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捡到失忆死对头了》 第1章 《病美人捡到失忆死对头了》作者:岁睡【完结】 简介: 钓系美人受x纯情小狗攻 时雪泠向来身子骨就不太好,但偏生长了一副足够漂亮的脸蛋。 坊间有传闻,江南巡抚府中的二公子时雪泠和镖骑将军府中的小公子沈斯野见面就掐。 时雪泠:是他掐我。 结束在燕京的求学后,回到江南的时雪泠本以为自己会和沈斯野从此天各一方。 结果沈斯野出现在了江南,还失忆了。 面对沈斯野问自己是何人的问题,时雪泠抱着欺负沈斯野的心思回答道:“你是我的暗卫。” 后来江南的公子小姐都知道,时雪泠身边养了一只狗,只要欺负了时雪泠,那狗就打上去了,咬起人来格外的疼 时雪泠想过各种沈斯野恢复记忆后的后果,打他骂他都想过。 唯独没有想到沈斯野一句话不说就跑了。 时雪泠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某日深夜,时雪泠突然惊醒,就看见自己床头趴着一个人。 正是回了燕京的沈斯野。 少年那双在夜里明亮的双眸盯着自己,长久握着枪杆生出茧的手抓住时雪泠肌肤细腻的手背,闷声开口:“江南人都说我是你养的狗。” 时雪泠以为沈斯野要找自己算账,也没否认,应了下来。 结果下一秒,沈斯野就趴在自己的腿间,声音很轻地喊了一声:“汪。” 没人知道,恢复记忆回到燕京后的沈小公子每日都能梦见他的死对头。 在梦里,他的死对头踩着自己的大腿,粉嫩的指尖捏住自己的下巴,明明身子骨那般弱,却还用规训的语气对自己说道:“让你打人了吗?是不是还把你踩爽了?” 可沈斯野知道,那不是梦。 那是以前失忆的自己享受过的。 他当任时雪泠使唤的狗当上瘾了。 1.双洁双初恋he,不会很详细描述发病,我写着也心疼t_t 2.想看纯古风的宝宝慎重选择,本文白话和古话参半,是每个人都能看懂的程度,不是权谋,架空背景架空设定 3.没有任何攻受虐身行为,受不打攻攻也不会打受,攻不会真的给受当狗(他想但是受不让),受也不会真的把攻当狗(前期有可能,但是后面动心就不会了),小情侣平等1v1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钓系 失忆 主角视角:时雪泠 沈斯野 一句话简介:然后在一起了 立意:爱是心甘情愿 第1章我的暗卫 杏花天的雨从青砖瓦檐的缝隙溢出,在四合院的天井中织就一层朦胧的纱。 院中,婢女的指尖叩上紧闭的卧房门,轻声对着里面的人开口:“小少爷,那日被救下的公子要来见您。” 片刻后,门内传来一声温软却不失清冷的应答。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跟在婢女身后的少年刚踏入卧房内,就对着卧榻上半躺着的人跪了下去。 少年凌乱青丝被一顶素银发冠草草束起,沉重的玄色箭袖袍压在他的肩头。 他低着头,对塌上的人说道:“多谢公子相救。” 少年跟前,一条朱红织金的毡毯从塌边垂落,骨节分明的手从流苏边缘探出,指尖白皙。 视线循着那抹冷白看去,就见榻上人长着一张清艳独绝的面庞。 他懒懒斜倚在坐榻上,衣襟微敞,露出半截白玉般的脖颈。 乌黑发丝散落榻沿,有几缕垂在低垂的睫毛前,透着不食烟火的漂亮。 听到面前少年的话,时雪泠没着急回答,他执起案头的清茶,茶盏贴上唇瓣,但最终还是没有喝下去。 手中的茶杯被重新搁置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他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会才终于开口:“跪着作甚?” 那声音带着些缠绵悱恻的意味,好似能勾人心魄。 闻言,少年朝时雪泠抱拳,衣袖滑落处腕骨嶙峋,他开口:“为谢时公子救命之恩。” 时雪泠盯着跪在地上的少年看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笑出了声,“你可知我是谁就唤我时公子?” 少年抿着唇,有些不太习惯地说道:“你是救命恩人,时府的二公子。” 时雪泠的指尖抚上茶杯的杯口,尾音勾着:“我是你哪门子的救命恩人?起来吧,我可受不住。” “管家说是您救了我。”少年身子没有动,依旧跪在地上。 时雪泠眼眸带上了些许困惑,他看着面前之人,问道:“你可知你是何人?” 少年怔忡摇头,额前碎发在眉眼投下浅影,他回答了时雪泠的话,“不知。” 时雪泠张了张唇,脑子急速转着。 脸还是他熟悉的脸,人也还是他熟悉的人,偏偏性子变了,连自己也不认识了。 莫非溺水溺傻了? 时雪泠来了兴趣,他坐直了身子,毡毯顺着他的动作滑落到腰间,露出雪白的里衣,但时雪泠此刻顾不得那么多,他倚着桌几撑住下巴,饶有兴致地说道:“抬起头来。” 少年顺从地抬起头来,神色平静,眸中也没有受屈辱的样子。 时雪泠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抬起少年的下巴,也没有说话,就直勾勾地盯着少年。 少年被时雪泠那双丹凤眼瞧着有些羞赧,他偏了偏头,让自己不和时雪泠对视。 时雪泠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这就装不下去了? 下一瞬,时雪泠就看见少年通红的耳根。 时雪泠沉默住,他松开捏着少年下巴的手,“你可知你是哪里人?” 少年再次摇摇头,“不知。” “你可知你现在在何处?” “江南。” 不是很傻。 “府中管家说的。”少年继续补充道。 时雪泠彻底沉默了。 “您知道我是谁吗?”少年疑惑道。 “沈斯野。”时雪泠轻声开口,语速极快,似乎不想让这个名字出现在自己口中。 少年抬起头,一字一顿地重复着时雪泠的话,“沈、斯、野?哪个斯哪个野?” 时雪泠轻啧了一声,刚想说怎么能这么蠢就对上少年懵懂的眼神,他话风一转,最后还是说道:“秩秩斯干的斯,野望的野。” “我知晓了。”少年说道。 看来在私塾学的东西还没忘。 “起来吧,别跪着了。”时雪泠有些头疼,挥了挥手让沈斯野起身。 沈斯野这次倒没有继续跪着,他站起身,有些无措地看着周围。 “坐我身侧。”时雪泠开口。 沈斯野看了一眼桌几另一侧的坐榻,坐了下来。 空气有些安静,时雪泠轻咳了一声,对着卧房外唤了一声:“莲月。” 下一秒,紧闭的房门被推开,穿着素色襦裙的少女走了进来,她朝时雪泠行了个礼,“公子有何时吩咐?” 时雪泠看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沈斯野一眼,对莲月使了个眼神。 莲月小步走到时雪泠身旁,时雪泠挡着唇,小声对莲月说了些什么。 莲月点点头,转身离去。 时雪泠掀开身上盖着的毡毯,站起身,拿起放在屏风上的外袍穿在身上,对沈斯野说道:“随我走。” 此时正值江南的雨季,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时雪泠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油纸伞,指尖滑动伞销子,伞面“砰”的一声在雨中绽开。 他撑着伞走进雨幕,见身后没有脚步声,他转过身,就看见还站在檐下的沈斯野。 少年两手空空,婢女手中没有多余的伞,见时雪泠看向自己,莲秋想将自己手中的油纸伞递给沈斯野。 时雪泠拦住莲秋的动作,重新走回檐下,举起手中的油纸伞,“走吧。” 沈斯野比时雪泠高出些许,举着油纸伞有些困难,伞不可避免地朝沈斯野那边倾斜。 时雪泠看了一眼自己被淋湿的肩头,眉头紧锁。 一股温热堪堪擦过时雪泠的手部肌肤,时雪泠侧头,就看见沈斯野握住了伞把,少年低着头看着自己,“我来吧。” 时雪泠没拒绝沈斯野的要求,松开了举着油纸伞的手。 小雨滴落肩胛的触感消失,时雪泠用余光看见沈斯野把伞偏向了自己这侧。 他没说话,任由沈斯野偏着伞。 时雪泠的卧房离前厅稍许远,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到达前厅,刚进去,就看见一个拎着木柜的中年男子有些局促地站在前厅。 见时雪泠来了,他急忙走到时雪泠身旁,“小少爷,是又不舒服了吗?” “不是。” 时雪泠走到椅前坐下,他看了眼站在前厅门口拿着伞尖滴着雨的油纸伞的少年,捏了捏眉心,“莲月,拿伞。” 莲月应了一声,走到沈斯野面前,“公子,伞给我吧。” 沈斯野把伞递到莲月手中,道了一声谢,然后望向时雪泠。 第2章 时雪泠纤细的指尖指了指自己身侧的椅子。 沈斯野得到示意,在时雪泠身旁坐下。 时雪泠看向大夫,开口:“蒋大夫,为我身边这人把一下脉,看看他身体如何。” 蒋大夫颔首,对沈斯野说道:“公子,手伸出来。” 沈斯野伸出手,下一秒蒋大夫的指尖就碰上了沈斯野的脉搏。 “公子公子,我是来给您把脉的。”蒋大夫刚碰上沈斯野的手腕就被少年反擒住了手。 时雪泠刚打算开口,沈斯野就把手松开了,他低垂着眉眼,开口:“抱歉,我突然就这样了。” “无事无事,公子看来是有些紧张。”蒋大夫擦了擦额前的冷汗,甩了几下被捏的生疼的手,重新按上少年的手腕。 片刻后,蒋大夫松开手,看向时雪泠,有些欲言又止。 时雪泠站起身,对沈斯野说道:“我和蒋大夫有话说,你在这里不要动。” 刚转过身,衣角就被一股力道抓住。 时雪泠偏过头,对上沈斯野像小狗一样眼神,不耐烦的心情瞬间下去,他拍了拍沈斯野的手背,“关于你身体的事,听话,嗯?” 沈斯野看着那双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样的眼睛,愣愣点了一下头。 再次回过神,时雪泠已经站在前厅门前了,唇瓣一张一合,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时雪泠看着飘到檐下的小雨,往后挪了挪步子,不让雨落在自己身上,他看着蒋大夫,轻声开口:“他怎样了?” “这位公子,似是气血不足脏腑失调,并无其他大碍。” 时雪泠不懂蒋大夫说的这些,他说道:“他记不清之前的事了。” 蒋大夫看了眼心情不算很好的时雪泠一眼,小声解释:“小少爷,这个我们大夫也把不出来呀。” 时雪泠皱紧了眉。 蒋大夫连忙补充道:“不过小少爷可以同我描述一下里面那位公子的情况,我来判断一下。” 时雪泠回想了一下先前沈斯野的表现,对蒋大夫描述道:“他不知自己叫什么,也不晓我是何人,连身在何处都不清楚,但对在私塾学的东西却记得很清楚。” 蒋大夫思索了一会,对时雪泠道:“这位公子大概是忘记了先前的大部分事情了,只是没有忘记以前学的东西。” “需要服药吗?”时雪泠问。 “恕我问一下,这位公子经历了什么?”蒋大夫觉着那公子身子骨强健,也不至于失忆。 时雪泠不愿回忆,但还是说道:“两日前不慎溺入水中昏迷不醒,今日醒来就这样了。” 时雪泠有些烦闷,自己怎么就摊上了沈斯野这个烂摊子。 说是不慎溺水还是太好听了。 时雪泠不知沈斯野怎么就到江南了,偏偏自己还撞上了他。 时雪泠和沈斯野自幼就互相看不顺眼,在燕京时如果时雪泠是人人都夸赞的少年才子,那沈斯野就是所有人口中的顽童。 因此时雪泠听过最多的话就是不要和沈斯野学。 结果有次被沈斯野听见了,两人的梁子也就结下了。 这也就导致沈斯野撞上时雪泠的第一件事就是拎住时雪泠的后衣襟,弯着眸子对时雪泠说道:“时雪泠,今日怎么没见你带这么多婢女出来?在燕京可是没十几个婢女陪着你可是不出门的。” 时雪泠不想搭理沈斯野,只嗤笑了一声转身就走,结果沈斯野捏着时雪泠的后衣襟不松手。 时雪泠脾气也上来了,两人吵了起来,沈斯野那厮踩到雨季生出的苔藓滑进河里了。 虽然时雪泠看沈斯野不顺眼,但不可能让沈斯野死在自己面前,也就唤人把沈斯野救了起来。 确切得到沈斯野失忆的消息,时雪泠有些不知到该怎么做。 他连沈斯野为何下江南都不知。 重新回到前厅,时雪泠站在沈斯野面前,对沈斯野说道:“你失忆了。” 沈斯野闻言,抬起头,他花了会时间理解到时雪泠话里的含义,问道:“那我是何人?” 你是燕京镖骑将军府中的小公子。 话到嘴边,时雪泠却有些说不出口。 他看着沈斯野,上翘的眼尾勾人,随即淡淡开口:“你是我的暗卫。” 第2章粗糙掌心 时雪泠没想到沈斯野没起任何疑心,就这么应了下来。 他偏过头咳了一声,看向站在一旁的莲月,轻声开口:“给他备个房间。” 莲月没有随着时雪泠去燕京,也不认得什么镖骑将军之子沈斯野,听见时雪泠说沈斯野是暗卫,莲月困惑,“暗卫也需要备房间吗?” “去备,莫要多问。”时雪泠挥了挥手。 莲月走后,时雪泠唤走了所有的婢女,他面色有些苍白,原本艳红的唇色也变得没有血色。 沈斯野看着美人咳嗽的样子,不知为何,自己的心揪了起来。 也许是身为暗卫的职责。 沈斯野想。 沈斯野说服了自己,他站起身,扶住身子摇摇欲坠的时雪泠,“小少爷,有事吗?” 时雪泠听着沈斯野跟着蒋大夫叫自己小少爷觉着有些好笑。 也不知道等沈斯野恢复记忆以后会怎么样。 时雪泠想了一下。 按着沈斯野这个性格,指着自己鼻子骂是轻,再不济就是打自己一顿。 其实时雪泠和沈斯野作对了这么久,一直都是沈斯野单方面呛时雪泠,时雪泠后来被沈斯野闹得有些烦了,才开始回呛沈斯野。 沈斯野没打过时雪泠,大概是顾及着时雪泠这副身子骨,两人相见的时候最多互相呛一下对方。 每次都是时雪泠嘴上赢了,沈小公子气呼呼地随时雪泠说“你给我等着!”随后离去。 反正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能让沈斯野这厮伺候自己多久就是多久。 “小少爷。”沈斯野又喊了一声。 时雪泠从思绪中抽出,“无事,已经习惯了。” “方才那个大夫说您需要服药。”沈斯野没因为时雪泠的一句话就放下心。 也不知是为何,沈斯野总觉得时雪泠这人惯会撒谎。 时雪泠看着一根筋的沈斯野有些头疼,“我午时才服了药,下次服药是晚时了。” “哦。”沈斯野没有松开扶着时雪泠的手。 时雪泠察觉到沈斯野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偏过头,盯着少年抿紧的唇,启唇开口:“有事便说,别盯着我瞧,我猜不出来。” “我该做些什么?”沈斯野说出了心里的疑惑,他补充道,“暗卫。” 他相信了时雪泠说自己是暗卫的说辞,是因为刚刚蒋大夫给自己把脉时自己下意识的反擒动作。 时雪泠扫了沈斯野一眼,随口说道:“负责无时无刻保护我,我遇到危险就出现,以及不要在外人面前露面。” 时雪泠看了一眼沈斯野那张招摇的脸,少年面相优越,鼻梁高挺。 虽说他的婢女和管家认不出来沈斯野是镖骑将军府上的小公子,但不代表江南的那些公子小姐识不出来。 镖骑将军府上的小公子还是有些名头的。 “晚些随我出门。”时雪泠说道。 沈斯野有些困惑,“不是让我不要在外人面前露面吗?” “今日可以,”时雪泠拍了拍沈斯野的肩膀,莲月重新回到了前厅,他拿起莲月手中的油纸伞,扔进沈斯野怀里,“为我撑伞。” 沈斯野看着自己手中葱绿色的油纸伞,又看了一眼穿着柳色襕衫的瘦薄身影,撑开伞连忙跟了上去。 雨滴落在油纸伞上,发出轻灵清脆的滴答声。 伞下的空间不算大,两人肩头抵着肩头。 沈斯野举着手中的伞,手背不经意间挨上了时雪泠冰凉的脸颊。 沈斯野被冰的心惊了一下,虽说江南雨季的气候不算热,但也不至于让时雪泠浑身冰凉。 只能是时雪泠身子不好的缘故。 带着温度的粗糙掌心挨上时雪泠的脸颊,温热在伞下传播。 莲月瞧见沈斯野不合规矩的动作,刚想出口训诫,就瞧见了时雪泠的眼神。 时雪泠低垂着眉眼,任由沈斯野用掌心给自己传热。 重新回到时雪泠的院子,时雪泠的院子是四合院,走到廊上后沈斯野收起了伞,时雪泠的脸颊也没有起初那般凉,沈斯野这才松开了手。 他没走进自己的卧房,而是走向了旁边的卧房,推开门。 里面已经被婢女收拾整洁了,时雪泠转身对沈斯野说道:“这是你的房间。” “好。” 时雪泠看着乱糟糟的沈斯野,虽然那张俊俏的脸摆在那,但时雪泠还是看着不爽。 自沈斯野溺水后时雪泠也没让给他换衣物擦拭身子。 他偏着头对莲秋吩咐道:“打水来,让他沐浴。” 时雪泠上前,捏住那质地柔软的衣物,“脱了。” 第3章 沈斯野往后退了一步。 时雪泠轻啧一声,“衣物脱下,你从落水后就没换过衣物,穿着不好。” “哦。”沈斯野这才放松紧绷的身体。 时雪泠看向莲月,“你去找大哥要一身没有穿过的衣物,他问起来就说我有用。” “奴婢知道了。”莲月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片刻后,几人端着水盆走了过来,莲秋走进去看了一眼,对时雪泠说道:“里面没有木桶。” “去我房间。” 莲秋看了一眼时雪泠,有些不知该说不说的样子在。 “去,别多问。”时雪泠说道。 “知晓了。”莲秋带着几个婢女去了时雪泠的卧房。 “跟着我。”时雪泠对沈斯野说道。 沈斯野跟上时雪泠的步伐,随着时雪泠走进卧房的内侧,这才发现里面有用玉雕砌而成的浴池。 浴池很大,足够好几人躺下,里面有不断流动的温水,婢女把水盆里的水倒了进去。 为首的婢女对沈斯野行了个礼,“公子把衣物脱下,奴婢们伺候您沐浴。” 沈斯野又往后退了几步。 时雪泠有些惊诧,没想到沈斯野对人伺候沐浴如此抗拒。 他挥了挥手,“退下吧,他自己可以。” 几个婢女纷纷离开,莲月拿着衣物走了进来,“大公子没有问,听是小少爷您要就拿了过来。” 时雪泠把衣物甩在屏风上,“知晓了,你也退下吧。” 莲月离开后,浴池里只剩下了时雪泠和沈斯野两人。 沈斯野看着时雪泠。 “不是说了么,有事就说。”时雪泠被那道视线看的有些烧心。 “你沐浴时也是这么多人伺候吗?”沈斯野问了出口。 时雪泠坐在浴池旁的小躺椅上,指尖戳弄着花几上摆放的花,勾着尾音问道:“好奇?” “嗯。”沈斯野说道。 该说不说是失忆的人么? 规矩不懂,甚至还问别人洗澡有没有婢女伺候。 “没有。”时雪泠说道。 时雪泠抬眸看向跟根木头似的站着的沈斯野,“还不沐浴?” 沈斯野还是没动,他看着时雪泠,眼神有些闪躲。 时雪泠轻笑了一声,停下玩弄花瓣的动作,直起身,撑着下巴,“我看不得你沐浴么?” 沈斯野没说话,只是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腰束。 躺椅摇晃的声音响起,沈斯野停下动作,就看见时雪泠站在自己面前。 软若柔荑的指尖点了点沈斯野的脸颊,时雪泠声音含笑:“逗你的,我出去了。” 等时雪泠走后,那股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沈斯野的面颊上。 沈斯野摇了摇头,想把那股奇怪的情绪晃出去。 时雪泠走了出去,就见自家大哥时南寄站在卧房门口。 听见时雪泠的脚步声,时南寄转过身,“你要我的衣物有何事?” 时雪泠就知道自家大哥不会不问。 只不过想当面问而已, 时南寄耳朵动了动,开口:“浴池有人?” “嗯,有人。”时雪泠也没瞒着时南寄。 “何人。”时南寄问道。 时雪泠瞟了一眼时南寄的神色,不算生气但绝不开心,他站直了身子,手握着拳头放在唇前咳了一声,“沈斯野。” “沈斯野?”时南寄皱起眉,“沈将军的小儿子?” “嗯。”时雪泠应道。 “他为何在此处?”时南寄问道。 时雪泠也不知道怎么和他大哥解释,他去掉了前面和沈斯野的争吵,总结道:“沈斯野溺水了,失忆了,我收留了他。” “我去传书沈将军。”时南寄转身就想走。 时雪泠拉住时南寄的衣袖,“大哥......” “你和那小子不和,把他送回去正好,”时南寄观察着时雪泠的神色,忽然明了,问道:“你又干了何事?” 时雪泠轻轻晃了一下时南寄的衣袖,“就...我对他说他是我的暗卫。” 时南寄眉头紧锁,“你不该这么做。” “谁叫他老呛我,大哥,我心里有数的。”时雪泠偏了偏头,看向浴池的方向说道。 时南寄自然知道时雪泠不会玩过头,“如若沈将军来问,我会如是说。” 意思就是不会主动去说了。 时雪泠扬起一个笑,“多谢大哥。” “注意身子,按时服药。”时南寄说道。 “好。” 时南寄走后,时雪泠在坐榻上小憩了一会,他睡眠浅,听见脚步声,时雪泠睁开了眼。 时南寄的衣服沈斯野穿着倒是合身,少年的长发垂着,水珠落在地面形成一个坑洼。 莲月拿着手帕和扇子走了进来,刚碰上沈斯野的头发,少年就躲开了。 看上去不愿意被别人触碰。 “你出去吧,东西给我。”时雪泠对莲月说道。 时雪泠手里拿着手帕和扇子,招呼着沈斯野:“过来。” 沈斯野走到时雪泠面前。 时雪泠把手帕递到沈斯野面前,“自己将水擦了。” 沈斯野接过手帕,擦了起来。 等沈斯野擦的差不多了,时雪泠喝了口茶水,“看见门口的小凳了吗,端过来,坐着。” 沈斯野看着时雪泠,有些疑惑。 “给你吹干,不是说等会同我外出么?”时雪泠拉了拉滑落下去的毯子。 等到沈斯野坐到自己面前,时雪泠身侧没有木梳,只好用手给沈斯野顺发,一手用扇子吹着。 沈斯野坐在小凳子上,清晰地感觉到柔软的指腹贴着自己的头皮。 感觉到肌肤细腻的指尖不小心挨上自己的耳尖,沈斯野一瞬间绷直了身子。 第3章训狗五则 身后时雪泠缓慢的吐息似乎落在了自己的发丝上,然后急切地传进自己的神稍。 时雪泠垂眸,看着沈斯野通红的耳根,他弯唇笑了起来,指尖轻轻抬起,拨了拨沈斯野的耳垂,“很热吗?” “嗯?”沈斯野不知晓时雪泠怎么突然这么问自己。 时雪泠点着沈斯野的耳垂,说道:“你耳垂好红。” 还没等沈斯野回话,时雪泠就用自己冰凉的掌心揉了几下沈斯野的耳垂,随后像个没事人一样说道:“好了,给你降温。” 沈斯野愣愣地端坐着,只一息,一股热意直冲他的天灵盖,他只觉得自己的耳垂比刚才更烫。 等到将沈斯野的头发吹干的差不多了,时雪泠停下动作,把扇子放在桌几上,甩了甩酸麻的手。 “起来吧,”时雪泠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斯野,举着自己的手,“我的手酸了。” 沈斯野听懂了时雪泠的暗示,他握住时雪泠的手腕,一下一下地给时雪泠揉了起来,少年的力道明显刻意收着,就像生怕把手里的琉璃捏碎一般。 “行了,你的发冠呢?”时雪泠问道。 沈斯野指了指浴池,“在那边。” “会束发么?”时雪泠抬眸,盯着沈斯野。 沈斯野皱着眉,似乎在思索自己会还是不会。 时雪泠叹了口气,“你先去拿来。” 沈斯野拿着发冠走了回来。 时雪泠伸出手,“给我。” 发冠放在时雪泠的掌心,时雪泠拿着发冠观察了一会。 他还没到弱冠,也用不着束发,这还是他第一次观察发冠的样式。 “想起来你会束发了么?”时雪泠问道。 沈斯野摇了摇头。 看来沈小公子平日都是婢女给束发的。 时雪泠有幸见过自己他大哥束发,他记性好,也就记下了。 时雪泠掀开身上的毡毯,走到镜台前,拍了拍木椅,“过来。” 沈斯野走到木椅前坐下。 时雪泠凭着印象里的步骤给沈斯野束发。 虽然不算很好,但也不丑。 “行了,走吧。”时雪泠放下木梳。 沈斯野看了一眼时雪泠披着的长发,“小少爷不用束发么?” “我才十九,还未行冠礼,不用束发。”时雪泠解释道。 沈斯野抬手,摸着自己头顶的发冠,“那我年岁多少?” “二十。”时雪泠开口。 沈斯野点点头,像是记下来了。 走出卧房,时雪泠才发觉雨已经停了,这是最近少见的阴天。 时雪泠接过莲月递过来的斗篷,系在身上,遮盖住那副清瘦的身子。 “走了。”时雪泠偏头对沈斯野说道。 走出巡抚府,街道的人不是很多,梅雨停了才渐渐出来了些许。 时雪泠坐上马车,对还站在外面的沈斯野说道:“愣着作甚?进来。” 沈斯野这才坐了进去。 马车很宽敞,中间火盆里烤着瑞炭,把马车外的阴冷带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摇摇晃晃地停下。 第4章 莲月的声音的外面响起,“小少爷,到了。” 时雪泠睁开双眼,看了一眼一直盯着自己瞧的沈斯野,轻笑道:“看我作甚?” 沈斯野收起视线,他没想到时雪泠睡觉的时候还注意到自己在盯着他瞧。 看见沈斯野有些红的耳垂,时雪泠的心思满足了,他站起身,“下去了。” 下了马车,时雪泠看着面前的成衣铺,对站在自己身旁的沈斯野说道:“进去挑几件喜欢的衣物。” 沈斯野似乎没察觉这已经超出了主仆的范畴,他点点头,“好。” 走进成衣铺,里面都是男子服饰,时雪泠看了几眼里面的衣物,掌柜见时雪泠来了,连忙迎了上来,殷切道:“时公子,要些什么?” 时雪泠食指一抬,指着自己身旁的沈斯野,“给他挑,拿几件袖口为箭袖的服饰出来,颜色别太深。” 想到沈斯野先前穿的玄色箭袖袍,时雪泠皱紧眉,也不知道沈斯野何时喜欢这般丑的颜色。 掌柜点点头,吩咐小二去拿了。 等小二去拿衣物的时间,时雪泠看着周围的服饰,视线落在一身水蓝月白色襕衫上,莲月注意到时雪泠的视线,走了上去,“公子,要这件么?” “水蓝色不行。”时雪泠留下一句话,转过身。 他又瞧了一会,也没瞧见一身喜欢的衣物,也就没再看下去了。 不多时,小二身后跟着一群小二,一人手上拿着一件衣物,待走到时雪泠面前,一齐举了起来。 掌柜走到时雪泠身侧,笑着说道:“公子您挑。” 时雪泠看了一眼沈斯野,“你挑。” 沈斯野落在水蓝月白色襕衫的视线收回,他看着自己面前十几套的服饰,走了上前。 掌柜还想再说些什么,时雪泠抬起手,示意掌柜别再说话,上前走去看。 时雪泠摸上衣物,材质不差,看上去不是糊弄人的。 他的目光中这一圈衣物中扫了一眼,最后停留在一件玄色衣袍上。 和先前沈斯野穿的不同,这身衣服只是边缘织线处用的玄色,布料却以檀色为主,看上去格外合沈斯野的长相。 见时雪泠在这件衣袍前待得时间最久,沈斯野走了上去,“小少爷喜欢这件么?” 时雪泠抬起头,盯着沈斯野的脸瞧,半晌后,他抬起指尖,点了点沈斯野的脸颊,“它配你的脸。” 掌柜听见时雪泠的话,走上前,“时公子,那就这件了?” 时雪泠看着沈斯野,似是在征求沈斯野的意见。 沈斯野被时雪泠那双眼看的有些心乱,他点点头,“小少爷帮我选就好。” 时雪泠满意地笑了一下。 时雪泠又挑了几件颜色不同的服饰,“这些都要了。” 掌柜见来了大生意,笑得嘴都合不拢,他招呼了小二,“给时公子收好了。” 买好的衣物被拿在婢女手中,时雪泠跨出门槛,就看见了街边摆着的小摊。 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时雪泠拉住沈斯野的衣袖,转过头对沈斯野说道:“随我走。” 沈斯野跟着时雪泠走到小摊前。 白皙的指尖拿着面具瞧,沈斯野有些困惑,“为何要买此物。” 时雪泠瞧了沈斯野一眼,“不是说了?你不能露面,带面具正好。” 时雪泠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个狐狸面具放在沈斯野脸上。 “这个太显眼了。”时雪泠嘀咕着。 他的手在面具堆里翻找着,也不知翻了多久,才终于停住动作。 时雪泠拿起一个银色的面具,上面的图案简洁,是一只猎鹰的翅膀,刚好遮住沈斯野的半张脸。 时雪泠举着面具遮住沈斯野的脸,冰凉的指甲贴上沈斯野的鼻尖。 沈斯野眼前全是银色,只能透过给眼睛留出的孔看见时雪泠的脸,那双丹凤眼弯着,看上去很满意这张面具在自己脸上的表现。 沈斯野垂着眸,看向那根纤细的指尖。 上面似乎有一颗小痣。 还没等沈斯野看清楚,时雪泠就收回了手,对摆摊的女子说道:“姑娘,这副面具多少铜板?” “五铜板。”摊位上的姑娘回答道。 莲月掏出荷包,给老板付了五铜板。 时雪泠把面具塞进沈斯野手里,说道:“日后出门你就带着这副面具,知晓了吗?” “好。”沈斯野看着自己掌心的面具,应道。 到了晚时吃饭,时雪泠吩咐莲月留了一份饭菜送去沈斯野的房里。 吃完晚饭,时雪泠看着自己面前颜色深沉的药汤,散发的苦味穿进了时雪泠的鼻尖。 时雪泠皱紧眉,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时雪泠晚上睡得早,他在梦里迷迷糊糊地醒来,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 一睁眼,就看见床头坐着一个人影。 时雪泠一下坐起身,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声音,“你是谁?” “是我。”熟悉的声音响起。 时雪泠松了一口气。 他打开窗,透着月光看见沈斯野的脸,皱着眉问道:“你不去就寝,在我床头待着作甚。” 沈斯野一脸迷茫,“小少爷你说我要无时无刻保护您的。” “不包括此刻,懂了吗?”时雪泠拍着自己的心口,咳了几声。 瘦薄的身子因为剧烈的咳嗽抖动,沈斯野连忙上前扶住时雪泠。 他垂着眸,声音有些落寞:“抱歉。” 时雪泠偏着头,看见那张脸,心头的怒气一下没了。 从前他怎么不知道沈斯野这么像狗? 可惜他不爱养狗。 “无事,日后别这样了,知道了吗?”时雪泠松开拍着心口的手,平复着受惊的情绪,对沈斯野说道。 沈斯野点点头,“我知晓了。” 真是越看越像狗。 时雪泠伸出手,揉了一下沈斯野的脑袋,“回去吧,早点歇息。” “好。”沈斯野应道。 等沈斯野走后,时雪泠关上窗户,重新睡了过去。 翌日。 时雪泠从梦中惊醒,他竟然梦见沈斯野真变成了狗,知道自己逗他玩以后咬自己。 时雪泠披上衣服,在桌前吃了早膳,按照惯例喝了药。 “约林温竹来府中。”时雪泠撑着头,对莲月说道。 莲月应了好,转身离去。 期间沈斯野来了一次,时雪泠找事情把沈斯野打发走了。 “雪泠,何事要我来?”林温竹跨着步子走进时雪泠的卧房,毫不客气地拿了一块桌上的糕点放进嘴里吃。 “你府中不是养狗么?”时雪泠若有所思地询问。 林温竹颔首,应道:“对,有何事要问的?” “怎么训狗?”时雪泠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轻声开口。 “这简单啊!”林温竹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我和你说一下我们府的训狗五则!” “一,挑食就饿它;二,不听话就饿它;三,打碎东西就饿它;四,乱跑就饿它;五;不认主就饿它。” 说了半天没一个说到点子上。 时雪泠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唇边,小咬了一口,懒洋洋地问道:“咬人怎么办?” 林温竹一愣,思索了一会,回答道:“咬人就打它。” 时雪泠点点头,咽下口中的糕点,“知道了。” 第4章江南软语 林温竹看着时雪泠平静的神色,好奇道:“你不是不喜欢养狗么?怎么突然来问我怎么养狗了?” 时雪泠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突然有点想养了。” “我府上的狗怀了,你要一只么,我送你。”林温竹问道。 时雪泠摇摇头,茶味在口中弥漫,他眉眼轻轻弯了起来,“不必,我有了。” 林温竹左瞧瞧右瞧瞧,“在哪呢?我看看。” 时雪泠还没开口,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眼前的光亮被挡住,他抬起头,就见沈斯野站在门口。 少年背着光,穿着昨日自己挑的那身衣物,檀色的丝线被照着发亮,头发被胡乱束了起来。 看上去就是沈斯野自己束的。 站在那像块木头。 时雪泠叹了口气,“站着干甚?” 沈斯野这才走到时雪泠身边。 时雪泠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凳子,“坐着,吃早膳了吗?” “吃了。”沈斯野应道。 林温竹盯着沈斯野瞧了好一会,开口:“这人是谁?以前没见过。” 时雪泠听见林温竹的问话,侧了侧头,“府中新来的侍卫,伺候我的。” “长得可真俊俏,我从未见过这般长相的侍卫。”林温竹感叹道。 时雪泠看了一眼沈斯野,见沈斯野没什么反应他才继续回林温竹,“确实俊俏。” 话音刚落,一道声响在时雪泠耳旁响起。 时雪泠偏过头,就瞧见沈斯野整个人僵着,左手捏作拳头放在桌上。 第5章 时雪泠弯了弯唇,抓住沈斯野的手腕,指尖在箭袖上划着,“夸不得你么?” 他说话天生带着些江南人的软,但习惯上扬的尾音又沾染了些妩媚。 像不谙世事却又勾人不自觉的狐狸。 沈斯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自然知道这样肖想时雪泠不对,可他还是下意识地去想。 好像成了习惯。 沈斯野摇了摇头,声音有些生硬,“没有。” “没有什么?”时雪泠的指尖顺着箭袖的口子摸了进去,顺着沈斯野的腕骨打着圈。 少年的身子在一瞬间绷直,但还是下意识回应时雪泠的问话,“能夸我。” “能夸你什么?”时雪泠继续问道。 好像不从沈斯野口中听见那两个字不罢休一样。 “可以夸我俊俏。”沈斯野闭了闭眼,把话说全了。 时雪泠这才松开手,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他看向眼睛睁的有些大的林温竹,问道:“瞧我作甚?” 林温竹吃了口糕点压压惊,他看了眼自己对面坐在一起的两人。 一个被称作江南三寸雪的美人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面容如玉的俊秀少年,怎么说怎么不对劲。 两人的动作还如此亲昵,看上去容不得任何人进去。 一看林温竹那眼神时雪泠就知道林温竹有话要说,他拿了块糕点,放在沈斯野的掌心,说道:“你先出去,练武,还记得怎么练吗?” 沈斯野点点头,“记得。” 时雪泠笑了一声,伸出手勾了勾沈斯野的下颌,“出去吧。” 感觉到少年身子再次绷紧,时雪泠又笑了起来。 他刚服了药,唇色艳丽,笑起来活像话本里吸了人精气的狐妖。 但偏偏又生了一张清冷的面庞。 待沈斯野走远,时雪泠才收回落在门口的视线,望向林温竹,喝了一口茶,不急不慢地说道:“有什么事便问。” 林温竹挪了挪自己的凳子,贴近时雪泠,问道:“那人,是你最近养的男宠吗?” 时雪泠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站在门口的眼观鼻鼻观心的莲月莲秋二人,挥了挥手,“你们也走。” 林温竹见时雪泠赶走了莲月和莲秋,就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真的吗?他怎么样啊?”林温竹有些好奇。 时雪泠喝了口茶压惊,他看向满脸兴奋的林温竹,轻声开口:“我的身子,你觉得行么?” “有何不行,又不用你....” 见林温竹越说越粗鲁,时雪泠打断了林温竹的话,神色淡淡地说出骇人的话:“我的身子,会死在床榻上的。” 明明自己不喜林温竹说话祖鲁,却没发觉自己说的话更耐人寻味。 林温竹仔细想了一下,竟是认可了时雪泠的话,“那你养着他作甚?” “不是和你说我想养狗了么。”时雪泠垂眸,扫去桌上掉落的糕点残渣。 林温竹点点头,没想到这两者之间有何关联,“那你的狗呢?” 时雪泠眼眸弯了起来,掌心抵着刚刚沈斯野坐着的凳子上,指尖在上面不停画着圈,“刚刚不是见了么?” “刚刚哪见......”林温竹忽地反应过来。 原来他和时雪泠说的狗不是同一个。 他说的狗是家禽。 而时雪泠想养的狗是人。 时雪泠见林温竹猜到了,神色又恢复如初。 “那人的底细,你清楚么?”林温竹放低了声音问道。 那可太清楚不过了。 “清楚。” 林温竹还是没放下心来,“你小心是那王氏的人。” “她敢么?”时雪泠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轻声说道。 “你那弟弟...”林温竹暗示道。 时雪泠摇了摇头,将喝尽的茶杯放在桌上,明明身子纤薄,但气势却不弱,“不是他们的人。” “你打探清楚了?”林温竹皱着眉问道。 时雪泠拿起茶壶,又往杯里倒了杯茶,闻言回答道:“没有打探。” “那你还放下心?”林温竹有些担心。 时雪泠自然知道林温竹的意思,他喝了口茶,压下嗓子里的干燥,“我认识他。” 林温竹听着时雪泠把一切说完,眉头松开后又皱紧,“你玩心太重了。” “怎么了?”时雪泠问道。 “沈小公子知道后不会气得揍你么?”林温竹开口。 他知道沈斯野这个人,只是从未见过。 前几年去燕京的时候就听说时雪泠和沈斯野见面就掐,林温竹和时雪泠是小时玩伴,自然对沈斯野也喜欢不起来。 “他不会打我。”时雪泠笑了起来。 “你就这么确定?”林温竹对时雪泠的信心有些怀疑。 时雪泠知道沈斯野不会打自己。 那时在燕京,沈斯野听见了旁人对时雪泠说的不要和沈斯野结识的话。 第二日,少年就找上了时雪泠。 时雪泠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沈小公子,有事么?” 沈斯野当然没事找时雪泠,他对时雪泠的印象还停留在身子骨弱风一吹就倒的美人。 有日他甚至看见时雪泠出门有十几个婢女随行。 但沈斯野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无事,可他也不知怎么和时雪泠说。 两人就这样僵持不下。 时雪泠在烈日下烤的有些难受,他打算绕开沈斯野离开,刚走一步,就看见沈斯野再次拦在了自己面前。 时雪泠抬头,盯着沈斯野的面庞,问道:“有事便说。” 沈斯野半天都没说一个字,时雪泠不想等了,转身就想走。 刚走一步,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沈斯野抓住时雪泠手腕一愣,掌心握着的手腕过分纤细,沈斯野甚至觉得自己轻轻一碰就能捏碎。 他这时才注意到面前美人瘦薄的身子。 “我....”沈斯野终于开口。 时雪泠侧过头,看向沈斯野,“你?” “你和李家那小子说的话我听见了。”沈斯野说道。 时雪泠回想了一下,就想到了昨日那件事。 也只有那事和沈斯野有关联。 一个不太熟稔的男子走到自己面前,告诫自己道:“时公子,你莫要和沈斯野走太近,他人不行,喜欢打人。” 时雪泠根本就没和沈斯野说过话,听见那人的话也只出于礼仪笑了一下,随后就走了。 原来是李家的公子。 时雪泠没印象。 “然后呢?”时雪泠反问道。 沈斯野的目光落在那张清冷的脸上,脑子突然停下了运作。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斯野没开口,时雪泠就再次开口了,“你要打我么?” 时雪泠抬起被沈斯野握着的那只手,用了用力,让沈斯野的手背贴上自己的脸颊,无所谓地说道:“喏,打。” 手背碰上那冰凉面颊的一瞬,沈斯野的身子瞬间不知该怎么动作。 时雪泠明明长着那般清冷的脸庞,说话却那般软,那般勾人。 “你们江南人,说话都这样软吗?”沈斯野还没反应过来,话就从唇中吐出。 话刚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 时雪泠反应过来的比较快,他晃了晃自己的手腕,“沈小公子,软不软我不知道,你到底打不打我?” 沈斯野看着时雪泠晃手腕的动作心也跟着揪紧。 时雪泠太瘦了,他不知为何,有些担心时雪泠把身子骨晃散架。 沈斯野松开自己握着时雪泠手腕的手。 他轻咳了一声,说道:“我不会打人。” “那我呢?”时雪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我不会打你。”沈斯野说道。 时雪泠看着沈斯野通红的耳尖,偏了偏头,看向头顶的太阳。 “沈斯野!先生,您看,沈斯野在欺负时雪泠!手都伸到时雪泠脸上了!” 一阵怒吼打断两人的谈话。 沈斯野看向那头的人,时雪泠也跟着看了过去,是李家的公子。 在先生走到两人面前之前,沈斯野率先离去了。 时雪泠解释了沈斯野只是找自己有事后先生也离去了。 只是第二天,沈斯野就开始各种各样找时雪泠的茬。 却唯独没有打过时雪泠。 时雪泠从回忆抽身,就听见林温竹的话。 他弯着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滑进胃里,他淡淡开口:“我确信他不会打我。” 莫说先前不会打,现在更是不会打了。 逗一下就脸红的人。 第5章玉簪绾发 林温竹见时雪泠如此确信,也没有再说什么。 时雪泠侧着身子,望向院外,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 “你不会是在想那沈小公子吧?”林温竹看着时雪泠冷淡的神色,玩笑道。 第6章 “嗯哼。”时雪泠抬起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轻声应道。 柳色的衣袖顺着时雪泠的动作滑落在手肘,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和纤瘦的手腕。 美人的长睫扇着,眼眸流转,唇角扬着不易察觉的笑。 林温竹没想到时雪泠就这么应了下去,还没说些什么,就瞧见时雪泠站起了身。 “出去看看罢。”时雪泠声音懒散,喝了最后一口茶。 踏出院外,就是一汪池塘,里面的荷叶含着雨珠,今日还没有下雨,但风还是簌簌刮着。 沈斯野就在院外,手中持着泛着银光的剑舞动着。 这还是时雪泠第一次看见沈斯野练武的样子。 少年劲瘦的腰身随着武剑的动作折着,束起的长发也跟着大幅度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欸,别说,这沈小公子腰劲挺好的。”林温竹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时雪泠,说道。 时雪泠的视线落在沈斯野的腰上,玄色的腰束捆在沈斯野的腰腹部。 时雪泠轻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上前就了几步。 刚走上前,剑尖就直直的指向时雪泠的脸庞。 沈斯野连忙收回剑,连姿势都有些不稳,晃了好一会才站稳。 他看着时雪泠,神情有些紧张,连忙问道:“有事么?” 时雪泠摇摇头,抬眸看着沈斯野,对沈斯野说道:“我无事,吓着你了?” 沈斯野收起剑,将剑放在石头旁,“没有,小少爷没有发出声响,我没有听见。” “那怎么不练了?我想瞧瞧。”时雪泠在一旁的石桌上坐下,对沈斯野说道。 沈斯野看了一眼时雪泠身旁的林温竹,抿着唇有些不情愿的样子。 时雪泠只好偏头对林温竹说道:“你先回去罢,改日我来找你。” 林温竹眼珠子打着转,最后应了声好。 时雪泠对莲月说道:“你送一下林公子。” 等到院子里无人以后,时雪泠撑着下巴,“可以练给我看了么?” 沈斯野拿起放在石头旁的剑,“可以。” 沈斯野话刚说完,一阵劲风就吹起。 不过他好像对这股劲风没什么感觉,继续拿着剑武着。 时雪泠抬起头看了眼天色,视线就重新落回在了沈斯野身上。 这股风吹得沈斯野的长发晃了起来,一缕一缕,有不少打在了院子里养的竹子上,发出声响。 看上去使的力气不小。 时雪泠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沈斯野的脸上,少年似乎对武艺有天生的喜爱,一碰上剑就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时雪泠在燕京时也只是听过沈斯野是武学奇才的名头,今日也是头一回见到。 沈斯野在私塾的时候从来都不认真,先生教的书一本都背不下来,许多人都说沈斯野来私塾只是来涨见识。 但时雪泠知道不是。 他见过沈斯野散学后悄悄蹲在私塾没什么人去的小角落背书。 满脸愁容,好像是遇见了什么天敌。 看上去只是单纯太笨了些,也并非是刻意同读书作对。 一滴小雨落下,将灰色的石桌洇成了深色。 下一瞬,淅淅沥沥的雨落了下来,打湿了时雪泠的身子。 沈斯野停下武剑的动作,走到时雪泠身边,扶住时雪泠的小臂,“回去罢。” 时雪泠揉着被雨淋的有些疼的头,轻轻嗯了一声,“回去罢。” 好在沈斯野就在时雪泠的院子里练武,只需几步路就回到了时雪泠的卧房。 沈斯野摸着时雪泠被雨淋的润湿的衣物,皱紧了眉,“要换衣裳吗?” 时雪泠在坐榻上坐下,拿起时常放在榻上的毡毯盖在身上,偏着头咳了一声,“要,莲月呢?” “莲月去送那位公子了。”沈斯野说道。 “你去找莲秋取我的衣物,我先去沐浴。”时雪泠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他确实没想到自己的身子骨竟比平时还弱,这次甚至只是淋了几滴雨就头疼咳嗽了起来。 让时南寄知道,恐怕又要加大药物的用量了。 沈斯野听到时雪泠的吩咐,点点头,“好,我先扶你去浴池。” 时雪泠身上冷的有些吓人,沈斯野看了眼自己身上也被打湿的衣物,指尖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给时雪泠传暖。 到了浴池,浴池散发的热气缓和了时雪泠身上的冷意,沈斯野摸了摸时雪泠的额头,“你一人可以么?” 沈斯野话刚说完,怀里一空,时雪泠就钻出了沈斯野的手中。 身子纤瘦的美人整个人已经坐在了浴池上,下一秒就直接滑了进去,“我可以,你要看着我脱衣物么?” 话落,沈斯野就看见时雪泠的手拉开了衣领,露出一片雪白。 沈斯野慌忙转过身子,走前还不忘对时雪泠说道:“我去找莲秋要衣物,你要小心。” 屏风后传来一声懒散的嗯。 等到沈斯野找到莲秋,两人拿着时雪泠的衣物走到了浴池前。 沈斯野偏过头,看着站在屏风外的莲秋,问道:“你怎么不走了?” 莲秋摇了摇头,“公子不许人进去瞧他。” 沈斯野本以为先前的话是时雪泠玩笑的话,却没想到时雪泠这般的身子骨也不需要旁人帮忙。 莲秋说着,就想把衣服往屏风上挂。 “让沈斯野带进来。”屏风后传来时雪泠的声音。 莲秋看了沈斯野一眼,低下头把时雪泠的衣物递给沈斯野,“莫要让公子摔倒。” 沈斯野点点头,“好。” 走进屏风后,沈斯野入目就是一片乌黑的长发,时雪泠背对着他,大概是听见了沈斯野走进来的动静,时雪泠伸出手,说道:“把衣物给我吧。” 沈斯野手中拿着衣物,“小少爷沐浴好了吗?” 时雪泠转过身,双手放在浴池边缘,脑袋抵着小臂,他弯了弯头,对沈斯野说道:“嗯,给我吧。” 沈斯野走到时雪泠身旁,蹲下身子,将衣物递到了时雪泠的手中。 刚凑近,沈斯野就问道了一股莲花的香味。 他垂眸,看着时雪泠。 时雪泠刚刚入了水,整个人的肌肤几乎看不见任何瑕疵,如同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睫羽上还挂着水珠,起初没有血色唇瓣在热气下也变成了深红,乌黑的发丝披在他身后,同刚被淋了水的刺玫般。 但偏偏身上又散发着一股莲花的味道,在这氤氲水汽中若隐若现。 “你盯着我瞧作甚。”时雪泠抬起头,碰了碰沈斯野的指尖。 沈斯野回过神,也不知道是浴池的热气还是怎么回事,烧的他脸发热。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在臆想时雪泠了。 时雪泠带着水的指尖触摸上沈斯野的手背,抬眸瞧着沈斯野,尾音勾着:“再不松手,我就认为你想为我穿衣物了。” 过于露骨的话语传入沈斯野的耳中,他连忙松开手,磕磕绊绊地说道:“我先出去了。” 沈斯野走后,时雪泠看着自己手中的衣物,笑出了声。 他懒散地拖着声音,对着屏风外的影子说道:“你把我里衣拿走了,我穿些什么?” 沈斯野低下头,这才发觉自己不小心将里衣从时雪泠手中扯走了。 他回到浴池,重新把里衣递给时雪泠。 这次一秒都没有多待。 等到时雪泠换好衣服从浴池出来,沈斯野的视线才挪到浴池那边。 他发现时雪泠好像偏爱柳青色的衣物。 还没沈斯野继续想下去,一股莲花香就充斥了他的鼻尖,沈斯野这才发觉时雪泠走到了自己面前。 时雪泠看了一眼愣着的沈斯野,问道:“为何总盯着我瞧?” 沈斯野偏过头,没有应答。 时雪泠从唇中吐出一声轻笑,他转身坐在镜台前,将发丝揽到身前,拿起莲秋放在镜台上的手帕擦起了发尾。 他透过铜镜看着还盯着自己瞧的沈斯野,轻声开口:“不愿说我便不问了。” 潮湿的发尾不可避免地打湿了身前的布料。 时雪泠拿着手帕慢慢擦着。 没擦几下,视线里出现一双手,时雪泠手中的手帕被拿走,他在镜中看见了自己身后那截绑着玄色腰束的劲瘦腰身。 “我来吧,免得弄湿了你的衣裳。”沈斯野拿起时雪泠的头发,安安静静地擦了起来。 时雪泠的头发很多,但在沈斯野手中仅仅一手就能握全。 “你不告诉我,我不让你擦。”时雪泠仰起头,盯着沈斯野的眼睛开口。 沈斯野知道时雪泠在说什么。 他喉结滚了滚,被那双眼睛盯得有些难捱,最后还是开口:“你身上有股莲花香。” 时雪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重新低下了头,任由沈斯野给自己擦发。 “莲花香是浴池里的,过会我身上就只有药味了,难闻得很。”时雪泠把玩着镜台上的簪子,状似不经意地对沈斯野解释道。 第7章 “也好闻的。”沈斯野开口。 时雪泠弯着眼睛,“你是在哄我么?” 沈斯野张了张唇,想和时雪泠解释自己没有哄他。 他确实没有在时雪泠身上闻到过药味,如果硬要说有味道,也只有江南的那股雨味。 像是要把人疏离开,却不容分说地又浸湿人的肌肤。 “不过我接受了,可以多哄我,”时雪泠偏了偏头,看着镜子中没有动作的少年,说道:“怎么不擦了?” 沈斯野回过神,开始给时雪泠擦了起来。 时雪泠确实没说错,等沈斯野给时雪泠的发丝擦干,那股莲花香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 “好了。”沈斯野放下手中的手帕,对时雪泠说道。 时雪泠拿起手中把玩的白玉簪,往身后递,“会绾发么?” 沈斯野摇了摇头,“不会。” “可我都给你束发了。礼尚往来,你得为我绾一次发吧?”时雪泠说道。 沈斯野看着那白皙指尖捏着的玉簪,最终还是拿了起来,笨手笨脚地给时雪泠绾发。 他说不会确实就是不会,最后的成果甚至不如时雪泠披着头发,还让时雪泠的头发打起了结。 时雪泠叹了一口气,拿下缠着自己头发的玉簪,又用木梳梳顺了自己的头发。 他对着镜子说道:“看好了。” 沈斯野点点头。 点完头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何要学绾发? 但时雪泠已经开始动作了,沈斯野的视线被那双手吸引。 时雪泠的手也像玉一样,大概是在江南养的缘故。 沈斯野看着时雪泠白皙的手指上缠着乌黑的发丝,几下动作就绾好了头发。 时雪泠轻轻晃了一下自己的头,站起身对还在愣神的沈斯野说道:“可学会了?” 明明看上去格外松垮,但时雪泠却又晃不散。 沈斯野愣愣地点了一下头,应道:“学会了?” 时雪泠又笑了起来,他拿起桌上的柳青色玉簪,轻轻掰开沈斯野的手指,将玉簪塞入沈斯野手中。 他用指尖贴了一下沈斯野的掌心,另一只手点了一下沈斯野的额头。 时雪泠笑着,勾着尾音轻声开口,“慢慢学,日后说不准我还要你为我绾发呢,嗯?” 第6章雪白脊背 但时雪泠最后还是病倒了。 时雪泠身子一直不太好,时南寄特意吩咐了不需要有人去唤醒时雪泠,让时雪泠睡到自然醒。 可到了日上三竿,时雪泠卧房的门还是没有打开过。 沈斯野心下觉得有些不对劲,想开开门去瞧。 莲月拦住沈斯野,垂着眸说道:“沈公子,小少爷还在睡觉。” 时南寄特意和莲月等人吩咐了不能轻待了沈斯野,莲月他们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沈斯野不是时雪泠口中的暗卫。 也没有谁家暗卫抛头露面。 沈斯野没注意到莲月对自己称呼的变化,他皱着眉,对莲月说道:“快午时了。” “小少爷可能是昨晚不适,睡得较晚。”莲月低着头,继续说道。 沈斯野心里有些紧,他还是没有听进莲月的话,直接将门推开了。 里面很安静,看样子就像时雪泠还未醒来一样。 “沈公子,小少爷只是睡着了。”莲月走了进来,拦住了沈斯野。 “我就进去看一眼,不会发出声响。”沈斯野开口。 莲月听沈斯野这么说,最后还是让开了,仔细叮嘱道:“小少爷被吵醒会发脾气,动静一定要小。” 沈斯野点点头,“好。” 沈斯野走到了时雪泠卧房里面,这是他第一次到时雪泠的床榻前。 整个床榻都被用青色的帷幔遮了起来,看上去床榻的主人正睡得正熟。 但沈斯野还是没放下心,他走到床旁,蹲下身子听着。 沈斯野向来听力惊人,但也只听到了一些微弱的呼吸声。 他心下一惊,打开帷幔,就看见时雪泠的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的身子几乎没什么起伏。 沈斯野的手贴上时雪泠的脸颊,刚挨上,就被冰了一下。 “小少爷。”沈斯野轻声喊道。 躺在床上的人没有动静。 沈斯野又喊了一声。 时雪泠的睫毛动了动,他偏了偏头,刚睁开眼对上沈斯野的眼睛,就剧烈地咳了起来。 沈斯野用手捂着时雪泠的脸颊,声音着急,“很难受吗?” 时雪泠听见了沈斯野的话,浑身的凉意让他有些眼花,下意识就往热源处贴。 沈斯野垂眸,看着快要缩进自己怀里的时雪泠,他扶着时雪泠的身子,站起身坐在床榻上,让时雪泠靠在自己腿上。 沈斯野身上是热的,时雪泠拖着自己的手挨上沈斯野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掌。 柔软的手抓住沈斯野的手背,时雪泠又咳了几声,话都有些说不出来:“给我热一下。” 沈斯野把滑落被子盖在时雪泠身上。 他垂着眸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时雪泠,时雪泠的发顶挨着他的腰腹,因为太过冷,时不时就往沈斯野怀里钻,顶着沈斯野的腰。 时雪泠又咳了几声,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愈发白了起来。 站在外面的莲月终于听见了时雪泠咳嗽的动静,她连忙走了进来,就看见时雪泠躺在沈斯野怀里的这一幕。 只不过她现在来不及关心时雪泠和沈斯野是什么动作,她走到沈斯野旁边,一低头,就看见了时雪泠的脸色。 “小少爷,我去叫大夫。”莲月被时雪泠苍白的脸色吓得一惊,留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沈斯野手上的热度越来越少,他看着时雪泠,“热一些了吗?” 时雪泠摇了摇头,他还抓着沈斯野的手,声音很轻,沈斯野甚至没听见。 沈斯野低下头,才听见时雪泠断断续续的话,“带我去浴池。” “好。”沈斯野将时雪泠抱了起来。 刚抱起来,沈斯野就惊住了。 时雪泠太轻了,轻的沈斯野怕时雪泠下一秒就融化在自己怀里。 但沈斯野现在没时间想这么多,他连忙将时雪泠抱去了浴池。 浴池的热气扑面而来。 沈斯野这时才明白为什么时雪泠的卧房有浴池,而浴池里时常有源源不断的热水。 “放我进去。”时雪泠轻声说道。 沈斯野小心翼翼地将时雪泠放进浴池中,时雪泠的重量甚至没有在浴池中激起任何水花。 时雪泠也不知在浴池中待了多久才身上才有些热意,他偏了偏身,看向还站在一旁的沈斯野,“站着不累?” 沈斯野听见时雪泠开口,摇了摇头,“不累。” “莲月呢?”时雪泠问道。 “去唤大夫了。”沈斯野说道。 时雪泠点了点头,他看着贴着自己身子的衣裳,衣裳吸了水,穿在身上压得人喘不上气。 时雪泠抬起手,却有些抬不起来。 沈斯野瞧见时雪泠的动作,走到时雪泠跟前,“怎么了?” 时雪泠看了沈斯野一眼,挪了挪身子,让自己靠在小台阶上,“帮我一下。” “什么?”沈斯野没听懂时雪泠话里的意思。 时雪泠咳了两声,抬起自己的手放在浴池边缘,将自己没说完的话补全,“帮我脱一下里衣。” “我....” “算了,让你来也不好。”时雪泠重新挪回了一开始的位置。 好在蒋大夫的医馆就在巡抚府附近,莲月很快就将蒋大夫唤了进来。 “沈公子,小少爷是在浴池里面吗?”莲月站在屏风外对沈斯野问道。 “嗯。”沈斯野应道。 “我带了衣物来,你给小少爷换上,蒋大夫在外面等着了。”莲月继续说道。 沈斯野走出去,结果莲月手中的衣物,然后又走进了浴池。 他将衣物放在躺椅上,对时雪泠说道:“大夫来了。” 时雪泠从浴池中站起身,刚走出浴池,他就晃了晃身子。 沈斯野连忙接住时雪泠,时雪泠的发丝滴着水,落在了沈斯野袖子上。 “还好吧?”沈斯野问道。 时雪泠抓着沈斯野的手臂,“还是得麻烦你。” 沈斯野这回听懂了时雪泠话里的意思,他没有再推辞,时雪泠现在的身子想让他自己换衣裳是不可能的。 不知为何,沈斯野不放心。 他拿着衣物走到时雪泠面前,时雪泠就转过了身,背对着沈斯野说道:“我能解开,你帮我穿一下就好了。” 里衣是白色的,被水润湿以后几乎变成了透明色,能透过里衣看见时雪泠的后背,被浴池的热水氤氲的有些粉。 里衣被时雪泠脱下,沈斯野这下彻底看见了时雪泠的脊背,雪白得没有一丝瑕疵,腰比沈斯野想象中的还细。 时雪泠偏着头,见身后的人半晌没有动静,他轻咳了一声。 第8章 沈斯野回过神,拿着里衣让时雪泠套上。 到了换袴的时候,沈斯野拿着时雪泠的里裤,有些不知所措。 时雪泠拿过自己的里裤,撑着沈斯野的手臂,“我自己来就好。” 瞧见半透明的里裤滑落在地上,沈斯野慌忙偏过头。 他也不知自己在紧张些什么,都是男子,怎么就瞧不得了。 但是沈斯野的内心不敢瞧。 “好了,帮我穿上衣物就好。”时雪泠松开扶着沈斯野手臂的手。 沈斯野拿着外衣替时雪泠穿好。 时雪泠泡了热汤,此时比先前刚刚睡醒的时候好多了。 但沈斯野还是不放心,扶着时雪泠走了出去。 一走出去,莲月就拿着一个汤婆子递到时雪泠面前,“小少爷,汤婆子,拿着暖暖。” 时雪泠接过汤婆子,对莲月说道:“别告诉我大哥。” “别告诉谁?”一道沉稳的男声响起。 时雪泠抬起头,就看见时南寄站在卧房门口,身旁站着的就是蒋大夫。 时南寄走到时雪泠身边,伸出手挨了挨时雪泠的额头,摸见不是那么凉才松了口气。 “为何又病这么重?”时南寄问道。 时雪泠抓住沈斯野的手,潮湿的发丝有一缕挂在沈斯野的小臂上,他低着头咳了一声,“昨日淋了点雨。” “往日有这样吗?”时南寄继续问道。 “并无。” 时南寄转过身,看着蒋大夫,“又加重了。” 蒋大夫将木柜放在桌上,“小少爷,我来给你把脉。” 时雪泠坐在凳子上,有些使不上劲。 他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沈斯野,拍了拍自己一侧的凳子,“你坐这。” 沈斯野顺着时雪泠的话坐下。 刚坐下,冒着热气的身体就靠在了沈斯野的肩膀上,时雪泠伸出自己的手给蒋大夫把脉,对沈斯野说道:“有些坐不稳,给我靠一下。” 沈斯野身子绷的有些紧,时雪泠咳了一声,“你放松点,硌人。” 沈斯野只好放松了身子。 蒋大夫给时雪泠把完脉,皱着眉说道:“寒症又加重了,上次加重是何时?” “五年前。”时雪泠说道。 “上上次呢?”蒋大夫继续问道。 “十一年前。” 蒋大夫松开手,“严重加快速度越来越快了。” “还是没有断出来是具体是什么病吗?”时南寄问道。 蒋大夫摇摇头,“我朝从未出现过这种病症,也没有应对之法,现在的药只能抵制小少爷浑身发寒的症状,具体医治还需知晓是得的何病。” “不是我朝的,有没有种可能是外番传进来的?”时雪泠问道。 蒋大夫仔细想了一下,回答道:“并非没有这种可能,只不过小少爷自幼除了江南和燕京从未去过其他地方,为何会换上外番病症?还是出生时就患起的。” 第7章唯一艳葩 时南寄看着蒋大夫说道:“不论如何,都必须找到病症,对症下药。” 蒋大夫颔首,“这是自然,只不过最近可能需加大药量了。” 时雪泠偏了偏头,不由自主地吐出两声轻咳。 他的身子晃着,看上去随时就要倒在地上。 沈斯野抓住时雪泠的手臂,稳住时雪泠的身子。 时雪泠缓过来,对蒋大夫说道:“麻烦了。” 蒋大夫摆摆手,对时南寄说道:“无事,那我先去抓药了。” “莲月,随蒋大夫去拿药。”时雪泠吩咐道。 等到莲月和蒋大夫走后,时南寄才走到时雪泠身边,他看了眼时雪泠还靠在时南寄身上的动作,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可好些了?”时南寄问道。 “好些了,”时雪泠微微偏了下头,对沈斯野说道:“帮我倒一杯茶。” 沈斯野一手稳着时雪泠的身子,一手拿着茶壶给时雪泠倒茶。 茶壶里的茶水还是热的,刚倒入茶杯就散出雾白色的热气。 沈斯野拿着茶杯喂到时雪泠的唇边,时雪泠就着沈斯野的动作喝了下去。 时南寄有些看不下去,他咳了一声,对时雪泠说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身子不适记得叫大夫,别再淋雨了。” 时雪泠咽下喉中的茶水,轻轻点着头,应道:“好。” 时南寄走后,时雪泠慢吞吞地将茶杯里的茶喝完。 沈斯野将空茶杯放在茶桌上,愣生生地对时雪泠说道:“日后不要淋雨了。” 时雪泠直起身子,他撑着下巴,伸出指尖玩着花瓶中的月季,他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沈斯野的唇上,“你也是我哥么?” 沈斯野顿时抿紧唇。 时雪泠被沈斯野逗得轻笑出声,他停下玩弄花瓣的动作,“逗你的,帮我把铜镜前的簪子拿一只过来。” 沈斯野看了一眼时雪泠半干未干的头发,站起身,去镜台前拿簪子。 其实时雪泠的簪子都差不多是同种样式的,很素,只是颜色有些不同。 沈斯野的视线停留在最里面的一根簪子上。 这根簪子和其他的簪子不同,簪身还是普通的碧玉簪款式,但簪尾上有一朵艳红色的虞美人。 只不过不是真的虞美人,是用玉雕刻的。 这是沈斯野头一回觉得红色和碧色如此相称。 沈斯野拿起那根簪子,又拿起桌上的扇子,回道了时雪泠身边。 时雪泠看着沈斯野手中的扇子,问道:“你要为我吹发?” “可以吗?”沈斯野问道。 时雪泠弯着眸子,说道:“当然可以,我的簪子呢?” 沈斯野将手中的簪子递到时雪泠摊开的掌心。 时雪泠的视线落在这枚簪子上,突然愣住。 他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沈斯野,开口:“愣着作甚,来为我吹发?” 沈斯野拿着扇子走到时雪泠身后。 待到把时雪泠的发丝吹干,沈斯野将手中的扇子放在桌上。 时雪泠把玩着手中的簪子,他的指尖在簪子上的虞美人的花心上打着转。 直到凸起的玉刻花瓣磨得时雪泠的指尖泛红,时雪泠才终于开口:“为何挑这根簪子。” 沈斯野还以为是时雪泠不喜欢,“那我去换一个。” 时雪泠仰起头,盯着沈斯野的眼睛说道:“我何时说我不喜了?只是问你为何挑这根簪子而已。” “我觉得配你。”沈斯野解释道。 时雪泠轻笑出声,他将簪子放在桌上,“那你说说为何配我?” 沈斯野说不上来。 虽然平日里时雪泠戴的簪子都是素的,但沈斯野看见这个簪子的第一眼就觉得很配时雪泠。 就像江南朦胧烟丝青雨中唯一吐蕊的艳葩。 但沈斯野说不出口。 明明话就落在唇边,可内心好像有一股力量驱使他不能说出口。 时雪泠看着说不出口的沈斯野,又笑了一声,“说不出来就罢了。” 这声笑和方才的笑完全不一样。 “很像你。”沈斯野憋了半天,只说出了三个字。 时雪泠拿起桌上的玉簪瞧了又瞧,也不知有没有信沈斯野的话。 “上次让你学挽发,会了么?”时雪泠问道。 沈斯野没想到时雪泠说的慢慢学竟然是真的让他去学,时雪泠塞给他的那根簪子他还放在卧房。 不过沈斯野的反应怎么可能逃过时雪泠的眼睛。 时雪泠将这根簪子握在手中,“换一根簪子。” 沈斯野愣愣点了下头,他想去拿时雪泠手中的簪子,结果时雪泠缩回了手。 “让你拿簪子,没有让你把这根拿回去。”时雪泠说道。 “好。” 沈斯野重新拿了一根簪子走到时雪泠面前,时雪泠拿起簪子,快速将一头长发绾了起来。 刚绾上,院子里就传来一声急速的脚步声。 沈斯野感觉到原本还浑身懒散的时雪泠立马变得比刚才愈发虚弱了起来。 甚至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更加清冷。 沈斯野怕时雪泠摔倒,往前走了几步扶住时雪泠。 刚靠近时雪泠,沈斯野就听见时雪泠对自己说道:“为我添茶。” 声音冷淡,和方才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沈斯野还没拿起茶壶,就听见门外响起讽刺的声音。 “时雪泠,又在使唤人呢?” 话音刚落,门外就走进来一个男子。 穿的也格外贵气。 时雪泠轻飘飘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时霖修,咳了几声,缓着嗓子开口:“三少爷来我这作甚?” 时霖修走到里面,站在时雪泠面前笑着说道:“我听说我二哥哥又病倒了,当然得来看看了,不然万一没人关心二哥哥该如何是好?” 沈斯野被那笑恶心到了。 他也不知为何会觉得恶心。 第9章 大概是因为暗卫的职责。 “那倒没有,王夫人应该会关心我的,”时雪泠垂着眸,对身后的沈斯野说道:“不是让你为我添茶么。” 沈斯野从那股恶心里抽出身,拿起茶壶为时雪泠添了一杯茶。 时霖修在沈斯野的脸上扫视了一番,又看向神色平静的时雪泠,“二哥哥,这人是你的......” “仆人,有事么?”时雪泠打断了是时霖修还未说完的话。 时霖修笑了一下,“无事,只是看这仆人生得俊俏,还以为是二哥哥你的男宠呢。” 时雪泠喝了口茶,抬起眸看了时霖修一眼,“看上去三弟很是了解。” 时霖修被时雪泠呛得一哽。 他自然知道时雪泠是在故意怼他,但时雪泠常常都是那副清冷的样子,好像一切都和他无关似的。 “我怎会了解这些呢,不过是听友人说了几句。”时霖修咬着牙说道。 时雪泠将茶杯放在桌上,神情清冷,好像只是无意间说道:“那就好,否则我还得向王夫人说一下了,让她好好管教一下三弟,看来是误会,免得三弟被罚。” “那当然了,二哥哥只是在尽哥哥的职责罢了,我也不会计较的。”时霖修牙都快咬碎了。 时雪泠听出来时霖修说的是反话,他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时霖修说道:“三弟弟还有事么?” “无事了,那弟弟就先告辞了。”时霖修说道。 临走前还不忘在暗地里瞪时雪泠一眼。 沈斯野也看见了,他低头看向时雪泠,却发现时雪泠好似没有看见一样。 时霖修彻底消失在院中后,时雪泠才恢复了先前的状态,他整个人无骨地趴在桌上,从花瓶里拿出刚刚被藏进去的簪子。 时雪泠玩着簪子,对还站在自己身旁的沈斯野说道:“站着不累么?坐下。” 沈斯野在时雪泠身侧坐下,他咀嚼着自己的措辞,确认没什么问题才开口:“你弟弟,好像对你很不喜。” “他和我不是一个母亲。”时雪泠开口。 “原来如此。”沈斯野想,怪不得那人看上去像恨极了时雪泠。 时雪泠看上去就是府中嫡子。 “我母亲在生下我三月后就走了,我父亲将后室抬为续弦,那人是我三弟的母亲,我父亲为了抬那人为续弦甚至给了那人一个待在府中成为妾室几年的身份,那王夫人进入府中的时候就已经生下了,我三弟只比我小一月。”时雪泠继续说道。 沈斯野没想到时雪泠就这么将府中的辛秘说了出来。 时雪泠像是猜中了沈斯野的心声,他继续说道:“我不喜我父亲,也不喜整个巡抚府。” “你那大哥...”沈斯野想到方才的时南寄。 “大哥和我是一个母亲,我的病就是他寻的大夫。”时雪泠继续说道。 沈斯野不知道时雪泠为什么突然和自己说这些,但他确实有些心疼时雪泠。 “你的父亲,不是好人。”沈斯野说道。 时雪泠笑了起来,他捏着簪子的簪尖,“什么是好人呢?这座院子是他为我盖的,我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也只能将他视作父亲,也只是父亲罢了。” 时雪泠微微抬起头,看着沈斯野,说道:“真羡慕你啊。” “为何羡慕我?”沈斯野问道。 “待日后你想起来就知道了。”时雪泠卖了个关子。 沈斯野哦了一声,看上去没有要继续问下去的样子。 “你不好奇你的身世么?我知道。”时雪泠盯着沈斯野的双眼。 沈斯野摇摇头,“总会想起来,不是吗?” 听见沈斯野的话,时雪泠笑着,他顺着沈斯野的话开口:“也是,总会想起来。” 是夜。 卧房里的烛火摇曳。 沈斯野在睡梦中被亮光晃醒。 他睁开眼,就看见时雪泠站在自己床前。 手中还拿着燃烧着的蜡烛。 时雪泠穿的衣物很薄,沈斯野想到时雪泠的身子,连忙站起身,将自己的衣服披在时雪泠身上。 “怎么了?”沈斯野问道。 时雪泠的视线落在沈斯野的手上,他抬起头,朝着沈斯野笑了一下,“会咬人吗?” “什么咬人?”沈斯野随着时雪泠的视线望向自己的手。 “你不是我的暗卫么?咬人,不会么?”时雪泠手中拿着蜡烛,被火化掉的蜡落在地上。 沈斯野看着时雪泠的眼睛,那双上翘的丹凤眼里映着烛火,滚滚烧着。 又是一滴油蜡掉落在地上。 沈斯野点了点头。 时雪泠笑了起来,但却没有笑出声,他用没有举着蜡烛的手贴上沈斯野的脖子,轻声说道:“你要听话,得乖,我让你咬人你才能上。” 第8章美人嗔怒 第二日。 沈斯野醒来,瞧见地上的蜡迹才恍然发现夜里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可当到了时雪泠的卧房,时雪泠整个早日都没有提及这件事,沈斯野又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 沈斯野有无数次想开口询问,但是都被人打断了。 于是整整一天沈斯野都没有机会问出口。 再是一日。 小雨轻轻落在池塘里,云雀在枝头叫着,只见院中有一座被雨水洗得崭新的亭落。 时雪泠看着站在木亭入口的时南寄,指着这突然出现的木亭问道:“大哥,这是你唤人修缮的?” 时南寄点了点头,“嗯,你想看雨就在此处看,莫要再去淋雨了。” “好。”时雪泠打量着木亭,只觉得有些空旷。 时南寄注意到时雪泠不是很满意的神色,继续开口:“后面晴了你可以吩咐下人按你的心意修饰。” “谢谢大哥。”时雪泠弯着眸子。 “注意身体,按时服药,”时南寄对时雪泠说道,“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大哥再见。”时雪泠抬起手,朝时南寄挥了挥。 时南寄走后,时雪泠终于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沈斯野,“怎么这两日话这么少?” 沈斯野动了动唇,只是说道:“没有话少。” 时雪泠笑了一声,也不知是笑沈斯野话少还是看穿沈斯野没说实话。 他坐在木亭的长椅上,掌心贴着冰凉的椅子,眉头皱紧,对沈斯野说道:“拿一块毛毯来。” 沈斯野看了眼莲月,又看了眼时雪泠。 最后还是走出木亭去了时雪泠的卧房。 莲月看着自己手中的油纸伞,想上前将伞递给沈斯野,却被时雪泠拦住了。 时雪泠靠着椅背,声音懒散地开口:“别管他,让他淋雨,不会张嘴的东西。” 莲月退回了原来的位置,这还是她第一次从时雪泠口中听到这种话。 自从沈公子被小少爷捡回来后,时雪泠的脾性都变了一些。 具体就体现在小少爷总是时不时去逗沈斯野,而沈公子总会面红耳赤地从小少爷的房中出来。 莲月心想。 小少爷骂起人来,也格外悦耳。 时雪泠的声线本身就是吴侬软语,可他的声线却给这分吴侬软语添了几分媚味,骂起人来就像美人嗔怒。 时雪泠看着沈斯野的背影,待到人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后才收回视线。 他从昨日就发觉沈斯野有话要说了。 不用想也知道沈斯野是在问那晚的事情。 可沈斯野偏生不开口。 时雪泠自认为自己脾气也没有多好,沈斯野不说,他也不会主动开口。 宁愿淋雨也不开口问自己要伞。 比在燕京时还像木头。 在燕京时,沈斯野好歹还有表情。 时雪泠还记得有一日,他在学堂病倒了。 当时吓到了不少人。 时雪泠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沈斯野。 无他,当时他病倒时最慌乱的就是沈斯野,虽然没像他人一般上前来扶自己,但在那一瞬,时雪泠下意识就看向了沈斯野,于是看见了沈斯野慌乱的神色。 时雪泠倒是习惯了,向先生告了假就离去了。 时雪泠是一人住在一栋小院中的,除了婢女就无其他人了。 回到院中后他就服了药,到榻上歇息了起来。 还没睡熟,婢女就走了进来,说道:“公子,院外有位小公子想要见你。” 时雪泠偏过身子,向上扯了扯被褥,咳了一声开口:“何人?” “那位小公子说是少爷你的同窗。”婢女说道。 时雪泠捂着唇,轻声说道:“放他进来吧。” 他从床榻上坐起身,回到了坐榻上侧躺着,身上盖着婢女给自己的毯子。 手中是温热的茶水,时雪泠拿起来喝了一口,就看见刚刚出去的婢女身后跟着的少年。 沈斯野有些局促地跟在婢女身后,踏进时雪泠卧房的时候甚至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第10章 时雪泠从唇缝中吐出一丝轻笑。 沈斯野没听见,他连忙站直自己的身子,看着面色苍白的眼前人,问道:“你还好吧?” 时雪泠在沈斯野身上扫了一眼,用好奇的语气问道:“你是刻意来关心我的么?” 话音刚落,沈斯野浑身就炸了起来,他的视线胡乱瞟着,就是不看时雪泠,梗着脖子脆生生地回答道:“本少爷是怕你死了,到时候......” 沈斯野的话突然顿住。 时雪泠歪了歪头,“到时候什么?” 沈斯野偏过头,小声嘀咕道:“你不许死。” “我自然不会死,我比沈公子还年少一岁呢。”时雪泠抿着茶杯的边沿,开口。 沈斯野也没再呛时雪泠,他看向还站在自己身旁的婢女,皱着眉说道:“你为何还在这?” 婢女被沈斯野质问的一愣,她看向时雪泠。 时雪泠看了婢女一眼,温声说道:“你先出去罢,我和沈小公子叙叙旧。” 婢女这才转身离去。 沈斯野见婢女走后才小步小步挪到时雪泠面前,语气随意地开口:“你得的是何病?” “我也不知。”时雪泠淡淡说道。 “你也不知?!”沈斯野的声音一下大了起来。 时雪泠捂住自己的耳朵,看了沈斯野一眼开口:“你是想要吓死我么?” 沈斯野抿紧唇,只是没一秒就继续开口:“抱歉,你也不知道是何病吗?” “嗯哼,”时雪泠像说一件小事一样开口,“出生时就患上的,大夫也诊不出来。” 沈斯野看着时雪泠自然的神色,他皱紧眉,“你不在意么?” 时雪泠弯着唇看着沈斯野,轻声开口:“在意啊,可是已经十七年了,我在意又有什么用呢?甚至有大夫说我活不过二十,不过也够了。” 沈斯野眉头皱得更近,他快步走到时雪泠身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只能塞入一条戒尺,他握住时雪泠的手腕,用不容拒绝地语气对时雪泠说道:“我带你去看大夫。” 手腕兀的被人抓住,时雪泠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将手伸出了亭外。 雨滴落在时雪泠的掌心,被人抓了回去,时雪泠偏过头,就对上沈斯野皱着眉的脸。 和那时的面庞渐渐融合。 十八岁的沈斯野长相更加稚气,眉目之间还带着少年没有褪去的青涩,时不时就喜欢逗时雪泠,然后和时雪泠吵起来。 而现在,那股稚嫩彻底褪去,一股锐气生在沈斯野的面上,骨骼每一处的转折都透着冷硬,也看上去沉稳了很多。 当然,也只是看上去。 “不要淋雨,”沈斯野松开抓着时雪泠手腕的手,将手中的毛毯铺在椅上,“坐着吧。” 时雪泠伸出手,将掌心的雨渍抹在沈斯野的腰束上。 抹完,时雪泠抬起眸看向沈斯野。 沈斯野也盯着自己的腰间。 时雪泠的力气也好轻。 这是沈斯野第一次意识到。 明明看上去那么用力,结果碰上自己腰间时像羽毛拂过一样。 莲月将手炉递到时雪泠手中,说道:“小少爷暖暖手。” 沈斯野耳朵动了动。 他突然发现,时雪泠下头明明还有个弟弟,他的婢女和那个蒋大夫却都叫时雪泠小少爷。 但沈斯野没多问。 时雪泠接过手炉,暖着掌心,他动了动脚,踢上沈斯野的小腿。 “怎么了?”沈斯野问道。 时雪泠呼了口气,偏头低着看着身侧的毛毯,又看向沈斯野,开口:“我不想动。” “那小少爷起身,我放在你身下。”沈斯野说道。 “我也不想起身。”时雪泠继续说道。 沈斯野明显有些无措了,时雪泠却笑了起来,他将手炉递回给莲月,朝着沈斯野张开双手,“你就不能抱我么?” 那时,时雪泠也不想动。 时雪泠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他咳了一声,看向满脸焦急的沈斯野说道:“沈小公子,我这身子现在不能走远。” “而且,燕京我也看过不少大夫。”时雪泠补充道。 沈斯野明显没听进去时雪泠后面的话,只听见了时雪泠说他不能走动。 他弯下腰,打横一抱就将时雪泠抱了起来。 身子突然悬空,时雪泠下意识就搂住了唯一的借力物——沈斯野的脖子。 沈斯野抿着唇,低头看着一脸惊讶地时雪泠,又很快抬起头,开口:“我只是抱你去马车,你今天必须和我去看大夫,孟神医,听过吗?他现在正在我府中为我母亲看病,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 “沈小公子,你未免有些太好心了,不是讨厌我么?我可是听坊间传闻,江南巡抚府中的二公子和镖旗将军府中的小公子见面就掐。”时雪泠将他听到的传闻说了出来。 沈斯野颠了颠怀中的时雪泠,没感觉到什么重量,眉头更加皱紧。 就好像他真的不喜时雪泠般。 时雪泠动了动,想从沈斯野怀中下去,他冷着声说道:“不喜我就别假惺惺的。” 沈斯野不知为何时雪泠就生气了,他搂紧了怀中的时雪泠,不让时雪泠动作,怀中人的温软贴着他的腰腹,他脑子乱成一团,但还是回答了时雪泠先前的话:“我不讨厌你。” 时雪泠闻言,笑了起来,他的指尖贴上沈斯野的后脖颈,轻轻挨了一下,虚虚捏住开口。 “不厌我?那是欢喜我的意思么?” 第9章浸竹生根 身子突然被一股冷意侵蚀,时雪泠抽回思绪。 他看着还呆愣在自己面前的沈斯野,说道:“既然你不愿就算了吧,我坐着也无事。” 身下的木椅被冷风吹得冰凉,时雪泠被冷得一哆嗦,莲月连忙刚刚拿来的手炉递到时雪泠手中。 时雪泠捂着手炉,也不再说话了。 一时间空气有些安静。 视线骤然暗了下来,时雪泠的身子瞬间悬空。 和上次沈斯野抱时雪泠的动作不同,这次沈斯野的单臂搂着时雪的腿弯,时雪泠整个人坐在了沈斯野的小臂上。 时雪泠垂着头,看着沈斯野,他拂去沈斯野发上的雨珠,在沈斯野将他放在毛毯上的一刻开口,“傻子。” 声音很轻,沈斯野没有听清。 “啊?”沈斯野问道。 时雪泠看着沈斯野还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还不松手?” 沈斯野松开手,他直起身,不知何时,莲月已经离开了木亭,只留下一把油纸伞放在木亭前。 时雪泠看着沈斯野,“两日了,要说便说吧。” 沈斯野站在时雪泠身前,时雪泠都这么问了,沈斯野也就直接说出了口:“那晚,你来了我的卧房?” 时雪泠抬了抬下巴,声音懒散:“嗯哼。” “你那日说的话......”沈斯野欲言又止。 “怎么了?”时雪泠往后靠着,问道。 沈斯野将没有说完的话说了出来:“你那晚说的话,是何意?” 时雪泠轻笑了一声,说道:“你连我说的是何意都不知,也敢应下来?” 沈斯野也不知那日自己怎么就应了,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时雪泠已经离去了。 只是内心有一股声音告诉沈斯野,要答应时雪泠。 “那小少爷能告诉我是何意吗?”沈斯野问道。 听到沈斯野对自己的称呼,时雪泠还有些不顺耳。 沈斯野在燕京不是叫自己病美人就是唤自己时雪泠。 后者叫的更多。 但现在,显然不能让沈斯野唤自己的名字。 毕竟和沈斯野暗卫的身份不符。 “你别学着旁人唤我小少爷,你唤我....”时雪泠声音顿了顿,似是犹豫似是留白,他盯着沈斯野,“唤我霜序。” “霜序?”沈斯野跟着念出口。 沈斯野嚼着这两个字,“这是什么?” “我母亲为我取的字。”时雪泠淡淡说道。 按理说,取字是在男子二十岁后,时雪泠的字是他母亲感觉到自己时日不多时为时雪泠取下的。 这个字只有时南寄和时雪泠知道。 但眼下又多了一个沈斯野。 沈斯野没问为什么时雪泠现在就有字了。 “那现在能告诉我了么?”沈斯野对上时雪泠的眼睛,补充道,“霜序。” 时雪泠笑了起来,他看着沈斯野的手,淡声说道:“记得我那位三弟么?那日不请自来的那位。” 沈斯野自然记得。 他点点头,沈斯野说道:“我记得。” “记得就好,”时雪泠抓住沈斯野握剑的那只手,上面因为长期握剑的手茧有些粗糙,“我不喜他。” 时雪泠简单说道,似乎根本不怕沈斯野向旁人告密。 “我也不喜他。”沈斯野顺着时雪泠的话说道。 像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一样。 第11章 时雪泠听见沈斯野的话,眸子弯了起来,睫羽轻颤,冷风一吹,手炉里的灰扬了出来,落了一点到时雪泠的鼻尖。 沈斯野下意识抚去时雪泠的鼻尖的灰。 大抵是时雪泠的皮肤太脆弱了,刚刚那片灰停留的地方红了起来,竟像一颗朱砂痣缀在鼻尖,愈发衬得时雪泠的皮肤白皙。 恍若不慎坠落在白宣上的胭脂红。 “发什么愣呢?”时雪泠唤了一声沈斯野。 沈斯野慌忙回过神。 时雪泠一见沈斯野那样子就想笑,他也笑了出来,他伸出手,取下绾着发的簪子,塞入沈斯野手中。 “我要你,用这双手,去弄他们,”时雪泠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没了那股媚味,也失了那道软语,“我要他们生不如死。” 说完,时雪泠就歪了歪头,看着沈斯野,“可以吗?” 这时的嗓子又染上了吴侬软语。 沈斯野看着自己手中的簪子,这时才发现时雪泠的簪子和那些玉簪不同,这根簪子是银制的,尖头很钝,中央有一个滑阻,沈斯野滑了一下。 下一瞬,簪尾就弹出了一根细针。 看上去就像一把小剑。 杀人于无形。 沈斯野没问为什么是“他们”,也没问时雪泠为什么那么恨那些人,他将又滑了一下机关,簪子就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沈斯野弯下腰,动作生疏地用发簪绾起了时雪泠的头发。 “好。”沈斯野应道。 他直起身子,看着和时雪泠的脸完全不和的发式,“我学了,但是学不会。” 时雪泠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他的唇色此刻有些惨白,他咳了几声,说道:“你要听我的话,我让你动手就动手,等你恢复记忆后,可以随意要求我。” 沈斯野注意到时雪泠骤然消失的唇色,这才感觉到周围的雨大了起来。 他囫囵应了一声好,摸上时雪泠的额头,沉着声说道:“你浑身很冷。” “嗯,回去吧。”时雪泠站起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晃了晃,散乱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掉落了几缕,贴在时雪泠的脸侧。 又来了。 指尖因为寒冷微微发颤,甚至连手中取暖用的手炉都无了用处。 那寒意自骨髓深处渗出,如千万细针游走四肢百骸。 时雪泠闭了闭眼,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他缓缓往后退了几步,想要坐在木椅上,却已无了力气。 雨声渐急,与他紊乱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沈斯野抓住时雪泠的手,拿起放在木亭前的油纸伞,撑开放入时雪泠手中,他半蹲在身子,“我背你。” 时雪泠看着手中的油纸伞,又看着自己身前沈斯野的后背。 他握着油纸伞,整个人缓缓伏在沈斯野的后背上。 双腿被人抱住,一瞬间悬空。 院落里的青石砖石因这杏花天的雨水浮起一层釉色。 沈斯野踩着水洼,水中倒影着时雪泠的影子,倒似负了整座江南的倒春寒。 伞沿垂下的雨珠子,正巧悬在沈斯野的眉骨前三寸。 时雪泠的指尖堪堪搭在着伞柄上,玉色指尖苍白,比起执伞的力道鲜活不了多少。 沈斯野走的速度很慢,像是生怕将时雪泠从自己身上跌落下来。 “你可以快....” 咳嗽声碾碎了半句劝,时雪泠的手腕无力地往下落。 下一瞬,执伞的手腕忽地被托住。 沈斯野把伞扶正后又很快松开手,他偏过头,像是要对时雪泠说些什么。 还没说出口,带着热气的唇瓣就擦过时雪泠耷拉着的指尖,惊起伞面上积雨倾泻。 两道身影在天青色雨幕中晃了晃,竟似两枝被浸透的竹,要在这滂沱里生出交错的根。 碰到那细腻皮肤的一刹那,沈斯野慌忙把头转了回去,他咳了几声,将刚才被堵回喉中的话重新说了出来:“你刚刚想说什么?” 时雪泠将手缩了回来,咳嗽声有些止不住,几秒后才开口:“我想说你可以走快些。” “好。” 沈斯野应下,随即加快了步子。 好在也不远,沈斯野跨着大步走进时雪泠的卧房,他在门口站立住,问道:“去浴池吗?” 时雪泠轻轻点了点头,消瘦的下巴撞着着沈斯野的肩胛,“可以。” “要脱衣物么?”沈斯野将时雪泠放在地面上,接过时雪泠手中的油纸伞合上。 “我自己就好。”时雪泠靠在屏风上,屏风甚至都没有因为时雪泠的重量摇晃。 沈斯野颔首,“那我去叫莲月熬药。” “嗯。”时雪泠轻声应道。 时雪泠每天都要喝三道药,沈斯野找到莲月的时候药刚好快熬好了。 见沈斯野神色匆匆,莲月问道:“小少爷怎么了?” “又发病了。”沈斯野沉着声说道。 莲月看着还在熬的药,说道:“马上就好了,你等等。” 一盏茶的时间后,药终于熬好了。 莲月将药倒进碗中,然后递给了沈斯野。 沈斯野看着莲月神色如常,还以为这药没什么味道,可当他一拿到药碗,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就冲了上来。 沈斯野垂眸,就看见青瓷碗中的药汤乌沉,腾起的热气就冲向他的脸庞,那气味甫一入鼻,便似锈刀刮喉,苦中带腥,直教人天灵发紧。 连案头用来欣赏的秋海棠都蔫了花瓣。 这哪里是救命的汤药?分明是阎罗殿前熬魂的苦汁。 沈斯野不敢想象时雪泠是怎么喝下这般难闻的汤药的。 莲月看到沈斯野皱紧的眉头,开口:“沈公子,将药给我吧,我拿去给少爷。” “不用,我去就好。”沈斯野拒绝了莲月,一手撑开油纸伞,一手稳稳地端着药碗走进雨中。 那药味和雨水的味道融在一起,被冲淡了一些,沈斯野看着汤药,又想到时雪泠的身体,一瞬间,头立马疼了起来。 拿着药碗的手抖了一下,沈斯野连忙稳住身子,这才没让药碗中的汤药撒出去。 沈斯野晃了晃头,那股疼痛过了十几秒后终于消失殆尽。 他也不知为何头突然就疼了起来,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时雪泠的药才是当头之紧。 小厨房里时雪泠的院子不远,或是说本身就是因为时雪泠才建的小厨房。 沈斯野端着药碗回到时雪泠卧房的时候正好撞到时雪泠从屏风后出来,时雪泠已经穿好了衣物,发丝干燥,看样子没有全部进入浴池中。 他的唇色有了些许血色,但面容整体看上去还是很苍白。 沈斯野将药碗放在桌上,快步上前扶住时雪泠的身子,时雪泠借着沈斯野的力走到桌前坐下,他看着摆在桌上的汤药,眼都没眨一下,直接端起来喝了下去。 待到药碗被放下,里面的汤药已经消失,连汤药里的残渣都没有剩。 那股药味在四周环绕,沈斯野终于明白了时雪泠那句“只有药味”是什么意思。 不是时雪泠身上自带的,而是那股药味硬生生染上去的。 “难喝吗?”沈斯野问道。 时雪泠的视线落在药碗上,又很快抬眸看向沈斯野,笑了一声说道:“难喝不是也得喝吗?” “你的病......怎么才能治好?”沈斯野犹豫着开口。 时雪泠眨了眨眼睛,指尖抚上药碗的边缘。 他轻轻敲着那瓷碗,不由得有些好奇沈斯野是怎么做到失忆前失忆后都这般关心自己的身子的。 他的病和沈斯野有何关系? 时雪泠不想问失忆前的沈斯野,但也不代表他不会问现在的沈斯野。 “你为何如此关心我的病?”时雪泠开口。 沈斯野被时雪泠问的一愣。 他忽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时雪泠的问题。 沈斯野只是内心忽然想问这个问题,如果硬要他说个原因,他肯定是说不出来的。 “我也不知。”沈斯野回答道。 时雪泠抬起头,观察着沈斯野的神色。 “行吧。”时雪泠最终开口。 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 时雪泠服了药,身上的寒症比刚才好了许多,他站起身子,“我去睡会。” 沈斯野点头,应了声好。 时雪泠卧在床榻上,一时间又有些睡不着。 他也不知道是为何。 大抵是第一次将真实面目露出给一个失了忆的人。 时雪泠知道,沈斯野这人没有表面上这般易怒冲动,也没有失忆后的这般呆愣。 在燕京时的沈斯野惯会算计。 他还记得那位李公子最后的结局。 如果沈斯野恢复记忆后,知道自己利用他借刀杀人会怎样? 时雪泠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那日和林温竹说自己确信沈斯野不会打他也只是为了让林温竹安心。 第12章 不过时雪泠也无所谓了。 他本身就是活不久的人。 翻来覆去,时雪泠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的。 醒来后,身上也终于没有寒气裹挟,时雪泠刚走出卧房,就撞见手中拿着衣物的沈斯野。 时雪泠看向沈斯野手中的衣物,问道:“怎么抱着衣裳?” “那日溺水的衣物还没有洗。”沈斯野解释道。 时雪泠看向在卧房外守着的莲秋,“把他的衣物拿去洗。” “好的,小少爷。”莲秋上前,拿走沈斯野手中的衣物。 两人一时无言,最后还是沈斯野开口:“小少爷,你醒了。” 时雪泠扫了沈斯野一眼,“我中午和你说了些什么?” 说完后,时雪泠就听见沈斯野断断续续地说道:“小少爷中午和我说了...让我唤你霜序。” 时雪泠笑了一声,开口:“那你现在该唤我什么?” “霜序。”沈斯野开口。 时雪泠伸出手,指腹贴在沈斯野的下唇上,“下回记住了,知道么?” 沈斯野愣愣点了一下头。 时雪泠的指尖是软的,贴上去就似流云触岫。 收回手,时雪泠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先前的神色很快消失,他又恢复那般的清冷。 时雪泠按住沈斯野的手臂,低声对沈斯野说道:“现在,听我的话。” “同我亲密一点。” 第10章黏腻浑浊 沈斯野还没来得及问时雪泠的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秒,时雪泠就靠在了自己的肩头。 明明都是男人,时雪泠却偏偏软弱无骨,靠在沈斯野身上就像一滩水化在了沈斯野的身上。 沈斯野的身子绷得有些紧,时雪泠轻轻踢了沈斯野一脚,“不要弄得像我强迫你一样。” 沈斯野点点头,放松了身子,让时雪泠靠在他的肩头。 时雪泠咳了一声,声音清冷温软地对沈斯野说道:“扶我进去吧。” 沈斯野嗯了一声,握住时雪泠的手腕,将时雪泠带进了卧房。 趁着时霖修还没进来的时间,时雪泠将榻上的被褥弄乱,又将屏风上的衣物胡乱放着,又在自己的脖颈下方用力抓了一下。 做好这一切,时雪泠才走向床边放置的躺椅上。 还没等时雪泠躺下,门外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二哥这是还没死呢?” 时霖修走了进来,一袭绛紫锦袍衬得面容愈发俊俏。 他不过和时雪泠相当年纪,眉眼与时雪泠有三分相似,却多了几分凌厉张扬,嘴角挂着讥诮的笑。 时霖修径直走到桌前:“听说大哥这次寒症发作得厉害,弟弟我特地来看看。” 他俯下身,故作关切道,“怎么脸色还是这么难看?该不会...” 时霖修突然将手指戳向时雪泠心口,“这里已经冻坏了吧?” 时雪泠心下沉了沉。 他没猜错。 时霖修果然在他的院子中安插了眼线。 这次时霖修没有带上上次兄友弟恭的面具,也将真实面目暴露在了天光之下。 他的指尖尚未触及衣料,就被沈斯野一把扣住手腕。 时霖修偏过头,就对上沈斯野皱紧眉头的面庞,他脸色骤变:“放肆!一个下人也敢——” “三弟,”时雪泠轻声打断,声音虽弱却不容置疑,“沈护卫是我的贴身侍卫,你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时霖修甩开沈斯野的手,冷笑:“大哥倒是护得紧。” 他环顾四周,目光在凌乱的床铺和屏风上悬着的衣物上停留片刻,“看来自从沈护卫来了府中,照顾得很尽心啊。” 重音尤其放在照顾二字上。 时雪泠听出他话中暗示,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血色。 他拢了拢滑落的衣襟,状若无意地露出颈侧一片淡红痕迹——那是他刚刚抓挠留下的,此刻却成了暧昧的证明。 “沈护卫确实...很尽心,”他抬眼看向沈斯野,眼中含着只有对方才懂的暗示,“若不是他今日及时将我抱回了浴池,我怕是熬不过这遭。” 沈斯野立马会过了时雪泠话里的意思,他上前半步握住时雪泠的手:“少爷言重了。” 沈斯野的拇指无意间在时雪泠掌心轻轻一刮,惹得时雪泠的身子颤了颤。 这互动落在时霖修眼里,顿时让他脸色铁青。 “不知廉耻!”时霖修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堂堂巡抚府的二公子,跟一个侍卫拉拉扯扯,传出去像什么话!” 时雪泠不慌不忙地抽回手,他没着急回应时霖修的话,而是转而抚上沈斯野的衣袖。 “我病中多亏沈护卫照料,衣衫都皱了,”他纤细的手指顺着对方袖口褶皱一点点抚平,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明日让绣房给你再做两身新的,这料子太硬,蹭得我疼。”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贴着沈斯野耳畔说的,气息拂过耳廓,饶是知道在做戏,沈斯野也不由得喉结滚动。 他顺势握住那只作乱的手,声音低沉,配合着时雪泠说道:“三少爷还在。” 时霖修气得浑身发抖:“时雪泠!你还要不要脸!父亲若知道你这般放浪形骸——” “父亲知道又如何呢?”时雪泠打断他,声音陡然冷了下来,“你别忘了,父亲说过,只要我不杀人放火,他便不会罚我。” 他抬眼直视着时霖修,“这事,王夫人也是默许的。” 听到母亲名讳,时霖修表情一滞。 时雪泠趁机又往沈斯野身边靠了靠,几乎整个人依进对方怀里,“三弟若没别的事,就请回吧。我这才好些,还得让沈护卫...继续照料呢。” 最后几个字说得又轻又软,带着病中特有的虚弱气音,却像刀子般扎进时霖修心里。 时霖修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好,很好!我这就去告诉母亲,看她怎么收拾你们这对——” “三弟慎言,”时雪泠的头歪进沈斯野的肩窝,他像是承述事实一般,“我病体未愈,受不得惊扰。若有什么闪失,父亲若是问起来......”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恐怕王夫人也不好交代。” 时霖修被戳中痛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最终他狠狠一甩袖子:“咱们走着瞧!” 转身时带起的风扑灭了最近的用作摆设燃烧的蜡烛,踢倒了门口的花瓶,随后是重重的摔门声。 待脚步声远去,时雪泠立刻从沈斯野怀中退出,方才的柔弱情态一扫而空,他拢好散开的衣领,抬头对沈斯野说道:“多谢。” 沈斯野轻咳两声:“演过头了,他不会真去告状吧?” 时雪泠重新点亮油灯,他将床铺弄得愈发的乱,“求之不得。” “怎么说?” “王夫人最重体统,”时雪泠坐回床边,“时霖修若如实描述刚才所见,第一个挨骂的只会是他自己。” “王夫人不是他的生母么?”沈斯野有些疑惑。 时雪泠对沈斯野解释道:“因为王夫人更是府中的夫人。” 沈斯野了然地点点头。 时雪泠又开口问道:“你猜猜,时霖修会怎么告我们的状?” “我不知。”沈斯野回道。 “以时霖修的性子...”时雪泠捻起小桌盘中一颗梅子递到他唇边,“八成会添油加醋说我们白日宣。淫。” 沈斯野对上时雪泠的眼神,他顿了顿,还是把梅子咬进了唇中,他含着果肉含糊道:“那不正合你意?” 时雪泠笑而不答,只伸手抹去他唇角一点糖霜。 这个动作比方才任何刻意的亲密都来得自然,沈斯野却怔了怔。 沈斯野移开视线,耳尖又红了。 时雪泠神色正常,他的目光落在进来扶起花瓶的莲月身上,他轻声开口:“小厨房今日可是进了一批薯蓣?” “对的小少爷,”莲月走到时雪泠面前,低着头,“小少爷有什么吩咐?” “将薯蓣捣出汁,拿给我。”时雪泠简单说道。 莲月对时雪泠要这些有什么用丝毫不好奇,应了声好就离开了。 但沈斯野好奇,他看向时雪泠,问道:“要薯蓣汁作甚?” 时雪泠给沈斯野卖了一个关子,说道:“你等会就知道了。” 一盏茶的时间,莲月拿着一碗粘稠的薯蓣汁进了卧房,她将薯豫汁递到时雪泠手中,转身离去。 时雪泠起身,端着薯蓣汁走到外面。 沈斯野也跟着时雪泠走了出去。 时雪泠拿起茶壶,将茶水倒了一些进薯蓣汁中,原本浓稠的薯蓣汁变得不那么黏,时雪泠回到床榻边,将其倒在床榻上。 半粘稠乳白色的薯蓣汁在床上流动着,最终形成一小滩过于暧昧的痕迹。 沈斯野也是男子,自然知道这像什么。 他望向时雪泠,时雪泠神色却很正常,似乎丝毫都不因此羞赧。 第13章 时雪泠将碗放在桌上,转身看向沈斯野,对沈斯野说道:“如此懂了?” 沈斯野的脸红了红,“懂了。” 时雪泠观察着沈斯野的神色,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没有过?” 沈斯野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过? 他都失忆了。 “我不知晓,”沈斯野老实回答道,他又望向时雪泠,像是好奇问道,“你有过吗?” 时雪泠轻笑了一声,他抬眸望向沈斯野,“嗯哼。” 沈斯野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他无法想象时雪泠是怎么干这种事的,本来身子就弱,纤薄的身子半倚靠在床头,修长白皙的指尖握着那处滑动,只有情到深处时才发出细小的闷哼和喘息。 脚尖会敏感地挤压着厚重的被褥,又在一瞬间放松。 于是静谧的环境中只余下加速的呼吸和床榻上的液体。 以及和粗糙物体摩擦留下的泛红肌肤。 剩下的场面沈斯野不敢想,他连忙抽出思绪,胡乱应道:“哦哦。” 时雪泠又轻轻笑了起来。 约莫半刻钟后,院外传来嘈杂声。 沈斯野推开窗缝看了看,回头道:“时霖修带着王夫人往这边来了。” 时雪泠立刻躺在躺椅上,拿起毛毯披在身上,做出一副虚弱模样。 沈斯野则端正站在床尾,双手交叠身前,俨然一个恪尽职守的护卫。 门被推开时,王夫人一身赭色织金裙裾率先踏入,这位续弦夫人约莫三十五六岁,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多少岁月痕迹,唯有一双上挑的凤眼透着精明算计。 她身后跟着满脸得意的时霖修,以及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王夫人...”时雪泠挣扎着要起身,就被王夫人抬手制止。 “躺着吧,”王夫人在时雪泠身前站定,目光在室内扫视一圈,“听说你病得不轻?” 时雪泠掩唇轻咳:“劳夫人挂念,已经好些了。” “是吗?”王夫人突然转向时霖修,“修儿,把你刚才说的话,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一遍。” 时霖修上前一步,指着沈斯野:“儿子方才来看望二哥,正撞见这护卫抱着大哥行...行那苟且之事!” 他脸涨得通红,“大哥不仅不避嫌,还说什么‘沈护卫是我的人’,简直...简直不知羞耻!” 王夫人眉头越皱越紧:“雪泠,可有此事?” 时雪泠顿时快速咳了起来,他缓了缓,轻声说道:“夫人明鉴,我病中昏沉,连翻身都困难,哪有力气做那等事?” 他声音带上些许哽咽,“二弟进来时,沈护卫正扶我躺下,许是角度问题看错了...” “你胡说!”时霖修急道,“我明明看见他摸你的手,你还说他‘蹭得你疼’!” 这话一出,王夫人脸色顿变:”混账东西!这种污言秽语也敢编排你兄长?” 她猛地拍案,“来人,给我掌嘴!” 时霖修不敢置信:“母亲!孩儿说的句句属实啊!” “闭嘴!”王夫人厉声喝道,“你二哥自幼体弱,如今病成这样,你不思关心反倒污他清誉?” “这护卫是南寄亲自带回来指给雪泠的,他怎会做出这种事!” 时雪泠眉心动了动,他没想到大哥在背后已经做好一切。 沈斯野适时开口:“二少爷年纪小,许是误会了。方才大少爷先前喝药时嫌衣袖蹭到伤口,属下只是帮忙整理...” “听听!”王夫人怒视时霖修,“你还有什么话说?” 时霖修这才意识到中了圈套,急得口不择言:“他们是一伙的!母亲您别被蒙蔽了!二哥分明就是——” “住口!”王夫人气得发抖,“看来是我平日太纵着你了,李嬷嬷,取家法来!” 时霖修还想说些什么,他的视线落在床榻上,目光落在一处浑浊上。 他神色着急地指着床榻上的浑浊,“母亲你看!二哥的床榻上有这种污秽!” 王夫人的神色落在时霖修指着的地方,神色变了变。 时霖修指着的地方正是刚刚时雪泠倒上去的薯蓣汁。 但在外人眼中,却是两人合欢后留下的铁物证。 第11章难生葳蕤 甚至那浑浊还被糟乱的床褥挡着,只露出一个小部分。 看上去像是在掩人耳目一般。 时雪泠的神色也跟着变了,于是时霖修就更加确信这白。浊是那等污秽。 “母亲,我就说这二人在行不轨之事!这种东西都来不及收拾!简直粗鄙!”时霖修越说越激动,像是真的看见了那般的场景一样。 时雪泠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只是话还没说出口,时霖修就打断了。 他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对着时雪泠说道:“二哥,你这般哪算的上江南人口中的江南三寸雪,我看是章台一捻红吧。” 说完,就死死盯着床榻上的东西,眼神在时雪泠和那物之间来回扫着。 时雪泠被那笑恶心的差点将隔日药吐出来。 但他的神色已经没有什么变化,像是没被时霖修激怒一样。 但沈斯野显然没有时雪泠那般好的忍耐力,他皱了皱眉,听懂了时霖修话里的意思。 但沈斯野没机会开口。 因为时雪泠在暗处按住了他的手背,指尖在沈斯野的掌心上一笔一划写着字。 沈斯野没时间分心去想些其他的,只能努力辨认时雪泠写的是什么。 时雪泠在沈斯野掌心上写的是莫要冲动。 于是沈斯野也压下了心头的那股怒气。 安抚完沈斯野的脾性后,时雪泠抬眸,看着时霖修,淡声说道:“你有什么证据呢?” 时霖修听见时雪泠的话,从唇缝中吐出一声嗤笑,转身面对着王夫人,声音洪亮:“母亲!二哥同这卑贱的下人在府中行这等苟且不堪之事!难道不比我更加应该行家法吗!” 微微打开的窗棂外,翠绿的枝叶缓缓飘了进来,最终落在了那浑浊上。 “如若不是呢?”时雪泠站起身,拿起那片叶子。 叶子上还沾了一些薯蓣汁,星星点点地落在叶面上。 时霖修没搞懂时雪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不经脑子地说道:“这肯定是!母亲,时雪泠就是在找借口!” 时雪泠被时霖修一口一个的时雪泠搞得头疼,他捏着叶柄,走到王夫人面前。 “夫人,你闻闻这到底是何物?” 王夫人想着那物有些泛呕,但时雪泠就站在她跟前,她不得不闻。 她屏息凝神,只轻轻闻了一下。 可那股污秽的味道却没有传进她的鼻尖。 有的,只是一股类似玉米香的温和甜香。 时雪泠见王夫人的神色变了,也就将叶子扔进了渣斗中。 时霖修瞧着母亲和时雪泠的动作,他连忙问王夫人,“母亲!是不是——” 还没等时霖修的话说完,王夫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她阻止了时霖修接下来更加无理取闹的话,“够了!” 被母亲突然打断,时霖修也愣住了,话在嘴边也没有说出来。 王夫人望向时雪泠,问道:“雪泠,这是何物?” 时雪泠用手帕将薯蓣汁擦干净,闻言淡淡解释道:“我身子不好,莲月给我煮了山药汁,只可惜我手抖,一不小心将薯蓣汁打翻在了床上,还没来得及唤下人来收拾,夫人和三弟就带着下人轰轰烈烈地来了。” “这..这不可能...”时霖修喃喃着,俨然是一副不信时雪泠的话的样子。 时雪泠猜到了时霖修不会信,他偏过头,对沈斯野说道:“将在小厨房的婢女们都唤过来。” 沈斯野点点头,应道:“好。” 等沈斯野离去,时雪泠露出一个笑,开口:“那就劳烦王夫人和三弟弟等会了。” 稍一会儿,一行人就跟在沈斯野身后走进了卧房。 时雪泠在这群人里观察了一番,素指一扬,指向了一个在最角落的婢女,“来,你说,是不是莲月为我熬的山药汁。” 时霖修看见时雪泠指着的那个婢女,神色骤变,他踢了一脚坐榻。 时雪泠盯着那个婢女,轻声说道:“你说。” 那婢女的身子发着抖,连忙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地开口:“回夫人,二少爷,三少爷,莲月确实为二少爷熬了薯蓣汁,就在一刻钟前。” 时霖修还是不信,“不可能,你是不是——” “住嘴!”王夫人被时霖修气得脸通红,她的指尖颤抖着,对身后的小厮说道,“请家法!” 时霖修一脸不可置信,“母亲......” 接下来的场面堪称闹剧。时霖修被按在春凳上打了十板子,哭喊声惊飞了院中栖息的云雀。 王夫人临走前警告他不许再打扰兄长养病,又假意关心了时雪泠几句,承诺会送些补品过来。 待人群散去,沈斯野关紧门窗,回头看见时雪泠已经坐起身,脸上哪有半分病容。 第14章 “如何?”他对着沈斯野小幅度弯了弯唇,“我说过王夫人最重体统。” “只不过王夫人对三少爷竟然这般严格,她不是三少爷的生母吗?”沈斯野还是有困惑。 时雪泠敛了笑意,解释道:“他从小就这样,王夫人表面责罚,回去不知要如何哄呢。” 沈斯野明白了。 王夫人只是做足了表面面子。 他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晓。 一时无言,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此时的沉默。 “少爷!”门外突然传来小厮的声音,下一秒才是小厮的身影,“老爷回府了,传您立刻去书房!” 两人俱是一愣。 时雪泠皱了皱眉,大抵是猜到了,但还是问道:“可知何事?” “说是...说是三少爷在老爷面前哭诉,说您...说您...” 但说无妨。” 小厮扑通跪下:”说您与沈护卫有染!” 屋内死一般寂静。 片刻后,时雪泠竟低笑出声。 他挥了挥手,对小厮说道:“下去吧。” 时雪泠盯着沈斯野,沉着声开口:“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开口。” 他爹不是这些人,自然认识沈斯野。 “还有,我那日为你买的面具,你要带在脸上,现在就去。” 沈斯野望进那双清冷的眸子,终于点头:“好。” 时雪泠换了一身衣裳,刚踏出卧房就撞上了带上面具的沈斯野。 面具巧妙地遮住了沈斯野的面具特征,他低声对沈斯野说道:“记住,不要出声,我说什么你点头就好,再不济就嗯一声,不要说长句,现在跟在我身后。” “好。” 走出四合院,两人又走了一段距离,终于走到了一座院子面前。 时雪泠看着守在门前的护卫,微微颔首,说道:“父亲唤我来的。” 护卫大概早就收到了提醒,很快就将院子的门打开。 时雪泠轻车熟路地走到书房前,叩了叩门,“父亲。” 下一秒,门内就传来一声“进。” 时雪泠推开门,就察觉到有一道怨恨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时霖修,配上那怒火中烧的表情,时雪泠动了动唇。 沈斯野站在时雪泠身后,听见了时雪泠说的是什么。 他说的是“真丑。” 但时霖修没听见时雪泠说了些什么,他见时雪泠和沈斯野一前一后进来,连忙对着坐在书案上的时越维说道:“父亲!二哥他就是与这下人有染!” 时越维没因为时霖修的话发火,他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时雪泠身上,开口:“雪泠,霖修所言可是真事?” 时雪泠看着跪在地上的时霖修,他抬起头,看向时越维,神情似是无奈似是委屈,“父亲,我已经让下人和三弟解释了,我只是不慎将薯蓣汁撒在了床上,而三弟却坚持说那是我同沈护卫...” 说着,时雪泠的话止住,像是受了天大的屈辱。 隔了几秒后,时雪泠才继续开口:“他说我同沈护卫在卧房床榻行不轨之事,企图当着王夫人和府中众下人的面污了我的名,还唤我的姓名,可我已经解释了,我不知三弟为何还要来父亲面前告状。” 时越维的视线越过时雪泠,落在他身后带着面具的沈斯野上,“为何戴着面具不示人?” 时雪泠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时越维,“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父亲是不信我么?是也同三弟一样觉得我是这般人吗?母亲向来教大哥要为人清洁,大哥也是这般教导雪泠的,雪泠一直把母亲的话谨记在心从未越矩,至于面具,只是大哥为我挑的护卫被这般冤枉,无脸见人了而已....” 最后的尾音,几乎是无力地落下。 时雪泠口中的母亲自然不是王夫人,而是他的生母。 想到时雪泠的母亲,时越维揉了揉眉心,对身侧的护卫说道:“我自然不会冤枉你,将王夫人唤来。” 很快,王夫人就踏进了书房,她看见满脸泪痕的时霖修,“修儿!为何哭了!” 说着,就走上前将时霖修揽进怀里,安抚着时霖修。 时雪泠垂下眸子,身子顿时晃了晃,下一瞬,就要往前栽。 沈斯野见状,连忙扶住时雪泠。 时越维看着王夫人的动作,眉头紧皱,他对时雪泠说道:“起来吧,你身子不好。” 王夫人这下才看见时雪泠,她连忙走到时雪泠面前,“雪泠,和弟弟闹矛盾了吗?那件事确实是霖修错了,但也不用告到老爷跟前吧。” 说着,她就想去抓时雪泠的手。 时雪泠微微侧身,避开王夫人的手。 时越维从王夫人的这般话里也了然了,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王韵亭,是时霖修来告的状,说雪泠与护卫有染!也不嫌丢人!把时霖修带下去,关禁闭三日,在房中抄写佛经!” 王韵婷听见是时霖修来告的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转过身,扶起时霖修,低声说道:“修儿,回去。” 等时霖修和王夫人走后,时越维才对时雪泠说道:“此事确实是修儿错了,你也别生气了,身子不好就少出门,也别和修儿计较。” 时雪泠神色淡漠,轻轻嗯了一声,对沈斯野说道:“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时越维的院子,时雪泠走的路和来时走的路不一样。 沈斯野走在时雪泠身后,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刚刚那场戏耗费了时雪泠太多精力,闻言,他轻声解释道:“回院中的小路。” 走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了时雪泠院子的轮廓。 但沈斯野的视线却落在了院子后院处被木栏围着的小圃上。 花圃中的长春花与刺玫葳蕤相映,绛红浅粉交错,枝叶扶疏间碎影斑驳。 时雪泠注意到了沈斯野的视线,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开口:“人们都说这长春花和刺玫在江南最是难种。” “这是你种的么?”沈斯野有些惊诧。 时雪泠转过身,踮起脚取下沈斯野面上的面具。 做完这一切后,时雪泠才轻轻嗯了一声,弯着唇开口,“我不仅种了,还种活了。” 突然凑近看着时雪泠的样貌,明明是如此清冷长相的一个人,演起戏弄起人来却好不心软,也不心疼自己。 沈斯野看见了,时雪泠是自己掐了一把自己,所以在书房时才突然要往前倒。 他突然想起时霖修说别人都说时雪泠是江南三寸雪。 不是的。 沈斯野在心里默默反驳着。 时雪泠才不是什么江南三寸雪,而是江南蚀骨毒。 而且还含着剧毒。 碰一下就会死。 第12章可怜折花 时雪泠不知道身前的沈斯野心中在想些什么,他走到木栏旁,折下一朵刺玫,走到沈斯野跟前。 见沈斯野还愣愣地盯着自己出神,时雪泠在沈斯野眼前舞了舞手,“在想什么?” 还沉浸在自己对时雪泠的描述中的沈斯野慌忙回神,他瞧见时雪泠指尖夹着的艳红刺玫,磕磕绊绊地回答道:“我没想什么。” 时雪泠抬眸,长长望进沈斯野那双深邃的眼瞳,他轻笑了一声,抬起手就往沈斯野身前碰。 沈斯野的心脏猛的跳动了一下,惊起一阵强烈的耳鸣。 他往后微微仰了一下,想要扼制住这股强烈的心跳,却没发现面前人注意到了他微乎其微的动作。 时雪泠的手在空中僵住,他收回手,原本还夹在指尖的刺玫瞬间掉落在地上。 那些柔软又娇艳欲滴的花瓣,落在青黑石板上时竟显出意外的韧性,微微震颤着,将最后的花粉抖落在石纹里。 时雪泠的视线落在沈斯野的脸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从唇缝中吐出一声几不可闻的笑声,拂袖转身离去。 空留下沈斯野一人站在原地。 沈斯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些什么,他愣愣地看着时雪泠离开的方向,胸腔的跳动又落寞了下来。 像是伤心了一般。 沈斯野的掌心贴上自己的胸口,又看了一眼地上孤零零的刺玫,没搞懂时雪泠怎么转身就走了。 但他还是连忙跟上了时雪泠的步子。 沈斯野快步走到时雪泠身侧,他看向神色不太对的时雪泠,关切问道:“身子不适吗?” 时雪泠的语气倒是惺忪平常,听到沈斯野的询问,他淡淡回道:“没有。” “那为何......”沈斯野还想追问。 但还没沈斯野将话说完,时雪泠就打断了沈斯野还未说出口的话。 “你为何总问这么多呢?”时雪泠有些不耐烦。 沈斯野的话咽进了腹中。 他看着时雪泠微微蹙眉的动作,再怎么也明白了一件事实。 时雪泠现在心情不好。 第15章 两人一路无话,知道走到时雪泠卧房前,沈斯野还想跟进去,还没有踏进去,就吃了一门灰。 沈斯野看着紧闭的房门,心脏有些刺痛。 恰好莲秋抱着给沈斯野洗好的衣物来了,她走到沈斯野面前,垂头开口:“沈公子,衣物洗好了,我去晾在你屋内的火炉旁。” 沈斯野的思绪像被一团丝线卷在了一起,他听到莲秋的话,胡乱点点头。 等到莲秋将衣物晾好,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掌心盖住袖口,看向还站在时雪泠卧房门口的沈斯野,问道:“沈公子为何站在小少爷门口?” 沈斯野晃了晃疼痛的脑袋,“我先回去了。” 等到沈斯野走进卧房内,莲秋才将捂着袖口的手掌挪开,她抬起手,叩响门环,“小少爷。” 几秒后,房内才传来时雪泠的应答。 莲秋这才推开卧房门,走了进去。 时雪泠正坐在坐榻上,手中拿着一杯茶盏,茶盏里茶水的热气散出,神色有些呆,看上去在出神。 莲秋走到时雪泠身侧,将袖中的东西拿出,双手递到时雪泠面前,“小少爷,这是在那位公子的衣物中找到的。” 时雪泠这才有了反应,他垂眸,看向莲秋手中的物什。 那是用桑纸包成的方胜包,浅黄褐色的桑纸有些褶皱,看不出来里面装的是什么。 看上去它的主人将它保护的很好。 看样子这就是沈斯野此番下江南的目的。 时雪泠伸出指尖,拿起方胜包,轻轻掀开包装。 桑纸被一层层剖开,露出里面被保护的东西。 是褐色的东西,时雪泠看不出来是什么,手感摸上去是经过风干处理过的,是一小块一小块的,有些像植物的根。 莲秋在医术上有些学识,她看着时雪泠手中的物什,“小少爷,这好像是药材。” 时雪泠抬眸,望向莲秋,“可知这是何物?” 莲秋摇摇头,提出了一个建议:“我也不精通,要唤蒋大夫来辨识一下吗?” “可以。” 没一会儿,蒋大夫就来了。 莲秋在请他的时候已经说了此行的目的,于是蒋大夫直直走到了时雪泠身旁。 “小少爷,需要在下辨识的是你手中之物吗?”蒋大夫看着时雪泠手中的东西,问道。 时雪泠应了一声。 蒋大夫拿起一块褐色物什,细细观察了一会,又放回了桑纸中。 “小少爷,这药是玉泉花根,格外难寻,此花五十年方开一朵,这里恐怕是有......”蒋大夫说着,又翻着桑纸中分量不少的玉泉花根,“有二十块。” 玉泉花根。 时雪泠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还没等时雪泠想起,就听见蒋大夫说道:“此药可以治寒症,我先前想过此药,但太过难寻,遂放弃了,不知小少爷从何处得来?在下能否拿回去为小少爷抓新药?” 被蒋大夫这么一说,时雪泠彻底想起来了。 这是沈斯野拉着自己去看孟神医时,孟神医给出的药材。 但因此药稀有,孟神医也没有,也无法开出一副药让时雪泠试药。 心口那股郁结兀的消散。 他看见沈斯野躲自己时自是不爽的。 时雪泠当时甚至以为沈斯野恢复记忆了,但看沈斯野的样子也不像。 只能说明这是沈斯野下意识的反应。 又想起沈斯野曾经说不厌恶自己那番信誓旦旦的话,时雪泠难免不满。 时雪泠垂眸,看着掌心的药材,他摇摇头,对蒋大夫说道:“此物不是我的。” “那小少爷你可否去问问持有此物的人,能否分一份给我。”蒋大夫不愿放弃。 “我试试罢。”时雪泠淡声说道。 得到时雪泠的回复,蒋大夫又叮嘱了一遍时雪泠的身体,这才离去。 时雪泠将玉泉花根重新包好,站起身走到柜子前,他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外装精致的木匣。 那木匣里面没放东西,时雪泠将玉泉花根放了进去,又将木匣上了道锁,重新放回了柜子里。 “沈斯野在哪?”时雪泠问道。 莲秋回道:“沈公子还在卧房中。” 时雪泠偏头,窗外的一丝日光撒在了他的鼻尖上,生出一股暖意。 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外面出了太阳。 “将躺椅搬去外面,我在外晒会太阳小憩。”时雪泠说道。 沈斯野从卧房中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江南雨季蛮横,经久不出的日光终于穿透云层,慵懒地漫进庭院。 时雪泠斜倚在藤编的躺椅上,一袭素白长衫垂落,衣袂半搭在椅边。 阳光像一层薄金,细细描摹着他的五官。 金丝掠过微蹙的眉,抚过轻阖的眼,最后停驻在时雪泠淡色的唇间。 他的肤色在光下近乎透明,隐约可见颈侧淡青的血管,整个人如同一尊玉像,安静得仿佛连呼吸都凝滞。 躺椅一侧的树叶投下疏影,横斜在他衣襟上,摇曳间,他指尖微动,似要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暖意。 沈斯野的脚步不可控制地走到时雪泠身旁,他伸出指尖,想要抚平时雪泠的眉梢,却被冰得一惊。 身前的人没被沈斯野的动作惊醒,沈斯野直起身,看向站在时雪泠卧房前的莲秋,问道:“能拿张毯子出来吗?” “好。”莲秋应道。 沈斯野接过莲秋递过来的毡毯,重新回到时雪泠身侧,他动作很轻,将毛绒绒的毡毯覆在时雪泠身上。 沈斯野看着时雪泠紧闭的双眼,头一次发现时雪泠睡着的时候如此...... 如此清冷。 面前的人透出一股淡淡的疏离感,此刻倒真的符合旁人所说的“江南三寸雪。” 还没等沈斯野细想,跟前的时雪泠闭着眼突然起唇开口:“再看就要收费了。” 沈斯野被吓得一惊,下意识要起身,却被时雪泠抓住了手腕。 两人的距离重新拉进,时雪泠还是没有睁开眼,他的脸颊在毛毯上蹭了蹭,轻声嘟囔道:“收费方式,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了你。” 说完后,时雪泠才睁眼,他的视线落在沈斯野的耳垂上,他伸出指尖,点了点沈斯野的耳垂,“你耳朵红了。” 随后才松开握着沈斯野手腕的手。 沈斯野慌忙直起身子,他顺着时雪泠的话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心跳似乎就在耳畔响起,沈斯野半晌都没有说话。 “我今日不高兴。”时雪泠抬眸,盯着沈斯野开口。 沈斯野自然知道时雪泠不开心,见时雪泠主动开口,沈斯野也说道:“我知晓。” “你知晓什么?”时雪泠笑道。 没给沈斯野开口的机会,时雪泠就继续开口:“你惹我生气了。” 听到时雪泠的话,沈斯野仔细回忆了一下今日自己的所作所为,时雪泠生气的时间点大抵就在花圃那时。 一段记忆涌入沈斯野的脑中,当时时雪泠拿着花好像想要做些什么,但自己却躲开了。 “抱歉。”沈斯野心怀歉意,当时自己的心跳突然加速,一时没有接收到时雪泠的动作。 “你不该做点有诚意的事情吗?”时雪泠没那么好安慰。 他现在倒是不生气,只是想折腾一下沈斯野。 沈斯野自知自己不对,他对时雪泠说道:“要我做何事都可以。” 时雪泠思索了几秒,开口:“你将我扔的那朵花寻回来。” “好。” 等沈斯野走后,时雪泠的视线落在沈斯野的背影上,等到背影消失,他还是没有收回视线。 直到沈斯野再次出现在小径路口。 他指尖拿着艳红刺玫,迈着大步走到时雪泠的身侧。 沈斯野将手中的刺玫递到时雪泠面前,“我找到了。” 时雪泠伸出手,捏住沈斯野的指尖。 沈斯野不算白,他常年习武,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而时雪泠的肤色则是如细瓷般的白,两人相撞的指尖中还长着一朵艳红色的刺玫。 时雪泠的指尖顺着沈斯野的指尖往上,他坐起身子,对沈斯野招呼道:“弯腰。” 沈斯野顺从地弯下腰。 下一瞬,时雪泠身上的气息就迎面而来。 那朵刺玫被夹在了沈斯野的衣领中。 时雪泠抬起手,将沈斯野额前的一缕发丝捏在手中,他望入沈斯野眸中,扬着尾音发出喟叹:“好乖。” 第13章心跳证明 翌日。 雨歇初晴,檐角滴水未断,在青石上敲出清响,遮掩已久的阳光破云而出,斜斜漫过庭院,将积水映成浮金。 池塘水洼里浮着几片莲花花瓣,被日色照得透亮。竹梢垂露,偶有风过,便坠下一滴闪着金光的水珠。 婢女踏着潮湿的砖地走过,木屐声轻,却惊飞了啄水的雀儿。 第16章 莲月招呼着身后的仆人上前。 木箱被放置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瞧眼望去,就见木箱里放着一层一层堆摞在一起的雪白绒毯。 时雪泠常用的躺椅如今被挪到了木亭旁,他躺在躺椅上,抬眼望向站在自己身侧的沈斯野,开口:“将箱子中的毛毯拿出来。” 沈斯野颔首。 雪白绒毯被拿起,又被挂在沈斯野的小臂上,沈斯野走到时雪泠身侧,垂着头等着时雪泠开口。 时雪泠抬手,摸了摸毯子的质感,确认够软以后才说道:“铺到椅上。” “好。”沈斯野应道。 与此同时,又有几箱物品被搁置在地上。 沈斯野偏着头去看,没瞧见里面是些什么。 他动作利落,很快就把木亭的长椅上都铺满了毛毯。 时雪泠撑着下巴看着沈斯野动作。 直到沈斯野走到时雪泠跟前,时雪泠才收回落在沈斯野腰上的视线。 还没开口,就听沈斯野问道:“我还需要做些什么?” 时雪泠看着已经开始动作的仆人,又抬眼看向沈斯野,他眨眨眼,慢吞吞地开口:“我口渴。” “好。” 很快,沈斯野就拿着一盏茶回来。 他将茶水递到时雪泠手边。 时雪泠伸手,纤长白皙的指尖接过沈斯野递来的茶杯,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 茶水流经喉管,舒缓了干燥的嗓子。 时雪泠看向开始在木亭上动作的仆人,又重新看向沈斯野,“会下围棋吗?” 沈斯野仔细在脑中回忆了一下,没有找到关于自己回下围棋的记忆。 他摇摇头,回道:“应该不会。” 时雪泠看着沈斯野,自然也知道沈斯野不会。 之前在私塾时的围棋课,沈斯野没有一堂听过。 但时雪泠没有因此放弃,他淡淡对沈斯野说道:“围棋分为黑白子,双方各持黑白子交替落子,棋子通过直线相邻的空点存活,无气则被直接提子,最后按数子法获胜。” 沈斯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知为何时雪泠要这么仔细地和自己解释,但还没等他询问,时雪泠就说话了。 “听懂了?”时雪泠望向莲月,说道:“将房中的棋盘和棋子拿出来,再拿个小桌子。” 莲月应下。 再等沈斯野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到小桌子旁的小凳上了。 时雪泠将盛着白子的棋奁推至沈斯野面前,“来吧。” 沈斯野茫然,但他的动作还是下意识拿起了一枚白子,等冰凉的棋子被捏在指尖,沈斯野才问道:“来什么?” 时雪泠的指尖敲上桌上的玉质棋盘,发出清脆的声响,“当然是同我对弈。” “我......”沈斯野刚想说自己不会,时雪泠就已经执起黑子落在了棋盘上,黑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打断了他还未说完的话。 时雪泠微微抬眸,“怎么?” 因为要同沈斯野对弈,时雪泠也没继续躺在躺椅上,他直起身子,手肘抵在躺椅的扶手上,衣袖下落,露出白皙的手腕。 面前的人眸子含着笑,瞧见沈斯野望向自己,时雪泠歪了歪头,几缕发丝滑到了时雪泠的唇边。 “不说话?” 沈斯野的视线艰难地从时雪泠的脸上挪开,他垂眸,将黑子下在时雪泠的白子旁,“没什么。” 时雪泠的棋风很柔,但步步紧逼。 在沈斯野的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下围棋,自然没时雪泠那般熟稔,他的动作很慢,甚至有时会陷入长时间的思索。 时雪泠又落下一子,沈斯野的目光又落在时雪泠的指尖上。 大概是下子时的力度有些重,时雪泠的指尖和关节处的肌肤都泛着红。 沈斯野一时看入了神。 时雪泠看着迟迟没有动作的沈斯野,还以为沈斯野在想如何落子,但当他看见沈斯野的视线随着自己的左手移动时,忽然明了了。 面前之人哪是在思考如何落子。 分明是看自己的手看出神了。 时雪泠拿起棋奁中的黑子,用棋子轻敲沈斯野的手背,“该你了,出什么神呢?” 沈斯野连忙回过神,他不知晓时雪泠有没有发现他的动作,他抬起手,想胡乱落下一子。 但手却不知怎的,忽的一抖,棋子一下从手中掉了出去。 玉质白子滚落在地面,沈斯野急忙捡起,将棋子落了下去。 时雪泠看着沈斯野落下的白子,只差一步自己就能提子。 但时雪泠没去拿棋奁中的黑子,他举起左手托着腮,刚刚被沈斯野注视的指尖就贴在时雪泠的脸颊上,时雪泠弯着唇笑着说道:“这么紧张作甚?我又没说要赢你。” 沈斯野耳根烧得发热,他偏过头,不努力不去看时雪泠。 时雪泠也没说什么,拿起棋子落在了一处角落。 两人也没有下多久,很快,一个仆人就走到了时雪泠的身侧,弯腰对时雪泠说道:“小少爷,安好了。” “好,将这棋盘收起吧,”时雪泠从躺椅上起身,看向还坐在凳子上的沈斯野,“走吧。” 沈斯野早已从刚才的窘态中抽离,他站起身,跟着时雪泠走到木亭中。 时雪泠转过身,看着沈斯野说道:“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同了吗?” 沈斯野打量了一周木亭,发现木亭的每根柱子的上方都嵌入了一块木台。 “要这些木台有何用?”沈斯野问道。 时雪泠没立马解惑,“你等会就知道了,现在,帮我把筠帘挂在木亭口。” 说罢,就伸出手朝沈斯野指了个方向。 沈斯野顺着时雪泠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两个仆人手中举着竹帘,正要往木亭的入口上挂。 “不是有......” “你不愿么?”时雪泠问道。 沈斯野咽下了喉中没有说完的话,他点点头,“好。” 他走到那两个仆人身边,伸出手。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搞懂沈斯野的意思。 “我来吧。” 院中的仆人都知晓这俊俏男子是时雪泠身边的人,也不敢直接将筠帘递到沈斯野手中,其中一人的眼神望向时雪泠,就听见时雪泠开口:“让他来。” 得到时雪泠的肯定后,仆人才将筠帘递到沈斯野的手中。 沈斯野生得高,比那两个仆人高出了很多,一人就很快将筠帘装上了,两个仆人又用束帘带将筠帘分开在两侧。 等到沈斯野回到身边,时雪泠褒奖般地拍拍沈斯野的肩,“做的很好。” 沈斯野偏头想看自己的肩,却发现时雪泠早已收回了手。 “不是好奇这木台有何作用么?”时雪泠问道。 “嗯。” 时雪泠拍了拍手,很快,五瓶已经已经插好的瓶花出现在了木亭,里面都是用莲花和各种沈斯野认不出的花插花而成。 时雪泠走到木亭前,拿起一瓶瓶花走回到木亭中,他走到木柱前,想要将瓶花放置在木台上。 却没想到这些仆人将木台嵌得有些高,瓶身的中央才降降贴上木台。 时雪泠轻啧了一声,他想踮脚将瓶花放上去。 但还没等他付诸行动,身后就传来一阵风,带着热气的身子贴上时雪泠的身子。 沈斯野的掌心覆上眼前白皙的手背,他没说话,只是带着时雪泠的手将瓶花放了上去。 时雪泠能感觉到,沈斯野的腰腹贴着自己的尾脊骨。 时雪泠突然默了一瞬。 他从沈斯野的怀中滑下身子,坐在毛毯上,他这才发现因为刚才的接触,两人的发丝缠了几缕在一起。 他理开那几缕发丝,心安理得地指挥沈斯野,“那你把剩下的瓶花放上去吧。” 沈斯野很有自觉地点头。 等到瓶花放好,时雪泠早已遣散走了还在木亭中的仆人和婢女。 时雪泠仰头,朝站在自己对角线的沈斯野勾了勾手,说道:“过来。” 沈斯野走了过去,就听见时雪泠问道:“今日怎么不躲我了?” 沈斯野意识到,时雪泠好像在翻昨天的旧账。 毕竟昨日时雪泠似乎还是有些不高兴的,时雪泠夸完他乖以后就自己回了卧房,连句话都没给沈斯野留。 因为自己昨天躲避了时雪泠的贴近。 “我没有故意躲开,”沈斯野认真解释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他自己反应了。” 时雪泠听着沈斯野的解释,兀的笑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沈斯野的眼眸,声音不复先前,而是沾染了几分冷淡,“也是,你失忆前可不喜我。” 沈斯野不知道时雪泠为何这般说,但他还是反驳道:“不是的。” “若我说是呢?”时雪泠说道。 沈斯野看着时雪泠,突然握住时雪泠的手腕,将面前人的掌心抚上自己的左胸膛,让时雪泠的掌心贴近自己的心脏。 第17章 约莫等了几息,沈斯野才盯着时雪泠的眼眸认真开口:“可是它告诉我,我不厌恶你。” 时雪泠下意识缩手,指尖却因为这个动作划过沈斯野的胸膛。 掌心感受到的心跳很快,像是要从沈斯野的胸腔中震出。 时雪泠只觉着有些烧人,甚至他这双经年寒凉的手,也隐隐发烫。 第14章细呷春酒 时雪泠想抽出自己的手,却没有抽动。 沈斯野还握着时雪泠的手腕,他垂眸盯着时雪泠的双眼,像是不得到时雪泠的回复不罢休。 连时雪泠都有些搞不清楚,究竟是沈斯野掌心的热气传到了他的指尖,还是他的指尖被那心跳震得发热。 “你放开我。”时雪泠低声说道。 沈斯野没松手,他只是重复道:“我真的不厌你。” 一阵细风吹过,吹起时雪泠披着的发丝,柔软的发尾因风扬起,有几缕贴上了沈斯野的唇缝。 云雀在枝头吱呀唤着,几乎和时雪泠的心跳同频。 时雪泠没搞懂沈斯野为何要纠结于和自己解释。 他提及这件事也只是想看沈斯野出糗。 但面前的人似乎当了真。 软风还在不停的垂着,筠帘上的银铃清响,空气静谧,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清晰。 时雪泠抬眸,对上沈斯野的眼睛,“我知晓了,现在可以松开了吗?” 沈斯野这才松开握着时雪泠手腕的手。 时雪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他皮肤细嫩,被沈斯野这么轻轻一握就留下了明显的红印。 那红印格外刺眼,沈斯野自然也看见了。 他的神情一下变得紧张起来,语气也变得担忧:“手腕疼吗?” 时雪泠轻笑一声,他抬眼看着沈斯野,开口:“若我说疼呢?” “我去拿药。”沈斯野转身就想走。 时雪泠轻啧,他懒洋洋地伸出手,抓住沈斯野腰间的腰束,指尖挤入腰束里。 他小幅度点着沈斯野的腰侧,感觉到面前之人的身子紧绷,他才懒散说道:“逗你的,我没那么娇气。” 腰间的柔软触感还在,沈斯野想低头去看,下一秒就瞧见时雪泠收回的手。 一阵一阵的风吹着,天色骤变,变得阴沉。 “走吧,回去了。”时雪泠道。 两人分别回了自己的卧房,时雪泠坐到书案前,随手抽出一张宣纸。 他看着空荡荡的砚台,又看向准备来为自己研墨的莲秋,“唤沈斯野来。” 莲秋脚步一怔,随即点头应道:“好。” 等沈斯野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番景象。 窗棂镂空雕着缠枝牡丹,金丝楠木的案几上,青瓷茶盏薄如蝉翼,时雪泠的上半身趴在书案上,轻薄的衣裳显出时雪泠纤瘦的身形,远远看去像是睡着了。 沈斯野走到时雪泠身侧,轻声开口:“霜序。” 听到沈斯野喊自己,时雪泠偏过头,脸颊上的肉被小臂挤压着,他闷着声开口:“来了?” “嗯。”沈斯野应道。 时雪泠懒散直起身,将砚台推到沈斯野跟前,“为我磨墨。” “你要写字么?”沈斯野问道。 时雪泠撑着下巴,轻轻嗯了一声。 “好。” 沈斯野倒了些水盂中的水进砚台墨堂中,又拿起墨锭在砚台中研磨。 片刻后,砚台中的墨色乌黑发亮。 沈斯野将墨锭放回原处,将砚台放置到合适的位置,垂头看着撑着脸颊快要睡着的时雪泠,轻声开口:“磨好了。” 喊了一声,时雪泠没有回应。 沈斯野没有再喊,只是在一旁安静站着。 没多久,时雪泠才睁开眼。 他身子不好,经常嗜睡,在何处都能睡着是常态。 时雪泠缓了一会,看着自己面前的砚台,这才想起来方才自己唤沈斯野干了什么。 他抚平宣纸,拿起毛笔沾取了一点墨,提笔在宣纸上写。 笔尖在纸上轻盈滑过,字却写得沉浑如山——看似随意,实则每一划都稳如磐石。 沈斯野的注意力落在时雪泠的字上。 他看着时雪泠在宣纸上写下了两个字——景明。 时雪泠的字和他这个人大不相同,宣纸上的字苍劲有力,那些字迹仿佛在时雪泠的笔尖有了呼吸,像竹林在风中簌簌摇曳,清瘦却有力。 沈斯野突然心头一烫,这一瞬间如同烈酒入喉,。 “为什么写这两个字?”沈斯野问道。 时雪泠仰头,看向沈斯野,问道:“你不知道?” 沈斯野摇摇头,“不知。” “不知?”时雪泠轻笑了一声,反问道。 “不知。” 时雪泠将宣纸拿起,待上面的墨迹赶得差不多了后,他站起身,将宣纸按在沈斯野的额头上。 那宣纸没有在沈斯野的额头上待上一秒,很快就话落。 沈斯野下意识伸出手,接住了宣纸。 “但是这两个字,我很熟悉。“沈斯野说道。 时雪泠嗤笑一声,没有否认沈斯野的话,“你当然熟悉。” “我不知晓为何,你知晓吗?”沈斯野追问道。 时雪泠抬眸,看着沈斯野的眼睛。 还没等他开口,房门就被敲响。 “小少爷,该用饭了。”莲月敲响门。 时雪泠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对着沈斯野嫣然一笑,说道:“等会再告诉你。” 说罢,时雪泠就迈步走到房门前打开门。 身后的仆人端着午膳摆上桌。 时雪泠唤住莲月,挡住唇轻声对莲月说了些什么。 莲月听完时雪泠说的话,神色凝重,“好的,小少爷。” 饭菜的香气从身后传进时雪泠的鼻尖,时雪泠转过身,看着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的沈斯野,说道:“站这干什么?你不饿?” 沈斯野这才回过神,方才他脑海中全是时雪泠刚才的笑颜,一时出了神沈斯野也没有察觉。 他手中还拿着宣纸,沈斯野望向已然坐在桌前准备用饭的时雪泠,问道:“这张宣纸放哪?” 时雪泠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沈斯野。 不知为何,失了忆的沈斯野和失忆前的沈斯野简直是判若两人。 就比如现在。 沈斯野习武长大,身材高大,此时站在那里却好像一只大狗。 没有得到主人的回答就不会动弹的那种。 时雪泠因为方才聊事而烦躁的情绪莫名被安抚了几分,语气也没像先前那般,而是正常对沈斯野说道:“放在桌案上就好,来用膳吧。” 沈斯野却有些不适应,他捏着宣纸的指尖紧了紧,但还是听时雪泠的话讲宣纸放在了桌案上,随后走到时雪泠身边坐下。 时雪泠用膳的时候不习惯有下人,因此现在房间里只有沈斯野和时雪泠两人。 沈斯野捏着筷子,开口:“你方才说等会告诉我......是什么时候?” 时雪泠没想到沈斯野还惦记着这件事,他没着急回答,而是说道:“我想吃醋鱼。” 时雪泠一开口,沈斯野的关注点就又换了地方,他看向桌上的醋鱼,又看了一眼时雪泠,就见时雪泠神色自然,就像在说家常话一般。 沈斯野确认自己没有误会时雪泠的意思以后,他用公箸给时雪泠夹了一块醋鱼。 “我不想吃到刺。”时雪泠说道。 “好。”沈斯野应道,将刺挑拣了出来。 时雪泠将鱼肉吃尽,吃完后才懒洋洋地回了沈斯野先前的话:“等会心情好了便告诉你。” “好。”沈斯野说道。 时雪泠在心底失笑,若是放在沈斯野失忆以前,恐怕不会这么快答应。 吃完午膳后,莲月走到了时雪泠身旁,“小少爷,林公子派人送了一壶春酒来。” “拿来吧。”时雪泠道。 林温竹送来的酒是江南最近格外流行的春酒,名唤杏花嗔,据喝过的人说,此酒味甜,入喉却格外辛辣。 时雪泠执起酒壶,壶嘴倾泻出一道细流,杏花嗔的醇香顿时在四周里漫开。 传闻确实没说错,这酒初入口时清润如春溪,带着杏花蜜酿的柔甜,可滑过喉间时却蓦地烧起一簇火,后劲绵长,像极了江南烟雨里藏着的刀光。 时雪泠垂眸啜饮半口,随即放下。 他很少喝酒,今日也只是来了性质喝了几口。 “这酒倒是有趣,”时雪泠指尖轻点杯沿,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初入口时甜润如蜜,可咽下去后,喉间却烧得厉害。” 说罢,他将自己饮过的酒杯往沈斯野面前一推,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你也尝尝?” 沈斯野一怔,目光落在那杯沿残留的淡淡水痕上,耳尖倏地红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仰头饮尽。 酒液滑过舌尖,果然如时雪泠所言——前调是杏花酿的柔甜,可转瞬间,那股灼热的酒劲便漫了上来,烧得他心口发烫。 第18章 “......好喝吗?”时雪泠单手支颐,眸中含笑,似是在等他的反应。 沈斯野抿了抿唇,喉结滚动,低声回道:“甜......但有点辣。” 时雪泠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那便是了——这酒名叫杏花嗔,甜中带烈,最是磨人。” 时雪说完后,就走到卧房内的窗前,窗外是一处种满了林木的园圃。 此时正值杏花初绽,小雨落着,加深了杏花薄粉轻白的颜色,风过时簌簌落了满地,似碎雪沾衣。 时雪泠身子晃了晃,头有些晕,他没想到这酒的后劲这么大,他倚着墙壁,不知想到了什么,唤了一声沈斯野,“来扶一下我。” 很快,沈斯野就走到了时雪泠的身前。 时雪泠伸出指尖,勾住沈斯野的腰束,顺势倚在沈斯野的身上,“这杏花嗔的后劲甚大......” 他抬起眸,窗外的风忽的大了,将落下的杏花花瓣吹了进来。 有一瓣落在了时雪泠的鼻尖,恰似雪间缀了胭脂痕。 可那花瓣极轻,极软,被风一吹,又颤颤滑至肩头,却有一瓣执拗,斜倚青丝间,倒像是特意为面前之人添了支玉簪。 沈斯野一时间看愣了神,就听见时雪泠继续说道:“借我靠会儿?景明。” 第15章恃美扬威 “借我靠会儿?景明” 突然响起的声音又细又软,沈斯野原本想扶住时雪泠肩头的手悬在空中。 他垂眸看着时雪泠,声音有些困惑:“你喊我什么?” 时雪泠弯唇笑着,他勾着沈斯野腰束的指尖紧了紧,“你没耳朵?” “我听见了。”沈斯野抿着唇,解释道。 只是他脑子一时宕机,没有反应过来时雪泠为何这样唤他。 现在他也转过来了弯,眼下只有他们二人,那时雪泠口中的“景明”只能是他了。 沈斯野也反应过来,当时时雪泠写的是自己的字,而自己为何心跳加速,沈斯野也不知晓。 大抵是看见自己名字时的熟稔感。 沈斯野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 但时雪泠不知道沈斯野心里在想些什么,见沈斯野迟迟没有继续补充好,他才问道:“你听见了还问我作甚?”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沈斯野如实回道。 时雪泠哼笑了一声,那股酒意散了许多,他直起身子,扬着尾音开口:“景明。” 还没等沈斯野开口,时雪泠就又说道:“这下可听清了?” 沈斯野耳尖顿时红了起来,他磕磕绊绊地说道:“听...听清了。” 时雪泠忽然想起来些什么,他说道:“明日附近有花朝节,你同我一起出府。” “好。”沈斯野应道。 “别忘了带上面具。”时雪泠提醒道。 等到了第二日,江南花朝节。 时雪泠慢悠悠地走在青石板路上。 他今日特意换了身月白色云纹锦袍,腰间系着浅碧色丝绦,发间簪了几朵新摘的粉白海棠。 花瓣衬得他那张白皙的面庞鲜活,行走在花朝节中,引得不少百姓回首。 “沈护卫,快些,”时雪泠回眸,对着身后带着面具的高大男人说道,“再耽搁,最好的东西可要卖光了。” 沈斯野紧赶两步跟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黏在时雪泠发间那几朵海棠上。 刚刚采摘下花瓣沾了晨露,在阳光下晶莹剔透,仿佛随时会沿着那如墨青丝滑落,他看得入神,一时竟忘了应答。 “怎么?”时雪泠察觉到身后锁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偏了偏头,一朵海棠堪堪欲坠,“我头上有什么?” 沈斯野喉结滚动,下意识回答道:“花...要掉了。” “那你帮我扶正,”时雪泠转过身,微微低头,“就在右边。” 沈斯野迟疑片刻,终于抬起手。 指尖触及柔软花瓣的刹那,他呼吸一滞。 太近了。 近得能看清时雪泠睫毛投下的阴影,能闻到时雪泠衣领间若有若无的沉水香,这让沈斯野更觉得时雪泠是在恃美扬威。 那缕幽香钻入鼻腔,搅得他心神不宁,手指也跟着一颤,反倒把花枝碰得更歪了。 “笨手笨脚,”时雪泠说道,却也没躲,他指挥着沈斯野,“再往左些。” 沈斯野依言调整。 那花的位置被沈斯野弄歪了,他抬脚想换个站位,却不料脚下一滑,踩到了路边一颗圆润的鹅卵石。 他身形一晃,整个人向后仰去。 时雪泠察觉到动静,连忙转身伸手去拉,却低估了对方的分量。 只听“扑通”一声巨响,沈斯野整个人栽进了路旁的荷花池,溅起的水花将时雪泠的衣袍下摆浇了个透湿。 岸边人群一片哗然。 沈斯野从齐腰深的水中站起,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面具边缘也垂着水珠,活像只落汤鸡。 “你...”时雪泠看着自己沾满泥水的衣摆,又看看狼狈不堪的沈斯野,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看花看傻了?” 沈斯野抹了把脸,耳根通红:“抱歉。” “行了,先上来。”时雪泠伸手拉他,却被对方沉重的力道带得一个趔趄,险些也栽进水里。 幸好沈斯野反应快,反手扣住他的手腕,这才稳住身形。 两人湿漉漉地站在岸边,引来更多好奇的目光。 时雪泠的衣摆滴滴答答往下淌水,沈斯野的情况更糟,连靴子里都灌满了泥浆,每走一步都发出咕叽声。 “前头有家成衣铺,”时雪泠指了指不远处挂着‘锦绣坊’招牌的店铺,“先去换身衣裳。” 锦绣坊是江南有名的绸缎庄,一楼卖布料,二楼则陈列成衣。 掌柜见两位湿淋淋的客人进门,先是一愣,随即堆起笑脸迎上来:“两位公子需要些什么?” “两套成衣,要快,”时雪泠从荷包中取出一块碎银放在柜上,“再备些干净帕子。” 掌柜接过银子,眼睛一亮:“公子来得巧,刚到了一批新样式的春衫。” 他朝楼上做了个请的手势,“楼上雅间更衣,小的这就去准备热水。” 二楼用屏风隔出几个小间,伙计很快送来两套衣衫。 时雪泠看着面前的衣裳,一套是淡青色竹叶纹直裰,另一套则是深蓝色云锦长衫,款式相近,倒像是刻意配对的。 “你先换。”他将深色那套递给沈斯野,自己则拿着另一套进了隔壁小间。 沈斯野捧着衣物愣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你怎么不换?”屏风后传来时雪泠的声音,“需要帮忙吗?” 沈斯野连忙回道:“我自己来就好。” 他手忙脚乱地解开湿衣,却在套外袍时卡住了——这云锦长衫的系带复杂得很,他翻来覆去也理不清头绪。 “还没好?”时雪泠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沈斯野猛地回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自己身后。 时雪泠已经换好那身淡青衣衫,发间还簪着那几朵海棠,只是花瓣有些蔫了,却更添几分慵懒。 “我...”沈斯野刚要解释,就见时雪泠伸手拂过他肩头。 “穿反了,”修长手指灵巧地解开错位的系带,“转身。” 沈斯野僵着身子照做。 时雪泠的手指时不时擦过他后颈,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更糟的是,这小间本就狭小,两人几乎贴在一起,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时雪泠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耳畔。 “好了,”时雪泠退后半步,上下打量他,“倒是合身。” 沈斯野低头看去,发现这身深蓝长衫意外地适合自己。 而当时雪泠站到他身侧时,两人衣衫的纹样在阳光下交相辉映,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走吧,”时雪泠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唇角微翘,“再耽搁,花朝节的重头戏可要错过了。” 两人在锦绣坊耽搁了近半个时辰,又去参加了花朝节的重头戏表演,等回到时府天色已经黑了。 时府正门张灯结彩,悬挂花朝节特制的彩灯笼。 时雪泠刚要迈过门槛,却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哟,二哥这是去哪儿风流快活了?” 时霖修倚在朱漆大门旁,一身绛红色锦袍刺目得很,脸上还带着几分戾气。 此刻他正眯着眼打量兄长的装扮,目光在两人相似的衣衫上停留片刻,冷笑一声:“穿得跟对鸳鸯似的,也不嫌害臊。” 时雪泠脚步不停,径直往里走,边走边说道:“三弟禁闭结束了?若我没记错,今日是第二日吧?” “自然是父亲心疼我将我放了出来。”时霖修说道。 “是么?那等我去问问父亲吧。”说着,时雪泠转身就想走。 “你!”时霖修一把拽住他衣袖,“别以为有父亲撑腰就能为所欲为!谁知道你给这奴才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对你死心塌地——” 第19章 “松手,”时雪泠声音骤冷,“你弄皱我衣服了。” 时霖修非但不放,反而加重力道:“怎么,二哥这是心虚了?” 他凑近几分,压低声音,“我查过了,这根本不是大哥给你的护卫,而是你从江边捡回来的,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时雪泠眼神一凛,正要开口,沈斯野却突然上前,一把扣住时霖修的手腕:“三少爷,请自重。” “滚开!”时霖修猛地甩手,却没能挣脱,“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也配碰本少爷?” 沈斯野面色不变,手上却加重了力道。时霖修吃痛,不得不松开时雪泠的衣袖。 “松开吧。”时雪泠轻唤一声,摇了摇头。 沈斯野这才松手,退后半步站到他身侧。 时霖修揉着手腕,眼中怒火更甚:“时雪泠,你别得意。父亲近日正在为你议亲,我倒要看看,等陆家的小姐过门,你还怎么跟这个护卫厮混!” 议亲? 沈斯野下意识看向时雪泠。 时雪泠却神色如常,甚至弯唇笑了笑:“三弟消息倒是灵通,不过...” 他突然伸手,替沈斯野理了理本就很平整的衣领,“我的事,不劳三弟费心。” 这个动作做得自然又亲昵,沈斯野一时僵在原地,而时霖修则气得脸色发青。 “不知廉耻!”少年咬牙切齿,“我这就去告诉父亲,看他怎么处置你们!” 时雪泠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香囊,塞进沈斯野手中:“今日在香铺买的,闻闻看喜不喜欢?” 沈斯野机械地接过,一股清雅的兰麝香气扑面而来。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低声道谢:“...多谢少爷。” 时霖修见状,气得浑身发抖:“好,很好!你们给我等着!” 说罢转身就往内院冲去,差点撞翻一个捧着花盆的小丫鬟。 待他的身影消失,时雪泠脸上的笑意立刻淡了下来。 他转向沈斯野,轻声道:“今晚别睡隔壁了,来我屋里睡。” 沈斯野捏着香囊顿时收紧。 第16章寒症发作 等到了夜深。 沈斯野抱着被褥站在时雪泠的卧房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棉布边缘。 檐下挂着的短竹帘被风吹动,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沈斯野想着先前时雪泠说的话,深吸一口气,抬手轻叩门扉。 “进来。” 时雪泠的声音隔着木门传来,比平日多了几分倦意。 沈斯野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药香。 他抬眼一看,就看见屋内小几上摆着几碗尚未收走的汤药,黑褐色的药汁在瓷碗边缘凝结成深色痕迹。 “把门闩上。”时雪泠头也不抬地说道。 他斜倚在美人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发丝未束,如泼墨般散落在素白中衣上。 沈斯野默默放下被褥,转身插好门闩,木栓与门框相撞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莲青,再添碗热汤来。”时雪泠突然抬高声音朝外间唤道。 不多时,一个穿杏色比甲的丫鬟端着漆盘进来,眼角余光不住地往地上的被褥瞟。 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只是眼神过于活泛,显得不太安分。 “放那儿吧,”时雪泠用书卷指了指小几,“今晚沈护卫守夜,你不必值夜了。” 莲青放下汤碗,状似无意地将被褥往远离床榻的方向踢了踢:“少爷,这地铺是不是太近床了些?万一夜里...” “多嘴,”时雪泠轻声说道,语气看上去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教育,“你只需听我的话。” 莲青刻低头认错,“奴婢知晓了,少爷。” 但她退下时却不忘睨了沈斯野一眼。 门关上后,时雪泠忽然轻笑一声:“你猜猜这是何人?” 沈斯野被时雪泠问得一愣,他说道:“这是府中的丫鬟。” 时雪泠轻笑一声,“这是时霖修在我院中安插的眼线。” 那日他就发现了。 他用余光瞧见躲在角落眼神时不时往时霖修身上瞟的莲青,于是手指一抬就让莲青来说那薯蓣汁的事。 本想着是试探,谁料真让时雪泠逮着了。 当时莲青和时霖修的反应做不了假。 也不知这两人是如何结识的。 沈斯野皱眉,有些不解:“既然知道,为何还留她在身边?” “留着她,才能让时霖修看到我想让他看的东西,”时雪泠放下书卷,张开掌心不知往那碗热汤里加了什么,随即端起那碗新送来的热汤,“比如...这个。” 他手腕一翻,将汤水尽数泼在一株野草上。 沈斯野瞳孔微缩——那株野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叶片边缘泛起不自然的焦黄。 “这是...” “加重寒症的药,我让人特意配的,”时雪泠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黑色药丸吞下,“不过我这副身子,普通的剂量怕是不够。” 沈斯野一个箭步上前夺过药瓶,声音染上了沉重:“你明知对身子不好还吃?” 时雪泠任由他抢走药瓶,他垂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不知在想些什么,缓缓握紧了手。 等了半晌时雪泠才开口回复道:“慌什么?我自有分寸。” 他指了指地上的被褥,指使沈斯野:“现在,你把地铺铺得离床再近些,要看起来像匆忙收拾过的样子。” 沈斯野只好住嘴,依言照做。 他将被褥拖到离床榻三步远的位置,故意弄得皱皱巴巴,枕头也斜斜地扔在一旁。 “不错,”时雪泠满意地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只需记住一点——你是我的暗卫,对我忠心耿耿,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把面具带上。” “好,”沈斯野应道,“面具在我房中,我现在去拿。” 等着沈斯野带着面具回来,刚在时雪泠床榻旁站定,院外就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时雪泠伸出手,轻轻握住沈斯野的手腕,淡淡开口:“来了。” 几乎是同时,房门被重重拍响:“大哥!父亲和母亲来看你了!” 时霖修的声音里透着掩不住的兴奋。 沈斯野这才明白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 “等一下....”时雪泠故意提高声线,声音却突然变得虚弱颤抖。 他迅速解开衣带,将中衣扯得松散,又抓乱了自己的长发,最后朝沈斯野使了个眼色。 沈斯野会意,连忙去开门。 门刚打开,时霖修就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身后跟着面色阴沉的时越维和王韵婷。 “父亲...”时雪泠挣扎着要从榻上起身,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抖得像风中落叶。 沈斯野下意识要去扶,却被时霖修一把推开。 “父亲您看!”时霖修指着地上的被褥,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儿子就说大哥与这护卫不清不楚,这深更半夜共处一室...” “闭嘴!”时越维厉声喝道,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最终定格在时雪泠苍白的脸上,“雪泠,这是怎么回事?” 时雪泠掩唇又咳了几声,指缝间竟渗出一丝血色:“回父亲...儿子...儿子今日喝了药,却不料寒症加重,怕夜里...咳...出状况,才叫沈护卫守着...” 王夫人柔声开口,但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犀利:“守夜需要把被褥铺在床边?这距离,怕是伸手就能碰到吧?” “夫人明鉴,”时雪泠低声解释,“不知为何,我今晚喝完药后就一直咳嗽发热,是寒症的前兆,我担心沈护卫离得太远听不见动静,这才...” “你撒谎!”时霖修气急败坏地指着床榻,“你们今晚分明——” “修儿住嘴!”时越维突然打断他,伸手摸了摸时雪泠的额头,脸色骤变,“怎么冷成这样?快去请大夫!” 时雪泠虚弱地摇头:“不必,已经吃过药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全身痉挛,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沈斯野再顾不得礼数,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揽住。 手掌触及之处冰凉如铁,时雪泠在他怀中抖得像个破旧的布偶,唇色已然泛白。 他伸出手贴着时雪泠的脸颊,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时雪泠获得微不足道的热量。 时越维显然知道时雪泠这病的厉害,连忙指挥下人:“快去取暖炉和厚被来!你——” 他指着沈斯野,“抱紧他,别让他咬到舌头!” 沈斯野将时雪泠紧紧搂在怀中,扯过榻上的锦被将人裹住。 怀中人冰冷的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他的前襟,呼吸急促得像受惊的小兽。 沈斯野低头看去,只见时雪泠半阖的眼中水光潋滟。 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何没有让时雪泠将那药丸吐出来。 若他知道这药药效这般强,他断不可能让时雪泠吞的。 第20章 “忍一忍...”他不由自主地放柔声音,将人搂得更紧。 时霖修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父亲!他们这——” “你还有脸说话!”时老爷怒不可遏,“你二哥病成这样,你还带着我们来捉什么奸?简直混账!” 王氏见势不妙,连忙打圆场:“老爷息怒,修儿也是关心则乱...” “关心?”时老爷冷笑,“我看是巴不得他二哥早点死!” 他一甩袖子,对着身后的下人说道:“都出去!别妨碍二少爷休息!” 说罢,又补充道:“还有夫人与三少爷爷一齐出去。” 众人不敢违逆,纷纷退出。 时霖修临走前不甘心地瞪了沈斯野一眼,却见对方全部注意力都在怀中人身上,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房门关上后,时雪泠的颤抖奇迹般地减轻了些。 他微微睁开眼,声音细若游丝:“演得不错。” 沈斯野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人,连忙松了松力道,关切道:“还难受吗?” “还好,”时雪泠往他怀里缩了缩,这次倒不像是做戏,“药确实加重了寒症...只是没看起来那么严重罢了。” 沈斯野摸到他后背一片冰凉,忍不住又将人搂紧:“为何要这样伤害自己?” “世界上哪有空手套白狼的事情?”时雪泠轻笑,气息拂过他颈侧,“你看,现在父亲更怜惜我,时霖修也更确信你我关系匪浅...一箭双雕。” 沈斯野无言以对,只能将锦被扯得更紧,用掌心的体温为时雪泠驱寒。 时雪泠似乎很享受这种温暖,像猫儿似的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渐渐止了颤抖。 “今晚你就睡这儿吧,”良久,时雪泠轻声道,“地上凉,睡榻上吧,我夜里可能还会发作。” 沈斯野身体一僵:“可以吗?会不会不合规矩?” “方才抱都抱了,现在倒讲究起来?”时雪泠抬眸看他,“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都是男子,还能做些什么?” 沈斯野耳根发热,却也不好再推辞。 等下人送来暖炉和汤药后,沈斯野伺候时雪泠喝完药,这才小心翼翼地躺在床榻外侧,身体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放松些,”时雪泠背对着他,听到沈斯野那边窸窸窣窣的声响,“我又不会吃了你。” 声音却带上了睡意。 烛火熄灭后,月光透过窗纱洒落床榻。 沈斯野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再次醒来,沈斯野不知自己站在哪里,只看见时雪泠穿着私塾统一的月白长衫,独自站在廊下临帖。 面前的时雪泠和现在不像,倒更稚嫩年幼。 几个世家子弟围在一旁指指点点,声音不大却足够刺耳。 “瞧他那副清高样,真把自己当神童了?” “不过是个病秧子,听说活不过二十...” “我还听说他娘死得蹊跷,保不齐是克死的...” 时雪泠握笔的手纹丝不动,唯有笔尖一滴墨汁坠落,在宣纸上洇开一片污渍。 画面瞬间变更,沈斯野发现自己又换了个地方站着,只看见那几个说闲话的学子先后踩中不知谁撒的桐油,一个接一个摔得四脚朝天。 最后一人更是倒霉,刚换上的新袍子被屋檐滴落的红色染料浇了个透,活像只落汤鸡。 转角处,沈斯野看见年少的时雪泠慢条斯理地收起装染料的竹筒,朝站在面前之人说道:“看什么看?想告密?” 沈斯野怔住。 时雪泠面前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他自己。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年少的自己。 少年沈斯野嗤笑一声,“要告密我早告密了,只是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蛇蝎美人。” “谢谢夸奖。”时雪泠神色未变,将竹筒扔进池塘,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摆。 眼前一黑,沈斯野猛地惊醒。 窗外已是三更天,身旁的时雪泠睡得正熟,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 他抚上时雪泠的额头,见时雪泠的身子不再发冷以后,疑惑才缓缓浮上心头。 这到底是梦境,还是他的记忆? 第17章提笔而决 翌日。 时雪泠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身上的寒气早已消失,沈斯野也没了身影。 虽说寒症没有发作,但昨日的吃的药丸药效还是格外严重,这让他的脑袋有些晕沉。 时雪泠从床榻上缓缓起身,掌心贴上太阳穴揉了揉。 他换上衣物,下了床,刚走出门就撞上了沈斯野。 时雪泠放下按揉太阳穴的手,若无其事地往后挪了挪,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早。” 许久没有得到沈斯野的回复,时雪泠有些不满,抬眼看去,就见沈斯野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时雪泠问道。 沈斯野支支吾吾了半天,“你....” 刚吐出一个字,他又重新说道:“我....” 时雪泠被沈斯野这番举动搞得头更疼了,“有事就说,我又不会怎么了你。” 刚说完,他就听见沈斯野开口:“我们是不是幼时就认识了?” 时雪泠一怔。 他仰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斯野,问道:“问这个作甚?” 沈斯野抿紧唇,又破罐子破摔道:“我昨晚在梦中梦见了你,在梦里,我们在同一座私塾上学。” 沈斯野没有告诉时雪泠自己梦里的内容。 时雪泠收起笑,开口:“是又如何?” 沈斯野到没有发现时雪泠语气里的不对劲,他愣生生地说道:“我们以前关系真的不好吗?” 时雪泠被沈斯野这么一问,又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在他十六岁时发生的事,那时他和沈斯野的关系刚刚不太和睦。 晨光斜斜地穿过窗棂,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时雪泠跪坐在窗边的位置,将一册《山海经》珍本小心翼翼地摊开在案几上。 书页已经泛黄,边角却平整得没有一丝卷曲,显然被主人精心保存了多年。 “听说这是宋刻本?”同桌的赵家公子压低声音凑过来,手指悬在书页上方不敢落下,“我爹说现世存不过三册。” 时雪泠没有立即回答。他先用一方素白丝帕垫着手指,轻轻抚平书页上一条几乎不可见的褶皱,这才微微颔首:“嗯。”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书中的精怪。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翻动书页的动作极轻,指尖在记载着“青丘之狐”的篇章上停留片刻,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让让。” 带着少年锐气的嗓音突然从后方传来,打破了学堂的宁静。 时雪泠还未来得及回头,一道黑影就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带起的风掀动了书页,他下意识伸手按住,抬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沈斯野抱着一摞高过头顶的书册横冲直撞,腰间未解下的木剑随着步伐啪嗒作响,在安静的书斋里显得格外刺耳。 “莽夫。”时雪泠低声道,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他重新低头,用指尖轻轻抚平被风吹皱的书页,动作细致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那人似乎听见了,突然回头瞪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沈斯野挑衅般地扬了扬下巴,故意在路过时又加快脚步。 这次带起的风更大,险些将时雪泠案上的青玉镇纸吹落。 空气里响起几声轻笑。 时雪泠没有理会那些看好戏的目光,只是抬眸与沈斯野对视。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锋片刻,最终以对方的一声嗤笑告终。 沈斯野将怀中书册重重地扔在角落的桌子上,震得附近几个学子直皱眉。 很快先生就到了学堂。 “今日讲《礼记·曲礼》,”夫子敲了敲戒尺,目光扫过学堂,“沈斯野,你的书呢?” “忘带了。”沈斯野大方回答道。 堂内响起几声窃笑。 夫子叹了口气:“与时雪泠共看一本。” 沈斯野不情不愿地拖着步子过来,一屁股坐在时雪泠旁边。他身上的气息瞬间侵占了这片区域,冲淡了时雪泠周围常年萦绕的药香。 时雪泠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将书往自己这边挪了半寸。 “小气。”沈斯野撇嘴,故意凑得更近。 他的手臂几乎贴上时雪泠的,热度透过薄薄的春衫传来,让时雪泠不自觉地绷紧了身子。 “礼不妄说人,不辞费...”夫子开始讲解,声音抑扬顿挫。 沈斯野向来不爱学习,很快就坐不住了。 他先是玩笔,把时雪泠精心摆好的毛笔弄得乱七八糟;又去抠桌角的裂缝,木屑簌簌落在地上;最后盯上了那方青玉镇纸。时雪泠余光看见他伸手去摸,刚想阻止—— 第21章 “啪!” 砚台被碰翻,浓黑的墨汁泼洒而出,正好浇在那册《山海经》上。 麒麟图案瞬间被墨迹吞没,书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晕染,字迹渐渐模糊。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你...”时雪泠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手指悬在污损的书页上方,微微发抖。 那本书是母亲临终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每一页都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现在,那些珍贵的记忆正在被墨迹一点点吞噬。 沈斯野也愣住了:“我不是故...” 话音未落,时雪泠已经站起身,一把抓起沈斯野案上那本手抄兵书笔记——那是沈老将军亲笔所书的兵法心得,沈斯野每日都要翻看三遍的珍宝。 他看得极快,注意到扉页上写着“吾儿斯野亲启”几个遒劲的大字,字迹间透着铁血之气。 “喂!”沈斯野脸色大变,“还给我!” 时雪泠充耳不闻,径直走向院中的莲花池。他走得不快,甚至称得上优雅,却带着一种可怕的决绝。身后传来桌椅翻倒的声音,沈斯野的怒吼声惊飞了檐下的燕子。 “你疯了?!那是我爹——” “礼尚往来,”时雪泠在池边驻足,轻声开口,“《礼记》刚教的,不是吗?” 说罢,他松开手指。 那本笔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扑通”一声落入池中。 水面泛起涟漪,书页开始慢慢吸水,沉向池底。 沈斯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一把揪住时雪泠的衣领。 时雪泠瘦弱的身板在他手中轻得像片纸,可那双眼睛却冷得骇人,没有一丝惧意。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沈斯野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那是我爹在战场上写的!每一页都——” “我的《山海经》是孤本。”时雪泠平静地打断他,“是我母亲给我的。” 沈斯野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终究没落下。 他松开时雪泠,转身就要跳进池子捞书。 夫子闻声赶来,见状气得胡子直抖:“成何体统!都给我去藏书阁抄《礼记》三百遍!不抄完不许回家!” 时值暮春,藏书阁内却阴冷如冬。 沈斯野和时雪泠被安排在长案的两端,中间隔着三盏油灯的距离。 仆役送来笔墨纸砚后就退了出去,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将最后一丝天光也隔绝在外。 “病秧子,”沈斯野磨墨的力道像要碾碎砚台,“那本书我爹写了三年!记录的全是边关布防的要诀!” 时雪泠头也不抬,笔尖在宣纸上行走如飞:“我的《山海经》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我又不是故意的!”沈斯野重重放下墨锭,溅起的墨汁弄脏了袖口。 “我是,”时雪泠终于抬眼,烛火在他眸中跳动,“这样你才会记住。” 沈斯野被这理直气壮的回答噎住,半晌才憋出一句:“...疯子。” 两人不再交谈,各自埋头抄写。 寂静的阁楼里只有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和偶尔的咳嗽声。 每次咳嗽,时雪泠都会偏过头去,用袖子掩住唇,肩膀微微颤抖。 沈斯野被吵得抬头,注意到时雪泠的耳尖因憋气而泛红,像白玉上晕开的胭脂。 不知又过了多久,沈斯野抬头活动脖颈,发现对面的时雪泠伏在案上睡着了。 他单薄的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半边脸颊,烛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沈斯野鬼使神差地凑近了些,发现时雪泠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竟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他目光下移,看到时雪泠抄好的部分——已经完成近五十遍,字迹工整得不像话,每一列都像用尺子量过般整齐。 而自己这边...沈斯野数了数,才二十出头,还有好几处墨团,像几只丑陋的蜘蛛趴在纸上 “啧。”沈斯野抓了抓头发。 他轻手轻脚地取过时雪泠用过的宣纸,对着上面的字迹研究起来。 那字迹看似清秀,实则暗藏力道,尤其是收笔时的锋芒,像极了时雪泠这个人——表面温润,内里锋利。 沈斯野蘸墨试写了几笔,起初歪歪扭扭,渐渐有了几分相似。 他专注地模仿着,没注意到窗外月色已悄然西沉。 次日清晨,时雪泠被晨钟惊醒。 他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件外袍——明显大了一号,散发着陌生的气息,像是阳光与皮革混合的味道。 他皱了皱眉,刚想掀开,却因晨寒打了个喷嚏,只好暂时裹紧。 案上的笔墨已经收拾整齐,时雪泠皱了皱眉。 他低头,就看见原本自己抄写的五十遍旁边,整整齐齐地码着另外七十五遍,字迹竟与他的有九分相似。 若非几个细微的转折处略显生硬,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时雪泠指尖收紧,昨日在藏书阁的只有他同沈斯野,不是沈斯野写的才有鬼了。 他叠好那件外袍放在一旁,从袖中取出一页写了一半的《边塞诗》,这是他昨日从沈斯野案上顺来的习作。 时雪泠提笔蘸墨,在空白处续写起来。 他的字迹与沈斯野截然不同,却刻意模仿了那种大开大合的气势,甚至在”斩”字的最后一笔上,也学着沈斯野的习惯性上扬。 写完最后一句,时雪泠将诗稿压在沈斯野常用的砚台下,转身离去。 晨光透过窗格,为那页诗稿镀上金边。上面新添的诗句墨迹未干: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但在此以后,两人的关系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加不合。 第18章春日之宴 时雪泠从回忆里抽身,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斯野,开口:“你不是说你不厌恶我吗?” 沈斯野被时雪泠反问后愣住了。 他没想到时雪泠把这两件事情挂钩了,回道:“可是我现在并不厌恶你。” 时雪泠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从前确实不喜我。” 沈斯野看着时雪泠的神色,一时不知道时雪泠的话哪句真哪句假。 “所以我们真的幼时就认识吗?”沈斯野追问道。 时雪泠轻笑了一声,“也不算吧?十四岁?” “那我们是如何认识的?”沈斯野继续问道。 “这么好奇?”时雪泠抬眸看着沈斯野。 沈斯野点点头。 “等你恢复记忆就知道了。”时雪泠说道。 说罢,时雪泠转身就想离开,沈斯野却拉住时雪泠的袖角,急忙开口:“我真的是你的暗卫吗?” 时雪泠脚步一顿。 他没想到沈斯野失了忆还这般警觉。 他缓缓转过身子,看着沈斯野的眼睛,“你不是我的暗卫。” 沈斯野的心脏瞬间被提起。 时雪泠勾了勾唇,“你是我的护卫。” 原本以为自己会得到其他不同答案的沈斯野顿时呆住。 而时雪泠则趁着沈斯野呆住的时间抽出了自己的袖角,转身离开了院中。 刚走到院口,管家就走到了时雪泠面前,低声对时雪泠说道:“少爷,老爷让你去书房。” 时雪泠整理自己袖角的手一顿,他淡淡应道:“好。” 时雪泠踏入书房时,窗外一树梨花正落得纷纷扬扬。 他刻意放轻脚步,让靴底与青砖相触的声音几不可闻。 “父亲。”时雪泠在距书案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微微躬身。 时越维从账册中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在长子身上扫过。 他已年近五十,鬓角已见霜色,但脊背依然挺得笔直,像一柄入鞘的剑。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时雪泠拢了拢衣袖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却不显僵硬。 他今日特意穿了件月白色直裰,衬得脸色愈发苍白,眼下两片淡淡的青影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陆家递了帖子,”时越维开门见山,推过一张泥金帖子,“后日春日宴,你去。” 时雪泠指尖轻触帖子边缘,没有立即翻开:“儿子愚钝,不知父亲何意?” “陆尚书嫡女年已及笄,品貌俱佳,”时越维端起茶盏,“你即将年过弱冠,也该议亲了。” 一片梨花被风送入窗内,恰好落在时雪泠手边。 时雪泠盯着那片花瓣看了片刻。 “儿子体弱,恐怕...”他轻咳两声,“会耽误了陆小姐。” 茶盏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时越维眉头微蹙:“正因如此,更该早日成家。陆家与太医署关系密切,于你病情有益。” 时雪泠垂眸,长睫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思绪。 他太了解眼前的生父了。 这桩婚事九成是为了打通陆尚书在户部的关系,时家近年盐引吃紧,急需朝中有人斡旋。 “儿子明白了,”他顺从地应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暗纹,“只是...” 第22章 “只是什么?” “沈护卫近日武功精进,儿子想带他同往,也好...”时雪泠恰到好处地顿了顿,“见识下世家礼仪。” 时越维审视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终于点头:“随你。” 说罢便重新埋首账册,这是谈话结束的信号。 时雪泠行礼退出。 等时雪泠回到自己的院落中时,沈斯野正在后院练剑。 春寒料峭,他却只着单衣,汗水浸透的布料紧贴在后背,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一柄寻常铁剑在他手中宛如活物,破空之声惊起檐下栖雀。 “练得不错。” 轻飘飘的四个字让沈斯野手腕一抖,剑尖偏了三寸。 他收势转身,看见时雪泠倚在廊柱边,一袭淡青长衫随风轻摆,手里捧着个鎏金手炉。 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霜序。”沈斯野抹了把额前汗水,呼吸还未平复,他缓了片刻才迟疑开口,没有再提先前发生的那件事。 时雪泠缓步走近,目光在他被汗水浸湿的领口停留片刻:“父亲让我后日去陆府赴宴。” 他顿了顿,“议亲。” 沈斯野握剑的手下意识一紧,指节泛白:“恭喜。” “恭喜?”时雪泠轻笑,突然伸手替他整理凌乱的衣领。 他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沈斯野的喉结,感受到对方瞬间绷紧的肌肉,“你觉得这是喜事?” 沈斯野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时雪泠靠得太近,近得他能闻到对方发间淡淡的香气,唇也在日光下染上了血色。 一股陌生的燥热从脊背窜上来,与练剑产生的热气截然不同。 “我不敢妄言。”他声音发紧。 时雪泠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手指在领口流连片刻才收回:“陆小姐才貌双全,家世显赫...” 他转身走向石凳,衣袂翻飞如蝶,“可惜,我这般病弱之躯若真是同陆小姐成亲了,岂非耽误人家?” 沈斯野跟上前,不知该如何接话。 越和时雪泠相处,他就越来越分不清时雪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就像现在,这人嘴上说着自贬的话,眼里却闪着狡黠的光。 “所以...”时雪泠坐下,仰头看他,“我要你帮我个忙。” 沈斯野喉结滚了滚,连想都没想就应道:“好。” “后日你随我去陆府,”时雪泠打开手炉盖子,漫不经心地拨弄里面的炭块,“见机行事,让这门亲事...黄了。” 沈斯野瞳孔微缩:“这...” “怎么?”时雪泠抬眼,眸中像含着春水,“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沈斯野开口,“那我该如何做?” “很简单,”时雪泠合上手炉,发出咔的一声轻响,“让旁人觉得,巡抚府中的那位病秧子少爷与贴身护卫关系匪浅。” 沈斯野猛地抬头,正对上时雪泠含笑的眸子。 那双眼睛太亮了,像淬了毒的蜜饯,明知危险却让人忍不住想尝。 “好。”沈斯野没有反驳,答应了下来。 等到了春日宴当日,时雪泠起得比平日都早。 莲月捧着几套衣裳进来时,他正对镜梳发,铜镜映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小少爷今日气色不错,”莲月笑着将衣裳一一摊开,“穿这件绛红的可好?喜庆。” 时雪泠看都不看:“取那套天水碧的来。” 莲月一愣:“那套太素了...” “不素,正好,”时雪泠自顾自地簪上一支白玉簪,催促道,“快去。” 莲月没再多问,径直退下,不一会儿捧来他要的衣裳。 时雪泠更衣时特意让领口松了些,露出一截纤细的锁骨。 他又取来香粉,在颈侧和手腕处细细扑了一层,最后点上一点口脂。 不多,刚好让唇色看起来健康些。 “小少爷这是...”莲月看着时雪泠的脸,有些呆。 她一向知晓小少爷好看,但这是她头一回见时雪泠涂口脂。 时雪泠对镜自照,有些不习惯镜中的自己,对莲月说道:“好看吗?” “好、好看,”莲月结结巴巴,“就是...” “就是什么?”时雪泠问道 “像要去...”莲月红了脸,“勾引谁似的。” 时雪泠轻笑了一声,“这就对了,去把沈护卫叫来。” “好。” 沈斯野来得很快,显然也精心打扮过,只不过面上依旧带着面具。 那身靛青长衫衬得他肩宽腰窄,头发用同色发带高高束起,比平日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气度。 只是站在时雪泠面前时,那股子不自在又冒了出来,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紧张?”时雪泠替他整了整本就平整的衣襟。 沈斯野喉结滚动:“我...不会应酬。” “无妨,”时雪泠的手指顺着衣襟滑到腰带,故意多停留了一秒,“今日你只需记住三点。” “第一,寸步不离跟着我,”时雪泠凑近,在他耳边轻声道,“第二,适当的时候...” 温热气息拂过沈斯野的耳廓,他听见时雪泠说道:“表现得和我亲密些。” 沈斯野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第、第三呢?” “第三...”时雪泠退后半步,眼中闪着恶作剧般的光芒,“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太惊讶。” 出了府门,马车驶向陆府的路上,时雪泠一直闭目养神。 沈斯野坐在对面,目光时不时瞟向那人随着马车颠簸而微微晃动的发梢。今日的时雪泠和平常不同。 不再是那副病弱公子的模样,也不是算计人时的狡黠,而是一种...他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一把出鞘三分的剑,寒光内敛却更显危险。 “好看吗?” 沈斯野一惊,这才发现时雪泠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等会如果有人找我的麻烦,你见机行事就好。”时雪泠叮嘱道。 沈斯野点点头,“好。” 很快,马车摇摇晃晃地停下。 “走吧,”时雪泠伸手,“扶我下车。” 当沈斯野握住那只手时,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始至终,时雪泠都没解释过,为什么要拒绝这门看似完美的亲事。 而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想知道答案。 第19章蓝颜知己 陆府门口。 沈斯野跟在时雪泠身后。 陆府的管家正在一个一个查看拜帖,沈斯野看着时雪泠空荡荡的两手,低声问道:“我们的拜帖呢?” “没带。”时雪泠淡淡说道。 “那我们怎么....” 还没等沈斯野说完,陆府的管家就看见了时雪泠,脸上带着谄媚的笑迎了上来。 “时公子,终于等来你了。”管家说道。 时雪泠颔首,轻声说道:“我没来晚吧?” “没有,怎么会来晚呢。”管家笑着开口。 “那便好,带路吧。” 管家的视线落在时雪泠身后带着面具的男人身上,“时公子,这位是?” “我的贴身护卫,”时雪泠歪歪头,看了眼沈斯野,又看着管家说道,“他不能进去么?” 管家一愣,随即应道:“当然能进。” 陆府的春日宴比时雪泠预想的还要热闹。 朱漆大门前停满了各色轿马,穿红着绿的仆役穿梭其间,远远望去像一幅流动的锦绣画卷。 时雪泠刚踏进陆府,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沈斯野显然紧张得喉咙发紧。 “放松,”时雪泠借着扶他手臂的动作,指尖在对方腕间轻轻一按,“跟着我就好。” 沈斯野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扫过周围。 这些衣着华贵的世家子弟,这些繁复的礼仪规矩,都让他感到有些格格不入。 唯有掌心残留的那一丝温度,成了他唯一的锚点。 “时二少爷到——” 门房的唱名声响起,园中不少宾客转头望来。 时雪泠唇角挂着得体的微笑,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他伸手替沈斯野理了理本就很平整的衣领,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喉结。 “霜序...”沈斯野浑身一僵,声音压得极低。 “嘘,”时雪泠凑近他耳边,“有人在看。” 确实有人在看。 不远处几个年轻公子聚在一起,目光频频投向这边。 其中穿绛紫锦袍的那个尤其显眼,是周家独子周子陵,时霖修的至交好友。 “走吧,”时雪泠收回手,却故意让衣袖与沈斯野的纠缠一瞬,“去见见陆尚书。” 陆府花园布置得极尽精巧。 曲水流觞处设了琴台,假山旁摆着棋枰,更有诗社、画舫等雅集。 陆尚书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人,见了时雪泠便亲切地招呼:“雪泠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第23章 “好些了,”时雪泠行礼,又轻咳两声,“家父命我特来向您问安。” 寒暄间,侍女奉上茶点。 时雪泠接过茶盏,却转手递给身后的沈斯野:“尝尝,陆府的龙井是御赐的。” 这个举动太过刻意,连陆尚书都多看了两眼。 沈斯野没想到时雪泠这般胆大,但还是硬着头皮接过,在众目睽睽之下啜了一口,静谧环境下,喉结滚动的声音似乎都被放大了。 “这位是...”陆尚书好奇地问。 “我的贴身护卫,您唤他小沈就行,”时雪泠轻声解释道,“他自幼在边关长大,对礼仪还不甚熟悉,让您见笑了。” 陆尚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刚要说什么,一个尖锐的声音插了进来:“先前就有听闻,如今一见,没想到时二少爷与护卫还当真是...形影不离啊。” 周子陵摇着折扇走近,身后跟着几个世家子弟。他目光在沈斯野手中的茶盏上停留片刻,意有所指地笑道:“难怪古人云‘红袖添香夜读书’,如今看来,蓝衫也未尝不可?” 周围响起几声窃笑。沈斯野身子微动,却被时雪泠一个眼神制止。 “周公子好文采,”时雪泠不慌不忙地接过沈斯野手中的茶盏,就着他喝过的位置抿了一口,“只是我同沈护卫仅为主仆关系。” “是么?我可听时三公子说,你同这沈护卫夜宿一寝,连床榻都乱了。”周子陵咄咄逼人道。 这句诗太过露骨,几乎是在说时雪泠与沈斯野关系非常。 园中霎时安静下来,连抚琴的乐师都停了手,陆尚书的面色更是难看。 “想必是周公子误会了胞弟的话,那日只是我病症发作,沈护卫在旁伺候我罢了。”时雪泠神情未变,淡淡解释道,却靠上了沈斯野。 沈斯野耳根发烫。时雪泠靠得太近了,近得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莲花香味,时雪泠今早刚沐浴过,那股味道还没有消失。 他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僵直地站着,像个忠诚的护卫。 “是么?”周子陵嗤笑一声,“时霖修可说你——” “周公子,”沈斯野突然开口,语气有些不满,“慎言。” 他说话的时候身上的气势也不自觉地透露些许在燕京时的样子。 即使沈斯野本人没有察觉。 周子陵后退半步,随即恼羞成怒:“一个护卫也敢对本公子无礼?” 他转向时雪泠,“时二,你这护卫的脾性可真是...别具一格啊。” 时雪泠不答,只是轻轻扯了扯沈斯野的衣袖,像在安抚一只发怒的猛兽。这个动作看在旁人眼里,愈发显得暧昧。 “听闻边关将士多有‘同袍之谊’,”周子陵见他们不回应,愈发得意,“莫非沈护卫与时大少爷也是...” 话音未落,一颗石子破空而来,精准地击中周子陵的膝盖。 他痛呼一声,踉跄后退几步,一脚踩空跌入了身后的荷花池。 “噗通!” 一时间水花四溅,满园哗然。 沈斯野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仿佛刚才那个用石子打人的不是他。 时雪泠无声地勾了勾唇,脸上却装出惊慌之色:“周公子怎么如此不小心?来人!” 场面一片混乱。周子陵被捞上来时浑身湿透,活像只落汤鸡,指着沈斯野大骂:“你...你竟敢——” “我怎么了?”沈斯野一脸无辜,“众目睽睽之下,周公子自己失足落水,莫非还要怪罪他人?” 周子陵气得发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确实没人看见沈斯野出手。 陆尚书连忙打圆场,命人带周子陵去更衣。 这场闹剧后,时雪泠明显感觉到投向他们的目光更多了,有好奇的,有鄙夷的,也有...若有所思的。 “玩得开心吗?”趁着无人注意,时雪泠低声问。 沈斯野抿唇,担心时雪泠不满,下意识道歉:“属下冲动了。” “不,你做得很好,”时雪泠轻笑,夸赞道,“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宴席上,时雪泠被安排在陆小姐附近,陆小姐名唤陆知絮。 陆知絮是个性格活泼的姑娘,言谈举止得体大方,时不时偷瞄时雪泠一眼,又红着脸低下头。 若是寻常男子,怕是要被这含羞带怯的模样打动。 可惜时雪泠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站在自己身后的沈斯野身上。 他能感觉到,每次陆小姐靠近,沈斯野的气息就会变得紧绷,像只戒备的狼。 “沈护卫似乎很紧张?”趁着换菜的间隙,时雪泠偏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问道。 沈斯野低头:“属下只是...尽职尽责。” “是吗?”时雪泠勾着尾音,“我还以为你在拈酸。” 沈斯野猛地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眸子。 时雪泠的眼睛在日光下像两泓秋水,倒映着他略显慌乱的脸。 这一刻,沈斯野忽然分不清自己究竟对时雪泠是何情感。 在他出神的片刻,时雪泠却已转回了头。 在沈斯野的视线里,只能看见时雪泠和陆小姐交谈的身影。 春日宴结束后,时雪泠又被陆尚书唤走了,这次只时雪泠一人前去。 陆小姐就在沈斯野身旁,她想着方才周子陵的话,突然仰头问沈斯野:“你和时雪泠也是同画本子里那样,是断袖吗?” 沈斯野倦指,时雪泠不在,他不知如何回话。 时雪泠是想搅黄这件亲事的,没有得到时雪泠的指示,沈斯野不会轻易回答。 没有得到沈斯野的回应,陆知絮也不恼,只是嘀嘀咕咕说道:“既是的话,我就不喜欢他了,虽然他长得好看,但是好看的男子可多了。” 她抬头看向沈斯野,“你不回应,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说罢,少女转身就走了。 时雪泠回来后,两人上了马车。 路上,时雪泠一反常态地沉默。 沈斯野偷瞄了几次,发现他正望着窗外发呆,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不高兴吗?”沈斯野试探地问。 时雪泠摇头:“只是在想,明日父亲听到风声后,会是什么表情。” 沈斯野心头一紧:“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不,正合我意,”时雪泠撑着下巴淡淡说道,“这下陆家该好好考虑,是否要把女儿嫁给一个...疑似有断袖之癖的病秧子了。” 沈斯野呼吸一滞。 时雪泠说这话时的表情太过复杂,既有计谋得逞的得意,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他想问什么,马车却已停在了时府门前。 两人下了马车,今日之事还没有传入时越维耳中,时雪泠落得清闲,就去补觉了。 沈斯野则是被莲月唤去帮忙打杂。 春日宴后,时雪泠和沈斯野没再碰面。 等到了夜深人静,沈斯野正在房中擦剑。 他出着神,满脑子都是时雪泠的身影,不知不觉间,他能想起来的事都和时雪泠有关。 那他对时雪泠,究竟是什么情感? 沈斯野还在思索,房门被轻轻推开,沈斯野一回头,就看见时雪泠披着件月白外衫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小瓷瓶。 “还没睡?”他反手关上门,声音轻得像猫儿的脚步声。 沈斯野连忙起身:“马上就睡了,是有事吗?” “来看看我的‘蓝颜知己’,”时雪泠唇角微翘,目光落在他握剑的手上,“今日扔石子的力道不错,手腕没伤着吧?” 沈斯野摇头,却见时雪泠已经自顾自地拉过他的手,仔细检查起来。 那双手冰凉柔软,与他的粗糙形成鲜明对比。 “有些红了,”时雪泠打开瓷瓶,挖出一块药膏轻轻涂在他腕间,“这药活血化瘀,明日就好。” 沈斯野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时雪泠低头擦药的样子太过专注,长睫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药膏带着薄荷的清凉,却驱不散两人之间逐渐升高的温度。 “今日...你很听话,”时雪泠突然开口,指尖在他腕间打着圈,“我很满意。” 沈斯野喉结滚动:“属下只是...按本分行事。” “是吗?”时雪泠抬眸,眼中似有星光流转,他戳穿了沈斯野看似平静的表面,“那为何周子陵说我与你有染时,你耳朵红得像滴血?” 第20章难言情意 空气一时间寂静下来。 沈斯野喉结滚了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时雪泠。 但时雪泠也没有强行要求得到沈斯野的回答,他仰着头,对沈斯野说道:“今日之事做的不错,但是没有下次了。” “为何?”沈斯野没有答应,而是追问道。 时雪泠轻笑了一声,说道:“我让你这么干了么?” 沈斯野一怔。 他做的时候确实没有想过时雪泠会不会同意。 第24章 但也没想到时雪泠会质问自己。 “抱歉。”沈斯野道歉。 “下次没有我的示意,你什么都不许做,站在那里当个摆件就好。” “好,”沈斯野有些犹豫,他闭了闭眼,还是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议亲,取消了么?” 时雪泠被沈斯野这么一问,又想起了傍晚时被时越维叫去祠堂中时发生的事。 “跪下!” 时越维的怒吼在祠堂内回荡,震得祖宗牌位前的香烛都晃了晃。 时雪泠顺从地跪在蒲团上,低垂着头,露出一截苍白的后颈。 他特意穿了件素白长衫,更显得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你可知错?”时越维手中的家法棍重重敲在地砖上。 时雪泠轻咳两声,轻声说道:“儿子愚钝,请父亲明示。” “还装糊涂!”时越维气得胡子直抖,“陆府春日宴上,你与那护卫...成何体统!方才陆尚书亲自登门,婉拒了议亲之事!” 时雪泠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日里淡漠的神情。 他开口,声音听起来虚弱又委屈:“我与沈护卫清清白白,是那周家公子出言不逊,造谣...” “够了!”时越维打断他,“从今日起,半年内不许踏出府门半步,那护卫也给我打发到马厩去!” “父亲!”时雪泠猛地抬头,眼中适时泛起水光,“沈护卫是大哥给我的贴身护卫,你此举可向大哥明示?” 时南寄早已考取了功名,很少回府,是当今圣上跟前的大红人。 连时越维都比不过时南寄在朝堂的地位。 这么一说,时越维的脸色立马黑了下来。 “闭嘴!”时越维脸色铁青,“再敢多言,家法伺候!” 时雪泠噤声,肩膀微微颤抖,像只受了惊的鸟儿。 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软,可时越维只是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时雪泠才慢慢直起腰,脸上哪还有半分惧色。 他伸手抚过供桌上母亲的牌位,轻声道:“娘,您看见了吗?霜序不会娶不爱的女子,不会重蹈您的覆辙...” 收回思绪,时雪泠看着沈斯野,弯了弯唇。 “如我所料,”时雪泠拍了拍袖角并不存在的灰尘,“父亲放弃了议亲,还打算把你贬去马厩,多亏我把大哥搬了出来,才没让你去喂马。” “所以,日后没有我的指示,不许动手,知道了吗?”时雪泠说道。 “好。”沈斯野应道。 三日后,时雪泠正在书房临帖,莲秋匆匆跑来:“小少爷,三少爷和周家公子在门外,说是...说是要向您赔罪。” 时雪泠笔下未停,淡淡回道:“是么?” “说是特意包了画舫,请您明日游湖赏荷,”莲秋撇撇嘴,“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 “和他们说,我应了。”时雪泠说道。 “少爷....”莲秋刚想继续说什么,却被时雪泠一个眼神定住。 “去罢。” “好。” 等莲秋走后,时雪泠走到隔壁沈斯野的卧房,敲了敲门。 很快,房门打开。 “明日有个鸿门宴,你同我一起去。”时雪泠开门见山。 沈斯野一愣。 “既是鸿门宴,为何要去?”沈斯野不太懂。 “你陪我去就好,其他的不要多管。”时雪泠淡淡说道。 沈斯野垂眸,语出惊人道:“我担心你。” 时雪泠的身子一顿。 他掩去眼底的神色,轻声说道:“担心也没用,我本身就活不长。” “可是....” “好了,你明日陪我去就好。”时雪泠不再听沈斯野说什么,转身就走。 时雪泠回到自己的卧房,他看着自己有些抖动的手指,一时不知道他的心脏在跳些什么。 时雪泠,你是傻了么? 现在只是失忆的沈斯野,等到沈斯野恢复记忆了,知道你这么利用他,不知道怎么对你呢。 时雪泠在心底默默对自己说道,那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日愈浓烈,等到心跳逐渐恢复正常,时雪泠才继续往房中走。 另一边,沈斯野看着自己腰间的香囊,伸出手握住。 他想明白了。 他好像被时雪泠勾住了。 次日,西湖波光粼粼。 时雪泠独自站在画舫甲板上,看着远处几艘游船。 时霖修和周子陵一左一右凑过来,脸上堆着假笑。 “二哥肯赏脸,弟弟真是受宠若惊,”时霖修递上一杯酒,“为前几日周兄的失言赔罪。” 时雪泠接过酒杯却不饮,只是望着湖面:“听说这片水域最深有十丈?” “可不是嘛,”周子陵阴笑,“掉下去怕是连尸骨都找不着。” 话音未落,时霖修突然走到时雪泠身侧,伸出手用力拍了拍时雪泠的后背,手却稍稍往前使力。 下一秒甲板边缘的栏杆应声而断。 显然事先被动过手脚。 时雪泠身形一晃,就听见时霖修在自己耳侧说道:“二哥,到时候就说你寒症发作,堕入湖中,尸骨无存如何?” 时雪泠的身子往下垂落,他抬眼,对上沈斯野急切的目光,心脏钝痛,他垂下眸,便任由冰冷的湖水吞没自己。 岸上,沈斯野眼中怒火几乎化为实质,他来不及找时霖修和周子陵算账,只能纵身跃入水中,以最快的速度游向时雪泠下沉的位置。 湖水很深,他几次下潜才找到那抹白色身影。 沈斯野连忙游了过去,将时雪泠抱入怀中,眼前人双目紧闭,像一个脆弱的瓷娃娃。 沈斯野将人拖上岸时,时霖修和周子陵的画舫早已驶远。 他顾不得追,赶紧按压时雪泠的胸口。 时雪泠久久不醒,沈斯野的心也被揪着,他看着时雪泠苍白的神色,对时霖修的恨意到了顶端。 不知过了多久,沈斯野才看见时雪泠的指尖动了动。 时雪泠吐出几口湖水,脸色惨白如纸,用虚弱的气音说道:“他们走了?” 沈斯野脱下外袍裹住他发抖的身子:“走了。” “很好...”时雪泠虚弱地笑了笑,“等会遭殃的就是时霖修了。” 话未说完,他突然全身痉挛,整个人蜷曲在了一起。 是寒症发作了。 沈斯野连忙将人打横抱起,直奔最近的客栈,为时雪泠开了一间房,又要了一壶热酒和炭火。 折腾了一下午,时雪泠的寒症才渐渐消失。 见时雪泠好了一些,沈斯野才蹲在床侧开口:“你知不知道....” “嘘,”时雪泠伸出指尖,抵在沈斯野的唇瓣,“我知道。” “那你为何....”沈斯野抓住时雪泠的手,“我很害怕。” 害怕时雪泠再也醒不过来,害怕心上人至此沉入湖中。 时雪泠还没继续说话,冰冷的手背一热。 他偏头,就看见沈斯野的眼眶中含着莹莹的泪,而在他的手背上的,是一滴终于落下的热泪。 “怎的就哭了,”时雪泠抬起手,擦去沈斯野的泪,“我不是没事么?” 见沈斯野还想说些什么,时雪泠开口:“好了,回府吧,明日带你瞧一出好戏。” 沈斯野见时雪泠疲了,也没再说什么,而是把时雪泠带回了时府。 入夜,时霖修从酒楼出来,醉醺醺地哼着小曲。 转过一条暗巷时,后颈突然一痛,随即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雕花大床上,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更可怕的是,身边还躺着两个衣衫不整的妓。女,正睡得香甜。 “这...这是哪?”时霖修喃喃着,惊慌失措地爬起来,却发现房门被反锁了。 门外,一个身着黑衣的暗卫将一袋银子递给老鸨:“记住,天亮前不许开门。” 老鸨掂了掂钱袋,笑得谄媚:“爷放心,保管让时三公子尽兴。” 次日清晨,时府乱作一团。 三少爷一夜未归这个消息在家丁们中传播开来。 时雪泠抱病指挥寻人,脸色苍白,他虚弱地说道:“去问问周公子...不,先去各大医馆找找,弟弟会不会醉酒受伤了...” 一上午都没有寻到。 等到了正午时分,一个乞丐跑来报信,说在怡红院见过时霖修。 时雪泠立刻带人前往,身后跟着一群恰好路过的世家子弟。 怡红院的大门被撞开时,时霖修正被老鸨揪着讨要过夜钱,身上只披了件女式外衫,露出大片胸膛。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妓。女在整理衣裳。 “三弟,”时雪泠不可思议地后退半步,“你...你怎么能...” 看着时雪泠身后的世家公子,时霖修焦急解释道:“不是我!我是被陷害的!” “公子这话说的,”老鸨尖声调笑道,“昨夜您左拥右抱时可不是这么说的,还说我们这的姑娘娇软,说要常来呢!” 第25章 人证物证拒在,时霖修百口莫辩,时雪泠让人将时霖修押回府中。 时府正堂,时越维气得摔了最心爱的茶盏。时霖修跪在地上,衣衫不整,浑身酒气。 “逆子!时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时越维怒吼,“从今日起禁足一年,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探视!” 时霖修被关了禁闭,时雪泠回了自己的院中,刚踏进去,就对上沈斯野的目光。 “怎么了?” “这事,是你做的吧?”沈斯野问道。 “嗯哼。”时雪泠也不否认。 沈斯野皱眉,昨晚他照顾时雪泠,很确信时雪泠没有出府,“这事是提前安排的吗?” 时雪泠知道沈斯野的困惑,他轻笑着说道:“当然是我真正的暗卫去干的。” 第21章怪我心软 “什么意思?”沈斯野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 时雪泠显然没有再瞒下去的意思,他淡声说道:“你本就聪明,不是猜到了么?你根本不是我的暗卫,也不是我的护卫。” 沈斯野喉结微动,多日来被他隐藏的秘密被时雪泠揭露。 “那我是谁?” “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时雪泠这么说道。 沈斯野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直觉告诉他,时雪泠先前说自己失忆前同他关系不好的这件事并没有骗他。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不愿意恢复记忆。 沈斯野点点头,没有再追问:“好。” 等到沈斯野走后,时雪泠才走到一个柜子前,拿出先前在沈斯野衣物中找到的玉泉花根。 他的指腹贴上其中一块花根,神色晦涩难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 清醒后得知自己被关了一年禁闭的时霖修踹开时雪泠院子的门。 此时时雪泠正在院中修剪一株绿梅。初春的梅枝刚冒出新芽,嫩绿的色泽在苍白指尖映衬下显得格外鲜活。 “时雪泠!” 这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听出来声音的主人,时雪泠手上一顿,剪刀在梅枝上留下一个突兀的缺口。 他转过身,就看见时霖修站在门口,双眼布满血丝,衣襟上沾着酒渍,显然是从禁足中偷跑出来的。 “三弟怎么来了?”时雪泠放下剪刀,用帕子擦了擦手,“父亲知道你偷跑出来吗吗?” “少在这假惺惺!”时霖修踉跄着冲进来,一脚踢翻案几,茶具碎了一地,“怡红院的事是你设计的!那晚我明明被人打晕,醒来就—— ”就怎样?“时雪泠挑眉,目光扫过时霖修脖子上未消的淤青,“三弟,没有证据的事可不要胡说,前日我可是坠入湖中,昏迷了一整日,怎么可能还有时间陷害你呢?” 时霖修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揪住时雪泠的衣领:“你以为这样就能整垮我?做梦!借刀杀人这一招你可用的真好!” 他凑近,酒气混着汗臭扑面而来,“我查到了,那个护卫根本就是骠骑将军的独子沈斯野!别以为有那个人护着,你就能高枕无忧!” 时雪泠神色不变,没有丝毫被时霖修拆穿的黄林,只是眸色渐深,他冷声说道:“松手。” “那日怎么不淹死你!”时霖修口不择言地咒骂,“跟你那个短命的娘一样!” 说完这话,时雪泠才有了反应。 “我娘?我娘是怎么死的你们不知道吗?”时雪泠轻笑一声。 时霖修观察着时雪泠的神色,他嗤笑说道:“当然是被你这个病捞子吸完血后死了。” “是吗?”时雪泠抬眼,对上时霖修闪躲的目光,“可是,我的母亲分明是因为王夫人在我母亲孕中下......” 时霖修神情骤变,捏着时雪泠衣领的手用力,几乎要将时雪泠从地上提起来,“你住嘴!你怎么还不死呢!和你母亲一样,这样就没人知道......” 话音未落,一阵劲风吹过。 沈斯野一把扣住时霖修的手腕,力道大得能听见骨骼错位的声响。 “啊!”时霖修痛呼一声,不得不松开时雪泠,他瞪向沈斯野,“松开我!” 沈斯野没有说话,只是一拳砸在时霖修的脸上。 时霖修踉跄后退,撞到了身后的树干上,他摸到嘴角溢出的鲜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敢打我?” 沈斯野没有回答,第二拳接踵而至。这一拳更狠,直接打断了时霖修的鼻梁。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沈斯野的衣襟上,像一串暗红的梅花。 “沈斯野。”时雪泠轻声唤道,却没有立即制止。 时霖修瘫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步步逼近的沈斯野:“你别仗着你的身份就欺压我!小心我去衙门告你!” 沈斯野不懂时霖修话的意思,他垂眸,沉声说道:“那就去告。” 第三拳落在时霖修腹部,打得时霖修整个人蜷缩起来。 沈斯野揪起他的衣领,拳头高高举起,“那日我便放过你了。” “好了。” 时雪泠的声音不大,却让沈斯野的拳头硬生生停在半空。 时霖修已经满脸是血,嘴角破裂,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 “带三少爷去梳洗。”时雪泠对闻声赶来的下人吩咐道,“别惊动父亲。” 院中的奴仆们手忙脚乱地扶起时霖修,他们都不喜时霖修,自然也对时霖修没那么恭敬。 时霖修整个人被拖在地上走,临走前,时霖修挣扎着回头,含混不清地骂道:”时雪泠...你给我等着......” 沈斯野作势又要上前,被时雪泠一个眼神制止。 直到院门关上,时霖修的骂声被彻底隔绝,时雪泠才转向沈斯野,目光落在他血迹斑斑的指节上。 “洗干净,”他淡淡道,“晚上来我房里。” 沈斯野浑身一僵。 “知晓了吗?”时雪泠没得到回应,再次问道。 “好。”沈斯野开口。 夜幕降临。 沈斯野跪在时雪泠卧房的外间。 烛火摇曳,将他紧绷的身影投在墙上。 内室的帘子低垂,隐约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 “进来。” 沈斯野深吸一口气,掀帘而入。 进去就看见时雪泠斜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只着素白中衣,发丝未束,如泼墨般散落在肩头。 他手中捧着一卷书,目光却落在沈斯野身上。 “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时雪泠合上书卷,声音不辨喜怒。 沈斯野跪得笔直:“我不该对他动手。” “错了,”时雪泠突然将书砸在他身上,“你错在打得太轻。” 沈斯野愕然抬头,正对上时雪泠的眸子。 “若真要打,就该一击毙命,”时雪泠赤足下榻,走到沈斯野面前,“而不是还留着他一条命。” 沈斯野喉结滚动:“我...知错了。” “知错?”时雪泠冷笑,突然抬脚踩在沈斯野肩上,“我看你根本不知。” 这一脚力道不重,却让沈斯野不得不后仰,双手撑地维持平衡。 时雪泠俯身,长发垂落,有几缕扫在沈斯野脸上。 他的脚尖顺着沈斯野的腰身下滑,慢慢抵在沈斯野的大腿根上。 “我让你打人了吗?嗯?”时雪泠伸出指尖,掐住沈斯野的下巴,迫使沈斯野抬头,他轻声问道,“打人很爽是吗?那我是不是还把你踩爽了?” 沈斯野呼吸立刻变得急促起来。这个姿势让他完全处于时雪泠的掌控之下,而对方似乎很享受这种支配感。 他垂眸,看着时雪泠粉嫩的指尖,喉结不自觉滚了滚。 “为什么动手?”时雪泠继续追问道。 沈斯野的目光依旧落在时雪泠的指尖上,他说道:“他骂你。” “那你认错吗?”时雪泠问道,“只是知错?” “我不认错,”沈斯野很倔,“他该打。” 时雪泠眸光微动,他松开了手,对沈斯野说道:“转过去,将上衣脱了。” 沈斯野僵住:“少爷?” “三十藤条,”时雪泠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根细长的藤条,“认不认?” 沈斯野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解开衣带,露出精壮的后背。 他听见时雪泠的一声轻笑。 第一下藤条落下时,沈斯野咬紧了牙。 疼痛火辣辣地在背上蔓延,却奇异地带着一种解脱感。 时雪泠下手很准,每一下都避开要害,却足以让人铭记 “这一下,打你冲动行事。” “这一下,打你不知轻重。” “这一下...” 藤条破空声与训诫声交织,沈斯野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一声不吭。打到第二十下时,时雪泠突然停了。 “疼吗?”时雪泠问道。 沈斯野摇头:“不疼。” “撒谎,”时雪泠放下藤条,指尖轻触那些红肿的伤痕,“都肿了。” 第26章 冰凉的药膏突然敷上来,激得沈斯野浑身一颤。时雪泠的手在他背上流连,力道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 这却比藤条的抽打更难熬,每一寸被触碰的皮肤都像着了火,烧得他理智全无。 “知道为什么罚你吗?”时雪泠贴在他耳边问,气息拂过耳廓。 沈斯野摇头,说不出话。 “因为...”时雪泠的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垂,“你让我有些心软了。” 不是因为沈斯野做错了事,而是怪沈斯野让自己心软。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沈斯野心上。 他猛地转身,将时雪泠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 两人沉重的呼吸交融,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霜序,”沈斯野声音嘶哑,“我...” 时雪泠抬眸看他,眼中没有责备,只有某种看不清猜不透的情绪。 他伸手抚上沈斯野的脸颊,拇指擦过对方紧抿的唇。 “记住今天,”时雪泠轻声道,“下次再犯,就不是三十藤条这么简单了。” 沈斯野点头,却不敢动。 时雪泠的手还停在他唇上,温度透过指尖传来,烫得吓人。 “退下吧,”时雪泠突然推开他,“我乏了。” 回到自己的卧房后,沈斯野做了一个梦。 梦中时雪泠跨坐在自己的腰腹上,手持藤条,却不是要打他,而是将那根细长的枝条缠绕在他的脖颈上,轻轻一拉。 格外暧昧的吴侬软语在沈斯野耳侧想起:“想要我吗?” 第22章记忆恢复 沈斯野把时霖修打了的这件事没有传入时越维口中。 时雪泠觉得时霖修是去告了状的,只是时越维不再信时霖修的话了。 时霖修被关了禁闭,不过时雪泠也没落得清闲,王夫人这几日动作频频,俨然是疼儿心切,沉不住了。 直到最近林温竹邀请时雪泠去附近的诗社,时雪泠才出了府门。 临走前,时雪泠看着沈斯野,叮嘱道:“你注意着莲青的动静,过几日就该处理她了。” 那日两人心照不宣的亲密仿佛在告诉着沈斯野时雪泠对自己也有意,但却迟迟没有人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应道:“好。” 等到时雪泠走后,没多久就下起了小雨。 沈斯野想起时雪泠走时似乎并没有带伞,他回到院中,拿出两把油纸伞,打算给时雪泠送去。 还没走出院中,院门就被敲响。 沈斯野打开院门,就看见一个带着斗笠的小厮。 “你是?”沈斯野皱着眉问道。 “我家主人让送来的,”小厮递过一个细长的锦盒,声音压得极低,“务必亲手交给时二公子。” 沈斯野接过锦盒,沉甸甸的有些分量,他的语气带着自己都很难察觉的在意:“你家主人是?” “等时公子看了便知。”小厮匆匆行了个礼,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身旁的莲月对着沈斯野伸出手,说道:“沈公子,给我吧。” “我拿着就好,你退下吧。”沈斯野说道。 莲月也不再说什么,行礼退下。 沈斯野低下头,看着掌心的锦盒,不知在想些什么。 锦盒并没有上锁,沈斯野轻轻一掀就开了。 入目是一根柳枝,青翠欲滴,显然是今晨刚折的。 沈斯野注意到柳枝旁还有张小笺,他拿起一看,就见上面画了只小小的燕子。 沈斯野眉头紧锁。 他将柳枝拿起来细看,发现靠近根部的位置系着一条红绳,绳上串着颗白玉珠子,珠面刻着个极小的“瑾”字。 沈斯野抿紧唇,捏着柳枝的指尖收紧。 他鬼使神差地将柳枝带回自己房中,藏在了枕下。 他走出卧房,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拿着给时雪泠准备的油纸伞,询问了莲月时雪泠在哪家诗社以后就出门去了。 很快,沈斯野就到了时雪泠去的诗社。 沈斯野站在诗社回廊下,望着渐密的雨帘,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中的油纸伞。 “公子是来干什的?”诗社门口的小童好奇问道。 沈斯野回道:“我来接人。” 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诗社内却传来一阵喝彩声。 沈斯野透过雕花窗棂望去,一眼便见时雪泠执笔立于案前,一袭青绿长衫在满室华服中格外醒目。 他修长的手指间转着一支紫毫笔。 “雪泠这句诗写的可是真真好。”一位蓝衣公子夸赞道。 于是沈斯野就见那蓝衣公子拿着酒壶往时雪泠杯中斟酒,手指不经意地擦过杯沿。 雨势渐急,沈斯野皱紧眉,一股吃味的感觉从沈斯野心头涌起,他不想看见那位蓝衣公子离时雪泠这么近。 正当他犹豫是否要进去时,诗社大门突然洞开。 沈斯野抬眼,就看见时雪泠站在门口,发梢还沾着几点墨痕,见到他明显一怔:“你怎么来了?” “下雨了,我来送伞。”沈斯野干巴巴地说,递过油纸伞。 时雪泠没接,反而回头对社内众人道:“今日就到这里,改日再续。” 说罢一步跨入雨中,径直走到沈斯野伞下。 时雪泠身上独属的气味混着雨气扑面而来。 伞下的空间不算大,迫使两人不得不靠得极近。 时雪泠的衣袖擦过沈斯野的手背,凉丝丝的,却让他浑身发热。 “不是带了伞么?怎么还挤着我。”时雪泠忽然问。 沈斯野喉结滚动:“...怕不够大。” 时雪泠轻笑一声,没拆穿他。 两人沿着路面慢慢走着,雨打伞面的声音像首不成调的曲子。 “眼下无聊,陪我玩个游戏,”时雪泠突然说,“接诗,我说上句你说下句,接不上来的人要受罚。” 沈斯野回道:“我不善诗词。” “无妨,”时雪泠轻声说道,“我说上句,你接下句便是。” 雨珠从伞沿滚落,在两人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滴答滴答地响着,像是在催促沈斯野快点答应。 “天街小雨润如酥。”时雪泠起头说道。 沈斯野接道:“草色遥看近却无。” “自在飞花轻似梦。”这次变成沈斯野起头。 “无边丝雨细如愁。” 时雪泠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沈斯野,挑眉夸赞道:“倒会挑句子。” 说着,他突然伸手拂去沈斯野肩头的水珠,“夜月一帘幽梦。” 沈斯野呼吸微滞。 “下句是...春风十里柔情。”他声音不自觉放轻。 时雪泠眸光闪动,忽然靠近半步:“衣带渐宽终不悔‘。” 伞面微微倾斜,雨丝扫过沈斯野的侧脸。 两人靠的太近,沈斯野整个人僵在原地。 半晌,沈斯野喉结滚动,半晌才低声道:“我接不上。” “那我要罚你了,”时雪泠凑近,雨气中他的眸子清亮如星,“回去把《乐章集》抄三遍。” 明明是惩罚,语气却轻柔得像在说什么情话。 沈斯野怔怔点头,忽然发现时雪泠的睫毛上沾了一滴雨珠,正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他鬼使神差地抬手。 “时兄!” 一声呼喊打破了氛围。方才诗社内那位蓝衣公子撑伞追来,满脸焦急:“你的诗集落下了!” 时雪泠后退半步,瞬间恢复了往日疏离的模样:“多谢。” 他接过诗集,转头对沈斯野道,”回府。” 回程的马车里,两人各坐一边。雨敲车顶的声音填补着沉默。 沈斯野望着窗外模糊的景色,心跳仍未平复。 那些诗句像一滴滴水渍,慢慢滴穿他心底的石头。 “方才那位公子是谁?”沈斯野问道。 “秦瑾,你不认识。”时雪泠回道。 沈斯野顿时愣住。 他还记得,今日收到的那根柳枝串着的玉珠上刻的瑾字。 “好。”沈斯野没有说什么。 回府时已是傍晚。 时雪泠回到卧房,就见莲月走了过来。 “小少爷,午后有人送了个锦盒来,说是要给您的,”莲月报备道,“只是锦盒被沈护卫拿走了。” 时雪泠脚步一顿:“什么样的锦盒?” “细长的,看着挺精致,”莲月回忆道,“那送东西的小厮神神秘秘的。” 时雪泠应了声好,随后走出门,径直走向沈斯野的厢房。 沈斯野的卧房没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柜,干净得近乎冷清。 桌上空空如也,没有锦盒的踪影。 “怎么了?” 沈斯野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时雪泠转身,看见他站在门口,手里端着刚煎好的药,热气氤氲中看不清表情。 “听说有人送了东西来,”时雪泠缓步走近,“在哪?” 第27章 沈斯野将药碗放在桌上,声音平稳:“一个锦盒?我处理了。” “处理了?”时雪泠轻笑一声,“谁给你的权力?” “为了安全,”沈斯野说起来倒真像那么回事,“近来王夫人动作频频,来历不明的东西不得不防。” 说的时候轻巧,说完后沈斯野也不知时雪泠会不会信自己的话,他低下头,不去看时雪泠的视线。 时雪泠盯着沈斯野看了许久,突然问道:“里面是什么?” “一根柳枝,”沈斯野垂眸,“已经扔了。” “柳枝...”时雪泠重复着,他伸出手,掌心抚上沈斯野的胸口,质问道,“这是为了我的安全?” 沈斯野僵在原地。 时雪泠的掌心就在他的心口,隔着一层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急促的跳动。 他不敢动,也不敢呼吸,生怕一个不慎就会暴露更多。 “我再问一次,”时雪泠凑近,气息拂过他耳畔,“柳枝在哪?” 沈斯野喉结滚动,不敢再瞒下去,他说道:“在我房中。” 时雪泠收回手,“带路。” 沈斯野带着时雪泠走到自己的床榻前,将放在枕下的那根柳枝好端端放在锦盒中。 时雪泠拿起柳枝,指尖摩挲叶片,表情晦暗不明。 沈斯野站在一旁,像个等待审判的罪犯。 “私藏我的东西,你可知错?”时雪泠转过身,将锦盒随手一丢,说道。 沈斯野垂眸,活像一只被主人丢弃的小狗,“我知错了。” “罢了,”时雪泠盯着沈斯野看了很久才开口,他直起身,“去湖边给我折一根新的来,要最嫩的那一枝。” 沈斯野问道:“现在吗?” “现在,”时雪泠转身走向门口,“速去速回。” 沈斯野撑着油纸伞来到湖边时,天已全黑。 春夜的雨又密又冷,湖边柳树新发的枝条在风中摇曳,沈斯野皱眉,隐隐想起这好像是他先前落水的地方。 他选中一根最嫩的柳枝,刚要折下,就踩到了青苔上。 沈斯野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前栽去。 他本能地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扯断了几根柳条,然后”扑通”一声落入冰冷的湖水中。 湖水瞬间灌入耳鼻,眼前一片黑暗。 沈斯野挣扎着想要上浮,头部突然撞上一块突出的湖石,剧痛伴随着一阵天旋地转。 他强忍着疼痛从湖中爬起来,上岸的一瞬间,头部瞬间灌入了很多记忆。 沈斯野整个人无力地靠在柳树枝干上。 意识再次恢复,沈斯野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他看着被自己紧紧握在手中的柳枝。 掌心松开,柳枝滑落在地上。 他想起来了。 第23章回到燕京 沈斯野站在湖边,这半月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中。 时雪泠对自己的指示、无数次对自己的撩拨以及自己在失忆时的动心,全部完完整整的出现在沈斯野的脑海中。 沈斯野整个人站在原地,牙紧紧咬着,他看着地上的柳枝,狠狠踹了一脚,手握成拳状狠狠砸向柳树上。 想要质问时雪泠的心思在此刻到达了顶峰。 沈斯野弯下腰,捡起那根柳枝,凭着记忆回到了巡抚府。 可等走到时雪泠的院门口是,沈斯野却有些踌躇不定。 竟然有一股思绪阻止着他对时雪泠坦白自己恢复以及这件事。 脑海中就像有两个小人,不断在沈斯野的脑海中拉扯着。 一个小人说就应该告诉时雪泠,让时雪泠瞧瞧自己也不是好惹的。 另一个小人说不要告诉时雪泠,反正你喜欢他不是么。 沈斯野沉着脸,把另一个小人的话从脑海中踢去,他冷哼一声,在心里想道:喜欢时雪泠的是那个失忆的傻子,又不是自己。 沈斯野握着柳枝的手紧了紧,他大步迈进院中,走到时雪泠的卧房前敲了敲门。 很快,门被打开。 时雪泠上下打量着浑身布料都滴着水的沈斯野,不由得问道:“你这是掉水里了?” 沈斯野咬着牙,“时雪泠。” 时雪泠一愣,他抬眼看向沈斯野的眼睛。 面前人的神情早已和刚刚离去时不同。 时雪泠往后退了几步,弯起唇角,说道:“怎么了?” 沈斯野举起手,手中的柳枝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将柳枝扔向时雪泠面前,沉着声说道:“你的柳枝,自己拿着滚。” 柳枝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却在触及时雪泠衣襟前诡异地缓了力道,轻飘飘落在他脚边。这欲盖弥彰的克制让沈斯野更加恼火。 时雪泠没伸出手去接那根柳枝,他淡淡看了沈斯野一眼,“有话直说。” 一触即发的硝烟味在两人之间满眼开来,但偏偏沈斯野的嗓子里像是堵住了什么东西,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他如鲠在喉,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你敢利用我?” 时雪泠等了沈斯野半天,没想到沈斯野开口就这么一句话,他轻笑了一声,“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话语里丝毫没有利用沈斯野的歉意。 “还有事?没事就我回房睡觉了。”时雪泠说道。 在他准备关门的前一秒,沈斯野突然开口:“你和你那个弟弟还有那个续弦,是有什么仇吗?” “你很好奇吗?”时雪泠停下动作,问道。 沈斯野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会突然问时雪泠这个问题。他想解释,却迟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时雪泠也没等沈斯野和自己解释,他看着沈斯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说道:“我的母亲,是他们害死的,我的病也是。” 沈斯野挽着小臂靠在门边,听到时雪泠的话,他眉头皱紧,嗤笑道:“所以你就用我的手来杀人?” “不可以吗?”时雪泠抬眼,盯着沈斯野问道。 时雪泠的语气听上去很真诚,沈斯野真以为面前的人是在真心实意地问自己。 直到他低头对上时雪泠狡黠的目光。 一股怒气突然涌上沈斯野的心头,他瞪了时雪泠一眼,两手一伸直接将时雪泠卧房的大门关上。 沈斯野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传入时雪泠耳中:“我要回燕京了,你别想再利用我。” 良久,门内都没有传来时雪泠的回答。 沈斯野在心里暗骂一声,他干嘛等时雪泠的回答呢? 时雪泠指不定在心里笑自己呢。 沈斯野出了时府,却发现自己身上没有银两。 他站在时府门口,淅淅沥沥的雨从他的肩胛滑落。 “沈公子。”一道喊声在沈斯野的身后响起。 沈斯野回头,就发现莲月站在自己身后,手里还拿着一个袋子。 莲月举着油纸伞上前,将手中的钱袋子递到沈斯野手中,说道:“沈公子,这是小少爷吩咐给你的。” 沈斯野接过钱袋子,心想时雪泠还算有点良心,就听见莲月继续道:“这是小少爷给你的月俸。” 沈斯野的脸黑了下去。 他忍住将钱袋子重新扔回时雪泠房中的心思。 可现在没有钱就回不了燕京,沈斯野也只好咽下了这心思。 他拿着钱袋子,在时府门前拦了一辆拉客的马车。 “公子去哪?”马车夫问道。 “燕京,能不能去?”沈斯野说道。 马车夫上下打量了一眼沈斯野,“公子,去是可以,但是要加钱。” 沈斯野皱眉,将手中的钱袋子扔到马车夫手边,“这些够不够?” 马车夫打开钱袋看了一眼,瞬间笑了起来:“自然是够的。” 沈斯野长腿一迈,踏进马车内。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被隔绝开来,沈斯野又突然想到时雪泠。 他忍不住唾弃起失忆时的自己。 怎么就中了时雪泠的圈套。 马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公子,我看你是从时府出来的?” 沈斯野回过神,闷闷嗯了一声。 那车夫确全然没察觉到沈斯野的情绪,自顾自地说道:“最近时府出了件大事呢。” 沈斯野沉默。 没有得到沈斯野的回答,那车夫也不觉得尴尬,继续说道:“时府那三公子跑青楼去了,啧啧,也不嫌丢人。” 沈斯野指尖动了动,对应的记忆出现在他脑中。 对时霖修的厌恶在恢复记忆后也没有消失,沈斯野轻嗤一声,回了马车夫的话,说道:“活该。” 那马车夫也感叹道:“我还听了一个传闻。” 沈斯野在车内抱着臂坐着,他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传闻?” 那车夫压低了声音,“那时二公子养了一条狗,见人就咬。” 沈斯野的脸黑了下来。 如果他没有误会,车夫口中的这条狗应该是自己。 第28章 “是吗?” “也不一定是真的,公子不是从时府出来的吗?听说过吗?” 沈斯野咬着牙沉声回道:“没有。” “那就是假的了。”车夫咂咂嘴。 另一边,沈斯野走后,时雪泠躺在卧房里的美人榻上,手里翻着书。 莲月走到时雪泠身边,低声说道:“小少爷,沈公子走了。” 时雪泠翻书的手一顿。 “让他走。”时雪泠淡淡说道。 他确实没想到沈斯野这个时候就恢复记忆了,也没有想到沈斯野竟然什么都没干,直接跑回燕京了。 时雪泠的视线重新落回在书上,淡淡对莲月说道:“计划有变,三日后。” 虽然时雪泠没有明说,但莲月还是反应过来,她点头,“好,大公子回来了。” 时南寄回来了? 时雪泠合上书,说道:“我去找大哥。” 说罢,时雪泠就要起身。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时南寄的声音传来:“不用了。” 时雪泠看向门口站着的男人,露出一个笑,“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时南寄走到身时雪泠身侧,“身子好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时雪泠无所谓地说道。 时南寄这时才回答时雪泠开始的问题:“沈将军在燕京寻沈斯野,他人呢。” 说完,时南寄就在时雪泠的卧房内观察起来,并没有看见沈斯野的身影。 时雪泠也没有瞒着时南寄,“想起来了。” “那人呢?” “回燕京了。” 时南寄皱紧的眉头舒缓开来,他说道:“回去就好。” “对了,大哥,三日后可能需要你帮我个忙。”时雪泠说道。 “你说。” 时南寄知道他这个弟弟,时雪泠很少找自己提出任何的请求,一般这种情况下都是有很重要的事情的。 “王夫人那边忍不住了。”时雪泠说道。 时南寄看着时雪泠,伸出手拍了拍时雪泠的头顶,“你干出那么大个动静,她能忍住才怪。” 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听府中的人说了近日的事。 时南寄不用想也知道是他这位弟弟干的。 “我知道你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时南寄放下手,“明日我可以帮你,等事情解决了,你要答应大哥,随我去治病。” “大哥,娘胎里带出来病真的能治好吗?”时雪泠轻声说道。 从知道自己的病是从出生起就有的开始,时雪泠早就做好了活不过二十岁的准备。 但是在他死之前,他见不得那些人有任何的善终。 时南寄捏住时雪泠的脸,指尖被冰了一下,“总得试试,母亲也不愿见到那种场面的。” 时雪泠沉默住。 他知道时南寄口中的场面是什么意思。 之前时南寄将时雪泠带去燕京时,大夫就说过,如果这病治不好,在二十岁后就会间歇性忘记很多事情,整个人疯癫痴傻,若是严重的,在寒症发作之时还会有严重的自毁倾向。 半晌,时雪泠才回应道:“好,大哥。” 沈斯野那边,他坐在马车里,想着白日的事情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为何,他在梦里梦见了时雪泠。 面前人跨坐在自己的腰腹上,手中的藤鞭缠着自己的脖子。 时雪泠挪着身子,柔软的大腿根压在沈斯野的膝盖上,他弯下腰,唇瓣落在沈斯野的下腹。 沈斯野在梦中呼吸急促,他死死盯着时雪泠的脸,看见时雪泠抬起头,眼尾泛着红,朝自己笑了一下,唇部又往下移了几厘米。 第24章春色梦境 沈斯野刚在镖旗府前下了马车,一下去就撞上了从沈府中出来的沈父沈母。 裴龄一见沈斯野就忙迎了上去。 沈斯野脚步顿住,开口道:“父亲母亲。” “野儿这半月来究竟去了何处?”裴龄抬手抚着沈斯野的脸颊,“连封信都不曾捎来。” 沈斯野张了张唇,向说些什么,话头却突然转弯。 “下江南游玩罢了,”他避开母亲担忧的目光,解释道。。 沈巍站在门口冷哼:“玩到连家书都不写?” 身上的铠甲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他抬手将一个橘子抛过去:“兵部侍郎前日还问起你。” 沈斯野接过沈巍扔来的橘子,指尖剖开橘皮。 “孩儿知错。”他低头道歉,橘皮的清香在指间弥漫,莫名想起时雪泠素白手腕上缠绕的药香。 裴龄出来打了圆场,“好了,野儿不是回来了,没事,回府吧。” 回到自己的卧房,沈斯野坐在床边,梳理着这半个月来的记忆。 他越想越面红耳赤,没想到时雪泠趁着自己失忆把自己当狗一样撩拨。 偏偏失忆的那个蠢货还真的动心了。 等到了夜深人静时,沈斯野辗转难眠。 等到他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时雪泠赤足踩在他大腿内侧,足尖似有若无地轻点。 他听不清时雪泠说了些什么,腿根的滚烫灼热像是要把沈斯野烧熟。 自己的下巴被时雪泠捏着,面前的人明明看着那么柔弱,指尖的力道却一点也不小。 时雪泠那张惊艳绝伦的脸突然凑近在沈斯野眼前,下一秒,柔软的触感就出现在沈斯野的唇上。 沈斯野猛地惊醒,他坐起身发现亵裤一片黏腻。 窗外晨光微熹,鸟鸣啁啾,衬得他此刻愈发狼狈。 他一把掀开锦被,冷水浇在脸上也压不下那股燥热。 沈斯野拳头捏紧,骨头咔咔作响。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在明晃晃地告诉沈斯野,自己和那个失忆的蠢货没什么两样。 等他冷静下来后,突然想起来,自己下江南是为了何事。 他下江南,是为了给时雪泠送药。 可药如今不在他身上。 沈斯野的神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江南巡抚府正上演着一场好戏。 时雪泠早早就醒了,他和来到自己房前的时南寄对视一眼。 “人呢?”时雪泠侧头,对站在一旁的莲月问道。 莲月颔首,回道:“被关进柴房了。” 柴房的门被时南寄打开。 昏暗的环境里,被捆成粽子的莲青蜷缩在角落,嘴里塞着的布条已被泪水浸透。 时雪泠慢条斯理地跟进来,手中把玩着一把精巧的匕首,他看着面前的人,轻声唤道:“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莲青想要往后退,可身后却是木柱,于是只有脚尖在地面磨出痕迹,她惊恐地摇头,目光频频望向门外,似乎在等什么人。 “别看了,”时南寄冷声开口,“我那弟弟正在祠堂挨家法。” 说罢,他从袖口中扔下一沓信纸,“自己瞧瞧,这些可是你与三弟的往来?” 信纸散落满地,露出不堪入目的情话和时霖修的阴谋。 上面白字黑字地写着不少话。 【待时雪泠一死,我必抬你做正室。】 【药再下重些,别让人看出痕迹】 【替我盯着时雪泠院中那个新来的护卫。】 ... 莲青没想到这些信纸都被翻了出来,她浑身颤抖着,一直在摇头。 时雪泠蹲下身,用刀背挑起莲青的下巴,他轻声说道:“莲青,我待你不薄啊。” 刀尖顺着脖颈下滑,停在心口,“为何要帮着时霖修害我?” 时雪泠垂眸,扯下莲青口中的布条。 刚扯下,就听见莲青嘶声道:“二少爷以为自己多清白?” 她眼中迸出怨毒的光,“您与那沈护卫在房里干的勾当,当我不知?” 却不料,面前的时雪泠没有任何的反应,时南寄轻笑出声,想说些什么,却被时雪泠拦住。 “大哥。”时雪泠轻唤,“让她说。” 莲青笑得狰狞,全然没有平日里乖巧奴婢的模样:“霖修说了,等你一死,就把你那些龌龊事全抖出去...啊!” 匕首被举起,擦过莲青的肩头钉入身后梁柱。 时雪泠凑近她耳畔,声音轻柔吗,却像从地狱里来的恶魔:“那你知不知道...” 他猛地拔出匕首,“那沈护卫,不是护卫,而是是骠骑将军的独子?” 莲青的瞳孔骤然收缩。 “拖下去。”时南寄挥手,两名小厮立刻上前,“按家法处置。” 又有一名护卫上前,不知道凑到时南寄身侧说了些什么。 柴房门关上后,时南寄转过身,对时雪泠说道:“沈家小子知道你在干这些了?没想到他还能帮你。” 时雪泠摇头,掏出手帕擦拭匕首上的木屑:“他恨我都来不及,更何况帮我,我只不过是趁他失忆用用他罢了。” “我看未必,”时南寄意味深长道,“方才收到的飞鸽传书,说沈小将军连夜离京,往江南来了。” 第29章 时雪泠的手一颤,匕首当啷落地。 他皱紧眉头,不知道沈斯野怎么刚刚回京就又要滚回来了。 三日后,沈斯野风尘仆仆地站在巡抚府门前。 守门的小厮见了他,像见了鬼似的扭头就跑。 府内隐约传来哭喊声,夹杂着瓷器碎裂的动静。 沈斯野循声来到祠堂,只见时霖修被五花大绑按在春凳上,两个家丁正轮番执刑。 板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响听得人牙酸。 “沈小公子来得正好。” 沈斯野回头,时南寄站在祠堂外。 他皱紧眉,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家事,”时南寄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雪泠在后院花圃。” 沈斯野寻着记忆穿过曲折的回廊,花草的清香渐浓。 沈斯野远远看见时雪泠蹲在苗圃间,正小心翼翼地给一株刺玫培土。 宽大的素袍衬得他愈发单薄,后颈露出一截雪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沈斯野的脚步突然顿住。 明明在来的路上自己已经想好了措辞,却在见到时雪泠的那一秒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看够了?” 时雪泠头也不回,他声音很轻,却足够让沈斯野听到。沈斯野这才发现自己的影子早已暴露了行踪。 “我来...”他喉结滚动,“取回落下的东西。” 时雪泠转身,手中握着把小铲子,“沈公子落了什么?总不至于是心把落这了吧?” 似乎根本没有因为沈斯野恢复记忆而放弃撩拨沈斯野这件事。 “药!”沈斯野打断他,耳根发烫,“我落了一包药。” 时雪泠笑了起来:“你带来的那包药?我吃了,还以为是你带来给我的。” “味道不错。”时雪泠补充道。 两人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沈斯野几乎能闻到时雪泠呼吸里淡淡的血腥气,他心头一紧:“你咳血了?” “与你何干?”时雪泠后退半步,“沈公子不是来讨债的么?” 沈斯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突然没经过脑子开口:“我梦见你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算什么?告白吗? 告诉时雪泠恢复记忆的自己也跟一条傻狗一样乖乖上钩? 时雪泠明显一怔,随即眯起眼,轻笑着说道:“你梦见我死了?” “梦见你...”沈斯野咬牙,“踩着我大腿训话。” 两人之间突然出现一阵诡异的沉默。 沈斯野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下流。”时雪泠抬眼轻声说道,却莫名软了语气。 沈斯野趁机上前,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我找连夜找孟神医新配的药,可能没玉泉花根的药效好。” 他塞到时雪泠手里,嘀咕道:“记得准时吃。” 时雪泠低头看着药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抹血色溢出唇角。 沈斯野慌忙去扶,却被推开。 “沈斯野,”时雪泠擦去血迹,眼中是他看不懂的情绪,“你究竟想要什么?” 自己想要什么? 沈斯野也在问自己。是报复?是讨债?还是... 时雪泠。 “我想知道真相,”他最终说,“关于你母亲,关于你的病,关于...” 他看向祠堂方向,似乎想要显得自己不是那么得关心时雪泠,“时霖修和那个丫鬟。” 时雪泠沉默良久,突然转身:“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祠堂偏厅。 时霖修已被拖走,地上只余一滩血迹。 时雪泠从暗格中取出一本账册,翻开其中一页。 “我出生以后,我母亲突发心疾去世,”他指尖轻抚纸页,“没几个月,父亲续弦王氏入府,带着个比我小两岁的儿子。” 沈斯野凑近看,发现是份药房记录。 “这味药,”时雪泠点着一行小字,“名唤断肠草,孕妇沾之必死。” 他抬眼,“我母亲怀着我时,王氏每日都在她茶里下微量毒药。” 沈斯野眉头紧锁。 “我的病是胎里带的,”时雪泠合上册子,“王氏要的从来不止正室之位...” 他顿了顿,“他还要我的命,本还想要我大哥的,但是我大哥如今在圣上面前做事,她动不得手。” 沈斯野望着时雪泠平静的侧脸,胸口疼得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所以那个丫鬟...” “是她在我每日服用的药中加了一味相克的药,”时雪泠轻声说道。 沈斯野咬牙:“我现在就去宰了那毒妇!” “站住,”时雪泠拽住他的衣角,“你以为我大哥为何突然回府?这场戏,才刚开场。” 沈斯野低头看着那只拽住自己的手,他伸出手,握住时雪泠的手掌,那双手冰凉,沈斯野开口:“让我帮你。” 时雪泠抬眸,没有拒绝沈斯野的请求,“那你回你之前那间卧房吧。” 在沈斯野转身,就听见时雪泠说道:“骗你的,你拿来的药我没有吃。” 到了夜里,时雪泠迷迷糊糊转醒,就看见沈斯野趴在自己床边,那双明亮的瞳孔盯着自己。 和沈斯野刚刚失忆时一样的场景。 时雪泠这次习惯了,他坐起身,看着沈斯野说道:“干嘛。” 沈斯野抓住时雪泠的手,冷不丁地开口:“江南人都说我是你养的狗。” 时雪泠没想到沈斯野在这时候来找自己算账。 不过他也没想着否认,轻轻嗯了一声,“嗯哼。” 话音刚落,时雪泠就感觉到沈斯野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常年因为握着枪杆生出茧的手和时雪泠肌肤细腻的手背摩擦,静谧的空气里,时雪泠就听见沈斯野开口。 “汪。” 第25章献上一吻 时雪泠垂眸,看着沈斯野通红的耳尖,轻笑一声开口:“沈斯野,你脑子是不是还没好?” 沈斯野握着时雪泠的手紧了紧,他闷声说道:“我没有。” “我发现,我的确....” 沈斯野话还没说完,唇就被时雪泠捏住。 时雪泠眼皮跳了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嗯直到。”沈斯野含糊不清地说道。 时雪泠却笑出了声,心跳比这十九年来都要快,他松开手,软着声音说道:“我活不长了。” “你怎么知道?”沈斯野反驳道。 时雪泠被沈斯野这么一问,竟头一次生出了想要活下去的心思。 他挠了挠沈斯野的指尖,说道:“若我能活下去,你再说吧。” 说罢,他也不给沈斯野继续说话的机会,将沈斯野撵了出去。 次日,小雨冲刷着巡抚府的青瓦。 沈斯野站在檐角生出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这是今早时雪泠趁自己迷迷糊糊还没睡醒时扔给自己的,白玉上雕着朵半开的梅花,触手生温。 “看够了?” 时雪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斯野转身,看见他抱着一摞账册走进来,月白袍角沾着泥水,显然刚从外面回来。 “准备的如何了?”沈斯野接过账册,随手翻开一页。 时雪泠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扔在案几上,“看看这个。” 信纸展开,是王夫人写给娘家兄长的密函。 上面写着【药已备妥,待时南寄离府即可动手】。 “你打算怎么做?”沈斯野问道。 “明日大哥要回燕京,”时雪泠静静说道,“王家人定会趁这个机会...” 时雪泠突然顿住。 “趁这个机会干什么?”沈斯野追问道。 时雪泠吐出一口气,说道:“我服用的药里,莲青一直按照他们的吩咐给我下加重症状的药。” 话音刚落,时雪泠的肩膀就被沈斯野按住。 “为什么瞒我?”沈斯野眉头紧锁,质问道。 时雪泠抬眸看他:“你以什么身份问我?” 沈斯野逼近一步:“我现在是以骠骑将军之子的身份问你。” 两人距离顿时被拉进,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时雪泠忽然笑了,伸手抚平沈斯野衣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那你又以什么立场过问时家家事?” 沈斯野一时语塞。 是啊,他以什么立场? 死对头?还是... “找到了。”时南寄抱着个匣子走进来,打破一室暧昧。 他看见沈斯野,没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 匣中是一本泛黄的账册和几封密信。 时雪泠抽出最旧的那页:“十九年前的药房记录,王氏在当后室的时候就派人来领过断肠草。” 他又指向一封信,“这是她与娘家药铺的往来,提到孕妇忌用。” 铁证如山。 沈斯野却注意到时雪泠翻阅信纸时指尖的颤抖。 第30章 这些冰冷的文字背后,是一条鲜活的人命。 “现在怎么办?”沈斯野问道,“直接抓人?还是......” “不急,”时雪泠合上匣子,“等明日大哥启程后...” 三人交谈了很久。 当沈斯野不小心碰见时雪泠的指尖,发现这人连指尖都冻得发寒。 “你...” “老毛病了,”时雪泠回到卧房,手放在门上,“明日按计划行事。” 沈斯野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翌日清晨,时南寄离府。 沈斯野躲在暗处,看见王夫人站在院门口目送,嘴角挂着掩不住的笑意。 等到了傍晚时分,王夫人带着时霖修来到时雪泠的院中,手里还捧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雪泠,之前的事情是霖修不对,我特意找人为了寻了新的药。”她笑得慈爱,眼里的精明却藏都藏不住。 时雪泠斜倚在榻上,故作虚弱地接过药碗:“多谢王夫人。” 沈斯野站在屏风后,握剑的手沁出汗来,他看着时雪泠将药碗凑到唇边,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膛 就在唇瓣即将碰到药汁的刹那,时雪泠突然手一抖。 药碗顿时摔得粉碎。 王夫人脸色骤变,却只能假意关切道:“没事吧?” “母亲别急,”时雪泠从枕下抽出块帕子,蘸了地上药汁,“正好让大夫瞧瞧,这药到底能不能根治我的病。” 话音刚落,时雪泠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身子不住地晃着。 沈斯野再也忍不住,冲出来一把扶住他。 时雪泠抬眸,和沈斯野对视了一下,指尖紧紧抓住沈斯野的衣襟,昏了过去。 场面顿时大乱。 王夫人刚要上前,沈斯野的剑已横在她颈间:“汤药有毒,人赃并获。” “胡说八道!”时霖修想要阻止沈斯野,被沈斯野一脚踹翻。 剑光一闪,时霖修的袖口被划开,一包药粉掉在地上。沈斯野拾起嗅了嗅,冷笑:“断肠草,真巧。” “这是栽赃!”王夫人厉喝,“来人啊!护卫要杀主子了!” 房门突然被撞开,本该离府回京的时南寄带着官兵冲进来:“拿下!” 直到被押走,王夫人一改往日和善,一路叫骂。 时霖修却瘫软如泥,**湿了一片。 待闲杂人散去,沈斯野回到内室。 时雪泠已经醒来,正用帕子擦去唇上的假血。 “你早算准时霖修身上会带毒药?”沈斯野夺过帕子,发现所谓的血竟是胭脂调制的。 “嗯,”时雪泠应道,“他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吵闹,沈斯野抬头望去,就看见王夫人跑了出来。 两人走了出去,时雪泠皱紧眉,“将王夫人押住。” 小厮押住王夫人,却不料她突然挣脱束缚,从发间拔下金簪刺向时雪泠,“去死吧!” 沈斯野本能地转身护住时雪泠,金簪深深扎入他肩胛。 剧痛中,他听见时雪泠一声声音颤抖:“拿下!” 当夜,巡抚府灯火通明。 时老爷连夜回府,看完证据后当场写下休书,王夫人和时霖修被关入大牢。 处理完一切已是黎明。沈斯野捂着肩伤回到沈斯野的院中,发现时雪泠正在捣药。 “过来,”那人头也不抬,“上药。” 药杵捣碎的声响里,时雪泠走到沈斯野,问道:“为什么挡那一下?” 沈斯野任由他解开自己的衣衫,答非所问:“你早就计划好一切,为何独独瞒我?” “怕你坏事,”时雪泠将药膏抹在伤口上,力道大得故意,“骠骑将军的独子若死在时府...” “时雪泠,”沈斯野突然抓住他手腕,“看着我。” 四目相对,一向自持冷静地时雪泠先败下阵来。他垂眸,语气竟有些软:“...怕你心软。” 沈斯野怔住了。 原来在时雪泠心里,自己竟是个会心软的蠢货? “现在呢?”他问,“还觉得我会心软?” 时雪泠抬眼看他,忽然笑了:“会。” 他的指尖轻抚过伤口边缘,“不然为何要挡这一下?” 沈斯野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他鬼使神差地低头,唇瓣似是不经意地擦过时雪泠的发顶:“你说得对。” “我确实...心软了。” 几日后,时南寄将时雪泠带去了燕京,沈斯野提出让时雪泠去他府中治病的要求,时南寄同意了。 燕京骠骑将军府的药圃里,孟神医的白须轻颤。 “你说的这个方法,是真的有用吗?”沈斯野问道。 “我如今知晓了那位公子的病根,自然有用,”他将晒干的玉泉花根碾成粉末,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沈斯野:“只不过小将军可想清楚了?这药浴常人泡上半个时辰就生不如死。” 沈斯野解开腰间佩剑,随手扔在石桌上:“要泡多久?” “至少三日,“孟神医说道,“每日六个时辰,泡完后取你心头血三滴,与这花根粉调和...” “直接说后果,”沈斯野打断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这是那日时雪泠给他的。 孟神医叹了口气:“泡完药浴,你以后有极大的可能不能向沈将军一样率兵出征了。” “还有就是,沈将军知晓吗?” 沈斯野垂眸,“我心中有数。” 园中忽然静得可怕。 一只蜻蜓停在药碾上,翅膀振动的细微声响清晰可闻。 只能听见孟神医叹了一口气。 “开始吧。”沈斯野脱下外袍,露出精壮的上身。 药池设在将军府最隐蔽的东厢房。 沈斯野踏入池中的瞬间,皮肤上立刻浮现出蛛网般的红痕。 剧痛如千万根钢针同时扎入骨髓,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 “忍着点,”孟神医将一瓢墨绿色的药汁浇在他肩上,“第一个时辰最难熬。” 药汁接触皮肤的瞬间腾起白烟,沈斯野闷哼一声,指甲深深抠进池沿的青砖缝里。 水雾氤氲中,沈斯野的意识开始模糊。疼痛渐渐变成一种麻木的钝感,唯有胸前那块玉佩贴着皮肤,传来一丝微凉的触觉。 不知过了多久,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沈斯野勉强睁开眼,透过蒸腾的药雾,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门边。 时雪泠披着件月白外衫,静静地站在门口。 “出去,”沈斯野的声音因为剧痛而嘶哑,“别看。” 时雪泠非但没走,反而一步步靠近药池。 随着距离缩短,沈斯野却依旧看不清时雪泠的神色。 “谁告诉你的?”沈斯野想站起来,却被剧痛逼回池中。 “孟神医,”时雪泠在池边蹲下,指尖悬在药汤上方,“他说你...” 话音戛然而止,一滴水珠落入池中,不知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 沈斯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被药汤浸泡过的手掌通红一片,烫得时雪泠一颤。 “疼吗?”时雪泠轻声问。 沈斯野虚弱地笑了笑:“比你咳血时好受些。” 时雪泠问道:“你泡了多久?” “没多久吧?”沈斯野松开他,偏过头,看向桌几上的香,“还差两刻钟。” 时雪泠突然抓起地上的空药瓢,舀了桶清水就往池里倒。 “你干什么!”沈斯野拦住他。 “稀释药性!”时雪泠挣扎着,声音带着明显的愠怒,“这药对身体不好你不知道吗?” 两人争执间,一瓢水全泼在了时雪泠身上。 身上的衣衫顿时湿透,贴在单薄的身躯上。 沈斯野这才发现,这人又瘦了许多。 “时雪泠,”沈斯野突然平静下来,双手捧住他湿漉漉的脸,“你听好。” 药池蒸腾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缭绕。时雪泠的睫毛上凝着水珠,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我不是可怜你,”沈斯野拇指擦过他眼下不知是何物的水珠,“我是...” 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报复你。” 时雪泠一怔。 “你骗我当了这么久的狗,”沈斯野凑近,鼻尖几乎贴上他的,“现在我骗你一回,很公平。” 时雪泠气得笑出声:“沈斯野!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吗?” “谁开玩笑了?”沈斯野突然吻了吻他指尖,“我就是要你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时雪泠耳尖瞬间红透。他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放手...” “不放,”沈斯野将他指尖贴在唇边,“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 时雪泠跪坐在池边,额头抵在沈斯野肩上,“你现在不是吗?” 第31章 沈斯野轻笑了一声,“为了你,我心甘情愿。” “傻子...”他声音闷闷的,“谁准你擅作主张...” 沈斯野感受着肩头细微的颤抖,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挠过。 他试探性地环住时雪泠的腰,仿佛用力些就会折断。 时雪泠也没有推开沈斯野,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不知抱了多久,孟神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沈公子,时辰到了。” 时雪泠如梦初醒,他踉跄着站起来,湿透的衣摆还在滴水,他说道:“我...我去换件衣服。” 沈斯野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药浴的疼痛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三日后,沈斯野被抬出药池时,整个人苍白得像张纸。 孟神医取了他三滴心头血,与玉泉花根粉调和成一碗药汁。 “趁热喝,”老人将药碗递给守在床边的时雪泠,“一滴都不许剩。” 时雪泠接过碗,药汁散发着一股铁锈味。他看向床上昏睡的沈斯野,那人唇上还留着取血时的牙印。 “他日后真的不能从军了?” 孟神医捋了捋胡须:“老朽说的是常人。”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斯野,“这小子筋骨异于常人,说不准,况且我这里有个法子,就看时公子怎么想了。” 孟神医凑到时雪泠耳边,说了些什么。 时雪泠颔首,“我可以。” “快喝吧,”孟神医没回时雪泠,而是起身离去,“他醒来若见你没喝,怕是要再泡一回。” 药汁入喉,苦涩中带着一丝腥甜。时雪泠盯着沈斯野,无视掉那股药味一饮而尽,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没多久,一股暖流从心口扩散至四肢百骸,心头常年萦绕的寒意竟真的消退了些。 时雪泠放下药碗,鬼使神差地俯身,唇瓣轻轻碰了碰沈斯野的额头。 下一秒,时雪泠的手腕就被人抓住。 第26章我心悦你 时雪泠一惊,却发现沈斯野眼睛依旧禁闭着,大概是下意识的反应。 他松了一口气,离开了沈斯野的卧房。 两日后。 药汁的苦涩还残留在舌尖,时雪泠坐在将军府后院的石凳上,看着院中那株刚抽出新芽的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银针。 “时公子,该取血了。” 孟神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雪泠收回思绪,转身跟着孟神医走进药房。 自从三日前喝下那碗混着沈斯野心头血的药汁,他体内的寒气确实消退了不少。但沈斯野却因此元气大伤,还需要卧床休息。 “今日还是取三滴?”时雪泠将袖角挽起,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 孟神医摇头:“沈将军体质特殊,恢复得比老朽预想的快。今日两滴足矣。” 银针刺入指尖的疼痛对时雪泠而言早已习惯。 他看着鲜红的血珠滴入瓷碗,与碗中药粉相融。 “这药引...”时雪泠皱眉,“当真有用?” “自然,”孟神医说道,“你近来一直在引用玉泉花根和沈公子心头血熬的药,他的血泡过药浴可以治你的病,你自然也可以医好他的病。” “此事...”时雪泠将指尖的血珠挤尽,“还望神医莫要告诉沈斯野。” 孟神医捋须而笑:“老朽明白,沈将军若知你以血为引,怕是要掀了这药房。” 时雪泠想象沈斯野暴跳如雷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他收起银针,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需要取几日?” “自然,”孟神医说道,“以你之血入药,辅以雪莲温养,不出七日,沈将军定能恢复如初。只是你病体初愈,日日取血恐伤元气。” “无妨,”时雪泠淡淡说道,“比起他泡的那三日药浴,这点血算不得什么。” 离开药房,时雪泠径直去了沈斯野的卧房。 推门而入,只见那人正倚在床头,百无聊赖地抛着一枚铜钱玩。 见时雪泠进来,铜钱“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怎么不躺着?”时雪泠皱眉。 沈斯野回道:“躺得骨头都酥了。” 他忽然伸手拉住时雪泠的衣袖,“你今日气色不错。” 连日的治疗让时雪泠脸上多了几分血色,不再是以往那种病态的苍白。 他任由沈斯野拉着,在床边坐下:“孟神医说你再静养几日就能彻底好起来了。” “早该好了,我没那么娇气,”沈斯野嘀咕着,忽然凑近时雪泠身旁嗅了嗅,“你身上怎么有股药味?” 时雪泠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刚从药房过来,自然沾了药气。” 沈斯野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瘦了。” 这简单的两个字让时雪泠心头一颤。 他别过脸:“胡说什么。” “就是瘦了,”沈斯野固执地捏了捏他的下巴,“是不是没好好用膳?” 时雪泠拍开他的手:“管好你自己吧。” 说着起身要走,却被沈斯野一把拽住。 “别走,”沈斯野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陪我说会儿话。” 时雪泠回头,就对上沈斯野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神。 那眼神太过炽热,时雪泠竟有些不自在。 他轻咳一声:“说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沈斯野往床里挪了挪,拍拍空出的位置,“坐着说。” 时雪泠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坐了下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已近黄昏。 时雪泠忽然发现,这人笑起来时,右眼角有一颗极小的泪痣,平日里都被浓密的睫毛遮掩着。 “看什么?”沈斯野察觉到他的目光。 时雪泠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没什么。”顿了顿,又道,”明日我要去趟书肆。” “买书?”沈斯野说道,“我书房里多的是,随便挑。” “你书房中还有书?”时雪泠问道。 沈斯野捏住时雪泠的指尖,“父亲给我买的,不过很少看,你等会可以去看。” “好。”时雪泠应道。 待沈斯野睡下后,他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径直去了书房。 将军府的书房比巡抚府的大上许多,四壁书架直抵房梁。 时雪泠按沈斯野所说找到东侧书架,目光却突然落在一本熟悉的书上。 他刚触碰到书脊,一旁的另一本书就掉落在地。 时雪泠弯下腰去捡,兵书笔记四个大字就映入眼帘,是当初被自己扔入湖中的那本。 只是墨迹已经有些模糊。 翻开内页,字迹却清晰如初,时雪泠这才发现这墨竟是防水的。 时雪泠又看向自己手中的这本山海经,翻开扉页,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映入眼帘: 【虽不及原版珍贵,然吾誊抄三月,字丑莫怪。——沈斯野】 时雪泠的手指微微发抖。 这本《山海经》竟是沈斯野亲手誊抄的? 他快速翻动书页,只见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工整的小楷,插图更是精细到连原版中的纹路都分毫不差。 这哪是誊抄三月能完成的工程? 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条:【原版乃燕京大学士私藏,吾借阅不得,故出此下策。若见笑,撕了便是。】 时雪泠捏着纸张的指尖紧了紧。 “找到了吗?” 沈斯野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时雪泠慌忙合上书,却来不及藏起那张纸条。 “你怎么起来了?”他转身,见沈斯野披着外衫站在门口,脸色仍有些苍白。 沈斯野的目光落在时雪泠手中的书上,又扫了眼地上的兵书笔记,表情顿时僵住了。 “我...”他张了张嘴,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那个笔记...我捞上来后晾干的...” 时雪泠静静地看着他,忽然举起那张纸条:“誊抄三月?” 沈斯野抓了抓头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其实...半年。” 他声音越来越小,“我字丑,废了好多纸...” “为什么?”雪泠轻声问。 沈斯野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因为你喜欢,虽然我的不是你母亲的遗物,但是应该也可以睹物思人吧?” 说着说着,沈斯野的声音就慢慢小了下去,很不自信的样子。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时雪泠心头剧震。 时雪泠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你那时不是讨厌我吗?” “我...”沈斯野语塞,半晌才闷闷道,“我从未讨厌过你。”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纸,在两人之间洒下一片暖色。 时雪泠忽然发现,沈斯野的睫毛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浅棕色,像小扇子一样微微颤动。 “沈斯野。”他轻声道。 “嗯?” “你过来。” 沈斯野不明所以,还是乖乖走近。 第32章 时雪泠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睫毛:“你的睫毛...是棕色的。”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沈斯野浑身一僵。他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时雪泠,喉结上下滚动,他情不自禁地开口:“时雪泠,我...” “嗯?” “我心悦你,”沈斯野一口气说完,像是怕自己反悔,“不是玩笑,不是报复,是真的...心悦你。” 时雪泠的手顿在半空。他没想到沈斯野会突然表白,更没想到自己的心跳会因此失控。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强作镇定。 “知道,”沈斯野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日不是说了么?你说如果你能活下去,就让我说。” 掌心下的心跳又快又重,几乎要冲出沈斯野的胸膛。 “傻子...”他轻声道,“谁说我一定会答应你的?” 沈斯野神色暗淡,刚要松手,却听时雪泠又道:“不过这次就答应了。” 下一秒,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沈斯野唇上,一触即离。 沈斯野呆若木鸡,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时雪泠抬眸盯着沈斯野,淡淡说道:“怎么,不够?” “不够,”沈斯野一把将他拉入怀中,低头吻住那两片柔软的唇,“远远不够。” 这个吻比时雪泠想象的要炽热得多。 沈斯野的唇有些干,却烫得惊人。他生涩地回应着,感觉整个人都要融化在这温度里。 唇缝被强硬撬开,时雪泠的喉间不自觉地溢出一声轻呜。 沈斯野的掌心贴着时雪泠的后脖颈,两人的舌尖交缠在一起,一室的暧昧翻涌。 “咳咳...” 门口传来刻意的咳嗽声。两人慌忙分开,只见孟神医端着药碗,一脸无奈地站在那里。 “小将军,该喝药了,”老人眼中带着揶揄,“看来老朽来得不是时候。” 时雪泠倒是神色依旧,沈斯野的耳根却烧的通红,他接过药,一口饮尽。 后面几日时雪泠照例取血。 直到最后一日,时南寄来了时府。 说是要带时雪泠回江南行冠利。 时雪泠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要二十岁了。 “你要回江南了吗?”沈斯野搂着时雪泠的腰,问道。 “嗯,等行完冠礼我再和大哥来燕京。”时雪泠的指尖把玩着沈斯野腰间的佩剑。 沈斯野垂眸,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说道:“好。” 江南的春雨总是来得悄无声息。 时雪泠倚在朱漆雕花的栏杆旁,望着庭院里那株百年老杏树出神。四月的雨丝细如牛毛,将满树粉白的花朵洗得晶莹剔透。 偶尔一阵风过,便有花瓣簌簌落下,在他淡绿色的衣袂上洇开淡淡的水痕。 “小少爷,吉时快到了。” 莲月捧着叠得齐整的冠礼服过来,玄色底子上用银线暗绣着松鹤纹样。 时雪泠伸手抚过衣料,指尖在领口处的家纹上顿了顿。 今日是他二十岁生辰,也是行冠礼的日子。 按照规矩,男子二十而冠,从此便要担起家族的重任。 “大公子方才遣人来说,前厅来了贵客,”莲月一边替他整理衣襟一边道,“听说是从燕京来的......”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时雪泠转头望去,透过朦胧的雨帘,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正穿过月洞门。 为首的中年男子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悬着鎏金错银的佩刀,龙行虎步间惊得满地杏花纷纷避让,是沈斯野的父亲沈巍。 而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人。 时雪泠的呼吸蓦地一滞。 沈斯野正手忙脚乱地给身旁的妇人撑伞。 那妇人约莫四十出头,鬓边簪着支累丝金凤簪,行走间环佩叮咚,时雪泠见过这位女子,是沈斯野的母亲。 似是察觉到视线,沈斯野突然抬头,隔着重重雨幕准确捉住了他的目光,眼睛倏地亮了起来,活像只见到肉骨头的小狗。 “时大人,别来无恙啊。” 沈巍洪亮的声音惊飞了檐下燕子。 时越维匆匆从正堂迎出来,官靴碾过满地落花:“沈将军远道而来,可是有要事?” “听闻令郎今日行冠礼,”沈巍抱拳一礼,目光却越过时老爷,直直落在廊下的时雪泠。 话落,时雪泠对上沈斯野的双眸,就见沈斯野朝自己笑了笑。 时雪泠跪在蒲团上,听见礼官拖长了声音念祝词。 冰凉的玉冠压在发间时,时雪泠余光瞧见沈斯野一直盯着自己瞧,不由得有些发笑。 “沈某有事相求。” 沈巍的声音炸雷般在祠堂里响起。 时雪泠回神,看见对方从怀中取出一策文书。 满堂宾客的视线都落在那文书上。 “犬子与令郎情投意合,今已此文书中的礼单为聘礼,恳请时大人成全。” 时越维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时雪泠垂眸,看见碎瓷片上沾着的杏花瓣在微微颤抖,就像他此刻的心跳。 “荒唐!”时老爷拍案而起,袖摆带翻了案上的香炉,“两个男子成婚,成何体统!” “时大人,”裴夫人突然开口,声音像檐角滴落的雨水般清润,”您看这祠堂外的杏花,开得多好。” 她指尖轻点,众人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风停了,满树杏花映着晴光,美的像一幅山水画 “我记得没错的话,当年拙荆最爱杏花。” 沈巍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却见时越维身形猛地一晃。 时雪泠看见父亲的手在袖中发抖——母亲生前最爱的,也是杏花。 “南寄,”时老爷突然转向长子,声音沙哑,“你怎么看?” 时南寄将时雪泠扶起,他轻轻拂去时雪泠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这些年,他难得有想要和喜欢的东西。” “罢了。”时越维长叹一声,伸手接过了文书。 冠礼过后,宾客散去。 时雪泠回到了自己的院中,站在杏树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给你。” 身后突然递来一个油纸包。 沈斯野不知何时溜了过来。 时雪泠展开油纸,里面是几块做成杏花形状的糕点,透着淡淡的甜香。 “我娘天没亮就起来做的。”沈斯野挠头,发间的玉冠歪了几分,“她说江南的杏花糕太甜,特意减了糖......” 时雪泠拈起一块咬了口,甜糯中带着微酸,竟像是把满树杏花的滋味都揉了进去。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个锦囊:”给你的。” 沈斯野轻手轻脚地打开,倒出枚羊脂白玉佩。 玉佩正面雕着鱼,背面刻着“景明”二字,一看就知是谁的手笔。 “我、我......”沈斯野结结巴巴地摸出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我也准备了!” 两块玉佩在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时雪泠忽然倾身,在沈斯野唇上碰了碰,尝到了杏花糕的甜味:“傻子。” 四月后。 燕京城都听闻了一则喜事。 骠骑将军府独子要娶江南巡抚家的公子,死对头成有情人,这桩婚事成了街头巷尾最热闹的谈资。 有说书人连夜编了话本,将两人的故事说得天花乱坠。 甚至有些茶楼酒肆里,关于“谁娶谁嫁”的赌局开了不下十个。 迎亲那日,沈斯野穿着大红喜袍,领着十里红妆的队伍穿过长街。 轿帘随风掀起时,隐约可见里头端坐的身影。 成亲繁琐,沈斯野却凭着脾气没让时雪泠怎么忙,一早就将时雪泠推入了卧房中歇息。 红烛高烧,映得满室生春。 时雪泠靠在床头,看沈斯野手忙脚乱地解同心结。 结越解越紧,沈斯野急得鼻尖都冒了汗。 时雪泠实在看不下去,伸手轻轻一挑,丝绦便如流水般散开。 沈斯野掐住时雪泠的腰,吻上时雪泠的唇瓣。 时雪泠感受到抵着自己腰间的东西。 他垂眸,掌心握住,“我帮你。” 意识模糊间,时雪泠听见沈斯野念了句诗。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