闭嘴。”谢晗头也不回地将少年拽到身后,“站远些。” 沈辞还未开口,身边一个教徒已厉声道:“白阳会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拿下!” “且慢!”拢青突然冲上前, 挡在谢晗面前,“诸位施主,冤冤相报何时……” 话未说完, 谢晗已一把将他推到货箱后:“让你躲好!”短刀出鞘的瞬间,最先冲来的三人已捂着喉咙倒下。 血珠溅在拢青脚边,少年僧人跌坐在地, 望着满地鲜血,嘴唇颤抖着念起往生咒。 谢晗刀势不停,却始终将拢青护在身后。每一道刀光闪过,都精准地隔开扑向少年的危险。 “他肩上有伤!攻他左路!”教徒在后方嘶吼。 谢晗冷笑,突然变招。 本该防守的左臂故意露出破绽,在敌人袭来的刹那,刀锋如毒蛇般穿透对方咽喉。 “还有谁?”他踩着一地尸骸向前,剑尖直指沈辞,“就凭你,也想困住我?” 谢晗的剑尖在沈辞咽喉处凝住,突然收势回鞘。他一把拽过拢青,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纵身跃上横梁。 “追!”沈辞怒吼。 谢晗抱着拢青在仓库顶棚的破洞间灵活穿行。夜风呼啸,拢青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小声道:“谢施主,你的手……” 谢晗垂眸,看到腕间金纹已蔓延至虎口。他不动声色地拉下袖口:“抱紧。” 借着月色,他们悄无声息地落在相邻的屋顶上。 谢晗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这是他从悬丝录中誊抄下来的白阳会关押地点分布图。 “法沙被关在城西旧窑。”他指尖点着一处标记,声音压得极低,“并且手上有北戎最好的御医。” 拢青突然按住他颤抖的手腕:“可你的毒……” “死不了。”谢晗收起地图,余光瞥见远处火把如长蛇般游动。 他猛地将拢青按倒在屋瓦上,一支冷箭擦着发梢呼啸而过。 待追兵过去,谢晗从腰间解下一个锦囊:“待会分开走。你带着这个去城南找孟叶,他知道怎么做。” “那你呢?” 谢晗望向城西,“我去救自己。”他突然将拢青推向反方向的屋檐,“走!” 少年僧人的身影刚消失在夜色中,追兵的火把已包围了屋顶。 谢晗冷笑一声,故意踢落一片瓦砾,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 沈辞正凝神思索找回谢晗的对策,耳畔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铁甲碰撞声。 他猛地抬头,仓库外,黑甲军的火把已如星河般绵延而至。 “来得倒是快。”沈辞冷笑。 月光下,李松的“尸身”仍静静躺在地上,面容安详得仿佛沉睡。 沈辞突然眯起眼睛。 不对劲。 即便穿着软甲,濒死之人也该有挣扎的痕迹。 他快步上前,一把撕开李松染血的前襟。 金丝软甲完好无损,仅有一道浅浅的划痕。 “假死药……”沈辞瞳孔骤缩,瞬间明白谢晗之前反常的顺从意味着什么。 他暴怒之下拔出短刃,寒光直取李松咽喉:“敢耍我!” 其实,这事还得从昨天说起。谢晗故意挑衅高彦比剑,硬挨了那拳,就是为了混进守卫森严的医务室。他记得那里藏着几瓶假死药,是云焰硬塞给李松的。当时他装作疼得厉害,趁李松转身时顺手摸走了一瓶。 沈辞的刀尖眼看就要刺进李松的喉咙,突然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扣住。 “咔!” 手腕传来的剧痛让沈辞眼前一黑。 等他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被狠狠摔在地上,后背火辣辣地疼。 他抬头对上李松那双冷得吓人的眼睛,这才发现对方指尖沾着诡异的青紫色,果然是假死药! 谢晗居然在刀上做了手脚! 而李松的心口还在隐隐作痛。 就在刚才,当谢晗的刀刺入他胸膛时,他真以为……那个曾经为他挡箭的少年,终究还是选择了了结他。 那一刻的痛楚比刀伤更甚,仿佛整颗心都被生生剜了出来。 可是,谢晗救他……是因为什么? 不可能是对他有情。 若真对他还有半分情意,又怎会与沈辞联手设局?李松太了解谢晗了,那人向来恩怨分明,救他多半是另有所图。 或许……他只是谢晗和沈辞这场游戏里的一枚棋子?李松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谢晗与沈辞联手演这出戏,不过是为了看他在生死之间挣扎的丑态? 又或者……更糟。 李松想起谢晗保护的人——李柘。那个曾经的夏国太子。谢晗救他,是不是因为……已经不在乎沈辞,却还放不下李柘?所以连带着,也不愿看他这个冒牌货死在沈辞手上? 胸口传来一阵钝痛,比刀伤更甚。 李松感到一阵窒息。若真是如此,那谢晗救他,不过是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李松的瞳孔月光下泛着寒光,映出沈辞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他忽然觉得可笑,他们三个人,竟在这般荒唐的戏码里纠缠不清。 “这一刀,”他慢条斯理地捡起掉落的短刀,冰凉的刀面轻轻拍了拍沈辞的脸颊,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疲惫,“还给你。” 沈辞感觉脸颊一凉,温热的血立刻流了下来。 沈辞死死盯着李松,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该死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丧家之犬! “黑甲军来了!”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沈辞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正欲趁机反击,却被李松猛地按回地上。 “想逃?”李松的声音比刀锋更冷,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晚了。” 第96章 沈辞的喉咙被刀刃抵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顺着脖颈流下,浸湿了衣领。李松的眼神让他明白——这次,是真的逃不掉了。 他突然疯狂大笑,血沫从嘴角溢出:“杀啊!杀了我,谢晗也得给我陪葬!他中的毒只有我能解!” 李松的手纹丝不动,眼神却暗了下来。 高彦急忙上前:“殿下,云焰医术高明,定能……” “你懂什么!”李松突然暴喝,手中的刀又逼近一分,“但凡有一丝风险……”他的声音突然哽住,眼前浮现谢晗毒发时痛苦的模样。 沈辞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怎么?不敢赌?” 李松的指节捏得发白。 云焰确实能解百毒,但万一……万一这毒有什么蹊跷?万一云焰需要时间研究解法?谢晗那个倔脾气,能撑到那时候吗? “高彦。”李松突然收刀,声音冷得刺骨。 “属下在!” “把他关进水牢。”李松一字一顿,“每日严加看守,别让他死了。” 高彦震惊地瞪大眼睛:“殿下?云焰明明……” “我要的是万无一失。”李松转身,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备马,去城西。” 他必须亲眼确认谢晗没事。至于沈辞……就让他先活着,活到确定谢晗安然无恙的那一天。到那时,他会让沈辞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城西旧窑,谢晗找到了法沙。 谢晗满身沾满了别人的血迹,法沙惊恐道:“白阳会派你来审我?” 谢晗却一剑劈开铁锁:“御医在哪?” 法沙这才明白,谢晗绑架他,是为了解自己身上的蚀骨缠。 谢晗从悬丝录上得知,北戎南部落御医曾为白阳会叛徒解蚀骨缠的毒。 谢晗在一处院落找到御医,御医把脉后却道:“可公子中的不是蚀骨缠,这是忆魂香啊!” “忆魂香?”他声音发冷,“你确定?” 御医颤巍巍地点头:“此毒不会致命,却会唤醒人深埋的记忆……” 谢晗的手指突然僵住了。云焰——李松身边那个医术高明的云焰,肯定早看出来他中的是忆魂香。那李松……李松他早就知道? 知道却不阻止? 谢晗胸口突然堵得慌。李松不怕他想起来? 不怕他想起三年前那些情人,不怕他想起北部落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甚至……甚至不怕他想起所有事? 那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他? 除非…… 谢晗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除非李松的身份,比他原先知道的还要见不得光。 “公子,你中毒已超过两月,就快恢复全部记忆了。” 院门被撞开的巨响打断了御医的话。 李松踏着满地月光闯进来,衣袍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刚才在门外,李松将御医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当听到“忆魂香”三个字时,他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几分,至少不是致命的蚀骨缠。 可这口气还没松完,云焰先前的警告又浮现在耳边:“若忆魂香与生死蛊相遇,记忆恢复之时,便是经脉逆行之日。”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谢晗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这个向来从容不迫的男人,此刻竟慌成这样。 “你体内的忆魂香……”李松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正在和生死蛊相冲。云焰已经在配解药,跟我回去。” 谢晗突然觉得可笑。回去?回到一个连真实身份都要隐瞒的人身边? “你早就知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陌生,“知道这两种毒会致命,却一直瞒着我?” 李松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我以为沈辞不会……” “够了!”谢晗猛地打断他。原来在李松眼里,他连知道自己死活的权利都没有。 老御医战战兢兢地插话:“公子,若您身体里真有生死蛊……” 李松想再靠近一步,谢晗突然抓起桌上的医书砸向他,泛黄的纸页在空中散开。 他隐约看到其中一页写着“需以执念之人心头血为引”,但此刻已经不重要了。 “我问你最后一遍,”谢晗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到底是谁?” 李松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三个字:“……先解毒。” 谢晗突然笑了。他扯下腰间玉佩,那是李松在西且弥送他的一件礼物,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必了。”他转身走向门外,“我的命,我自己担着。” “谢晗!”李松的声音在身后撕裂,“你会死的!” 夜风卷着碎玉从谢晗脚边掠过。他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总好过……被一个骗子施舍的命。” 第69章 烈日把戈壁滩烤得发烫, 谢晗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粗布衣裳早就湿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背上, 难受得紧。 他回头瞅了眼北戎王城,城头上那些旗子被热浪吹得乱飘,不知怎么的, 就让他想起那个人总爱穿的黑色袍子,那衣摆也是这样翻卷着, 像要把人裹进去似的。 “再走三十里就到凛鸦部地界了。”孟叶递过来个水囊,“这鬼天气,马都快扛不住了。” 谢晗接过水囊,指尖碰到铜壶上的水珠,凉丝丝的。 他忽然想起李松的手,那人总是体温偏低, 连盛夏时节指尖都带着凉意。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颤, 赶紧仰头灌了口水, 却尝不出什么滋味。 孟叶眯着眼往官道那头看:“李松那假太子能这么容易放咱们走?” 谢晗喉结滚动了一下。是啊,那个人怎么可能轻易放手?那天在御医的院子,他掐着自己下巴时,指甲都陷进肉里了,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情绪, 谢晗到现在都不敢细想。 “有情况!”孟叶突然压着嗓子喊了句。 远处腾起一溜烟尘,一队人马正往这边冲过来。 谢晗心头一紧,下意识就往路边灌木丛里钻。他扒拉着叶子缝往外瞧, 看见打头的那个人摘了斗笠,露出来张英俊的脸。 “是李柘。”孟叶松了口气,“前太子。” 谢晗却站着没动。按理说见到李柘他该高兴才是, 悬丝录上写得清清楚楚,他们曾经情人,可为什么心口这么闷得慌? “成璧!”李柘从马上跳下来,白衣服被风吹得直飘乎。 他伸手要摸谢晗的脸,“这两个月我快把北边翻了个底朝天……” 谢晗不自觉地往后缩了半步。奇怪,明明该是熟悉的气息,怎么现在闻着这么陌生?李柘的指尖碰到他脸颊时,他满脑子都是另一双手,那双手骨节分明,握笔时青筋微凸,掐着他腰时力道大得能留下淤青。 “殿下怎么找到这儿的?”谢晗听见自己干巴巴地问。 “我自有门路。”李柘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瞧瞧这个,李松跟北戎北部勾结的铁证。” 烈日灼灼,谢晗将信纸在阳光下展开。那是李松与赛罕往来的密信,字里行间透露着血腥的阴谋,他们意图假称大汗病重,借机除掉北部落的藩王与各部首领。 谢晗呼吸一滞,胸口像被什么攥紧了。 沈辞说过,李松的外公就是投靠了北戎,可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不但抢了我的太子位。”李柘手指头在信纸划拉,“还想把北戎铁骑放进来。阿璧,你会帮我吗?” “愿为殿下赴汤蹈火。”谢晗这话脱口而出,像是刻在骨头里似的。 可刚说完就觉着脑仁针扎似的疼,眼前闪过些零碎的画面,有人在他耳边低笑:“成大人这誓言,说得可真顺口。” 是谁?是李柘吗?可为什么那声音听着这么像……李松? 李柘挺满意地点点头,亲手给他戴上个竹编的斗笠。 谢晗站在原地,任由他摆弄,心里却乱得很。 斗笠的带子擦过耳际时,他突然想起另一个场景,有人也是这样给他系斗笠,手指不经意蹭过他耳垂,惹得他浑身一颤。 “我们得赶在天黑前过了饮马河。”李柘说。 谢晗点点头,翻身上马。 马蹄扬起尘土,他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 北戎王城已经成了远处的一个黑点,可心里那个影子,怎么反而越来越清晰了? 第二天,天气更加炎热。 李柘金贵,换乘了马车。 谢晗依旧骑马,却没想到马蹄扬起的沙尘扑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抬手抹了把汗,余光瞥见身后那辆华贵的马车,李柘正掀开车帘,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阿璧,日头这么毒,还是进马车来吧。”李柘的声音顺着热风飘过来,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 谢晗攥紧了缰绳:“不必了,属下骑马就好。” 马车里传来一声轻笑,帘子晃了晃,李柘的脸隐没在阴影中。 第97章 谢晗松了口气,却又莫名觉得后背发凉。这一路上,李柘看他的眼神越来越露骨,好几次在驿站歇脚时,那双手都若有似无地抚过他的腰际。 “老谢。”孟叶策马靠近,压低声音,“你脸色不太好。” 谢晗摇摇头,目光不自觉地又飘向马车。 帘子被风吹起一角,他看见李柘正把玩着一枚玉佩,那是前日路过集市时,硬要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你是不是……”孟叶欲言又止。 “我没事。”谢晗打断他,声音比想象中更哑。他想起昨夜在驿站,李柘借着酒劲将他堵在回廊转角,手指暧昧地摩挲他的腕骨:“阿璧,我们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当时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奇怪,明明悬丝录上写着他们是两情相悦,为什么李柘的触碰会让他浑身发冷?更奇怪的是,他总会在这种时候想起另一个人,那个人的手也很凉,但握着他时,却让他从骨头缝里烧起来。 “前面有片胡杨林,歇会儿吧。”孟叶指着远处说道。 树荫下,谢晗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忽然,一阵沉水香逼近,他猛地睁眼,李柘已经站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殿下……” “阿璧在躲我?”李柘俯身,手指抚上他的脸颊,“这一路上,你连正眼都不肯看我。” 谢晗僵在原地。太近了,近到他能看清李柘眼底的阴郁。那张与李松略略相似的脸让他心跳加速,却不是心动,而是一种说不清的恐惧。 “属下不敢。”他勉强答道,悄悄往后挪了挪。 李柘的眼神倏地冷了。他一把扣住谢晗的手腕:“你和李松,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什么?”谢晗心头一跳,随后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强迫自己直视李柘的眼睛:“殿下多虑了。我之前留在李松身边,不过是想收集他的罪证。” 他反手握住李柘的手腕,声音刻意放柔:“悬丝录上写得清楚,三年前芙蓉池畔,我与殿下山盟海誓。这誓言,谢晗此生不忘。” 李柘的力道稍稍松懈,却仍盯着他的眼睛:“那为何躲我?” 谢晗喉头微动,眼帘低垂:“属下身上带伤,怕唐突了殿下。” 他状似无意地侧首,露出颈间未愈的伤痕,那是李松留下的印记,此刻却被他轻描淡写地归咎于前日与白阳会的交锋。 李柘的目光在那处停留片刻,突然轻笑一声,松开了钳制:“是孤心急了。待回京后,让沐研好好给你诊治。” 回程一路顺遂,进入凛鸦部地界后,一行人暂歇于洛桑小城。 谢晗独自在集市闲逛时,一张通缉令蓦地闯入视线。 “悬赏缉拿要犯齐纯……” 这名字像一把钝刀,狠狠捅进谢晗混沌的记忆里。他猛地攥紧茶碗,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也浑然不觉。 三年前那个雪夜,齐纯和他一起执行任务,他们躲在灌木丛中,齐纯拦住他道:“太危险了!我先上!”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谢晗看着通缉令,双手微微发颤。 三年前,齐纯曾与他同行,那时他假借刺探凛鸦部情报之名,带着李松最信任的暗卫离开了京城。 他清楚地记得,在断骨山脉的悬崖边,他们计划夜袭黑曜石堡垒。 谢晗主动请缨从险峻的小路潜入,却在半途故意暴露身形。 箭矢如雨落下时,他佯装惊慌失措,在渡桥上“失足”坠入冰河。刺骨的河水淹没头顶的那一刻,他听见齐纯在岸边惊呼:“成璧!撑住!我来救你!” 后来才听说,失去接应的齐纯独自潜入失败,被凛鸦部生擒。 若不是自己精心设计的这场“意外”,那个忠心耿耿的暗卫本不必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度过三年。 谢晗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忽然苦笑。难怪失忆后见到水就心生恐惧,这副身体明明记得如何在冰河里求生,却要装作不识水性。 “这位军爷。”谢晗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此人犯了何事?” 官兵啐了一口:“北戎细作!关了三年的硬骨头,前些日子竟越狱了。” 茶碗“当啷”落地。谢晗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原来他记起凫水,记起背叛,记起所有肮脏的算计,唯独忘了,那个被他抛弃的人还活着。 …… “我要暂留两日。” 马车里,李柘翻书的手指一顿:“何事?” “私事。”谢晗喉结滚动,“不会误了殿下的大事。” 李柘突然掐住他下巴:“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谢晗猛地挣脱,又在对方阴鸷的目光中放软声调,“只是……旧伤发作。” 三日后,暮色沉沉。 谢晗的记忆仍如碎片般零散,但有一处却格外清晰,当年齐纯在洛桑城藏匿钱财的秘密据点。 那是一座废弃的茶楼,藏在城南陋巷深处。 他决定在那里守候。 茶楼二层的雅间视野极佳,透过雕花窗棂的缝隙,能将整条暗巷尽收眼底。谢晗选了处背光的角落坐下,目光在巷口来回搜寻。 四个时辰过去,暮色已深。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巷尾突然传来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借着月光,他看见一个头戴斗笠的高大身影正贴着墙根潜行,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地上的碎瓦,正是受过暗卫训练的步伐。 谢晗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指间银光一闪,一枚铜钱破窗而出,“叮”地钉在那人脚前的青石板上。 “出来吧。”他一跃而下,声音裹着夜风送进巷子,“齐大人当年追缉嫌犯的本事,如今都喂狗了?” 斗笠男子身形一僵。 寒光乍现!长剑直取咽喉,谢晗侧身避让,剑气仍削断他一缕鬓发。 “凛鸦部的走狗!”齐纯剑招狠戾,招招致命,“受死!” 谢晗旋身踢飞长剑,反手将人按在墙上。 斗笠落地,露出那张布满烙痕的脸,右耳残缺,左颊刺着“囚”字,溃烂的皮肉里还嵌着铁链碎屑。 “看清楚。”谢晗掐着他喉咙逼近,“我是谁?” 浑浊的瞳孔骤然紧缩。 “成……璧?”齐纯嘶声大笑,突然暴起撞向他心口,“你怎么还没死?!” 两人重重摔进污水沟。 谢晗被齐纯勒住脖颈,听见对方在耳边泣血般的诅咒:“我每一天……都在祈祷你下地狱……” 第70章 谢晗喉头一紧, 手臂勒进皮肉的剧痛让视野开始泛黑。 他咬牙绷紧脖颈肌肉,右膝猛地向上狠冲! “呃!” 齐纯闷哼着弓起身子,钳制稍松的刹那, 谢晗拧腰暴起,带着满身泥水将人反掼进污水沟。 “听着!”谢晗抹了把脸上的泥浆,匕首横在齐纯喉间, “我要杀你早动手了!” 齐纯的眼睛迸出怨毒的光:“三年前黑曜石堡垒,你故意引开守卫让我独自潜入, ”他抡起拳头突然暴起砸向谢晗太阳穴,“你知道我被抓后受了多少刑?!” 谢晗偏头躲过,铁拳擦着耳廓划过,火辣辣地疼。 “我……”他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渡鸦的尖啸。两人同时变色,这是凛鸦部追兵特有的信号。 “不想死就跟我走!”谢晗一把拽起齐纯的衣领, 拖着人翻过矮墙。 身后“嗖嗖”的箭声追着脚后跟, 一支铁箭“哆”地钉进他们刚才趴着的泥地里, 乌鸦尾羽还在簌簌发抖。 两人在巷子里钻来钻去,最后撞进个破茶楼。 齐纯肩膀的血已经把半边衣裳浸透了,谢晗刚扯下袖子要给他扎上,就被“啪”地打开手。 “装什么好人!”齐纯喘得像拉风箱,缩在墙角阴恻恻地笑, “邓会那王八蛋跟我关一个牢房时说了,你他妈为了李柘,偷太子的东西, 叛逃到……”话没说完突然咳嗽起来,吐出口血沫子。 谢晗皱眉:“我三年前在西且弥醒来就失忆了,这事……” 窗外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火把的光从破窗纸漏进来,在地上爬得像血爪子。 谢晗“噗”地吹灭蜡烛,黑暗里声音压得极低:“我在临城有人,能送你去西域。” “呵……”齐纯的笑声带着铁锈味,突然一把掐住谢晗手腕,“老子现在是丧家犬,跟你走可以……但,别想听句谢。” 谢晗甩开他:“谁稀罕。” 胡乱给齐纯套了件粗布衣裳,又抓把灶灰往他脸上抹。 两人从后门溜出去时,谢晗总觉得后脖颈发凉,巷子阴影里好像有东西在动。 “有人跟踪。”齐纯拍了拍马脖子,声音平静得可怕,“是凛鸦部。” 谢晗握紧缰绳:“先走。” 他猛地调转车头,朝码头疾驰而去。 夜风呼啸,谢晗能听见后方逐渐逼近的马蹄声。 码头的灯火近在咫尺,可当他们跳下马车时,却看见渡口站着几个披着鸦羽斗篷的武士,刀已出鞘。 第98章 “转陆路。”谢晗咬牙道。 谢晗与齐纯奔逃了大半夜,身后的追兵却始终如影随形。 无论他们如何变换路线,对方总能精准地堵截在前方。 谢晗的呼吸已经有些乱了,他侧目看向身旁的齐纯,那人虽然跑得气喘吁吁,可眼底却不见半分慌乱,甚至隐隐带着一丝笃定。 不对劲。 谢晗猛地刹住脚步,冷声道:“齐纯,我们分开走。” “不行!”齐纯几乎是立刻反驳,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追兵人多势众,分开更危险!” 谢晗盯着他,忽然笑了:“你在怕什么?怕我跑了,还是怕你的同伙找不到我?” 齐纯脸色骤变。 谢晗不再废话,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齐纯闷哼一声,还未起身,谢晗的匕首已经抵上他的喉咙。 “这一路上,是你在给追兵留记号吧?”谢晗声音冰冷,“每次我们刚换路线,追兵就能立刻调整方向,除非有人通风报信。” 齐纯突然咧开嘴笑了,残缺的耳朵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成大人现在才发觉,未免太迟了。” 话音未落,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铃响。 数十道白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像从地底钻出的幽魂。 打头的是个身形魁梧的中年汉子,满脸风霜褶子。 谢晗的瞳孔骤然紧缩。 是顾晖。 那个被沈辞夺权的白阳会教主,他记忆中的养父。 “多亏齐兄一路留下的萤粉。”顾晖盯着谢晗,声音阴冷如毒蛇吐信,“李松在北境连破我白阳会三座大坛,的这道’厚礼‘,今日定要谢大人之手加倍奉还。” 谢晗眼神一厉,正欲动作,整片密林却陡然亮如白昼! 火把“呼啦”一下全亮起来,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黑压压的铁骑从林子里涌出来,铠甲“哗啦哗啦”响成一片,震得树叶子直往下掉。 而在那铁骑洪流的最前方,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踏着火光而来,马背上的男人一袭墨色锦袍,玉冠束发,眸光如刃。 “殿下!”黑甲军齐声跪地,山呼震彻云霄。 李松懒洋洋一抬手,“嗖嗖”几支箭就钉在顾晖脚跟前,差半寸就能把他脚掌扎穿。“顾教主,”他笑得让人发毛,“连孤的饵都敢咬?” 谢晗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齐纯是饵。 这场逃亡是局。 而他,才是李松真正要猎的猎物。 “很意外?”李松策马逼近谢晗,“你以为凛鸦部的大牢,没有孤首肯,一只老鼠都逃不出来?”他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齐纯,“尤其是……这种早就叛投白阳会的废物。” 齐纯猛地暴起想逃,却被高彦一箭射穿膝盖,惨叫着跪倒在地。 李松看着齐纯在地上痛苦蜷缩,唇边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他抬手一挥,黑甲军立刻列阵,将白阳会众人团团围住。 “顾教主,”李松居高临下地睨着顾晖,声音不疾不徐,“你以为孤放齐纯出来,当真只是为了抓谢晗?” 顾晖的脸骤然变色。 李松轻轻摩挲着马鞭,继续道:“白阳会藏身北境多年,孤一直苦于找不到你们的巢穴……”他目光扫过那些白袍教徒,“今日倒要谢谢诸位,亲自为孤引路。” 话音未落,远处密林中突然亮起无数火把,是更多的早已埋伏多时的黑甲军!白阳会众人顿时阵脚大乱,顾晖厉声喝道:“撤!” 混乱中,谢晗眼神一凛,猛地掷出一枚烟雾丸! 砰! 浓烟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李松眯起眼,听见烟雾中传来衣袂翻飞的声响。他唇角微勾,竟不急着追,反而慢条斯理地取下挂在马鞍上的长弓。 “殿下?”高彦急道。 “不急。”李松搭箭上弦,目光锁住密林深处一抹若隐若现的红影,“让他跑一会儿。” …… 谢晗在林间疾驰,耳边风声呼啸。他不敢停歇,身后隐约传来黑甲军的呼喝声,却始终未见追兵。 这不对劲。 以李松的手段,绝不可能让他这么轻易逃脱。 正思索间,一支羽箭突然破空而来,“夺”地钉入他前方的树干! “跑得倒快。” 低沉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谢晗猛地回头,只见李松不知何时已追至十丈之内,手中长弓尚未收起。 男人玄衣墨发,踏着月色而来,宛如索命的修罗。 谢晗咬牙继续奔逃,可无论他如何变换方向,身后那道脚步声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仿佛猫戏老鼠。 夜风掠过树梢,枝叶沙响如窃窃私语。 谢晗在林间疾奔,红衣翻飞如一道血色残影。 他耳畔突然传来李松的低语—— “让你跑三十息。” 男人的气息仿佛灼在他颈后,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谢晗咬紧牙关,足尖一点跃上高枝,借力荡向更深的密林。 二十九。 他故意踏断一根枯枝,制造声响后立刻转向。 这是暗卫惯用的反追踪手法,可身后那道脚步声依旧不紧不慢,如影随形。 十五。 谢晗突然折返,短剑出鞘直刺身后,却劈了个空。 “慢了。”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炸开,李松不知何时已贴至他背后,胸膛紧挨着他的脊背。 男人滚烫的掌心覆上他握剑的手,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缓缓下压。 “暗卫营教你的第一课,”李松的唇几乎贴上他耳尖,“出剑时,呼吸要稳。” 谢晗猛地肘击身后,却被一把扣住手腕按在树干上。 树皮粗糙的质感磨得他生疼,李松高大的身躯严丝合缝地压上来,将他困在方寸之间。 “放开!” “嘘。”李松的膝盖顶进他双腿之间,另一只手掐住他下巴,“你听。” 远处隐约传来兵刃相接的声响,白阳会正在做最后的挣扎。 “白阳会损兵折将。”李松的拇指摩挲着他下唇,“至于你……” 突然,谢晗猛地后仰,后脑勺狠狠撞向李松面门!男人偏头避开,手上力道稍松,谢晗趁机挣脱,反手一刀划向李松咽喉。 “铛!” 李松竟用牙咬住了刀刃! 月光下,男人唇齿间衔着寒刃,眼底翻涌着危险的暗色。鲜血从他唇角滑落,却衬得那笑容愈发摄人心魄。 “够野。”他吐掉短剑,一把扯过谢晗的衣领,“看来孤平日太惯着你了。” 天旋地转间,谢晗被重重摔在厚厚的落叶上。李松单膝压住他腰腹,慢条斯理地解下腰带。 “知道猎物被擒后,猎人会做什么吗?” 皮质腰带缠上谢晗手腕时,他剧烈挣扎起来:“李松!你……” 李松指尖在动脉处磨了磨,热息烫得谢晗浑身发抖:“叫错了。” 腰带骤然收紧,谢晗手腕被勒出红痕。 “叫殿下。”男人俯身,齿尖碾上他喉结,“或者……” 滚烫的掌心顺着腰线滑进去,在绷紧的小腹上打了个转,突然往下! “叫主人。” 谢晗猛地弓腰晃动,却被掐着下巴扳过脸。李松的拇指碾着他下唇,突然俯身叼住那截脆弱的喉结。 “呃啊……!” 他咬开谢晗衣带时,齿尖刮过锁骨,留下道湿漉漉的红痕。 远处兵戈声早停了,林子里只剩布料摩擦的窸窣,和压不住的急促呼吸。 “三年前你欠孤的债……”带着薄茧的指腹按上腰窝,在旧伤疤上画圈,“今夜连本带利还清。” 突然掐住腿部的力道让谢晗弹起来,又被按着腰胯压回落叶堆。 李松握着他的某处低笑:“抖什么?当年翻墙逃跑的胆子呢?” 第71章 “李柘……”谢晗在喘息间吐出这个名字, 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却重若千钧地砸在李松心上。 李松的动作猛然停滞,掐在谢晗腰上的手指几乎要嵌入骨血。那双总是噙着戏谑笑意的眼睛此刻黑沉如墨, 翻涌着暴虐的风暴。 “你找死。”三个字从齿间挤出,裹挟着冰冷的杀意。 谢晗仰头笑了,眼角泛红:“殿下不是要讨债吗?怎么, 听不得故人名字?” 落叶在身下发出细碎的声响,李松一把拽起谢晗的衣领, 将他拖向不远处高彦准备好的马车。 谢晗踉跄着挣扎,却被李松单手制住。 “放开!”谢晗抬腿踢向李松膝弯,却被对方顺势扛上肩头。 天旋地转间,他闻到李松身上熟悉的珈兰香,那是他失忆三年里每个夜晚萦绕在梦魇里的气息。 马车疾驰向北戎王城,车厢随着颠簸发出吱呀声响。 李松将谢晗按在软垫上, 膝盖顶开他双腿:“你以为激怒孤, 就能得个痛快?” 第99章 谢晗别过脸, 喉结滚动:“我宁愿——” “闭嘴!”李松突然掐住他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骼,“谢晗,你的命是孤的,你没资格决定它的去留。” 驿馆灯火在夜色中明灭, 北戎特有的狼头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李松拽着谢晗穿过长廊,沿途侍卫纷纷低头,不敢多看那位被太子拖行的指挥使一眼。 最里间的房门被踹开, 谢晗还未看清屋内陈设就被甩了进去。 后背撞上坚。硬物体,他吃痛转身,呼吸骤然凝滞。 一尊金色鸟笼立在房间中央, 足有两人高,栏杆上缠绕着细银链,在烛火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喜欢吗?”李松从身后贴近,唇几乎贴上谢晗耳垂,“为你准备的。三年前你逃跑那晚,孤就命人打造了这笼子。”他抚过一根金栏,上面刻着繁复的鹰隼纹样,“北戎最好的工匠花了两个月,可惜做好时,笼中的鸟儿已经飞走了。” 谢晗指尖发颤,那笼子内部铺着厚厚的雪貂皮,一角甚至放着几卷他当年常读的兵书。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仿佛有钝刀在缓慢切割心脏。 “疯子……”他后退半步,却被李松拦腰抱起。 金笼门轴发出轻响,谢晗被扔进柔软的皮毛中,银链随即缠上脚踝。锁扣闭合的“咔嗒”声像是某种宣判,让他浑身绷紧。 李松慢条斯理地解开腰带,玄色外袍滑落,露出布满伤痕的精壮上身。 “看够了?”李松单膝压入笼中,银链随着动作哗啦作响。 他捏住谢晗脚踝将人拖到身前:“当年你替李柘盗取悬丝录时,可想过有朝一日会躺在孤的笼子里?” 悬丝录是替李柘盗的吗?可李柘似乎根本不知道悬丝录的存在? 谢晗来不及细想,人已至跟前,他猛地屈膝顶向李松腹部,却被早有防备的手掌截住。 两人在鸟笼空间里缠斗,银链绞住谢晗手腕,在肌肤上勒出红痕。 终究是力量悬殊,他被李松压倒在皮毛间,呼吸交错间闻到对方唇间浓烈的酒气。 “放开……唔!”抗议声被粗暴的吻堵回喉间,李松咬着他下唇。 谢晗抬臂击向李松咽喉,却被扣住手腕按在头顶。 刺啦一声,衣料被粗暴地撕开。谢晗猛地打了个寒颤,夜风直接灌进敞开的衣襟,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的后背撞上冰冷的铁栏,寒意顺着脊椎直窜上来。 李松的手指像烙铁般灼热,在他裸露的皮肤上游走,所过之处都像被火燎过似的发烫。谢晗咬紧牙关,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皱成一团的锦缎。 “冷?”李松低笑一声,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后,“一会儿就让你热起来。” 话音未落,掌心已经重重碾过他胸前,激得他整个人都弹了一下。 “叫啊,”李松掐着他腰侧的手青筋暴起,“怎么不继续叫李柘了?”炽热的掌心贴上大腿,那里有道三年前的箭伤。谢晗倒抽冷气,听见李松在耳畔的低笑:“这支箭可是孤亲手拔的,记得吗?你昏迷时抓着孤的手喊殿下……” 谢晗浑身僵住,他哪里还记得三年前自己高烧时的呓语。 李松的唇沿着他颈侧血管游走,在喉结处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可惜你心心念念的殿下,是个无能……” “闭嘴!”谢晗突然暴起,额头重重撞上李松眉骨。 趁着对方吃痛松手的瞬间,他翻身将人压在身下,银链因剧烈动作绞得更紧,几乎勒进皮肉。“你不配提他,”谢晗喘着气,眼眶发红,“李松,你明知他是我……” 李松的手猛地卡住他喉咙,谢晗眼前一黑,后背重重撞在笼柱上。 金属的凉意透过单薄衣衫刺进皮肉,他听见对方压着嗓子的声音:“他是谁?你主子?恩人?还是……”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连命都不要也要跟着的人?” 谢晗疼得整个人弹起来,又被狠狠按回去。金笼子晃得哗啦响,墙上影子乱成一团。 银链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住了他半边身子,越挣越紧。 谢晗喘不上气,眼前发花,直到被那一下的瞬间才猛地清醒。 太疼了,他下意识抓住手底下的皮毛,指节都泛白。 “疼……”这声儿刚冒出来就被撞碎了。 李松动作顿了顿,接着更狠地。 烛火噼啪炸了个灯花,墙上影子歪歪扭扭缠在一起。 后颈突然一痛,李松咬着他含糊不清地问:“为什么宁愿死……也不肯留在孤身边?” 谢晗在剧痛的夹击中恍惚,张了张嘴,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把舌头咬破了。 窗外士兵巡逻的踏步声,谢晗在眩晕中被翻过来。 李松捏着他下巴迫使他抬头,看清笼外铜镜,镜中映出他被银链缠绕的身体,以及身后男人充满占有欲的姿态。 “看清楚了,”李松咬着他耳垂低语,“现在是谁在要你?”腰胯狠戾,谢晗失控地仰头,喉间溢出的呻。吟被撞得支离破碎。 “这里……”粗粝指腹按着疤痕研磨,“是为李柘挡的箭。”另一只手滑到他腰侧,“这里……”掌心贴上一处剑伤,“是替孤挨的刀。”最后握住他手腕,摩挲着动脉处淡白的牙印,“这里……是孤留下的。” 李松的体温烫得吓人,那些旧伤在触碰下隐隐作痛,让他又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他替李柘挡箭时,为什么会下意识在人群里寻找李松的眼睛?后来决定离开时,又为什么宁可毁了悬丝录也不肯交给李柘? “啊……!”突如其来的快感像潮水般涌上来,谢晗脚趾不自觉地蜷缩,脚踝上的银链叮当作响。 李松偏偏在这时候掐住他,声音哑得不像话:“叫我名字。” 谢晗咬唇摇头,换来更残忍的折磨。李松熟知他每处敏感点,攻击脆弱部位,将人逼到崩溃边缘。 外面又传来士兵列队的脚步声,谢晗终于扛不住哭出声:“李松……李松!” 仿佛某种咒语被打破,李松松开钳制,任由令人眩晕的灼热如洪流将谢晗吞没。 谢晗整个人像被抛上浪尖,眼前一片空白。 就在他失神的瞬间,李松狠狠进来,牙齿陷进他泛红的脖颈。 滚烫灌进身体时,谢晗无意识地抓挠着李松的后背,在那片早就伤痕累累的皮肤上又添了几道血痕。 天蒙蒙亮时,谢晗浑身酸疼地醒来。 脚踝上的银链还在,但金笼的锁扣已经打开了。 笼子外头摆着温水、干净衣服,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是当年在东宫时,他常喝的那种安神汤。 门外传来侍卫低声禀报:“李大人,北部落使节已到正厅。” 李松的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像是刻意放轻了语调:“去回话,就说谢大人水土不服,今日不见客。” 谢晗把脸深深埋进冰丝枕里,听着脚步声渐远,才悄悄松开一直紧攥的右手,掌心里躺着把铜钥匙。昨晚那小厮打扇时站得近,他不过顺手一勾,东西就到手了。 窗外蝉鸣聒噪,吵得人心烦。 他支起身子唤人:“去端碗冰镇酸梅汤来。”等侍从躬身退下,立刻用钥匙打开脚上的银链。 后窗的缝隙轻易就被他撬松,他赤脚踩上窗棂,薄衫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夜露打湿了园中的海棠叶,谢晗赤着脚踩过碎石小路,竟不觉得疼,比起李松那些所谓的“宠爱”,这点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他猫着腰穿过西南厢房的阴影处,正想借力跃上屋顶,假山后突然传来“哗啦”一声铁链响动。 月光冷冷地照过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蜷缩在狭小的铁笼里,活像只被困的野兽。 等看清那人面容,谢晗心头一跳,这不是前几日还谈笑风生的沈辞吗? “呵……谢大人?”沈辞抬起头,乱发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怎么,李松终于玩腻你了?” 谢晗的喉咙发干,声音压得极低:“我要逃了。”他蹲下身子,手指微微发抖地摸索着笼锁,“你……还能站起来吗?” 沈辞晃了晃被铁链磨出血痕的手腕:“还活着。”他盯着谢晗看了半晌,突然扯出一个讥讽的笑,“怎么,谢大人要做善事?” 远处传来侍卫巡逻的脚步声,谢晗心头一紧,顾不得多想就把钥匙插进锁孔。 这钥匙本是开金笼用的,但在他手里转了几下,竟真把铁笼的锁给撬开了。 “快走!”谢晗急声道。 沈辞愣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那你呢?” “我自有办法。”谢晗说这话时底气明显不足。 铁笼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沈辞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呼吸声又重又急。他最后深深看了谢晗一眼,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谢晗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转身想逃,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第100章 “谢大人,半夜赏月呢?” 李松斜倚在廊柱下,手中把玩着一柄象牙折扇,笑意不达眼底。 谢晗浑身血液凝滞。 第72章 李松慢悠悠地合上折扇, “你以为放走他就能改变什么?”他向前迈了一步,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沈辞迟早会死在你手上。” 谢晗后退半步, 后背抵上冰冷的假山石,咬牙道:“胡说八道。” 李松低笑,伸手抚上谢晗的脸, “那就走着瞧。”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在哄人,“不过, 你得小心你的刀,别真把他捅死了。” 谢晗猛地偏头躲开他的触碰,眼底燃起怒意,“你——” 话音未落,李松突然扣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拽进怀里。 谢晗挣扎, 抬膝撞向李松腹部, 却被对方早有预料般侧身避开, 反手一拧,将他整个人按在了假山上。 “放开!”谢晗低吼,手肘向后猛击,却被李松另一只手牢牢制住。 “怎么?”李松贴在他耳边,呼吸灼热, “想让我在假山上办了你?” 谢晗全身一僵。李松的膝盖已强势地顶进他双腿之间,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灼热的体温。 “李松!你……”谢晗的怒斥被突然覆上来的手掌打断。 “嘘……”男人的鼻尖蹭过他的耳廓, 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愉悦,“谢大人好大的胆子,放跑了我的犯人, 你说……该用什么来抵?”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腰线滑下。 谢晗猛地挣扎,却听见布料撕裂的声响,李松直接扯开了他的衣服。 夜风灌进来,大腿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他羞耻得脚趾都蜷缩起来。 “住手……外面都是人……”谢晗从指缝间挤出破碎的抗议。 “那又如何?”李松咬住他泛红的耳垂,“让他们都看看,你是怎么在我手里发颤的。”带着薄茧的指腹突然划过他,谢晗顿时像离水的鱼般弹了一下。 远处传来侍卫巡逻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若隐若现。 谢晗紧张得全身绷紧,却听见李松低笑:“怕了?”湿热的舌尖舔过他颈侧跳动的血管,“那就求我。” 谢晗死死咬住嘴唇。 李松的手突然探入衣襟,准确找到他那点重重一拧。快感混着疼痛窜上脊背,他控制不住地仰起头,喉结在李松唇下剧烈滚动。 “真敏感……”李松恶意地往上提膝,“惹我生气,就这么兴奋?” 粗糙的假山磨得谢晗后背生疼,而身前却是李松滚烫的躯体。 他被夹在这冰火两重天里,耻辱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了反应。 李松的手掌再次覆上来,他终于崩溃地呜咽出声。 “别在这里……” “好。” 李松拖着谢晗往金笼方向走,谢晗拼命反抗,指甲在他手臂上抓出几道血痕,可李松纹丝不动,甚至低低笑了声,“再用力点?” 金笼近在眼前,谢晗心底涌上一阵绝望。李松一把将他推进去,笼门“咔嗒”落锁。 “你逃不掉的。”李松慢条斯理地解开衣带,“就像沈辞,迟早会回到你手里。” 谢晗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我不会杀他。” 李松笑了,俯身逼近,“那就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他命硬。” 他一把扯开谢晗的衣襟,低头咬上他的锁骨。谢晗闷哼一声,抬腿踹他,却被李松顺势扣住脚踝,拖到身下。 “你恨我?”李松掐着他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可你逃不掉,也杀不了我。” 谢晗死死瞪着他,眼眶发红。 李松低头吻他,这个吻凶狠得像是在撕咬。谢晗咬破了他的舌尖,李松却只是低笑,手指顺着他的腰线滑下去。 “你越是这样,”他慢悠悠地说,“我越是想看你崩溃的样子。” 谢晗的呼吸越来越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发软。李松太熟悉他的弱点,指尖轻轻一刮,就让他浑身发抖。 “李松……”他声音发颤,不知是恨还是别的什么。 “我在呢。”李松吻他的耳垂,语气温柔得近乎残忍,“你逃多少次,我都会把你抓回来。” 谢晗死死咬着唇,不肯发出声音,可李松总有办法让他崩溃。 最后,他在极致的刺激下仰起脖颈,泄出呜咽。 李松满意地笑了,手指抚过他汗湿的鬓角,“这才乖。” 谢晗闭上眼,不愿看他。 “睡吧。”李松将他搂进怀里,声音低哑,“明天,我们继续。” 夜风拂过金笼,谢晗闭了闭眼。 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至少今夜逃不掉了。 …… 晨曦透过纱窗,谢晗被两名侍女按在铜镜前梳发,镜中他的脸色十分苍白。 “抬手。” 李松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谢晗还未回神,一只嵌玉的护腕已经扣上他的右腕。金丝冰凉,内侧却贴着肌肤垫了一层软绸。 “忆魂香的解药浸在绸缎里。”李松的指尖在他脉搏处轻轻一按,突然顺着小臂内侧暧昧地往上滑,“需贴着皮肤……慢慢渗透。” 谢晗猛地抽手,却被李松一把扣住腰身按在妆台上。胭脂水粉哗啦洒了一地,侍女们慌忙退下。 “李大人!”谢晗咬牙挣扎,“这青天白日……” “正好。”李松已经扯开他的衣带,“让你记住这解药的味道。”炽热的吐息喷在耳后,“免得……又想着逃。” 铜镜映出两人的身影,谢晗看着镜中自己逐渐泛红的眼尾,恨恨道:“这分明就是……” “是什么?”李松咬住他后颈,“三百里加急从夏国送来的解药,还不领情?” 妆台上的铜镜被撞得摇晃,映出一室春光。 …… 三日后,白玛领主府的金纹请柬送到了驿馆。 事关夏国在北戎边境新发现的玄铁矿开采权,这个宴席,李松不得不赴。 谢晗被侍从按在铜镜前梳妆,他试着转动护腕,却听到咔嗒一声轻响,这个护腕,竟然配有袖箭的箭槽。 “别白费力气。”李松倚在门边,“这机关除了我,没人解得开。”他走过来,“今晚乖乖配合,或许我会考虑给你换个轻些的镣铐。” 谢晗冷笑:“我要回夏国。” “任务还没完成。”李松慢条斯理道。 “什么任务?” 李松突然贴近他耳边:“来的时候就告诉过你,我要你亲口承认,你是我的人。” “绝不可能。”谢晗冷冷道。 “是吗?” 谢晗猛地抬头,后颈却被李松一把扣住。“采矿文书我会去谈。你必须……” “休想。”谢晗挣开他的手,“我永远不会承认……” 话未说完,火热的吻已经落下。 宴席设在最高的敖包,四周火把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谢晗跟在李松身后半步,目光不断扫视着宴席的每一个出口。他注意到守卫的分布,盘算着逃脱的路线。 “抬头。”李松突然用折扇轻挑起他的下巴,在众目睽睽之下替他整理衣领,“我的人,不需要低着头走路。” 他手指状似无意地擦过谢晗的喉结,引得周围几个北戎侍女掩嘴轻笑。 谢晗耳尖发烫,却不得不挺直腰背。 “李大人。”白玛一袭红衣迎了上来,目光扫过谢晗腕间的护腕,嘴唇微勾:“谢大人带这么精致的玩具赴宴,是怕我们招待不周?” 李松笑而不答,却将手搭在谢晗后腰,力道大得让他不得不向前迈步。 宴席间,李松故意将酒杯递到谢晗唇边:“尝尝,北戎的马奶酒。” 谢晗刚要接过,李松却收手,就着他方才喝过的位置抿了一口,然后才递给他,“甜得很。” “我自己会喝。”谢晗冷声道。 李松置若罔闻,强硬地将酒杯抵在他唇边:“听话。”这个亲密的举动引得席间一片哗然。 谢晗硬着头皮接过,嘴唇碰到杯沿时,仿佛还能感受到李松留下的温度。 他仰头一饮而尽,酒液滑过喉咙时,听见李松满意地低笑:“乖。” 白玛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 宴席间推杯换盏,当谈到矿脉划分时,白玛突然拍手:“久闻夏国锦衣卫身手了得,不如助兴比试一番?” 他身后转出一个魁梧汉子,腕间袖箭闪着幽蓝的光。谢晗心头一紧,那箭头上淬的怕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三箭定胜负。”白玛将箭递给谢晗,“若你赢了,矿脉往西三十里都归夏国。” 李松突然按住谢晗的手:“若输了呢?” 白玛轻笑:“那就请李大人单独留下……详谈。” 箭矢破空的瞬间,谢晗看清白玛眼神里翻涌的嫉妒,这让他心头涌起一股隐秘的快意。这位高高在上的东领主,此刻正因他而妒火中烧。 第101章 第二箭擦着谢晗耳际飞过时,他忽然发现,让别人嫉妒的感觉,竟是如此令人畅快。 最后一箭,谢晗轻松躲过。箭矢钉入白玛案前的烤全羊。 满座哗然中,李松突然大笑:“好一个’款待‘!”他摔碎酒杯,“看来北戎的待客之道,就是毒箭相向?” 帐内气氛骤然凝固。 几位北戎长老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地指着白玛厉声呵斥。 谢晗听得懂几句北戎话,隐约捕捉到“背信弃义”“谋害贵客”之类的字眼。 整个大帐顿时炸开了锅。 北戎贵族们瞪圆了眼睛交头接耳,有人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生怕被牵连。白玛那张美艳的脸此刻扭曲得可怕。 谢晗忽然低笑出声。 原来如此,李松早就知道对方的箭有问题,这场看似被动的赴宴,根本就是他精心设计的局。 多么讽刺啊。 白玛处心积虑想要羞辱他,到头来却成了众人唾弃的对象。 谢晗轻轻转动酒杯,看着火光在杯身上跳跃。 或许留在李松身边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在这里,他能亲眼看着那些想要伤害他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自食恶果。 帐外北风呜咽,帐内白玛的辩解声被众人的指责淹没。 谢晗端起酒杯轻抿一口,酒液入喉的灼热感,竟让他品出了一丝难得的痛快。 夜风微凉,谢晗借口醒酒踱至院中。 一个舞姬擦肩而过时,忽然将一物塞入他掌心。 谢晗心头猛地一跳,是李柘的令牌。 他不动声色地将令牌藏入袖中,借着月光确认了上面的暗纹。果然,这群舞姬都是李柘安插的眼线。 “大人可是不胜酒力?”歌舞管事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压低声音道,“马车已备好,请随我来。” 谢晗佯装醉眼朦胧,跟着转入后院厢房。当看到摆在案上的石榴裙时,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非要如此?” “外头黑甲军查得紧。”管事递来胭脂,“只有混在舞姬里才出得去。” 铜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谢晗自己都险些认不出来。随着舞姬们列队离开时,他能感觉到守门的黑甲军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慢着。”为首的侍卫突然出声。 谢晗的背脊瞬间绷紧。 “你,”侍卫指着他的裙摆,“鞋带散了。” 谢晗暗自松了口气,迅速弯腰系好鞋带。 马车驶出城门顺利得反常。直到看见阿史那将军意味深长的眼神,谢晗才明白李柘早已打点好一切。 “停车休整。”行至半路,管事突然叫停。谢晗刚掀开车帘,就被一个满身酒气的北戎贵族拦住了去路。 “美人儿怎么蒙着面?”贵族伸手就要揭他面纱,“本王子府上正缺个会跳胡旋的……” 谢晗侧身避开,冷声道:“请自重。” “装什么清高!”贵族突然变脸,一把攥住他手腕,“不过是个卖笑的舞姬。”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管事脸色骤变:“是黑甲骑兵!” 烟尘中,为首的黑袍将领勒马而立,瞳孔在月光下泛着寒光。谢晗下意识后退半步,面纱却被风掀起一角。 李松的目光如利箭般射来,谢晗仿佛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谢、指、挥、使。” 第73章 谢晗手腕还被那北戎贵族攥着, 此刻却顾不得挣脱。 “美人儿是中原人?”北戎贵族醉醺醺地凑近,酒气喷在谢晗耳畔,“本王子阿尔斯楞, 最喜欢你们中原人的女子了……” 谢晗猛地回神,一把推开阿尔斯楞。 管事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哆哆嗦嗦地挡在前面:“大人恕罪, 这是我家公子的舞姬,不懂规矩……” 李松翻身下马, 黑甲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他每走一步,谢晗就感觉心脏被攥紧一分。 “舞姬?”李松冷笑,剑尖挑向谢晗下颌,“你什么时候学会跳胡旋了?” 阿尔斯楞突然大笑:“原来将军也认识这美人?”他一把揽过谢晗肩膀,“不如让给我,黄金百两, 如何?” 谢晗浑身僵硬。阿尔斯楞的手像铁钳般箍着他, 而李松的眼神更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远处黑甲骑兵已呈合围之势, 管事带的十几个护卫连刀都不敢出鞘。 “阿尔斯楞王子。”李松突然收起长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此人是我朝通缉的要犯,恐怕不能相让。” 谢晗瞳孔骤缩。 通缉? “要犯?”阿尔斯楞饶有兴趣地打量谢晗,“这么漂亮的小东西, 能犯什么罪?” 李松缓步走近,在谢晗耳边轻声道:“盗取太子机密叛逃,够不够诛九族?” “御使认错人了。”谢晗强自镇定, “奴家只是……” “只是什么?”李松突然掐住他后颈,“要不要我扒了你这身衣裳,看看腰窝上的囚徒刺青?” 谢晗浑身一颤。这人竟然把他身上的伤痕说成是囚徒刺青。 阿尔斯楞不耐烦地摆手:“李大人, 不过是个舞姬,何必大动干戈?不如这样,人我带走,明日亲自押送将军府上,如何?” “王子说笑了。”李松忽然松手,退后半步,“本官奉命追查要犯,岂能因私废公?” 阿尔斯楞眯起眼睛:“那将军是要与我北戎为敌?” 气氛骤然剑拔弩张。 谢晗看见李松的手按在了剑柄上,而阿尔斯楞身后的北戎武士也已蓄势待发。他忽然轻笑一声,主动摘下面纱。 “两位大人何必为了奴家伤了和气?”谢晗眼波流转,指尖轻轻划过阿尔斯楞持刀的手腕,“王子若喜欢,奴家随您去便是。” 阿尔斯楞眼中欲。火更盛,却听李松冷声道:“阿尔斯楞王子,此人关系重大,不如这样,”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三日后夏狩,本官拿他作彩头,如何?” 谢晗心头一跳。 夏狩是北戎南部落与大夏议和后的首次围猎,李松竟要拿他当赌注? 阿尔斯楞盯着李松手中的令牌,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很快又被谢晗的身影吸引。 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谢晗的下巴,酒气喷在他脸上:“小美人,看来李大人对你志在必得啊。” 谢晗心跳如擂,余光瞥见李松冷峻的侧脸,他必须想办法脱身。 电光火石间,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脑海。 “王子救我!”谢晗突然挣脱阿尔斯楞的手,踉跄后退两步,眼中瞬间噙满泪水,“奴家根本不认识这位御使,他、他是……” 阿尔斯楞挑眉:“哦?” 谢晗咬唇,一副羞愤难当的模样:“半月前在临城灯会上,这登徒子见奴家跳舞,便百般纠缠……”他声音颤抖,手指紧紧攥住衣角,“奴家不从,他便恼羞成怒,今日竟诬陷奴家是什么要犯……” 李松瞳孔骤缩,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谢晗!你——” “看!他连奴家的名字都知道!”谢晗趁机扑到阿尔斯楞跟前,仰起那张足以魅惑众生的脸,“王子,奴家对您一见倾心,宁愿随您去大漠看孤烟落日,也不愿被这恶人带走糟蹋!” 阿尔斯楞的眼中燃起熊熊欲。火。他一把将谢晗搂进怀里:“美人儿此话当真?” 谢晗垂眸:“奴家初见王子,便觉您英武不凡……”他故意让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不像某些人,仗着权势强取豪夺……” 李松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谢晗能感觉到他目光如刀,几乎要在自己身上剜出几个洞来。 黑甲骑兵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李大人,”阿尔斯楞得意地搂紧谢晗的腰,“看来你的’要犯‘更倾心于本王啊。” 李松突然笑了。那笑容让谢晗后背发凉。 “王子可知,三年前护国坛大火?”李松慢条斯理地抚过剑鞘,“当时有个刺客,用淬毒的弩箭差点要了郝赞领主,也就是您父亲的命。”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谢晗,“那箭上刻着一朵红梅,与这舞姬腰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谢晗心头剧震,但面上不显,反而往阿尔斯楞怀里缩了缩:“王子您听,他又在胡言乱语了……什么红梅刺青,奴家身上干干净净……” “是吗?”李松突然箭步上前,“那不如现在就——” 阿尔斯楞的弯刀突然横在李松颈前:“李御使,适可而止。”他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现在这美人儿是我阿尔斯楞看上的人。” “王子,奴家害怕……我们快走吧……”谢晗贴在阿尔斯楞耳边轻语,温热的呼吸故意拂过北戎王子耳后。 阿尔斯楞浑身一颤,当即大手一挥:“来人!带我的美人儿上马!” 李松站在原地未动。月光下,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绷得极紧,喉结上下滚动了一轮,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第102章 这几个月来,他亲眼见过这个男人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狠劲,此刻这般隐忍克制反倒更令人不安。 “李御使,”阿尔斯楞搂紧怀中的谢晗,得意洋洋地挑衅道,“这美人儿既入了我的怀,就断没有再让给你的道理。” 李松忽然松开剑柄,这个动作让周围所有黑甲骑兵都松了口气。 他嘴角勾起一抹令人心惊的冷笑:“既然王子喜欢,本将军今日便成人之美。” 谢晗瞳孔微缩,这不对,李松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不过……”李松缓步上前,黑甲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他伸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抚上谢晗的脸,“三日后夏狩,本官会亲自来取回我的东西。” 这动作看似轻佻,实则暗含警告。 谢晗感觉唇上一痛,竟是李松的指甲在他下唇划出一道细小伤口,血珠瞬间渗了出来。 阿尔斯楞勃然大怒:“李松!你——” “王子别误会。”李松后退一步,眼神却死死锁住谢晗,“只是给旧情人留个纪念。”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块玄铁令牌,扔给阿尔斯楞,“以此为证,三日后若王子还想要他,我们猎场上见真章。” 谢晗心头狂跳。那块令牌是北戎矿区的通行令,李松竟拿它当赌注? 阿尔斯楞接住令牌,眼中闪过贪婪之色,随即大笑:“好!三日后,我要你亲眼看着这美人儿在我帐中承欢!” 李松不置可否,只是深深看了谢晗一眼,那眼神让谢晗后颈寒毛直竖,仿佛被猛兽盯上的猎物,明明已经放你逃跑,却早就在前方布好了陷阱。 “走!”阿尔斯楞一夹马腹,战马嘶鸣着冲了出去。 谢晗被迫后仰,后背紧贴在阿尔斯楞坚硬的胸甲上。在颠簸中,他看见李松的身影越来越远,却依然笔直如枪地立在月光下,右手再次按在了剑柄上。 直到王子大营的灯火映入眼帘,谢晗才发觉自己掌心全是冷汗。 “美人儿,等急了吧?”阿尔斯楞一把将谢晗扔在铺着白虎皮的床榻上,迫不及待地解自己的腰带,“今晚就让你见识见识北戎男儿的雄风。” 谢晗强忍恶心,装作娇羞地别过脸:“王子……可否容奴家先沐浴更衣……” 阿尔斯楞狞笑着凑近,满嘴酒气喷在谢晗脸上:“洗什么洗,我就喜欢你身上带着夏国御使的味道……”他粗糙的手掌已经探入谢晗衣襟,“这样征服起来更有意思……” 就在谢晗准备揍他一顿时,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声。 “该死!”阿尔斯楞咒骂着直起身,“赛罕大汗紧急召集。乖乖等着,别想跑。” 待阿尔斯楞脚步声远去,谢晗刚要起身,却听见帐顶传来轻微的摩擦声,一片黑甲悄无声息地掀开毡布落下。 李松如鬼魅般立在烛火阴影里,黑甲已经换成夜行衣,衬得肩宽腰窄。 他目光扫过谢晗凌乱的衣襟和被掐红的手腕,眼神阴鸷得可怕。 “恭喜谢大人又得新欢。”声音不辩喜怒。 谢晗故意慢条斯理地整理衣领:“本官有没有新欢,都跟太子殿下无关。” 李松突然逼近,一把扣住谢晗下巴:“谢指挥使演起柔弱舞姬倒是得心应手。怎么,很享受被那蛮子摸?” “太子殿下这是……吃醋了?”谢晗气息不稳地低笑。 帐外突然传来侍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松身形一顿,谢晗趁机曲膝顶向他胯间,却被一把扣住脚踝。 李松顺势将他双腿分开,整个人压了上来。 “你以为我会让你再逃一次?”李松的声音低沉如闷雷,灼热的呼吸喷在谢晗颈间。 他单手扯下自己的腰带,三两下就将谢晗的双腕捆在床柱上。 谢晗挣了挣,金属床柱纹丝不动。 他仰头看着李松在烛光下棱角分明的轮廓,那双总是冷若冰霜的眼睛此刻燃着危险的暗火。 “三年了,”李松的指尖划过谢晗裸露的锁骨,“谢指挥使还是学不会乖。”他突然俯身,在锁骨上狠狠咬了一口。 谢晗闷哼一声,腰身不由自主地弓起。这反应似乎取悦了李松,他低笑:“这里,还有这里,都该刻上我的名字。” 帐外脚步声越来越近。 谢晗浑身绷紧:“李松!你疯了吗?帐外有士兵!” “嘘。”李松用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唇,另一只手已经扯开他的腰带,“让他们看啊,看看夏国’美人儿‘是怎么在侍奉主人的。” 掌心直接贴上谢晗裸露的肌肤,激得他一阵战栗。 李松的手法既狠又准,仿佛对他的身体了如指掌,每一处触碰都精准命中要害。谢晗咬紧下唇,却还是漏出一声喘息。 “叫出来。”李松咬着他的耳垂命令道,“让所有人都听听,你是怎么求我的。” 谢晗死死盯着帐门,士兵的声音已经到了帐外不远处。这种随时可能被发现的危险让他的感官异常敏锐,李松的每一次触碰都像带着电流。 “你……唔……”谢晗刚要开口,就被李松以唇封缄。 这个吻带着惩罚意味,几乎夺走他所有呼吸。李松的舌强势地撬开他的齿关,如同攻城略地般扫过他口腔的每一寸。 李松终于退开,谢晗的唇瓣已经红肿不堪。他喘息着看向帐门,王子管家的脚步声停在了隔壁营帐前,正大声呵斥着侍卫。 “分心?”李松危险地眯起眼,突然扯开谢晗的衣襟,狠狠吮出一枚红痕,“看来是我还不够努力。” 谢晗倒抽一口冷气,李松的唇舌在他身上游走,所到之处皆留下鲜明的印记,仿佛在宣告主权。 终于,灼热的呼吸来到他腰腹,谢晗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李松……你……”他的声音支离破碎,黑发散乱地铺在兽皮上,衬得那张脸愈发妖冶。 李松抬头看他,眼中翻涌着危险的欲念:“记住这感觉。”他一把扯下谢晗最后的遮蔽,“无论你逃到哪里,这里……永远都是我的。” 谢晗仰起脖颈,死死咬住下唇,却还是被李松逼出一连串颤抖的喘息。 帐外管家的咒骂声越来越近,随时可能掀开帐帘。 “看着我。”动作狠得让谢晗眼前发白,“记住,你身上每一寸都是我的。” 剧痛与兴奋如潮水席卷而来。 像要将他钉穿,却又在最深处给予难以言喻的欢愉。 他像一叶小舟在暴风雨中颠簸,只能紧紧攀附身上这个既带给他痛苦又给予极乐的男人。 “松……松哥……”在情欲的巅峰,谢晗无意识地喊出这个尘封已久的称呼。 …… 谢晗从余韵中回神时,李松已经整理好衣袍站在床边。 他俯身解开谢晗手腕的束缚:“夏狩前三晚。”灼热的呼吸灌入耳道,“每晚子时,东帐外的白桦林。否则,在弥勒国帮你调查楚毅的江齐,会收到一份特别的’礼物‘。” 帐外突然传来阿尔斯楞的怒吼:“滚开!本王子要见美人儿!” 李松最后看了谢晗一眼,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惊。 他如鬼魅般消失在帐顶的瞬间,帐帘被猛地掀开,同时,阿尔斯楞带着一身酒气闯了进来。 谢晗已整理好衣襟,重新戴上那副柔弱的假面。 “美人儿这么心急?”阿尔斯楞醉眼朦胧地打量着谢晗松散的衣领,“衣服都解开了等我?” 谢晗强忍厌恶,主动依偎进阿尔斯楞怀中,指尖在他胸前画着圈:“王子让奴家等得好苦……”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 阿尔斯楞被他这副模样取悦,大笑着将人压倒在床榻上。 他急切地扯开自己的腰带,却在关键时刻突然僵住了。谢晗敏锐地注意到北戎王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该死的……”阿尔斯楞低声咒骂,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粗暴地抓住谢晗的手按向自己,“帮我。” 谢晗触碰后,顿时明白了——李松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阿尔斯楞下了不举药。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换上担忧的神色:“王子定是连日操劳……”指尖轻轻按摩着阿尔斯楞的太阳穴,“不如让奴家伺候您好好休息?” 阿尔斯楞脸色阴晴不定,最终泄气地倒在榻上。 待领主王子鼾声如雷,他才长舒一口气,望向帐顶李松消失的方向。 明日,他定要借阿尔斯楞的势力离开王城。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李松临走时那个眼神,为何会让他心口发紧? 第74章 晨光透过薄纱窗帘, 在毡帐内洒下柔和的光晕。 谢晗早已醒来,此刻正着舞女装跪坐在阿尔斯楞的榻边,指尖蘸着清凉的薄荷油, 轻柔地为王子按摩太阳穴。 “王子,”他声音轻柔似蜜,“听说猎场新来了几匹汗血宝马, 您今日可要带奴家去瞧瞧?” 阿尔斯楞缓缓睁开眼,宿醉的头痛让他眉头紧锁。 第103章 突然, 昨夜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为了谢晗当面顶撞了夏国御使李松。这个认知让他瞬间清醒,一把抓住谢晗的手腕。 “李大人昨夜派人传话……”阿尔斯楞声音里满是迟疑,“他说……父王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 谢晗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转瞬又化作盈盈笑意:“这岂不是正好?郝赞领主最疼爱独子,不如趁此机会求他准许我随您去马场?” “你疯了?”阿尔斯楞猛地坐起身, “李御使手里握着整个夏国商路的命脉!父王昨日还特意叮嘱, 要我对李御使恭敬……”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最后几乎变成自言自语,“我们得罪不起夏国……” 谢晗仰起头,修长的脖颈线条优美如天鹅:“我的王子,您可是能徒手搏狼的草原雄鹰啊。”他的声音轻柔却带着蛊惑,“难道要像被阉割的马匹一样, 任人摆布吗?” 阿尔斯楞系腰带的手突然顿住了,铜镜中映出他苍白的脸色和紧锁的眉头。 “您应该硬气起来,”谢晗放轻声音, 却让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银针,“什么夏国御使?这里可是北戎的土地,是您祖辈用鲜血浇灌的草原。” 阿尔斯楞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谢晗能清晰听到他胸腔里激烈的心跳声——咚、咚、咚, 像战鼓般越来越响。 “记得您昨晚对我说的话吗?您说北戎的男儿,宁可折断脊梁,也不能弯下膝盖。可现在,您却要为个夏国使臣低头?” 阿尔斯楞猛地转身,谢晗猝不及防对上一双赤红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羞耻、愤怒,还有深不见底的不甘。 “闭嘴!”这声低吼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沙哑的颤音。但谢晗反而笑了,他太熟悉这种反应,这是困兽被戳中痛处时的本能反抗。 他非但没有退后,反而迎上去,指尖抚上阿尔斯楞剧烈起伏的胸膛:“您的父亲,那位让整个草原闻风丧胆的郝赞领主,若是看见独子被一个文官吓得瑟瑟发抖……”故意留下半句,满意地看着王子眼中的怒火愈烧愈旺。 阿尔斯楞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但谢晗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用那双狐狸般的眼睛直视着他,目光灼灼似要烧穿王子的伪装。 “我不是……”阿尔斯楞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谢晗能感觉到他全身都在发抖,那不是恐惧,而是被压抑的骄傲在疯狂挣扎,“我不是怕他!” “那就证明给我看。”谢晗终于收起那副蛊惑人心的笑容,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匕首,“用行动证明,您是那个让我心甘情愿臣服的草原雄鹰。”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阿尔斯楞眼中的犹豫终于被熊熊怒火吞噬。 谢晗看着他的表情从挣扎到坚定,从畏缩到狠厉,知道自己的激将法成功了。 “你说得对……”王子深吸一口气,眼中终于燃起傲气,“我可是北戎南部落西领主的王子,何须惧怕一个外邦使臣?” 他转身握住谢晗的手,“我这就去见父王,定要将你保下来。”谢晗垂下眼帘,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 …… 午时三刻,李松正坐在驿馆内品茶,忽见侍从呈上一封请帖。 他展开一看,竟是郝赞领主的亲笔邀约,嘴角不由浮起一丝冷笑。 “果然如此。”他轻抚着请帖上凸起的狼头纹章,想起昨夜派人给领主送去的密信,信中明明白白写着阿尔斯楞强占他舞姬之事。 看来这位北戎领主,终究还是畏惧夏国威势,要亲自赔罪了。 李松特意换上了御使官服,带着高彦和四名亲卫,从容不迫地来到领主府。 府门前,两名侍卫恭敬行礼,却在他踏入正厅时,突然关上了沉重木门。 厅内光线昏暗,唯有主座上一盏铜灯摇曳。 李松眯起眼睛,看见郝赞领主端坐在虎皮椅上,身旁站着阿尔斯楞王子,而谢晗,这个本该被他带走的舞姬,此刻竟穿着王妃规格的锦袍,倚在王子身侧。 “领主这是何意?”李松压下心头不安,“下官应邀前来,不知……” “李御使请坐。”郝赞领主声音沙哑,“今日请御使来,是要告知一事。我儿与晗儿一见倾心,欲娶她为王妃。” 李松瞳孔骤缩,手中茶盏险些脱手。 他强自镇定道:“王子若喜欢舞姬,下官可以送上二十个,两百个更好的。但昨夜那位……”他目光如刀扫向谢晗,“必须归还。” “恐怕不行。”领主缓缓摇头,“那孩子身心都已属我儿。” 厅内烛火摇曳,气氛骤然凝固。 领主突然转向谢晗,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慈爱:“孩子,你来说说,是喜欢李御使,还是喜欢我儿?” 谢晗低垂着眼睫,嘴角却勾起一抹甜蜜的笑:“自然是阿尔斯楞王子。”他声音轻软,却在“自然”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阿尔斯楞闻言大笑,一把揽过谢晗的腰:“李御使听见了?昨夜晗儿在我榻上可是……”他故意压低声音,却让每个字都清晰可闻,“……叫得整个营帐都听见了。” 谢晗暗自翻了个白眼。他们明明说好只是演戏下套,这人怎么还即兴发挥起来了? 李松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阿尔斯楞见状,变本加厉地命令道:“晗儿,当着李御使的面,吻我。” 谢晗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这不在计划之内!但箭在弦上,他只能硬着头皮凑近。 阿尔斯楞趁机扣住他的后脑,将这个吻演得缠绵悱恻。 谢晗能感觉到李松的视线几乎要在他们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够了!”李松拍案而起,青瓷茶盏应声碎裂。 他突然身形一晃,扶住案几的手指节发白:“这茶……你们……”话音未落,整个人已踉跄着跪倒在地。 端坐在虎皮椅上的郝赞领主缓缓起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李柘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容。 “沐研这易容术越发精进了。”谢晗轻笑着上前,“连李松都没认出,这位’郝赞领主‘竟是您假扮的。” 阿尔斯楞得意地看着李松:“这迷药见效倒快。” “人在盛怒时气血上涌,药效自然发作得快。”李柘冷声道,目光扫过阿尔斯楞仍搭在谢晗腰间的手,“不过王子方才的表演,未免太过投入了。” 纱帘轻动,沐研捧着托盘款步而出,盘中整齐叠放着一张李松模样的人皮面具。 他将面具递给李柘:“请主子即刻易容。高彦和黑甲军若见不到主将返营,恐怕会强闯领主府。” 谢晗蹲下身,仔细检查昏迷的李松:“此人身份特殊,与赛罕大汗关系匪浅。”他抬头看向李柘,“沐研会带他秘密返夏审讯,但在此之前,需要殿下假扮李松稳住黑甲军。” 李柘接过面具,指尖在谢晗手背似有若无地擦过:“明日辰时,我会以私会指挥使之名离开驿馆,与你们汇合。” “殿下放心。等您出了王城,我自会与殿下汇合。”谢晗道。 沐研已利落地将昏迷的李松捆好,闻言抬头:“马车已备在西角门,但黑甲军的岗哨……” “他们不会发现的。”李柘戴上面具的刹那,谢晗心头突然一紧。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李松素来清冷矜贵的面容,此刻正被李柘完美复刻。连那微微上扬的眼角,都分毫不差。 谢晗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又硬生生止住。他盯着“李松”的眼睛,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这不是真正的李松,他对自己说。可为什么看着这张假面,他竟想起昨晚那种被全面覆盖占有的感觉。 “谢大人?”沐研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谢晗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那里还戴着李松给他解忆魂香的护腕。 “一定……不能伤他。”谢晗声音有些发涩,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昏迷中的真李松。 那人被麻绳捆缚的姿势让他胃部一阵绞痛,却又说不清缘由。“等明日出了城……”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我会亲自审问。” 这句话说得太过急切,连阿尔斯楞都投来探究的目光。 谢晗仓皇转身,假装整理袖口,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谢大人倒是关心得很。”李柘的声音从“李松”的面具后传来,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他缓步走近,假面下的眼睛却灼灼地盯着谢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这个冒牌货有什么私情。” 谢晗强自镇定道:“殿下说笑了。此人关系重大,自然要谨慎对待。” 李柘突然伸手,冰冷的假面几乎贴上谢晗的耳廓:“那你可知,你现在的眼神……就像看着情郎被绑的痴心人。” 阿尔斯楞闻言皱眉,一把将谢晗拉到身后:“夏国前太子,注意分寸。” 第104章 沐研适时地轻咳一声,将绳索最后打了个结:“时辰不早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三人,“再耽搁下去,黑甲军真要起疑了。” 谢晗趁机退开几步,却仍能感受到李柘如有实质的目光。那目光像是要穿透他的伪装,看清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那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直视的角落。 “走吧。”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偏厅的高彦该等急了。” 李柘最后深深看了谢晗一眼,转身时“李松”的官服下摆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 他翻身上马,语气森冷:“明日辰时,我要在十里亭见到完好无损的谢大人。”这话明着是对沐研说,实则是在警告阿尔斯楞。 直到马蹄声远去,谢晗才长舒一口气。 夜风吹散了他额前的冷汗,却吹不散心头那团乱麻。 夜色渐深,谢晗随阿尔斯楞回到王帐时,帐内烛台早已点亮。 阿尔斯楞一进门就踢翻了脚凳。 “痛快!堂堂夏国御使,如今不过是我北戎阶下囚!” 谢晗默不作声。 王子又道:“只是……”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府里那些侍女,今晚听不见卧房动静,怕是……” 烛火噼啪炸响,映出阿尔斯楞眉宇间的阴郁。 他恳求:“不如你陪我演场戏?我保证不碰你,你只需……” “不行。”谢晗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冷。他看见阿尔斯楞眼中闪过一丝狼狈,又放缓语气:“王子何必在意那些闲言碎语?” 阿尔斯楞突然暴起,将整张案几掀翻。 他还在为不举一事心烦:“你懂什么!”但随即又像泄了气的皮囊般跌坐回榻上,“全王城都知道我夜夜笙歌……若是传出去……”这是要谢晗假装与他欢爱的意思。 谢晗懒得理他。 翌日清晨,谢晗路过侍女房时,正听见几个小丫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听值夜的姐姐说,王子殿下昨夜可勇猛了……” “……可不是,那舞姬叫得……” 谢晗脚步一顿,险些笑出声来,这阿尔斯楞,编故事倒是有一套。 他摇摇头正要离开,忽见王府管家匆匆而来,袖中露出一角烫金帖子。 “姑娘,”管家行礼后道,“李御使……派人送来的。” 谢晗展开请帖,熟悉的字迹让他指尖微颤,是李柘模仿的李松笔迹,但最后一笔总习惯性上扬的小钩出卖了他。帖上墨香犹存,写着邀他午时到天香楼用膳。 暮色渐沉,谢晗疾步登上天香楼二楼。 他珠帘掀开的刹那,看见“李松”正倚窗独酌,月白袍袖垂落在湘妃竹席上,连执杯时微曲的指节都那般熟悉。 “可是出了变故?”谢晗气息未定。 “李松”闻声回首,唇角扬起:“谢大人这般着急,倒让我受宠若惊。”他指尖推来一盏温好的青梅酒,“不过是想着明日就要离开北戎,想和谢大人喝杯北戎的酒水……” 谢晗这才注意到案上皆是夏国宫廷的菜式,糟鹅掌、鲈鱼脍,连盛酒的琉璃盏都是李松素日爱用的款式。 他不动声色地抿了口酒,酸甜中带着熟悉的珈兰香,竟是连熏香都仿得惟妙惟肖。 “殿下好手段。”谢晗转动酒杯,“连李松用兰膏熏衣的习惯都摸透了。” 李柘忽然倾身,烛光在他面具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为你准备的,自然要尽心。” 他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李松特有的清冷语调:“这些日子,我很想念谢大人......” 谢晗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沐研应该已经到城外了吧?”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问题太过刻意,简直像是在问“李松可还安好”。 他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莫名的焦躁。 “谢大人放心,”李柘似笑非笑地为他续酒,“沐研办事向来稳妥。”他故意顿了顿,“不过那个冒牌货嘛......” 谢晗猛地抬头,又迅速垂下眼帘掩饰自己的失态。 “我是说,”他生硬地转开话头,“这酒不错。” 酒过三巡,谢晗眼前开始模糊。 李柘带着面具的侧脸在灯下明明灭灭,时而像李松蹙眉批阅文书时的模样,时而又变成那夜李松醉酒后泛红的眼尾。 “李松”再次为谢晗斟酒,谢晗恍惚看见对方衣领间若隐若现的伤疤,他身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伤?谢晗那时很想问他。 “殿下……”谢晗忽然抓住对方手腕,指尖发烫。 李柘呼吸一滞。 谢晗此刻的眼神他太熟悉,在东宫的那些年,多少姑娘就是用这样湿漉漉的目光望着他。 他顺势将人往怀中一带,谢晗竟没有抗拒。“我的成璧。”李柘声音发紧。 谢晗仰起脸,酒气染红的眼尾像揉了胭脂。 他指尖抚上那张与李松一模一样的脸,在触到李柘真实皮肤的刹那忽然顿住。 该死! 方才那一刻,他竟然把李柘当成了李松,真的想吻上去。 …… 隔壁密室。 李松被玄铁锁链禁锢在紫檀木椅上,面前的镜子清晰映出隔壁雅间的景象。 沐研本应按计划押送李松前往城外据点,却在半途收到李柘的密令。他犹豫片刻,终究调转马头,将昏迷的李松带往天香楼密室。 “柘主子不会伤你。”他故意不说是因为谢晗的要求,“但有些事,比皮肉之苦更痛。” 沐研的匕首抵在李松颈侧,声音带着讥讽:“李大人可要看仔细了。柘主子特意选的单向水玉镜。您在这看得见他们,他们却看不见您。” 李松喉结微动,双手被束缚。 他本该闭目,却看见谢晗接过“自己”递去的酒杯时,指尖相触的瞬间竟没有立即躲开。 “这鲈鱼脍用的可是江南做法。”李柘用着李松的声线,筷子尖点在谢晗唇边,“尝尝?” 谢晗下意识张口,鲜嫩的鱼肉裹着梅子酱在舌尖化开。 李松的记忆忽然翻涌,谢晗从不与人共箸,此刻竟…… “再再尝尝这杯酒。”李柘又靠近了一些,而谢晗竟没有躲开对方伸来的手,任由李柘的指尖拂过他脸颊。 “好喝。”谢晗轻抿了一口酒,目光落在李柘衣领间若隐若现的伤疤上。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即将触碰时被握住手腕。 李柘顺势将他往怀中一带:“谢大人今日格外温顺。” 谢晗没有挣扎。酒意朦胧间,他恍惚觉得眼前人就是李松,那个强势的,却会容忍他拥有别人的夏国太子。 密室里。 沐研欣赏着李松愈发苍白的脸色:“看来谢大人很中意我们柘主子。”他故意俯身,在李松耳边低语,“您猜,今晚谢大人会不会求着柘主子操他……” “住口!”李松死死盯着镜中景象,谢晗正仰头饮下李柘递来的酒,唇角溢出的酒液被对方用拇指拭去。 那个从来不让任何人近身的谢晗,此刻竟乖顺得像只家猫。 另一边。 “殿下……”谢晗醉眼朦胧地望着眼前人,“三年前,我们为什么……” 李柘眼神一暗,温柔地捧起谢晗的脸:“那时我们都身不由己。”他低头逼近,谢晗也主动送上那微启的唇瓣。 这时,檀木扶手在李松掌心裂开细纹。 他看着谢晗凑近李柘,看见他们即将接吻。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是他失控的内力震动了特制水玉。 “这就受不住了?”沐研的匕首划破他衣领,“柘主子说,要您亲眼看着您珍视的人,如何在他怀里……” 话音未落,李松腕间锁链应声而断。 沐研惊愕地看着这个本该被十香软筋散废去武功的男人迅速站起,一拳打在他心口。 紧接着,整面水晶镜轰然碎裂。 李松踏着满室狼藉,来到雅间,玄铁锁链如银蛇缠上李柘咽喉。 他看都没看惊愕的谢晗一眼,直接将李柘放倒在地。 “我从不阻拦你爱别人,”李松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可你竟然当着我的面,对着别的男人发情!” 第75章 他一把扯下李柘脸上的人皮面具, 露出那张与自己三分相似的脸。 “黑甲军!”李松一声冷喝,门外立刻涌入十余名玄甲侍卫。高彦快步上前,在看到地上昏迷的李柘时瞳孔骤缩:“殿下, 这是……” “夏国前太子李柘。”李松将染血的锁链扔在地上,“押入死牢,严加看管。” 谢晗的酒瞬间醒了大半。 他目光落在李松鲜血淋漓的手腕上, 心头猛地一沉。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分明是挣断玄铁锁链时留下的——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竟被李松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破局。 李柘那个蠢货, 擅自更改计划不说,还害得他们功亏一篑。 第105章 “带走。”李松甚至没有看他,只是对高彦做了个手势,“关进西厢暗牢。” 黑甲军冰冷的铁甲贴上谢晗手腕,他微微一怔。 原以为李松会像从前那样,将他锁进驿馆的金丝笼里肆意占有——这个念头刚冒出来, 谢晗便暗自咬唇。他何时变得如此荒唐? “谢大人, 请。”高彦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谢晗抬眼望去, 沐研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长廊尽头。 很好,至少还有转圜的余地。他顺从地伸出双手,任由镣铐落下,心里却已开始盘算:先救出李柘,再与李松周旋。 北戎地牢。 谢晗下狱的第三天, 阿尔斯楞买通了地牢守卫,说要救他出去。 “你疯了?”谢晗压低声音,“李松正等着抓你的把柄!” 阿尔斯楞不由分说拽起他:“父王已经向大汗递交文书。就说你是我未过门的王妃, 看谁敢动……” “不行!”谢晗猛地甩开他的手,“李柘之事牵扯夏国皇室内斗,你父亲若插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不能说李柘其实一直在查现太子谋反的证据。 阿尔斯楞突然捏住他下巴:“你该不会真喜欢那个活阎王?他把你关在这连耗子都不愿来的地方!” 谢晗垂眸不语。 他当然知道地牢外发生了什么,李松每日辰时必来巡视,却从不踏入这间牢房。只有狱卒换班时,他能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在转角处停留片刻。 “走吧。”阿尔斯楞扔给他一套侍女服饰,“再耽搁天就亮了。” …… 他们没能逃出地牢。 火光骤然划破地牢的黑暗,谢晗慌乱中踩到裙角,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李松一袭墨色劲装立在甬道尽头,手中弓弩稳稳指着阿尔斯楞心口。 “王子殿下,”李松的声音比地牢的石壁还要冰冷,“深夜造访我夏国大牢,是想挑起战争?” 说话间,数十名黑甲军从各个角落现出身形。 “李大人好大的阵仗。”阿尔斯楞冷笑,却不敢再动分毫:“本王子来接自己的王妃回宫,有何不可?” 阿尔斯楞不甘示弱:“全王城都知道,晗儿是我即将迎娶的王妃。”他挑衅般地扬起下巴,“那日在我父亲府上,晗儿可是当你的面吻了我……” “够了!”谢晗突然冲上前,硬生生挡在两人之间。 他太了解李松,那微微眯起的眼睛已是暴怒的前兆。“是我蛊惑王子来的!”他提高声音,同时暗中掐住阿尔斯楞的手腕示意他住口。 李松的弓弩纹丝不动,箭尖却微微偏了偏,避开了谢晗的心口。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谢晗的眼睛——即便盛怒之下,李松依然在克制。 “王子殿下怕是忘了,”李松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却更令人毛骨悚然,“谢晗身上还带着夏国的通缉令。”他缓步向前,黑靴碾过地上的碎石,“私通逃犯,可是重罪。” 火光下,他看清了谢晗身上单薄的侍女装,素白中衣松垮垮地挂着,露出修长脖颈和锁骨。 在别的男人面前,谢晗可真大方啊,李松酸涩地想。 阿尔斯楞突然大笑:“李大人好大的官威!”他扬起自己的领口,“有本事往这儿射!看看我父王的铁骑……” “闭嘴!”谢晗反手一记耳光甩在王子脸上。 阿尔斯楞被这一耳光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渗出血丝,却仍不死心:“晗儿,你何必怕他? ” 他抹去血迹,眼神挑衅地看向李松,“你知不知道,晗儿有多厌恶你的触碰——” “住口!”谢晗厉声喝止,却已来不及。 李松的眼神瞬间结冰,弓弩猛地转向阿尔斯楞的咽喉。谢晗不假思索地扑上前,双手死死抓住李松持弩的手臂:“李松!” “放手。”李松的声音冷得骇人。 “他不过是个被宠坏的王子,不值得大人动怒。”谢晗压低声音,指尖在李松腕间轻轻摩挲,“下官……任凭大人处置。” 李松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风暴翻涌。 半晌,他猛地收起弓弩,一把扣住谢晗的手腕:“高彦,送客。” 阿尔斯楞还想说什么,却被黑甲军架起拖走。 谢晗被李松粗暴地拽上马车,他原以为李松会与他同乘,却见那人翻身上马,走在前头。 黑甲军押送着马车往驿馆方向行进。 车厢内,谢晗忐忑不安。 驿馆的金丝笼近在咫尺,他绝不能重蹈覆辙。李松对那事儿似乎有瘾,发情得毫无道理可言,每次都到床单尽湿的程度。 马车转过街角的刹那,他猛地踹开车门,纵身跃入暗巷。 “拦住他!” 身后传来李松的怒喝,谢晗却已闪身钻进一家妓院。脂粉香气扑面而来,他随手扯过一件纱衣罩在身上,快速踏上通往二楼的阶梯。 进入一间卧房,谢晗刚踩上窗框准备跳出去,房门就“砰”的一声被踹开。 木屑飞溅中,李松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想在这儿做?”李松的声音比平时低哑。 谢晗下意识往窗边退,手指死死抠住窗棂:“滚开!我……” “跑什么?”李松已然逼近,鼻息灼热地喷在谢晗耳后,修长的手指顺着腰线滑下,突然发力扯断束腰革带。 谢晗身子一颤,仿佛已经预感到即将席卷全身的痛楚与欢愉。 “你总是不长记性。”李松话音未落,谢晗反手一记耳光甩在他脸上。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李松的怒火。 谢晗被狠狠摔在铺着锦缎的矮榻上,还未及起身就被沉重的身躯压得深陷其中。 李松单手解开玄色外袍的金扣,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制住他所有挣扎。 “王城可不比山林野地。”李松突然掐住他下巴,“这次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忍住不出声。” 谢晗这才惊觉方才的骚动已引来妓院众人。 雕花窗外人影幢幢,窃窃私语声隐约可闻。 他屈膝欲踹,反被就势压制,李松咬着他喉结低语:“让大家都瞧瞧,北戎未来的王妃是如何在孤身下婉转承欢的。” “刺啦”一声,衣襟应声而裂。 谢晗挣扎着去够矮几上的茶刀,却被拽着脚踝拖回。 李松将他双腕扣在头顶,鼻尖蹭过颈侧:“与阿尔斯楞耳鬓厮磨很惬意?今夜孤亲自为你……涤荡污浊。” 门外传来杯盘落地的脆响,不知哪个侍女看得失了手。这声响似乎取悦了李松,他忽然将谢晗翻过来,贴着耳畔命令:“自己趴好。” 人头探入,谢晗的指甲在锦缎上抓出深深痕迹。 李松欣赏着他颤抖的脊线,忽然朝门外喝道:“都滚进来看!” 木门吱呀作响,谢晗死死闭着眼,却听见衣料摩挲声与压抑的呼吸越来越近。 李松的手掌像烙铁般钳着他,如同雄兽的标记。 力道让谢晗吃不消,他的眼角都沁出了泪,含着手指试图堵住自己压抑不住的呻吟,可是媚意的叫喊还是模模糊糊地从他嘴中泄出。 “啊……呃……” 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有人打翻了银酒壶,更多的人目不转睛。 “阿尔斯楞王子……”李松咬着他耳垂冷笑,“知道你这么会……吗。” 谢晗的呜咽支离破碎。 透过泪雾,他看见有个褐发青年正死死攥着佩刀,被阿尔斯楞王子带走那晚,这人就在王子身边,后来才知道,这人是阿尔斯楞的堂兄。 此刻这人眼中翻涌的欲念几乎化为实质,随着李松的节奏,青年无意识地用刀鞘噌着自己。 “都看清楚了?”李松突然揪着谢晗的头发迫他抬头,让所有人看清他情动的模样,“这是属于夏国御使的舞姬。” 最年长的北戎贵族突然啐了一口,转身离开。但更多人像被钉在原地,尤其当李松故意放慢动作,让艳艳的水光完全暴露在烛火下。 谢晗甚至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有人在自渎。 谢晗羞耻地闭上了眼睛,但这又让感觉异常强烈。 “睁眼。”暴力中,李松扳过他的脸,“看看有多少人见证你谢晗是我的帐中宠。” “滚......”谢晗的声音支离破碎,他徒劳地想要撑起身子,却被战栗击得溃不成军。 指尖在空中虚抓了几下,最终只能无力地陷进锦缎里,将华贵的布料攥出深深的褶皱。每一次挣扎都让感觉更甚,他咬着唇,却还是漏出几声呜咽。 最终,谢晗瘫软在塌上,李松却穿戴整齐地站起身。 玄色锦袍分毫不乱,只有衣摆处几点浊痕证明方才的荒唐。 他随手将披风盖在谢晗腿上,朝门外抬了抬下巴。 “还没看够?”带着笑意的声音陡然转冷,“滚出去。” 人群仓皇退散的脚步声里,李松蹲下来拨开谢晗额前湿发。 第106章 这个动作意外温柔,说出的话却让谢晗如坠冰窟: “记住今晚。往后你每逃一次,我就找更多的观众来。下一次,请你的李柘和小王子来可好?” 第76章 谢晗被李松带回驿馆后, 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筋骨般绵软无力。 卧房的雕花木门刚合上,他就被抵在了门板上,李松的气息带着未消的怒意席卷而来。 接连几日, 谢晗几乎没机会踏出寝殿。 每当他想稍作休息,李松就会不知从哪个角落出现,将他按在最近的桌案、窗台或是廊柱上。 那些华贵的舞姬纱衣被撕碎了一件又一件, 却总会有新的送来——更轻薄、更透、更方便李松随时索取。 这日傍晚,婢女们抬着浴桶进来时, 谢晗正蜷在锦被里昏睡。 温热的水流漫过身体时,他迷迷糊糊看见屏风上搭着件素白男装。 “给我那件……”谢晗刚伸出手,就听见珠帘被掀开的声响。 李松倚在门边,手里把玩着一条绯红纱裙:“穿这个。” 他指尖一挑,那件男装便轻飘飘落在地,“我的舞姬, 自然要穿我选的衣服。” 谢晗沉默地任婢女为他换上纱裙。 轻薄的布料贴在身上, 那人又来到身后, 掐着腰在他耳边低语:“知道为什么吗?”手掌顺着裙摆滑入,“这样我随时都能要你。” 这日,驿馆宴请官员。 夜宴正酣,觥筹交错间已有官员醉眼朦胧。 不知是谁先发现,主座上的李大人不知何时已离席, 连带着那位清冷的舞姬也不见了踪影。 而此时,仅一扇云母屏风之隔。 “嘘……”李松带着酒气的唇擦过谢晗耳际,玄色官服下摆严严实实遮住两人交错的身影, “你猜,若他们发现屏风后的动静……”话音未落,指尖已挑开舞姬腰间的金铃绦带。 谢晗死死咬住下唇, 将喘息咽回喉咙。 远处推杯换盏的喧闹近在耳畔,而眼前人眼底的暗火却烧得他浑身发颤。 云母屏风映出模糊剪影:一个被迫仰起的脖颈,一只游走的手掌,还有随动作轻晃的珠帘,恰与正厅歌舞的节拍微妙重合。 “李……李松……”谢晗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却被突然加重的力道逼;出颤音。 他慌乱去抓屏风边缘,却不慎碰落案上酒盏。 “啪!” 清脆的碎裂声引得屏风外静了一瞬。 “无妨。”李松朝外扬声道,手上动作却越发狠厉,“不过是本官的……猫儿打翻了杯子。” 李松一边应付着官员的敬酒,一边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折;磨;着他。 谢晗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却在听到李松说“诸位尽兴”时浑身一颤——那人竟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珠帘被撞:得簌簌作响,谢晗慌乱地伸手去扶,却被李松一把扣住手腕按在桌上。 李松单手解开腰间玉带,将他双手反剪在身后绑住。 谢晗抬腿要踢,却被早有预料的膝盖压制,顿时浑身发软。 “放……放手……”谢晗压低声音警告,却见李松从袖中取出他方才掉落的金铃,慢条斯理地系在他脚踝上。 铃铛随挣扎发出细碎声响,与厅中乐声完美相融。 “再动一下,”李松咬着他耳垂低语,“我就让所有人都听见,夏国的舞姬是怎么叫的。” 谢晗僵住了。 他能清晰听到屏风外官员们谈论粮草的对话,甚至能分辨出高彦的脚步声正朝这边靠近。李松的手却在这时探到某处,激得他浑身一颤。 “大人?”高彦停在屏风外,“兵部的文书……” “放那儿。”李松声音平稳,手上动作却不停。 谢晗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眼眶发红。 待脚步声远去,李松才松开钳制。 谢晗立刻蜷缩成一团,却在下一秒被拖到屏风边缘,这个角度,只要有人经过,就能看见他被扯开的衣领下斑驳的红痕。 “你!”谢晗气得发抖。 李松却抚过他潮湿的眼角:“怕了?”突然将他转向屏风,“那就好好看着,有多少双眼睛可能发现我们。” 谢晗透过云母屏风,看到满厅醉醺醺的官员。 最近的一个,离他们不过五步之遥。这种随时可能被发现的恐惧,竟比直接暴:露更让人战栗。 “放开……”谢晗的威胁被:撞:得支离破碎,他死死咬住唇,却还是在李松故意使坏时漏出一声呜咽。 额前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浸透,黏在泛红的眼尾,衬得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刻水光潋滟。 李松低笑,指尖抚过谢晗绷紧的颈线:“忍什么?”突然加重力道,“你当年在我身边做细作时,不是最会演么?”话音未落,屏风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谢晗浑身僵住,指甲深深陷入李松的手臂。 那人却变本加厉,俯身在他耳边恶劣地低语:“猜猜是谁来了?王大人?还是你前日搭过话的北领主?” 珠帘晃动得更急了,投在屏风上的剪影模糊成暧昧的波浪。谢晗仰起脖颈,像濒死的天鹅,喉结滚动着吞咽所有破碎的喘:息。 正厅突然爆发出喝彩声,是舞姬献艺到了精彩处。而屏风后,谢晗在李松掌下绽放的模样,比任何歌舞都艳丽万分。 “乖,”李松吻去他眼角的泪,“这才到哪儿……”指尖掠过颤抖的腰线,“夜还长着呢。” …… 驿馆内室,烛火摇曳。 谢晗在驿馆蛰伏数日,终于等到守卫换岗的空档。 他轻巧地翻上窗台,在足尖刚点上窗棂的瞬间,一只灼热的大手突然扣住他的腰:肢,将他整个人往后一带。 “想走?”李松低沉的嗓音贴着耳廓响起,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谢晗颈侧。 那只手像铁钳般牢牢箍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按进怀里。谢晗的后背紧贴着李松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有力的心跳。 窗外是自由,身后是禁锢。 谢晗绝望地发现,李松的力道大得惊人,他的挣扎就像困兽般徒劳。 李松的官服还带着夜露的湿气,腰间玉带却已经硌在他后:腰上。 “想去哪儿?”李松咬着他耳垂低语,同时朝门外道:“带进来。” 黝黑面貌的男人,是那日帮他逃出城的阿史那将军,正被黑甲军押着跪在珠帘外,而谢晗正被抵:在雕花窗格上。 李松一边慢条斯理地解他腰:间绦带,一边隔着珠帘问话:“阿史那将军,本官待你不薄。” 谢晗死死咬住唇,却还是在李松突然进入时漏出一声呜咽。 珠帘晃动,阿史那猛地抬头,却只看见屏风后交叠的剪影,和垂落的一截雪白手腕。 “为了……李柘那个废物?”李松的声音带着情:欲的沙哑,掐着谢晗的腰重重:一:撞,“他许你什么?比本官给的更多?” 谢晗眼前发黑,指甲在窗棂上刮出细痕。 阿史那的辩解声与他的喘:息混在一处,许久,谢晗终于受不住地后仰,湿漉漉的额发蹭过他的下颌。 “带下去,斩立决。”李松突然失了审问的兴致,抱着谢晗到了塌上,纠缠的身影又动了起来。 …… 寝殿。 天色暗下来了。 谢晗站在窗前,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衣角。 今早驿馆里都在传,阿史那将军被斩首了。 这下完了,李柘肯定是下一个。 得想个办法……可他现在被关在这儿,连李柘关在哪个鬼地方都不知道,能有什么办法? 谢晗急得在屋里转圈,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唉,就剩这招了。 折腾了一整夜后,二人睡到日上三竿。 阳光将谢晗脊背上的红痕照得愈发鲜明。 他撑着手臂刚要起身,就被李松一把拽回锦被间。带着余温的丝绸贴上肌肤,昨晚纠缠的热度仿佛还留在每一道褶皱里。 “别动。”李松单手系着衣带,另一只手仍扣在谢晗腰:间。玄色官服的系带垂落,时不时扫过谢晗脖颈未消的咬痕。 谢晗望着帐顶的流苏,指尖描摹着李松腰间玉带。 “放了李柘。”他突然开口,声音还带着情事后的哑。 李松系带的手骤然收紧,俯身撑在谢晗上方:“凭什么?就凭你昨晚在床上叫得够好听?” “就当……”谢晗垂下眼睫,“还我三年前替你挡的那一箭。” 空气骤然凝固。 李松突然掐住他下巴,迫他仰头:“谢晗,你拿这个跟我谈条件?”拇指重重碾过他泛红的唇瓣,声音却缓了下来,“也不是不行……” 谢晗瞳孔骤缩。他没想到李松竟真的会松口。 “用这里……”李松的指尖轻轻点在他微:肿的唇瓣上,带着情事后的余温,“换他一条命。” 第107章 谢晗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随后,他缓缓俯下身,却在即将触及时被猛地拽住发髻。 “想清楚,”李松的声音带着危险的温柔,指尖缠绕着谢晗的一缕青丝,“做了就别后悔。” 谢晗没有答话,直接了那灼热的欲:望。 先是尝到淡淡的珈兰香,那是李松惯用的熏香,继而更浓烈的气息充斥口中。 他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却换来头顶一声压抑的闷哼。 李松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穿进他发间,力道温柔得不像话:“慢些……”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别用牙……” 谢晗眼尾泛起潮红,被迫吞咽的唾液顺着下颌滑落。 恍惚间他听到屋外黑甲军在走动,还押了个犯人。是李柘吗? 李松察觉到他的分神,手指突然收紧,一把扯住谢晗的发丝将他拽起。 “不够专心啊……”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危险的意味。 谢晗还未来得及咽下的唾液顺着嘴角滑落,就被粗:暴地按在了案几上。 “既然用这儿伺候不好……那就换个方式。” 谢晗下意识想撑起身子,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死死按住后。 他听见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等……!” 抗议声戛然而止。李松毫不留情,同时俯身咬住他后颈:“现在,专心感受我。” 案上公文被撞得散落一地。 谢晗的手指在光滑的檀木表面抓出几道痕迹,每一击都让那痕迹更深几分。 “记住了,”李松在他耳边喘息着,动作却越发狠厉,“你永远逃不掉。” 第77章 李松入宫与赛罕大汗议事。 谢晗跟在李松身后半步, 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那人的手指不时在他腰间流连,指尖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着灼热的温度,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别在这里……”谢晗压低声音警告。 话音未落, 就被李松一把扣住手腕,不容抗拒地拖进偏殿的阴影里。他的后背抵上冰冷的石柱,身前却是李松滚烫的身躯。 “就现在。”李松的呼吸灼热地喷洒在他颈侧, 手指已经灵巧地探入他的衣襟。谢晗正要挣扎,殿外突然传来侍卫洪亮的通传声——赛罕大汗召见。 正殿之上, 群臣分列两侧,官服熠熠生辉。 谢晗本要按规矩站在下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转身走向李松的席位。 “我要坐这里。”他指着李松的大腿,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满殿的人都听得清楚。 群臣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李松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随即舒展双臂, 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过来。” 谢晗故意扭着腰坐上去, 丝绸衣料摩擦发出暧昧的声响。 他心想这下赛罕大汗必定震怒,最好当场治李松不敬之罪。 谁知大汗只是挑了挑眉,继续与李松商讨战事:“李大人方才说的诱敌之计甚妙,北部落必定中招。” 谢晗僵在李松怀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能感觉到殿内无数道或惊讶或暧昧的视线, 却唯独没有预料中的愤怒。 李松的手掌在他腰间摩:挲,低声笑道:“怎么?很意外?”指尖暗示性地掐了掐他的软肉,“大汗早就知道你是我的心头肉。” 这个认知让谢晗耳根发烫。 他这才注意到, 殿内侍从们见怪不怪的表情,甚至有几个年轻官员偷偷投来羡慕的目光。 李松的手已经不安分地滑向他的膝盖内,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 指尖轻轻勾勒着明甘的轮廓。 “你……”谢晗刚要出声抗议,就感到李松的唇擦过他的耳廓:“继续闹啊,不是想引人注目吗?”温热的呼吸让他浑身一颤,“我倒是很期待,你能在满朝文武面前忍到什么程度。” 谢晗这才意识到,自己精心设计的挑衅,反倒成了李松戏弄他的把柄。 他羞恼地咬住下唇,却在李松突然加重的抚:墨下漏出一声轻哼。这声音在肃穆的大殿里格外清晰,引得几个大臣忍不住侧目。 李松低笑出声,手指在他腰间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乖,别乱动。”语气温柔得近乎宠溺,却让谢晗浑身发软,“等议完事,回驿馆再好好收拾你。” 谢晗羞愤交加,却不得不维持表面的镇定。 他能感觉到李松的体温透过层层衣料传来,那双手明明在做着最下。流的事,主人的表情却依然严肃正经,时不时还附和几句大汗的问话。 这种明目张胆的隐秘,比任何私密的亲昵都更让人心跳加速。 谢晗趁着李松被几位将军围住商讨军务的空档,借口更衣溜出了大殿。他七拐八绕,终于在一处偏僻的偏殿找到了正在独自品茶的赛罕大汗。 “大汗,”谢晗跪伏在地,“半年前在西且弥,李松亲手杀了罗拉王子……” 茶盏“啪”地摔碎在地上,赛罕大汗猛地站起身,胡须都在颤抖:“你说什么?!李大人明明说罗拉是被北部落……” “他在撒谎。”谢晗抬起头,“我亲眼看见李松的剑刺穿了王子的心脏。他怕事情败露,才编造了北部落奸细的谎言。” 大汗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若此事属实……”他深吸一口气,“本汗定要李松血债血偿!” 谢晗回到驿馆时,天色已晚。 他刚推开门,就被一股大力按在了门板上。李松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危险的寒意:“去见大汗了?” 谢晗心头一跳,强装镇定:“只是……” “只是去告密?”李松冷笑一声,手指掐住他的下巴,“大汗刚才特意’感谢‘我养了条好狗。” 谢晗瞳孔骤缩,没想到大汗竟会…… 谢晗还未来得及辩解,李松已经一把撕:开他的衣襟。 这次的占有与往日截然不同。李松的动作粗暴得近乎残忍。 谢晗被狠狠按在床榻上,每一次都带着要将人订穿的力道。 “我为你杀了罗拉,”李松滚烫的唇舌啃咬着他的耳垂,灼热的吐息烫得谢晗浑身发抖,“你却告我的密?” 谢晗震惊地睁大双眼,李松突然掐住他的脖颈,力道恰到好处地介于疼痛与窒息之间。 缺氧的块哈如潮水般涌来,眼前炸开一片白光,身体却违背意志地更加贴近施暴者。 “现在,”李松松开钳制,转而扣住他的腰肢,一个深地让谢晗惊喘出声,“你要为你的背叛付出代价。” 湿润的水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混合着压抑的喘息与呜咽。 夜还很长。 窗外的月光被云层遮蔽时,李松终于放缓了力道,转为绵长而深入的占有。 但这温柔的折磨反而更让人崩溃。 “记住这种感觉,”李松含住他颤抖的喉结,动作却丝毫不减力道,“下次再敢背叛我,”未尽的话语消失在交缠的唇齿间,化作更加激烈的索取。 …… 金碧辉煌的北戎王宫内,谢晗不情不愿地坐在李松腿上,浑身僵硬得像块木头。 李松修长的手指在他腰间流连,时不时掐一下,惹得他险些惊叫出声。 “李大人的计策果然高明。”赛罕大汗抚掌大笑,“北部落的希克斯大汗已经答应,三日后亲自来饮马河与我和谈。” 李松的手指突然在谢晗腰窝处重重一按,惊得他差点跳起来。“大汗过奖。”李松语气平静,手上却恶劣地继续挑。逗,“不过,” 他突然拍了拍谢晗的臀:“你先出去。” 谢晗一愣,这男人平日恨不得把他拴在腰带上,今日怎么…… 刚退出殿外,谢晗就闪身躲到雕花门扇后。 透过缝隙,他看见李松俯身凑近大汗:“到时候,大汗不必出席。我以夏国御使的身份赴会,”声音骤然压低,“在和谈会上杀掉希克斯。” 谢晗的血液瞬间凝固。 “冒充李松这些年,为的就是今日。”李松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只要挑起北部落和夏国的战争,”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赛罕大汗,“您便可坐收渔利。” 谢晗死死捂住嘴。 一来震惊于李松再次亲口承认自己是个冒牌货,二来……这人竟要引发战争,祸乱夏国! 夜色如墨,谢晗悄无声息地隐入驿馆后巷。 他指尖轻叩三下墙壁,暗处立刻闪出两道身影,正是李柘与沐研。 “计划有变。”谢晗压低声音,将李松的计划和自己的对策简略告知。 李柘将谢晗拉到暗处,将他抵在墙上,指节狠狠卡住他的下颌:“让我再扮他?”那张与李松三分相似的脸在月色下格外阴鸷,“这些天你夜夜宿在他榻上,我怎知这不是你们设的局?” 谢晗呼吸一窒。 他想起前夜跪在李松膝间时,自己是如何用唇舌换来李柘一条性命。此刻喉间仿佛还残留着那股腥膻,而眼前人竟在怀疑他。 第108章 “你,”谢晗突然冷笑,主动贴近李柘的耳畔,“那要不要现在就验验,我嘴里还有没有他的味道?”指尖划过对方紧绷的腰线,故意让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未消的勒痕。 李柘呼吸陡然粗重,却仍死死扣着他的腰:“证明给我看。若你当真恨他,现在就在这里……” “别碰我!”谢晗拍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撞在砖墙上。“你以为我留在他身边是为了什么?那日在妓院,他当众……”声音戛然而止,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沐研适时递来一个青瓷小瓶:“鹤顶红,见血封喉。”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谢晗,“放在他常喝的云雾茶里,几个时辰就……” 李柘突然将谢晗按在墙上:“你下得了手?”呼吸喷在他耳畔,“还是说……你其实舍不得?” “放手!”谢晗猛地推开他,整了整凌乱的衣襟,“明日的和谈会,你必须准时出席。”他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记住,要学他批阅文书时轻叩桌角的习惯。” 回到驿馆。 谢晗站在驿馆的窗前,手指摩挲着那个装着鹤顶红的青瓷小瓶。冰凉的瓷壁贴着掌心,却压不住他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 窗外飘来一阵脂粉香气,让他猛地想起那日在妓院的情景——李松将他按在雕花床柱上,当着一屋子人的面...... 那种被当众羞辱的痛楚至今仍如附骨之疽。可更让他恐惧的是,每当回忆起那一刻,身体竟会不自觉地发烫。 “该死......”他低声咒骂,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李松滚烫的掌心烙在他身上,低沉的笑声震着他的脊背,还有那种被完全掌控时,身体背叛理智的可耻块落。 瓷瓶在手中转了个圈,谢晗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每次被李松触碰,理智都在一点点崩塌。昨夜在床榻间,他竟险些脱口叫出那个人的昵称...... “这是毒药。”沐研的话在耳边回响,“只要你狠得下心。” 谢晗深吸一口气,将瓷瓶收入袖中。 他望向案几上那盏冒着热气的云雾茶——李松每日必饮的安神茶。 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但眼神已变得坚定。 “李松,”他轻声自语,“你教会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当断则断。” 谢晗转身走向茶案,窗外突然电闪雷鸣。 惨白的闪电照亮他半边脸庞,映出一双决绝的眼睛。 他想起李松最后一次抱他时说的话:“你永远都是我的。” “不,”谢晗将毒药倒入茶中,看着白色粉末无声溶解,“今晚过后,我就自由了。” 茶汤泛起细微的涟漪,很快又恢复平静,就像他此刻波澜不惊的表情。 只有他知道,这杯茶喝下后,那些纠缠不清的爱恨,那些让他夜不能寐的欲。望,都将随着那个人的生命一起烟消云散。 第78章 暮色渐沉, 李松踏着夕阳归来。 他连配剑都未解下,便径直往谢晗的寝房去。 谢晗正坐在案前,见他推门而入, 指尖微微一抖,随后强自镇定地将茶盏推向李松:“刚沏好的……” 李松接过茶盏,指腹在杯沿摩挲片刻, 却忽然搁下。 他一把扣住谢晗的手腕,力道不重, 却让人挣脱不得:“屋里闷,陪我出去走走。” 他以为李松是要带他去酒馆——那人向来喜欢在酒后折磨他。可马车却停在了城南的救济站前,破旧的木门外,挤满了衣衫褴褛的流民。 “假惺惺。”谢晗冷笑,“李大人什么时候开始做善事了?” 李松不答,只是挽起袖子亲自给老人盛粥。 夕阳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 竟显出几分谢晗从未见过的温和。 直到夜深人静时, 李松才在回程的马车上开口:“昨日在皇宫说的那些话, 都是假的。” 谢晗猛地抬头。 “我从未想过挑起战争。与北部落的合作,三年前就开始了。”他忽然转头直视谢晗,“还有,我确实是夏国皇子。” 月光柔和,谢晗看不清李松眼中的有几分真诚, 只得垂下眼睫,轻声道:“知道了。” 可藏在袖中的手却攥紧了那个青瓷瓶。 他想起江齐传来的信件:楚毅贬谪弥勒后,与北戎密使三度会面。另查证, 夏国九皇子李松生平从未踏足弥勒,长川所见必为赝品。 夜色如墨,摘星楼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晕。 谢晗随着李松登上顶层, 夜风拂过他单薄的衣衫,勾勒出纤细的腰线。 他刻意落后半步,目光流连在李松挺拔的背影上,宽肩窄腰的轮廓如松如竹。 “过来。”李松在栏杆前转身,伸手将他揽到身前。 远处矿区隐约的火把光映在那双深邃的眼里,像是燃着永不熄灭的野火。 “那里……”李松的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垂,手指却指向黑暗中的山脉,“一个月内,就会插上夏国的旗帜。”指腹顺着他的颈侧下滑,在锁骨处暧昧地画着圈,“就像你一样,终归是我的。” 谢晗呼吸一窒,借着斟酒的动作挣开这危险的触碰。 银酒壶在他手中轻颤,琥珀色的液体倾泻而下时,他袖中的鹤顶红也随之落入杯中。 可就在他递酒的瞬间,大概是因为紧张,他指尖一滑! 当啷! 酒杯在桌面摔得粉碎,鲜红的酒液溅在白玉桌案上,如同泼墨的血迹。 “笨手笨脚的。”李松轻笑一声,俯身帮他拾捡碎片。 两人的手在碎瓷间无意相碰,谢晗忽觉指尖一凉——李松的指腹被划开一道细痕,血珠刚渗出来,却在转瞬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谢晗一怔,抬眼时,李松已经神色如常地直起身,将最后一片碎瓷丢进簸箕里。 他心头狂跳,却见李松若无其事地摩挲着那片完好如初的肌肤:“谢大人这般盯着我看,莫非……想要我?” 夜风突然变得燥热。 谢晗看着新斟的酒,忽然改了主意。 他含住杯沿,将毒酒缓缓含入口中,然后攀上李松的肩头。 纱衣顺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半边雪白的肩膀。 “大人……”谢晗贴着李松的唇轻唤,舌尖抵开齿关,将毒酒一点点渡过去。 可李松突然扣住他的后颈,反客为主地加深这个吻,喉结滚动间,竟将大半毒酒咽了下去。 “这么想取我性命?”李松低哑的嗓音裹着情欲,指尖暧昧地摩挲着谢晗湿润的唇瓣,“鹤顶红的味道……倒是衬得你这张嘴更甜了……”他猛地撕开谢晗的衣襟,布料碎裂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 银酒壶被扫落在地,李松修长的手指蘸着酒液,沿着谢晗的锁骨缓缓下滑:“既然要杀我,不如先尝尝……濒死的快感……” 湿冷的指尖突然探入后背,谢晗浑身剧颤,却被李松另一只手牢牢扣住。 滚烫的唇舌含住他颤抖的耳垂,恶意地舔舐:“放心,在我咽气之前,我会让你爽到,连怎么哭都忘记……” 谢晗在灵肉相博中仰起脖颈,惊恐地发现李松带着毁灭般的狠。 更可怕的是,那些本该致命的毒,竟让李松的体温高得吓人。 “很意外?”李松钳住他的下颌,迫使他仰起脸,眼底带着危险的戏谑,“你以为我为什么敢喝?从小泡在毒药里长大的人,你这点剂量,”滚烫的掌心顺着敞开的衣襟滑入,在身侧狠狠一按,谢晗闷哼一声,喉间未咽尽的毒酒在剧烈动作下溢出唇角。“顶多让我昏睡半日。” 谢晗在剧痛与块甘中痉挛,看着李松将剩余毒酒一饮而尽。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投下诡谲的影。 “继续啊。”李松攥住谢晗的手腕,强硬地按在自己胸膛上,“感受到了吗?”掌心下的心跳又快又重,像擂鼓般震着指尖,“但不是因为毒……” 谢晗仰起脖颈,“是因为你。” 最终,谢晗在抵死缠绵中失去意识,而李松在他耳边沙哑的低语:“想杀我……得换个方式……” 第二日清晨,谢晗在浑身酸痛中醒来。 他们仍躺在凌乱的地毯上,李松因鹤顶红的药效陷入昏迷。 这人竟真敢喝下毒酒?! 他强撑酸软的身体正要起身,忽听窗外传来轻响,李柘与沐研竟从摘星楼顶潜了进来。 “计划有变。”谢晗扣紧凌乱的衣襟,“他明知有毒还……” “千载难逢的机会。”李柘打断他,眼中闪烁着偏执的光芒,“希克斯大汗将至,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谢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疯了?若被识破......” “那便玉石俱焚。”李柘冷笑,已经利落地脱下外袍,“总好过永远活在他的阴影下。” 沐研沉默地打开易容匣,手指在药膏与模具间翻飞。 谢晗看着晨光中渐渐成型的“李松”,胸口如压千钧。他转向李柘,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会害死所有人。” 第109章 李柘却只是哼了一声,嘴角勾起与李松如出一辙的弧度:“我赌了一辈子,不差这一回。” 沐研扛着昏迷的李松从窗口离开,擦肩而过的瞬间,谢晗分明看见,那个本该不省人事的人,嘴角竟微微翘了一下。 …… 会谈定在闹市中心的“明辉阁”举行,此处商贾云集,人流如织,正适合彰显南北部落和睦共处的诚意。 高彦率领黑甲军严密护卫在“李松”身侧,谢晗则如往常一般跟在后方,神色平静,唯有指尖微微发凉。 乐师奏响迎宾曲,台阶上铺着朱红的地毯,假扮李松的李柘正微笑着等待希克斯大汗的到来。 谢晗目光扫过四周,忽然瞥见对面酒楼二楼的窗缝间闪过一道冷光,是弩机的反光! 他心头一紧,立刻转身冲向对面。 推开二楼房门时,他怔住了,是沈辞! 那张曾经俊美的脸如今布满狰狞疤痕,正死死盯着对面台阶,手指扣在弩机上。 “住手!”谢晗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按住弩机,“沈辞,你听我说,那台阶上的根本不是李松!” 沈辞布满疤痕的脸上肌肉抽搐,眼里迸出骇人的恨意:“你放我逃出驿馆后,我每日每夜都在等这一刻,你现在跟我说这个?”他猛地甩开谢晗的手,再次瞄准李柘。 “是李柘假扮的!沐研给他易容!”谢晗急得声音发颤,“你这一箭下去,杀不了仇人,只会打草惊蛇!” “呵......”沈辞突然低笑起来,布满疤痕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箭锋,声音里带着病态的温柔,“成璧,你还记得我们在白阳会的日子吗?那时你说,要和我一起看尽长安花......” 他的眼睛里泛起血丝,声音陡然转厉:“可自从遇见李松,你的眼里就再没有我了!他夺走了你,毁了我的脸,灭了白阳会......今日我就要他血债血偿!” 谢晗心头剧震,记忆中的少年与眼前狰狞的复仇者重叠在一起。 他下意识按住沈辞颤抖的手腕:“阿辞,不是这样的......” “那又是怎样?”沈辞猛地甩开他,箭尖直指楼下,“你看他现在的样子!高高在上,万人景仰,而我呢?”他扭过头,露出脸上溃烂的伤疤,“这些都是拜他所赐!” 窗外礼乐齐鸣,假李松正在接受万民朝拜。 沈辞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指扣上扳机:“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让开!” “你杀了他,真正的李松就会……” “闭嘴!”沈辞冷笑,声音嘶哑:“成璧,你为了护他,连这种谎都编得出来?”他眼中恨意翻涌,“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我没有骗你!”谢晗上前一步,可沈辞已经扣动了机关! 咻! 电光火石间,谢晗手腕戴的袖箭破空而出。这护腕是李松给他解忆魂香的,但之前因为白玛的挑衅,他已安装了袖箭。 “噗”的一声,箭矢没入沈辞咽喉。 沈辞闷哼一声,弩箭偏了方向,深深钉入木柱。 可下一秒,沈辞的脸色骤然惨白,唇边溢出一丝黑血。 “怎么会……”谢晗瞳孔骤缩,猛地扶住他下滑的身体。 沈辞在他怀里剧烈喘息,眼中恨意未消,却渐渐涣散:“终究......还是你......狠......” “不!我不知道袖箭上有毒!”谢晗声音发颤,突然想起这袖箭是白玛给他的! 那日在白玛的山庄,白玛假意让他与手下比武,给他的袖箭……竟是淬了剧毒的! 原来白玛早就算计好,一旦他失手杀人,便能借机发难! 沈辞的手无力垂下,彻底断了气。 谢晗浑身发冷,还未回神,忽听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谢晗转身就要逃,却被黑甲军团团围住,刀锋寒光直逼咽喉。 他死死盯着缓步走来的李松,声音发颤:“为什么让我杀了沈辞!” 李松眸色幽深:“你舍不得他?” “你早就知道!”谢晗猛然醒悟,“让李柘假扮你,引我出手……都是你算计好的!”他猛地拔出腰间短刀,“我要杀了你!” 李松不躲不避,反而低笑:“那就继续留在我身边,慢慢找机会。” “可以。”谢晗刀尖抵住他心口,“但你必须放了李柘。” “上次饶他一命已是仁慈。”李松握住他持刀的手腕,“不过……关于我的真实身份,倒是能告诉你。”说罢拽着他上了湖畔小舟。 船桨划破水面,谢晗戒备道:“搞什么鬼?” “这里说话最安全。”李松解开衣带,外袍滑落船板,露出精悍的腰身。 他俯身贴近,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谢晗耳畔,嗓音低沉而蛊惑:“我马上……就要把我的全部……都给你了…” 修长的手指暧昧地向下游移,在锁骨处流连,“那你呢,告诉我,我是不是,让你最欲罢不能的那个?” “闭嘴!”谢晗猛地攥住他的手腕,记忆中破碎的画面骤然涌现——妓院最里面的厢房,他被按在矮塌上,四周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李松滚烫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在众目睽睽之下…… 李松吃痛地闷哼一声,却笑得更加放肆:“怎么?谢大人这是要,”话音未落,谢晗已经狠狠将他掼在船板上,膝盖顶进他双膝之间。 “你以为我还会让你为所欲为?”谢晗扯开他的衣襟,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俯身咬住李松的锁骨,直到尝到血腥味,“那日你在众人面前给我的羞辱……今晚我要你千百倍地还回来……” 李松仰着头喘息,月光下,他看清谢晗眼中翻涌的不仅是情欲,还有刻骨的恨意。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战栗,却诡异地更加兴奋。 他故意曲起膝盖过谢晗的腰侧:“原来谢大人这么记仇……” 他感受到对方瞬间绷紧的身体,笑得愈发肆意,“那不如,现在就让我,好好肉偿你?” 小船在激烈的情事中摇晃,湖水不断拍打船舷,溅湿了两人的衣衫。 谢晗被抵在船边,指尖发颤,几乎抓不稳湿滑的木沿。 李松的喘息灼热,唇舌纠缠间,谢晗几乎分不清是恨意还是欲望在燃烧。 “现在……可以说了吧……”他喘息着,声音破碎,“你到底是谁?” 李松低笑,汗珠从他紧绷的下颌滑落,滴在谢晗唇边。“我是真的爱你。”他哑声道,掌心扣住谢晗,动作愈发凶狠,仿佛要将两人融为一体。 又是这句话!谢晗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跳。他忽然扬起手腕,袖箭寒光一闪! 噗嗤! 箭刃精准刺入李松心口,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两人的胸膛。 “呃……”李松闷哼一声,动作顿住,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竟是释然的笑意。 他低头吻了吻谢晗的眉心,身体渐渐沉了下去,却仍紧紧抱着他,仿佛最后的贪恋。 谢晗仰躺在冰冷的湖畔,李松的尸身沉沉压在他身上,衣袍浸透了湖水,湿漉漉地贴着他的肌肤。 月光如纱,笼罩着李松那张失了血色的脸,眉目依旧俊美,只是再也不会对他露出那种戏谑又危险的笑。 他鬼使神差地收紧双臂,让那具逐渐僵硬的躯体更贴近自己。 手指描摹着李松的唇线,那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谢晗忽然低头,用舌尖轻轻舔去那抹暗红,仿佛这样就能尝到最后一分滋味。 “你总是这样……”他哑着嗓子呢喃,手指滑进李松散开的衣襟,掌心贴着再也不会跳动的心口,“总要压着我……” 夜色如墨,湖面泛着细碎的银光。谢晗的指尖深深陷入李松的掌心,牵引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寸寸滑过自己滚烫的皮肤。 “感觉到了吗?”他喘息着将李松的手按在膝间,单薄的衣衫早已被露水浸透,勾勒出柏法的轮廓。 指尖相触的瞬间,谢晗仰头发出一声呜咽,仿佛真是对方在主动抚他。 晨雾渐渐漫上湖岸,谢晗与李松相拥,发带不知何时已经散开。 他抓着李松的手腕,带着它游走过自己每一处战栗的肌肤,绷紧的小腹,战栗的胸口,最后停在剧烈跳动的颈动脉上。 “就这样……”谢晗俯身贴上李松冰冷的唇瓣,任由散落的长发将两人缠绕,“再弄疼我一次……” 天光刺破云层时,他终于在自导自演的环芋中到达定点,松开交缠的四肢。 他将李松推向湖心,看着他的面容渐渐被湖水吞没。 水波荡开,很快吞噬了一切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跃入冰冷的湖水,向岸边游去。 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分不清是湖水还是别的什么。 刺骨的冰凉中,谢晗想起李松到西且弥去找他的情景,当时李松是因为他盗走了悬丝录,来报复他的吧。 现在,他才明白,原来最痛的报复,是亲手杀死那个自己最恨……却也最舍不得的人。 第110章 第79章 谢晗刺杀了太子李松后, 沐研成功从黑甲军手中救出被囚禁的李柘。 孟叶与江齐闻讯赶来会合,与谢晗一同保护李柘的安全。 谢晗将李松杀害北戎王子罗拉的铁证呈于北戎南部落王后米娅面前。 米娅震怒之下,当即派遣北戎精锐骑兵协助谢晗对抗黑甲军。两军合击之下, 黑甲军主力溃败而逃。 谢晗随即率领李柘、沐研、拢青、孟叶、江齐等人,带着李柘的旧部军队返回夏国都城。 金銮殿上,谢晗将李松勾结北部落的密函呈于御前。 满朝哗然之际, 他沉声禀奏:“李松实为高彦所害,大皇子李柘蒙冤三载, 请陛下明鉴。” 皇帝颤抖着接过证据,当即下诏恢复李柘皇子身份,举国通缉黑甲军余党。 时值深秋,李柘在众臣推举下入主东宫。 沐研晋为禁军统领,孟叶执掌北衙六卫,江齐则负责整顿边关防务。 朝局渐稳之际, 边关急报如雪片般飞来, 北戎南部落赛罕大汗以“和约仅与李松签订”为由, 集结十万铁骑压境。 这场拉锯战持续了整整三载春秋。 这日,皇帝李钰斜倚在龙纹软枕上,目光穿过雕花窗棂,望向太子东宫的方向。 自李松死后,这位正当盛年的帝王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 乌黑的鬓角一夜之间染上霜色。 他终日枯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连每日的朝会都交由监国太子李柘主持。 而李柘对谢晗的倚重近乎到了痴迷的地步,东宫的政务文书如流水般送入谢晗的府邸, 就连象征皇权的朱批御笔,也时常出现在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的案头。 朝臣们私下议论,这朝堂之上真正执掌生死的, 早已不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了。 东宫议政厅内,谢晗端坐首席,手中朱笔在奏折上勾画如飞。 几位尚书围坐两侧,眼中尽是艳羡之色。“谢大人慧眼如炬,当初追随大皇子,如今果然……”户部尚书捋须笑道,话未说完便被一阵清脆的玉珏相击声打断。 五皇子李枫斜倚在门边,似笑非笑:“诸位大人未免高兴得太早。”他信步走来,“我那九弟……可没那么容易死。” 满座哗然。 谢晗抬眸,见李枫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二十年前,钦天监观星象,言九皇子命格带煞。父皇命人将他裹在锦被中,埋入皇陵外两尺深的土坑,可三日后开棺,你们猜怎么着?那孩子不仅活着,还在对着星空笑。” 殿内骤然陷入死寂,唯有李枫的声音如淬毒的银针,一根根钉入众人耳中。 “五殿下慎言!”老丞相颤巍巍撑起佝偻的身躯,“皇室岂容……” 李枫冷笑一声:“父皇如今躲在乾清宫连灯都不敢点,你们这些老朽倒想继续装聋作哑?” “妖言惑众,”谢晗一字一顿道,“该当凌迟。” 李枫却大笑:“谢指挥使不妨去问问父皇……”他突然压低嗓音,如同毒蛇吐信,“问问他为何这二十年来,每逢九弟生辰就要闭关诵经?” 满座死寂中,谢晗起身按刀而行,他在李枫面前半步处停住,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五殿下若想念九皇子,本官不介意送您去实地祭拜。” 李枫哼了一声,他环视满堂噤若寒蝉的朝臣,突然露出个毛骨悚然的笑容:“好好享受你们最后的荣华吧。”拂袖转身时,那眼神仿佛在看着一群将死之人,“等他回来……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 缇帅府近日门庭若市。 自从谢晗拒绝太子赏赐的消息传出,各方势力变着法子往府里送人。 这夜,一个身着月白纱衣的少年被送进书房,他指尖刚抚上谢晗的肩头,就被冰冷的绣春刀鞘抵住了咽喉。 “滚。”谢晗头也不抬。 烛火摇曳中,他恍惚看见那个人站在光影交界处,永远带着讥诮的笑。 谢晗猛地闭眼,再睁开时,案头已堆满待批的奏章。 他近乎自虐地埋首其中,毕竟,这世上再没有人能让他体会那种痛彻心扉又欲罢不能的滋味。 那些送来的美人,不过让他更清楚地意识到:唯有权力,才能填满这蚀骨的空虚。 然而,朝堂之上,趋炎附势之徒如过江之鲫,岂会因一时碰壁而却步? 又一夜。 谢晗正批阅奏折,突然,一阵若有若无的珈兰香飘来。 谢晗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抬眼便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斜倚在书房门框上,玄色劲装勾勒出精壮的腰线。 “大人深夜独处,不嫌寂寞么?” 来人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 他信步走来,战靴踏在地砖上发出清脆声响,腰间玉珏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丝毫碰撞声——这是个练家子。 谢晗抱臂道:“北镇抚司的刑房更寂寞,想去作伴?” 男子低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却在谢晗伸手时突然收回。 陆亦胜的拇指暧昧地摩挲过谢晗的虎口,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几分玩味: “凉州卫的军报,比兵部快马整整早了三日。谢大人,在下今日前来,就是想证明……”他刻意顿了顿,“我凉州都督陆亦胜的本事,可不止于此。” 谢晗眼神骤冷,绣春刀寒光一闪已然出鞘两寸。 陆亦胜不退反进,借着这个姿势俯身靠近,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谢晗耳畔:“大人可知道,若非我提前送来这封军报……” 他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此刻北戎的铁骑,怕是已经踏碎了雁门关的城门。” 他指尖轻轻点在那封密信上:“我要的不多,就换大人一夜……” 话音未落,绣春刀已抵住他咽喉。 谢晗终于抬眼,却在看清男子面容时瞳孔微缩,这双眼睛,像极了那个人。 “谁派你来的?”刀尖挑起男子下巴,谢晗冷冰冰问。 男子不避不让,反而迎上前来,擒住谢晗执刀的手腕:“大人心里清楚,有些消息……得在床上才肯说。” 两人气息交错间,谢晗闻到他身上带着边关特有的风沙气。恍惚间仿佛又看见那个人站在校场尽头,风姿绰约…… “砰”的一声,男子被重重摔在墙上。谢晗的刀尖抵着他心口:“最后问一次,你的主子是谁?” 男子突然笑了:“谢大人,我要的……真的不多,不过是心悦您……” 就在这刹那,谢晗突然反手扣住他手腕,将人狠狠按在案几上。 男子不怒反笑:“大人果然……名不虚传。” 谢晗盯着他颈间跳动的脉搏,忽然感到一阵久违的躁动。 权力固然能填满空虚,却给不了这种……血脉贲张的实感。 “来人。”谢晗突然松手,“带他去西厢房。” …… 谢指挥使纳了面首的消息不胫而走,李柘听到消息,又惊又怒,他本伏案批阅奏章,突然一阵剧痛从心口蔓延开来。 他想起几个月前的那夜。 那夜东宫设宴,庆贺北境大捷。谢晗罕见地多饮了几杯,素来清冷的眼尾染上一抹薄红。 宴席散后,李柘屏退左右,亲自搀扶着他往寝殿走去。 谢晗的脚步虚浮,整个人几乎半倚在李柘肩头,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李柘的颈侧。 “小心台阶。”李柘低声提醒,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谢晗却突然停下脚步,在朦胧的月光下凝视着李柘的面容,眼神恍惚而专注。 “殿下……”谢晗低哑的嗓音里浸着醉意,指尖轻颤着抚上李柘的面颊。那冰凉的触感让李柘心头一热,却在听到下一句话时如坠冰窟。 “李松……你会不会怪我……” 醉倒的谢晗整个人倚进他怀里,李柘却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抽离记忆,李柘心口传来尖锐的疼痛。 原来他以为谢晗对李松情根深种,却不想这人转头就能与旁人耳鬓厮磨。 不是谢晗非李松不可,而是他李柘……从来就不在谢晗眼里。 李柘怒火中烧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递来一盏参茶,谢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殿下该歇息了。” 李柘抬头,正对上谢晗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藏着太多他读不懂的情绪。 “无妨。”李柘勉强勾起嘴角,却在接过茶盏时故意让指尖擦过谢晗的手背。 谢晗如触电般收回手,转身去整理案头散乱的文书。 李柘望着他挺直的背影,眼神暗了暗,这已是这个月第三次试探,谢晗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门外,沐研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李柘的蛊毒已侵入心脉,若再不解,必将危及性命。 既然谢晗执意不肯用合欢之法为李柘解蛊,他便只能剑走偏锋,翻遍古籍,终于寻得一线生机。 第111章 “北境药师曲灵风……”他指尖划过泛黄的《南疆蛊录》,停在那一页记载上,“临终前将剩余的解药带入坟墓。” 翌日清晨,沐研冒雨闯入谢晗书房,请求谢晗亲自去取这救命的药。 而此时的东宫暖阁里,李柘正对着铜镜整理衣冠。 镜中人苍白消瘦,唯有眼底燃着偏执的火光。 为了不让谢晗专宠陆亦胜,李柘决定找来花名“萧辞”的男妓。 “去把牧飞找来,”他对心腹太监吩咐道,“就说……谢大人想他。” 很快,谢晗率领锦衣卫精锐启程前往边境,但队伍里莫名多了两人,奉旨同行的北镇抚司千户陆亦胜,以及……出身京城最下等妓院的牧飞。 马车内,陆亦胜把玩着匕首,眼神却黏在谢晗颈间那道吻痕;而牧飞默默煮着茶,氤氲热气后是他欲言又止的目光。 谢晗没有多花精力在两个男宠身上,刚到边界,便立马寻找曲灵风之墓。 墓地。 谢晗手持火把,火光在“曲灵风”三个阴刻大字上跳动,映得他眉目如刀。 “开棺。”他一声令下,孟叶与江齐立刻带人撬动青石棺盖。 铁器与石料摩擦的声音十分刺耳,谢晗忽然按住腰间绣春刀,不知为何,今夜的风里带着一丝熟悉的珈兰香……陆亦胜明明没有跟来,乖乖的在营帐中等他。 “找到了!”江齐从棺中捧出青玉药罐。 就在谢晗伸手去接的刹那,一支玄铁箭破空而来,将药罐射得粉碎! “小心!”孟叶挥刀格开第二支箭,数十道黑影已从四面涌来。 谢晗拔刀迎敌,却在看清为首之人时如遭雷击。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那道修长身影镀上一层清冷银辉。 李松负手而立,一袭素白锦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他面容比三年前更显棱角分明,剑眉斜飞入鬓,凤眸微挑间自带风流。 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眼尾那点朱砂痣红得惊心动魄,为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平添几分妖异。 夜风拂乱他额前几缕碎发,更显得慵懒从容,仿佛不是来寻仇,只是月下闲庭信步。 “谢晗……”李松轻唤这个久违的称呼,温柔却又莫名透着危险的气息。 夜风突然转急,吹开他松散的前襟。谢晗瞳孔骤缩,那道自己亲手留下的箭伤已然结痂,暗红的疤痕蜿蜒在李松心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怎么?”李松缓步向前,绣着暗纹的衣摆扫过地上散落的药丸,“三年不见,连我的脸都认不出了?”他在距谢晗几步之遥处站定:“还是说……你更习惯躺在我怀里看我的模样?” 第80章 当啷一声, 短刀坠地。 谢晗的瞳孔骤然收缩。 三年前那湖上那小船的记忆如毒蛇般窜上脊背——李松温柔又凶戾的唇抵在他喉间…… “李松!”谢晗暴喝一声,袖中护腕机关骤响。 三道幽蓝寒芒乍现,淬毒的箭尖刺破月色, 孔雀翎在箭尾簌簌抖动,在夜空中织出一张致命的网。 这三年他武功精进,射出袖箭的速比三年前快了不少。 李松却笑了。 广袖如鹤翼舒展, 三枚毒箭没入袖中竟连衣料都未刺破,如玩具般掉落在地。 “谢大人。”李松把负手而立, “孔雀胆?比三年前你用的鹤顶红……倒是风雅些。” 谢晗的呼吸凝滞了。 那船上发生的事他记得太清楚,当年那一箭,他明明瞄准他的心脏。 谢晗瞳孔骤缩。 这次若再落入李松手中,恐怕连求死都成奢望。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脑子迅速思索对策。 就在李松提步向他走来时,墓地外突然传来破空之声。 “谢大人小心!” 一道青色身影如惊鸿掠至, 李柘使用长剑直指李松的广袖。 与此同时, 沐研的长鞭缠上谢晗腰间, 将他猛地拉离危险范围。 “你们……”谢晗话音未落,便被沐研拽着向后急退数尺。 沐研手腕一抖,长鞭如活物般松开,转而在地上抽出一道火星四溅的痕迹,隔开了他与李松。 李松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袖:“李家的叛徒, 沐家的余孽,倒是般配。” 他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二人,最后落在谢晗身上, “看来今日的叙旧,只能到此为止了。” 竹叶沙沙作响,李松的身影忽然如墨色般在月色下晕开。 待众人回神, 唯有他低沉的笑声还在林间回荡:“谢晗,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追不上了。”李柘按住想要追击的谢晗,“他在林子里布了迷阵。” 沐研指挥太子亲卫收拾残局。 谢晗这才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望向李松消失的方向,玄色衣袂仿佛还在竹梢间若隐若现。 突然,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一名受伤的黑甲军士兵正挣扎着要咬破齿间毒囊,被眼疾手快的沐研一把掐住下颌。 “看来,”谢晗擦去眼角的血迹,眼神渐冷,“我们该好好问问这位勇士,他的主子究竟藏在何处。” 谢晗将这人带回营地,一直等候的陆亦胜迎了上来。 “大人!您受伤了?”陆亦胜伸手欲扶,那过分殷勤的姿态让谢晗忽然想起三年前李松为他包扎伤口时,连指尖都透着从容优雅的模样。 眼前人谄媚的嘴脸顿时显得格外刺眼。 “滚开。”谢晗皱眉避开,陆亦胜身上浓郁的熏香让他不适,李松从来只用淡淡的珈兰香,那气息似有若无,却总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李柘横剑拦住还要上前的陆亦胜,两人目光相触时,谢晗忽然觉得无比烦躁。 这些庸庸碌碌之辈,怎配与那人相提并论?就连李柘这把好剑,比起李松袖中那柄软剑也差了几分灵性。 “主上……”软糯的声音从帐后传来。 牧风捧着药匣小步跑来,衣领刻意敞开着,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谢晗盯着少年刻意摆出的媚态,忽然想起李松今日的神态,那人无需刻意,便是万种风情。 “让奴给您上药……”牧风往他臂弯里靠,身上甜腻的脂粉味熏得谢晗太阳穴突突直跳。而李松身上永远只有雨后青竹般的清爽气息,连血污都掩不住。 “退下!”谢晗猛地甩开牧风,力道大得让少年踉跄了几步。 牧风还要纠缠,谢晗已冷声下令:“去外围守夜。”少年泫然欲泣的表情让他想起李松那双永远含笑的眼,心头火起,“再多说一字,明日就送你回教坊司!” 地牢里,烙铁烧得通红。 谢晗用铁钳抬起黑甲少年染血的下巴,忽然注意到少年眉宇间有几分李松的神采。 这个发现让他心脏猛地一缩,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说出来,我让你当锦衣卫副指挥使。” 少年突然低笑起来:“谢大人,您连主上的衣角都摸不到,凭什么许我前程?” 他的目光落在谢晗手腕上,那里戴着一个暗纹护腕,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您日日戴着这个……是不是夜里也要摸着它才能入眠?” 谢晗瞳孔骤缩,手腕像被烫到般一颤。 三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当面揭穿他的秘密。 暴怒之下,他提起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少年胸口。 滋。 皮肉焦灼的声音伴随着诡异的黑烟腾起。 谢晗突然发现不对劲,这烟太浓了,而且…… “大人小心!”副将刚喊出声就栽倒在地,七窍流血。 紧接着,牢房内其他侍卫也接连倒下,面色发青。 谢晗这才惊觉中计。 李松竟在这少年体内种了“焚心散”,专等用刑时毒烟四散。 他冲向牢门,却在关门瞬间听到外面此起彼伏的倒地声。 “沐研!李柘!”他拍打牢门,却不敢真的打开。 “快离开营地!”谢晗嘶吼着,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扭曲变形。 他的手掌贴在冰冷的铁门上,能感受到外面此起彼伏的倒地声,那些跟随他多年的锦衣卫,此刻正如秋叶般片片凋零。 右手已经按在了门闩上,却在最后一刻僵住。 理智与情感在脑海中撕扯:推开这扇门,或许能救下一两人,但肆虐的毒雾会更快地吞噬整个营地;不推开,就只能听着那些熟悉的声音一个个消失…… “大人……救……”门外传来微弱的求救声,是那个总爱偷偷给他塞点心的年轻侍卫。 “砰!”他猛地一拳砸在铁门上,震得手腕上的护腕叮当作响。 那是李松给的护腕,这个认知让他的胃部一阵绞痛。 三年来第一次,他产生了摘下它的冲动。 门外渐渐归于死寂。 谢晗缓缓滑坐在地,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铁门。 第112章 他忽然想起少年临死前的话:“您连主上的衣角都摸不到……” 现在,他连自己的部下都救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沐研的声音从门缝传来:“大人,毒散了。”那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谢晗站起身时,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麻木。 推开门的瞬间,晨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也照亮了满地的尸骸。 陆亦胜倒在不远处,手里还攥着要献给谢晗的平安符。 谢晗虽然不爱陆亦胜,但见他枉死,心中亦是不忍。 回到大厅,沐研解释了护腕里的解药,李松给他的护腕,原来早已藏着焚心散的解药,而孟叶、江齐因为仍在外追踪黑甲军,得以幸存。 但谢晗耳中只余嗡鸣。 他低头看着手腕上沾血的护腕,突然明白了李松真正的算计:这从来不是保护,而是一个残忍的提醒,让他活着亲眼看着一切崩塌。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孟叶和江齐风尘仆仆地赶回营地。 他们勒马停驻,眼前的景象却让两人如遭雷击,曾经旌旗招展的营地如今尸横遍野,仅剩谢晗几人孤零零地站在血泊中。 孟叶的嘴唇颤抖着:“这……这怎么可能……”他想起两个月前从京城出发时的盛况,五百精锐锦衣卫浩浩荡荡,如今竟凋零至此。 “是李松。”谢晗的声音冷得像冰。 “你确定?”江齐迟疑道,虽然他在墓地也见到了李松,“会不会是有人假冒?毕竟当年……” “我杀过他三次。”谢晗突然打断,眼神阴鸷,“我比谁都清楚那是不是他。” 孟叶一怔,随即想起西且弥的往事:“你是说在西且弥杀了他三次?” “不。”谢晗冷笑一声,目光投向远方,“是在北戎南部落。”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第一次是在小船上。”谢晗不自觉地摩挲着腕间的护腕,“我趁他不备,用袖箭射穿了他的肺腑。”那支箭上淬的毒,本该让李松在一刻钟内毙命。 “第二次是他刚被赛罕大汗救起时。”谢晗的声音越来越低,“大汗来信要我去接人……”当时他亲手斩了来使,将密信焚毁,隐瞒李松还活着的事。 “第三次,为了让王后出手,”谢晗的指甲掐进掌心,“我写信给米娅王后,谎称李松在罗拉王子生前,奸污了王子……”话到此处突然哽住。 那封构陷的信笺上,每一个字都浸着恶毒。 孟叶和江齐面面相觑。 他们跟随谢晗多年,却不知这些隐秘。 江齐突然上前:“兄弟,既然如此……不如……” “不如去认个错?”孟叶接上话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谢晗猛地转身,眼中血丝密布:“你们说什么?” 晨光斜照在孟叶和江齐低垂的颈项上,投下一片晦暗的阴影。 谢晗望着这两个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胸口突然涌上一阵陌生的刺痛,他们竟都觉得是他亏欠了李松? “认错?”谢晗冷笑一声,“向那个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混账认错?他李松罪该万死!” 话音在晨雾中回荡,孟叶和江齐却沉默得像两尊石像。 这份沉默比任何反驳都更让谢晗恼火,却也让他突然灵光一现。 “传我命令,”谢晗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明日城中演《昏庸大官》。”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二人惊愕的脸,“既然要’认错‘,总得选个有诚意的地方。” 《昏庸大官》,这个戏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西且弥的冬夜里,他与李松并肩坐在戏园二楼,台上滑稽的大官正在装疯卖傻,台下李松的笑声清朗如泉。 那时他们约定,每年上元节都要看这出戏…… 谢晗猛地掐断回忆,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就让这出曾经的定情戏,成为李松的催命符吧。 第81章 戏台上的锣鼓声震天响, 《昏庸大官》演到了高!超。 谢晗一袭红衣,水袖翻飞,在台上转了个圈, 引得满堂喝彩。 他今日特意扮作女装,柳叶眉,樱桃口, 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 台下座无虚席,却唯独不见那个人的身影。 “大人, 该下场了。”班主在台侧小声提醒。 谢晗微微颔首,做出一副被大官强抢后悲愤欲绝的模样,踉跄着退入后台。 一离开观众视线,他脸上的悲戚立刻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失望。 “他没来。”谢晗喃喃自语,绣帕被扔在桌面。 化妆间里, 谢晗对着铜镜慢慢卸去妆容。 胭脂一点点被擦去, 露出他原本清俊的轮廓。 他盯着镜中的自己, 恍惚间想起那年冬天,李松坐在他身边,温热的手掌覆在他手背上,笑着说这出戏里的民女扮相真适合他。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 谢晗猛地回头, 铜镜中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李松倚在门框上,嘴角挂着熟悉的痞笑。 “谢大人这扮相, 比当年西且弥的戏子还要美上三分。”李松缓步走近,靴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谢晗的指尖微微发抖,他强自镇定地放下手中的帕子:“李大人终于舍得现身了?” 李松已经走到他身后, 双手撑在梳妆台两侧,将谢晗困在自己与镜子之间。 他俯下身,灼热的呼吸喷在谢晗耳畔:“谢大人如此盛情邀请,我怎敢不来?只是没想到,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亲自登台演这出戏。” 谢晗从镜中与李松对视,强迫自己不要移开视线:“既然要’认错‘,总得选个有诚意的地方。” “认错?”李松低笑一声,手指抚上谢晗还未完全卸去的妆容,“谢大人是指三年前在船上杀我未遂,还是指一年前诬陷我不挑食、对罗拉……” 谢晗猛地转身,挣脱李松的桎梏:“李松!你别太得意!你以为在戏院外的高彦能保你平安?” 李松不慌不忙地直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令牌丢在梳妆台上:“怎么不能?戏院内埋伏了三十名李柘的亲卫吧?他们早被我的黑甲军解决了。” 谢晗盯着那块令牌,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不是他们。”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十几个身着北戎服饰的武士持刀而入,为首的正是北戎南部落首领赛罕。 李松脸色骤变,手迅速按向腰间佩剑,却发现剑不知何时已被卸去。 “李大人,两年前你从北戎牢狱逃出,现在,我们又见面了。”赛罕操着生硬的中原话,鹰隼般的眼睛紧盯着李松,“我们北戎还想请你去做客。” 李松冷笑:“北戎人什么时候成了谢晗的走狗?” 赛罕不为所动,一挥手,两名武士上前架住李松。 李松挣扎间看向谢晗,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愤怒:“你竟然勾结赛罕?” 谢晗已经彻底擦去了妆容,恢复了平日冷峻的模样。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李大人言重了,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合作罢了。” 经过焚心散一役,谢晗带来的锦衣卫折损殆尽,能用的棋子所剩无几。赛罕,这个曾经的死敌,如今反倒成了最合适的盟友。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李松被押着经过谢晗身边时,忽然停下脚步。 他微微偏头,那双总是噙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深邃如墨,就这么直直望进谢晗眼底。 “谢大人,”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你确定要再激怒我?”明明是被押解的囚徒,姿态却从容得仿佛仍是那个执掌黑甲军的将军。 谢晗呼吸一滞,强撑着维持面上的冷峻。 直到李松被彻底带离视线,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 城郊秘密地牢。 谢晗沿着潮湿的台阶一步步向下,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 最里间的牢房里,李松被铁链锁在墙上,衣衫破烂,脸上有伤,却依然挺直脊背。 听到脚步声,李松抬起头,眼中的锐利丝毫未减:“谢大人终于肯来见我了?” 谢晗示意守卫退下,隔着铁栏与李松对视:“李大人住得可还习惯?” 李松扯动嘴角:“托谢大人的福,比我在北境住过的任何一处都要’舒适‘。”他故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眼中满是讥讽。 谢晗不以为意,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从栏杆缝隙递进去:“你最爱吃的蟹橙酿。” 李松看都没看一眼:“谢大人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我只是好奇,”谢晗收回手,刻意顿了顿,眼中闪烁着近乎天真的炫耀,“李大人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让赛罕那个莽夫乖乖听命的?” 月光透过高窗,在他清俊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 第113章 孟叶的婉拒、江齐的推脱,这些挫败此刻都化作了隐秘的浍意。 看啊李松,即便众叛亲离,我谢晗照样能让你沦为阶下囚。 这份独属于他的胜利,让他迫不及待想在这个最痛恨也最了解他的人面前,细细剖开自己的筹谋。 李松微微向前倾身,被锁住的双手自然地交叠在膝上。 他深邃的眉目间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像在纵容一个闹脾气的孩子:“愿闻其详。”分明是阶下囚的姿态,却依然从容得如同执棋者,连镣铐都成了他气度的一部分。 “三年前你的那一箭,”他低沉的声音像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让我在北戎牢房醒来,”月光透过铁窗,在他手腕的伤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太子印信丢了,御使腰牌也沉在湖底。赛罕,”他轻笑一声,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连等我养好伤的耐心都没有,就急着派骑兵来取我性命。” 谢晗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李松手腕上,那些被铁链磨出的血痕在冷白肤色上格外刺目。 他听李松问,“这样一个连旧盟都能轻易背弃的人,怎么会突然信任敌国官员?” 谢晗却忽然想起三年前,就是这双手在冬夜里为他暖过酒杯。 喉头莫名发紧,谢晗仓皇移开视线,却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他再次开口,声音却比预想的要低:“信任?我们之间不需要那种东西。” 李松眉梢微挑,敏锐地捕捉到谢晗语气中的异样。 他忽然放松身体靠回墙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啊……是威胁。谢大人手里握着赛罕的什么把柄?” 谢晗轻笑一声:“我派阿尔斯楞在北戎王城各处埋下了火药,并在赛罕面前引爆了一处。我告诉他,你三年前在北戎的矿区根本不是采铁,而是在寻找一种特殊晶石,用来炼制’地脉焚天炉‘。” 李松瞳孔骤缩:“什么?” “我告诉他,这种炉子一旦启动,能将整个北戎王城夷为平地。”谢晗继续道,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再加上你之前沉湖不死的神奇表现,赛罕完全相信了这种荒谬的说法。” 李松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狭小的牢房里回荡:“谢晗啊谢晗,我真是小看你了!这种天方夜谭的故事你都能编出来!” 谢晗被他的反应激怒,一把抓住铁栏:“你以为这就完了?赛罕的骑兵已经向边境集结,只等高彦按捺不住现身。你那位忠心耿耿的亲卫长,恐怕很快就要去黄泉路上等你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没有你坐镇,你觉得黑甲军能撑过几天?” 李松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死死盯着谢晗:“你疯了?为了一己私仇,不惜引狼入室?” “私仇?”谢晗的声音陡然提高,“李松,你侮。辱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是私仇?!” 牢房里一时寂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错。 良久,李松叹了口气:“谢晗,当年的事……” “闭嘴!”谢晗厉声打断,“我不需要听你的狡辩!” 他转身欲走,却听身后铁链哗啦一声巨响。 谢晗还未来得及回头,就被一股大力拽入牢房,重重摔在墙上。 李松不知何时挣脱了一只手铐,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谢晗惊骇地睁大眼睛。 李松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谢大人,你以为那些北戎人真的能困住我?”他俯身揪住谢晗的衣领,“我不过是想看看,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李松的手像铁钳般扣住谢晗的腕子,另一只手粗暴地扯开他的官服。 丝绸撕裂的声音在石牢里格外刺耳,谢晗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与惊恐交织。 “放开……唔!” 他的抗议被李松用唇舌堵了回去。 这个吻充满血腥味,李松的牙齿磕破了谢晗的嘴唇。 谢晗奋力挣扎,却在对方熟练的抚触下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衣襟散开,谢晗浑身一颤,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 “嘘……”李松的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垂,灼热的呼吸裹挟着熟悉的珈兰气息,“谢大人这副模样,可比台上演民女时动人多了。” “滚开!” “你的身体比你的嘴诚实多了。”李松在他耳边低笑,湿热的气息喷在明竿的耳后。 谢晗羞愤地别过脸,却控制不住一阵战栗。 李松的手已经他散开的衣襟,引起一阵可耻的双感。 他咬紧牙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无法阻止身体的本能反应。 他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而李松滚烫的身躯却将他牢牢盯在原地。 谢晗羞愤难当,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背叛意志,喉结悄然挺立,燥热更是让他无地自容。 “住手……”谢晗的声音支离破碎,却换来李松一声低笑。 “你会开心的。” 谢晗咬破了嘴唇,却仍抑制不住一声喘息从齿缝漏出。 很快,谢晗绝望地闭上了眼。 可黑暗反而让感官更加敏锐,他能清晰感觉到李松灼热的视线在他身上流连,能听见对方骤然粗重的呼吸,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情欲气息。 “三年了……”李松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谢大人梦里可曾有过我?” 谢晗猛地睁眼,正对上李松深邃的目光。 那双总是含着讥诮的眼睛此刻竟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是压抑许久的渴望,又像是刻骨铭心的痛楚。 未及思考,突然的动作让他仰起脖颈,喉结在李松的唇舌间滚动。 “啊……”谢晗的指甲陷入李松的肩背,却不知是要推开还是拉近。 冲刷他残存的理智。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喟叹,谢晗是因为,而李松则像是终于找回了遗失已久的珍宝。 “放松……”李松吻去他眼角的泪。 谢晗魂飞魄散,被迫承受,后背在墙壁上磨出红痕,却难以自持地顺从。 “李松……你混蛋……”谢晗的声音支离破碎。 李松充耳不闻。 “看着。”李松强迫他望向墙上摇曳的火把影子,“看看指挥使大人现在是什么模样。” 谢晗在墙上模糊的投影中看到自己被按着后颈,官袍大敞的狼狈样子。 “停下!外面……外面有守卫……”谢晗的声音开始发抖。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牢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守卫迟疑的询问:“大人?您需要帮忙吗?” 谢晗的身体瞬间僵直。 李松在他耳边恶劣地低语:“叫他们滚。” “我没事!”谢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守卫的脚步声犹豫着远去。 李松嗤笑一声,又变成了凶悍的狼。 谢晗仰起脖子,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藤通与浍淦淹没了他,眼前炸开一片白光。 李松像是要将他订穿。 “记得西且弥那晚吗?”李松咬着他的后颈,声音因情。欲而沙哑,“你在我身下也是这样,明明想要得要命,却偏要装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谢晗想反驳,却被装散了思绪。 他的手指在石墙上抓挠,膝盖发软,全靠李松拽着他的手臂才没有往下掉。 愉悦如野火蔓延,烧毁了他的理智与仇恨。 到浪尖时,谢晗死死咬住自己手臂,却还是漏出一声。 李松四放,滚烫仿佛要将他从内到外烫伤。 两人粗重的喘息在牢房回荡。 李松用撕破的官服下摆嚓了嚓。 谢晗全身发软,勉强扶着墙才没有跪倒。 “你要逃了,是不是?”谢晗声音嘶哑,背对着李松整理残破的衣衫。 李松系好瑶带,闻言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明天你还要来给我嘈的话,我就不走。”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李松脸上。 谢晗的手掌火辣辣地疼,眼中燃烧着愤怒与屈辱。 李松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的脸颊,反而笑得更加猖狂。 谢晗踉跄着走向牢门,推开铁栅后,正好遇见前往牢房的南部落大汗。 谢晗的声音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大汗,请把守卫加倍。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万不能有差池。” 赛罕点点头,却在谢晗经过时敏锐地注意到他凌乱的发丝和红肿的嘴唇。 等谢晗的背影消失在阶梯尽头,赛罕转向牢房,正对上李松意味深长的笑容。 “大汗,”李松悠闲地坐回干草堆上,仿佛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太子,“你最好祈祷谢晗明天准时来见我。” 赛罕胡乱发了一通怒火,却见李松已经闭目养神,只好悻悻地锁好牢门,按谢晗说的把守卫加倍。 夏国新营地内,谢晗将自己浸泡在浴桶中,用力擦洗每一寸被李松触碰过的皮肤。 第114章 可无论怎么洗,那种被占有的感觉仿佛已经渗入骨髓。 他盯着水中摇晃的倒影,忽然一拳砸向水面,溅起大片水花。 “李松……”他低声念着这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声音里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复杂情愫。 第82章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孟叶的声音隔着帐帘响起:“大人,太子亲卫急报!” 谢晗猛地从水中站起,随手扯过衣袍披上:“进来。” 孟叶呈上急报, 眼中闪着兴奋的光:“高彦落网了!我们放出李松将在菜市口被斩首的消息,高彦果然中计。” 谢晗系衣带的手指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将他交给赛罕。告诉大汗, 李松的人已经被一网打尽。” 阴暗的地牢里,高彦被铁链吊在半空, 身上满是鞭痕。 赛罕把玩着一把匕首,在李松面前来回踱步:“李大人,你的亲卫长骨头很硬啊。”他突然将匕首抵在高彦咽喉,“不知道能硬到几时?” 李松静静站在牢门前,月光从高窗斜斜照进来,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修长。 他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大汗想要什么?” 赛罕手中的匕首寒光一闪, 锋刃已抵在高彦喉间, 一缕鲜血顺着刀锋蜿蜒而下。他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 “地脉的位置,焚天炉的制作方法。”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仿佛已经看到北部落王城在烈焰中崩塌的景象,“写下来,本汗不仅放了他, 还会封你为草原共主!” 帐内烛火忽明忽暗,映照着赛罕狰狞的面容。 他转头看向谢晗,得到肯定的眼神后, 更加确信这“地脉焚天炉”就是他一统草原的关键。 高彦突然剧烈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主子!属下宁愿一死,也绝不能让这蛮子……” “闭嘴!”赛罕反手一记耳光, 打得高彦口吐鲜血。 李松忽然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执起狼毫笔,在砚台中轻蘸墨汁。 他落笔的姿态优雅从容,仿佛不是在写生死攸关的机密,而是在题写一首风雅的诗。 “谢大人也想看?”他抬眸时,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笔尖悬在雪白的宣纸上方,墨珠欲滴未滴。 谢晗从阴影中缓步走出,烛火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他死死盯着那支笔,胸口剧烈起伏,只要李松写完,赛罕就会立即处死他。 这场绵延三年的复仇,终于要画上句点。 可当李松写下第一个字时,谢晗突然冲上前,一把打翻了砚台! “啪”的一声,墨汁泼洒开来,在宣纸上晕开一片狰狞的墨痕。 “你休想糊弄大汗!”谢晗声音嘶哑。 他再清楚不过,所谓地脉焚天炉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是他编造的谎言。若李松胡乱写下什么,赛罕定会识破,届时…… 李松慢条斯理地搁下笔,沾了墨的指尖忽然抚上谢晗的脸颊,留下一道漆黑的痕迹:“谢大人这是……在担心我?” 谢晗浑身一颤,眼中交织着恨意与挣扎。 这矛盾的情绪几乎要将他逼疯,他日思夜想要李松死,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心底却涌起难以名状的不舍。 “放肆!”赛罕拍案而起,刀鞘重重砸在地上,“谢晗,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晗强自镇定:“大汗明鉴,我是怕他胡乱编造,蒙骗于您。”他声音发紧,却不得不继续这个谎言,“不如……不如明日找个懂行的术士来验证真伪。” 赛罕眯起眼睛:“好!就依你所言。”他转向李松,狞笑道,“明日若发现是假的,本汗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松不慌不忙,重新执笔将所谓“制作方法”写完。 羊皮纸被赛罕的亲兵恭敬收走后,李松甚至还从容地整了整衣袖。 谢晗看着这一幕,心如擂鼓。 无论明日验证结果如何,李松都难逃一死,若方法为假,赛罕盛怒之下必会虐杀他;若为真……一个失去利用价值的俘虏,赛罕更不会留他性命。 夜风穿过营帐,吹得烛火明灭不定。谢晗望着李松被押走的背影,忽然发现自己的衣襟已被冷汗浸透。 …… 夏国军营的夜,寂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声响。 谢晗独自站在帐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壶的纹路。 白日里李松被赛罕带走时的背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惧啃噬着他的心脏。 “大人……”牧飞轻手轻脚地靠近,指尖刚触到谢晗的衣袖,就被狠狠甩开。 “滚!”谢晗反手一记耳光,牧飞踉跄着跌坐在地。 他盯着这个总是曲意逢迎的男宠,突然觉得无比厌恶,那双眼睛里永远只有谄媚,不像那个人,即便沦为阶下囚,眼神也依然锋利如刀。 牧飞捂着脸退下后,谢晗提起酒壶,径直走向地牢。 潮湿的牢房里,李松靠墙而坐,月光透过铁窗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头,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谢大人深夜来访,是来送行的?” 谢晗将酒壶重重放在地上,声音有些发颤:“明日……” “明日赛罕就会杀了我。”李松轻松接话,仿佛在谈论天气,“谢大人该高兴才是。” 谢晗猛地灌下一口酒,烈酒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无名火。他死死盯着李松:“你写的那些……” “真假重要吗?”李松突然起身,一步步逼近,直到将谢晗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谢大人现在该想的,是怎么好好道别。” 灼热的呼吸喷在耳畔,谢晗浑身一颤。他想推开李松,双手却像有自己的意志般,紧紧攥住了对方的衣襟。 “你……”话音未落,李松已经低头封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带着血腥气和酒香,粗。暴得几乎算是撕咬。 谢晗挣扎了一下,随即沉溺其中。 衣衫不知何时已经散落一地。 李松将谢晗递在冰冷的石墙上,在他身上流连,激起一阵战栗。 谢晗仰着头,喘息着承受对方的侵占,指甲在李松背上留下道道红痕。 牢房外,牧飞躲在阴影里,瞪大了眼睛。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晗。 那个在朝堂上冷峻疏离、连衣袖都不许人碰的指挥使,此刻正被李松递在墙上,衣衫凌乱,发丝黏在汗湿的颈侧,眼角泛着潮红,唇间溢出破碎的喘息。 他的手指深深掐进李松的肩膀,指节泛白,像是要推开,又像是要拉得更近。 “李松……”谢晗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像是濒临崩溃,又像是沉溺至极。 李松低笑一声,齿尖磨过他的耳垂,嗓音沙哑:“谢大人叫得真好听。” 月光从铁窗斜斜洒落,他们的影子在墙上摇曳,像是某种隐秘的舞蹈。 牧飞喉咙发紧,掌心渗出细汗,却移不开视线。 他本该退开,可双腿却像是生了根,只能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谢晗在李松怀里溃不成军。 然后,谢晗忽然抬眸,目光越过李松的肩膀,直直地望向他。 牧飞浑身一僵,血液几乎凝固。 可谢晗没有推开李松,没有怒斥,甚至没有一丝慌乱。 相反,他的唇角微微扬起,眼底闪过一丝近乎挑衅的愉悦。 他看见了。 而他不在乎。 三年前,谢晗绝不可能容忍任何人窥见他的情事。 可如今,他竟隐隐希望更多人看见,看见他被李松掌控的模样,看见他沉沦的姿态,看见他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的指挥使,而是一个有血有肉、会被情欲烧得失去理智的凡人。 更想让所有人知道,他有一个很厉害、很会伺候他的伴侣。 牧飞的心脏剧烈跳动,既嫉妒又自卑。 他比不上李松,无论是权势、手段,还是此刻让谢晗意乱情迷的本事。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离开,只能死死盯着谢晗潮红的脸,看他被李松装得声音破碎,看他指尖在李松背上抓出红痕,看他仰起脖颈,露出最脆弱的喉结,任由李松在上面留下咬痕。 谢晗喘息着,眼尾湿润,却在笑。 看啊,看个够吧。 反正,能让他这样的,只有李松。 “嗯……哈啊……”谢晗仰起脖颈,喉结在烛光下滚动出诱人的弧度,带着哭腔的呻吟刻意拔高,“不行了……要被弄坏了……呃啊……” 他染着情欲的眼尾扫过牢门外呆立的牧飞,在李松掌下难。耐地琉昸。 牧飞躲在门外阴影处,正贪婪地盯着地牢的身影。 突然,李松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刺向门外。 牧飞浑身一颤,慌忙后退。 “滚。”李松的声音冷得像冰。 门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第115章 谢晗笑得更加放肆,主动迎合,声音甜腻得不像话:“怎么?李大人连让人看几眼都舍不得?” 他修长的双膝蚕尙李松,“还是说……你怕别人学会你这般……嗯……伺候人的本事?” 李松掐住他,很很一集,换来谢晗一声失控的呻吟。 “三年前,”谢晗喘息着,“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现在回答你……” 李松一顿,眼中暗潮汹涌。 “是,”谢晗笑得像个得逞的妖精,“只有你能让我这样……” 话音未落,李松换了个姿势。 谢晗咬住手背,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叫出声来。 他在情欲的浪潮中恍惚地想,这份快意是真的,想杀李松的心是真的,爱……也是真的。 “明天……”谢晗断断续续地笑着,“我不会……向赛罕……求情……”他转过头,眼中带着残忍的快意,“我要看着你……死……” 李松突然俯身,咬住他的后颈,声音里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谢大人说谎的样子……”他加重,“真是……可爱……” 谢晗浑身一颤,随即讥讽道:“李大人临死前……还要自作多情?”他故意收紧身子,“还是说……你连死……都要带着这份……可笑的自恋?” 地牢外,北境的夜风呼啸而过,卷起一地残叶。 “大人这就走?”李松的声音带着情事后的慵懒,“牧飞在门外守了整夜呢。” 谢晗系腰带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让他看个够。” 谢晗离开后,牢房内又进了一个人影。 牧飞这次来身上带了配刀,眼中翻涌着妒火:“李大人好手段,把谢大人……” “这么喜欢听人床笫之事?”李松忽然低笑,月光照亮他俊美的脸,“不如去城南酒肆天字号房看看,有出好戏正等着牧公子。” 牧飞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这含笑的声音他太熟悉,六年前那个雪夜,尚且是皇子的李松披着白狐大氅站在烟花巷口,也是这样含着笑轻轻抬手。 下一刻,整条花街的灯笼同时炸裂,火光中那人转身时玉佩叮咚,身后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 酒肆天字房内。 铜镜里映出的那张脸,那道狰狞的刀疤横贯左脸,牧飞瞬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仿佛凝固。 “六年了,”疤脸男人阴森一笑,走向牧飞,“小飞燕,你以为捅穿我心肺,就能高枕无忧了?” 牧飞踉跄后退,铜镜映出他惨白的脸。 六年前那个雨夜,他为了攀附谢晗,亲手将资助自己十年的恩客推下悬崖,尸骨无存,可如今,这人竟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李松!”他疯了一般冲回地牢,声音嘶哑得不成调,“你究竟……” “嘘。”李松竖起食指,腕间铁链轻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他唇角微勾,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意,“现在知道怕了?” 牧飞浑身发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的,从来就不是什么阶下囚,而是一头蛰伏的狼。 他漫不经心地道:“明日辰时,把花园石椅下的信交给高彦。否则,谢大人就会知道他的小飞燕……有多脏。” 牧飞深吸了几口气:“一封信就能救你?” “试试看?”李松挑眉,烛火在他深邃的眉眼间跳动。明明戴着镣铐,却仿佛他才是执棋之人。 …… 晨光微熹,牧飞在假山石缝中摸到了那封密信。 指尖触及信封的刹那,他激动得浑身发抖,这将是钉死李松的铁证! 牧飞捧着那封至关重要的信笺,几乎是扑到了指挥使大帐前。 “滚开!”他厉声呵斥挡在帐前的两名亲卫,声音里带着志在必得的狠厉,“我有紧急军情!” 两柄长戟纹丝不动地交叉在他胸前。左侧的亲卫面无表情地重复:“谢大人说了,不见你。” 牧飞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嘴唇颤抖着:“你们……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谢大人的……” “大人特别交代。”右侧的亲卫冷冰冰地打断,“尤其是牧公子,一律不见。”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牧飞脸上。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捧着信笺的手无力地垂落。 帐内隐约传来谢晗与李柘的交谈声,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牧飞死死咬住下唇。 六年了,他与谢晗交好六年,如今竟连面都见不上?而那个该死的李松,才回来几天就…… “好……很好……”他神经质地低笑起来,眼中翻涌着扭曲的恨意,“那我们就看看,谢大人到底更在乎谁!” 转身时,牧飞将信笺攥得皱皱巴巴。 他像条被踢了一脚的丧家之犬,却又在眼底燃起疯狂的火光,既然谢晗不仁,就别怪他去找赛罕邀功! 他转而奔向赛罕的金帐,眼中闪烁着扭曲的快意:“大汗!李松暗中联络高彦意图不轨,证据在此!” 赛罕粗粝的手指撕开火漆,展开信纸的瞬间却皱起眉头:“一张白纸?”他危险地眯起眼睛,“你活腻了?” “不可能!”牧飞扑上前去,却见雪白信纸上当真空无一字。 他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是李松……是李松设计陷害!” 赛罕眯着鹰目审视牧飞颤抖的模样,突然爆发出一阵粗犷的大笑:“就你这怂样也敢戏弄本汗?来人!把李松带上来!本汗倒要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招!” 很快,侍从将李松带入帐内。 李松缓步踏入金帐,腕间的镣铐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却衬得那双手愈发修长如玉。 明明是被押解的囚徒,每一步却走得如同在巡视自己的疆土。 “听说大汗找我?”李松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目光扫过面色惨白的牧飞,“哟,谢大人的小男宠也在。” 赛罕猛地拍案而起:“李松!你竟敢……” 噗! 一道黑血突然从赛罕口中喷出,溅在木桌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北戎大汗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迅速泛青的双手。 “大汗?!” 侍卫们惊呼着冲上前去,却在触碰到赛罕身体的瞬间纷纷僵住。 他们的手指迅速泛起诡异的青紫色,毒素顺着血脉蔓延,转眼间便一个个栽倒在地,面容扭曲地停止了呼吸。 李松冷眼看着满帐横陈的尸体,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见血封喉的’朱颜改‘,果然名不虚传。”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金帐内的温度仿佛骤降。 “你……你下毒……”牧飞声音抖得不成调。 李松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腕,那副精钢镣铐突然“咔嗒”一声自行解开,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俯身拾起赛罕的金刀,刀尖挑起地上那张染血的白纸。 “牧公子。”李松指尖微动,染血的刀尖挑起那张白纸,在牧飞惊恐的目光中轻轻一划,“下次替人送信前,”纸片如雪般纷扬落下,“记得先验验,这上面洒的到底是墨,还是毒。” 纸屑尚未落地,帐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帐帘猛地被掀起,谢晗带着李柘、沐研闯了进来。 “怎么回事?”谢晗的目光扫过满地尸体,最后定格在瘫软的牧飞身上。 “不是我!”牧飞仓皇抬头辩解,却在对上李松似笑非笑的眼神时浑身一颤。 晨光透过帐帘,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投下细碎金芒。明明戴着镣铐,却仿佛他才是这修罗场的主宰。 “谢大人。”李松开口,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指向面如死灰的牧飞:“你的小宠毒杀了南部落大汗……该当何罪?” 帐内空气瞬间凝滞。 谢晗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牧飞,突然抬腿将人踹翻在地。 他太清楚这是谁的手笔,李松此刻眼中闪烁的,正是三年前强要采矿权的那种令人战栗的锋芒。 “李大人好手段。”谢晗冷笑,“连本官的……枕边人都算计进去了。” 李松优雅地掸了掸衣袖:“谢大人选男宠的眼光,倒是比选盟友强些。”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至少……够蠢。” 帐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沐研脸色骤变,拉住谢晗,声音急促道:“情况不妙!北戎人已经发现大汗身亡,正在集结亲卫。我们只带了五十余人,而这里是赛罕的老巢,光是金帐亲卫就不下千人。” 帐外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北戎语愤怒的吼叫。 李柘“锵”地拔出佩剑,寒光映出他额角的冷汗:“硬拼绝无胜算,不如……” “不如将我交出去?”李松忽然轻笑出声。 他指尖在赛罕的金刀上轻轻一弹,“叮”的清响让所有人呼吸一滞。 第116章 谢晗猛地转头,只见李松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脚镣,正倚着王座把玩那把淬毒的金刀。 “李大人似乎忘了自己的处境。”谢晗冷声道,手指却按着剑柄。 李松抬眸,眼底闪过一丝玩味:“谢大人不妨听听帐外……”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响起整齐的马蹄声,紧接着是熟悉的号角长鸣。那分明是黑甲军的冲锋号! “不可能!”沐研失声叫道,“黑甲军主力明明在三年前就被消灭。” 李松突然起身:“谢大人可知,为何我非要选今日让牧飞送信?”他唇角勾起一抹锋利的笑,“因为今日,正是北戎各部会盟的日子。” 帐外杀声骤起,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 李松信步走向帐门,抬手掀开帘幕的刹那,刺目的阳光倾泻而入。 只见营寨各处同时燃起烽烟,数不清的黑甲骑兵如潮水般涌来。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本该是赛罕盟友的部落旗帜,此刻竟全部倒戈! “你,”谢晗喉结滚动,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早就策反了其他部落?” 李松逆光而立:“现在,谢大人还觉得我是在求您救命吗?” 第83章 刺目的阳光中, 北戎士兵的弯刀已闪着寒光逼近。 谢晗尚未从震惊中回神,突然感到腰间一紧,李松的手臂如铁钳般环住他的腰身, 赛罕的金刀已然抵在他喉间。 “都别动。”李松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松!”李柘暴喝一声,长剑出鞘,却被沐研死死按住手臂。 沐研面色惨白, 声音却异常冷静:“殿下三思!谢大人还在他手上……” 谢晗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人胸膛的温度。他咬牙低声道:“李松,你……” “嘘。”李松的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 温热的气息让谢晗浑身一僵,“谢大人若想李柘和沐研活命,就配合些。” 黑甲军迅速结成防御阵型,将二人护在中央。 北戎士兵投鼠忌器,不敢贸然放箭。李松挟持着谢晗缓缓后退,突然发力将他拽上马背。 “大人!”沐研惊呼, 却被李柘死死拽住。 “别追!”李柘目眦欲裂, “他不会伤他!” 北戎各部虽已倒戈, 但赛罕亲率的金帐铁骑仍是一支劲旅。 李松单手控缰,另一手将谢晗牢牢扣在怀中,黑甲骑兵呈锥形阵撕开敌阵。 箭雨呼啸而至,李松肩头已中一箭,却仍稳稳护住谢晗要害。 “抓紧!”他在谢晗耳边低喝, 战马纵身跃过燃烧的拒马。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那些倒戈部落的战士正用血肉之躯拖住追兵。 谢晗在颠簸中回头,只见赛罕的金狼大纛在火海中摇晃, 数支羽箭正朝他们背心射来。 李松突然勒马急转,箭簇擦着谢晗的发冠钉入前方树干。 “别看。”李松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我们还没脱险。” 终于, 李松带着谢晗冲过了最后一道营栅,他这才松开桎梏。 谢晗发现他整条左臂已被鲜血浸透,却还在检查自己是否受伤。 谢晗刚要开口,远处山脊突然亮起连绵火把,黑甲军的玄色旗帜在朔风中猎猎翻卷。 高彦已率伏兵列阵相迎,铁甲寒光映着月色森然。 李松并未下马,只在鞍上沉声调遣:“分三路撤回雁门,沿途布疑兵。”他说话时胸膛震动,将谢晗整个人笼罩在气息之中。 谢晗被困在这方寸之间,后背紧贴着李松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喉结的滚动。 血腥气混着战火的味道萦绕鼻尖,其中又隐约透着一丝清冷的珈兰香,那是独属于李松的气息。 “你受伤了?”谢晗声音微哑,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马鬃。他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浸透自己的衣料。 李松低笑,染血的手指突然抚上他颈侧,拇指在跳动的脉搏处暧昧地摩挲:“谢大人这是在……”俯身时唇几乎贴上他耳尖,“……验伤?” 灼热的呼吸让谢晗浑身一颤,正要挣脱,远处突然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 阿尔斯楞率领的北戎轻骑兵已追至百丈之外,箭矢破空的锐响划破夜空。 “抱紧。”李松猛地收紧缰绳,战马人立而起。谢晗猝不及防后仰,整个人陷进对方怀里。 铁甲冰凉,却挡不住相贴处传来的炙热体温。 “放箭!” 阿尔斯楞的厉喝划破夜空。 李松眸光一凛,猛地揽住谢晗的腰身滚下马背。 箭雨钉入泥土的瞬间,谢晗被他严严实实压在身下,鼻尖全是那人混着血腥气的冷香。 “别动。”李松喘息着扣住他手腕,染血的唇几乎贴上他耳垂,“你猜……他们看到我们这样,会怎么想?” 灼热的吐息烫得谢晗浑身一颤,却被他更用力地按进怀里。 “谢大人!”阿尔斯楞率领的北戎轻骑兵已包抄而至,火光中,年轻的王子弯弓搭箭,“李松,放开他!” 李松忽然松开钳制谢晗的手,在箭雨中缓步后退:“看来今日是带不走谢大人了。” 他的目光扫过远处赶来的李柘和沐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们……后会有期。” 黑甲军的号角从山谷另一侧响起,两支军队的厮杀声中,阿尔斯楞一把将谢晗拉上马背。 暮色四合时,阿尔斯楞的轻骑兵护送着谢晗一行穿过荒原。 远处山脊上,几道熟悉的身影正策马而来。 “是孟大人!”沐研最先认出那个挺拔的身影。 孟叶勒马停在众人面前,目光扫过谢晗颈间尚未消退的红痕,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看来我们来晚了。” 江齐紧随其后翻身下马:“李柘信里说得不清不楚,只说你们……”他忽然噤声,目光落在谢晗身后,阿尔斯楞正亲手为谢晗披上裘衣。 “这位是北戎的阿尔斯楞王子。”谢晗拢了拢衣衫,声音里带着疲惫,“多亏他及时接应。” 孟叶与江齐交换了个眼神。 远处的戈壁滩上,黑甲军撤离扬起的沙尘仍在暮色中盘旋。 更北的方向,冲天火光将夜空染成暗红色,北戎各部正在自相残杀。 阿尔斯楞策马立在高岗上,夜风掀起他染血的战袍。 谢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南部落的金帐已陷入火海,而其他部落的骑兵正在趁火打劫。 “赛罕一死,南北戎必起纷争。”阿尔斯楞的声音带着无能为力的悲哀,“至少三年内,北戎再无力南下。” 谢晗望着那片燃烧的草原,突然意识到,从赛罕中毒到各部落倒戈,这一切都在李松算计之中。 那些看似仓促的突围,那些“侥幸”的接应,都是精心布置的棋局。 谢晗望着远处燃烧的营帐,火光在他眼中跳动:“所以这就是李松的目的?借我的手除掉赛罕,再借赛罕的死分裂北戎?” 阿尔斯楞突然握紧拳头,激动地转向谢晗:“李松奸诈!”他眼中闪着愤怒的火光,“他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卑鄙小人!三年前他作为夏国使臣来我南部落时,曾在我父王金帐前立下血誓,说夏国与南部落当亲如兄弟,共抗北戎各部。” 谢晗微微一怔,意识到阿尔斯楞误解了他的自言自语。 正要解释,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沐研策马疾驰而来:“大人!南部落残部开始东迁,北戎各部已经在争夺草场了!” 阿尔斯楞闻言脸色大变:“什么?那些狼崽子们竟敢……”他猛地转向谢晗,“谢大人!我南部落愿与夏国重修旧好!李松能给你的,我们……” 谢晗抬手制止了他未尽的话语,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戈壁尽头,那里,黑甲军撤离的烟尘正在暮色中渐渐消散。 苍凉的号角声回荡在草原上空,曾经雄踞一方的南部落骑兵,此刻正拖着残破的旗帜黯然东去。 阿尔斯楞顺着谢晗的目光望去,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大人该不会……还对那个叛徒……” 谢晗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拢了拢被夜风吹乱的衣袖。 “先回营地再说。”孟叶过来提醒众人赶路,“江齐带了太子殿下的草药。” 谢晗颔首,却在翻身上马时踉跄了一下。 阿尔斯楞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腰,这个动作让李柘握缰绳的手骤然收紧。 …… 暮色四合,荒废的驿站内烛火摇曳。 阿尔斯楞将谢晗带到一处僻静的胡杨林边,月光透过枝叶在他坚毅的轮廓上投下斑驳光影。 这位曾经放浪形骸的北戎王子此刻单膝跪地,诉说这三年来如何为谢晗洗心革面,他戒了烈酒,苦读中原典籍,在部落纷争中屡建奇功,只为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站在谢晗面前。 谢晗望着他炽热的眼眸,耳边却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 第117章 那日在金帐之中,李松的手指抚过他颈侧,呼吸喷在他耳畔:“谢大人就这么不愿意跟我走?”记忆中的触感如此鲜明,让他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脖颈。 阿尔斯楞仍在诉说衷肠,谢晗的视线却穿过他,望向更远处的戈壁。 那里,黑甲军消失的烟尘早已散尽,就像某人离去时那句“后会有期”。 阿尔斯楞双手奉上一支镶嵌蓝宝石的匕首:“三年前在王城初见大人,我便……” 谢晗望着匕首上跳动的烛光,眼前却浮现李松在箭雨中护住他时,肩头绽开的血花。 阿尔斯楞深情的告白变得遥远,耳边只剩下那人低哑的“别动”。 …… 谢晗营帐内。 烛火摇曳,谢晗执笔的手悬在信笺上方,墨汁滴落,晕开一片暗色。 米娅王后亲启: 南部落与夏国同盟之事,还望…… 帐帘突然被掀起,冷风卷入。 李柘踉跄闯入,双目赤红,一把攥住谢晗的手腕:“谢晗……救我。” 谢晗皱眉:“殿下又发作了?” 李柘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蛊纹已蔓延至锁骨,血管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李柘的呼吸越发急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几乎要将谢晗的手腕捏碎:“你明明知道……只有你与我交合,才能彻底解这蛊毒。”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眼底翻涌着疯狂与渴望。 谢晗垂下眼帘,避开那灼人的视线:“臣为殿下取心头血。”他声音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政务。 谢晗指尖轻轻抚过案头的药典,那里明明白白记载着,生死蛊除了交欢之外,亦可取至亲至爱之人的心头血来解。 “又是这样!”李柘突然暴起,“三年了……”他一把扣住谢晗的下颌,强迫他抬头,“每次都是这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鲜血从他嘴角溢出,落在谢晗的衣襟上,“你是不是……早就把心给了李松?所以连碰我一下……都嫌脏?” 谢晗平静地望进李柘疯狂的眼睛:“殿下多虑了。”他取出匕首,刀尖抵上自己心口,“臣只是尽下官之责。” 鲜血顺着银刀滴入玉碗,李柘突然冷笑:“那你写给米娅的信算什么?借北戎之力杀李松,是怕自己狠不下心,还是怕看他死在你面前?” 谢晗手腕一颤,更多的血溅在写了一半的信笺上。 夜半时分,谢晗猛然从梦中惊醒。 月光透过纱帐,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投下斑驳光影。 酷间一片黏腻湿凉,锦被下还残留着未散的热度。 他抬手遮住眼睛,喉结艰难地滚动,梦中画面仍清晰得可怕:李松扣着他的腰,灼热的吐息烫过耳垂,炙热的唇碾着他的唇瓣厮磨…… “荒唐……”他低咒一声,却控制不住地去回想梦中那人背肌的触感。 梦中,受不住欢爱时,指甲陷入的那片紧实肌理,甚至带着真实的痛感。 谢晗指尖抚上心口取血留下的伤处,那里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就像梦中李松咬在那里,牙齿刺破皮肤的触感。 谢晗猛地掀被而起,却在下床时腿根一软。 他狼狈地扶住床柱,突然瞥见铜镜中的自己,凌乱的衣襟下,锁骨处竟真有一道新鲜的红痕,宛如被人狠狠吮咬过。 窗外传来夜巡士兵的脚步声。 谢晗死死攥住衣领,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这不可能……除非…… 他倏地转头看向半开的窗棂。那里,一片黑色的衣角正随风掠过,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翌日。 李柘寝殿。 谢晗坐在床榻边,看着沐研将盛着心头血的玉碗端到李柘唇边。 李柘昏迷中吞咽下去,喉结滚动,苍白的唇染上一丝血色。 沐研探了探他的脉息,眉头紧锁:“……没用。” 谢晗指尖一颤,目光落在李柘心口蔓延的蛊纹上,那些青紫色的脉络比昨日更深了几分。 怎么会没用? 他明明按照古籍所载,取了自己的心头血。除非……除非他从未真正爱过李柘。 可失忆前的自己,不是深爱李柘吗? 李柘的眼睫微微颤动,终于醒来。 他抬手抚上心口,蛊毒的剧痛似乎减轻了些,唇角扬起一丝笑意:“……果然只有你的血能救我。” 谢晗沉默片刻,还是开口:“……殿下,血没用。” 李柘的笑容僵在脸上。 空气骤然凝滞。 “……没用?”他缓缓重复,眼神逐渐冷了下来,“所以,你从未爱过我?” 谢晗没有回答。 李柘低笑一声,声音沙哑:“……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谢晗起身离开,胸口取血处隐隐作痛。 若从未爱过,那失忆前的自己,为何会在悬丝录上记载与李柘的事情? 还是说,那份感情,本就是假的? 花园。 谢晗刚踏入回廊,手腕猛地被人扣住,整个人被拽进假山后的阴影里。 李松的气息逼近,指尖摩挲着他的下巴:“谢大人脸色这么差,是心疼李柘,还是心疼自己的血?” 谢晗一把推开他:“我没心情陪你玩。” 李松低笑,不退反进,将他困在石壁与自己之间:“那我换个问题,”他俯身,唇几乎贴上谢晗的耳垂,“若今日蛊毒发作的是我,你会为我取心头血吗?” 谢晗冷冷抬眸:“不会。” 李松眸色骤然转深,唇边那抹笑意却愈发危险。 “真狠心啊……”他忽然俯身,呼吸烫在谢晗耳畔,“竟舍得用刀剜自己的心给别的男人!” “放开!”谢晗猛地发力挣扎,后背却在假山粗粝的石面上狠狠一蹭。 火辣的痛感让他气息一滞,而李松趁机欺身逼近,膝盖强势地顶入他双腿之间。 “既然你这么爱李柘,”他低语,温热呼吸拂过谢晗的耳廓,“那我们来猜猜,”指尖顺着脖颈线条暧昧上移,“当李柘发现,他珍视了这么多年的人,连一滴真心的血都不愿给他……”突然扣住谢晗的下巴,“他会不会……恨不得亲手掐死你?” 谢晗瞳孔微缩,李松怎会知道取血之事?又为何断定他的血无效?但此刻被牢牢禁锢的处境让他无暇细想。 “你!”谢晗猛地挣动,却被更用力地按在假山石上。粗糙的石面磨得他后背生疼,而面前之人炽热的体温更是灼人。 “李柘不是那种人。”他咬牙道,声音却因两人过近的距离而微微发紧。 李松低笑,膝盖强势地他双膝之间:“是吗?”另一只手抚上他心口取血的伤处,“那不如我们打个赌,”突然用力一按,“看他醒来后,是先杀你,还是先杀我?” 剧痛让谢晗眼前发黑,却倔强地昂着头:“你根本不懂……我们之间……” “我不懂?”李松突然暴怒,一把扯开他的衣襟,露出心口那道新鲜的伤痕,“那这是什么?”指尖蘸着渗出的血珠,狠狠抹在谢晗苍白的唇上,“你宁愿剖心取血也不愿碰他……”俯身逼近,鼻尖相抵,“谢晗,你到底在怕什么?” 远处突然传来侍卫搜寻的呼喊,火光渐近。 李松却纹丝不动,反而就着这个姿势,舔去谢晗唇上那抹血色:“敢不敢赌一次?”他后退一步,“若他醒来后仍待你如初,我从此消失。若他恨你,”他俯身,在谢晗耳边低语,“你就得跟我走。” 谢晗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李柘,真的会恨他吗? 第84章 这个念头在心头盘旋不去, 谢晗不自觉地抬手抚上心口,那里还残留着取血后的钝痛。 三年来,他始终以为失忆前的自己对李柘怀有深情, 可如今连心头血都失了效…… “大人?”沐研的声音从廊下传来,“殿下醒了,正找您呢。” 谢晗收回思绪, 整了整衣襟。 穿过回廊时,他注意到庭院里的侍卫比平日多了一倍, 所有人的手都按在刀柄上。 刚踏入大厅门槛,一道寒光便破空而来! “谢晗!”李柘双目赤红地立在厅中,长剑直指他咽喉,“你骗得我好苦!” 剑锋在颈前寸许停住,沐研及时拽住了李柘的手腕:“殿下三思!” “三思?”李柘冷笑,蛊纹已蔓延至脖颈, 青紫的血管让李柘显得狰狞可怖, “他明知心头血无用, 却还要做戏!让我像个傻子一样以为他……”声音戛然而止,猛地咳出一口黑血。 谢晗站在原地,看着李柘眼中的恨意,忽然想起李松的赌约。 “若他恨你,你就得跟我走。” “大人不是故意的!”沐研突然跪下, “他是被李松迷惑了!只要恢复记忆,他一定能想起对殿下的情意!” 李柘的剑尖微微一颤:“……记忆?” 第118章 沐研急忙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盒:“这是’溯情蛊‘,能找回被封印的过往。” 他急切地看向谢晗, “大人,您只要服下,就能想起一切……想起您是如何爱慕殿下的。” 谢晗盯着那只玉盒, 心跳突然加速。 若恢复记忆,他会想起与李柘的过往。 也会想起……与李松的一切。 “好。”他听见自己说。 谢晗躺在竹制的躺椅上,溯情蛊的冰凉触感从手臂蔓延至全身,像一条小蛇钻入血脉。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蛊虫带来的奇异波动。 “记住,你只是观察者。”沐研的声音渐渐远去,“切勿干预记忆的流动……” 眼前骤然天旋地转,谢晗感到自己坠入一片混沌。 视线再次清晰时,他站在了一片熟悉的沙滩上。 东海之滨,六年前。 海浪拍打着礁石,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 谢晗看见年轻的自己,那时还叫成璧的暗卫站在不远处,黑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姿,衣袂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那张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天真与期待,眼神明亮得刺眼。 “这就是……从前的我?”谢晗下意识抬手,却发现自己如同幽灵般透明。 年轻的成璧正专注地望着海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根红绳,白阳会的标记。 那时的他刚被派到李松身边卧底,却不知自己即将坠入怎样的情网。 咻!砰! 夜空中突然绽开万千烟火,将整个海面映照得流光溢彩。 谢晗转头,看见李松一袭月白锦袍从光雨中走来,面容在烟火明灭间显得格外温柔。 他手中捧着一枚雕龙玉佩,乾王府的信物,在火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成璧。”李松执起年轻谢晗的手,声音里带着谢晗从未听过的真挚,“你可愿留在我身边,做乾王妃?”他的指尖轻抚过对方腕间红绳,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珍宝,“待我为太子,你便是太子妃。他日登基,你便是我的皇后。” 年轻的成璧耳尖泛红,在漫天火光中轻轻点头。 李松笑着将玉佩系在他腰间,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惹得年轻人露出羞赧的笑容。 谢晗站在一旁,胸口泛起一阵钝痛。 他记得这一刻,记得那种被全世界温柔以待的错觉。那时的他真的相信,这个承诺会持续一生。 “你被骗了。”谢晗忍不住对年轻的自己说道,尽管知道对方听不见,“他从未真心……” 话音未落,眼前的场景如被打碎的镜面般破裂重组。 谢晗感到一阵眩晕,再睁眼时,已置身于一间阴暗的书房。 这是乾王府的东书房,谢晗立刻认出了这个地方。 年轻的成璧正躲在屏风后,屏息凝神。 谢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李松正与前太子太傅朱胥对饮,两人脸上都带着心照不宣的笑容。 “朱大人助我为太子,我必废除夏国同性婚契之法。”李松的声音清晰传来,每个字都像刀子般扎进谢晗心里。 朱胥抚须而笑:“殿下果然明智。老臣那逆子整日鼓吹龙阳之好……”他摇头叹息,眼中闪过厌恶,“只要殿下承诺此事,老臣定当全力支持。” 谢晗看见屏风后的成璧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当时的朱胥权倾朝野,朝中一半官员都是他的门生。只要得到朱胥支持,皇帝废掉李柘太子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 而朱胥的独子朱海有断袖传闻,正极力推动同性婚姻合法化。对盼着儿子传宗接代的朱胥来说,李松的条件无疑正中下怀。 砰! 年轻的成璧失手碰倒了花瓶。谢晗看见李松警觉地转头,而成璧早已夺门而逃,消失在走廊尽头。 “停下!”谢晗试图追上那个年轻的自己,却发现自己被困在原地。 场景再次扭曲变幻,这一次,他站在了乾王府的寝殿内。 玉佩被狠狠掷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你要废除同性婚契?”年轻的成璧声音发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那我们的婚约算什么?一场笑话吗?” 李松快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成璧,这只是权宜之计!等我登上大位——” “权宜之计?”成璧猛地甩开他的手,眼中怒火燃烧,“你向朱胥承诺时,可曾想过我的感受?想过我们的誓言?” 谢晗站在一旁,看着这场熟悉的争吵,胸口闷痛不已。 他记起了这一刻的绝望,记起了那种被至爱之人背叛的痛楚。 “你解释啊!”成璧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哭腔,手指死死攥住李松的衣襟,“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李松眸色暗沉如夜。 废除同婚又如何?他早已在暗处铺好了路——只待时机成熟,便能以“功臣赐婚”之名,让成璧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侧。 “成璧,”他抬手想擦去对方眼角的泪,却在半空停住,“朝堂之事,不是非黑即白。”这句话里藏着千般算计,万般谋划,都是为了他们的将来。 可成璧只听见了最表面的决绝。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原来如此,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李松的手僵在半空。 他想说不是的,想说这盘棋局里,成璧从来都是他唯一不肯舍弃的胜负手。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叹息。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了成璧决然转身的背影。 谢晗看着年轻的自己夺门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场景再次变换,这次是在一条幽暗的小巷。 年轻的成璧换了一身夜行衣,短刀在袖中闪着寒光。 他的眼神已完全不同,冰冷、决绝,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你要去哪里?”谢晗惊讶地发现自己这次能够发声,年轻的成璧似乎也能听见。 成璧猛地回头,警惕地环顾四周:“谁?” “回答我,”谢晗从阴影中走出,“你要去做什么?” 成璧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他似乎心有所感,并没有因为谢晗与他长得一模一样而惊慌失措,他手按在刀柄上:“与你无关。” 谢晗心中一紧,这个年轻的自己正准备去做那件改变一切的事。“你要去刺杀李柘。”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成璧的瞳孔微缩,随即冷笑:“是又如何?只要李柘死了,李松就不必讨好朱胥……”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偏执的坚定,“他会回到我身边。” 谢晗感到一阵窒息。 原来这就是真相,自己当年并非投靠李柘,而是要去刺杀他! 为了一个可笑的理由,为了挽回一段已经破碎的感情。 “你疯了!”谢晗厉声道,“刺杀太子是诛九族的大罪!” “如果活着却没为爱疯过一次,岂不可悲?”成璧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 谢晗猛地拽住成璧的手腕:“听我说!这件事会毁了你一生!李松他,根本不值得你如此!” 可成璧只是冷冷地甩开他,那双总是含情的桃花眼此刻如寒潭般决绝:“值不值得,轮不到你来评判。”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太子府的重重暗影中。 场景骤然变换。 谢晗再睁眼时,已站在李松的书房里。 烛火摇曳,那个向来运筹帷幄的男人正半跪在地上,修长的手指小心拾起地上碎裂的玉佩,那是成璧方才愤然摔碎的定情信物。 “殿下……”高彦欲言又止,“若此刻派人刺杀李柘,朱胥那边……” “废除同性婚姻的法令草案,烧了吧。”李松轻声打断,指尖抚过玉佩上“永结同心”的刻痕,忽然低笑一声,“高彦,你说得对……我李松这辈子机关算尽,唯独他,我不想再算计了。”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了他眼底未说出口的执念。 谢晗怔在原地,心口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原来这个男人宁愿放弃筹谋多年的棋局,也不愿让自己再受半分委屈。 场景再次变换时,谢晗发现自己站在太子府的花园暗处。 月光被云层遮蔽,只有几盏风灯在廊下摇曳,投下诡谲的影子。 年轻的成璧正躲在假山后,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 谢晗顺着视线看去,不远处的凉亭里,李柘正与沐研低声交谈。 沐研手中捧着一个雕花银盒,隐约可见两条赤红如血的蛊虫在其中蠕动。 “殿下,生死蛊一旦种下,你我性命相连。”沐研的声音随风飘来,“南疆便会全力支持您对抗乾王。” 李柘神色凝重:“若我拒绝呢?” “那南疆只能保持中立。”沐研合上银盒,“陛下对您日渐不满,乾王又得朱胥支持,您需要盟友。” 第119章 谢晗看见成璧眼中精光一闪,显然捕捉到了这个关键情报。 就在此时,他注意到假山后还有一道黑影,另一个黑衣人正悄然接近凉亭,手中匕首寒光凛冽。 “还有别人……”谢晗也看到了,心中巨震,这人就是李松派的刺客? 沐研刚打开银盒准备施蛊,那黑衣人突然暴起,利刃直取李柘咽喉! “有刺客!”沐研厉声喝道,银盒脱手飞出。 成璧显然也没料到这变故,但立刻抓住机会从另一侧冲出,短刀出鞘。 谢晗瞬间明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两名刺客同时出手,无论谁成功,李柘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那两条蛊虫从打翻的银盒中激射而出。 一条直奔李柘面门,另一条却诡异地转向成璧。 与此同时,沐研甩出腰间银鞭,缠住黑衣刺客的手腕。 “找死!”黑衣刺客怒喝,反手掷出三枚毒镖。 李柘侧身闪避,第一枚毒镖擦肩而过,第二枚被沐研击落,第三枚却直奔成璧面门! 成璧挥刀格挡,毒镖与刀身相撞迸出火花,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两条蛊虫分别钻入李柘与成璧的衣领! “啊!”成璧的刀哐当落地,他痛苦地捂住脖子。 同一时刻,李柘也踉跄后退,面色惨白地抓住胸口。而那名黑衣刺客被沐研一鞭抽中太阳穴,当场毙命。 沐研脸色骤变:“不可能……生死蛊怎会……” 成璧强忍剧痛,目光扫过地上黑衣刺客的尸体,突然瞳孔一缩,那人腰间露出一角乾王府令牌! 电光火石间,成璧改变策略,突然单膝跪地:“殿下恕罪!属下护驾来迟!” 沐研一把揪住成璧衣领:“胡言乱语!你分明也是刺客!” “属下是乾王府暗卫不假,”成璧急中生智,“但早已心慕殿下风仪!今夜得知有人行刺,特来相护!”他指向地上尸体,“此人确是乾王所派,属下正是追踪他而来!” 李柘虚弱地扶着石桌:“那这蛊虫……” 成璧扯开衣领,露出颈侧蔓延的红色纹路,与李柘胸口浮现的图案一模一样:“属下本想替殿下挡刀,不料……” 沐研冷笑:“好个’心慕殿下‘。生死蛊只会连接心意相通之人,你作何解释?” 成璧脸上浮现一抹恰到好处的红晕:“属下……不敢妄言天意。” 谢晗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那黑衣刺客的尸体就躺在那里,带着能证明李松心意的证据,却再也不能开口。 若成璧检查尸体,会发现令牌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杀李柘,废朱约”——李松宁愿冒险刺杀太子,也不愿履行对朱胥废除同性婚契的承诺。 但成璧没有机会看到了。 侍卫们已迅速拖走尸体,而沐研正死死盯着他:“殿下,此人不可轻信。” 李柘却若有所思地抚摸胸口红纹:“生死蛊从不出错……”他看向成璧,“你说心慕本宫,可有证据?” 成璧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卷绢帛,正是谢晗三年后在李柘行宫找到的那本假悬丝录。 他平日记录的官员秘密、李柘行踪,还有最后几页记录的密密麻麻的心情:“属下暗中观察殿下三年,记录殿下言行风采……虽知僭越,情难自禁……” 上面记载的,字字句句皆是痴念。可那情意并非给李柘的,而是给李松。 然而李柘却误会了。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纸页上晕开的墨痕,神情渐缓,甚至隐约透出一丝罕见的柔和。 那些“殿下风姿卓然”“属下情难自禁”的字句,被他理所当然地认作是对自己的倾慕。 沐研见他神色,眉头微蹙,还想再劝:“殿下,此人身份未明,若他另有目的……” “沐研,”李柘突然打断,“你可记得南疆那个传说?关于生死蛊会选择灵魂相似之人相连的故事?” 沐研语塞。 之前他为了让李柘同意与他种生死蛊,声称生死蛊最神秘的特性,就是它会连接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人,后人才发现他们命运深处惊人的相似。 却不想,生死蛊本来是他想让李柘爱上他的契机,却为成璧做了嫁衣。 沐研看着手中空空的银盒,那是他花了整整三年,用心头血喂养的蛊虫。只要种下,李柘就会永远属于他。 可生死蛊却阴错阳差,种在了成璧体内。 可恨!那本应该是他的!他的蛊!他的殿下! 成璧抓住沐研气恼神伤的机会:“属下不敢高攀,但自第一次在春宴见到殿下……”他眼中适时浮现“深情”,“便知此生难忘。” 谢晗看着年轻自己的表演,既惊叹又心痛。 那眼中的情感如此逼真,谁能想到他心中装着的始终是李松? 当夜,成璧被软禁在偏院。 待守卫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他立即检查门窗缝隙,确认无人监听后,才允许紧绷的肩膀稍稍松懈。 “李松……你竟派人杀他……”成璧低声呢喃,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李松向来推崇阳谋,最不屑这等暗杀手段。这其中必有蹊跷。 暗处的谢晗攥紧了拳头。他多想穿过时光的迷雾,告诉年轻的自己,那刺客身上带着怎样的真相! 李松派出刺客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不用联合朱胥,为了挽回他们的感情!可那具尸体早已被处理,这个秘密将永远埋葬。 第二日,太子府花园里,成璧正恭敬地为李柘斟茶。 他的目光掠过昨日事发之地,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哀伤。 李柘展开暗桩信笺,眉头渐渐舒展:“有趣……李松的暗卫成璧叛逃,高彦正在警告各府提防。”他抬头看向成璧,“这倒印证了你的说法。” 成璧暗中松了口气,谢晗却看到他眼底闪过的冷光。这个谎言正被意外佐证,简直天衣无缝。 当夜,成璧被安置在太子府偏院。沐研悄悄潜入,将一柄匕首抵在成璧咽喉:“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若敢伤害太子……” “沐大人多虑了。”成璧不慌不忙,“您现在比我更在乎太子的性命——毕竟,我若死了,殿下也会受牵连。” 沐研脸色铁青,却不得不收回匕首:“我会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次日清晨,太子府传出惊人消息——李柘公开接纳了成璧作为近身侍卫。 消息传到乾王府时,李松正在书房批阅公文。 信使战战兢兢地递上密报,谢晗看着李松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最后凝固成一种可怕的平静。 “好……很好。”李松将信笺一点点撕碎,“我待他如琼琚,他却投奔我的死敌……” 朱胥恰在此时来访,见状笑道:“殿下何必为一个暗卫动怒?待您登基后,要多少美人没有?” 李松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你不懂……他带着我所有的秘密去了李柘那边……”这显然是个借口,谢晗能看出李松眼中真切的伤痛。 与此同时,太子府内却是一派和谐景象。 成璧正为李柘梳发,动作轻柔如对待珍宝。 沐研站在一旁,眼神复杂。 “殿下,今日要见南疆使团。”成璧温声道,“属下建议您穿那件靛蓝锦袍,更显威仪。” 李柘笑道:“你倒是了解我的喜好。” “属下用心观察罢了。”成璧垂眸,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沐研突然开口:“殿下,今日我也要出席。” “自然。”李柘拍拍沐研的手,“你是我最重要的盟友。” 成璧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抬头时又恢复了温柔神色:“沐大人对您忠心耿耿,实在令人钦佩。” 谢晗看着这一幕,感到一阵心悸。 年轻的自己正在玩一场危险的游戏,让李柘依赖他,让沐研不得不容忍他,而远在乾王府的李松,则被嫉妒和痛苦日夜折磨。 几日后的一次宫宴上,成璧“偶然”与李松在回廊相遇。 谢晗看着两人隔空相望,李松眼中是压抑的怒火,而成璧露出了一个李松从未见过的陌生笑容,然后转身走向不远处的李柘,自然而然地执起太子的手。这个动作如此亲密,如此刺眼。 李松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 当夜,成璧独自在庭院赏月。沐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你今日是故意的。” 成璧不置可否:“我不明白沐研殿下的意思。” “别装了。”沐研冷声道,“我看到你和乾王的对视。你究竟想要什么?” 成璧转身,月光下的面容格外清晰:“我想要殿下坐稳太子之位,这有什么不对吗?” “你恨李松。”沐研一针见血,“你在利用太子报复他。” 成璧笑了,笑意未达眼底:“沐研殿下多心了。我对太子的心意,除了生死蛊,还有很多事情可以证明。” 之后,沐研亲眼见证过太多次。 第120章 成璧为李柘挡箭时决绝的背影,深夜守候时专注的侧脸,甚至那些被泪水打湿的、字迹颤抖的情诗。 沐研永远不会知道,那支箭的毒是成璧亲手淬的,那些情诗每一笔都在诅咒。 谢晗看着年轻的自己完美地圆了谎,让所有人都不得不相信他的“真心”。 最讽刺的是,连沐研这样精明的人都被迫接受这个“深爱李柘的人”。 记忆的画面开始模糊,谢晗知道溯情蛊的效果即将结束。 最后的景象是成璧独自站在铜镜前,练习着各种表情,深情的、羞涩的、坚毅的……每一个表情都经过精心打磨,为的是骗过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后来,李柘被废,李松登临东宫。 那一日,李松站在成璧面前,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声音低哑:“现在,你总该回到我身边了。” 成璧几乎要沉溺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可下一秒,心口骤然剧痛,生死蛊在血脉里翻搅,警告他不得靠近。 他猛地后退,硬生生扯出一个笑:“殿下说笑了,属下……不敢高攀。” 李松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光一点点冷了下去。 再后来,成璧翻遍了古籍,终于找到解蛊之法——至阳之人的心头血。 而那个人,是西且弥的谢晗。 他布下局,让李松误以为谢晗勾结外敌,一纸诏书将其贬至边城。 临行前夜,成璧截杀了沐研派出的密探,夺下真正的《悬丝录》。 他盯着那卷足以颠覆朝野的密册,指尖微微发抖。 若此物落入李柘之手,李松必死无疑。 他将真正的《悬丝录》投入火盆,火舌舔舐纸页的刹那,成璧闭上眼,满心希望自己能尽快解开生死蛊,回到李松身边。 他怎会知道,此刻东宫的书房里,高彦慌张跪地:“殿下,悬丝录确实是被成璧盗走的。” “好,很好。”李松突然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烛火都显得阴冷起来:“孤的枕边人,终于选了李柘。”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了案几上那份刚拟好的赐婚诏书,那本来是要送给成璧的礼物。 火盆前,成璧望着最后一点火星熄灭,轻轻呼出一口气。他转身踏入风雪,仿佛已经看到解蛊后与李松重逢的画面。 两个人都不知道,他们之间隔着的,从来都不是背叛,而是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 西且弥。 冬日的风雪如刀割面,成璧握着匕首的手已经冻得青紫。 不过,他还是成功偷袭了这个与自己年岁相同的男人。 “你终于......”谢晗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解脱般的笑意,“来取解药了。” 作为至阳之体,他早知自己生来的宿命就是成为别人的药引。被贬黜到这苦寒之地后,这份觉悟愈发深刻。 成璧的手腕又往前压了压,锋利的刀刃割开皮肉,鲜血顿时浸透了谢晗单薄的衣衫。 “心头血......”谢晗突然抓住成璧的手腕,将染血的刀尖又往自己心口按深几分,剧烈的疼痛让他声音发颤,“要趁热......直接饮下......” 成璧看着谢晗决绝的眼神,意识到对方竟是在求死。但此刻蛊毒发作的剧痛让他无暇多想,他俯身凑近那个汩汩流血的伤口。 唇瓣触及温热血液的瞬间,成璧听见谢晗气若游丝的最后一句:“好好......活下去......” 滚烫的血滑入喉管,像吞下一把火。 成璧跪在雪地里剧烈咳嗽,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血脉里燃烧。他看见谢晗慢慢合上的眼睛,看见自己手上渐渐消退的蛊纹。 他向谢晗动手前,多次确认古籍记载。至阳心头血可解生死蛊——仅此一句,再无其他。 可谢晗的血滑入喉间时,成璧忽然觉得心口一空。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从记忆里飞速抽离。他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握住了一把冰凉的雪。 然后世界突然天旋地转。 再睁开眼时,有人握着他的手哭。 成璧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男子,听见方琪说:”谢晗,你终于醒了。”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心口残留着莫名的刺痛,像是被人生生剜走了一块。 解蛊者,前尘尽忘。 这是用心头血解蛊的副作用。 如果成璧知道有这样的副作用,他不会贸然饮血解蛊。 成璧,如今该叫谢晗了,茫然四顾,不知心上的疼痛从何而来,也不知为何窗外的风雪声会让他无端落下泪来。 三年了,西且弥的晨光里,谢晗总是不自觉地看向夏国方向,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在等谁。 现实。 谢晗缓缓睁开眼,溯情蛊的效力散去,记忆归位。 他看向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李柘,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李柘,你果然……是我的爱人。” 沐研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 三年前,成璧确实一次次用行动“证明”过对李柘的痴心——那些精心设计的眼神、恰到好处的关切、甚至为李柘挡下的毒箭。 他当然不知道,那支箭本就是成璧安排的苦肉计。 沐研的指尖在袖中微微发颤,目光在谢晗与李柘之间来回游移。 李柘的气息已弱如游丝,蛊毒正在蚕食最后的心脉。他本该更谨慎些,可眼下形势急迫。 “快些!”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殿下等不得了。” 谢晗垂眸掩去眼底的寒芒,温顺地跪坐在榻前。 他执起李柘枯瘦的手,在心底冷笑。三年前那些精心设计的痴情戏码,如今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那些为李柘挡下的毒箭,那些彻夜不眠的守候,那些被泪水晕染的情笺——每一桩都是他亲手编织的罗网,就等着今日收网。 “成璧……”李柘气若游丝地唤道,涣散的瞳孔里映出谢晗温柔似水的面容。 谢晗俯身凑近,宛如要献上一个深情的吻。沐研悬着的心刚要放下—— 咻! 袖箭破空的锐响与颈间的剧痛同时袭来。 他踉跄后退,撞翻了案几上的药盏。瓷片碎裂声中,他看见谢晗修长的手指正一寸寸收紧在李柘颈间。 “你……”李柘的喉间挤出破碎的音节,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人。 谢晗轻笑出声,指尖抚过李柘惨白的脸:“你以为那些虚情假意,配叫爱?”他贴近将死之人耳畔,字字诛心:“我这一生,只对一个人真心过。” 李柘的瞳孔骤然收缩,涣散的视线里,最后映出的是谢晗带笑的眼睛。 那眼神,和三年前铜镜前一模一样。 “演技不错吧?”谢晗松开手,任由两具尸体滑落在地,“连我自己都差点信了。” 他低头看着掌心未干的血迹,忽然轻笑出声。 成璧啊成璧,你说谎的本事,果然从没退步过。 第85章 谢晗踏进大厅的瞬间, 数十张强弓齐刷刷对准了他的胸膛。 箭尖的寒光映着他衣袍上未干的血迹,在昏暗的大殿里格外刺目。 亲卫长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见过无数狠角色,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那不是虚张声势的凶狠,而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蹚出来的从容。 殿角阴影里,江齐的剑已出鞘, 孟叶的指尖夹着淬毒银针。他们本是听闻谢晗要种溯情蛊,特意赶来护持, 却不想撞见这般骇人场面。 “李松欲夺太子之位,派刺客暗杀了太子殿下和沐大人。”谢晗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血迹,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谈论晚膳的菜色,“诸位都是亲眼所见,不是么?” 亲卫们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这些夏国精锐向来不惧强权,此刻却在这满身是血的男人面前感到脊背发凉。 气氛明显缓和下来。 江齐的剑缓缓归鞘, 与孟叶交换了个惊疑不定的眼神。 他们记忆中的谢晗, 何时变得这般令人胆寒。 铛。 亲卫长的箭突然落地。这个跟随李柘十余年的老兵竟不敢直视谢晗的眼睛:“属下, 参见新主。” 仿佛瘟疫蔓延,接二连三的兵器坠地声在大殿回荡。 谢晗踩着满地箭矢走向主座时,一个年轻侍卫突然弯腰呕吐,他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内室里李柘那张扭曲的脸。 “谢老弟!”孟叶激动地冲上前,“你太神了!刚才我们差点就要动手!” “叫我成璧。”他淡淡打断, 指尖抚过案几上的青铜虎符。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西且弥的雪,想起那个豁达男人临死时的微笑。 急促的马蹄声突然打破寂静。传令兵连滚带爬冲进来:“报!吴远将军率夏国三万铁骑已至三十里外!” 这是李柘复太子位后,为抵御赛罕从西北大营调来的精锐。如今赛罕已死, 南部落内乱,正是图谋北戎的大好时机。 第121章 “来得正好。”成璧唇角微扬。 他起身时,满殿亲卫齐刷刷跪伏在地。 孟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此刻成璧眼中的杀意, 比当年护卫李柘时还要骇人。那眼神让他想起荒漠里嗅到血腥的狼王,优雅,从容,却致命。 “孟叶、江齐,跟我去会会老朋友。” 暮色四合,成璧一行三人勒马停在吴远大营外。 营门处白幡飘荡,隐约传来诵经声,吴远竟私设了李柘的灵堂。 “这狐狸。”孟叶啐了一口,“明知道大人下令不许祭奠……” 成璧抬手止住他的话,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吴远此举,既是对旧主的“忠心”,更是做给他这个新主看的姿态。 他翻身下马,战靴碾过营前新撒的纸钱,发出细碎的声响。 “待会看我眼色行事。”他低声道,指尖不着痕迹地抚过袖中护腕。江齐闻言立即挺直腰背,那副急于表现的模样让成璧眯了眯眼。 真正的江齐,此刻应该警惕地观察四周地形,而不是这般谄媚作态。 灵帐内,吴远正对着李柘牌位长跪不起。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眼里还噙着泪:“谢指挥使,臣只是……” 成璧的匕首精准刺入吴远心口,鲜血顿时浸透了素白的丧服。 吴远瞪大双眼,喉间发出“嗬嗬”的气音,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成璧的衣袖。 电光火石间,成璧反手一记肘击重重砸在孟叶咽喉,同时右腿横扫将江齐踹翻在地。 两人还未来得及拔刀,就被成璧的刀锋抵住了咽喉。 “别动。我的刀,可比你们的主子快多了。” 等三人再度清醒时,已被铁链锁在暗室中。 头顶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成璧执灯出现在台阶上,昏黄的灯光将他影子拉得很长。 “成大人!这是何意?”孟叶挣扎着质问。 成璧轻轻放下灯盏,火光映着他冰冷的眉眼:“从你们劝我向李松认错那刻起,我就知道,”他猛地掐住孟叶的下巴,“真正的孟叶和江齐,宁可死也不会说这种话。” 他记得太清楚了。当年在西且弥,那两人宁可被酷刑折磨至死,也不肯向敌人低头。 吴远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不愧是谢指挥使,眼力依旧毒辣。可惜,李松殿下早就……” “早就把你们训练成了死士?”成璧冷声打断,指尖轻叩桌案。 虽然当年那本真正的《悬丝录》已被他焚毁,但其中记载的替身之术却在他恢复记忆后逐渐清晰起来。“真正的孟叶和江齐,”他目光如刀,“应该还被关在某处地牢吧?” 吴远瞳孔骤然收缩。 “李柘那个蠢货信你刚正不阿的人设,”成璧缓步走近,“但我知道,你是李松留在朝廷的细作。” 吴远脸色瞬间惨白。 “孟叶,”成璧缓步绕着被铁链锁住的三人踱步,“李松派你来监视我,可曾想过自己会落到我手里?” 假孟叶咬牙不语。 成璧轻笑一声,起身走到他面前,匕首轻轻抵在他的喉间:“你前日飞鸽传书的那封信,火漆是北戎北部落的暗纹……有意思。” 假孟叶瞳孔一缩,显然没想到成璧竟能认出这隐秘的标记。 成璧又转向假江齐:“你呢?李松许了你什么好处?高官厚禄?还是,活命的机会?” 假江齐浑身一颤,额头渗出冷汗。 成璧不再废话,匕首猛地扎进假孟叶的大腿! “啊!”惨叫声在暗室里回荡。 “说,”成璧慢条斯理地转动匕首,“李松藏在哪儿?” 假孟叶疼得面容扭曲,却仍咬牙不答。 成璧冷笑,拔出匕首,又走向假江齐:“你呢?也想试试?” 假江齐终于崩溃:“翠微山!他在翠微山的驿馆!” 成璧满意地勾唇,目光却转向角落里的吴远。 吴远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见成璧看向自己,竟直接跪倒在地:“别、别杀我!李松、李松身边有亲卫十二人,西侧山道防守最弱,子时换岗!” 成璧挑眉:“哦?吴大人倒是识时务。” 吴远颤抖着伏地:“我、我愿意归顺大人!只求活命!” 成璧嗤笑一声,转身走向门口,对守在外面的锦衣卫道:“把这两个替身处理了。” 假孟叶和假江齐惊恐挣扎,却被锦衣卫拖了出去。 暗室里只剩下吴远一人,冷汗浸透衣衫。 成璧微微侧首,对身后的亲卫低声道:“备纸笔。” 片刻后,士兵呈上笔墨。成璧执笔蘸墨,在素笺上写下数行小字: “李松藏身翠微驿馆,西侧守备空虚。机不可失。” 他轻轻吹干墨迹,将信笺折好装入锦囊,递给身旁的副将:“速将此信送至南部落米娅王后手中,就说……”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就说这是本官送她的登基贺礼。” 副将躬身接过,正要退下,成璧却又唤住他:“慢着。”他转身望向屋内瑟瑟发抖的吴远,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明日你护送吴大人回夏国,务必要让满朝文武都听见……” “是李松谋害太子,意图篡位。”吴远立即接话,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办妥。” 成璧满意地颔首,目送副将疾步离去。 米娅王后与李松素有旧怨,这封信,便是借刀杀人的最好利器。 翠微山行宫,夜风骤起。 李松立于窗前,手中捏着刚刚收到的密信——李柘已死。 他唇角微扬,眼底却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李柘因生死蛊而死,他死前,必定恨透了谢晗,”他低喃,指尖轻轻摩挲着信纸,“现在,他该履行承诺,回到我身边了。” 他转身,对高彦道:“备马,去夏国营地接谢晗。” 高彦欲言又止,最终只沉声应道:“是。” 然而,李松刚出翠微山,便遭遇伏击! 米娅王后的骑兵如潮水般涌来,箭矢破空,火光冲天。 李松的黑甲军虽奋力抵抗,却仍节节败退。 “殿下!撤!”高彦挥剑斩落一支流矢,厉声喝道。 李松眸色阴沉,勒马回望,只见远处山道上,铁蹄如乌云压境,杀声震天。 他冷笑一声:“走。” 米娅王后的北戎军突袭得手后,成璧站在翠微山的高处,冷眼望着李松残部撤退的方向。 “大人,李松逃了。”副官上前禀报,“北戎正在追击,但山路复杂,恐怕……” 成璧抬手打断他,目光落在远处隐约的火光上,那是溃散的黑甲军举着的火把,星星点点地向北移动。 “他们不会走官道。”成璧冷笑,“李松狡兔三窟,必会躲进民宅。” 他闭目思索,脑海中迅速闪过李松可能藏身的地点,三年前,他曾随李松巡视过这一带,知道有几处隐蔽的民宅,是李松早年安排的暗桩。 “传令下去,”成璧突然睁眼,“搜查北坊的’陈氏酒肆‘后巷,那里有一排不起眼的民房,其中第三户,门楣上刻着一道细痕。” 副官一怔:“大人怎知……” 成璧没有回答,只是翻身上马,声音冰冷:“备弓弩手,包围那里。若李松不在,就烧了整条街,逼他现身。” 一刻钟后,北坊民宅。 成璧隐于暗处,看着远处的屋子。窗户透出微弱的烛光,门口有两名亲卫警戒,正是李松的风格。 他抬手示意,弓弩手无声散开,将整座民宅围住。 “记住,”成璧低声道,“李松若逃,先断他双腿,别让他死得太痛快。” 众人领命。 成璧则悄然绕至后窗,指尖轻抚窗棂,确认无机关后,无声推开。 屋内,杀戮开始。 一刻钟前。 李松静坐案前,神色冷峻。 高彦带着残部在外警戒,屋内只余几名亲卫。 突然,房门被轻轻叩响。 “谁?”亲卫低喝。 “是我,董庭。”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还有法沙。” 亲卫谨慎开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放二人进来。 法沙已投靠李松三年,此刻神色凝重:“殿下,我们截获了密报。” 李松抬眸:“说。” “谢晗,”法沙咬牙,“是他将您的位置透露给了米娅王后。” 屋内骤然死寂。 李松眼底翻涌起暗潮,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不可能。”他淡淡道,“谢晗已经知道李柘不是他的爱人了,他答应过,等李柘死后就会回来。” 董庭急道:“殿下!密信千真万确,谢晗之前就勾结过赛罕大汗!” “够了。”李松冷声打断,“备纸笔,我要给云焰传信。” 他起身,推开窗户,纵身跃上天台。 第122章 夜风猎猎,他取出信鸽,迅速写下警示,随即放飞。 而此时,屋内已血流成河。 成璧的身影如鬼魅般潜入,袖中短刃寒光一闪,亲卫尚未反应,便已喉间溅血倒地。 法沙大惊,刚要拔剑,成璧已欺身而上,刀锋精准刺入他的心口! “你!”法沙瞪大双眼,鲜血自嘴角溢出,轰然倒地。 董庭怒吼一声,挥刀劈来,成璧侧身避过,反手一刀斩断他的手腕! “李松在哪?”成璧的刀锋紧贴着董庭的咽喉,一滴血珠顺着刀刃缓缓滑落。 董庭跪在地上,手腕被斩断的剧痛让他面色惨白,却仍昂着头,眼中满是讥讽:“你……休想……” 成璧冷笑,刀尖微微下压:“说出来,我饶你不死。” “饶我?”董庭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嘶哑如夜枭,“他在西且弥,你去找他吧。” 成璧瞳孔骤然一缩,董庭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三年前,董庭为了活命,曾在李柘面前摇尾乞怜。 如今竟敢这般硬气? 成璧刀锋一转,抵在董庭心口,“最后一次机会。” 董庭啐出一口血沫,狞笑道:“杀了我,你也找不到他。”他盯着成璧的眼睛,一字一句,“因为,你根本不配知道他的下落。” 铮! 刀光如电,血溅三尺! 成璧看着董庭倒下的尸体,眉头微皱。 他本以为董庭会像条狗一样求饶,却没想到…… 李松究竟给了这些人什么,能让他们连死都不怕? 窗外,夜风呜咽,仿佛在嘲笑他的失算。 成璧面无表情地甩去刃上血珠,环顾四周,确认李松不在,眸中杀意未减。 …… 李松自天台返回,推门而入的刹那,瞳孔骤缩。 屋内尸横遍野,血腥气扑面而来。 亲卫的尸体倒在门边,喉间一道细线般的伤口;法沙心口插着自己的佩剑;董庭……头颅滚落一旁,双目仍怒睁着。 而地上,血迹未干的刀痕,勾勒出一个熟悉的字:松。 李松缓缓蹲下身,指尖抚过那个血字,忽然低笑出声。 “谢晗,”他声音沙哑,似痛似怒,“你果然,恨我入骨。” 第86章 亲卫的尸体还横在门边, 喉间那道细如发丝的伤口,是成璧的作风。 六年前在江南,李松曾亲眼见过他用同样的手法切断过叛徒的喉咙。 那时少年收刀时还会对他笑, 说“松哥,我这一式练得可好?” “主上!云焰大人的信鸽。”传令兵踉跄冲入,跪地呈上一支竹筒。 绢布上只有三个字:天鸦危。 …… 十里外溶洞深处, 幽暗里水滴声清晰可闻。 云焰手中赤晶泛着妖异红光,将他侧脸映得宛如鬼魅。 这块色泽如鸽血的晶石, 正是三年前夏国军队于矿洞挖掘出的宝物。“最后一颗了……” 云焰的指尖微微发颤。 他知道这赤晶意味着什么,三年来,主上留在北戎这个鬼地方,忍受着极寒与背叛,就是为了集齐九十九颗赤晶,完成传说中的天机火鸦。 现在, 青铜鸦身的凹槽只差最后这一块晶石。 云焰屏住呼吸, 将赤晶嵌入鸦喙。 嵌好后, 鸦眼亮起猩红光芒,翅翼的鳞片层层展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针孔,那里填满了见血封喉的毒砂。 “大人!”斥候慌张撞开石门,“夏国的玄甲卫封了东、西、南三个洞口!北侧悬崖边的密道也……” 云焰的手微微一抖, 想起李松说过的话:“这火鸦若成,可抵千军。”可眼下机关未校,根本就是件半成品。 很快, 碎石从洞顶簌簌落下。 伴随着由远及近的喊杀声,一道玄色身影踏着硝烟出现在甬道尽头。 成璧看着满地五彩缤纷的矿石,记起三年前自己蜷缩在帅帐后的阴影里, 听见李松与高彦的对话: “……采矿只是幌子。真正的目标,是埋在矿脉深处的赤晶。” 当时帐外突然响起的号角声盖住了后半句话。 但现在,看着眼前红光流转的青铜火鸦,三年前那些零碎片段串联成起来。 “原来那晚……你们说的竟是这个。” 洞顶的水滴落在赤晶上,竟蒸发出血色雾气。 云焰趁机后退半步,后背抵住机关台:“成大人既然知道赤晶的重要性,就该明白,”他突然掀开暗格,“这火鸦现在就是块废铁!” 暗格中九十八颗赤晶同时亮起,将整个溶洞映得如同血池。 成璧这才发现,嵌在鸦喙的那颗不过是诱饵,真正的核心机关藏在石台之下。 “主上早就料到你会来。”云焰的指尖悬在机括上方,“这些赤晶若现在引爆,足够让整座山塌陷。成大人,为了你的男宠们,你还是退出去吧?” 成璧的视线在赤晶与洞口间飞速计算。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李松曾经漫不经心地提过一嘴,越是花里胡哨的机关,破绽往往越简单。 “你错了。”成璧突然收剑入鞘,“赤晶离矿半日即废,这些,不过是染色的石英!” 云焰脸色骤变。 这个反应让成璧确信,真正的赤晶根本不在这里。 他剑锋一转直取云焰咽喉:“带我去见李松,否则……” 云焰突然笑了。 他故意用袖口擦拭鸦眼,让上面残留的李松血迹更加明显:“成大人不妨猜猜,为何主上的血能唤醒机关?” 这句话让成璧的瞳孔骤然收缩。 三年前李松沉湖不死的真相,赤晶的秘密,还有李松身上那些诡异的旧伤……无数线索突然串联成可怕的猜想。 “焚毁。”成璧冷声下令,却在士兵举起火把时突然抬手,“且慢。” 成璧盯着那对越来越亮的鸦眼,一个狠毒的主意突然冒了出来。 “带路。”他突然把剑往前一送,“要么带着这破鸟去见李松,要么老子现在就把它砸个稀巴烂,再送你上路。” 云焰喉结滚动了一下,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山神庙。主上……主上在山神庙等我。” 山神庙。 李松骑马至山神庙,云焰早已等候多时,待李松刚下马,云焰就迎了上去,道:“主上!是陷阱!成璧就在……” 破空声骤然响起! 李松拽着云焰扑向神案,原先站立的地面被炸出焦坑。 抬头望去,对面屋顶上的成璧正调整着天机火鸦的角度,机口对准了李松。 “他怎么会用……”云焰的惊呼被第二发爆炸淹没。 李松旋身挥袍,袖中毒钉激射而出,却在接近成璧时被突然展开的鸦翼挡住。 火星四溅中,他看清成璧手上戴着的,是那晚在地牢,成璧从他手上顺走的玄铁指环。 “悬丝录里记载的。”成璧的声音混在机关运转的轰鸣里,“赤晶认主,但更认这个。” 发火鸦直冲面门! 李松推开云焰,自己却被气浪掀翻。一根梁柱砸下来,他听见云焰的惨叫。 破庙后的密林里,李松拖着云焰狂奔。 怀中人的体温正在流失,鲜血浸透了两人的衣袍。 “主上……”云焰的指甲抠进他肩膀,“属下原想保住天机火鸦,却不想,成璧竟然会使用。” 李松的喉结动了动。他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云焰的右腿只剩半截。 “别说话。” “主上!”云焰突然挣出一股狠劲,“放弃成璧吧!”一口鲜血喷在李松颈侧,“他今日能用火鸦杀您……来日就能……” 李松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这个跟了十年的心腹,想起当年在雪地里捡到的那个小乞丐。 那时云焰说:“求公子赐名,愿做公子的焰,烧尽一切阻碍。” 现在这团火要熄灭了。 “好。”李松将人往上托了托,声音哑得不成调,“我答应你。” 云焰笑了。 林深处传来追兵的火把光亮。 李松轻轻合上云焰的眼皮,转身没入更深的黑暗。 穿过暗河,高彦终于带人来接应,李松问:“天机火鸦呢?” 高彦道:“除了成璧手上的那一架,其他的天机火鸦我们已经夺回来,藏在落鹰崖的山洞里。” “派人守着。”李松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等赤晶养好了……” 他没说完后半句。 高彦看见李松抱着云焰的尸体,翻身上马。 几天后。 细雨中的新坟前,李松将云焰最爱的青铜酒樽放在碑前。 待李松祭奠完毕,高彦上前来禀告。 “主上,斥候急报。成璧独自潜入西塘坊。” 李松指尖的纸钱突然燃起幽蓝火焰。那是云焰特制的磷粉,遇水不灭,专克北戎的阴雨天气。 第123章 …… 成璧的剑尖滴着血,从雅间一路杀到马厩。 他一刀划开最后一个亲卫的喉咙,却发现对方在笑。 “操!”他猛地跺脚,这才反应过来,这些根本不是李松的亲卫,全是死士! 转身的瞬间,冰凉的刀尖已经抵上后心。 熟悉的珈兰香飘来。李松的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我的谢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急了?连孟叶和江齐都顾不上救?” “少他妈废话……”成璧刚要动作,突然手腕一凉,那枚从不离身的玄铁指环已经到了李松手里。 李松突然低笑出声,收了玄铁指环,变戏法似的摸出个血红的东西:“既然你这么想我……”他粗暴地拽过成璧的手,把赤晶指环硬套上去,“不如让江齐他们当个证婚人?” 指环入手的刹那,成璧突然听见破空声。 北戎的狼牙箭擦着他脸颊飞过,钉穿了身后柱子。 米娅那辆招摇的金顶马车直接撞塌了半边门楼,车辕上拴着个人,居然是刚被俘虏的高彦! “哟,打扰二位好事了?”米娅掀开车帘,“李将军拿我北戎的赤晶讨相好,问过本宫没有?” 成璧趁机一肘子往后顶,却撞了个空。 李松早溜了,只剩那枚赤晶指环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成璧将指环脱下来,扔在地上,狠狠一脚踩上去,赤晶却纹丝不动,反倒硌得脚底生疼。 “妈的……”他啐了一口,转头对副官吼道:“传令下去,全城张贴李松的通缉令,告诉李松,明日辰时,落鹰崖换人,用高彦,换江齐和孟叶!” 米娅王后斜倚在马车边:“成大人,北戎和夏国停战的条件……可是要见到李松的人头。” “急什么。”成璧面无表情地擦掉脸上血迹,心里却已盘算着等料理完李松,定要让这女人尝尝夏国寒铁的滋味。 落鹰崖。 晨雾未散,成璧一身玄甲立于崖边,高彦被铁链锁在他脚下,额角血迹已干。 “李松这个孬种……”副官刚开口,就被破空而来的箭矢射穿了肩膀。 雾气中缓缓现出几个人影。 “李松,”成璧冷声道,“我要的人呢?” 李松轻笑,挥手示意。 士兵押着真正的江齐和孟叶上前。江齐脸色苍白,而孟叶右腿明显受了伤,走路时微微踉跄。 成璧的目光在孟叶腿上停留一瞬,眼底寒意更甚:“你对他用刑?” 李松不置可否:“你也杀了我的人,礼尚往来罢了。” 成璧冷笑:“你派人假扮成江齐和孟叶,潜伏在我身边半月,这笔账又怎么算?” 李松挑眉:“你既然早发现是假的,为何现在才揭穿?” 成璧不语,剑尖却抵住高彦后心:“换人。” 李松盯着他,忽然道:“谢晗,听说你最近恢复记忆了,不过,早在三年前,你就已经恢复记忆了,对吗?” 成璧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颤。 李松捕捉到这一瞬的动摇,笑意更深:“三年前在夏国驿馆,你喊的是’松哥‘……” “闭嘴!”成璧骤然厉喝,剑锋刺入高彦皮肉,“再废话,我先杀他!” 李松眯起眼,终于抬手:“换。” 双方同时松绑。 高彦踉跄走向李松,而江齐扶着孟叶,一步步挪向成璧。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成璧突然暴喝。 “放箭!” 埋伏的弓箭手瞬间现身,箭雨倾泻而下! 李松早有防备,袖中暗器飞射,击落数箭,同时一把拽住高彦后退! 然而,一支冷箭仍贯穿了高彦的胸膛! 更有无数只箭,刺向李松! 山风呼啸,卷起满地血腥。 高彦的鲜血在李松脚下汇成一滩,那具逐渐冰冷的躯体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主上……快走……” 李松没有动。 他缓缓抬起染血的眼帘,目光如刀般刺向成璧。 那一刻,仿佛连风声都静止了。 “欺人太甚。” 话音未落,玄铁长刀已然出鞘! 刀光如电,直劈成璧面门。 成璧举剑相迎,金铁交鸣之声震得周围士兵耳膜生疼。 铛!铛!铛! 几记重击,成璧连连后退。 李松的刀势不减反增,每一刀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李松!”成璧在格挡间隙厉喝,“今日就决一死战!” 回答他的是一记斜劈,刀锋擦着成璧的脖颈划过,削断几缕飞扬的发丝。 成璧趁机侧身,剑锋直取李松心窝,却被对方一个旋身避开。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李松突然变招! 刀光一转,竟是直奔被护在后方的孟叶而去!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成璧的弓箭手甚至来不及调转箭矢。 “拦住他!” 然而已经晚了。 李松的左手如铁钳般扣住孟叶后颈,拖着孟叶连退数步,直到两人都站在悬崖最边缘。 碎石簌簌滚落深渊,孟叶的脸色煞白,却咬着牙不发一声。 “再动一下,”李松的声音冷得像冰,刀尖抵在孟叶心口,“我就送他下去陪高彦。” 成璧的呼吸乍然凝滞。 他抬手制止了正要放箭的士兵,剑尖微微颤抖:“你……” 李松的衣袍被鲜血浸透,却站得笔直。 山风卷起他的散发,露出那双满是伤痛和绝望的眼睛。 此时此刻,他似乎又成了六年前那个踏着尸山登上太子之位的少年,黑发凌乱地披散在额前,只露出那双幽寒的眸,直直盯着他,亮如星辰,寒如冰雪。 “高彦已经死了。”成璧声音嘶哑,“你杀孟叶有何用?” 李松低笑出声:“成大人现在倒在乎作用了?方才放冷箭时怎么不想想后果?” 成璧面色一僵。 他看见李松左手始终按在腹部的伤口上,那是刚才箭雨留下的。这个疯子根本是在强撑,随时可能带着孟叶一起坠崖。 “你想要什么?”成璧放轻了声音。 李松望着成璧被晨光描摹的轮廓,恍惚又看见六年前那个在梅树下为他温酒的成璧。 那时少年眼里映着雪光,说“松哥尝尝,我酿的梅花醉”。 “我要你过来。”李松松开掐着孟叶的手,染血的指尖点了点悬崖边缘,“就站在这儿,看着我。” 弓箭手们发出不安的骚动。江齐猛地抬头:“大人不可!” 成璧却已经提步往前。 他一步步走向悬崖,手中的长剑泛着寒光。 在距离李松三步之遥时,他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不仅仅是高彦的,还有李松的。 “你已经想起所有的事了。”李松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我们那些年……就一点不值得你留恋?” “我想起来了。”成璧眼底淬着寒冰,“想起你如何在怡红院折辱我,更想起你怎么用焚心散毒杀我弟兄!” 悬崖边的碎石开始簌簌滚落。 李松突然把孟叶往外推了半尺,孟叶的靴尖已经悬空。“所以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了?” “对。” “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李松低笑起来,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不过我这人向来怕寂寞,”他猛地拽着孟叶往后一仰,“不如让孟公子陪我当回飞鸟?” “你死你的!”成璧上前一步,“放开孟叶!” 李松的瞳孔在晨光中收缩成危险的针尖:“成璧,你还真是……永远知道怎么让我更痛。”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成璧握剑的手微微发颤。 “不过这次,我不会再纵容你了。”李松突然将孟叶往悬崖外又推了半尺,“为了高彦和云焰,孟叶必须死。” “你敢!”成璧的剑尖直指李松咽喉,声音却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杀我啊!”李松突然癫狂大笑,染血的发丝在风中飞舞。 成璧突然深吸一口气,剑尖缓缓垂下。 “李松……”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你说你爱我?” 山风突然静止了一瞬。 “若真爱我,”成璧向前迈了一步,“就别伤害我在乎的人。” 李松的呼吸明显一滞。 他看见成璧眼中映着晨光,就像那年江南烟雨里的少年。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成璧猛地扑向孟叶! 李松条件反射地扣住他的手腕,却在触碰的瞬间恍了神。 “你刚才问我是否真爱你。”李松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疯魔般的决绝,“我证明给你看。” 在成璧抓住孟叶的瞬间,李松拽着他一起向后仰去! “松哥!!” 急速下坠中,成璧看见李松展开双臂将他护在怀里。 崖上传来孟叶撕心裂肺的喊声,而他们已坠入云雾深处。 第124章 成璧最后看到的,是李松染血的唇角那抹志在必得的笑。 第87章 山风呼啸, 成璧死死抓住李松的衣襟。 失重感让他胃里翻涌,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居然要和他死在一起……”这个念头刚浮现,就被尖锐的破风声打断。 两只精钢羽翼破云而出, 钩爪扣住他们的腰带,成璧几乎能听见自己神经绷紧的声音。 “抓紧!”李松的手臂勒住他的腰,他的脉搏贴着他的指尖, 竟比他这个被救的人还要平稳。 落地时,成璧双腿发软, 却强撑着没跪下去。 阳光刺眼,冷汗浸透后背。他猛地推开李松,声音嘶哑:“你早算好了落地的时机?” 李松抹去唇边的血,阴影里的笑容意味不明:“二十年,够我把每块石头都量一遍。”他扣住成璧的手腕,“我们的账, 换个地方算。” 成璧刚要挣脱, 后颈突然一凉, 他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命门。 “抖得这么厉害,”他的呼吸扫过耳畔,“是怕死,还是怕我?” 成璧呼吸一滞,张口咬向他的虎口。李松吃痛松手, 成璧却被他另一只手臂拦腰截住。 三日后,成璧被囚在临崖别院。 成璧倚在窗边,指尖银簪悄无声息地拨弄着窗棂的暗锁。 听见脚步声, 他迅速将银簪放回原处。 李松端着食盒立在门前,蜜渍雪莲的甜香飘进来。 “弥勒国的雪莲,”他在塌边坐下, “听说能化开最顽固的心结。” 成璧猛地扣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皮肉。 “我不需要你的……”话音未落,李松反手将他按在锦褥上,食盒翻倒,雪莲滚落榻边。 他的膝盖抵进他双膝之间,衣袍摩擦出细碎的声响。 成璧挣扎着去摸发间的银簪,却被他抢先一步抽走,青丝如瀑散开,铺了满榻。 “你总是这样,”李松的呼吸喷在他耳后,手指沿着他颈侧的曲线下滑,“明明想要,却偏要装作抗拒。” 李松的唇贴上成璧锁骨上方那道未愈的擦伤,舌尖轻轻舔过结痂的边缘。 成璧的呼吸急促起来,指甲在他背上抓出红痕。 李松低笑一声,咬开他衣襟的系带,温热的手掌中衣。 成璧忍不住弓起背,喉咙里溢出一声呜咽。 李松的唇堵上来,将他的呻吟吞入腹中。 这个吻带着雪莲的甜腻。 李松的手沿着他。 成璧浑身一颤,肌肉绷紧又放松。 他恨自己身体的反应,恨这具背叛意志的皮囊,竟在他的触碰下如此轻易地。 “你看,”他分开他的膝盖,声音里带着胜者的愉悦,“你的身体很想念我。” 说罢,成璧仰起脖子,像一只被钉住的蝶。 他咬住下唇不肯出声,直到李松俯身舔开他紧咬的牙关。 “叫出来,”他命令道,愈发凶狠,“我要听。” 成璧终于崩溃般地呜咽出声,手指深深插。入他的发间。 攀上巅峰的那一刻,他恍惚看见李松眼底闪过一丝他读不懂的情绪,像是痛苦,又像是悔恨。 云雨初歇,李松撑起身子,月光透过纱帐在他背上投下斑驳的影。 成璧别过脸:“你不需要做这些无用的事。”嗓音沙哑,“连身份都不敢告诉我的人,还谈什么爱我?” 李松系腰带的手顿了顿:“我会告诉你我是谁。”他忽然俯身,阴影笼罩着他,“等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侍从却在早膳时匆匆来报。 成璧瞥见李松指节叩击案几的节奏变了,这是他要杀人的前兆。 马厩方向传来闷哼。 成璧假装采药来到马厩,发现一个浑身是伤的北戎士兵蜷缩在草堆里。 他四下张望,迅速割断绑着他的绳索,压低声音道:“回去告诉你们王后,沿着红布条的标记来杀李松。” 那人踉跄着逃走后,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成璧转身,正对上李松沉静的目光。 “你做了什么?”他问。 成璧直视李松的眼睛:“放走一个将死之人罢了。” 李松忽然笑了,伸手拂去他肩头的草屑:“你可知那红布条是我让人系的?” 他的拇指擦过成璧紧绷的下颌,“米娅的军队,今夜就会踏入火鸦阵的埋伏。” 远处传来隐约的陶哨声,成璧瞳孔微缩,那是北戎发出的信号。 他猛地推开李松:“你故意让我......” “嘘。”李松将能操纵天机火鸦的玄铁扳指放入他掌心,“现在,该带你看真正的秘密了。” 他拽着他手腕穿过密林。 落鹰崖的山洞像巨兽咽喉,成璧的皮靴被硌了一下,低头看见满地青铜齿轮。 数百架天机火鸦在阴影中展开铁翼,羽刃折射出幽幽冷光。 成璧退至岩壁,声音发颤:“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松逆光而立,衣袂被山风扯动,眼底似藏着汹涌暗流:“我会让你知道,我究竟是谁。” 山洞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 成璧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二十一年前那个雨夜,楚妃的惨叫声穿透了重重宫墙。 那年楚妃拼死生下两个孩子就断了气。 国师跪在殿上说九皇子李松是真龙转世,十皇子李桢就是个添头。 皇帝高兴坏了,当场宣布等李松十八岁就立为太子。 可那时候太子李柘已经当了十年储君,朝堂上顿时暗流涌动。 后来夏国瘟疫横行,尸骸遍野。 李柘党以“双星犯紫微”为由,联名上奏双生子乃不祥之兆。 皇帝望着跪了满殿的朱紫大臣,又瞥了眼襁褓中两个稚子,终是颓然挥手。 那年深秋,一队车马悄然离京。 车驾里坐着两个总角孩童,肩负到弥勒国为夏国祈福的重任。 楚毅之前不过是个五品官员,此刻却对外宣称是两名皇子的外公。 “你知道吗?”李松突然笑出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在弥勒国那些年,我这个做兄长的整日耀武扬威,把李桢当傻子一样戏弄。” 在弥勒国的青瓦高墙内,李松的张扬跋扈就像一把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他最爱把李桢新研制的火器随手丢进莲池,看着水中腾起的白烟模糊了弟弟平静的面容。 可李桢从不动怒。 他只是静静站在廊下,看着兄长耀武扬威的背影,眼底藏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李松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知道我在朝堂上犯的每一个错,知道我那些愚蠢的把戏……可他宁愿装傻充愣,也不愿插手这些纷争。” 夜深人静时,李桢总在偏院摆弄他的机括。 烛火映着他专注的侧脸,手指灵活地组装着各种精巧的部件。 有次李松醉酒闯进来,看见弟弟手腕上被火药灼伤的疤痕,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他明明可以轻易揭穿我的把戏……”李松苦笑着摇头,“却选择在一旁静静看着,看我这个兄长犯傻。” …… 七年前那个春夜,长安城的灯火映红了半边天。 两位锦衣少年混在商队里进了皇城,正是乔装赴宴的李松与李桢。 宫宴上,李松将琉璃盏砸向奏错音的乐师:“这等技艺也配给本公子助兴?” 白玉阶下,白阳会的刺客们交换着眼色,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 成璧那夜正在偏殿巡视。 转角处撞见楚毅,宫灯“咣当”落地。 楚毅望着这张俊秀的脸,呼吸骤然一滞。 白阳会密室内,烛火将顾晖阴鸷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他枯瘦的手指碾碎密报,冷笑道:“李松这等暴虐之徒,若登上帝位,天下苍生何以存活?” 他唤来成璧,将军令状推到他面前。 “三日后宫宴,那两个商人之子会来。杀了穿靛蓝锦袍的那个。”他忽然压低声音,“记住,要让他死在太液池里。” 成璧接过军令状时,顾晖又道:“这是你为天下苍生做的第一件善事。” 三更时分,成璧看着醉醺醺的“商人之子”踉跄走向回廊。 匕首刺入后背时,少年惊愕的回眸里,“你敢……” 成璧并不知道自己杀死的是谁,脸都没看清楚。他只当是个跋扈的富家公子,将尸体沉入太液池后便转身离去。 假山后的阴影里,章涛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月光下,他看清了那块沉入水底的龙纹玉佩,也认出了那张苍白的脸,那分明是夏国的皇九子李松,皇帝钦定的继位人。 冷汗浸透了官服。 章涛在原地僵立良久,最终颤抖着挪动脚步。 他想着明日自会有人发现尸首,这事与他无关。可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慌乱中踢落了块山石入水。 第125章 “咚”的一声闷响,惊得他落荒而逃。 李松的死讯如同沉入太液池的石子,在深宫中未激起半点涟漪。 章涛却在府中辗转难眠,案几上的烛台被他反复点燃又掐灭,直到东方既白。 这个懦弱的文官终究抵不住良心的啃噬,趁着晨雾未散时叩响了楚毅的府门。 “大人!出大事了!”章涛的声音打着颤,冷汗浸透了衣领,“是……是成璧……” 楚毅手中的茶盏“啪”地碎裂,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却浑然不觉。 他猛地站起身,案几被撞得摇晃,那个让他心动的美貌少年,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他分毫。 可弑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 更深露重时,楚毅单膝跪在李桢寝殿外的石阶上,声音压得极低:“十殿下,老臣恳请您以李松的身份出席大典。” “楚大人,”李桢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楚毅的额头抵在冰冷的石阶上:“陛下……从未正眼看过十殿下。即便您明日暴毙,朝堂上下也不会有人多问一句。”他喉结滚动,“但九殿下若死,必会掀起腥风血雨。” 李桢忽然轻笑出声。“所以,在楚大人眼里,本宫这条命,就这般不值钱?” “老臣……愿以性命担保成璧平安。” “楚大人,”李桢的声音透过门扉,平静得听不出情绪,“我此番进京只为采购军械,从未想过要留下。” 楚毅的指节在石板上扣得更紧:“可若九殿下遇害之事败露……” “李柘的人正等着抓李松的把柄。”李桢轻轻摩挲着未完工的机括零件,“若我顶着李松的身份留下,明日朝堂上就会多一具尸体。” 一片枯叶打着旋落在楚毅的肩甲上。他突然重重叩首:“殿下,求您救救成璧吧……” 殿内传来一声轻响,李桢放下手中的机括零件:“成璧到底是谁?值得本宫冒这个险?” “老臣……对那少年一见倾心。” “呵,”李桢轻笑一声,“带本宫去看看,究竟是何等绝色,能让楚大人甘愿犯欺君之罪?” 次日破晓时分,楚毅带着乔装的李桢来到校场。 晨雾未散,成璧正在练剑,黑色劲装勾勒出精瘦的腰线,汗水顺着脖颈滑入衣领。 他一个腾跃,衣摆翻飞间露出紧绷的小腿肌肉,在晨光中泛着蜜色的光泽。 李桢斜倚在廊柱阴影里,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他忽然屈指一弹,铜钱擦着成璧的耳际飞过,带起一缕散落的发丝。 “谁?”成璧猛然回头,剑尖直指声源。 却见一位锦衣公子慢条斯理地走来,玄色衣袍下隐约可见精壮的腰身。 他手中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绘着活色生香的春宫图。 “成大人的身姿,”李桢凑近成璧耳畔,呼吸烫红了那白皙的耳垂,“比我这春宫图上的郎君更美。”手指状似无意地擦过他握剑的腕子,激起一阵战栗。 成璧反手就是一记耳光,却被他轻易扣住手腕。 两人贴得极近,成璧闻到李桢身上珈兰香混着火药的气息,莫名腿软。 “记住了,”李桢舔去他手背上溅到的血珠,眼底燃着危险的火焰,“我叫李松。” 转身时,他故意让玉佩擦过他腰际,龙纹暗刻在他衣料上留下暧昧的压痕。 …… 归宗大典那日,太庙香火鼎盛。 李桢身着皇子蟒袍,步履沉稳地踏过九重玉阶,礼乐声中接受百官朝拜。 夜深人静,慈宁宫的烛火却依然通明。 “松儿,过来。”太后慵懒的声音里藏着锋芒。 李桢缓步上前,太后突然拔剑出鞘,寒光直抵他咽喉:“国师曾说,真龙天子不惧刀兵。” 她手腕微转,剑锋在他颈间划出一道细线,“哀家倒要看看,楚妃那个贱人生的孩子,配不配得上这个预言。” 李桢纹丝不动,任由血珠顺着脖颈滑入衣领。太后眯起眼睛,剑尖又往下压了半分:“怎么不躲?” “太后要验儿臣,”他唇角微扬,“儿臣岂敢躲闪?” “好个孝顺的孙儿。”太后冷笑一声,剑锋在他心口画了个圈,“那便试试这百鞭之刑。若你能挺过去,哀家便认你这个真龙天子。” 李柘在帘后阴笑,击掌唤来老太监。 托盘上,整齐摆放了数根泛着幽蓝寒光的透骨钉。 太后瞳孔骤缩。 她记得李松最是怕疼,幼时连针灸都要哭闹半日。 手中剑突然变招,直刺李桢心口,却在入肉三分时猛地停住。 “有趣。”太后盯着他纹丝不动的面容,突然厉喝:“给哀家扒了他的皮!” 侍卫们一拥而上。 老太监手中的透骨钉精准刺入李桢后背要穴。 钉尖没入皮肤的瞬间,他绷紧的肩胛微微颤动,却未发出一声呻吟。 蘸饱盐水的牛皮鞭破空而来,在原本光洁的背肌上撕开道道血痕。 鞭梢扫过腰际,李桢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冷汗顺着下颌滴落在青砖地上。 “再加三成力。”太后倚在凤座上,“哀家要看看,这身皮肉能硬到几时。” 侍卫闻言加重力道,血珠飞溅,在波斯地毯上绽开点点红梅。 “三十七鞭。”太后突然起身,一把夺过行刑鞭。 “啪!” 第三十八鞭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抽在李桢早已血肉模糊的背上。 他身形一晃,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又被生生咽下。 “倒是比哀家想的硬气。”太后喘着粗气扔下染血的金鞭,护甲掐住李桢下巴强迫他抬头,“可惜,”她突然冷笑,“真龙天子,不该流汗。” 殿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李桢抬眸时,眼底金光流转:“儿臣……只是心疼母后手酸。” 最终,奄奄一息的李桢被亲卫背回了寝殿。 看到气息已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李桢,楚毅眼中翻涌的不是震惊,而是狂喜。 李桢这一身伤,终于让“李松”身份再无破绽。 “老臣谢殿下救命之恩。”楚毅的声音在空荡的寝殿里回荡,“若非殿下甘愿受那试刃之刑,证明自己就是李松,成璧便危险了。” 宫中流言渐起,不止一人对那夜生疑。楚毅在巡视时,偶然听见两名侍卫在廊柱后低语:“那晚我当值,亲眼见成璧从太液池方向回来......” “成璧……可安好?”李桢撑起身体,声音很轻。 楚毅抱拳:“他已回到白阳会复命,白阳会教主重赏了他……” 话音未落,寒光闪过。 楚毅闷哼一声,低头看见没入腹部的短刀。 他踉跄后退,却见李桢面无表情地拔出刀,又一次刺入。 “殿……下……”鲜血从楚毅指缝涌出,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人。 李桢凑近他耳畔,声音温柔得骇人:“不必谢我。那些鞭子、刀剑,从来都不是为你受的。” 手起刀落,楚毅终于瘫倒在地。 李桢单膝跪在他身侧,看着生命从那双瞪大的眼中流逝。 “我爱成璧。”他轻声道,像在说一个不敢触碰的梦。 后来,李桢踩着无数尸骨登上太子之位。 随后,他不动声色地清理宫中的隐患。 先是太液池当值的宫女们相继染上怪病,咳血而亡; 接着那夜巡逻的侍卫们被查出私通北戎,在诏狱里受尽酷刑。 楚毅最得力的副将,更是在出征前夜“醉酒坠马”,被人发现时,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礼部员外郎章涛的结局更令人唏嘘。 某个早朝,他突然在太极殿上癫狂大笑,指着龙椅高喊:“李松没死!他在太液池底下了蛊!”满朝哗然中,这位昔日的胆小文官被拖进了刑部大牢,案卷上朱批“癫症”二字力透纸背。 李桢花了七年光阴,将自己培养的死士安插进各个要害。 当年夜宴的内务官,在宫中竟意外丧命;负责记录夜宴的史官,因“笔误”被流放岭南。 每消失一个知情人,太液池畔的真相就湮没一分。 直到出发去北戎寻找拢青前夜,李桢站在东宫暖阁里,看着新晋的刑部尚书跪呈章涛的绝命书。 纸上疯癫的字迹写着:“成璧那夜……” “烧了。”李桢抬手将信笺掷入炭盆。 那年冬天,窗外飘起白雪,覆盖了皇城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这场以弑杀李松开始的棋局,终将以李桢入主东宫告终。 …… 听完故事,成璧忽然伸手按住李桢的衣襟,指尖微微发颤:“让我看看你的背。” 烛火摇曳间,李桢的眸光暗了暗。 他沉默着解开玉带,玄色锦袍顺着肩线滑落,露出布满伤痕的脊背。 那些交错的鞭痕在火光下宛如一幅诡谲的地图,每道凸起的疤痕都记载着那个秘密。 第126章 “满意了?”他背对着成璧轻笑,肩胛骨随着呼吸起伏。 最新的一道伤口还在渗血,是交换人质那天成璧手下的弓箭手射伤的。 成璧的指尖悬在伤疤上方,始终不敢真正触碰。 他突然明白,这些年来自己能以白阳会细作之身在西域、夏国和北戎平步青云,全因有这具身躯在暗处替他挡下所有明枪暗箭。 “所以,”他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什么,“你根本不是李松,而是李桢?” “嗯。”李桢侧过脸,阴影里他的轮廓与当年宫宴上那个跋扈少年重叠又分离。 成璧的手终于落在那道最深的疤痕上,那是太后用透骨钉留下的印记。 他突然想起雨夜太液池畔,自己匕首刺入的那个“李松”,原来早在那时就已经…… “这些伤,”他喉咙发紧,“都是为了我……” 李桢转过身,握住他颤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剑伤,是当年在慈宁宫留下的。 “现在,”他轻笑,“我的秘密在你手里了,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的秘密……” 话音未落,石门轰然炸裂,碎石飞溅! 米娅王后手持长弓踏入,身后北戎精锐如潮水般涌入,箭矢破空声刺耳如鬼啸。 成璧本能地扑向李桢,却在电光火石间,一道寒芒直袭心口! 噗嗤! 箭锋入肉,鲜血瞬间浸透衣襟。 “意外吗?”米娅指尖轻抚弓弦,红唇勾起,“你杀我孩儿时,就该想到今日。” 她抬手一挥,北戎士兵的弩箭齐刷刷对准二人,“李松,看着挚爱死在怀里的滋味,你可要好好品尝。” 李桢眼神骤冷,猛地揽住成璧侧身翻滚! 嗖嗖嗖! 数十支箭钉入他们方才站立的地面,而李桢已一脚踹向石壁暗格。 咔嚓! 机关启动,头顶巨石轰然砸落,瞬间截断北戎追兵! “你以为靠这些机关就能活?”米娅的笑声穿透烟尘,“火鸦阵的图纸早被我烧了!” 李桢冷笑,袖中突然甩出铜丸,精准击中洞顶悬吊的铁笼。 轰! 铁笼炸裂,无数淬毒的钢针暴雨般倾泻而下! 北戎士兵惨叫倒地,米娅急退数步,长弓格挡。 叮叮叮! 钢针在她铠甲上迸出火星。 “火鸦阵?”李桢嗤笑,单臂抱住意识模糊的成璧,“那不过是幌子。”他猛地扯动腰间丝线。 地窟四壁突然爆开,隐藏的机括弩齐发! 箭矢并非射向人,而是精准切断承重石柱,整个洞窟开始崩塌! 米娅瞳孔骤缩:“你早算到我会来?!” “七年。”李桢在轰鸣中一字一顿,“这地窟每一寸,都是我为你备的坟场。” 巨石砸落的刹那,他抱着成璧跃入最后一条密道。 身后,米娅的怒吼与塌陷声一同被埋葬在黑暗里。 成璧在他臂弯中微弱喘息,染血的指尖深深掐入他衣襟。 李桢低头,灼热的呼吸烫红那片肌肤:“别怕,”他低哑的嗓音里裹着危险的温柔,“她杀不了你。” 染血的手指突然扣住他下巴,强迫他抬头。 他吻下来的力道近乎撕咬,成璧在剧痛中呜咽,却被他更狠地按进怀里。 “能杀你的,”李桢的齿尖碾过他渗血的唇珠,手掌顺着他腰线滑向心口,“只有我。”指尖在箭伤处恶意一按,成璧疼得弓起身子,却被他趁机加深这个染血的吻。 半年后,夏国皇城。 “陛下,吉时已过三刻了!”老太监的嗓音在殿外发颤。 屏风后,玄色龙袍与绛纱凤服纠缠着滑落在地。 成璧赤足踩过绣着九爪金龙的衣摆,指尖挑起李桢下颌:“皇后,昨日教你的礼数,都忘了?” 李桢喉结滚动,凤冠珠帘随着他的低笑轻颤:“臣妾,正在验看龙袍针脚。” 他忽然反扣住成璧的手腕,将人压上铜镜,“陛下若急,不如亲自检查。” 哗啦! 成璧拽断珍珠璎珞,任由东珠滚落满地头锦缎,把喘息闷在喉咙里。 “北戎使团在太极殿跪了半个时辰,”他喘息着扯开李桢腰封,“皇后说,朕该不该赏他们,看场活春宫?” 李桢突然抱起他坐上御案:“那得先让臣验验,”指尖划过龙袍下摆,“陛下的……玉玺可还盖得动?” 铜镜映出两人的身影,恰如当年地堡里—成璧在血泊中颤抖,而李桢捏着他下巴逼问:“现在明白了吗?活下来的……从来都是要吃人的。” 殿外礼乐渐歇,老太监绝望地发现:用来封后诏书的玉玺,此刻正被成璧垫在腰下。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