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小青梅》 第1章 [古装迷情] 《掌心小青梅》作者:驴小鱼【完结】 文案: 当朝首辅周景寒少年时期家族蒙冤、父母惨死,寄居于林府之中。 林府有位小姐,名唤轻音。母亲早亡,又有继母苛待,总躲在他的身后求他庇护。 年复一年,他成了她最忠诚的守卫,替她挡下所有的风雨。 别人都说林轻音离不开他,只有周景寒知道,在他困于梦魇、无法挣脱的日子里,是她的请求给了他活下去的理由。 他保护了她,她也救赎了他。 * 林家老爷不喜欢周景寒,常年苛待,甚至一杯毒酒差点要了他的命。 周景寒逃出生天,离开了林家。却没想到那个柔弱的姑娘千里迢迢追来了。 她红着眼眶问他:“连你也不要我了?” 周景寒狠下心:“不要了。” 后来,她走了,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周景寒凭着雷霆手段步步高升,位极人臣,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姑娘了。 是他自己放弃的,怪不得别人。 * 宫中宴展,来自临川的贡锦一鸣惊人。 一向心狠手辣、不显于色的首辅周景寒摸着锦缎,忽然就红了眼眶。 他认得这织艺,认得这织脚。 他疯了一样地寻找这织娘,终于看见了心心念念的姑娘。 他颤着声音:“好久不见。” 林轻音却微笑:“这次,是我不要你了。” 1v1,双向暗恋+救赎+破镜重圆。 非典型火葬场,甜文。 一对小夫妻相守相依、白首不离的故事。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甜文 爽文 主角视角林轻音周景寒 一句话简介:好久不见,我养大的小青梅。 立意:幸福生活需要相互扶持。 第1章 第1章我懂你。 冬日,寒风凛冽,如同冰冷的利刃,肆意凌虐着天地间的一切。 桂姨踩着风雪推门而入,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姑娘,满月宴的客人名单我要来了,费了好大劲呢!”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红色的拜帖,递到林轻音面前。 林轻音正坐在炉边温茶,头也不抬道:“我要这名帖做什么?” 桂姨竖起眼睛:“当然是挑夫婿啊!三年孝期已过,你也到了年岁,自当早做打算!此次小少爷的满月宴办得隆重,临川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前来,你好好挑一挑,看有没有心仪的人家!” 桂姨面带愁色,一颗心操得稀碎。 林轻音浅浅一笑:“婚姻大事,岂是我说了算?” “难道要等刘氏把你胡乱嫁了才好?”桂姨性子急,说话口无遮拦,“你瞧瞧外面来求亲的都是什么人!” 林轻音脸色微沉,也听说了那些人。家道中落的子弟、没钱读书的秀才、还有不受宠的庶子…… 这些男子以为她没了母亲,性子软好拿捏,纷纷上门求娶,甚至有愿意做上门女婿的,只为得到一笔丰厚的嫁妆和岳父的“提携”。 林轻音暗暗叹了一声:“放心吧,我爹瞧不上那些人。” 她那个爹呀,满心眼里都是钱,怎会被这些男子算计了。 “万一刘氏吹耳边风呢!她现在生了儿子,老爷欢喜得不得了,还顾得上你?等满月宴一过,她随便找个不入流的男子把你嫁了,你后半辈子就完了呀!” 桂姨越说越激动。 林轻音忙给她递上一杯茶水,口中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和刘氏的关系……一言难尽。 林轻音抬起眼眸,接过名帖:“我会看的,多谢桂姨。” “要快!”桂姨急道。 “好好好!”她连声答应,刚准备打开名帖,门外有丫鬟敲门。 桂姨出门去看,很快又回来:“姑娘,老爷让你去他院子。” “去他院子?”林轻音有些诧异。父亲中年得子,高兴得不得了,天天守在刘氏母子身边,怎么忽然要见她? 林轻音起身,对着镜子梳理了妆容。 她必须要时刻保持体面,才能让府中下人牢记她的身份,不敢因她没了母亲就随意欺辱。 一切收拾妥帖后,林轻音披上厚厚的斗篷,起身前往前院。 * 前院,林宏正在屋里逗弄儿子,身边是年轻貌美的续弦刘巧儿。 刘巧儿二十出头,一双眼睛里满是厉害。 见林轻音进屋,她眯起眼睛,目光不善。但当着林宏的面,不敢显露。 “父亲。”林轻音俯身行礼。 “来了?”林宏瞟了她一眼,手中仍忙着逗弄儿子:“也没什么要紧事。我前几日和一位京城来的富商聊天,他见我身上的蜀锦好看,很感兴趣。你回去再织几匹,等沐儿满月宴的时候,我赠与他。” 林轻音的母亲曾是临川城最好的织娘,也是因为她的技艺,才有了如今的林氏布庄。 可惜,自她病逝后,再无人传承她的技艺,纵是林轻音,也只学到了七八成。 “是,父亲。”林轻音点头答应,“若无事,我就先回去了。” “嗯,去吧。”林宏声音冷淡,眼中只有他的儿子。 林轻音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忍不住看了眼父亲怀中刚刚出生十几天的弟弟。 这一眼,却惹恼了一旁的刘巧儿。 她像防贼似的盯着林轻音,仿佛她的眼睛是吞人的利器,看一眼就能要了那婴儿的命一样。 刘巧儿故意道:“既是满月宴上赠与,怎好只赠一个人?” “嗯?”林宏抬头看了她一眼。 刘巧儿道:“来者都是客,理当一视同仁。距满月宴还有十来天,让轻音准备个三十来匹作为回礼,岂不正好?” “三十来匹?”林轻音心下一愣,这是让她不吃不喝不睡? 刘巧儿抬眸:“不行吗?我听说,从前大姐在时,一日可不止三匹呢?” 提及母亲,林轻音暗暗咬了口牙。 她母亲织的云霞锦,整个蜀中无人能敌。林宏常用云锦交际,赠给生意场上的贵人,常常一送就是几十匹。 母亲没办法,只好日夜赶织,累日操劳,以致年纪轻轻熬坏了身子。母亲去世后,林宏独占布庄,没到半年又娶了年轻娇妻。 林轻音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住心中的怒意。 她昂起头,看向刘巧儿,并未直接与其争辩,缓缓笑道:“既然父亲与大娘信任,我自当竭力。布庄普通的织娘,一日都能织两匹,我是您的女儿,当然不能输给她们,丢了父亲的脸面!” 此言一出,林宏果然皱了皱眉:“你一个千金小姐倒和那些织娘比起来了,胜过她们又如何,也不嫌失了身份。” “那……”林轻音垂眸不语。 林宏看向刘巧儿:“三五匹是心意,三十匹便不珍贵了。” 刘巧儿还想说什么,被林宏打断:“就这样定了。” 他抬头看向林轻音:“你回去吧,这位京城客商是重要人物,一定要拿出你最好的本事,织出最完美的云霞锦!” “是,父亲。”林轻音起身告退。临走时,还能看见刘巧儿寒月般阴冷的目光。 撩开帘子出门的时候,她隐约听见刘 巧儿的声音:“老爷,我让她织布可不是存心为难,只是想给找给她找点事情做,我刚才瞧他看沐盛的眼神不对。” 林宏道:“不会的,轻音性格温顺,没有坏心思。” 刘巧儿哼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寻常人家的老大还会嫉妒老二呢,您可就沐盛一个儿子,千万得保护好了。” 林轻音停下脚步,站在门帘处没动。 很快,她听见了林宏的声音:“你说的也有道理。放心吧,若她真有这份心思,我必不饶她。” 林轻音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最后的一点期望,也悄然破碎。 她深吸了一口气,大步离开了院子。 桂姨迎了上来,担忧道:“老爷和刘氏有没有为难你?” 林轻音摇头:“没事,只是让我织几匹布,父亲要送给京城来的客商。” 桂姨一听就炸了毛:“又来了!他又来了!大娘子当年就是这么……” 说着,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林轻音为她擦了眼泪:“别气,有些账咱们慢慢算!” 桂姨道:“对,慢慢算!等小姐嫁个好夫婿,看他们还敢不敢欺负你!” 好夫婿?林轻音愣了一下,什么是好夫婿?他爹算吗?不喝花酒、不纳小妾,一心赚钱,就是不爱她娘。 她偏过头,悄悄抹了泪,不再提此事:“天冷了,咱们快回去吧。桂姨你也是,穿得这么少,着凉了怎么办?” 桂姨被打了岔,忘记自己想说什么,应声道:“对,这天是冷,我正准备给周少爷送点厚衣服去呢。” “景寒哥哥?”林轻音停下脚步,想起如今正住在马棚里的周景寒,“他还好吗?” 第2章 桂姨叹了口气:“不太好。前几天夫人忌日,刘氏以小少爷刚出生为由,不许人祭拜,还让全府挂上红绸庆贺。只有周少爷摆了香烛、燃了香火,还因此受了罚,跪了两个时辰。” 林轻音讶然:“你怎么不告诉我?” “周少爷说,不想让你担心,更不想让你和刘氏起冲突。” 林轻音回身,望着身后的院子,仿佛能听见屋内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 霎那间,所有的委屈涌上心头。她咬着牙,拼命不让自己颤抖! * 偏院,马棚,阴冷得要冻死人。 周景寒穿着一身素色衣衫,清冷单薄。他背对着门,正刷着马背。一双手指因常年浸泡在冷水中,冻得通红。 他像府中小厮一样常年干活,却因是寄住在林府的“客人”,拿不到一分工钱。 林轻音瞧着他消瘦的背影,忍不住红了眼眶。 半月没见,他又清瘦了许多。 “景寒哥哥。”一开口,她的声音便忍不住带了哭腔。 周景寒转过身,看见一身素衣的林轻音。她几乎融入了这皑皑白雪之中,只有眼角微红,楚楚可怜,像极了一朵盛开的雪莲。 他的心变得柔软,想要伸手为她拭去眼角的红。 可下一瞬,他敛了神色。 这样柔弱的花,就像无根的浮萍,随时会被折毁。她必须像荆棘一样长满了刺,才能保护好自己。 周景寒冷下脸来,严厉道:“不许哭!” 林轻音一怔,想起他一贯的叮嘱,不可在人前示弱。她立刻擦干了眼泪,摆出一副生人勿近、清冷尊贵的模样。 周景寒这才满意地点头,林轻音也松了口气。 可这些都是伪装,她心里的难过一点也没有减少。她想起了爹爹,想起了娘亲,想起这个家,如今全都不属于她了。 她紧抿着唇,强忍着悲伤,走进院子里。 她看见他通红的手指,想起这几年他替她受的责罚,满腹的委屈突然就涌了上来。 她望着他的手指和膝盖,颤声道:“还疼吗?”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周景寒心中一软,望着她含泪的眼睛和强忍的悲伤,终是不忍心再对她严厉,柔声安慰道:“我没事,真的。” 第2章 第2章说亲事。 林轻音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她用手捂住了脸,低声啜泣。 周景寒知道,她是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难过。 他叹了一声,扶她坐下,直到她心情平复,才安慰道:“轻音乖,别哭了,好不好?” 他像哄孩子一样。 林轻音“嗯”了一声,抬起头,如水的眸子微微闪动:“你的腿还好吗?” 周景寒微微一笑:“不碍事。两个时辰而已,只当闭目养神了。” 他的声音清冷甘洌,就像高山上流淌的冰泉,瞬间熄灭了她所有的委屈与怒火。 林轻音抬头看他,眼眶又红了几分:“嘴硬!怎么会不疼。” 周景寒笑着逗她:“你知道的,我一向嘴比膝盖硬。” 林轻音笑出了声,脑海中却忽然想起四年前,他来投奔林府时,被她爹叫人打了出去。 娘亲出门寻他,找到他时,人已经冻僵了。他的唇上满是白霜,口中还在说“不冷不冷”“秦姨别怕”。 可他还没过上一年的好日子,娘亲就离开人世,他也被父亲赶到了马棚里干活。 林轻音眼眶绯红,嗓子发紧:“何必呢?如今林府后院是刘氏当家。你祭奠娘亲,会惹她不高兴的。” 周景寒微微一笑:“我只做我该做的。” 他的眉眼倔强,风霜再寒、棍棒再硬,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林轻音忽然觉得愧疚,忍不住低下了头:“景寒哥哥,我是不是很懦弱?为了讨好继母,连母亲的忌日都不敢祭拜。” 周景寒却摇头:“没有,你让刘巧儿抓不到一丝把柄,你很厉害。” 林轻音呼吸一滞,脆生生地点了下头:“没错,我很厉害!”她扬起笑容,心中所有的不甘被他三言两语扫除。 周景寒蹲在她的面前,像哄小孩一样,陪着她一起笑。 阴冷的马棚里,一阵冷风刮骨而过。 林轻音穿着厚厚的衣衫,还是冷得颤了一下,周景寒却只有一身单衣。 她心中一疼,劝道:“若再有下次,你也别理她。再怎么说,你是客人,真闹大了,我爹脸上也挂不住!” 周景寒微微扬唇,并不在意:“只当为你和秦姨祈福了。” 他的目光温柔平静,仿佛理所当然一样。 林轻音鼻尖一酸,像是有颗种子在心里长出了藤蔓,驱散了所有的严寒。有那么一瞬,她希望这世上只有她和周景寒两个人。 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手指,颤声道:“景寒哥哥,以后,你一直陪着我,保护我,好不好?” 她常问他这个问题,一遍又一遍的问。只要他点头,她就能获得无限的勇气。 可这一次,周景寒没有回答。 他的神色和往常一样,语气中却多了一丝严肃:“轻音,如果以后我不在了,你一个人在府中更要小心。” 林轻音怔在原地,惊讶地抬起头:“这是什么意思?” 周景寒站起身来,顿沉默了很久,才道:“二月初,我要去京城,正准备向林伯父请辞。” “京城,为什么?”林轻音急忙追问。 周景寒立在原地,任凭冷风吹动他的头发:“沈举人过了乡试,即将启程前往京城参加春闱,他邀请我一起入京。” 春闱,入京。 林轻音默念这两个词,手心冒了冷汗:“所以,连你也不要我了。” 一句话,让周景寒变了神色。 林轻音嘴唇都在发抖,可一贯的善解人意,让她说不出拦阻的话:“我没有逼迫你留下来的意思。京城多好,总比这马棚好,以你的本事定能在京城闯出名堂。若是遇到贵人,说不定还能替你父亲翻案。” 她笑着恭喜,可是脸色越发惨白。 周景寒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感受到了她此刻的恐慌,可是陪同沈举人赴京赶考,是他唯一的机会。 “你知道的,我一定要回去的。”他狠下心,不去看她的眼睛。 林轻音乖巧点头:“我知道,你已经照顾我很久了,不能被我拖累了。” 刘氏入府这两年半,他替她挡下了太多的刁难与折磨,甚至还替她为母亲守孝三年。 她不能再苛求什么了。 “若是沈举人金榜题名,你也会跟着沾光,以后就不用看任何人的冷眼了。很好。”林轻音扬起笑容,想证明自己 没有难过,可是唇角止不住颤抖。 她想,她现在的笑容一定很苦:“景寒哥哥,我先走了。你记得穿衣服,还有,别跪了,保重身体。” 她声音颤抖,说话断断续续。纷乱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要离开这里,她不能在他面前出糗。 她匆忙转身,却有一丝踉跄,幸好桂姨扶住了她。 “轻音!”身后,周景寒喊了一声。 林轻音想回答,可是嘴唇像被冷风冻住了一样。她说不出话来,只能赶紧走,一直走。 直到回了院子,进入温暖的卧房里,她才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一次,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桂姨站在一旁,看着林轻音脸上的泪珠,又看见扔在桌子上的名帖,喃喃道:“怪不得你不想看名帖呢。” 她面上心疼,坐在林轻音的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周少爷人好,对大娘子也孝顺,若老爷肯招他为赘婿,自是再好不过了。” 林轻音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她将脑袋埋进枕头里,一直哭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哭累了,才停下。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很久之后才冷静下来。她擦干眼泪,看向桂姨:“此次入京,对景寒哥哥一定很重要,我得帮他!” 没等桂姨说话,她已经站起身来,走到柜子前翻出一个木匣子:“景寒哥哥入京,必然需要盘缠。” 她数了数匣子里,只有五十两银子。从前年纪小,娘亲没给她太多压岁钱,这两年,刘氏更不会给她金银。 她又走到梳妆台前,装了一盒的首饰:“桂姨,这几日,你帮我把这些首饰卖掉。” 桂姨看着这些首饰,又看向她强撑着的脸色,哀哀叹了一声:“要是大娘子还活着,该多好啊。” 日子悄然而过,沈举人赴京的时间已经确定,就在弟弟满月宴的第二天。 桂姨偷偷把首饰换成了钱,凑在一起也有一百五十两,只等挑个时间“塞”给他。 眼瞅着满月宴将至,林府越来越热闹,林轻音却没了盼头。 她每日坐在屋里,哪也不去,像个不存在的人一样。 直到那天傍晚,父亲破天荒来了她的院子。 第3章 林轻音十分惊讶:“爹,您怎么来了?” 林宏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笑得格外慈祥:“我来瞧瞧你的布织得如何。” 林轻音了然,把织好的三匹布捧了出来:“织机上还有一匹没织完,大概明天就好了。” 林宏点了点头:“不急不急。” 林宏摸了摸织好的云锦,眼中露出赞叹之意:“好啊,真好。” 他虽在夸赞,可林轻音却觉得他另有深意,似乎有话想说。 “爹,有什么事吗?” 林宏磨叽半天,才道:“新年一过,你也十五了吧?” 林轻音的心陡然颤了一下,她低下头,没敢接话。 林宏笑了声:“没什么好害羞的,你已经十五,三年孝期也过,是时候该许个人家了。” 林轻音抬眼看他:“父亲是有合适的人选吗?” 林宏没有直言,他低头喝了杯茶,似乎有些心虚:“我上次跟你说的京城富商,还记得吗?他有个侄子,是家中的少主人。” 林轻音蹙眉:“京城富商,还是少主人,轻音如何高攀得起?” 林宏打开了话匣子:“你有所不知,这少东家今年二十五岁。自四年前妻子过世后,一直未娶。听说,他家里人急得不行。” 林宏越说越兴奋,似乎已经和京城富商结为姻亲,完全没注意林轻音死灰般的面容。 “又是续弦?”林轻音脸色讪白。她前几日才骂刘巧儿为了钱,嫁给老头当续弦。而今,就轮到她了。 林宏面露不悦:“续弦怎么了?原配死了,你就是当家主母!” 林轻音瞬间面色惨白,她斜着目光瞅了眼林宏:“您也是这么想我娘的?” 林宏一时语塞,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道:“这不重要,你可知京城张家是什么身份?只要他动动手,整个蜀中的布庄都是他们的!”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林轻音反驳道。 林宏陡然怒了起来:“你是我养的,怎么跟你没有关系!现在是咱们求着张家娶你,少给我蹬鼻子上脸!” 林宏意识到语气重,稍稍缓了神色:“三天后的满月宴,张家二老爷会来赴宴,你要先入了他的眼,他才肯帮忙撮合,听到了没有!” 话音落,林宏起身而去,临走前还威胁道:“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林宏的话语像惊雷盘旋在林轻音的耳边,她一直知道,她是林宏悉心养大的花,是要卖个“好价钱”的。 现在,已经到了买卖的时候。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残月,空荡荡的心就像这月亮一样残缺不全。她仰着头看了很久,忽然很想跟周景寒一起去京城。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跟他走。偌大的林府,只有他在的地方,才安全。 门外,桂姨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不已。她想了一会儿,没有进屋安慰,而是转身去了马棚。 马棚旁边有两间小屋,是周景寒的住所。月色洒下来,愈发清冷,映的这两间小屋寒酸的不像是林府的房子。 她敲了敲门,询问道:“周少爷,您在忙吗?” 周景寒正在打扫院子,一抬头,看见桂姨弯着身子站在门口。 “桂姨,您怎么来了?快请进。” 桂姨脸上带笑,眉眼间却满是忧愁:“我来是有件事,想请周少爷帮个忙。” “您说。”周景寒给她搬来一个凳子。 桂姨坐下后,叹了口气:“老爷给小姐找了门亲事。” 周景寒微怔,长身如玉立在月色之下,沉吟道:“是哪户人家?” “听说是京城的富商,二十五岁,四年前夫人去世,至今未娶。” 京城?周景寒立刻皱起眉头:“哪家富商?” 桂姨摇头:“我不清楚,只知道姓张。” 周景寒眯起眼睛,回想着京城张姓的生意人。但张姓商人很多,一时间分辨不出。而且他四年前离开了京城,不太清楚哪家夫人去世。 不过,他大概猜出了桂姨的心思:“您放心吧,我会打听这人的品性,不会让轻音受了委屈。” 桂姨点了点头:“其实,能被老爷看上的人家,必是大富大贵之家。只要对方人品好,说不准真是个好亲事。”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周景寒的神色。 可他一贯冷静,又是经历过大事的,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桂姨什么也看不出来。 “算了,如果小姐真嫁去了京城,也拜托你,多照顾她。” 周景寒看向桂姨,想答应,可他的喉咙哽了一瞬,声音也多了一丝暗哑:“桂姨说的是,如果对方真是青年才俊,也不失为一门好亲事。” 第3章 第3章被挑选。 二月初三,弟弟的满月宴。 鞭炮从早上开始,足足放了半个时辰。噼里啪啦的,整个临川城都知道今日林府有喜事。 林轻音被吵得睡不着,坐在窗边向外看。可院墙高高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不需要出门接待客人,只需等到午宴结束,父亲单独酬谢京城富商时,再捧着云霞锦出场。 不知过了多久,喧闹声渐渐平息,她知道客人散了。 林轻音站在院子里,一想到接下来的会面,可能会决定她的终身大事,心里就乱乱的。 她不想嫁去京城,可如果周景寒走了,她一个人呆在林家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点离开,省得刘氏想法子对付她。 慌乱间,桂姨搂住她的肩膀:“小姐别怕,这次就是见见对方长辈,又不是立刻将亲事定下来。而且周少爷说了,他一到京城,就去帮您打听张家少主人的品行,若对方不是东西,咱们不嫁就是。” “嗯。”林轻音应了一声,心里仍止不住的紧张。她抬起头,看向天上温暖的太阳,眼中却满是迷茫。 不多时,管家来敲门:“小姐,老爷请您去前厅。” 林轻音微微诧异,竟然是老管家亲自来的,看来父亲是真的看重这门亲事。 她微微颔首:“福叔稍等,我这就去。” 她回到屋里,最后对着镜子整理了妆容,深吸了一口气,捧着云霞锦出了门。 前厅,鞭炮和酒肉的气味 混合,印证着不久前这里的盛宴热闹非凡。 她在福叔的引路下,低头进了大厅。 福叔从她手中接过云霞锦,递到上位,两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立刻响起。 “不错,虽与秦夫人的技艺还有些差距,但已是极为出色了。” “唉,她母亲走后,没人教导,织锦技艺只能靠她自己参悟。倘若能得到您的指导,必定能更进一步。” “哪里哪里,林老爷客气了。”两个中年男人互相谦虚起来。 林轻音没有抬头,低垂的目光只能看见这两个人的衣服下摆。 右边人穿着暗红色云锦,是他的父亲。左边那位穿着暗青色苏锦,应该就是张二爷。 两个人又寒暄了几句,终于将目光看向她。 林宏首先开口:“轻音,这位是京城的张二爷,快快问好。” 林轻音俯下身子,礼数周全:“张伯父好。” 张二爷笑了声:“不必客气。早就听闻你织艺一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快走上前来,让我瞧仔细些。” 林轻音低头看着足尖,心中闪过一丝犹豫。她害怕,怕这两步真得就决定了她的一生。 林宏在一旁,声音带着愠怒:“愣着干什么?快上前来,让张二爷看看。” 父亲的声音太过急切,让她有一丝即将被“卖掉”的不适感。 她心中不悦,却无力反抗。只能抬起脚步,上前走了两步,慢慢抬起了头。 张二爷的目光立刻落在林轻音的身上,从头到脚,放肆地审视。看了一会,他甚至站起身来,走到了林轻音身边。 一股浓烈的酒气,瞬间钻进林轻音的鼻子里。 “好看,真好看。”许是喝多了酒,张二爷的声音里竟有一丝轻挑。 林轻音有些慌乱,但她本就是来让张二爷“掌眼”的,只能任由对方打量。 她紧咬下唇,努力保持着镇定。 “真不错。”张二爷绕着她转了两圈,鹰隼般的目光几乎将她全身看遍,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明显。 直到他转身坐回到主位上,林轻音才松了口气。她抬起眼眸,正对上男人放肆的目光。 这目光令人不适,仿佛她是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而他,很满意。 林轻音瞬间寒毛直立,身体紧紧绷起。她下意识抬起头看向父亲,可对方眼中只有笑意。 林轻音有些反胃,她低下头,慌乱道:“父亲,若是没事,女儿先离开了。” 林宏看出张二爷对轻音很满意,心中早就乐开了花,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瞧这丫头,竟然害羞了,行了,你下去吧。” 话音刚落,林轻音立刻退出了前厅,一刻不敢逗留。 第4章 见她出来,桂姨赶紧迎了上来:“怎么样?张二爷还满意吗?” 满意?林轻音抬起眼眸,眼中藏着怒意:“我到底是什么货物,非得要人满意才行?” 桂姨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林轻音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什么,是我失态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张二爷什么话也没说,可她就是从心底产生了一份恐惧。 “回去吧,回去再说。”她脚步匆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一回到屋里,她立刻脱下了衣衫,洗去脸上的脂粉,看着镜子中素颜白净的自己,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终于不是包装精美的货物了。 她疲惫地躺在床上,过了很久,才平复心情。 桂姨看着她,眼中满是心疼。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问。只是拿着一个包裹走到她的床边,小声道:“小姐,周少爷明天就要跟沈举人启程了。我给他准备了几件衣服,银票也缝在衣服了里,您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送给他?” 林轻音坐起身来,看着桂姨手中的包裹,思来想去,还是算了。 她贪婪地想让周景寒保护自己一辈子,可这太自私了,她不能任由自己这样自私下去。 “桂姨,你去吧。替我跟景寒哥哥道别。”林轻音嗓音轻颤,翻过身躺在床上。 桂姨看着她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 马棚内,周景寒早已收拾好行囊。 他最后一次刷好马背,清扫马棚,完成一切后,静静地坐在月光下。 手边是桂姨送来的两件衣服,这布料他认得,是轻音亲手织的。 他摩挲着衣物,脑海中想起了她嫣然的笑容,周景寒的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 但只是一瞬,他立刻冷静下来。 他是罪臣之子,虽未被“满门抄斩”,但也终身无法参加科举。以他的身份配不上她,更不应该动不该有的心思。 他沉默地走进房间,给自己倒了杯冷茶。看着冒着寒气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凉入骨。 次日上午,他向林宏请辞,感谢林宏四年来的“照顾”。 林宏面上笑着,心中却巴不得他赶紧走。 虽然林宏与周景寒的父亲周毅山从小相识,这么多年,林家的生意能够壮大,也多亏了周毅山在京中任职。但四年前,周毅山突然获罪入狱,紧接着被革职、抄家、处斩! 林宏花了好多钱,才撇清和周毅山的关系。没想到,他的遗孤却自己找上门来。 林宏当时就下令将他扔到城外,再趁着无人活活打死,没想到他的妻子却冒着风雪将他救了回来。 这四年,林宏心惊胆战,生怕被周景寒连累。幸好,他现在就要走了。 林宏想到这里,牙花子都兜不住了:“贤侄此去,定要好好照顾沈举人,若他金榜题名,你也算是鸡犬升天了。” 面对周景寒,林宏说话一向很难听。 但周景寒并不在意,仍周全礼数,郑重地向他行了大礼。 离开林家后,周景寒先往临川渡口与沈举人汇合。 县令大人在渡口边的花船上设了午宴,为沈举人践行,他俩吃完午饭就从水路出发。 周景寒到达时还早,沈秋元已经在船上了:“举人来的早。” 沈秋元笑道:“是啊,真想早点到京城去。若不是县令非要设宴,我早就出发了!” 周景寒看着沈秋元志得意满的样子,微笑道:“举人看起来很有信心。” 沈秋元点头:“我从没有这样自信过!最重要的是,有你在我身边,我更是自信满满了!” 沈秋元大笑了几声。他已经三十岁了,从前只是个秀才,别说入京赶考,就是乡试也屡屡落第。直到去年认识了周景寒,经他指点后,沈秋元竟在秋天的乡试之中夺得榜首,成为解元! 沈秋元激动不已,紧紧拉着周景寒的手:“贤弟!多亏了你!不然我哪有这个机会!只是可惜了你,一身才学……” 沈秋元看着眼前只有十九岁却足以独当一面的少年,感慨万分。倘若他父亲还是京中官员,该是多么前途无量。 周景寒神色如常,淡然一笑:“是举人悟性高,与我没什么关系。我本是罪臣之子,举人不在意他人眼光,愿意带我入京,我已经很感激了。” 沈秋元摆手:“我知道你父亲是冤枉的,此次入京,若我有幸高中,必替你父亲伸张正义!” 周景寒感激一笑,不去深思这话是真是假。 两人不再寒暄,入座后,等待县令的到来。 临川城四面环水,景色秀丽。许多外来的客人喜爱沿河游览,便衍生出许多花船。花船与城中客栈相似,既提供酒宴又提供住宿。 此时正值二月初,河岸柳色抽芽,春意渐渐复苏,河上的花船也热闹起来。 周景寒在船中闭目养神,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乐器吹奏的声音。 他走上船板,看见河的中间,一艘奢华的游船缓缓驶来。周景寒只扫了一眼,就看见船上至少有十来个女子吹拉弹唱。 “这是什么人?排场这么大?”沈秋元也走到船板上,看见对面的花船,忍不住惊叹了一句。 船夫解释道:“听说是京城来的富商,已经在船上住了十来天了,日日笙歌,好不快活。” 沈秋元眼中放光:“京城?不愧是京城啊。” 周景寒暗暗皱了眉头,看向船夫:“可知对面的富商姓什么?” 船夫仰头想了一会儿:“好像姓张,四十来岁,大家都唤他张二爷。” 张二爷?周景寒看着慢慢驶来的游船,眯起了 眼睛。 三个人又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沈秋元感觉冷,转身进了船舱,船夫也去了别处。 只剩下周景寒静静地站在船板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的游船,任凭冷风吹红他的脸颊。 约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游船终于靠近他们的花船,周景寒足尖一点,跳上了对面。 上船之后,周景寒身影灵活,避开众人的目光,走到游船里面。 船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奢华,熏香、暖炭应有尽有,大大小小的雅间也有六七间。 周景寒走到其中一间门口,这里的香气最浓郁,热气也最足。 他站在门口,还未靠近,忽然听到里面传来轻佻的笑声:“二爷,这林家小姐真有那么漂亮?竟能让您念叨一整天?” 第4章 第4章认命了。 “二爷,什么时候让那林家小姐上船来给我们瞧瞧?” “我也想看看什么样的美人能让二爷念念不忘。”男人们的笑声里充满了轻薄与不堪。 周景寒确定他们口中的“林家小姐”就是林轻音,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怒意。 大约是这三年的保护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只要有人想要伤害轻音,他就必须要阻止。 这样的想法,几乎成为一种本能,深深烙在他的脑海中。 他眉头紧皱,背于身后的右手暗暗紧握。 正当他准备听得再仔细些时,船上的小厮路过,看见了他:“公子有什么事吗?” 周景寒一凛,直了身子,微微一笑,端庄俊雅:“房里没有热水了,我来取些。” 小厮有些奇怪,瞧着周景寒眼生,好像没在船上见过。不过这男子丰神俊朗,一派贵气,并不像小偷小摸之辈,说不定是刚上船的贵客。 他赶紧堆着笑:“抱歉,怠慢了。您住在哪间房,小的这就给您送去。” 周景寒随手指了里边的一间房:“那个。” 小厮伸头望去,面露疑惑:“那个房间没住人啊。” 他看向周景寒,还想追问,眼前却已空无一人,哪还有清俊少年的身影。 小厮瞪大眼睛,原地转了一圈:“是我眼花了吗?” 周景寒来到船尾,趁着游船还未走远,再次跳回原来的花船上。 沈秋元正在船舱里端详他进京赶考的浮漂,船老板和伙计忙着午宴,只有周景寒孤零零站在甲板上,眉目紧锁。 他望着渐渐远去的游船,回想起船上人轻佻的话语和调笑声,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 张二爷,张二爷,他不断默念这个诨名。 思虑之时,岸边传来了欢快的呼声。 周景寒循声望去,县令大人带着师爷等官吏来了。沈秋元出来迎接,几个人互相吹捧、寒暄一阵后,进入船舱。 船主、小二等人忙立刻活起来。一顿饭吃得还算体面,结束之后,县令将沈举人送上了准备好的客船。 直到客船启程,沈秋元才“啧”了一声:“我还以为县令能请个大宴,没想到就十几个家乡菜,真是小气。” 周景寒心中挂念着事,不愿再附和他,怼了一句:“你吃得却很开心。” “那、那是给县令面子。”沈秋元剔了剔牙,又想起了那艘游船,“要是能包下那艘游船,一路前往京城就好了。” 第5章 周景寒觉得聒噪,连带他这人都面目可憎起来,径直起身去了船尾。 客船行了一下午,周景寒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夜幕渐深,两个人站在甲板上。沈秋元眺望京城,周景寒却回望临川的方向。 沈秋元笑道:“贤弟这是舍不得了?” 周景寒没有说话,沉着脸,如这江水一般暗藏汹涌。 他看着粼粼的水面,恍惚看见那个爱躲在他身后的姑娘。可江水翻滚,将她弱小的身影淹没在浪花之中。 周景寒的心揪了一下,他下定决心看向沈秋元:“抱歉,举人。我有点事要回临川,恐怕不能与你一同前往京城了。” “什么?”沈秋元吓了一跳。 “我有些事要回去处理。” “这怎么行呢?我一个人怎么去京城!”沈秋元惊呼了一声,好像赖上了周景寒一样。 他有些心虚,忙改口道:“我是说,你从小在京城生活,对那里很了解。我人生地不熟的,去了容易被骗。你要是真有事,我就跟你一起回去。” 沈秋元死活不肯同意。 周景寒却打定了主意,准备让船家在最近的渡口停船。 沈秋元也急了:“你敢!我是举人,我命令你不许回去。” 周景寒嗤笑了一声,脸上渐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沈秋元自知吓不住他,只能用他在意的东西拿捏:“你要是敢回去,我绝不会帮你父亲翻案!你别忘了,现在是你有求于我!” 周景寒停下脚步,侧面看他。 沈秋元哼了一声:“记住你的身份!” 话音刚落,一只手忽然遏住了他的喉咙,生生将他提了起来。 沈秋元惊慌地睁大眼睛,他从不知道周景寒手上功夫也如此厉害。 “你想干什么?我可是举人!”他的脸色瞬间青紫,憋得喘不上气。 周景寒勾起唇角:“没有我,你算什么举人?” “你想干什么?”沈秋元拼命拍打着周景寒的胳膊,却伤不了他一丝一毫。 周景寒眯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他随手一挥,直接将他甩到船板上。又从怀中掏出手帕,擦了擦被脏污的手指,冷笑道:“去京城等着,我会找你。” 他转身去找船夫,临走时,睨了他一眼:“你心里清楚,就你那点墨水,凭什么参加春闱?” 周景寒走进船舱,声音却如同勾魂铃一般,萦绕在江水之上,久久不散。 沈秋元跌坐在甲板上,看着周景寒消失的背影,冷汗淋漓。他忽然明白,自己只是他选中的傀儡。 周景寒在最近一个渡口下了船,又赶上最后一班官船,连夜回了临川。 他没有回林家,而是改了个身份,混进了那条游船里…… * 林府,林轻音坐在织机前,心绪烦乱。 周景寒走后的这几天,她一直有种不安的感觉。 她从前并不这样,只有在刘氏针对她时,才会感到一丝无助。平时里,她只需要做好林家长女即可。 可现在,即便没有危险,她也很不踏实。就像是一直守护在她周围的城墙,忽然没有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惚意识到,周景寒不是她的盾,而是她的城墙。 烦乱间,桂姨走进屋里,手中捧着刚做好的红纹云锦袄子:“老爷说了,明日的宴会,您就穿这身衣服。” 林轻音抬眸看了一眼,了无兴趣:“放一边吧。” 她托着腮,叹了口气。早上他爹派人来传话,说是张家二爷设宴,要在游船上宴请林宏和家眷。 现在还不到傍晚,她爹就急匆匆地让人送了一身最新的衣服来。 桂姨笑道:“我看这张家二爷很喜欢您。现在,就等周少爷的消息,看看那传说中的张家少主是何方神圣。” 林轻音扯了下嘴角:“他至少还要半个月才能到京城,等书信回来,都要一个月后了。” “好饭不怕晚,说不定真是上天赐的姻缘。”桂姨笑得开心。 林轻音却笑不出来。 桂姨以为她心里还挂念着周景寒,小声问她:“小姐,您同我说实话,您是不是喜欢周少爷?” 林轻音被这问题吓了一跳,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从没想过这么问题,但她早已习惯了身边有他。 桂姨心疼地劝她:“其实人和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您和周少爷没有成为夫妻的缘分,但总归有亲人的情分在。日后您嫁去京城,有了难处,他还是会帮您的。” 林轻音点了点头:“我明白。” 这世间女子大多盲婚哑嫁,她并非不能接受。 可她总会害怕,怕自己会像娘亲一样,年纪轻轻病累而亡。尸骨未寒时,又要看着丈夫娶另一个年轻女子进门。 至少周景寒是好人,不会让她走上那条路。 “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林轻音无力地站起身来,拿起那件红纹袄子。 鲜艳的红袄穿在身上时,林轻音清楚地意识到,她的命就此定下了。 第5章 第5 章回家的灯。 红纹立领的袄子包裹住林轻音的脖颈,让她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桂姨在一旁笑道:“好看,我家小姐真是好看。”桂姨一个劲地夸赞,嘴都停不下来。 林轻音被她夸得有些害羞,轻轻抬眸打量镜子。这件衣服极为合身,红色云锦下暗藏着鎏金丝绣,微微晃动便熠熠生辉,确实好看。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脖子间的不适。 “好看就够了,一时的喘不过气不算什么,适应适应就好了。”她在心中默默地安慰自己。 “哟,还没出嫁呢,新衣服就穿上了。” 刘巧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轻音顿时冷下脸来,瞪了眼门口的丫鬟:“大娘子来了怎么没人通报?” 丫鬟低头没说话,她们本就是大娘子安排过来的人,当然不会向着林轻音。 刘巧儿哼了一声,挥手让丫鬟们下去:“咱们之间客气什么?好像丫鬟通报了,你就能到门口迎我似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屋里,自顾自坐在了上座。 林轻音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原来的素色袄子:“大娘子来有什么事?” 刘巧儿抚了抚额头上的金步摇,摆出当家主母的架子:“你爹说,明日要去赴张二爷的宴,怕你不懂规矩,让我来教导你。” 和满月宴上的“见一面”不同,这次应该是要深入了解了。 林轻音仰起头:“好啊,大娘子想教我什么?” “行礼、问安、道谢、离场,全都要学。不然像你这样不分尊卑、对长辈无礼之人,哪家公子能瞧得上你。” 刘巧儿捂嘴轻笑,用余光观察她的态度。只要她露出一丝不耐烦,便立刻坐实她对长辈无礼之罪。 林轻音早已习惯,她压着怒火,不直接和刘氏发生冲突:“怎么学?还请大娘子明示。” 刘巧儿一计落空,眼中闪过一丝愤恨:“老爷怕你不懂规矩,特地请来一位教养嬷嬷。” 刘巧儿向门外喊了一声,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这妇人满脸凶肉,手中拿着一块戒尺,一看便是不好说话的主。 “老奴只演示一遍。”教养嬷嬷没有多言,将基本礼节挨个做了一遍,板着脸道,“小姐请照做。” 林轻音微微颔首,学着教养嬷嬷的动作,屈膝行礼。 她自认和教养嬷嬷做的一样,对方却冷呵了一声:“蹲得不够深。” 林轻音皱眉,慢慢往下蹲了两分。 “再深。” “还深?”林轻音开口质疑。 教养嬷嬷立刻举起戒尺,击打在林轻音背上:“照我说的做,哪家千金小姐似你这般顶嘴?” 林轻音只能又蹲深一些。这次,嬷嬷没有说话。她以为过关,便直起身来。下一瞬,戒尺又打在她的背上。 “我还没让你起来!继续蹲着。” “你!”林轻音怒着眼睛,正欲反击,嬷嬷却打断她的话。 “我是林老爷请来的,代表你的父亲。若是还嘴,就是不敬、不孝!”这嬷嬷手拿鸡毛当令箭,林轻音只要一还嘴,戒尺就会落在她的背上,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林轻音暗恨了一眼,又看向上座慢悠悠喝茶的刘巧儿,心中明白这两人是故意折磨她来了。 她昂头,冷笑了一声:“大娘子打算让我练多久?” 刘巧儿抬眼:“自然是到过关为止。” “是吗?我明日就要见张二爷,若今日练得疲惫不堪、难掩倦色,令张二爷不喜,父亲会更生气吧。” 刘巧儿脸色一僵,杜嬷嬷却在一旁帮腔:“林小姐要嫁的是京城豪门,自然要将礼数练习周到,相信老爷也会理解。” 刘巧儿这才笑道:“没错,张家高门大户,规矩甚严,必须要格外谦卑才能让对方满意。轻音,你哪哪都好,就是这脾气太倔了。稍不顺心就顶嘴,哪有你这样做人家媳妇的?唉,也怪大姐死得早,才会让你这般没有规矩。” 第6章 说着,刘巧儿竟笑了起来。 林轻音攥紧手心,抬起眼眸,看见刘巧儿眼中闪过的一抹嫉妒,心下了然,她还是介意自己续弦的身份,更介意林轻音不用嫁给一个老男人。 她忍不住怼道:“没错,这方面大娘子有经验。不管是伺候丈夫,还是做别人续弦,您都比我有强,我得向您多学习!” “你!”刘巧儿顿时红了脸,“我是你继母,竟敢对我无礼?” 林轻音昂起头,义正言辞道:“是又如何?我的规矩是我母亲教的,你有何资格指手画脚!还由你教我规矩?也不嫌笑话,整个临川城继室不少,谁似你这般厚脸皮,竟然嫁给一个和自己父亲一样大的男人!” “反了你了!”刘巧儿浑身发抖,指着林轻音威胁道,“你别忘了,我给林家生了儿子,现在林家我最大!只要我一句话,你还想嫁去京城?乞丐都轮不到你嫁!” “那你去啊,我看你有没有本事把我嫁给乞丐!” “你等着!你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刘巧儿脸色涨红,摔了袖子转身离去。 警告的话语盘旋在院子上空,所有丫鬟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林轻音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院子里,看向所有人:“你们若是怕了,就跟着大娘子一起离开,我不拦着。” 丫鬟们面面相觑,赶紧离开院子,各干各的活去。独留林轻音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冷风吹在她的脸上,却让她的心里畅快不少。 桂姨悄悄走上前来:“小姐,这又是何必呢?咱们再忍忍,忍到出嫁那天就好了呀!现在可怎么办呢!” 桂姨急得直转,生怕刘巧儿使绊子,让这桩婚事告吹。 “怕什么?我就不信我爹真让我嫁乞丐去。” 桂姨赶紧捂住她的嘴:“呸呸呸!一定要嫁京城,嫁京城啊!” 林轻音没有说话,她看着桂姨脸上的惶恐,回想起刘巧儿的警告,心中也有些后怕。刘氏生了儿子之后,腰杆硬气得很。 但这是周景寒离开之后,刘巧儿第一次来找事,她不可能退让,否则对方一定会骑到她头上来。 “景寒哥哥说得对,我始终是林府嫡女,只要我不犯错,她就拿我没办法!”林轻音抓着桂姨的手,给自己打气,“咱们回屋吧。” 两个人转身欲回,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一声惨叫,竟像是刘氏的声音。 林轻音和桂姨互相看了一眼,赶紧追了出去。 此时日头已落,天色昏暗,隐约能看见不远处的花园里,一窝人摔倒在一起,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林轻音走到跟前,才看见一窝人之中,刘巧儿凌乱地跌坐在正中央。她呆愣地抬起手,摸了摸脸颊,借着昏暗的光,看见了一手的血。 “我的脸!”惨叫的声音瞬间响起。原来是她刚才穿过花园下台阶时不小心踩空,摔倒后竟被石子儿划伤了脸。 林轻音憋着笑,暗暗道了句:“现世报啊!” 刘巧儿捂着脸,恶狠狠地瞪着林轻音:“你还敢笑!你给我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看着她这狼狈模样,林轻音心情甚佳:“大娘子还是回去好好养伤吧。你虽生了儿子,可要是毁容了,我爹就不一定喜欢咯!” “啊!”刘巧儿无能地尖叫了一声,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赶紧回屋处理伤口。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林轻音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出门时没带灯笼,这会儿回去的路有些昏暗。加之花园中有许多台阶,只能凭着记忆行走。 桂姨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崴了两下。 林轻音道:“你先别动,我回院子拿盏灯来。” 她小心翼翼地踩着台阶,准备回去。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光亮。 她抬起头,院子门前的两盏灯笼刚好被点亮。虽然有些昏暗,但已足够照亮回去的路。 “真是巧了,说亮就亮。”她暗暗道。 林轻音搀扶着桂姨往回走,路上,她偏头看了眼花园。冷风刮过时,树影晃动,竹林里传来哗哗的声响,好像藏着野虎猛兽。 连桂姨都打了个寒蝉,林轻音却没有丝毫惧意,反而感到一阵心安。 她一点也不害怕,就好像那道消失的城墙,又回来了。 第6章 第6章宴上灌酒。 刘巧儿伤了脸,哭闹了一整晚,第二日的宴席也 去不了。 林宏没办法,只能带着林轻音一人前去。 马车上,林宏看着一身华服,肤白貌美的女儿,露出满意的神色:“待会儿见了张二爷,记得嘴甜些。” 林轻音垂下眼眸,露出抗拒之色:“父亲,您了解张家少爷是什么人吗?还是说,仅仅知道张家少主尚未娶妻,就迫不及待地将我嫁过去呢?” 林宏怔了一下,结巴了两声才道:“我自然是打听过的,张家少主年纪轻轻就掌管整个京城的布料生意,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 “那他原配妻子是如何去世的?”林轻音追问了一句。 “这……”林宏回答不出来了。 林轻音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但又并不意外。父亲怎么会在意张家少主平日里是什么样的呢?会赚钱,就够了。 “你这孩子一贯温顺,怎么今日如此反常?”林宏反驳不了,就开始怪罪她“性格古怪”。训斥之后,还要假装大度:“算了,毕竟关乎你终身大事,你心中焦虑也是正常。但是见了张二爷可不能这样,听到了没有?” 林轻音没有回答。 林宏急了,猛地拍了下座位:“听到没有!” 林轻音身子一颤,才低声道:“听到了。” 林宏这才满意,他用力握了下林轻音的肩膀,叹了一声:“我知道你心里在埋怨爹,说爹只知道钱。可这几年布庄生意不景气,爹发愁啊!轻音,你长大了,也该为家里考虑考虑了。更何况,林氏布庄也是你娘的心血,难道你想看它被别人夺走?” 威胁压迫和养育之恩一起袭来,重重地压在林轻音的肩上,让她无力反驳。 她低下头,声音低沉:“我知道了。” * 临沙江畔,一艘豪华的游船停靠在岸边。 林宏先行下了马车,远远地看见张二爷站在船头,谄媚地跑上前去。 身后,林轻音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张二爷破费啦,本该是我尽地主之谊才是啊。”林宏佝偻着腰,奔向不远处的张二爷。 他的腰始终半弯着,声音也是无限的讨好和谄媚。 林轻音心头涌起一阵无奈。 张二爷和他寒暄了几句,抬头看见了林轻音。几乎是瞬间,他停止了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在林轻音身上。 熟悉的目光再次传来,林轻音颤了一下。她总觉得奇怪,一个长辈不该这样看她。 她的心头涌起不安,但在外人面前冷脸又显得没有教养,只能微笑着往父亲身后躲了躲。 林宏却觉得丢脸,将她拉出来,指着她笑:“孩子小,有些害羞,二爷见谅。” 张二爷笑了:“不会。这正是香魇凝羞一笑开,柳腰如醉暖相挨。”话音刚落,张二爷神色变了一下,这本是女子约会情人的诗句,由他说来,实在唐突。 但见林轻音没有异常,不知是没听懂,还是不在意。他的唇角勾了勾,精明的眼神愈发放肆:“林老爷、林小姐,快请进。” 林宏听不懂诗,只顾着笑,还连声道谢,随着众人一同走进了船内。 只扫了一眼,林宏便愣住了。 船舱内宛如一个巨大的宫殿,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仿佛走在云端。餐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远远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金器银筷闪着光,在夜明珠下格外耀眼。 乐师们在一旁弹奏着乐曲,丝竹之声回荡在整个船舱。舞姬们翩翩起舞,似仙女下凡。 林宏曾经上过这艘游船,只比普通船稍微好些,和现在相比可谓是天壤之别。足见这船上所有的金银玉器、乐师舞姬都是张二爷自己花钱准备的。 只是来蜀中谈个生意,就如此奢华,不愧是传闻中的京城张家。 林宏像是刚进城的土包子,看着眼前的一切发了呆。还是林轻音拽了拽他的衣袖,才让他回过神来。 这时,张二爷已经坐上主位,笑着邀请二人落座。 林宏受宠若惊,笑得愈发谄媚:“张二爷豪气、实在豪气啊!” “还行。我常年在外奔波,实在疲惫,因此十分在意衣食住行。”张二爷靠在主位上,眼中闪过骄傲之色。年近五十的他依然保持着不错的身材,用之不尽的金银让他一言一行都充满了自信。 林宏啧啧赞叹,暗中掐了下林轻音的胳膊,小声道:“想想林家,想想你娘,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交代之后,他端起酒杯,点了下林轻音:“咱们一起敬张二爷一杯。” 第7章 林轻音只得站起身来:“张二爷,我敬您一杯。” 张二爷笑道:“轻音敬酒,我必须喝。” 话里话外,对林轻音十分满意。可他越满意,林轻音心中越不安。 一杯酒下肚,宴会步入正轨。林宏和张二爷等人谈起了生意,吹起了经历。几个中年男人聚在一起,无非吹嘘来吹嘘去。 林轻音听着没意思,静静地在一旁吃着饭。 但很快,她又感受到那冒犯的目光。她抬起眼眸,鼓起勇气,第一次和他对视。 对许是她的目光太正经、太凌厉,落在张二爷的眼中就成了挑衅,挑衅他身为男人的权威。 他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林兄,听闻轻音不仅织艺过人,才艺更是了得。今日能否有幸让我们一饱眼福?” 林宏一听,连忙应和,转头看向林轻音,使劲给她使眼色,让她好好表现。 林轻音心中虽不情愿,但看着父亲的模样,只得硬着头皮弹奏了一曲古筝。 曲毕,众人纷纷鼓掌称赞。 张二爷笑着举起一杯酒:“好啊,轻音才艺非凡,我敬你一杯。” 林轻音不好推脱,硬着头皮喝下了那杯酒。 刚喝完,张二爷又道:“我再敬你一杯。” 林轻音有些犹豫,林宏见状,赶忙劝她喝下:“别让张二爷没面子。” 林轻音无奈,只得喝下。 一杯接着一杯,渐渐地,她觉得脑袋昏沉,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好几次支撑不住,脑袋磕在了桌子上。 她听见男人们在笑。 不知过了多久,宴会终于结束,所有人都喝多了。张二爷邀请林宏今晚在船上住下,林宏高兴的手舞足蹈。 林轻音不高兴,但她迷迷糊糊说不出话来,只能被丫鬟们搀扶着进了房间。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意识逐渐模糊。就在她快要睡着时,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仅剩的警觉让她嘟囔了一句:“谁啊?” 没有回答。 林轻音努力地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靠近:“谁?” 她心中的恐惧瞬间蔓延开来,她想呼救,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她的手脚全部麻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然,房间外传来一阵呼喊:“不好了,失火了!张二爷的房间着火了!快救人呐!” 尖叫之声四起,房间外的声音越来越嘈杂。 林轻音动不了,但她能看见眼前的男人惊慌失措,匆忙提上裤子跑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紧绷的身体软了下来。 屋外,传来零碎的对话。 “张二爷?您怎么在这儿?” “哦,我喝多了,去甲板上吹吹风。” “那就好,刚才您房间烛台倒了,帘子都烧起来了,不过现在已经扑灭了。” …… 嘈杂声渐渐熄灭,整个世界又陷入了寂静。 林轻音躺在床上,身体还很疲倦,但意识已稍稍清晰。 她带着醉意,喃喃开口:“是你吗?我又感觉到你的存在了。” 她似乎在自言自语,可是声音带着无尽的思念与迷茫。 * 林轻音清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她从床上爬起来,第一时间穿好衣服。 她打开房门,屋外的丫鬟立刻迎了上来:“林小姐,您醒啦?” 林轻音点点头:“我爹呢?” 丫鬟道:“还在休息,几位老爷都在睡着,还没起呢。” 林轻音“嗯”了一声:“劳烦帮我打盆热水。” 丫鬟应了声,很快端来热水:“小姐头还疼吗?奴婢帮您煮碗醒酒汤吧。” 林轻音道:“不必了,我现在已经醒了。” 丫鬟以为她埋怨醒酒汤 送的迟,解释道:“昨晚上二爷房间着火了,下人们忙着救火打扫,耽搁了时间。等醒酒汤煮好给您送来时,您的房门已经反锁了,还请小姐见谅。” 林轻音愣了一下,有些奇怪:“你是说,你送醒酒汤的时候,我的房门反锁了?” 丫鬟点了点头:“是啊。奴婢想着小姐已经睡了,就没有打扰。” 林轻音微微蹙眉,她隐约记得昨天晚上的事,但没有证据,不敢轻言。唯一能确定的是,她昨天醉得厉害,不可能自己反锁房门。 那么,就是有人替她将门从里面反锁了。甚至,那人还在屋内守着她,直到天亮才离开。 林轻音想到了这一点,心里却没有一丝的害怕。她隐隐有一个猜测,只差得到证实。 她沉默了片刻,一个人去了船头。 第7章 第7章照顾好自己。 二月的早晨,江面上弥漫着寒冷的雾气。所有的船舶都在休息,停在水面上,像一幅静止的山水画。 风还是冷的,吹在脸上,钻进衣领,让人忍不住打个寒颤。 林轻音走到甲板上,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好像在梦游一样。 她慢慢走向船头,一步一步,没有停止的迹象。冰冷的江水近在咫尺,只要再走两步,就会踏入无尽的深渊。 可她没有停止。 就在她一脚踏空之际,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拽回甲板之上。 林轻音没有坠河,正如她预料的那般,周景寒拦住了她。 “你在干什么!”严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林轻音抬起头,看见那双墨色眼眸正微微颤动。她弯起笑眼,声音平静:“我在等你啊。” “胡闹!” 林轻音偏头看他,笑得狡黠:“嗯。我胡闹,你理智。你不在京城,你在船上。” 周景寒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才松开她的腰,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愠色:“如果你猜错了,或者不是我呢?” 林轻音勾了勾唇,语气笃定又坚韧:“不会错的。” 走过无数遍的台阶会摔倒,无人靠近的灯笼会亮起,好好的烛台会打翻。林轻音才不相信老天爷次次帮她。 周景寒没有否认。 林轻音看他失言无措的样子,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失而复得的兴奋渐渐占据她的脑海。 也许是醉意还残存,她的勇气超越了理智。 她踮起脚尖,仰起头贴近他的下颌,温柔的鼻息轻拭他的喉结:“京城对你那么重要,为什么还要回来?是不是我比京城还要重要?” 温柔软语带着一丝娇嗔,周景寒从未听过她这样说话。 他惊讶地看她,喉结微动。但只是一瞬,又恢复了理智。 周景寒偏过头,后退了一步,长身立于船板之上,超脱的像世外高人:“我的命是秦姨救的,你有危险,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他的声音郑重又严肃,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归于“报恩”。 林轻音不信,她紧紧注视着他漆黑的眼眸,想从中看出他的慌乱和伪装。 可是什么都没有,他坚定的眼神不掺杂一丝儿女情长。 林轻音的心一点点下沉,迎着冷风笑了起来。 很久,她后退了两步,和周景寒拉开长长的距离:“我明白了。” 她恢复了理智,聊起了眼前的事:“这几天,你一直在调查张二爷?” 周景寒点头:“此人阴险狡诈,不可亲信,所谓结亲多半是别有用心。” 林轻音并不意外,经过昨晚的事,她已经猜到了这位张二爷的歹心。 “可惜我爹被钱迷了眼,一心想要攀附。” 周景寒道:“据我所知,张家少主张从岩是个正人君子,早就不满张二爷的种种做派。这门婚事,你先压着不应,待我到了京城,将这些事告诉张家少爷,他自会出面解决。” 林轻音应了一声,一切交由他来安排:“你什么时候启程?” “等你平安回到家,立刻就走。” “可以不去吗?” “什么?”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林轻音眨了眨眼,故意笑道:“跟你开玩笑的。你当然得去啊,我的全部私房钱都给你了,怎么能不去呢?” “什么私房钱?”周景寒微微皱眉。 林轻音夸张地叫了一声:“你还不知道?桂姨送给你的衣物里,藏着我的银票呢!” 周景寒变了脸色:“这怎么行?我这就还你!” 他转身准备去拿包裹,却被林轻音拉住胳膊。 “好啦!我已经给你了,没有要回来的道理。你只要记得,日后在京城闯出了名堂,莫要把我忘了。我受欺负了,你也要帮我讨回来。好不好?” 周景寒低下头,看着被她抓住的手臂,竟没有第一时间抽离。 “周景寒?你们在干什么!”安静的甲板上,一声暴怒忽然响起。 林轻音转过头,看见父亲林宏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一夜宿醉,他的脑袋还不太清醒。早早醒来想到船外吹吹风,竟被他看见这一幕。 第8章 他几步上前,啪地一声打掉周景寒的手:“臭小子,你怎么还没走!你到底想干什么?” “爹!”林轻音想拦着,却被林宏推到一边。 他努力踮起脚尖,揪着周景寒的衣领:“是不是沈举人把你扔了,你又想回来蹭吃蹭喝了?你这小子,真是阴魂不散,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最让人生厌的,就是你这样没脸没皮的穷亲戚!” 林宏借着宿醉,将胸中的厌恶骂了出来。 林轻音赶紧解释:“景寒哥哥,你别放在心上,我爹酒还没醒!” 林宏斥道:“你给我闭嘴,什么哥哥长、哥哥短的,他一个罪臣之子,哪里配得上你!” 林宏龇着牙,眦目欲裂:“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接近轻音,假意照顾她,不就是想做我的上门女婿,得到我半数家产吗?我告诉你,做梦!” “爹!你胡说什么!”林轻音急了,用力将林宏拽了回来。 周景寒却没有在意,他面不改色道:“林伯父多虑了,我绝无此意,更不会做你的上门女婿。” 他一贯平淡的语气中,难得露出一丝嫌弃。 林轻音怔了一下。 周景寒自顾自解释道:“我留在船上,是察觉到张二爷别有用心。关于这门亲事,我希望您能就此作罢。” “胡说八道!什么别有用心,我看你才是包藏祸心!张家少主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有什么不好?” 周景寒目光向下,瞟了林宏一眼:“所以,你认识张少主吗?他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被安排了一桩亲事吗?你跟张二爷来往这些天,他有写过一封信回京告知张少主吗?” “这、这!”林宏结巴了半天,才嘴硬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张家少主父母双亡,张二爷是他唯一的长辈,说话自然是有分量的!” 周景寒嗤笑了一声:“那你知道张家少主厌恶这位二叔,让他负责蜀中的布料生意,其实是不想让他回到京城吗?” “什么?” “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看张二爷敢不敢写封信送回京城。”周景寒声音不大,却有着千斤重的分量。 林宏的酒意在冷风下,也去了大半。他愣在原地,回想着这些日子的相处,张二爷嘴上说得漂亮,却从未派人给京城传过一句话。 “这才相处几日,互相还不了解,没到确定的时候。”林宏还在嘴硬。 “林伯父是个聪明人,这其中有没有问题,您心里清楚。”周景寒知道劝不动,也不再解释,就让他自己想。 想着想着,林宏自己就会开始怀疑的。 周景寒走到林轻音面前:“我送你回府,你就在家中等我消息。” 林轻音点头:“好。”她对他从来都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林轻音看向林宏:“父亲,您如果还想留在这儿,女儿不拦着,但我累了,想先回家。” 林轻音转身,背对着林宏,幽幽道:“昨天晚上,我回房间休息时有人闯入,幸好景寒哥哥打翻烛台引起火势,引开了那人,女儿才逃过一劫。” 林宏睁大了眼睛:“什么?是谁?” 林轻音顿了顿:“我没有证据,但您应该能猜到的。” 林宏傻了眼,低着头喃喃自语:“不会的。兴许,兴许是误会呢?” 他还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到手的豪门贵婿,没有了。 林轻音离开甲板,找到船老板,想让老板停船靠在岸边。但停船一事老板不敢擅自决定,要等到张二爷醒来,请示后才可以。 在此期间,林宏也来到船舱内,三个人坐在木椅上,谁也没有说话。 约么一个时辰后,张二爷才懒懒起床,船老板赶紧去请示。 “怎么就要回去了?林老弟,莫不是怪愚兄招待不周?”张二爷一边穿衣,一边从房间里出来。 看见林轻音在场时,顿了一下,笑着将身上的衣服穿好:“林小姐,抱歉,冒昧了。” 他系好腰带后,才看见另一侧的周景寒。 “这位年轻人瞧着眼生,也是昨日上船的?”张二爷微微皱眉,不禁多看了他几眼。这少年长相清俊,年纪虽小但气质沉稳,尤其站在林宏身边,更是出挑贵气。 林宏解释道:“这是我的侄儿,因家中有事来寻我,冒昧上船还请二爷见谅。” 张二爷摆摆手:“无妨,我听船老板说老弟要下船,还以为是怪我招待不找。既然是家中有事,我也就不强留了,咱们改日再聚!” 林宏堆着笑,但笑容里明显有几分敷衍:“一定一定。对了,我这侄儿刚好去京城有事。不如趁此机会,请二爷修书一封,尽快将咱们商量的事告诉张少主。若张少主无意,也省去许多误会。” “哦?”张二爷故意拉长了音调,看向周景寒,“贸然写信有些唐突,我本打算回京后,当面与我侄儿相谈的。” “可以先提上一句,让张少主有个准备。免得当面相谈时,吓到就不好了。”林宏打着哈哈。 “我知道,林老弟别急啊,你还怕我骗你不成?”张二爷还在扯皮。 周景寒直接把话戳穿:“张二爷,有些话当着轻音的面不便说穿,但她是个姑娘家,这种事不能打马虎。如果张二爷不愿写信,那就等我入京后直接去找张少主问个清楚。” “你这少年,好生狂妄。”张二爷瞪了他一眼,“你以为张家少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周景寒微微抬首:“我此去京城是陪同举人老爷参加春闱的。相信张少主尊重读书人,会看在举人的面子上,答应见我的。” “你!”张二爷被怼得说不出话来,瞪了他半天,才哼哼唧唧道:“好,我这就修书一封,还请小兄弟帮我带!去!京!城!” “遵命。”周景寒恭敬行礼。 他一直跟着张二爷,就连对方写信时也站在砚台旁边,确认信中提到“林氏布庄千金贤德貌美,有意说与侄儿为媒”后,才退到一旁。 待信纸封存,周景寒贴身装好,林宏也舒了口气。 他看向周景寒:“既是如此,你现在就走吧,别让沈举人等你。” 林宏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却骂了无数遍:“讨人厌的东西,赶紧走!” 周景寒看穿他的心思,肩膀微动,让林宏的手掌落了空。 他拱手看向脸色铁青的张二爷,带着一些挖苦和讽刺:“二爷放心,晚辈定尽快将信件送至京城,不敢拖延。”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去,路过林轻音时微微顿住,低声道:“照顾好自己,等我消息。” 第8章 第8章她被亲爹送人了。 回家的路上,林轻音和林宏分开坐的马车。到了府中,她也是一个人回了院子。 林宏让人送了些点心来,嘱咐她记得吃早饭。 桂姨看着桌子上的糕点,惊讶地看了好几遍太阳:“不对呀,今天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呀?” 林轻音被她逗笑,躺在床上,有气无力道:“我爹被骗了,那张二爷不怀好意,根本没有结亲的意思。他不好意思见我,才会给我送吃的来赔礼道歉。” 桂姨一脸惊讶,赶紧走到床边:“怎么回事?不怀好意是什么意思?小姐您没受欺负吧?” 看着桂姨满脸的担忧,林轻音没有把昨晚的事告诉她,摇头浅笑道:“没什么,只不过亲事吹了。” 桂姨不禁遗憾,但很快振作起来,拍着她的手安慰道:“没关系,亲事没谈拢也别太伤心,是那张家少爷没福气。我们小姐这样好,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 她站起身来,重新从抽屉中拿过上次的名帖,递到林轻音面前:“要不您再从这名单上挑挑?现在老爷对您的亲事正上心,只要您看中了,他一定会为您做主的。” 林轻音叹了一声,直接将它扔到了一边,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桂姨,别再提这个了,心烦。” 她现在对这些所谓的亲事已经产生心理阴影了。 桂姨看她这样子,也跟着着急起来:“好,不提不提。要不您出门走走,散散心吧?外面开春,天气正暖和呢。” 林轻音看了眼窗外的太阳,很热烈、很暖和。她有些心动,可身上懒懒的。 昨夜和早上发生了太多事,她现在还有些惊魂不定:“桂姨,你先出去吧,我想睡了。” “好吧。”桂姨给她掖好被角,关上门离开。 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林轻音一个人的呼吸声。她的脑子不断闪现昨夜鬼祟的身影,还有周景寒离去时的话语。 惊慌,冷静,害怕,安定…… 就在这来回刺激中,她陷入了沉沉的昏睡。这一睡就是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才幽幽醒来。 桂姨被吓坏了,搂着她哭了半天。 林轻音嗓子沙哑,头疼欲裂:“我这是怎么了?” 桂姨道:“您烧了一整天,喝了两副药,好不容易才退下去。大夫说,您是受到惊吓了。” 第9章 林轻音揉了揉额角,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脆弱。 桂姨哭得越发厉害。“昨天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天过去,就吓成这样了呢?” 林轻音心中无奈,又不知该如何诉说。她抬起头看向窗外,夕阳已经落下,只剩一抹余晖:“桂姨,我想出去转转。” 桂姨一口拒绝:“不行,您的病刚好。” 林轻音浅浅微笑:“我这病在家里好不了,出门散心还能好一点。” 桂姨想了想,不再阻止:“出门也好,明日我陪您一起。” 春日渐渐到来,空气中都是青草抽芽的味道。林轻音在郊外玩了一天,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城里。 她没有直接回家,又在街上逛了一圈。繁华的街道上,小贩叫卖的声音让她有种真切的生活感。 桂姨熬不住,早就累了:“小姐,我不行了,找个地方歇歇脚吧。” “好吧。”林轻音意兴阑珊,“我们去前面布庄坐一会儿。” 林氏布庄遍布临川城,几乎每条街上都有一到两家。 林轻音扶着桂姨过去,到了跟前,才发现铺子关了。又往前走了几步,另一家铺子也关了。 “怎么回事?今天店里伙计全都回家了?”桂姨嘟囔了一声。 林轻音的心里却泛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桂姨,咱们不逛了,直接回家吧。” “好。”桂姨早就想回去了,一听这话,立刻拉着林轻音的手,上了马车。 回到家后,林轻音直奔林宏的住处。 林宏正在书房看账本,难得不在刘氏那里哄儿子。这让她更加确定,家里的生意出事了。 “爹,我今天出门,发现有几家布庄关门了,这是怎么回事?” 房间里,林宏没有说话,阴沉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林轻音猜道:“是张二爷,对不对?他在报复。” 林宏握着账本的手猛然收紧,苦涩道:“都怪周景寒误我!我不该受他蛊惑得罪张二爷的!” 林轻音不解:“这怎么能怪景寒哥哥?分明是张二爷卑鄙无耻!” “那又怎样?有钱的就是大爷!两天的时间他就关掉了我四家铺面!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林轻音愣在原地,她看向父亲:“所以,您认输了?要向张二爷赔罪?” 林宏没有承认,但他垂丧着脑袋,显然是无力反抗。他缓缓站起身来,佝偻着身子,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 这颓废的样子吓到了林轻音:“爹,您别这样,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林宏摇了摇头,走到她的身边,眼神中满是愧疚。 他抿唇不语,良久,才说了一声: “对不起。” 林轻音的心颤了一下:“什么意思?” 还没等她得到答案,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林轻音清醒时,眼前如浓墨般一片漆黑,周围一片安静,只有水浪声不断拍打着船身。 水浪,她又回到了船上? 林轻音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从心底涌起,迅速蔓延至全身:“这是哪?爹!你在哪?” 她着急的呼喊,却没人回应。直到很久,房间里才传来戏谑的笑声:“林小姐慌乱的样子,也很有趣呢。” 林轻音愣在原地,一下子听清了声音的主人:张二爷! 她的汗毛瞬间竖起,巨大的恐慌却让她迅速地冷静下来。 她在脑海中飞速思索着目前的情况。很快,她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被自己的亲爹送给了张二爷。 林轻音的心沉到了谷底,但此刻来不及悲伤。活命,才是最要紧的。 她立刻冷静下来,寻着声音的方向,软声道:“张二爷?是您吗?天这么黑,怎么不开灯?” “哈哈哈,有趣。林小姐比我想象中要勇敢的多。”张二爷语气轻挑,充满了男人的自信。 就在此时,门缓缓打开,一道微弱的光线射了进来,照亮了那略带狰狞的面庞。 张二爷看着她,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一种得逞后的张狂:“林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他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阴森。 林轻音浑身颤抖了一下,但她还是努力保持镇定,沉声道:“张二爷想干什么?” 张二爷慢慢走进房间,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孤男寡女,你说我要干什么?” 林轻音掐着手心,愈发冷静道:“您不是要将我说与侄儿为媒吗?论起来您是长辈,这样不合适吧?” 张二爷却大笑起来:“什么说亲,我那侄儿痴心一人,妻子死后连骨灰都带在身上日夜相伴,怎么可能会娶你们?” 他咧开嘴巴,露出奸诈的嘴脸:“倒是你们这些蠢货,一听说有钱公子未娶妻,就巴巴地凑过来讨好。等到吃亏了,受不住了,又把女儿送给我赔罪谢罪,啧啧,我也是好心才收下的。” 林轻音气的浑身发抖,她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更不敢相信,像她这样的女子,还不止一个! “你真是畜生!” 张二爷挑眉:“你情我愿的事,怎么算畜生?你回去问问你爹,他是不是心甘情愿把你送给我的?” “混蛋!”林轻音咬着牙咒骂! 可她越骂,张二爷越兴奋。他的衣服已经脱了一半,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林轻音不敢动弹,咬牙威胁道:“既然张少爷没有续弦再娶的意愿,那他应该不知道你以他的名义招摇撞骗、肆意欺辱女子吧?” 此言一出,张二爷果然愣了一下。 林轻音声音颤抖,但眼神愈发坚定,她仰起头:“你写的信件已经送往京城,周景寒必会告诉张少爷,你在这里的所作所为!” 张二爷却丝毫不慌:“美人,你真的很聪明,比别的女人都聪明。不过,你还是太天真了。我早已派人拦截暗杀了进京的周景寒,那封信早就被毁了。林轻音,你认命吧,你注定是我的人了!” “什么?”林轻音的心猛地一沉,仿佛掉入了无尽的深渊,她不敢相信周景寒会遭遇不测,更不可能就这样离开她! “这不可能!你在骗我!”泪水瞬间在眼眶中打转,林轻音的心仿佛被挖了一大块。 “骗你干什么?我派出去了四个顶尖杀手,那个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林轻音猛地抬头,这话的意思是,他也不敢确定周景寒真的死了?也只是推断?林轻音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抬起含泪的眼眸,瞪着眼前的男人。 张二爷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望着她眼中的泪水,笑得愈发邪恶:“美人落泪,真是妙极了。” 他一边伸手握住林轻音孱弱的肩膀,一边解开身下的裤子:“美人,我会让你快乐的。” 恶心的气息呼在耳边,林轻音忍不住反胃。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不断地告诉自己,眼下最重要的是保命! 她按住张二爷的胳膊,软声道:“既然我已无路可逃,二爷又这般威猛,何必对我一个小女子用强?” 她仰起头,如画的眸子含着泪水,像是氤氲了水雾。刚才还坚毅如铁,视死如归,此刻又如春水,缠绵悱恻。 张二爷半个身子都麻了:“我也不愿意用强,这都怪你不识抬举。” “谁说的?”林轻音赶紧否认。 天仙般的妙人眼波流转,一句话便让二爷起了反应。 他惊喜道:“哦?你愿意跟我?” 林轻音没有否认,语气愈发娇嗔:“二爷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心甘情愿跟您。” “什么事?”张二爷眼睛一亮,立刻握住林轻音的手不断摩挲。 林轻音忍住不适,娇声道:“我虽比不上京城贵女,却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做不来苟合之事。只要二爷愿意明媒正娶,我自然一辈子伺候您。” “这……”张二爷却犹豫了。 林轻音冷笑了一声:“看来张二爷并无此意。也罢,若二爷不愿与我终身相好,只想快活一次,我反抗不了,只求明日早点通知我爹爹来为我收尸。” 林轻音昂着头,一脸倔强。通红的鼻尖小巧精致,勾得张二爷心里痒痒的。 他赶紧搂住她:“林小姐,别冲动啊。我自然愿意娶你,一辈子和你欢好。可我不是傻子,你如花似玉怎会愿意嫁给我这样的老头子?只怕我一时心软放了你,就连一亲香泽的机会都没了。” 说着,他的嘴巴就要凑上来。 林轻音慌乱避开,继续和他“谈判”:“二爷这话就误会我了,您机智英武、手段了得,世间男子能与您相比者寥寥无几,我为何不愿意?至于年龄……我爹年过四十还娶了娇妻,这事儿在我林家本就不稀奇。何况,您的夫人已经去世,嫁给您我就是掌家大娘子,这个位置多少女子抢还抢不到呢!” 这一番滔滔论谈,真让张二爷犹豫了一下。 第10章 林轻音看着他,眼神更加坚定:“二爷,我只要明媒正娶,从今后,我就是你的人!” 张二爷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在林轻音的脸上游移,似乎在权衡着利弊。最终,这天仙般的姝容还是诱惑了他。 “好,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我给你!”张二爷勾起林轻音的下巴,威胁道,“我的小娘子,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第9章 第9章逃婚被抓。 林轻音在船上住了一晚,她没有睡着,坐在窗边望着湖面,静坐了一整晚。 第二天早上,她在张二爷的陪同下回了家。 轿子停在林府门前,林轻音一落地,就看见坐在大门口的林宏。 他年过四十,身材发福,平日里总是油光满面,可现在垂头丧气,竟如此苍老憔悴。 林轻音的心颤了一下,旋即又冷静下来,这怪得了谁呢?是他亲手把女儿送到别人的床上,现在在这里装作伤心的样子给谁看呢? 林轻音冷笑了一声:“清晨露重,爹坐在这里干什么?” 听到声音,林宏猛地抬起头,满眼泪光。踉跄了两步到林轻音跟前,紧紧抓着她的手:“女儿!你回来了!你怎么样,他有没有欺负你!” 呵,这话多可笑啊! 林轻音嗤了一声,默默抽出了手:“爹爹猜,你猜女儿有没有被欺负?” 在她落到张二爷手中的那一刻,她的下场不就注定了吗? 林宏没脸看她:“对不起,是爹无能,爹对不起你。” 他偏过头,一眼看见了站在马车旁的张二爷,咬牙怒道:“我跟你拼了!” 他甩开林轻音的手,一个箭步冲到马车边,一把揪住了张二爷的衣领,举起了沙包大的拳头。 没有人惊慌,也没有人拦他。 林轻音冷眼瞧着,想看他敢不敢动手。张二爷也一动不动,蔑视地盯着他望,像看一个愤怒又胆小的老鼠。 终于,林宏抬起的拳头慢慢松开,狠狠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哭着跪倒在张二爷的面前:“二爷,我是个小人物,惹不起你,你就放了我吧!” 他终究还是不敢。 林轻音站在他的身后,眼中的冷漠渐渐化作嘲讽。她知道自己的爹贪财无度、忘恩负义,没想到还是这样胆小如鼠、毫无尊严的人。 张二爷居高临下地看着卑微的林宏,直到看够了他的窘迫后,才笑着将他扶起来:“林老弟这是在干什么?昨天晚上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什么?”林宏愣了一下,他转头看向林轻音。她还穿着昨日的衣服,连个褶皱都没有。 “什么都没做?”林宏欣喜若狂,立刻转悲为喜,笑嘻嘻地拉着张二爷的手,“我就知道张二爷大人有大量,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张二爷打断了他:“不过,林小姐已经同意嫁给我了,林老弟,以后我就得喊你一声岳父大人了。” “什么?”林宏的脸上瞬间一阵青一阵白。短短的时间内由悲到喜,由喜到惊,戏台上的小丑也没他这么善变。 张二爷非常满意眼前的这出戏,开心地大笑起来。他斜眼瞥着林宏:“怎么?林老弟不高兴?还是嫌弃我年过半百,配不上你如花似玉的女儿?” “怎、怎么会呢?”林宏哪敢说个“不”字,他的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一家人当然好啊,轻音能嫁给二爷是她的福气,也是我林宏的福气啊!” 他拉着张二爷的手极为谄媚,一个劲地笑个不停。 林轻音站在不远处,心中满是憎恶:“寒暄够了吗?我先进屋了。” 她转身进了大门,将他俩丢在门外。 林宏想追,又不敢把张二爷拉下,只能笑着伸手,邀请张二爷入府。 “不必了,我本就是送轻音回府,她到家了我就回去了。”张二爷面露讥笑,他陪林轻音回家一是护送,二是想看这林宏的窘态,如今看够了,他也就回去了。 临上马车前,他瞥了眼林宏:“三日后,我送聘礼上门,这几日你给我看好了她,不许让她逃走。” 林宏点头哈腰,不敢拒绝:“是,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看着她。不对,张二爷多虑了,轻音嫁给您是高攀,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逃跑呢?” “哈哈哈,你很识趣。”张二爷这才满意,大笑一声,扬长而去。 林宏站在门前,看着轿子远去,才“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站在门口的管家赶紧上前,将他扶起。老管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大小姐真要嫁给刚才这人?” 林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陷入思考。 他望着远去的轿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轻音嫁给张二爷,这一切的困难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林宏担忧了一晚上,这会儿忽然豁然开朗:“对!张二爷也是张家人,跟谁结亲不是结?” 他脸上露出笑容,拉着管家的手,激动道:“解决了,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老管家难以置信:“可是小姐还年轻啊!” 林宏像是被鬼迷了心窍,越想越觉得这是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年轻好啊!等姓张的一死,手里的钱都是轻音的!” 不光是张二爷的钱,如今张家少主没有娶妻,林轻音就是内宅唯一的主母。 “妙啊!一盘死棋就这么活了!盘活了!” 林宏笑着进门,追上了准备回院子的林轻音:“我的好女儿啊,你真是太聪明了!” 林轻音站在原地,看着眉飞色舞的林宏,眼中只剩下恨意:“你还在笑?我以为这会儿你会跪着求我原谅!” 林宏却摇头:“当然要笑,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大喜事啊!只要你嫁给张二爷,一切就都柳暗花明了!” 林轻音愣在原地,头上顶着刚刚升起的太阳,心却如同被冰雪覆盖,彻骨的寒冷:“我真没想到自己的亲爹,会是这样的人。” 林宏呵斥了一声:“怎么跟爹说话呢?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缘!为了这个家,为了你自己,这门亲事你一定要嫁!” 林轻音心如死灰,她看着眼前陌生的父亲,已经连恨意都没有了,只希望老天爷赐下一道雷,赶紧劈死这个毫无人性地畜生! 她慢慢向后退了一步,冷声道:“什么时候提亲?” “三天后,他三天后上门送聘礼!” “好,我嫁。但是这三天我想一个人呆着,谁也别来打扰我。” 林宏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不会想逃跑吧?” 林轻音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我能逃哪去?如果父亲不相信,可以拿铁链子把我锁着,三天后往花轿里一塞,你也好放心。” 林宏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你先回屋歇着吧。” 林轻音转身就走,目光坚定,步伐坚决。 逃?她当然要逃! 她要去渡口,坐船去京城。就算周景寒真的在途中遭遇不测,她也要找遍每一个渡口,把他的尸体带回来! * 深夜,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林宏最终还是不放心,在前门后门都安排了值守,甚至还安排了下人巡逻。 林轻音背上包裹,看着严防死守的前后门,想起了一处无人在意的角落。 周景寒的小院。这是被林家人忽视了很久的地方,周景寒就在这里一个人生活了三年。 林轻音溜进院子,将两个椅子摞起来,小心翼翼地翻过院墙,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可老天爷总喜欢捉弄人,就在林轻音双脚落地的瞬间,耳边响起了令人厌恶的嘲笑声。 “林老爷,你瞧,我就说林小姐一定会逃跑。” 她惊恐地转头望去,看见张二爷正站在墙外,一脸得意地看着她,仿佛守株待兔的猎人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林轻音吓了一跳,瞬间明白自己在劫难逃。她的心中涌起无尽的恐惧和绝望,但已无路可退。 她只能看向林宏,奢望林宏能强硬一次,再帮她一次。 可是没有,林宏的脸上浮现怒意,张口痛骂道:“你真是害人害己,自私自利!” 林轻音听着林宏的责骂,心中的痛愈发强烈,像被一把刀子凌虐地割着。 张二爷露出狰狞的笑容,走到林轻音面前:“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不珍惜。” 说完,他扛着林轻音进了院子,就近来到了马棚旁边的小木屋。 这是周景寒的小院。 她已经没有了反抗了力气,任由张二爷将她放在床上,双目空洞,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她的衣服被一缕一缕地撕碎,如同她的尊严在这一刻被无情地碾压。 窗外,月光照了进来,照在冰凉的床板上,似乎也想见证她是如何走向死亡的。 就在她陷入绝望的深渊时,一声惨叫响起,林宏被一脚踹进了房间。 第11章 “二爷救我!”林宏哭喊着墙角,瑟瑟发抖。 林轻音泪眼婆娑,在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了浑身是血的周景寒。他站在门前,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黑暗。 他手中的剑还在滴着血,眼睛里满是愤怒与决绝,仿佛被无尽的怒火燃烧着。 张二爷吓了一跳,眯着眼睛看向门口,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人是谁:“你没有死?” 他不敢相信,他派出去四个顶尖杀手,居然没有杀了他? 张二爷瞬间胆寒,他低头看见周景寒手中的剑,不禁咽了口吐沫:“你想干什么?” 周景寒没有回答,他只是举起了手中的剑。月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林轻音还没有反应过来,鲜血就喷溅了一地。 张二爷直直地跪在地上,倒了下去,一击毙命。林宏惊吓地惨叫声瞬间响彻了黑夜。 周景寒站在屋里,看向蜷缩在床上的林轻音。她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大片的肌肤暴露在月光之下,一张脸上写满了惊慌与绝望。 周景寒的心揪了一下,像被针扎了千疮百孔。 他扔掉手中的剑,缓步走到床边,轻柔地擦掉溅在她脸上的血迹。 林轻音双唇颤抖,害怕地说不出话来。可是周景寒的脸就在眼前,她又激动地想要哭出来。 她发不出声音,只能抬起手臂,颤抖着触碰他的眼睛。 周景寒睫毛微颤,却一动不动。任由她触摸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 真实的触感让林轻音渐渐回复了神志,她看着浑身是血的周景寒,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你终于回来了,我好害怕啊!“她猛地抱住他的肩膀,一点也不敢撒手。 周景寒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直到她彻底平静下来,才松手:“我先送你回院子,今天晚上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 就在这个空档,林宏悄悄爬到了门外,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杀人了!快来人呐!” 林轻音这才想起张二爷已死,周景寒杀了人! 她瞬间慌了神,紧紧抓住周景寒的手,颤声道:“你快跑吧,就当自己从没回来过。” 那天船上所有人都能证明他去了京城,只要他现在离开,没人会怀疑到他的身上!如果有人查起来,她可以说自己为了自保,才杀了张二爷! 林轻音目光坚定,下定决心,推着周景寒离开:“你赶紧走,现在就走!” 周景寒抓着她的手臂,温柔一笑,抚平她紧锁的眉头:“别怕,我有办法的,相信我。”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自己的外衣,盖在林轻音的身上,从头到脚,连眼睛都遮得严严实实,不想让她再看这屋内的一切。 他抱着轻音走到院外,看见了连滚带爬的林宏,和匆忙赶来的家丁。 有了家丁的保护,林宏胆子大了起来,他躲在家丁的身后,怒骂道:“周景寒?又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周景寒抱着林轻音的手用力收紧,一双漆黑的眼睛里蓄满了杀意:“我坏了你的好事?畜生都不会做的事,在你眼中是好事?” 林宏仰起头,理直气壮:“我怎么了?是轻音自己逃跑,弃全家人不顾!不然三天后,她就是尊贵的张二夫人!” “呸!”周景寒气血翻涌,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可他清晰的感受到怀中的轻音浑身颤抖。 他不再搭理林宏,柔声安慰道:“我这就送你回去。” 林轻音却拽住了他的衣袖:“你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可以。” 她的声音虚弱无力,仿佛没了生机。 周景寒指尖微颤,这一次,他没有犹豫:“好,我带你走。” 他抬起眼眸,看向林宏:“我带她走,以后,轻音与你再无关系!” 林宏急了:“站住,你杀了人还想走?把轻音放下,我要抓你见官!” 周景寒侧目冷笑,慢慢抬起手中的剑:“你猜,是你去官府快,还是我要你的命更快!” 月光下,锋利的剑尖泛着寒光,张二爷的鲜血还没有滴尽。 林宏颤着声音:“少威胁我!你个废物,我有这么多家丁,我就不信你能杀光所有的人!” 林宏一边说话,一边躲到四个家丁身后。 可下一瞬,剑尖刺破他的脖颈,快到周围的家丁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处理掉屋内的尸体,你还能活。第二,我杀光你们所有人,带轻音离开。反正临川城所有人都知道,我陪沈举人去了京城,没人会怀疑我会回来。” 林宏瞪大了眼睛,浑身发颤:“你!” “三、二……”周景寒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 “一!”剑光乍破,即将刺入他的心头。林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道:“我这就处理,我就当今晚的事从来没发生过!你走,你赶紧走!” 林宏吓得差点哭了出来。 周景寒缓缓收起剑尖,目光阴寒扫过众人的脸:“记住,官府抓不住我,但我想杀你们易如反掌!” 第10章 第10章偷偷表白。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周景寒重新抱起林轻音,从后门离开。 他捡起林轻音翻墙时丢在地上的包裹,又对着墙内吹了声哨子。旋即,一声马鸣嘶吼,踏着铁蹄冲出了马棚,来到周景寒的身边。 林轻音躺在他的怀中,露出一双哭过的眼睛。此刻,通红的眼眸已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丝丝笑意:“这三年的马棚没有白呆,至少有这帮随叫随到的朋友。” “你倒还有心思开玩笑?”周景寒低头看她,眼中的杀意被他藏进深邃的眸子里,只剩下无尽温柔。 他抿唇一笑,抱着她翻身上马。 铁蹄的声音踏破长街,林轻音靠在周景寒坚实的胸膛之上,感受着他的温暖和心跳,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安宁。此刻,就算是亡命天涯,她也无所畏惧。 骏马疾驰了小半个时辰,最终停在城北的一户人家。 林轻音从他的怀中探出脑袋,看向眼前的小院子:“这是哪里?” “这是沈举人家。”周景寒语速很快,“城门还有两个时辰才会打开,你先换衣服,天亮之后我们出城。” “好。”林轻音冷静下来,思考着两个人现在的处境,“我们还是要去京城,对吗?” “嗯。”周景寒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从来没想过第二条路。 第一次折返回临川,是他的意外。第二次回临川,依然是他的意外。 他不能再有第三次了。他必须回到正轨,让一切回到他的计划之中。 周景寒避开林轻音的目光,将她抱下马后,走到门前,熟练地从门口花坛里取出开门的钥匙。 林轻音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经常半夜偷来吗?” “嗯?”周景寒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讪色,“不要胡说。” 林轻音赶紧改口:“我的意思是,沈举人家里没有人吗?” 周景寒点头:“沈秋元入京之前,送她妻子回了娘家。” 林轻音“哦”了一声:“那我们这样擅自闯入真的可以吗?” 她一边胆小地询问,一边乖乖跟着他进了院子,一点没有犹豫。 周景寒看她这幅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一直紧绷的神情也渐渐放松下来。 他把大门锁好,转身将包裹递给她:“你先进屋换衣服吧,小心着凉。” 林轻音点头,拿着包裹走进屋里。她脱下身上的外套,立刻看见里面被撕烂的衣物。所有的屈辱瞬间涌入脑海,她的眉间闪过一丝痛色,很久才缓过来。 她捂着心口,告诉自己:“都过去了,现在景寒哥哥在这里,他会保护我的。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脱下了身上破碎的衣衫,卷起来塞进包裹里系好。 换好衣服出来后,周景寒正在厨房烧开水。她搬了个椅子在厨房门口坐下,静静地看着他。 周景寒瞟了她一眼:“外面冷,你先进屋休息,热水烧开后我端进去。” 他眉目清冷,面无表情,说出的话却温暖周全。 林轻音看着他被火光映红的脸颊,忍不住调侃道:“我们这算不算是亡命天涯了?” 她开心地笑着,一点也意识不到接下来的危险。 可这却提醒了周景寒,他们现在要开始逃命了。 他迅速冷静下来,眼神中多了一丝严肃:“前路危险,我未必能像现在一样护你周全。如果你愿意,离开临川之后,我可以找个地方,将你暂时安顿……” 他没说完,林轻音便拒绝:“我不要,我只要跟你在一起。” “这不是闹着玩的。”周景寒微微皱眉。 林轻音的态度更加坚决:“我没有闹着玩。娘亲去世这三年,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对我来说,有你的地方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 第12章 她一步步靠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从现在开始,你去哪,我就去哪!” 狭窄的厨房内,两个人只隔着一个炉子。滚烫的水气沸腾在两个人的中间。 周景寒没有说话,他抬起头看见她热切的眼神。那双眼睛里有期盼、有向往,唯独没有害怕。 在她盈盈的目光下,周景寒的心砰得跳了一下。很响,很吵。 他沉默了很久,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轻音,你跟我走,是因为你想,还是为了逃离林府才要跟我走?” “什么?”林轻音愣了一下,竟说不出话来。 周景寒又追问:“如果张二爷不是坏人,你真的要嫁给张家少主,你还会跟我走吗?” 林轻音更加说不出话了。如果没有张二爷,如果亲事是真的,她应该会像父亲和桂姨期望的那样,乖乖地嫁去京城,不会想着逃离。 她仰起头,看着周景寒的眼睛。他一贯平静的眼神里竟有一丝期待。 林轻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可 是她从没对他撒过谎,只能诚实地回答他:“不会。我会乖乖嫁去京城,嫁给他们为我选好的夫婿。” 她的答案说出口的那一刻,周景寒的眼眸暗了下去:“所以啊,我只是你的救命稻草而已。” 人在危险时,才会需要的稻草。一旦安全了,是不需要的。 而她现在,还分不清什么是心动,什么是依赖。 周景寒咧开嘴笑了,笑容苍白又无力。 林轻音慌了:“我的意思是……” “休息吧。”他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清冷,又恢复了深潭一样幽暗的眼眸,让人看不穿,摸不透。 “景寒哥哥!”林轻音想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陷入了混乱,开始自我怀疑。难道她紧紧抓着周景寒不放,真的只是想逃离林家吗? 看着她面露痛苦,周景寒心中闪过一丝不忍:“放心吧,秦姨去世前,我答应她要好好照顾你,就一定不会抛下你。” 林轻音说不出话来。只能微笑,顺着他的话:“好,景寒哥哥会永远保护我的,对不对?” 周景寒心底划过一丝酸楚,却仍像以前一样哄着她:“当然。” “嗯。”林轻音坐在椅子上,温柔笑着,笑得脸颊都僵硬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依赖还是心动。 可是这一刻,她的心痛是真的。就像被锤子凿出了一个洞,难过与酸楚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 她不敢呆在他的面前,只能起身离开。 临进屋前,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如果我能分清呢?”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心动了,景寒哥哥还会带我走吗?” 第11章 第11章同病相怜。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动心了,景寒哥哥还会带我走吗?”她眨着眼睛,望着周景寒。 周景寒没有说话,心里却早已有了答案。 只要下一次,你不再犹豫。 他温柔道:“快去休息吧,城门开时我叫你。” 林轻音抿了抿唇,不再追问。 夜已至深,林轻音没有进沈家人的卧房,而是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儿。鸡鸣时她被吵醒,正遇上周景寒从屋外回来。 她半睁着困顿的眼睛疑惑道:“你去哪里了?” “回了趟林府。” 林轻音的困意消了一半:“家里?是张二爷的事没有瞒住?” 周景寒解释道:“不是。你爹将张二爷的尸体掩埋,目前还没有传出去。” 但张二爷的死不会就此结束。他是京城张家的二老爷,掌管张家在西南、西北一带的所有布料生意。 这样的人物,消失一天就会让令人起疑,光靠林宏是根本瞒不住的,所以他回去交代了一些事。 林轻音面露急色:“那怎么办?人毕竟是我们杀的,能逃得掉吗?” 一觉睡醒,林轻音也回到了现实之中。不管这小院有多安静,不管脱离危机之后的她有多开心。他们杀了人,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周景寒抬起眼眸,纠正她:“是我杀了人,不是你。” 他走到林轻音的面前,目光温柔:“别怕,我会解决此事,不会让你真的亡命天涯的。” 林轻音苦着脸被他逗笑,抬起头,看见他眼中的坚定。霎那间,所有的恐慌都被驱散。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他说相信,她就相信! 天边破晓,城门已开。他把沈府的一切恢复原样后,带着林轻音出门。 门口的骏马已换成了马车,里面准备好了一切赶路的行囊,很多都是桂姨收拾的。 林轻音顿时红了眼眶:“她一定担心坏了。” 周景寒看着她,冷峻的神色中藏着温柔:“我们会回来的。” 他小心地扶着林轻音登上了马车,自己也跃身上车,轻甩缰绳,缓缓驶离了城门。 马车内布置得极为舒适,在桌子上趴了一夜的林轻音,早就浑身酸痛。 她轻轻躺在柔软的垫子上,伴随着摇晃的车厢,渐渐地,疲惫涌上心头,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他们白天行车,晚上休息,一路向北,奔着京城而去。 直到第三天,马车经过乐城边界的时候,她意识到了不对,这不是去京城的路。 她敲了敲车门,问周景寒:“我们怎么到了乐城?” 周景寒拉着缰绳,放慢了行车的速度,目光依然坚定地望着前方。他微微侧过头,声音沉稳而坚定:“我们先去乐城。” “为什么要去乐城?”林轻音更加不解。 周景寒眼中闪过一丝幽暗:“乐城,有和你一样的人。” 林轻音这才想起,张二爷曾经吹嘘过,他这一路不知有多少千金小姐遭受过他的摧残。 她瞬间明白他的计划:“你想找到她们,拿到证据?” 周景寒点头:“这世上能证明张二爷死有余辜的,还有她们。”无数个她们。 林轻音静静地听着,感动之余又不禁担忧:“可是,她们真的会出面作证吗?尤其遇到这种事情,谁敢对簿公堂?” 周景寒勾了勾唇:“不需要对簿公堂,也不需要她们露面。” 林轻音不明白。 周景寒道:“我只需要搜集她们的供词,交给张家少主。” 林轻音豁然开朗,一下子明白了他的用意。张二爷胡作非为、肆意凌辱闺阁千金,一旦传出去,张家名声败坏不说,那些被欺辱过的商户也会联起手来,告上京去。 张少主顾及颜面,必然会“主动”清理门户。若张家少主还有良心,也会主动给予补偿。 想到此,林轻音手指微颤,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她望着周景寒的背影,心潮起伏,心里像装了太阳一样热烈闪亮。 马车继续向前,朝着乐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抵达杜家时,已是傍晚。周景寒扶着林轻音下了马车,轻轻扣响门环。 不多时,一位老管家开了门。 周景寒自报身份,以林氏布庄的名义求见杜家老爷。 老管家面露疑色,但见他身姿挺拔,器宇不凡。身边的姑娘虽带着面纱,单露出一双眼睛,也足以看出是个美人。 老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领他们进了门。 两个人在厅内坐了一炷香的时间,杜老爷才姗姗来迟。 他年过五十,头发灰白,整个人憔悴得很。 林轻音看着他,忽然想起了那个早晨。她从张二爷的船上回家,林宏也是这幅模样,满脸憔悴得蹲坐在林家大门口。 杜老爷落座后,看了他俩一眼:“我茗霞布庄和林氏布庄少有来往,不知此来有何要事?” 周景寒道:“我是为了杜老爷的心病而来。” “哦?”杜如金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他年纪轻轻,说话却十分老成。 如果是一般人说“能治心病”,他一定以为是个骗子。可从这少年口中说出来,他竟丝毫没有怀疑。 “你说我有什么心病?” 周景寒抬起眼眸,目光深沉:“你的心病是,杜小姐。” 此言一出,杜如金果然变了脸色:“放肆!你从何处听来的闲言碎语!” 周景寒见他这样子,便能猜出杜小姐如今不太好。但他一个男子不方便追问,便看向轻音。 林轻音会意,开口道:“杜老板,我是林氏布庄老板的女儿,林轻音。” 她声音温柔,浅浅俯身,贤淑有礼。 杜如金看向她,一眼认出她身上的衣服是最好的云霞锦,也就确定了她的身份:“原来是林家小姐,快轻起。” 林轻音道:“多谢杜老板,我此来是想见一见杜小姐,不知道您可否应允。” “这……”杜如金的脸上露出难色,“我女儿病了,不方便见人。” 林轻音追问:“是心病,还是真的病了?” 杜如金吞吞吐吐:“抱歉,恕我不方便回答。” 第13章 林轻音看向杜如金,他的眼中除了难过与担忧之外,还有满满的愧疚。 也许,就像张二爷说的那样,他曾经也和林宏一样,轻手将女儿推向过深渊,所以此刻才会如此痛苦。 林轻音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是心病,我想我能治好。因为,我懂她。” “什么?”杜如金不敢相信,但他很快又明白过来,肯定是那张老贼又去了临川! 可是…… 杜老爷叹了一声:“不是我不让你们见,是她真的病了。不光病了,而且疯了。” “她疯了,疯了。” 杜如金像是失去了力气,颓废地坐在椅子上。 林轻音的心痛了一下,没人会比她更了解杜小姐的无助。如果没有周景寒,她现在一定也疯了。 “我想见见她,可以吗?”林轻音柔声道。 杜如金点了下头,将他们带到了后院。穿过花园小桥之后,来到一座阁楼前。 刚走近,林轻音便听见了一声哭喊。她扬起头,透过狭窄的窗户,看见一个来回奔跑的女人。 杜如金慌了神,却不敢上楼:“我上去会刺激到她,林小姐,拜托你了。” 林轻音听着楼上犀利的哭喊声,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上了二楼。 狭小的阁楼里,杜小姐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嘴里念念有词,她时而大笑,时而哭泣,疯疯癫癫。 林轻音被吓了一跳,不敢靠近。 身后,周景寒赶来,将她挡在身后:“你站在这里,别靠近。”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杜小姐,面容冷峻,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不远处,杜小姐察觉到了陌生人靠近,眼神瞬间充满了恐惧,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别过来!离我远一点!” 杜小姐嘶声力竭地喊叫着,声音在空旷的阁楼里回荡。 林轻音连忙冲上前拦住他:“景寒哥哥,你不要刺激她了!证词的事我们再找别人吧!” 林轻音的眼中满是担忧,她虽然希望有更多受到伤害的女孩能够站出来,可她更不希望杜小姐再受到任何伤害。 周景寒却不为所动,他轻轻拨开林轻音的手,继续向杜小姐靠近。 杜小姐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头,口中一个劲地喊着“别过来,别过来!” 林轻音的心紧紧揪着,周景寒却笑了,一声轻笑在这空荡的阁楼里,格外刺耳。 他俯下身子,在杜小姐的耳边道:“张华文死了,我杀的。” 刹那间,杜小姐的眼神变了。那原本充满恐惧和疯狂的眼眸中,恢复了一瞬的清明。 但很快,她再一次疯癫起来:“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滚!” 她猝然从桌子上拿起一把剪刀,直直地向周景寒冲了过来。 “景寒哥哥小心!”林轻音大喊一声。 下一瞬,剪刀被打落在地。周景寒紧紧钳制住她的手腕,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披头散发的杜小姐。 他直视着杜小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的喉咙被一剑割断,死前抽搐了很久。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轻飘飘的话语落在地上,却像千斤重担,在所有人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杜小姐不动了。她缓缓放下双手,挺直了身子,疯癫的模样一扫而空。 她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里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可惜了,他应该等等的,等我亲手杀了他!” 林轻音站在一旁,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杜小姐,你没事了?” 杜小姐昂起了头,凌乱的发丝中,她的眼神愈发坚毅:“我当然不会有事。在禽兽没死之前,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周景寒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装疯,逼杜老爷和对方鱼死网破!” “没错!他想息事宁人,我却咽不下这口气,拼着名声尽毁,我也要和那个畜生同归于尽!如果杜如金还想做缩头乌龟,就会得到一个永远疯癫的女儿!” 杜小姐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剑,刺向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林轻音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姑娘,从没想到会有人如此勇敢。 她偏过头,看见周景寒眼神中的欣赏。 周景寒也向杜小姐说明了来意。 杜小姐仰起头看他:“我为什么要帮你?” 周景寒抿唇,余光温柔看了眼身后的林轻音,缓缓道:“因为我有自己要保护的人。” 杜小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他身后娇弱的女子。女子目光闪动,一副柔弱慌乱的样子。 杜小姐不敢相信:“难道她也?” 周景寒点头又摇头:“张华文想要动手,被我杀了。” 杜小姐心中一颤,惊讶地看向周景寒,仿佛看见了一束光。 曾经她多么希望也有这么一个人,在她痛苦无助的时候能出面保护她,可是并没有。 “你爱她吗?” 第12章 第12章陌生男子。 周景寒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后,只道:“我会拼尽全力保护她。” 杜小姐的目光紧紧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看出个洞来。 良久,才温柔笑道:“真好。” 在周景寒的劝说下,杜小姐很快答应写下讼词,状告张家二爷张华文。 只不过她有一个要求,要将张华文的恶行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人面兽心。 周景寒自是答应。 马车驶离乐城的路上,林轻音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知道杜家小姐是装疯?” 周景寒道:“我曾在游船上潜伏了几日,听张华文说过,在他欺辱过的女子中,无不哭哭啼啼、瑟瑟发抖,唯有这杜家小姐拿着一根簪子,跟他拼到了最后一刻。” 在她失了身之后,连张华文都以为这样刚烈的女子一定会选择自杀,可她没有,直到杜如金接她回家的那一刻,她还在骂着要取他的性命。 所以他知道,这样坚毅的女子不会疯,只会等待机会让仇人死! 林轻音又一次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赞赏之意。她忍不住道:“这样的姑娘真的很勇敢。” 周景寒点头:“是啊,很多人受到伤害之后,以为自杀才是最体面的方式。可这样的人在我眼里只是懦弱罢了!” 周景寒眼眸深沉,想起了四年前的自己,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活下来的自己。 林轻音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她也曾想过,如果真被欺负了,她就去死!甚至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很勇敢。 她恍惚想起了这三年,景寒哥哥每一次帮她,都会对她说一句话:“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没能变成杜小姐那样勇敢的人。” 她的声音很小,淹没在疾驰的马蹄声中。 马车回到了正轨,直奔京城而去。林轻音一直在坐马车,但她从未出过远门,风尘仆仆地走了五六日,浑身都要散架了。 周景寒怜她娇弱,选择了一家客栈,准备休息一天,明日再继续赶路。 十来天的时间,林轻音终于躺在了床上。她长长地叫了一声:“好舒服呀。” 周景寒笑了,一边将包裹放好,一边为她整理床铺:“你好好休息,我去打水。” 林轻音看他忙来忙去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景寒哥哥,你去收拾你的床铺吧,我去打水。” 她刚起身,就被他按住:“听话,好好休息。” 他的眉眼尽在咫尺,林轻音红着脸颊点了点头。 她乖乖地躺在床上,早就没了认床的毛病,呼得一声睡了过去。醒来时已是下午,肚子咕噜叫个不停。 床头有封信,是周景寒留下的。 他出门采买赶路的干粮,让她不要担心。还说菜点好了,饿的话让小二加热,端进房间。 林轻音看着信中略显唠叨的话语,心中像吃了蜜糖一样。 她扬着笑脸出门,喊小二准备饭菜。 刚下楼梯,一个妇人迎面撞了上来。林轻音一个踉跄,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妇人手腕上的镯子应声摔碎。 林轻音吓了一跳。 妇人立刻拉住林轻音,大声叫嚷起来:“哎呀呀,你这姑娘怎么走路不长眼睛啊!这镯子可是我家的传家宝,价值不菲呢!你得赔我!” 林轻音皱起眉头:“分明是你撞过来的,怎么能怪我?” 妇人不依不饶:“就是你撞的我,你必须赔我钱,不然我就跟你没完!” 客栈中的人渐渐围了过来看热闹。 林轻音面上羞红,想喊人,又想起景寒哥哥出门去了。 妇人见她不说话,以为捏到了软柿子:“你要是不赔钱,咱们就去报官!让官老爷打你板子!” 林轻音蹙眉,怕真见了官,会惹出麻烦来。她瞟了眼地上的镯子,颜色不纯,质地较差,最多二两银子。 第14章 “你放手,我陪你就是。”她从怀中掏出银子。 那妇人却夸张地大叫起来:“二两?你打发叫花子呢?这是我的传家宝,至少值二百两银子!我看你一个姑娘可怜兮兮的,就给我一百两吧!” “你这是抢钱!”林轻音惊讶道。 “谁抢钱了?你要是不给,我们就去见官!”妇人力气极大,一个用力直接将她往下拽了十几层台阶。 林轻音脚步不稳,眼看就要跪到地上,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姑娘,你没事吧?”低沉的声音传入耳朵,仿佛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林轻音瞬间抬起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 眼前的男子二十多岁,丰神俊逸,目光灼灼,温柔有礼。 “我没事,多谢公子。” 她在他的搀扶下起身,余光瞟了眼他的衣服,是京城最流行的绣金西华锦。 “公子是京城人?”她下意识问了一嘴。 第13章 第13章张家少主 男子面露笑意:“姑娘好生聪慧,是在下的口音很明显吗?” “没有,我瞎猜的。”她摇了摇头,暗道自己说错了话。余光却在打量这人,从京城来的,又穿着如此富贵,怎么会在这样的小客栈里歇脚? 犹疑间,妇人打断了二人的话:“你俩还聊上了?赶紧赔钱!不然我就报官了!” 林轻音还想跟她理论,却被男子打断。 “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时常在这一带行骗,官府早就认识你了吧?你说要报官也只是吓唬外乡人而已,不信我们官府走一遭?” “你!”妇人被他拆穿,瞬间没了底气。 他拿过林轻音手中的二两银子:“最多二两,不然敲诈勒索,我让你后半辈子都在牢里。” “我说到做到。”男子仍在笑,眼神里却露出彻骨的寒意,与刚才的温润如意完全不同。 妇人浑身颤了一下,坑蒙拐骗大半辈子的她,也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意。她不敢再多言,慌忙拿着银子离开了客栈。 妇人走后,楼梯口只剩下林轻音和男子两人。她再次向男子道谢:“多谢公子仗义相救,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男子微微颔首:“免贵姓张,不知姑娘芳名?” 林轻音正欲回答,余光看见周景寒出现在门口,她大松了一口气,赶紧摆了摆手:“景寒哥哥。” 周景寒微怔,目光落在她身边的男人身上。 男人的绣金西华锦格外刺目,京城来的? 周景寒微微皱眉,将林轻音拉在身后:“他是谁?” 林轻音解释道:“刚才有个妇人讹钱,是这位公子帮我解围。” 周景寒面露疑色,但还是道了声谢。他拉着林轻音的手准备上楼,却被男子拦住。 周景寒一凛,眯起眼睛:“阁下这是?” 男子微微一笑:“公子不要紧张,相逢即是有缘。我想请两位吃顿便饭,权当交个朋友如何?” 周景寒冷声道:“不方便。” “公子不给薄面,我也没有办法。不过……”男子目光向下,看了眼周景寒手中的剑,“你这剑好生气派,能否给我看一眼?” 周景寒正准备拒绝,却被男子打断:“我刚才好歹救了这位姑娘,就这么不给面子?” 此言一出,周景寒不好再说什么。他举起剑,平声道:“只是普通的剑罢了,公子想看尽管看。刚才,多谢你为舍妹解围。” 男子笑着接过剑,只看了一眼,就扔给身后的侍卫。 周景寒警惕道:“这是什么意思?” 男子的笑容愈深,眼神却愈发冰冷。一双眼睛犹如深渊,藏着无尽的秘密。 他缓缓开口:“杀人凶器当然要保存好。” 周景寒心中一凛,立刻猜出了他的身份:“张家少主,张从岩!” 林轻音的心猛地漏了一拍,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不敢说话。 张从岩嘴角带笑,轻抬手臂,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抓起来。” 话音刚落,四个侍卫将周景寒团团围住,锋利的刀刃架在周景寒的脖子上。 周景寒并不畏惧,微微侧身,避开了一个刀锋,右手抬起落下,轻松卸了一个侍卫的刀刃。其余三个侍卫立刻攻上,四人从楼梯口打到了大门口。 张从岩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周景寒利落的身影,眼中竟有一丝满意的神情。 似是看够了,他嘴角噙着笑,走到躲在角落的林轻音身边。 林轻音瞬间慌了神:“你别过来!” 下一瞬,一把匕首闪着寒光落在她的脖颈。 张从岩神色淡然,目光平静地看向门口:“周少爷还是不要反抗为好,否则误伤了林姑娘,就不好了。” 周景寒眉间一紧,立刻停下了手。他呵斥了一声:“别动她!” 张从岩看见周景寒放弃抵抗,若有若无地瞥了眼林轻音,似乎验证了什么答案。 侍卫快速掏出绳索将周景寒牢牢捆住,关进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林轻音也被带走,却是和张从岩一辆车。一行人调整方向,出发前往临川。 马车上,林轻音死死瞪着张从岩:“你为什么要抓他!” 张从岩面露疑惑:“他杀了人,我不该抓吗?” “是你二叔死有余辜!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张从岩点头:“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是非不分?难道张家人不要脸面吗?” 张从岩抬眼,觉得她实在单纯:“脸面?张家二爷死的不明不白,若不替他讨回公道,这才叫丢了脸面。” 林轻音气到发抖:“呸!他也配谈公道?我一直听说张家少主德才兼备,明辨是非!原本还想和景寒哥哥去京城找你主持公道!现在看来你跟你二叔一样都是混蛋!” “你知道被他伤害过的女子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她们疯的疯、死的死,你心里真的不会痛吗?张从岩,那些女子变成这样,你也脱不了干系!” 她痛骂着,将这些日子的委屈全部骂了出来。 张从岩静静听着,直到她骂累了,才从怀中掏出帕子,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珠。 “林姑娘,心中的气好些了吗?”他声音温柔,即便被骂成这样,这没有动怒。 林轻音慌了神,在他温柔的目光中,渐渐冷静下来。这人分明谦和有礼,怎么看都是正人君子,为何要跟他二叔为伍? 她吸了吸鼻子,软下声音:“我求求你,放了景寒哥哥吧。” 张从岩却笑了:“我有说要杀了他吗?” “那你为什么抓他?” 张从岩严肃了脸色:“你们既然认定我二叔死有余辜,为何不和县令对簿公堂?此番逃跑岂不坐实了杀人死罪?” 林轻音眨了眨眼,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你是要救他?” 张从岩摇了摇头:“我没那么好心,只不过我二叔纵横商行多年,手底下心腹众多。如果不能给他们一个交代,这些人一定会造反。” “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否则他不会出现在这里。 张从岩眯着眼睛,打量着她:“我有一计可以救他,但需要林姑娘配合。” 林轻音没有犹豫:“我一定配合,你快说怎么救他?” 他微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林轻音认得,是张华文在船上亲手写的信。 张从岩朗声道:“林氏千金贤德貌美,有意说与侄儿为媒。” 林轻音霎时低下了头:“都是胡说的,张少主不必当着。” 张从岩却道:“这封信还真救了周景寒的命。” “什么意思?” 他认真道:“若是普通仇杀,不管我二叔做了什么,他手底下的人一定会追查到底。但你若是我的未婚妻,他便是欺辱侄媳!” “此等丧尽天良、人所难容之事,纵然是他的心腹至交,也不好意思为他说话。张家的叔伯宗亲,也必会觉得脸上无光,不敢再提及此事。” 林轻音听了,眼眸一亮,像是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对呀,只要我嫁给你,就是他的侄媳。张华文欺辱侄媳,必遭万人唾弃!如此一来,景寒哥哥就有救了!” 一念及此,她难掩心头喜悦,双手欢快地拍在一起。 过了好半晌,她才骤然回过神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 他们并不是夫妻! 她轻咬下唇,缓缓抬眸望向张从岩,嗫嚅着开口:“我们可以佯装夫妻,做做样子,对吧?” 张从岩笑了:“我凭什么要跟你做样子?” 第14章 第14章假装未婚妻。 “什么?”难道他不愿意配合? 张从岩微微一笑:“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想和姑娘做做样子,而是真想娶你呢?” 林轻音一惊,讶然道:“不会吧?张少爷青年才俊,家世显赫,应该看不上我吧。” 第15章 张从岩却道:“林姑娘别谦虚啊,万一我对姑娘一见钟情呢?” 他的笑容里满是调侃之意,林轻音根本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在逗她。 林轻音别过头去,不敢看他:“张少爷,别开玩笑了。” 张从岩却靠近了身子。狭窄的马车内,稍一颠簸,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进:“如果我是认真的呢?林姑娘愿不愿意嫁给我?” 他的声音仿若温热的风,吹拂在她的耳畔。 林轻音身子微颤,有些害怕。可当她抬头时,又清晰地看见了张从岩眼中的轻挑。 她心中确定,他根本不想娶她。 林轻音壮着胆子,在这摇晃的马车里,双膝一软,直直跪了下去。白皙如雪的脸颊差一点点就抵到了他的大腿边,直接把张从岩吓了一跳。 他慌忙将腿撤开,慌乱道:“你这是干什么?” 林轻音仰起头,眉目倔强:“我求您救救景寒哥哥!只要您肯假意承认我们的关系,助他摆脱牢狱之灾,往后哪怕是公告天下,说我身有污名、不洁不净,将我退婚休弃!我也绝无怨言!” 张从岩的脸上浮现一丝惊愕,没想到她一个女子竟会说出这般话来。 他看着她许久,终是摆了摆手:“算了,先救他再说吧。” * 几日的奔波后,他们又回到了原点。 周景寒一直被关在马车里由侍卫看管。林轻音好几次想看,都被挡了回来。 直到张从岩警告她,不要和别的男人太过亲近,以免暴露,她才忍住不去。 马车停在林府门前,张从岩扶她下车。 林轻音刚站稳,就迫不及待地寻找周景寒的身影。 “女儿!”熟悉的声音传来,林轻音偏头,看见了林宏和刘巧儿。还有那日在船上和张二爷一起喝酒的商人,此刻全部乌泱泱的站在林府门前。 林轻音的愤怒再次涌现,她沉着脸,转过身去。恰好看见周景寒从另一辆马车下来。 他被绳子捆住,发丝凌乱。但眉眼不改,一如往日清冷。 他抬起眼眸,目光穿过人群,望着她的眼睛,用嘴型无声道:“不要担心。” 林轻音立刻红了眼眶,正欲上前,耳边传来张从岩的轻咳声。 她脚步一顿,垂下眼眸,假装没有看见,默默走到张从岩的身边。 周景寒微怔,心中泛起疑惑,冷不丁被身后侍卫推得踉跄一下。 门前,林宏迎了上来,刚要问好。张从岩冷眼道:“带路。” 林宏颤了一下,冷汗直流:“是。张少爷,请跟我来。” 他弓着腰引路,一群人径直来到马棚,走进了周景寒的小院。 不多时,县令也到了。一声令下后,挖土掘坟,尸骨乍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唯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刘巧儿尖叫出声。 仵作验明正身,确认是张华文无疑,立刻有人哭了起来:“二爷啊!你怎么就死了啊!” 虚伪的样子令人发笑,张从岩冷哼了一声,那人立即噤声。 他与张二爷素来不睦,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如今张二爷的尸骨就在眼前,张家少主究竟是何态度,旁人也琢磨不透,只好将目光看向临川县令秦大人。 “秦大人,您看这……” 秦县令一直在观察,这张家少主虽是商人,但来自京城,不知认识多少高官要员。而周景寒也是沈举人信任的,实在不好拿捏。 他沉着脸色,走到周景寒的面前:“张华文可是你杀的?” 周景寒应声:“是我。” “为何杀人?” 周景寒垂下眼眸:“杀了就是杀了,没有为何。” “你!”县令怒其不争,压低了声音,“给我一个解释,若是其情可悯,我能饶你!” 周景寒没有说话,他不愿在众人面前将林轻音扯进去。 见他不张口,张从岩低笑了一声:“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为了林姑娘吧。” “不是。”周景寒矢口否认。 林轻音有些着急,正想为他说话,却被张从岩一个眼神制止。 他微微抬手,身后的护卫立刻走进房间。出来时,手中握着一把衣服碎片,是那天晚上张二爷从林轻音身上扯下来的碎布。 周景寒眸光微动,闪露疑惑。他明明已经将屋内全部清理干净,不可能有衣服碎片。 他更不敢相信,此刻的轻音会躲在张从岩的身后,就像以前躲在他身后一样。 秦县令看着碎布,明白了一切。他看向周景寒:“你是否因为张华文轻薄林家小姐,所以才杀了人?” 周景寒没有说话,目光紧紧锁在林轻音的身上,可对方根本不看他,好像他是透明的存在,无足轻重。 周景寒只觉得心中一沉,难道在这短短几日里,她已经找到了那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给予她安全感的人? 他的目光扫过张从岩,只见那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仿佛能掌控周围的一切。 他轻笑了一声。看起来,轻音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被隐藏。他看向秦县令,点了点头:“是。” 他坦然地承认了自己杀人的罪行,不再辩解。 秦县令面露无奈:“虽然事出有因,但杀人重罪,不可饶恕。”他喊来衙役,准备将周景寒收押。 林轻音急了,站在张从岩身后,一个劲地戳着他的后背:“你快啊!你怎么回事!” 张从岩被戳得生疼,早已学会隐藏情绪的他,此时竟露出怪异的神色。 “别戳了。”他压低了声音,站起身来,看向秦县令,“稍等!” 秦县令看他:“怎么了?” 张从岩抬起眼眸,冷声道:“我今日请秦县令和诸位前来,不是为了审判周景寒,而是想告知各位我张家的一桩丑事!” “什么?”秦县令和在场的生意伙伴全都愣住。 张从岩在众人的目光下,拿出张华文亲笔信封:“这是月前我二叔亲笔所写,他在信中写明,欲为我与林姑娘说媒。可他明知林姑娘即将成为我的未婚妻,却兽心难改,做出此等人神共愤之事!今天,我不仅要将张华文逐出张家,更要感谢周公子替天行道!” 他站起身,走到周景寒面前,弯腰行了大礼:“多谢周公子,救我未婚妻于水火之中。” 秦县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接过信,确认了张从岩说的话。 “秦县令,这是我的家事。真要对簿公堂才是当众打我的脸面。你们说,是吗?”张从岩目光冰冷,扫过张华文的一众心腹。 这些人早知张华文好色,却没想到碰到了张少主的未婚妻。 其中与张华文关系最为亲近的周掌柜不服:“没有三书六礼,怎能算是未婚妻子?” 张从岩扫了一眼,缓缓牵过林轻音的手:“三书六礼皆为俗物,双方亲人已商定完毕,怎么不算?难道周掌柜会对未过门的儿媳感兴趣吗?” “你!粗鄙之语,不可胡说!”周掌柜低下头,涉及伦理之事,实在说不出口。 张从岩看向秦县令:“此事涉及我张家丑闻,还望秦县令高抬贵手,交给我自行处理。” 秦县令本就不想管此事,立刻道:“当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就不插手了!” 他拱了拱手,立刻带着衙役仵作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院中其余张华文的心腹还想说什么,但脸上无光,实在不好再开口。只能抬着张二爷的尸首离开了小院,准备身后之事。 林轻音激动的心早就要跳出来了,眼见人走得差不多了。她立刻从张从岩身后钻出来,跑到周景寒身边:“太好了,景寒哥哥,都过去了!” 她高兴地又蹦又跳,拉着周景寒 的手半天不肯松开。 身后,张从岩悄悄地走过来,低声道:“收敛一些,人没走光呢,我未过门的妻子。” 第15章 第15章蛊惑人心。 戏谑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林轻音瞬间瞪大了眼睛:“我不是!” 她虽在反驳,声音却微弱。外人听起来与撒娇害羞无异。 周景寒没有说话,沉默着后退了两步。 林轻音正想和他解释,余光却看见院子里那些人,目光仍死死地盯在她和张从岩的身上,满是怀疑与试探。 她知道,一个从未见过面,仅凭一封信件就认定为“未婚妻”,实在是一件很荒唐的事。 林轻音没办法,只能默默后退到张从岩的身边,和周景寒隔出一段长长的距离。 她能感受到来自头顶的灼热目光,可她不敢抬头,生怕自己急切的关心,会被有心人发现端倪。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她才松了一口气。再也不避讳,一个步子跳到周景寒的面前:“你没事吧?”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搜寻,生怕他受到什么虐待。 第16章 周景寒的绳索已被解开,他抿着唇,望着林轻音关切的眉眼,眉间闪过一丝痛色。 他不应该再享受她的关心,尤其当着她“未婚夫”的面。他看了眼张从岩,悄悄后退了一步:“恭喜。” 压抑低沉的声音响起,听得林轻音心里酸酸的。 她忙摆手:“不是的,你误会了!我跟……” 她话未说完,出门送客的林宏和刘氏去而复返。 “女儿,我的好女儿!”林宏激动地走过来,拉着林轻音的手不放,眼睛却一个劲地盯着张从岩不放。 他激动地看着他的“准女婿”,满脸不敢相信:“张少爷,您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您和我家轻音……” 林轻音心情烦躁,打断了他的话:“林老爷说笑了,你家轻音早就被你送给别人了,是死是活也跟你没有关系了。” “胡说。”林宏嗔了她一眼,“傻丫头,还在生气呢?这些日子爹都担心死了!” 他紧紧拉着林轻音的手,脸上却看不见一丝担忧,“准女婿”的消息已经消除了他所有的悲伤。 杀人之祸变惊天之喜,林宏只觉得鸿运当头,今晚做梦都要笑醒了。 他弯着腰,拼命巴结传说中的张家少主:“张少爷,我们去前厅吧,莫要呆在这里了。” 他嫌弃地看了眼周景寒,似乎这里是什么污秽腌臜之地。 张从岩却没有答应,他扬着一张永远微笑的脸:“抱歉林老爷,我和林小姐、周少爷还有点事要谈,稍后我亲自去前厅拜访。” 林宏听到这话,余光瞅了眼周景寒,嗤了一声:“哪来的周少爷,惹祸精还差不多。” 林轻音不乐意了,刚准备怼他,却被张从岩抢了先。 “周少爷是我请回来的,刚才我也当着秦县令的面说了,他是帮我清理门户的恩人,还请林老板客气一些。” “这……”林宏还想说话,张从岩已侧过身子,完全不看他。 林宏碰了灰,又怕再说错话惹他生气,只能拉着刘巧儿灰溜溜的离开:“你们聊,你们慢聊。” 小院终于清净,林轻音紧绷的弦稍微放松了些。她正要解释,周景寒却后退了一步,主动避开了她的亲近。 林轻音愣了一下,手顿在空中:“景寒哥哥……” 周景寒垂下眼眸,浓密细长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他转身向张从岩行礼:“多谢张少爷救命之恩!” 张从岩摆摆手:“我与我二叔素有争端,你替我杀了他,我应该谢谢你才是。” “张少爷误会了,我并没有替你杀人。”他冷声与他划清界限。 张从岩干笑了两声:“好,你没有替我做事。但我今晚想请周少爷喝杯酒,不知能否有这个机会。” 他对周景寒展现出了少有的耐心,这一点林轻音也看出来了。 周景寒心生警惕,总觉得张从岩的出现太过诡异。 他拱手道:“实在抱歉,我原计划与沈举人一起去京城,此番已耽误良久,不能再拖延了。待会儿我就出发前往京城,日后张少主若有令,便是豁出性命,景寒也绝不推辞。” 周景寒不愿欠他人情,便许了他一个承诺。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他走得潇洒,自始至终没有看林轻音一眼。只有那紧紧握起的双拳,暴露了他僵硬隐忍的身体。 林轻音急了,不想他带着误会离开。 刚想追出去,却被张从岩喊住:“林姑娘,我已按你所说放了他一马,你是不是也该兑现承诺了?” 林轻音一愣,停下脚步:“我们不是假装的吗?” 张从岩却道:“我可没答应你。” 他目光灼灼,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可林轻音没有察觉出一点点的爱意,甚至连一丝关心都没有。 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全部写着“虚伪”两个字。 林轻音仰起头,正色道:“张少爷此番相助,林轻音无以为报,不管为奴为婢,或是云霞锦的技艺,只要您明示,我全部奉上!但求您别再戏耍我!” 她直视着张从岩的眼睛,想要一个真正的答案。 张从岩那漫不经心的笑容渐渐消失,脸色变得严肃:“我的确有一事相求。” “张少爷请说!” “我要你跟我入京!” “你还在耍我?”林轻音真的生气了! 张从岩却摇头,一脸正色:“我要你跟我一起入京,这样周景寒才会成为我的盟友。” “什么?”林轻音一愣,没有听明白。 张从岩转身,看向周景寒默默远去的背影:“你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去京城吗?” 林轻音道:“他来自京城,那是他的家。” 张从岩摇头:“不,他是想借沈举人之势,为他父亲翻案。” 林轻音没有反驳,她隐隐有猜到景寒哥哥的目的,但这关张从岩什么事! 张从岩背着手沉默良久,才沉声道:“四年前,通天楼临近完工却轰然倒塌,砸伤了现场验工的太子殿下。圣上震怒,下令彻查,负责监工的工部侍郎周毅山玩忽职守、革职问斩,木材商人夏虞中饱私囊、满门抄斩,我可有说错?” 林轻音抿了抿唇,没敢反驳。这是官家定下的罪名,没人能口头翻案:“那又如何?你想做什么?” 张从岩目光深谙,低头把玩着腰间的香囊,幽幽道:“我娘子,姓夏。” 满门抄斩的“夏家”人。 林轻音惊讶地抬起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张从岩眼中藏着浓郁的痛色,面上还是一贯虚伪的笑容:“周景寒想翻案,我也想知道真相。可他想借助沈举人的力量太慢了,我能帮他更快查清真相。” 张家有钱,在京城多年认识无数高官贵胄。 林轻音并不怀疑他说的话:“可你为什么要找上我?” “因为这种性命攸关的事,周景寒不会轻易信我。我就只能找你。” “我能干什么?” 张从岩笑了,一脸笃定道:“他听你的。只要你说话,他就一定会答应。就像他愿意为你杀人,愿意为你放弃去京城一样。” 林轻音嘴唇颤抖,不敢轻易答应:“所以,你是想利用我,控制景寒哥哥?” “不是控制,是协助!我跟他有共同的目的!” 林轻音仍在犹豫。 张从岩心中闪过一丝急色,凑近她的耳边,低语道:“没有我的帮助,他在京城会走得很难,甚至小命难保。如果你不帮我,那就算了,日后周景寒死在京城,你可别求我帮他收尸。” 蛊惑人心的声音再次传入林轻音的耳朵。 “你知道京城有多危险吗?你知道他的爹娘是怎么死的吗?你也想让周景寒跟他爹娘一样惨死、无人收尸吗!” 一句一句,像鬼魅一样传进她的心里。林轻音慌了神,好像真的看见周景寒众叛亲离、曝尸荒野的样子。 她来不及思考,只能依靠本能抓住他的衣袖:“帮他!我求你,帮他!” 张从岩温柔笑了,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意味。 第16章 第16章送你出嫁。 林轻音紧紧抓着他的衣袖,神色紧张:“你一定要帮他!” 张从岩道:“只要你能帮我劝服周 公子,在他为父伸冤的同时,也帮夏家洗清冤屈。我不仅全力支持他,甚至可以完成你心中最期盼的事。” “我最期盼的事?”林轻音愣了一下。 张从岩点头,微微一笑:“等到了京城,我认你作义妹,为你和周景寒做主,成全你俩。” 林轻音瞬间红了脸:“你胡说什么?” 张从岩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故意逗她:“你不想?那就算咯?” “唉!”林轻音被他拿捏,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张从岩笑道:“口是心非。” “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她小声威胁他,弱小又无力。 张从岩抿唇,像逗孩子似的:“好,不过你要赶紧将周公子喊回来,如果他上了船提前到了京城,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人要害他。” 林轻音颤了一下,在张从岩的口中,京城好像是个危机重重的地方,随随便便就能吞噬掉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这就去。”她转身欲走,忽又回来,直直地站在张从岩跟前,伸出了一根小拇指。 “拉钩,你帮景寒哥哥查清真相,也帮我……”她顿了一下,改口道,“不帮我也行,但你一定要帮他。” 张从岩看着她的小拇指,恍惚想起了记忆深处掩埋的回忆。他嗤笑了一声“幼稚”,手却不自觉的伸了出去。 “放心,我会帮他,也会成全你的心意。” 大拇指按章的一瞬间,林轻音弯起眉眼,翩然转身离开了小院。 她一路小跑,奔向那个已经看不见背影的男人。 张从岩站在原地,目光低垂,轻轻抚摸着腰间的香囊。 第17章 * 花园里,林轻音一路奔跑,终于追上了快到前院的周景寒。 “景寒哥哥,你等等。”她一把拽住周景寒的衣袖,喘了两口气。 周景寒愣了一下,看见她红晕的脸颊和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抬起衣袖,轻轻擦掉她额角的汗。 林轻音不动,站在原地,仰起头任他擦拭,直到结束,她才扬起灿烂的笑:“谢谢景寒哥哥。” 熟悉的笑容入侵他的心脏,周景寒呼吸一滞。可理智不断提醒他,就在刚才,她找到了自己的依靠。 他敛了神,背过手与她保持距离:“怎么了?跑得这么急?” 林轻音笑意盈盈:“你跟我们一起去京城吧?” “什么?” 林轻音兴奋地点了下头,眼中却透着机警,扫了一圈确认四下无人,才将他拉到一个假山后:“张从岩的原配妻子,是夏家人。” 周景寒眸光微怔,立刻反应过来:“为通天楼提供木材的夏家人?” “是。”她把张从岩的话重复了一遍,“他愿意帮你,前提是你在翻案的同时,要还夏家一个清白。” 周景寒深吸了一口气,面上勉强维持镇定,心中早已波澜四起。 他想起四年前的案子,夏家以次充好,将陈年发霉的木材替换良木,以致楼体倒塌。最终,夏家满门抄斩,他父亲也因失职被杀。 虽然外嫁女不在斩首名单中,但他确实听说行刑当日,夏家长女在现场受了刺激,昏死过去。只是没想到,她是张从岩的妻子,也不知道她没多久便心悸而亡。 周景寒眸中隐藏着痛色:“我竟不知有这层缘由。” 林轻音点头:“所以,他想帮你。”这种旧案没人愿意管,只有周景寒才会孤注一掷地查。 她眼含期待,等待着他的回答。可周景寒却恢复了理智。 他将痛楚吞咽,细细琢磨起张从岩的所作所为,心中隐隐产生担忧。如果他有心合作,可以直接找他,为什么要通过轻音? 除非他另有所图,害怕暴露,所以不敢当面对他。 周景寒冷静下来,沉声道:“轻音,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将你牵扯进来。以后,你也离那个人远一点,好吗?” 林轻音不明白:“你们有共同的目标,他能帮你、你也能帮他,不好吗?” 周景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拒绝道:“对不起,我的路我自己走。” 他拂开她的手,转身离开。 林轻音却不放,一个步子追上去,紧紧抱住他的胳膊:“那你告诉我,你要走的路,危险吗?” 周景寒后背一僵,没有说话。如果他爹没有官商勾结,夏家的木材也没有问题,那么通天楼的倒塌必定另有原因,要么是别人中饱私囊,要么……就是为了杀害当日在场的太子殿下。 每一种真相的揭开,都有性命之忧。 即便周景寒想安慰她,也说不出“没有危险”四个字。 “所以,你会出事,会受伤,甚至有可能死在京城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她情绪激动,质问着他。 周景寒喉咙微颤,仰起头,冷声道:“这也是我的命,与你无关。” 林轻音声音颤抖:“怎么会与我无关?你答应我娘要照顾我的。” “只当我食言了。” “你不可以食言!”林轻音慌了,拼命地抓住他的胳膊不放,生怕他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他。 “你不是让我离张从岩远一点吗?我告诉你,我就要嫁他,我非要嫁他,你愿不愿意陪我?” 她像受了刺激一样,拼命想要拦阻他。 她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如果她也去了京城,能在他和张从岩中间牵绳拉线,他就不会独木难支了。 周景寒怎会不知她的心思,可这是在拿她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他想拂开她的手,可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紧紧锁住他的小臂,掰都掰不开。 他只能无奈道:“轻音,不要胡闹。” 林轻音摇头,眉目倔强:“我就要胡闹,我非嫁他不可,你愿不愿意保护我,跟我一起去京城?” 她咬着牙,眼泪却扑簌簌地落下。 周景寒瞬间心软,没了原则,忙擦掉她的眼泪:“你别哭,别哭。” 林轻音不听:“除非你答应我,不要一个人冒险!” 周景寒知道她的倔脾气,只能点头答应:“好,我答应你。” “真的?”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娇弱,带着哭腔。 “真的。我保护你入京,送你出嫁。” 话说出口时,周景寒几乎无语到失笑,像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怎么吐都吐不掉。 林轻音没想那么多,见他同意,立刻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 她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泣声道:“太好了。” 这一刻,她慌乱不安的心安定下来。 她不知道张从岩是不是真心要帮他,可是他有危险,她就不能让他一个人走。就算是死,她也得守在他的身边。 周景寒看着她的小脑袋埋在自己的胸前,心也变得柔软。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那滚烫的泪水透过皮肤,与她的奋不顾身一起,烧进了他的心里,热烈又窒息。 他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来。第一次放纵自己,任由她抱着,没有推开。 第17章 第17章陪我坐一会儿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暂停,整个世界只剩下两个人的心跳和呼吸。 忽然间,一声讥笑打断了这片刻的宁静。 “呦,这里怎么还有人呐?”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 林轻音猛地回过神来,看见了假山外的刘巧儿。 刘巧儿捂着嘴巴,故意露出夸张的表情:“这光天化日的,你们干什么呢?” 她刻意拖长尾音,阴阳怪气道:“轻音,你才跟张少主确定关系,转头就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这要传出去,你的脸面还要不要啦?” 刘巧儿言语尖酸,好像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林轻音擦干眼泪,不甘示弱道:“大娘子误会了,我与景寒哥哥情同兄妹,全府皆知。此番劫后余生,心中后怕,他安慰我有何不可?” “安慰?孤男寡女的,就这样安慰?说出去也不嫌害臊。”说着,她戳了戳自己的脸皮。 林轻音被她的尖酸激起了怒意,忍不住刺了她一句:“大娘子当然不能理解,毕竟从未有人真正关心过你。你嫁进林家四年,你爹娘除了伸手要钱和催生儿子之外,可曾问你一句过得好不好?” 这番话狠狠扎进了刘巧儿的心里,这些年,刘家人每次出现不是要钱就是催生,连林轻音都知道。 刘巧儿原本白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涌了上来。她看向林轻音的眼神也愈发嫉妒:“被我当场捉住还敢嘴硬?我倒想知道,张少主若是看见这 一幕,会是何反应。” 她转身欲走,却被周景寒叫住:“大娘子且慢。” 刘巧儿勾唇:“果然还是怕了?” 林轻音拽了拽周景寒的衣袖,想让他别管。反正她跟张从岩的婚事是假的,张少爷也不会在意这些。 周景寒却低声道:“纵然张公子不在意,若她传遍临川城,你的名声也会受损。” 周景寒不会允许。 他神色清冷,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大娘子,我记得半个月前的生日宴上,令尊又来要钱。当时你私自开了库房,林伯父应该还不知道吧?” 刘巧儿一听,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指着周景寒的手微微颤抖:“你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周景寒丝毫不惧,脸上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彼此彼此,也请大娘子谨言慎行,莫要随意编排些没影的事。” 刘巧儿被周景寒唬住,心中也打起了鼓。虽然她现在生了儿子,林宏不会对她怎样,可她爹愈发过分,迟早会引起他的不满。 刘巧儿深吸了一口气,扯了下嘴角:“我开玩笑的,大家都是一家人,别这么紧张。两位……继续安慰。” 她抬了抬手,目光揶揄,转身离开。可手边的衣袖,已被她用力攥出了褶皱,不知带了多大的妒忌与恨意。 林轻音知道,她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这些年,无论在别处受了何人之气,她都只敢将怨愤发泄在林轻音身上。 林轻音缓缓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理会她:“只要去了京城,就再也不用搭理这些人了。” 周景寒听着她的话,好像已经打定了要去京城的主意。他微微皱眉,耐心提醒:“这些日子舟车劳顿,你快回屋歇歇吧。至于婚事,你再考虑考虑,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 林轻音轻笑了一声,坦然道:“我不是真心嫁他,他也没想娶我,只是想借着嫁人的名义离开林家罢了。” 第18章 只要去了京城,她就能彻底断了和林家的联系。就算林宏找去京城也没办法,他敢去张家闹吗? 想到这里,林轻音不由得激动起来。 周景寒看着她眼中的欣喜,想说些什么,又咽回了肚子里,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只要你开心就好。” 他知道她有多渴望离开林家,也知道,只有张从岩才有能力名正言顺把她带走。 他温柔道:“早点回去休息吧。” 林轻音点头:“你也累了,早点休息,我们一起去京城。” 她扬起灿烂的笑容,好像天上明媚的太阳。 林轻音回了院子,刚靠近,就看见守在门口的桂姨。 桂姨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缓缓滑落。 林轻音鼻子一酸,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桂姨更加心疼,双手微微颤抖,将她搂紧怀里:“这些日子吃得好吗,睡得好吗?你从来都没有离开家这么久,可把我担心死了,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是你受了委屈。” 林轻音听着桂姨的话,心中满是愧疚。 她擦干眼泪,拍了拍桂姨的后背,温声细语地宽慰着:“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没事儿的。” 好一会儿,桂姨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在桂姨的陪同下进了屋子,好好洗了个热水澡。 桂姨准备了几件衣服,备她挑选。 林轻音的目光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一件嫣红色的长裙上:“就这件吧。” 桂姨笑了声:“我也喜欢这件,颜色鲜艳,看着喜庆,正好冲冲霉运。” 林轻音笑了笑,将衣服穿好。她在镜子前转了两圈,如晚霞般绚丽的长裙勾勒出优雅的身形,好像天上织女下凡,美得不可方物。 桂姨夸得停不下来,林轻音都有些听不下去了。正巧屋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她笑着走到院里。 这丫鬟是林宏院里的,前来传话:“刚才,张少爷和老爷聊天,夸赞您织艺了得。老爷便让您准备些云霞锦送到张少爷房里去。” 末了,丫鬟强调了一句:“老爷说,一定让您亲自送去。” 林轻音知道林宏心中所想,无非是让她和张从岩多多接触。 对于他的安排,她有一万个不愿意,但又想到往后去京城,诸多事宜还得依靠张从岩帮忙。犹豫再三后,还是挑选了之前织好的云霞锦,朝着客房去了。 * 西苑,张从岩坐在主位上,看着座下的少年。少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微微垂眸,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 这让张从岩很是诧异。 四年前,他曾见过周景寒。在刑场上,他抱着昏倒的妻子离开时,看见了隐藏在拐角处的周景寒。 那时,他刚从大牢里被放出来,浑身是伤,被打的面目全非,只有一双眼睛燃着不屈的火焰。 这双眼睛给张从岩带来极大的震撼,可刑场之上,他妻子受了刺激,胎儿不稳,无暇顾及他人,只能匆匆离开。 直到妻子离世后,他才想起这个少年,听说他已经离开京城,回了老家。 这四年,周景寒消失得很彻底,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他,忘记了通天楼大案。 但张从岩记得,那双眼睛一直在他的梦里出现,和死去的妻子一起。 直到月前,他接到从临川寄来的信件。张从岩派人打听,意外听到了周景寒的名字。细查之下,自然知道他陪同沈举人入京赴考一事。 张从岩心中颤栗,他知道这个少年终于要回来了。 第一时间,他找来了临川。 张从岩平稳心情,声音微颤:“你去京城想做什么?” 周景寒面色平静,没有一丝波澜:“陪同沈举人参加科举。” “你为什么选中他?” 周景寒微怔,扬起淡淡的微笑:“张少主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张从岩看出了周景寒的疏离,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到他的身边:“你不必隐瞒我,我从京城赶来,就是为了帮你。” 他不信周景寒离开京城时,什么都没带。更不信,他什么都没有就敢重回京城。 “把你手中的证据,交给我。让我帮你。”张从岩的语气变得急迫。 就在这急迫之间,局势悄然发生转变。 周景寒淡淡一笑,轻松挑起了对方的情绪:“张少主,您误会了,我什么都没有。” 张从岩呼吸一滞,有种拳头打进棉花里的无力感,他急道:“我已经救了你,你还不信任我?” 周景寒唇角含笑,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 张从岩被他激怒,咬牙威胁道:“你就不怕杀了你,让你永远也去不了京城,翻不了案?” 周景寒这才抬眸。 张从岩以为他终于松口,谁知他仍是淡淡的笑:“无所谓。” 张从岩一口气完全泄了。他终于明白,周景寒不是棉花,是打不穿的铜墙,他准备了四年的复仇,不会轻易交付给任何人。 张从岩镇定下来,后退了一步:“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等咱们去了京城,你会需要我的帮助。” 周景寒还没有说话,屋外传来侍卫的声音:“林姑娘,您怎么来了?” 周景寒微怔,转过头看向外面。 张从岩心中无奈,刚才两个人对峙了半天,也没有他现在一个转头的动作幅度大。 “林姑娘应该是找你的,去吧。我们的事以后再谈。” 周景寒起身告辞,临走时帮他将门带上。 他走到院子中间,迎面遇上了林轻音。 她穿着一件嫣红色长裙,衬得她灿若朝霞,明眸善睐。 他还未说话,林轻音先问出了声:“景寒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她满脸的诧异,却也表明她不是来找他的。 周景寒心中揪了一下,还是耐心解释:“小院死过人,林宏将它封了。张少爷提议我跟他一起住在客房,便住进来了。” 说到这儿,他目光微顿,落在林轻音手中的布匹上:“你这是?” 林轻音道:“送给张少主的。” “林宏让你送的?” 林轻音点头,又摇头:“是他让我送来的,但我心里也觉得应该送来。” 周景寒听了这话,瞬 间沉默下来,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张从岩帮了她的忙,她必然是心生感激。日后,张从岩帮她越多,她就会有更多心甘情愿的事为他做。 周景寒也不明白自己有什么资格酸,可天下万般事,唯有心事最由不得自己做主。 他默默往边上让了让,指着院里的最中间的正房:“他在屋里。” “嗯。”林轻音点了下头,直接略过了他,走向张从岩的房间。 周景寒喉咙一哽,说不出话来。也许她只是普通的转身,没有任何含义,却在他的心里翻出了巨浪。 林轻音走到主屋,敲了敲门:“张少爷,是我。” 里面的声音似乎也有些诧异,顿了一下,才开口道:“进来。” 林轻音推开房门,表明来意:“张少爷,我来给您送些云锦。” 张从岩坐在屏风后的书桌前,听到这话,笑着站起来:“多谢林小姐。” 他穿过屏风,走到前面,却在看见林轻音时,顿住了脚步。 他的眼中满是震惊之色,好像看呆了一样。 直到林轻音“嘿”了一声,他才猛地回过神来,脸上浮现出一丝窘迫:“抱歉,我失态了。” 林轻音摇头,没放在心上:“我给您送些云锦来,若是有喜欢的,我叫裁缝帮你做身新衣服。” “好。”张从岩敷衍了一句,目光仍落在林轻音的身上,“这云锦的颜色很好看,很趁你。” 林轻音抿唇微笑,认真解释道:“云霞锦就是按照各种云彩的颜色所织,这是晚霞的颜色,最是绚烂。” 张从岩点了点头,嘴角浮着笑意,好像陷入了回忆:“我娘子也喜欢云霞锦,只是她平日里爱穿素色的衣裳。” 林轻音被他此刻的深情所感染,忍不住道:“夫人一定是个温柔端庄的人。” 张从岩暗笑:“才没有。成亲之前,她也是天真烂漫、喜欢嬉闹的。成亲之后,为了操持家中事务,才学着成为当家主母,她总觉得太艳丽的颜色不够端庄,会让人笑话。” “我不依,总求着她穿,她拗不过我,就在房间里穿给我一个人看。要是有丫鬟无意闯进去,她就会害羞地躲起来,又换上端庄的素色衣服。” 张从岩说起这些过往,脸上浮现出甜蜜的笑意,那笑意直达眼底,仿佛那些美好的回忆就在眼前。 他多年经商,早已习惯将心事隐藏在心底,平日里那些亲和、狠厉、真诚、油滑的模样,都是假的。 唯有此刻,情真意切。 林轻音不禁动容,他一定深爱他的妻子,所以才会千里迢迢来到临川,只为周景寒能帮他翻案。 第19章 她叹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布准备离开,张从岩却喊住了她:“留下来坐一会儿吧。” 林轻音愣了一下:“张少主有事吗?” 张从岩摇了摇头,只是盯着她看:“坐下陪我一会吧。” 林轻音有些慌乱,他不会把自己当做他死去的妻子吧?这可不行,她赶紧拒绝:“我还有事……” 张从岩却打断她的话:“就一会儿。” 林轻音有些别扭,余光瞥见屋外的周景寒,忽然想到了以后。 她轻咳了一声,狡黠道:“我留下也可以,不过您得答应我一件事。” 张从岩笑道:“你还有条件?” 林轻音扬起灿烂的笑:“去了京城,您得给我一间铺子,让我做掌柜。赚了钱之后,我也给您分成。” 她两眼放光,认真地和他谈判。心中想着,只要有了铺子加上她的技艺,一定能赚上钱,只要勤快些就能把日子过得很好。 张从岩有些惊讶。他来临川只为了周景寒一人,带林轻音离开只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周景寒,没想到她却真的思考起以后的人生。 她的单纯竟让张从岩心底产生了一丝愧疚。 他轻笑一声,爽快地竖起两根手指:“两间!” “什么?”林轻音愣了一下。 张从岩笑道:“我给你两间铺子,够不够?” “够够够!”林轻音不敢相信,这就是京城富商的阔绰吗? 她两眼放光,一屁股坐下,恨不得立刻跟他签订合约:“我也不占你便宜,陪你两炷香的时间!” 张从岩被她的模样逗笑,身上鲜艳的云霞锦更称得她面如桃花。 门外,周景寒站在院子里,看着两个人嬉笑打闹,好不欢快。 他不是个好奇的人,此刻却忍不住在想,他们究竟聊些什么? 第18章 第18章为他做衣服。 周景寒的心里有些堵得慌,他想离开,脚步却像定住了一样。他一直望着林轻音的方向,直到那扇门“砰”得关上。 屋内,林轻音也吓了一跳:“大白天的,你关门干什么?” 张从岩扯了下嘴角:“我可不想被人一直盯着。” “谁一直盯着?”林轻音有些奇怪。 张从岩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关上门之后,却没有靠近林轻音,而是走到最里面的书桌前,隔着五步远的距离,缓缓闭上眼睛,好像回忆着他娘子还在世的样子。 屋内陷入沉寂,林轻音有些手足无措。她感觉自己像一幅画,一副不能开口的画。 但那两间铺子已经收了,也不好赖账,何况张从岩的神情太过哀伤,林轻音也不好刺激他。只能尽量配合,静静坐在椅子上,任他回忆过往。 时间一长,她也倦了。好不容易熬过两炷香的时间,她忍不住咬牙问道:“我能走了吗?” 张从岩这才睁开眼,发现她脸上的笑容早已僵硬。 他嘴角扬起笑容,一脸抱歉道:“对不起,是我冒犯了。多谢林姑娘陪我,我送你。” “不必!”林轻音立刻拒绝,倒腾着小碎步离开他的房间,顺便帮他把门关上。 “吱呀”一声,木门合上。林轻音长呼了一口气,总算获得了自由。 她一迈脚,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歪,整个小腿和脚底全都麻了。只能一瘸一拐地走着,十分狼狈。 院中,一直站着没动的周景寒见她脚步踉跄,赶忙走上前,声音关切:“你怎么了?他欺负你?” 他的声音有些急促。 林轻音微微红了脸,赶忙摆摆手:“没有,就是坐久了,腿麻了而已。” 她压低了声音,不想让屋里的人听见,便指了指周景寒的房间。 周景寒会意,伸手扶她去自己的房间坐下。 林轻音坐在软垫上,终于松了口气,忍不住和他抱怨:“好累啊!他说我穿着这身衣服,很像他死去的亡妻,就让我坐在那里陪他!不过,我也不亏,收了他两间铺子!” 她伸出手指比了个“二”,满脸笑意。 周景寒失笑,心中却泛起一阵酸涩。去了京城,他自己都生死未卜,确实只有张从岩才能照顾好她。 他缓缓蹲下身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她发麻的小腿上,隔着衣服一下一下为她搓揉。 不多会儿,小腿的酸麻感渐渐舒缓,林轻音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 她仰起头,看着周景寒,眼眸里满是依赖与感激。她灿然一笑,声音甜甜的:“还是景寒哥哥好。” 周景寒没有说话,嘴角却止不住的扬起,压都压不下去。 他仰起头,看见林轻音又回到了往日的模样。她信任他、依赖他,眼里都是他。 周景寒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就像这三年她每一次躲在身后时,心怦怦跳那样。 可对于轻音来说,这样的依赖是喜欢吗?她如今的微笑,和刚才面对张从岩的欢乐,哪一个是她更喜欢的? 周景寒却不敢确定,也不询问,就这样默默地为她揉捏酸痛的脚腕。 酸麻感彻底消失后,林轻音才回了院子。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着,吹得人懒洋洋的。 她浅浅睡了个午觉,醒来时,一眼便看见梳妆台上多了两个木盒。 她打开,里面全是金钗首饰,精致耀眼。林轻音吓了一跳,忙问桂姨这是哪来的。 桂姨站在一旁,脸上满是高兴的神色:“小姐,这是张家少爷送来的礼物。他说他中午心情不好,多谢您安慰了他,这是给您的谢礼。” 林轻音想了想,应该是指她穿着云霞锦让他“睹物思人”的事。 她轻声道:“我也没做什么,还是退了吧。” 桂姨一听,赶忙道:“这 怎么行呢?我听管家说,张少爷当众承认您是他的未婚妻,如果现在把礼物退回去,岂不是要惹人非议?” 林轻音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如今的处境。她要保持张从岩“未婚妻”的身份,确实得接受他的“好意”。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这都是权宜之计。” 她跟桂姨解释了那日的凶险:“只有承认未婚妻的身份,才能坐实张二爷欺辱“侄媳”,也才能救下景寒哥哥。” 桂姨听了,沉默许久,眼中竟露出感动之色:“张少爷和您非亲非故的,却愿意帮这个大忙,更说明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既是如此,咱们更应该感谢他才是。” 林轻音眨了眨眼,没有说出张从岩和周景寒之间的约定。 不过她心里也认同桂姨的话,他是张家少主,有着旁人羡慕不来的身份,本可以三妻四妾,开始新的生活。他却依然选择痴心一人。 林轻音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霞锦,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张从岩深情的眼眸,虽然不是对她,但也足够让人动容。 她感慨了一声:“此等救命之恩,我的确应该好好谢谢他!” 林轻音没有犹豫,转身打开衣柜,看着衣柜里摆放的一匹匹锦缎,这都是她以前织好的云霞锦。 她认真地从中挑了几匹颜色靓丽的锦缎,交到桂姨手中:“你帮我找裁缝做几套衣服,就按京城流行的款式做。” 桂姨有些好奇:“小姐要自己穿吗?” 林轻音摇头,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说道:“先按我说的做吧。” 桂姨嗯了一声,抱着锦缎离开了房间。 林轻音呼了口气,只希望送他的这几件衣服,能稍解他的思念之情。 她准备关上柜门,余光瞥见角落里一匹玄色的锦缎,在一众艳丽的颜色中显得格外独特。 林轻音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这颜色很衬景寒哥哥。就像一颗藏在青岩下的黑曜石,于黑夜中散发低调又神秘的光泽。 她心里一动,将那匹锦缎从柜子里拿了出来,想象着景寒哥哥穿上这身衣服的样子。 她嘴角扬起微笑,从抽屉中拿出剪刀和裁衣尺,正准备划出身形,忽然想起他已经比自己高出很多,再也不是四年前刚到林家的样子了。 她看着手中的剪刀和尺子,想了想,拿着裁衣尺出了门。 刚到西苑,正巧看见周景寒从张从岩的房间出来。她有些奇怪:“张少爷找你?” 周景寒点了点头。 “是去京城的事?”林轻音问道。 周景寒摇了摇头,总归是没谈妥的事。他岔开话题,看向她:“你来找我?” 林轻音这才想起正事,仰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站到窗户边去。” 周景寒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她所说,笔挺地立于窗边。 林轻音满意地点点头,目光从他的头顶缓缓移到脚下,又从脚下移回头顶。 他的头顶与窗沿上边持平,窄腰宽肩,手腕落在窗台下面一指。她在心里默默记下他每一个部位的位置。 周景寒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道:“轻音,你在看什么?” 第20章 林轻音正用心记着他的尺寸,无暇分心理他,只好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还故意唬道:“别说话。” 他无奈失笑,立刻噤声。 她又上上下下,用目光记下他身体每一个部位的位置,才重新扬起灿烂的笑容:“我没事了,你进屋吧。” “什么?”周景寒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没搞懂她要做什么。 林轻音没有解释,又怕自己忘记刚刚记下的尺寸,赶紧推着他的细腰,把他推进了屋里。 顺便还用手掌游走过他的后背,牢牢记下他腰身的尺寸。 第19章 第19章衣服的主人。 她把他推进屋后,立刻将门关上,叮嘱道:“不许出来哦。” 她又瞥了眼张从岩的门,确认没有人看见,才走到窗边,掏出裁衣尺,认真地记录下景寒哥哥身上的每一处尺寸。 林轻音站在窗边,手中拿着裁衣尺,沿着窗台仔细测量。每量好一处,她便将数字记在一方手帕上。 所有尺寸量好后,她转身准备离开。一扭头,迎面撞上了进门的刘巧儿。 林轻音吓了一跳,手中的帕子飘落,偏巧落在了刘巧儿的脚下。 她慌乱之中又夹杂着无语。真是邪门了,平时三天也见不到一面的人,今天怎么走哪都能碰上? 刘巧儿看见她也有些诧异,旋即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她目光向下,看见落在脚边的手帕。 她没有弯腰,眼神一瞟,身旁的丫鬟立刻捡起,交到她的手上。 刘巧儿瞟了眼手帕上的字,什么七尺三、二尺一的,像是尺寸。 “这是什么?”她语气中透着几分探究。 “没什么?给我。” 刘巧儿却轻笑出声,带着几分挑衅:“我要是不给呢?” 林轻音瞟了她一眼,心中暗自腹诽,她为什么总是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难为自己?像斗鸡一样全身卯足了力气,就为了给她使个绊子。 林轻音压着气,没有回她,话锋一转反问道:“大娘子刚出月子,不在房间好好休息,怎么来客房了?” 刘巧儿轻笑一声,摆出当家主母的样子:“家中事务繁忙,我哪能像你一样轻松。今晚老爷邀请张少爷晚上吃饭,我特来邀请。” “哦?”林轻音故意拉长了语调,尾音里透着几分质疑,“这种事需要大娘子亲自跑一趟?” 林轻音一语中的,刘巧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张公子是贵客,当然要重视。” “是吗?说来也奇怪,平时大娘子都在房间里照顾弟弟,闲事烦事都懒得管。自从张少爷来了,倒见你各处转悠了。”林轻音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 刘巧儿脸色微变,怒道:“你不要胡说,我身为当家主母,做事自有我的道理。总比有的人光天化日躲在假山后面,跟别人不清不楚……” 她话没说完,只听“嘎吱”两声,周景寒和张从岩同时开门,硬生生将她的后半句堵在了嘴里。 像是掐准了时间似的。 林轻音的心随着开门声颤了两下,她感激地看向周景寒的方向。 刘巧儿的视线却第一时间落在张从岩身上,她扬起最温柔的笑容,眼中秋水含波,目光盈盈发亮。 刘巧儿进府四年,林轻音还从没看过她这幅样子。 “见过大娘子。”张从岩微微躬身,礼貌问好。 刘巧儿立刻俯身回应,动作得体优雅。 趁着这个空档,林轻音上前一步,从她手中抽出手帕,柔声道:“大娘子好好招呼你的贵客,我先走了。” 她转身离开,余光还能看见刘巧儿暗恨的模样。 林轻音轻声浅笑,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 刘巧儿年纪貌美,却嫁给了四十多岁的林宏。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张从岩,无论年纪、相貌还是财力,都是她心目中完美的丈夫人选,自是不甘心的。 以后啊,有的闹了。 * 晚上,林府内灯火通明,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林宏准备了盛大的晚宴,为张从岩接风洗尘。 他也派人再三来请林轻音,但林轻音不想去,一是不想在外人面前假装张从岩的未婚妻,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和林宏见面,每次看见他,她都忘不了张二爷的脸。 林轻音托词生病,遣走了小厮,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她坐在桌前,将白日里记录尺寸的手帕展开,又拿出那岂匹玄色的锦缎。 烛光之下,锦缎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拿着炭笔,在锦缎上画出身形。 寥寥几笔,她仿佛已经看见景寒哥哥穿上这身衣服的模样,必定长身如玉,贵气夺人。 她心中欢喜,嘴角不自觉上扬,手上的动作也有劲,不知不觉竟熬了一个通宵。 天破晓时,衣服也做得差不多了。晨光透过窗户落在锦缎上,金丝暗纹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林轻音越看越喜欢。她盯着衣服看了一会,又拿起针线,故意在衣袖的内侧,绣了一个小小的“音”字。 桂姨推门而入时,看见她还坐在绣架前,眼睛下挂着淡淡的乌青,惊讶道:“你一晚上没睡?” 林轻音打了个哈欠,眉眼中却满是兴奋:“不知道为什么,越做越开心。” 桂姨见 她这幅样子,笑着打趣道:“张公子若是知道您熬夜为他做衣服,一定很开心。” “啊?”林轻音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又不知如何解释,索性不再吭声。 她将衣服挂在衣架上,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对桂姨道:“桂姨,我眯一会儿,不吃早饭了。” 未等桂姨说话,林轻音已经走到床边,躺了下去。不多时,响起了匀称的呼吸声。 桂姨心疼地看着她,替她盖好被子。转身离开时,忍不住看了眼展开的玄色衣袍,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林轻音醒来时已是下午,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抬头就看见那件做好的衣服。 她心里高兴,瞬间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模样。 她走到衣架前,将衣服叠好,想着赶紧送给景寒哥哥。 她梳洗打扮后,朝着客房走去。一路上,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着春天的芳香。 到西苑时,意外发现客人极多,一眼扫过去至少十来个人。 林宏和秦县令都在,一群人有说有笑。 刘巧儿穿着一身艳丽的衣裳,端正坐在那儿陪着微笑。 管家福叔站在门口,看着林轻音来了,微微躬身:“小姐好。” 林轻音点了点头,放轻脚步,走到福叔身边,小声询问:“福叔,这里怎么这么热闹?” 福叔压低声音说道:“张少爷要捐善款修建河堤,县令大人来商量此事,还有好几位乡绅都来了。” “哦哦。”林轻音应了一声,目光却看向隔壁。 周景寒的房间在张从岩的对面。此刻院子中这么多人,若她直接敲门,恐怕惹人非议。 她忸怩了一下,还是决定离开,换个没人的时间再来。 她刚转身准备走,刘巧儿却眼尖喊住了她:“轻音来了?” 众人一听,目光全部向她投射过来。也知道她和张从岩的关系,起哄似的笑了起来。 林轻音的脸刷得一下子红了起来,手中的衣服也没法藏,只能硬着头皮,迎着众人的目光走了进去。 刘巧儿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问道:“轻音,你这衣服是送给谁的?” 林轻音还没说话,一旁的秦县令笑着打趣:“那自然是送给张少爷的。” 她愈发低下头,没敢说出真相。 旁人只以为她害羞,笑得愈发热烈。 只有刘巧儿看出了端倪,眼中透着几分得意。她转头看向张从岩,笑道:“张少爷要不要现在换上衣服,也让我们看看轻音的心意。” “对呀,林姑娘织的云霞锦极好,不知针线活是否出挑?” 林轻音一个劲摇头:“不好不好,一般一般。” 刘巧儿却道:“就算不好,也是心意。张少爷还能嫌弃你的心意不成?” 这话一说,众人也跟着附和,倒弄张从岩不好意思拒绝了。 他早已猜出这衣服不是给他的,可这局面又不好推脱。 他偏头看了林轻音一眼,微微嗔目,似乎在说:“这下怎么收场?” 林轻音黑着脸,心中又气又无奈。 她知道刘巧儿看到了手帕,必定猜到这衣服不是做给张从岩的,因此故意发难,让她难堪。 可如今的局面确实下不来台,她只能捧着衣服走到张从岩面前,小声道:“你稍微胖些,深吸气,收着点,看能不能穿进去。” 张从岩失笑,他比周景寒年长六岁,多了几年的酒色财气,身材确实比他壮了一圈。 “我尽量。”他无奈应了一声,拿着衣服到里屋试去了。 第21章 刘巧儿还不满意,竟还让人喊来了住在对面的周景寒。 林轻音心下一慌,微瞪的眼眸愈发含怒。 她不怕张从岩穿不进去,大不了就说衣服做小了。 可她怕周景寒误会。 她正慌乱之时,周景寒进了屋子。他穿着淡青色衣衫,低调无华。但简朴的青衣藏不住周身的气质,一双锋利的眉眼藏着锐光。 “轻音给张少爷做了身衣服,你也跟着瞧瞧合不合适。”刘巧儿笑着看向周景寒,笑容里却透着几分不怀好意。 周景寒抬起眼眸,看见林轻音面上的慌乱。 他忽然想起了昨日她让他站在窗户下的奇怪举动,心中大抵明白,这身衣服应该不是做给张从岩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瞥向刘巧儿,知道她又要搬弄是非。 若待会儿张从岩穿不下,恐怕会被她拿来大做文章,轻音也会遭到非议。 周景寒冷声道:“轻音云霞锦织得极好,但女红一般,她第一次给人做衣服,未必能够合身。” 他这话像是贬低,实则给她托底。 林宏却不依,愠怒道:“我女儿样样极好,轮得到你评头论足,说三道四?” 林轻音心头一沉,瞪了林宏一眼,只希望他赶紧把嘴巴闭上。 第20章 第20章别赶我走。 林轻音心中慌乱,害怕被人拆穿。 她下意识地走到周景寒身后,寻求片刻的心安。但又碍于众人的眼光,只能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屋内,张从岩一直没有出来,众人等得着急。 林宏伸头张望,打趣道:“莫不是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了?” 张从岩身边的随从立刻解释道:“我家少主已经穿好了。只是……” 随从也顿了一下,心中暗自纳闷,他家少主一直站在原地,像丢了魂似的。 林宏听了,脸上笑意更甚:“穿好了还不出来,不就是不好意思了吗。” 林宏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忽然发现轻音又躲到了周景寒的身后。 他的笑容顿时僵住,不由分说将她拽了出来,压低声音道:“既然张少爷已换好衣服,你便去请他出来吧。” 说着,直接将林轻音推进了里屋。 屋外,又是一阵哄笑。 林轻音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看向张从岩:“怎么样,衣服能穿上吗?” 张从岩却没说话,静静地看着身上的玄色衣衫,眼中泛起柔和的光芒:“能穿上,正合适。” 林轻音一惊:“怎么会?” 她瞪大了眼睛,仔细一瞧,竟真的正正好好! “不应该呀!”她走上前,全然忘记了男女之防,直接动手检查衣服的腰线。针线并没有改,但衣服确实大了一号。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最开始就量错了尺寸?”她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张从岩看着林轻音着急的模样,眸中缓缓露出笑意:“难道是我误会了?这衣服原本就是做给我的?” “当然不是!”林轻音下意识反驳。 “可我与周景寒身形根本不同,衣服却正好合身,林姑娘怎么解释?” 林轻音没法解释,她急红了脸,摸不着头脑。 看她着急的样子,张从岩不忍心再逗她,语气也难得的轻柔:“好了,你别着急。虽然这衣服并不是做给我的,但我很开心。” 林轻音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你要是想要,我以后再给你做一件。” 张从岩却摇头:“这件挺好的,我就要这件。”他缓缓开口,忽然又嘟囔了一句:“活着也挺好的。” 林轻音一怔,没听明白。他几时不想活了? 张从岩没有解释,十分自然地牵起林轻音的手,走到外厅。 精美的锦缎透着金丝的光芒,阳光下熠熠生辉。衣服的大小就像量身定做一般,贴合的恰到好处。 众人见了纷纷夸赞,甚至还有人鼓起了掌。 林轻音有些心虚,她抬起眼眸,悄悄瞥向周景寒的方向。只见他微微皱眉,目光中亦露出不解。 林轻音瞬间慌了,心中不停地解释“这不是真的”,仿佛这样就能让周景寒听见。 可现实是,她没有办法开口,只能急红了脸,希望景寒哥哥千万别误会了。 和周景寒脸色一样不解的,还有刘巧儿。她坐在那,眼睛死死地盯着衣服。 她分明记得手帕上的尺寸是周景寒的身高,怎么就变成张从岩的衣服了? 她含恨地望着林轻音,看着她站在张从岩身边,俨然一副娇羞的模样,心中愈发憋闷,难道真让她这么命好的嫁进张家去了? 刘巧儿掐着手帕,双目欲裂。 她坐立难安,在众人一声声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中,再也忍不下去,勉强找了借口回了院子。 一进屋,就听 到了沐盛的哭声,她只觉得头“嗡”得一声,又大了几分,本就烦躁的心更加糟糕。 她没有想着哄,反而呵斥奶娘将儿子抱走。 她又撵走了一众丫鬟,颓丧地坐在屋里,双手狠狠攥着衣角,心中满是不甘。 她的脑海中不断想起林轻音和张从岩站在一起的画面,越想越生气。 凭什么林轻音能嫁给张从岩那样的男子,她却只能嫁给林宏这样的老男人!她使劲砸了下被子。 正生气时,嬷嬷来传话,说是亲家公和亲家母来了。 刘巧儿心头一跳,眼前又一黑。她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精神:“让他们进来。” 刘父一进屋,脸上就堆满了笑:“好女儿,大喜了。” 刘巧儿没好气道:“喜从何来?” “听说京城张家少爷要给林府做女婿,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刘巧儿冷哼了一声:“有喜的是林轻音,跟我有什么关系?” 刘父反驳道:“张少爷做了林家的女婿,那不就是你的女婿吗?张家的钱财数不胜数,不说日后的提携,就是当下的彩礼也不会少啊!” 刘巧儿瞥了他一眼,猜到他的心思,开门见山道:“你要多少钱?” 刘父也不客气,理直气壮地伸出手指:“一千两,应该是小意思吧。”他得意地笑着,仿佛这钱就该他拿一样。 刘巧儿咬着牙,可父亲的一个眼光就让她心生惧意,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等着。” 刘父得了话,转身就走了,甚至没有关心过她的喜乐。 刘巧儿瞬间红了眼眶,感叹命运不公。 纵然林宏那般不是东西,也是被逼无奈才会将林轻音许给张二爷。一有机会,他还是费尽心思想给林轻音找个好女婿。 可偏偏她的爹,只认钱,别无其他。 伤心之时,林宏回来了。刘巧儿忙擦了眼泪,整理了神色,问道:“客人都送走了?” “送走了。”林宏满脸笑意,丝毫没看出她刚哭过。 他一屁股坐在床上,笑道:“还有一件大喜事,张少爷要提亲了!” 刘巧儿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快?聘礼多少?” 林宏道:“张少爷此次来的匆忙,钱财不多,约么二三千两。不过他去了京城会再准备一份丰厚的聘礼送来。” 刘巧儿面露疑惑:“他去了京城,当真还会再补?” 林宏道:“那是自然,张家还能缺这点小钱?” 刘巧儿听了,愈发嫉妒:“他什么时候下聘礼?” “就这几天吧?聘礼一下,他会带着轻音一起去京城。” 刘巧儿惊讶道:“轻音也去?这样不合规矩吧。” “无妨。京城于此,千里迢迢,等他回京之后再来临川迎亲,不知猴年马月去了。” 林宏怕时间一长,张从岩会反悔。所以顾不得礼数,一心想着赶紧把这事儿给定下来。 刘巧儿什么话都没说,只觉得心里更加不痛快了。 夜色如水,她一个人憋闷,在院子里散步。忽然间,丫鬟春月来向她汇报林轻音的行踪。 林轻音的院子里,除了桂姨都是她的人,每天会换着人来汇报动向。 春月小声道:“大娘子,那衣服的确是做给周少爷的,只不过被桂姨提前发现改了尺寸。小姐回来才知道,还跟桂姨生了气。” “她现在睡了吗?” 春月道:“还没有。小姐想出门跟周少爷解释清楚,被桂姨拦下关在屋里了。” 刘巧儿暗恨了一声,若不是那个桂姨,林轻音现在已名声尽毁! 正愁疑间,她忽然眼睛一亮,面露喜色,招呼丫鬟上前,耳语了几句。 * 深夜,林轻音一个人待在屋里,还在为了白天的事忧心。 她百密一疏,忘记桂姨女红极好。这几年又经常给景寒哥哥做衣服,所以一眼辨认出了尺寸。 她无奈坐在屋里,忽然有人敲门。 林轻音敛了神:“谁啊?” “奴婢春月,给您送银耳汤来了。”门外传来清脆的声音。 第22章 林轻音知道这些丫鬟没一个好的,怼了一声:“我不吃。” 春月却道:“这是桂姨让奴才备着的,她说您晚上没吃,定会饿了。” 林轻音还在生气,但想着桂姨也是为她好,入睡了还不忘为她准备夜宵,叹了一声:“进来吧。” 春月从外面开了门,端进来一碗银耳汤。 林轻音喝到一半,春月忽然道:“对了,厨房里还有杏花糕,我去给您端来。” 春月转身离开,走时没关门,就这么大咧咧地敞开着。 林轻音看着房门,心里像是燃起了一股火,那股想去找周景寒解释清楚的念头越来越强。 只是现在夜深,也不好打扰。 她满脑子都是周景寒,一想到白天他不解的眼神,心理就难受得不行。 偏偏春月一直没有回来,那扇开着的门就像在无声地召唤着她,诱。惑着她出去似的。 她舔了舔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可心里的火越烧越旺,终于还是没忍住,蹑手蹑脚地溜出了房间。 西苑,周景寒的灯亮着,还没有入睡。不过张从岩屋内没有灯,不知去了何处。 她并没有在意,反而觉得正好,整个西苑没有旁人。 她径直走上前,敲响了周景寒的门。 门打开,周景寒一眼便看见她面上有不正常的红晕,眉间微蹙:“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林轻音不知怎的,一看见他就紧张的不行,说话也吞吞吐吐:“可能是跑累了。” 此时已是深夜,周景寒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她拦在门外:“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林轻音一下子愣住了,她敲了敲小脑袋,忽然忘记自己为什么而来。 只是心里有团火,就想着早点见到他,想和他待在一起,哪怕什么话都不说也好。 周景寒看着她那迷茫又带着点儿着急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夜已深了,你先回去。明日我去找你。” 他要撵她走,林轻音顿时变得难过极了。 她不愿走,往前走了一步。脚下一软,猛地栽进了他的怀里。 周景寒连忙接住。 她双手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角,贴近他的胸口,带着一丝哭腔:“景寒哥哥,我不想走,你别赶我走。” 第21章 第21章下药算计。 林轻音仰起头,白皙的面上点点红润,像极了春日里盛开的桃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燃着火一样的情愫。 “你怎么了?病了?”周景寒眉间微蹙,眼中满是关切。 他试了试她的额头,烫得厉害。 林轻音摇头,脑后的发丝随之摆动,轻抚过他的手背:“没有,我没病。” 她嘴巴微微嘟着,粉嫩的唇瓣一张一合,脸颊却愈发靠近他的手指,被那丝丝凉意吸引,小心翼翼地蹭了两下。 周景寒吓了一跳,虽然她平日里是依赖他,但该有的礼教从不会忘记,更不会有如此媚态。 他确定她一定是病了:“你先站好,我给你倒杯水。” 他扶着她的肩膀,轻柔地将她靠在门边,不允许她进门一步。 谁知他刚转身,林轻音就像失了魂似的,脚步虚浮又执拗地跟了进来。 她紧紧拽着他的衣角,带着一丝急切与依赖:“你不许走,不许离开我。” 话音未落,她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脸颊在他后背轻轻蹭了蹭。温热的呼吸透过衣衫,丝丝缕缕地呼在他的后背上。 周景寒抓住她的双臂,控制她的行动,冷声道:“你吃了什么?” 林轻音抬眸,没听懂他的意思。 周景寒无奈,只能先扶她坐下:“你先喝口冷水,我马上送你回去。” 他倒了杯冷茶,递到她的手中, 未等她喝完,屋外忽然传来细细的私语。因深夜寂静,他耳力又极好,那话便一字不漏地落入他的耳中。 “你确定她走进来了?”女人的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丝急切与期待。 “奴婢确定。” “很好。你在这看着,我去喊老爷来。” 周景寒一下子就听出这是刘巧儿的声音,他立刻明白轻音被人算计了,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寒意。 但他并不慌乱。此时屋外只有一个丫鬟,将她打晕之后,再把林轻音送出去并非难事。 他心中有了计较,低声对林轻音道:“我送你出去。” 他扶着林轻音坐好,准备出门解 决那丫鬟。 手刚抬起,却被她紧紧拉住。她低下头,纤细的手指摩挲着他的手掌,从掌心的纹路到指腹的茧子,最后伸出手指与他紧紧相扣。 她看着两个人的手,扬起纯真的笑容:“这样,你就逃不掉了。” 她扬起脑袋,额前碎发已被喊住打湿,脸颊红得发烫。 周景寒嗓子发紧,微微仰头,动了下喉结,仿佛压抑了千言万语。 他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不能任由她胡闹下去。若等刘巧儿叫人来,一切都将陷入不可挽回的境地。 他狠心松开林轻音的手,转身刚要迈步,那扇原本安静的木门忽然“哐当”一声关上! 他赶忙上前拽了两下,门却已被人从外面封上! 周景寒心头一跳,立刻明白过来。这院中不止有刘巧儿的丫鬟,更有张从岩的贴身侍卫。 轻音这一路走来,必然是在他的监视之下!甚至,他早已监视了林家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这几日的交谈,周景寒一直没有同意张从岩的条件。看来,对方是忍不住动手了。 思及此,周景寒反而更加冷静,他转身蹲下,试了试林轻音的脉搏。 他又快步走到水盆边,将冷水浸透手帕,拧干后,为她擦拭脸颊,手帕拂过她的肌肤,带起丝丝凉意。 “别怕,有我在。”他眉目温柔,动作也更加轻柔。 林轻音“嗯”了一声,格外娇软嘤咛,仿佛能把人的骨头都酥了。 周景寒的心猛地一颤,差一点点便压抑不住。他用手帕在自己脸上擦了一圈,才将将冷静下来。 林轻音也在冷水中恢复了一丝神志,她坐在椅子上扭了扭身子,嘤咛道:“我好热啊。” 她伸手扯了扯衣袖,却被周景寒拦下。 “别动。”他咬着牙逼出两个字。幽暗的眼眸就像深夜的大海,表面风平浪静,暗里隐藏着汹涌波涛。 “嗯。”林轻音听他的话,可心里难受,忍不住哼吟。婉转又撩人的声音在小小的屋子里回荡,久久不散。 他早已看出她被人下了药,此刻媚眼如丝的模样令他心颤。他连忙移开目光,画面却像被刻在脑子里。 周景寒极力忍耐,可在她不断的娇媚声中,还是忍不住滚动着喉结,身子也越发僵硬。 帕子渐渐变暖,林轻音心中的燥热再次升起。 她忽然伸手搂住了周景寒的脖子,整个人紧紧贴在他的身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肌肤上,让他的心跳陡然加快。 “别动。”周景寒的声音变了调。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断用冷水擦拭她的手臂与脚腕,试图让她能清醒些,动作却因为紧张而略显慌乱。 直到屋外传来林宏的声音,声音透着焦急与愤怒:“你说轻音就在这儿?” “是。小姐一个人来的,奴婢一路追过来,没敢惊动人。” 林宏大怒:“反了天了!姓周的,臭小子!快开门!轻音,轻音,你在屋里吗?” “有人唤我?”林轻音听到了声音,下意识要起身。 可身子没力气,刚站起来又撞进他的胸膛,发出一声轻哼。 幸好周景寒眼疾手快,稳稳接住她柔软的身子。 林轻音愈发燥热起来,像是在寻找什么慰藉,贴着他的身子蹭了蹭,惹得周景寒又是一阵闷哼。 林轻音听见声音,微微仰头,看见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她看痴了,鬼使神差地靠近,忽然伸出小舌,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喉结,带着一丝懵懂的诱惑。 刹那间,周景寒如山崩般变了脸色,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你在做什么!” 她却痴痴一笑,像缠人的小猫:“喜欢。” 她身子愈发娇软,贴着他的身体缓缓滑落。 周景寒赶紧搂住她,左手搂住她的后背,右手环住她的腰际,将她整个人托举起来。 林轻音甜甜笑着,柔软的手指顺着他的腰缓缓滑动:“衣服真是做给你的,桂姨改了尺寸,我不知道。” 她软软的解释,一副委屈的样子。手指却越来越大胆,沿着他的腰际一寸一寸的抚摸,口中念念有词,认真地记下他身体的每一处长度。 周景寒的呼吸越来越重,默默感受着她的手指,像蚂蚁一样爬过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偏偏,他竟推不开,反而不受控制地将他她搂的更紧。 屋外,林宏的声音越来越着急,不停拍打着房门。 第23章 周景寒不为所动,直到张从岩的声音幽幽响起:“林老爷,您怎么在这儿?” 林宏猛地一惊,下意识想遮掩,不愿让人发现家中的丑事:“我有点事,不,现在没事了。” 可张从岩哪能如他所愿:“这屋里烛光还亮着,许是周公子还没睡吧。” 林宏猛地拦在张从岩面前,急道:“睡了,都睡了!张少爷也赶紧睡吧!” 屋内,周景寒听着两人的对话,冷笑了一声,笑林宏愚蠢无知,这本就是张从岩设下的局。 他垂下眼眸,看向怀中的人,又涌现无限温柔,他低声问道:“你想嫁给张从岩吗?” 林轻音立刻摇头,声音柔弱无骨:“我不想嫁给他,我想嫁给你。” 周景寒喉结滚动,目光坚定,像是做了个重大的决定:“那你愿意跟我走吗?没有其他理由,只是想跟我走。” 林轻音仰起头,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愿意。” 周景寒的心颤了一下,连手指都开始颤抖。 他承认自己有一丝卑鄙,才会趁着她现在意识不清,想要得到她的答案。 可林轻音没有意识不清。恰恰相反,药物只是打开了她心底的枷锁,将她的自我意识更清晰的放大。在摒弃一切担忧、害怕之后,只剩下最心底的渴望。 她想要的,一直是“周景寒带她走”。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行, 周景寒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会反悔吗?” 他给她最后一次犹豫的机会。 可她没有,在他心跳第一下的时候,她仰起头吻上了他的唇角。 周景寒严肃的眼眸被彻底融化,他露出笑意,声音温柔缱绻:“从现在开始,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今生今世,她都要为这句话负责。 周景寒眸色温柔,小心翼翼将她抱到床上后,独自走到门边。 门从外面被锁上,周景寒拧眉,一脚踹开了木门。 门外,正在跳脚的林宏愣了一瞬,旋即跳了起来:“混账东西!睡死过去了是不是?” 他对着周景寒拼命眨眼,最后一刻,还想着遮掩。 可屋内传来一声嘤咛,妩媚又动人,让林宏的脸瞬间全部消失。 张从岩低笑了一声:“看来屋内还有人啊。” 林宏刚想解释,刘巧儿已伸头望去,惊讶地大喊道:“呀!轻音怎么躺在周景寒的床上啊!” 尖锐的声音响彻西苑。 林宏慌了神,瞪了眼刘巧儿:“不是,别胡说!那不是我女儿。” 可张从岩身后的随从道:“半柱香前,我亲眼看见林小姐走进了周少爷的房间,之后房门紧闭。” 林宏瞬间面如死灰:“这不可能!” 刘巧儿却面露喜色,没想到竟被张少爷的侍从抓个正着!她掩嘴轻笑:“哎呦,真是丢死人了!” 林宏老脸一红,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他抬起手,一巴掌甩向周景寒,却被对方拦住。 周景寒站在原地,月光之下,出尘绰约。他声音淡然,目光坚定:“我要娶她。” 林宏却大骂了一声:“我看你想死!你踏马是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我的女儿!” 周景寒说没有理他,目光却看向张从岩。他知道,今夜这出戏是刘巧儿所为,也是他推波助澜。 第22章 第22章喝交杯酒。 张从岩瞟了眼周景寒,漫不经心道:“你要娶林姑娘?你知不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 听到这句质问,林宏揪着的心稍稍放下,至少张从岩还没反悔。 他的脸色由阴转晴,立刻冲上去怒骂周景寒:“你是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敢……” 他还没骂完,忽然听到张从岩在身后幽幽的开口:“除非……你答应我的条件。” 林宏愣了一下,没听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的心里冒了一层冷汗,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他全然不知的事情正隐藏在暗处。 周景寒眼眸微垂,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张从岩靠近他的身侧,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别犹豫了,你真的要辜负林姑娘的良苦用心吗?她那么想入京,只是为了和你在一起啊。” 周景寒像是被触动到心底最柔软的弦。他转头看向屋里的人,她满脸通红,蜷缩在一起,正不停地哼吟。 如果她一直呆在林府,这种事还会发生无数次。 周景寒仰起头,望着张从岩的眼睛:“放过她。” 张从岩道:“你得拿出诚意让我看看。” 周景寒瞥他:“你想怎样?毒药还是什么?” 张从岩低笑了一声,贴近他的耳朵:“我不要你的命,我只用她的命为筹码。只要你听命于我,从今天开始,没人能碰她一根头发。否则……” 这样的事,将会越来越多。 周景寒脸色阴沉:“不要牵扯她。” 张从岩摇头:“那可不行啊。我是商人,知道什么最有筹码。用你手里的证据换她后半生平安无虞,不值吗?” 今夜的事,他并不想伤害林轻音,只是为了提醒周景寒,他随时有伤害林轻音的能力。 周景寒无奈的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早就妥协了,可还有一丝倔强在硬撑着。 他可以把父亲用命换来的证据,交给一个陌生人吗? 他仰起头,看了眼天上的星星,好像在对他眨眼睛。 良久,他垂下眼眸,沉声道“我答应你。作为条件,你要助我翻案,更要保护好她的安全。” 张从岩郑重地点头,心跳早已开始加速:“我答应你!我们立刻入京,明天就启程!你和林姑娘,我带你们一起走,谁敢拦着,我必不饶他!”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巴不得立刻飞奔到京城! 林宏慌了神,眼睛瞪得老大:“什么意思?怎么忽然要走?” 张从岩的计谋已经得逞,也懒得再和林宏废话:“今夜出了这档子事,我帮你保守秘密已是仁至义尽,难道林老爷真以为我还能娶你的女儿?” 林宏顿时愣在原地,脸色变得惨白,如同寒冬腊月被丢人泼了盆凉水。 张从岩瞥了他一眼,好心提醒:“如果我是你,会立刻去查谁给林姑娘下了药,想要坏了她的名声。” 语罢,他若有如无地瞥了眼刘巧儿,吓得她浑身一哆嗦。 张从岩没有现场拆穿,反正他明天就要离开了,没必要管这档子闲事。何况,刘巧儿这一波也算帮了他大忙。 他走上前,拍了拍周景寒的肩膀:“聘礼我已备好,当做送给你和林姑娘的礼物。” 张从岩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他的手一直放在腰侧,轻轻抚摸着腰间的香囊。 院子中,周景寒没有看林宏,径直转身进屋,温柔地抱起迷糊不清的林轻音,将她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整个西苑一片漆黑,犹如林宏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他僵硬地回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将满腔的愤怒全都关在这小小的房间里。 他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骂骂咧咧的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直骂得嗓子都有些沙哑了,才终于想起最重要的问题:“到底是谁给轻音下了药!” 刘巧儿不敢接话,只能紧紧地抱着早已睡着的儿子,好像抱住了自己的护身符。 直到林宏下令捉拿春月,准备彻查,她才战战兢兢开口道:“有什么好查的,依我看这就是周景寒干的。他将轻音哄骗至他的房间,又给她下药,想要生米煮成熟饭呗!”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林宏的脸色,眼神里透着心虚。 林宏没说话,他的脑子乱极了,怎么也想不明白。 刘巧儿又道:“他一定是嫉妒老爷找到张少爷这样的女婿,故意报复您呢!您也不想想,这几年您是怎么对他的!” “混账!”林宏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他不再思考,几乎已经认定。 反正轻音出现在他的房间,他就一定脱不了干系! 林宏眯着眼睛,眦目欲裂,恶狠狠地吼道:“我要他死!” * 清晨,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屋外飞来一只乌鸦,“嘎”地叫了一声后又飞向远方。 林宏坐在桌前,双眸冰冷。一夜没睡的他,胡子长满了半张脸,显得格外憔悴。 听说张从岩已经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启程。他立刻喊来管家福叔,让他把周景寒和林轻音一起喊到前厅。 林轻音昨夜昏昏沉沉,浑身燥热难耐,仿佛有一团火在身体里烧个不停。 幸好周景寒及时为她降温,止住了浑身酥酥麻麻的痒,让她好受一些。 而这一夜虽然难熬,总算是过去了。 她本想找春月问清楚,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听管家说,春夜已被连夜撵出了府,让她想调查都没了线索。 又听到张从岩退婚、周景寒求娶,她整个人都吓傻了。 第24章 她并不知道自己被下了药,只记得自己要去找周景寒解释,但生了病身体不适,又被周景寒送回了院子。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点也不记得了。 管家也不好说直说,只道:“老爷请您和周少爷去趟前厅,说要商量婚事。” 林轻音不晓得其中缘由,一听说林宏也同意了这门亲事,心头先是一喜,紧接着便是羞涩。 她提溜着裙摆,一路小跑去了前厅。 周景寒也听到了小厮的传话,本不想搭理林宏,但听到轻音也去时,便跟着小厮一道去了。 他走到前厅,正遇上一路小跑的林轻音。 林轻音骤然停下,脸上浮现红晕,像天边刚刚升起的朝霞。她的双手不自觉扣在腰前,努力假装端庄,想在他面前保持淑女的样子。 周景寒看着她,忍不住面露微笑,跟在她的身后,护着她进了前厅。 张从岩将所有的聘礼全部摆在正厅门前,而林宏正坐在上位。 他的手边摆放着一本聘书,聘书上清晰地写着周景寒和林轻音的名字。字迹早已干竭,看来并不是刚添上的,而是早已写好。 张从岩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他和林轻音的名字写在一起,哪怕是假的也不可以。 林宏见他俩都来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恨意,咬着牙道:“昨夜的事已无法更改,张少爷要退婚,我也没有脸强求。不过他愿为你俩做媒,促成你们的一段姻缘。” 听到这话,林轻音红着脸,瞟了眼周景寒。 但周景寒面色严肃,没有说话。 林轻音有一瞬心慌,难道他不愿意?她紧张地捏着衣袖,手指微微泛白。 周景寒冷着脸,陷入沉思。他当然愿意娶轻音,但他不相信林宏的为人。 他沉默许久,才道:“林伯父大清早让我和轻音过来,所谓何事?” 林宏咬着牙,说明缘由:“我本想给你和轻音办场喜事,但一来张少爷着急走,没有时间;二来临川城人人都知道轻音要嫁给张少爷,突然换了人必然沦为笑柄。我丢不起这个人,轻音更受不了这个辱。” “所以,”林宏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周景寒,“我只当做轻音还嫁给张家,今日入京,你依然以兄长的身份护送,待到了京城,我再不管你二人。” 他偏过头,不再看两人,悲痛的眉眼间,写满了情真意切。 这一次,周景寒没有逆他的意思,郑重地跪下给他磕了一个头。没有感情,但有感激。 林宏摆了摆手,一副无奈的样子。他让管家端进来两杯茶:“你们两个给我敬杯茶,便算是喜茶了。” 周景寒和林轻音四目相对,心跳全部加快。 她害羞地走到周景寒的身后,和他一起端起了茶,走到林宏面前。 林轻音看着眼前憔悴的男人,鼻子有些酸涩,她眨了眨眼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我没有原谅你,可是这杯茶之后,我不再恨你了。” 这一刻,她有难过,但更多的是解脱。 从此以后,祝他们一家三口相亲相爱,她这个“外人”不再参与了。 林宏接过茶水,暗骂了一声:“臭丫头。”可是眼睛却瞬间红了。 他又喝了周景寒递过来的茶。随后,管家端来两杯酒。 林宏道:“交杯酒喝过,便算礼成。从今以后,好好待轻音。” 周景寒应了一声,双手微颤,与轻音一起喝下交杯酒。给这三年的守护一个圆满的结局。 茶敬完,酒喝完。周景寒和林轻音准备回去收拾行李。 林宏却喊住了周景寒,说是有些话要交代。 周景寒看在刚敬完茶的份上,没有拒绝,他对林轻音道:“你先回去收拾东西,然后到西苑等我。我们巳时出发,前往京城。” 林轻音点了点头,最后看了眼坐在主位的苍老的林宏,什么话也没说。 她回屋之后,桂姨已经帮她收拾好了行李,整整两大包,装满了她爱穿的衣服。 林轻音搂着桂姨,久久没说出话来。她也想带桂姨走,但桂姨有自己的家,走不了。 两个人相互拥抱,哭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停止。 林轻音的妆容全都花了,桂姨看着她的小花脸苦笑不得,只能重新帮她补妆。 梳妆镜前,林轻音看着镜子里的人,眼睛虽是红肿的,但眼神是喜悦的。 她早已对这个家没有任何留念,此时离开也算得偿所愿。 桂姨知道,所以她不劝,收拾好东西之后,她陪着林轻音一起去了西苑。 周景寒却还没回来。 第23章 第23章临终拖物。 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周景寒还没有回来。 林轻音等得有些着急,不停地在原地踱步,终于还是放心不下,嘱咐桂姨去前院看看。 张从岩那边也派人来催促,迫不及待地要回京。 刚好林轻音有点事要问他,便走到了对面。 张从岩似乎一夜没睡,眼角淤青明显,没一会就打了两个哈欠。 林轻音眼中满是疑惑:“你怎么困成这样?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我这一觉醒来,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呢。” 本来按计划走得好好的,忽然间换了亲事,忽然又紧急赶往京城。 虽说每一件事都正合她心意,可这到底是怎么了? 张从岩看着林轻音着急又迷茫的模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一点也不记得了?那睡在周景寒床上的事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林轻音一听这话,顿时大惊失色,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神情:“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睡周景寒的床?她疯了? 张从岩笑意更浓了:“我可没骗你。当时我与林宏、还有你家大娘子全都在呢,你就躺在周景寒的床上,面色绯红,嘴里还哼哼唧唧的,那场面……” “你别说了!”林轻音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只觉得脸上像着了火一般,瞬间羞得通红。 可脑海中竟好似有那么一闪而过的模糊画面,让她不禁有些忐忑,这难道是真的?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林轻音咬着嘴唇,满脸羞红,一口咬定这肯定是假的,试图用这样的笃定来压下心底那不断冒出来的不安。 张从岩瞧她都快把头埋到地底下的模样,心里一软,怕她真羞得不敢见人了,赶忙笑着哄道:“跟你开玩笑呢,瞧把你急的。” 林轻音这才抬起头,瞪了张从岩一眼:“骗子!快说,到底怎么了?” 张从岩哈哈一笑,困意也消失了大半:“没什么,一个巧合罢了。” 他故意隐去了她失态的模样,只说刘巧儿给她下了药,她迷迷糊糊地摸到周景寒的房间,结果被林宏抓个正着。 而他借坡下驴,退掉了婚事,逼着林宏同意周景寒娶她,也就有了今早的事。 林轻音点了点头,这才跟她脑海中那模模糊糊的印象对得上。她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才没有什么面色绯红、躺在床上呢!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幸好她没对周景寒做什么出格的事。 “这个刘巧儿,就知道她不安好心!”林轻音恨了一声。 张从岩道:“你若想报仇也可以,不过咱们时间紧急,需要立刻返回京城。” 林轻音点了点头,不好耽误他的行程。只是心里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你能找人把她关起来吗?饿上她几天,也算给她一个教训。” 张从岩瞥了她一眼,知道她心地善良,没想到她报复人也这么不痛不痒。 若换做是他,刘巧儿早就断手断脚了。 “好,就饿她几顿,给个教训。” 林轻音道了声谢:“等到了京城,还请张少爷多多担待。” 张从岩摆摆手:“好说。我帮了你,周公子也答应了与我合作,各取所需。” 他谈及此事,心情极好。 林轻音不知道“合作”的具体细节,只当张从岩一心想为妻子母家伸张正义。 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他腰间的香囊,那香囊的颜色已经有些暗淡,但却被张从岩贴身佩戴着。她轻声说道:“她一定很感动。” 张从岩一愣,下意识盖住香囊。 林轻音微笑道:“我不会说的。”她明白随身带着妻子骨灰这种事,大部分人不会认为他深情,只会把他当做疯子。 可她却知道,那是多么深刻的爱意。 闲聊间,桂姨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不好了,张少爷,请您去前院看看吧。” 林轻音吓了一跳,忙问桂姨发生了什么事。 桂姨摇摇头,大口喘着粗气:“我也不知道,我刚到前院就被拦住不让进。管家老福偷偷给我递了话,让我请张少爷出面,救救周少爷!” “什么?”林轻音和张从岩同时站起身来。 张从岩顿了一下,立刻明白其中缘由,骂了一句:“林宏这个蠢货,坏我大事!” 第25章 他阴沉着脸色,立刻赶去前院,林轻音也赶紧跟上。 前院的院门有两个家丁守着,看到张从岩走来,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张从岩二话没说将他们踹到一边。 林轻音迟了一步,气喘吁吁,她正扶着墙喘息,血腥的气味钻进了她的鼻子。 浓重的血腥气。 林轻音的心瞬间慌了,她顾不得疲惫,一口气冲进了院子里。 入眼,是一个昏迷不清、浑身是血的男人。满地流淌着血迹,面目被打的几乎辨别不清。肿胀的脸颊上布满了伤口,血污混合着泥土。 身上的衣服已被血染红,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张从岩将他从血水中抱了起来,试了鼻息,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林轻音的喉咙被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瞬间在眼眶里打转。 她脚步虚浮,颤巍巍地走上前,声音颤抖:“怎么会这样?” 张从岩冷声道:“他中毒了!” 林轻音一凛,想到了早上喝的“交杯酒”。她立刻瞪大了眼睛,怒目看向林宏。 林宏站在门前,不敢抬头,:“我也是为了你好。”他无力地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林轻音不敢相信,满眼通红地恨道:“我会杀了你的,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她咬着牙,抱着周景寒要找大夫,可他被打的全身都是伤,林轻音根本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他。 只能哭着求张从岩:“你去喊大夫,快喊大夫!他留了这么多的血,他要死了!” 话音未落,一支箭划破长空。 张从岩大喊了一声“小心”,抱着林轻音翻滚到一旁。 屋顶上,一个黑衣男子从天而降,如同鬼魅一般瞬间出现在院子里。 他从血水之中带走了周景寒,眨眼之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从岩回过神来,吩咐随从:“快追!”可下一瞬,他又道,“别追!” 林轻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不追?我求你救救他啊!” 张从岩双眸微颤,带着恐慌,喃喃道:“对不起,我追不起。” 院内,陷入寂静。只有血腥的味道久久不散。 林宏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恍惚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颤颤巍巍不敢说话。 林轻音呆滞地坐在地上,不敢相信一个早上,她从大喜跌落至大悲。 她哭着看向这两个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没有人回答。 很久之后,张从岩才抬头:“是我的错,是我暴露了周景寒的位置。” “什么意思?” 张从岩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将一切告诉 了林轻音。 “周景寒护送沈举人入京,不可能单纯为了科考,一定是他的手里有能翻案的证据。我猜到了这一点,所以才用“娶你”为名,暗中和周景寒接触,希望能得到他手中的证据。” 但张从岩这四年一直在查通天楼贪腐案,早已是某些人的眼中钉。如果对方在监视他的过程中,认出周景寒,就必然会发现他曾有过入京的想法。 张从岩看向林轻音:“对不起,是我太过心急,暴露了他的身份。” 林轻音没有说话,她现在只想知道掳走周景寒的人到底是谁! 张从岩摇了摇头:“可能是敌人,也可能是朋友。无论掳走他的人是谁,都不是你我能惹得起的。” 他垂眸看向林轻音:“为了你好,别管了。” 林轻音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她知道,她不可能不管。 “我要找到他,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我都要找到他。” 张从岩还想劝,可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和执着,恍惚间想起了四年前的自己。 怎么可能不管,怎么可能放弃? 他叹了一声,推测道:“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只要周景寒没死,都是要将他带去京城的。” 不管是护送沈举人,还是陪同张从岩,最终都指向了一条路。京城。 林轻音目光坚定:“带我去!我要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他!” 张从岩知道劝不住,只能尽他的力量帮她:“好,我带你走,这就走。” 林轻音用沾血的双手,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她从地上爬起身,和张从岩一起离开。 身后,林宏喊她的名字。林轻音顿都没停,带着恨意与决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林家。 出了临川城,张从岩却和她兵分两路。 他凛神道:“如果对方为了拿到证据而灭口,我亦命不久矣。你和我同路会有危险,我走水路引开他们,另外安排人护送你走陆路入京。” 林轻音有些慌乱,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听从张从岩的安排。 “麻烦你了。”她嗓子都哑了,可眼神愈发坚定。 张从岩摇了摇头:“就当你送我衣服的谢礼了。”他的身上还穿着那件玄色衣服。 他送林轻音上了马车,嘱咐她照顾好自己。临走时,从怀中掏出了一根素色银簪子。 他将银簪放到她的手中,目光深沉,像交代后事一样,哑声道:“如果我死了,请你把这簪子交给周景寒。” 第24章 第24章我们,认识吗? 马车颠簸,一路疾驰。每一次的晃动,都如同撞在她的心上,让她的思绪凌乱。 周景寒浑身是血的模样,不断在林轻音的脑海中闪过,让她睡也睡不安心。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十来天,驾车的随从说,路程已经过半,再过七天就能到京城了。 林轻音闻言,手中一紧。按照张从岩所说,如果景寒哥哥手中真有证据,至少那些人会顾念这一点,出手救他性命。 思及此,她稍稍镇定了两分。一切等到了京城,她就知道答案了。 临近天黑,林轻音和随从寻找到了一处客栈歇脚。 客栈的大堂里烛火摇曳,人声嘈杂,弥漫着饭菜的香气与汗味混杂的气息。 林轻音坐在木桌旁,心不在焉地拨弄着面前的碗筷。忽然间,邻桌客人的议论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哎,你们听说了没,三天前,江上翻了一艘船!” 林轻音心头一颤,忙侧过身子,倾耳细听,那声音继续传来:“船都沉了整整三天咯,到现在为止,一个人都没打捞上来,怕是凶多吉少咯,可怜啊!” 她的心跳个不停,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会这么巧吧?” 林轻音默默安慰自己,假装不在意。低头拼命吃着手中的馒头,试图借此压下心头的慌乱。 可念头一旦滋生,哪能轻易消除。她坐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起身走到邻桌,轻声问道:“这位哥哥,不知是哪里来的船沉了呀?” 那大哥抬眼瞅了瞅她,见是个柔弱的姑娘,心中没有防备,便将自己知晓的一五一十都倒了出来:“具体从哪来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旁人讲,这艘船不是官船,是私人船只,看方向是朝着京城去的。” 林轻音手一抖,忙道了谢,回到自己的桌子上。她计算了下时间,张从岩的船,按行程推算,大约就是三天前经过此地。 她与随从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焦虑,急声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 随从点头,应了声“好”,快步离开了客栈。 林轻音坐在原地,心急如焚,但也无计可施,只能静静等候随从的消息。 夜色渐深,随从还没回来。她等到黑夜,只能暂时休息。 可她满心忧虑,即便躺到了床上,也只是浅浅入眠。 恍惚间,似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嘈杂声传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借着朦胧月色,赫然瞧见一个男子的身影在屋内晃动,那男子正猫着腰,在她的包裹里翻来翻去。 “什么人?”林轻音呵了一声。 男子背影一顿,回过头来,竟然是那个随从! “怎么是你?”林轻音大惊失色,“你不是去打听消息了吗?” 随从低着头,不敢直视林轻音的眼睛:“对不住了,林姑娘。我去府衙打听了覆船一事,确认是少爷的船。您还是别去京城了,咱们……各自逃命吧!” 他话语落下,一把抢了林轻音所有的钱,逃离了房间! 林轻音不敢相信,待反应过来后,匆忙去追,可她的速度哪里比得上随从的脚步。 只能眼睁睁看着随从驾着马车,消失在长长的街道之中,留下一路飞扬的尘土。 寂静的街上,万籁俱寂。 绝望如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向她涌来。她望着黑漆漆的四周,手脚都开始变得冰凉。没有了钱财,没有了马车,在这陌生的地方,她该怎么去京城? 林轻音的心里第一次萌生退意,恐惧席卷了她的内心。 要不要放弃?要不要回家去?这个声音不断萦绕在她的脑海之中。 可周景寒的脸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他的眉眼、他的浅笑、他满身鲜血的的模样,像一道道利箭,刺痛她的心。 第26章 她不能放弃,她一定要去京城找到他! 更何况,张从岩跟她说过,如果他死了,一定要将银簪交给周景寒。 林轻音镇定下来,打起精神,回到客栈的房中,检查剩下的物品。 唯一庆幸的是,那随从只抢走了钱袋子,银簪还在她的包裹里。 林轻音颓废地坐在床边,透过窗户望向清冷的月色,心越来越凉。 天一亮,她去当铺当掉了仅剩的衣物和首饰,换了一些碎银子,徒步前往京城。 可这一路的艰辛,远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夜幕降临,四下无人,唯有虫鸣相伴。 她住不起客栈,只能寻一处背风的草丛或破庙,蜷缩着身子入睡,地上的湿气透过衣物,渗进骨头里,冻得她瑟瑟发抖。 她忽然想起了上一次,景寒哥哥带她前往京城,中途还转道去了乐城。 那时她只需要坐在车里,所有的事景寒哥哥都会安排的妥妥当当,她负责安心赏景,谈天说笑。 回忆至此,她浅浅露出微笑,身上的寒冷也稍稍减轻,所有的美好画面不断涌上心头。 可她越想,心里越难过。 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该多好! 她甚至不再奢望能跟景寒哥哥一起去京城,满心只盼着,一切都停止在他陪同沈举人入京的那一天。 等到沈举人高中进士,他便能借沈举人的关系,寻到可信赖的官员,将证据稳稳当当地交出去,为他的父亲洗刷冤屈,翻了那沉冤旧案。 而他,也能摆脱这一身枷锁,恢复正常之身,过上安稳日子,多好啊。 “真是大笨蛋!好好的,为什么要回来救我呢?救一次不够,还要回来两次!” 林轻音边走边嘟囔着,眼眶泛红,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糊住了双眼。 连续走了十来天的路,满心的焦虑让她本就虚弱的身子愈发吃不消。 终于,在一个赶路的夜里,林轻音一头栽倒在了路边,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 久,林轻音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似乎有了些许光亮,她费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男子。 “你醒了?”说话的那个男子身材高大威猛,站在那儿犹如一座巍峨耸立的高山。 林轻音有些害怕,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她惶惶然看了眼周围,像是个废弃的庙宇。 男子瞥了她一眼,看出她的害怕,目光中隐有不屑:“我若是想要害你,就不会救你了。” 说着,他大步向前,伸手递出了一个烧鸡。 林轻音小心翼翼地道了声谢,刚准备伸手去接,却被另一个男子打断:“大病刚醒,不能吃得油腻,先喝药吧。” 这男子的声音暗哑难听,带着几分沧桑与神秘。林轻音诧异地抬头望去,只见这人脸上带着一副铜色面具,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仿若幽潭,深不见底。 他将药递到林轻音手中后,回到了火堆旁。袅袅的烟火升腾起来,让这清冷的地方多了几分暖意。 林轻音身子暖和过来,看向眼前高大的男子:“请问恩公尊姓大名?” 男子声音严肃,仿若洪钟:“陆瑾。” 林轻音再次郑重地道了谢,简单交谈之后,得知对方兄弟俩是练武之人,准备到京城去找份谋生,闯荡一番。 林轻音看着他们,心中猜测他们也是古道热肠、侠义之人,便壮着胆子道:“我能跟你们一起入京吗?我绝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陆瑾瞥了她一眼,目中漏出嫌弃,仿佛在看一个包袱。但他没有说话,而是看向面具男子。 直到面具男子微微颔首,陆瑾才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算是同意。林轻音赶忙又是一番道谢。 她的目光不由得被面具男子吸引视线。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点头,林轻音原本慌乱无依的心便安定下来,有了一种可以依靠的踏实感。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她看向陆瑾,犹豫了一下,问道:“请问那位恩公尊姓大名?” 陆瑾微微皱眉,顿了一下:“陆舟,我的弟弟。” “什么周?” “一叶扁舟的舟。” “陆舟?”林轻易紧紧望着他,看着火光照映在他铜色面具上,光影交错,更添神秘。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他的手上,手指十分纤细,手背上却布满了很多伤痕,那些伤痕颜色还很新,泛着红,看样子是新伤,有些疤痕还没愈合。 林轻易的心颤了一下,忽然想到了周景寒,想到了那日血泊里的他。他也这样,浑身是伤。 她诧然抬起头,心中闪过一个不可能的念头。 她挣扎着起身,走到火堆旁,颤抖着手伸向“陆舟”的面具:“我们,认识吗?” 第25章 第25章一样的身形。 她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满心期待又满心惶恐。可下一瞬,她的手被猛地打开,力道之大,让她的手腕都泛起一阵酸痛。 陆舟抬起眼眸,隔着那冰冷的面具,只剩下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寒意,声音仿若从九幽地狱传来:“姑娘,请自重。” 他的声音低沉冰冷,比陌生人还要疏离。 周景寒从来不会用这样冰冷的声音和她说话。 林轻音身子微颤,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都不敢动,只能嗫嚅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她往后退了两步,回到了起初站着的地方,目光却紧盯着眼前这个男人,怎么也挪不开。 她的视线落在男人裸露在外的手背上,那里布满了一道道伤痕,有棍棒击打留下的淤青红肿,也有刀划伤后皮开肉绽、尚未愈合的狰狞创口,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 恍惚间,她好像置身在林家的前厅,眼睁睁看着周景寒身中剧毒后倒下,被一群下人毫不留情地拳打脚踢,直至浑身皮开肉绽。 “疼吗?”她嗓音沙哑,泪珠滚落,掉进燃烧正旺的火堆里,眨眼间便化作了灰烬,消散得无影无踪。 陆舟仿若没听见她的话一般,眼睛只盯着那跳跃的火光,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都过去了。” 过去了?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来得及细问,就听陆瑾厉声呵斥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再啰嗦,你自己走去京城!” 林轻音吓得一哆嗦,赶忙闭了嘴,大气都不敢出。 一阵风猛地灌进这破旧的庙宇,吹得火苗左摇右晃,差点就要熄灭。 陆舟遭不住风,剧烈地咳嗽起来,一阵接着一阵,撕心裂肺一般。 陆瑾面上担忧,急忙大步上前,细细查看他的伤势,嘴里还埋怨着:“你这是何苦呢,好好的药,怎么就先给她了!” 陆瑾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这破庙空间狭小,他嗓音又浑厚,林轻音一字不落地落进了耳朵里。 她看向地上的那只药碗,又抬眸看向戴着面具的陆舟,他身子这般虚弱,分明比她更需要这药来抵御风寒。 林轻音又湿了眼眶,心头莫名泛起担忧。明明与这人相识不久,可这种揪心的感觉,好像潜意识里,她已经把眼前的男子当成了景寒哥哥。 风还在呼啸着,陆瑾扶着陆舟换了个避风的位置,可这破庙窗户残破,冷风依旧一个劲儿往里灌。 林轻音没缘由的心疼。 她咬着下唇走到陆舟面前,挺起单薄的身子,努力为他挡住来自窗外的冷风。 “不必。”陆舟声音微弱,透着几分无力拒绝的虚弱。 林轻音充耳不闻,执拗地站在那儿,纹丝不动。 陆舟看她倔强的模样,沉默了片刻,终是没再言语。 他低下头,盯着眼前的火堆,看火花绽开又熄灭。 庙宇外,不知何时下了雨,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雨水顺着破败的屋檐滴落,积成一个个小水洼。 陆瑾靠在墙边睡着,响起了浅浅的鼾声。 林轻音站不住了,又担忧着陆舟的身体,不敢生出困意,便走到他的身边坐下,围着火堆想让他更暖和些。 陆舟看了她一眼,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两个人静静坐着,一句话也没说,可两个喉咙滚了又滚,不知咽下了多少心事。 这一夜,漫长而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林轻音来了困意,她浅浅打了个哈欠。 陆舟耳尖微动,哑声道:“困了,就睡吧。明早还得赶路。” 此时雨势渐大,但风逐渐小了,陆舟的咳嗽也有所好转。林轻音点了点头:“嗯,你也早点休息。” 她起身准备去另一侧的墙边,还没等她转身,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句急切的提醒:“小心!” 陆舟拉住她的手,猛地一拽,将她拉到身侧。 她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跌入他的怀中。他戴着面具看不清神色,可眉眼中闪过的痛楚清晰分明。 第27章 血腥味传来,林轻音知道他的伤口又裂开了。 她慌乱道:“你没事吧?” 陆舟没说话,只嘘了一声,眼中闪过浓烈的警觉。 陆瑾也被惊醒,他的神色更加冷峻,瞪着双眼慢慢靠近门边。 林轻音怔怔地看着他俩,还未反应过来,庙门已被猛地踢开。 大雨之中,三个黑衣人持刀闯入,雨水顺着他们的斗篷滴落,在泥地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陆瑾仿佛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不问来由,直接怒喝一声提刀砍去。 陆舟立刻抱着林轻音躲到佛像身后,警告了一声:“呆着别动。” 话音刚落,他长剑出鞘,上前迎战,与陆瑾一起将三个黑衣人逼至门外。 刀剑碰撞的声音刺破雨夜的寂静。 林轻音躲在佛像后,看不见庙外的景象,只能看见满地淋漓的献血,那是陆舟尚未愈合的伤口。 她紧闭双眼默默祈祷,直到外面渐渐安静,她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轻音睁开眼睛,看见陆舟关切的眼镜,即便他带着面具,也掩盖不了浓烈的担忧。 “你没事吧?”他冷着声音开口,又恢复了最初的冷漠,只是喉咙处的颤抖无法掩饰。 林轻音哄着眼眶摇头:“我没事,你怎么样?” 陆舟没有回答,只是松了口气,下一瞬,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鲜血从他的胸前、左臂不断滴落,在地上 汇成一小滩。 “陆公子!”林轻音冲过来扶住他,声音里满是惊恐,“你流了好多血...” 陆舟摇头,想推开她,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直到收拾完残局的陆瑾冲进来,才重新分开她俩。 陆瑾带着怒意,声音更如洪钟一般:“与你无关。” 他将陆舟扶到墙角,扯开衣服为他上药。 林轻音这才发现,他的身上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新伤旧伤不知受了多少次的暗杀。 在这清冷的雨夜里,陆舟死咬着嘴唇,连一句闷哼都没有。 林轻音看着他的背影,心好想也被一刀刀撕裂,满是流血的划痕。 雨停时,天亦亮了。二人着急赶路,收拾停当,便准备启程。 林轻音站在两匹马跟前,眼巴巴地瞧着,可他俩丝毫没有要捎上自己的意思,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陆瑾面色冷峻,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也看到了,我二人惹上了麻烦,实在不方便带你前行,我劝你还是趁早回家去吧。” 林轻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要去京城,我要找人。” 陆瑾瞪了她一眼:“你就不怕死?” “不怕。”林轻音仰着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陆瑾也被她惊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奈地看向身旁的陆舟。 陆舟抿唇,一言不发,很久才睨了她一眼,语气淡漠:“不方便。” 话落,双腿一夹马腹,缰绳一甩,那马便扬蹄飞奔而去。 林轻音一慌,转头看向陆瑾。 陆瑾也没办法,摊了摊手:“我弟说了,不方便,你还是赶紧回家吧。” 话音落下,两匹马转身离去而去,只在空中留下血迹混合着雨水,在地上印出淡淡的红痕。 林轻音不愿放弃,她的心里始终有一个声音,追上去,追上去。 林轻音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越走越远,咬了咬牙,徒步跟上。 可这山路崎岖坎坷,她没走几步就摔了好几跤,膝盖、手掌擦破了皮。 “景寒哥哥!”她大声喊着,却得不到回应。只能改口道,“陆大哥,你们等等我!” 虚弱的声音回荡在山间小路上。 连一贯冷酷的陆瑾都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可陆舟却仿若没听见,头也不回地策马前行。 林轻音渐渐没了力气,脚步越来越沉,最后实在撑不住,整个人虚脱地瘫跪在地上,望着渐行渐远的马儿,满心的难过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又堵在嗓子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也许,他真的不是景寒哥哥,只是我太想他,也太愧疚了。” 她无力地坐在地上,尖锐的石子划破了衣服,刺在肌肤上,可她却浑然不觉,满心的失落与绝望将她彻底淹没。 就在她无计可施之时,耳边响起马蹄声音。 林轻音心中大喜,抬头看去:“景寒哥哥!” 来者,却是陆瑾。他骑着马折返回来,眉头紧皱,满脸嫌弃,嘴里吐出两个字:“上马。” 林轻音愣了一下,不敢确定他话音的意思,这是同意带她一起走了? 陆瑾见她发呆,眉头皱得更紧,翻身下马,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抱上马背。 骏马长嘶一声,再度疾驰而去,林轻音下意识搂住陆瑾的腰,稳住身子。 三人汇合后,陆舟轻轻撇了眼她搂着陆瑾腰部的手臂,又迅速移开了。 赶了一天的路,终于抵达一个村子。三人寻到一户农家,好说歹说借住了下来。 陆舟伤势严重,伤口得及时换药,可一路奔波,药已所剩无几。陆瑾瞧着天色还不算太晚,便打算去镇上买药,匆匆交代几句,便出了门。 林轻音则在厨房里忙着煎药,待药煎好,她小心翼翼端着药碗,朝着陆舟的屋子走去。刚走到门边,就听见里头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摔落在地。 林轻音心里一紧,也顾不上礼节,猛地推开房门:“你还好吗?” 待看清屋内情形,她一下子愣住了。只见陆舟正慌乱地伸手拿面具往脸上戴,上身赤膊着,那遍布身躯的伤痕就这么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她眼前,稍微一动,伤口便渗出血来,看着触目惊心。 林轻音的嗓子瞬间发颤,舌尖像是打了结,话都说不利索。她目光下移,瞧见那滚落至脚边的金疮药瓶,心里明白,定是他疼得厉害,才连药瓶都拿不住。 “我帮你上药吧。”她带着哭腔,声音里满是心疼。 “不必。”陆舟沉声道,语气依旧冷淡,透着拒绝的意味。 林轻音却仿若没听见,她把药碗端到陆舟面前,轻声哄着:“你先把药喝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陆舟身后坐下,打开了金疮药瓶。 “别动。”陆舟声音暗哑,透着几分隐忍的痛苦,他想躲开,可身子稍稍一动,浑身伤口就像被撕裂一般,疼得他冷汗直冒。 林轻音心疼极了,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又怕弄疼他伤口,赶忙缩了回来,嘴里念叨着:“我只是帮你上个药,上完就走,不会打扰你的。” 说着,她用手指抠出药膏,动作轻柔得不能再轻柔,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他后背的伤口上。 那背上除了棍棒打出的大片红肿,一道从肩头直划到腰间的刀伤更是醒目,深可见骨。 林轻音几乎忍不住哭了出来,他到底是怎么在这般重伤下活下来的呀? 陆舟后背微微一颤,紧咬着牙关,拼命忍着,硬是没回头。 林轻音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继续专注地涂抹药膏,手指不经意划过他的腰际。 忽然间,像是霹雳闪过她的脑海,她颤抖着双手在他腰间比划。腰宽,二尺一,肩宽,三尺。 熟悉的数字,一模一样的尺寸。 第26章 第26章不再见了。 她不死心,伸出手指沿着他的腰肌,将上半身全部打量了一遍,全部都对得上! 林轻音的身子猛地一颤,泪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景寒哥哥,你说,这世上会有身形尺寸一模一样的人吗?” 陆舟后背一僵,甚至忘记了反驳。 “景寒哥哥,你疼吗?”她几乎确定眼前的人就是她的景寒哥哥。 可陆舟依旧否认:“你误会了。” “你敢发誓不认识我吗?”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他冰凉的语气中藏着一丝慌乱。 林轻音满心不解,眼泪汪汪地望着他:“你为什么不认我?” 恰在这时,陆瑾买药回来,刚进门就听见这话,眉头一皱,呵斥道:“出去,这儿没你的事!” 林轻音不肯走,双腿像是生了根,怎么也不肯挪动步子,目光紧盯着背过身去的周景寒:“我找了你一路啊。” 陆瑾见状,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她的胳膊,像拎小鸡似的把她扔到门外,语气冰冷且带着警告:“我警告你,离他远点!” 林轻音仰起头,瞪着通红的双眼看着他:“我不,他是我的景寒哥哥,我绝不离开!” 陆瑾挠了挠头:“你发什么疯!” 林轻音红着眼:“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陆瑾见状,冷哼一声,满脸不屑:“首先,他是我弟弟,不是你哥哥。其次,如果你的景寒哥哥也浑身是伤、面目全非,你不应该愧疚地躲起来吗?” “为什么?”林轻音不懂。 陆瑾轻蔑地看着她:“你敢摸着良心说,他受伤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吗?” 第28章 林轻音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张了张嘴,半晌才颤颤巍巍道:“那是我爹做的事,我……我不知道。” 陆瑾步步紧逼:“你爹为什么要害他?” 林轻音身形一颤,眼神闪躲。 陆瑾却不依不饶:“因为你爹想给你找个好夫婿,不想让周景寒娶你,是不是?” 林轻音低垂着头,不敢否认。 “所以,你爹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你,对不对?” 林轻音彻底哑口无言,满心的愧疚与慌乱涌上心头。 陆舟眯起眼睛,看着她,脸上满是厌恶:“所以,你凭什么觉得,你爹做的事和你无关?” 林轻音呆立当场,脑海一片空白,是啊,她怎么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坏事都是林宏干的,和自己一点关系没有呢? 陆瑾仍不罢休,继续在她伤口上撒盐:“要是没有你,他这会儿早就在京城了。可你呢,一次又一次害他,如今还从临川一路追上来害他?” “我没有!”林轻音大声辩驳,却被陆瑾无情地打断。 “那你能做什么?”陆瑾逼视着她,“到了京城,还得他照顾你,你不就是继续拖他后腿吗?” 林轻音愣在原地,无言以对。 陆瑾瞥了她一眼,从身上解下钱袋子,“啪”地扔到她脚下:“拿着钱,滚远点,别再祸害他了。” 在陆瑾的训斥下,林轻音愣在原地,动弹不得,内疚和自责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所以我该怎么做呢?” 陆瑾冷冷瞥了她一眼:“离开他,放过他。” 林轻音抬起眼眸,眼中泪光闪烁,却透着一股子执拗:“我要听他亲口对我说。” 她擦干眼泪走进房间,陆舟已带好了面具,只露出一双淡漠的眼睛。 他微微侧头,看向陆瑾:“你跟她说了什么?” 林轻音抢过话来:“没什么,他只说你伤势太重,让我离你远一点。” 陆舟喉咙微颤,点了点头:“是,我的伤势很重,这一个月消瘦很多,原先和我哥哥差不多。” 他的借口听起来很可笑。 林轻音心里明白,没有拆穿。她默默走到他的身后,继续为他上药:“我知道。世间面容相似者都有很多,更何况是身形呢?” 两个人心照不宣,默契地留着那层窗户纸,谁也不去捅破。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他后背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陆瑾的话。 此刻,她满心都觉得,这些伤疤每一道都是因自己而起,都是自己拖累他的“罪证”。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有个男子,曾经对一个姑娘许下承诺,要一直照顾她。可是因为这个承诺,把他害得好惨好惨。如果你是这个人,还会继续照顾那个姑娘吗?” 陆舟没有说话,他的喉咙动了好几下,好像有千言万语在嗓子眼里打转,可最终,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良久,他才闷声道:“不会,他的人生不该只有这个姑娘,还有别的事要做。” 林轻音的手僵在半空,眼泪“啪”得砸在床沿,隐隐溅到他的伤口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头的酸涩,手缓缓落下,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我明白了。” 她起身,将药膏递到陆瑾手中,哑声道:“天色已晚,我明日便回家。到时走得早,你们不必寻我。” 说完,她快步走向自己的茅草屋。 这一夜,林轻音辗转难眠,眼望着黑漆漆的屋顶,满心都是陆舟的身影。可天一亮,她就要把这身影从自己的脑海中、心海里彻底挖掉。 待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她起身下床,简单收拾了下,准备去镇上雇辆马车或是驴车,好踏上归程。 陆舟住的屋子很安静,里面的人应该还在熟睡。 林轻音心中生疼,她一点也不想离开他。可陆瑾说得对,她这样只是自私罢了,她应该放他自由。 再见了,景寒哥哥。这辈子,彻底不再见了。 她狠下心,深吸了一口气。仿若一夜之间,褪去了所有的稚嫩,逼着自己变得坚强懂事。 到了镇上,林轻音寻了辆马车,正掏钱付费时,手伸进包裹,指尖突然触碰到一个硬物,掏出一看,竟是那枚银簪子。 刹那间,张从岩临终的嘱托回响在耳边。她心一紧,忙让车夫掉转车头,重回农户家中,想着无论如何,得把张从岩的消息告知陆舟。 可当马车停农户家门口时,眼前只有空荡荡的屋子,陆舟和陆瑾早已没了踪迹。 林轻音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喃喃道:“可真绝情啊。” 一旁的农夫瞧得真切,忍不住开口:“姑娘啊,你去镇上那会儿,他俩就跟在你后头呢,直到你进了镇里才走的。” 林轻音鼻子陡然一酸,差点想要追上去。 可指尖狠狠掐进手心,刺痛让她瞬间清醒。她一遍又一遍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能再成为他的负累了。 林轻音强忍着失落与不舍,坐着马车折返回临川。到了徐城,车夫因为太远,说什么不肯再往前走。 林轻音没办法,只能暂时住在徐城,再寻别的马车继续前进。 徐城繁华,比临川小城热闹得多。刚好她不想太早回去,便在街上闲逛起来。 路过一个巷口时,一股大力忽然从旁袭来,林轻音身子一歪,整个人被拽进了一条昏暗幽深的小巷! 第27章 第27章振作起来 林轻音吓了一跳,疯狂拍打着对方的手臂。直到那人叫了一声:“别打了,是我!” 林轻音猛地停下,看见了张从岩憔悴的脸。 “你没死!”她心中大喜,第一次看见鬼还这么开心! 张从岩面露丧气,苦笑了一声,无奈道:“幸亏假死脱身,不然现在真成水鬼了。” 林轻音赶忙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从岩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只道:“你打听到周景寒的消息了吗?” 林轻音点了点头,又摇头:“他伤得很严重,现在改名换姓叫陆舟,也不认我了。” 张从岩察觉到她的难过,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应该是不想连累你。对了,你知道是什么人救了他吗?” 林轻音想了想,回答道:“一个叫陆瑾的男人,身材魁梧,五大三粗的。” 张从岩惊讶道:“指挥使陆瑾?他可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如果真是太子救了他,周景寒应该是安全了。不过这样说来,想杀我的人就不是太子,难道是怡王?” 张从岩自顾自分析起来。 林轻音听不懂,连名字都没听过,只能眨了眨眼睛。 张从岩无奈道:“算了,跟你说你也听不懂。你听我的,现在别去京城,那里怕是要出大乱子了。” 林轻音点头,苦笑了一声:“我本来就不打算去了。” 景寒哥哥已经把话说的那样明白,若还贴上去,给他增添麻烦,那她真是恩将仇报了。 张从岩大概猜出来缘由,只道:“那就回家吧,你一个姑娘家总在外面,始终太过危险。对了,我安排给你的随从呢?” 林轻音无奈摊手:“跑了,听说你的船翻了,当晚就偷了我的钱跑了!” “什么?”张从岩立刻怒道,“反了他了,我一定要把他抓回来扒皮抽筋!” 林轻音听他怒骂那个随从,忽然想起了银簪:“对了,银簪子我忘记给景寒哥哥了,既然你没事了,还是还给你吧。” 她伸手准备从包裹里拿出来,却被张从岩拦住:“算了,既然给你了,你就留着吧。日后若周景寒回来找你,你再给他就行。” 林轻音闻言,又开始伤感起来:“不会有那一天了。” 张从岩默默抽了下自己的嘴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你就自己留着,别丢了就行。” 林轻音失笑:“好,我一定保护好它。” 张从岩点了点头:“你现在打算回临川吗?” 林轻音陷入沉默:“我不知道,那里早就不是我的家了。” 张从岩想起林宏和林家大娘子的所作所为,也能理解她的处境:“除了回家,你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吗?” 林轻音摇头:“没有。” 她眼神呆滞,恍若天地间的一粒浮沉,没有来处、不知归路。 张从岩有些担心她现在的状态,害怕她一时想 不开,便从怀中掏出一杯玉印,丢进她的怀里:“拿着。” 林轻音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张氏布庄在蜀中的调印。有了这枚玉印,你就是这些店铺的东家。随便从账上支些钱,买处院子住下。” 林轻音不敢接受,赶紧把玉印还给他:“这么贵重,我不能接!” 张从岩没有接手,双手抱胸道:“不白给。我想着让你帮我打理那些店铺,赚的钱可不能比我二叔在时少。” “这不行……” 见林轻音还要推辞,张从岩没给她机会,接着说道:“我不日便要赶回京城,实在没精力照应。你现下既不想回家,又暂无旁的事做,正好去接手店铺好生经营,也换个环境散散心,免得钻了牛角尖。” 第29章 张从岩像个东家,自然而然地给她安排任务。 林轻音明白他是怕自己想不开,故意给自己找事做,感激地接下了那枚玉印:“多谢。若是把你的铺子赔倒闭了,可不许赖我。” 张从岩笑道:“不赖你,何况你的织技我放心,又是从小在布庄长大的,肯定难不住你。张家布庄里还有不少织娘,你跟着她们也能精进技艺。倘若日后你的锦缎一尺千金,记得给我便宜些。” 他笑着打哈哈,想要宽慰她的心情。 林轻音吸了吸鼻子,看着他感激一笑:“好。” 她点头答应,努力振作起来:“你说得对,我不能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至少要把娘亲的云霞锦传下来。” “这就对了。”张从岩会心一笑。 “快回家吧,我让我的贴身随从王衍送你回去,放心,这次一定不会出岔子。” 第28章 第28章自我救赎 林轻音回到了临川,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张家名下的“纤云布庄”。 “纤云布庄”的掌柜许娘子,原是从京城远道而来的织娘,在临川执掌布庄已有十余年,是个极为厉害的女掌柜,早年还与林轻音的母亲有过来往。 林轻音此番前来,正是要寻她。 许娘子正在柜台后拨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作响,抬头看见林轻音先是一愣,继而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林家姑娘?你不是跟着少主一起去京城了吗?” 许娘子对林轻音并不熟悉,但也听说了她即将与张从岩成婚的消息。 林轻音无奈道:“说来惭愧,这门亲事并不是真的。”她不敢多说,怕重新牵扯出命案的事。 许娘子却直接挑明:“那就是为了遮掩张华文的死咯?” 林轻音忙道:“还请您不要声张。” 许娘子“切”了一声,手指不停地拨弄着算盘:“我才不管这个闲事。再说了,张华文那个老家伙,我太了解了,死了才是苍天有眼。” 一旁的王衍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许娘子话:“少主现已返回京城,临行前特意嘱托,要你多多关照林姑娘。还将玉印交付给林姑娘保管,往后,林姑娘便是这布庄的主事人。” 王衍身为张从岩的心腹,他所言之事,许娘子自然深信不疑。 她抬头瞟了眼林轻音,暗笑道:“又是帮忙遮掩,又是给你玉印,偏偏又不带你去京城,这是为何?” 王衍呵了一声:“主子的事,少打听。” 许娘子冲着王衍翻了个白眼,身体却恭敬地向林轻音行礼,口中道:“是,见过主事。” 林轻音受宠若惊,赶忙扶起许娘子:“不必多礼,张少爷给我玉印只是为了照顾我,我哪里会打理布庄,日常经营还得仰仗您。不过,往后您若在织艺方面有用得着的地方,但说无妨。” “哦?”许娘子闻言,神色诧异,“纤云布庄与林氏布庄向来是竞争对手啊,你能帮我?” 林轻音扯了下嘴角,眼眸中闪过一丝悲痛,苦笑着回应:“我母亲姓秦,我的织艺皆是母亲所授,与林家并没有关系。” 许娘子微怔,这番话好像是要和林家划清界限、彻底决裂的意思。 她凝望着林轻音,开口说道:“姑娘是认真的还是气话?倘若只是一时赌气,那您还是趁早回家吧,我可不会惯着你的大小姐脾气。” 林轻音摇头,语气坚定:“我不会回去,也回不去了。” 许娘子这才细细打量起林轻音,只见她身形消瘦,面容憔悴,双眼深陷,仿若多日未曾合眼一般。 她上前拉起林轻音的手臂,上面满是刮蹭留下的红肿痕迹,不难想象此前历经了多少磨难:“这究竟是怎么了?” 林轻音并未多作解释,默默抽出了手:“没什么,都过去了。我这次回临川不想回家,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回来。所以,有件事想请许娘子帮忙。” 她默默从怀中取出玉印,轻声道:“我如今暂无安身之所,想从布庄账上支取些银两,购置一处小院。” 许娘子看着玉印,面露难色:“不是我不愿帮忙,实在是账上没有余钱呐。” 王衍闻言,眉头深皱,身上气势十足,在旁施压道:“这也是少主的吩咐,你照办便是。” 许娘子瞥了他一眼:“你说的轻巧,你倒是掏钱……” 王衍语气加重,打断她的话:“若是还想继续在张家谋生计,就按少主说的做!” 许娘子沉了沉脸色,不再辩驳。她望向林轻音,解释道:“并非我小气抠门。实不相瞒,二爷初来临川之时,几乎将所有银钱席卷一空。这事儿,临川城内张家的各处产业均可作证。” 许娘子所言,半真半假。虽说张二爷来时的确收走大半银钱,可日常周转的资金还是留了些许,购置一处小院的费用,并非拿不出来。 只是,若将铺子周转的钱挪作他用,万一林氏布庄趁机寻衅,届时该如何应对? 她看着林轻音,诚恳说道:“买院子的钱我拿不出来。但我一直独居,林姑娘要是不嫌弃,可以搬来跟我同住,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林轻音看出许娘子的不乐意,也不强求,便应道:“那就打扰许娘子了。” 当日晚上,林轻音便住进了许娘子的小楼。王衍将她妥善安顿后,也连夜启程,追赶张从岩去了。 林轻音踏上小楼,所有的陈设映入眼帘,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尤其是那架织机,静静立在角落,还有一旁琳琅满目的五彩丝线,跟记忆里娘亲房间的一模一样。 林轻音眼眶一热,泪珠子差点滚落下来。 许娘子倚在门边,看着她道:“林姑娘,我让你住下,并非是因为张少爷的那枚玉印。我在临川扎根十年,早已不受京城方面过多管束。但我敬重你娘的为人,如果她知道自己唯一的女儿如今满身伤痕,大抵是不得安心的。” 林轻音吸了吸鼻子,压下泪意,轻声道谢, 许娘子摆了摆手。她手脚麻利,很快为她备好热水,自己则住到楼下,将二楼腾出给林轻音安歇。 林轻音沐浴完毕,径直坐到织机前,借着月光,触摸着流光的丝线。 次日清晨,天光破晓。许娘子轻手轻脚上楼,原以为林轻音还在酣睡,却看见她端坐在织机旁,身旁摆放着两匹新织好的锦缎。 布面泛着华彩,恰似天边云霞织就。 “你这是一夜没睡?”许娘子瞪大了眼,满脸惊愕。 林轻音双眼疲惫得几乎睁不开,仍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这是我的诚意。” 说着,她将两匹布捧到许娘子面前:“您的飞花锦独步临川,我年少时跟着娘亲学过皮毛,昨夜斗胆,把飞花锦和云霞锦的技法相融,手艺糙笨,还望您多多指点。” 许娘子接过锦缎,细细端详,眼中满是惊叹:“天哪!我跟你娘斗了好几年,谁也不服谁。没想到你竟有这般巧思妙手,能将两种技艺完美融合!” 许娘子捧着锦缎止不住的赞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直到林轻音打了个喷嚏,她才抬起头,看见满脸苍白、摇摇欲坠的林轻音。 她赶紧放下锦缎,上前扶住她:“快坐下!” 许娘子心中的防备已然消 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怜惜与疼爱。 她一把将林轻音揽入怀中,这才摸到她的身上瘦的吓人,几乎一点儿肉都没有,忍不住心疼道:“好好的孩子,怎么给折磨成这样了!” 她轻抚着林轻音的发丝,满是关爱:“你就安心在这儿住下,往后若有人胆敢欺负你,我定拿剪刀戳瞎他的眼睛!” 林轻音被她逗笑了:“难怪我娘从前常夸您性子厉害,不好惹呢。” 许娘子一怔,想起秦秀娘那永远低眉顺眼的模样,长叹一声:“你娘就是性子太软了,你可千万不能学她,听到没有?” 女人性子软,是要被欺负一辈子的。 林轻音郑重点头,笑道:“若再有人想欺负我,我也拿剪刀戳他的眼!” 许娘子闻言,开怀大笑:“这就对了嘛。” 用过早饭后,林轻音回房补觉。可睡梦之中,一个伤痕累累的背影反复浮现,如鬼魅般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她骤然惊醒,泪水已然浸湿眼眶。周景寒的话还在耳畔,清晰地提醒着她:“他走了,不要她了。” 林轻音抬手拭去泪痕,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告诫自己,不可再为过往落泪。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她不能沉溺在过去了,更不能浪费了张从岩和许娘子的一番苦心。 她起身,再次走到织机前,一刻不停地忙碌起来,试图用织出的云锦拯救碎掉的自己。 第29章 第29章要么听话,要么死。…… 在许娘子的改良之下,飞云锦巧妙地融合了飞花锦和云霞锦的优点,刚一面世,就在临川城大火起来。 一时间,纤云布庄风头无两,短短的一个月就开了两家分店。 第30章 夜晚,许娘子疲惫了一天,回到家里,坐在林轻音对面,脸上乐开了花。 “隔壁乐城、锦州都来打听飞云锦的事情,都在问我是从哪儿找了能工巧匠,才能织出这么好看的锦缎来。” 林轻音嫣然浅笑:“也多亏了你的改良,不然我一个人累死了,也织不了几匹布。” 林轻音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是许娘子化繁为简,改进了织艺,传授给庄上其她的织娘,才能织出大量的飞云锦来。 虽然其他织娘的手艺相较林轻音略逊一筹,但成品也远比从前布庄所出的锦缎出色许多。 许娘子看向林轻音,见她神色淡淡,好像真的与世无争一样,心中满是疑惑。 “你确定不告诉别人?凭你的手艺,若是有心,就是京城也有许多布庄抢着要你。” 林轻音摇头浅笑:“我在这儿挺好的。张少爷信任我,许娘子也照顾我,我还要帮布庄织出更好看的锦缎呢。” 许娘子看着她不达心底的微笑,暗自叹了口气:“你若想分散一下精力,我没有意见,不过千万不要累坏了身子。”就跟她娘一样。 林轻音点头:“我知道,多谢许娘子关心。” 她微微笑着,却好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任何阳光都照不进她的心里。 许娘子不再劝她,想起另一件事:“对了,今天你爹来了三趟布庄,话里话外打听着飞云锦的事情。” 旁人可能看不出飞云锦的秘密,但林宏一定能看出这里融了云霞锦的技艺。 林轻音神色平静,只是淡淡“哦”了一声,随口问道:“林家的生意现在怎么样了?” 许娘子道:“当然不怎么样,你娘去世后就一直在走下坡路,你一走更不行了。短短一个月,就关了两家铺子,还有不少织娘跑来咱们家了。” 林轻音闻言,什么话也没说。 许娘子道:“你当真不心疼?这可是你自家的生意。” 林轻音撇了撇嘴:“是我家的生意没错,可早已与我无关了。等到我爹去世后,林家所有的财产都是刘氏和她儿子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许娘子叹了一声,不再说话。那刘巧儿年纪轻轻嫁给林宏,不就是为了钱吗?怎么会轻易把家产给林轻音。 正说着,楼下有人敲门。 许娘子有些奇怪:“天色已晚,谁来找我?” 她起身下楼开门,万万没想到,门外站着的竟是林宏。 许娘子一惊,忙高声道:“林掌柜?您怎么来了?” 二楼的林轻音一听,猛地抬起头来。她站起身走到窗边,隔着纱帘,望向楼下。 许娘子拦在林宏的身前,调笑道:“林掌柜深夜来访,有何贵干呐?” 林宏故作镇定地反驳:“这才刚天黑,怎么就深夜了?还请许娘子莫要胡说。” 许娘子打趣道:“天黑就是天黑,摸到我家来也不怕你的小娘子生气?” 林宏这人虽然没什么良心,但有一点好处就是不沉迷女色,也不爱与女人调笑纠缠。 他没理会许娘子的调侃,抬头望向二楼:“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许娘子白了他一眼,佯装糊涂:“我跟你又不是心有灵犀,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 林宏脸色一正,严肃道:“我想见见我的女儿。” 许娘子心中一惊,面上愈发轻挑:“胡说八道什么?这儿就我一个人,难不成你想占我便宜?” 林宏瞥了她一眼:“飞云锦,别人瞧不出,我却清楚的很,你瞒不过我!我女儿轻音在你家吧。” 许娘子指尖一颤,但她也是经过事的,面上仍装作不知:“你可别冤枉人,林姑跟我们张少主定了亲,早就去京城享福了,怎么会在我这儿呢?” 林宏知道她不会说实话,也不和她纠缠,仰起头冲着二楼喊道:“轻音,我知道你在楼上,跟我回家吧。” 林轻音心中一紧,没有说话。 许娘子见状,直接用身体把林宏挡在门前,大声道:“大晚上的,你喊什么?再来叨扰,别怪我告你耍流氓!” 她的声音很大,左邻右里都能听见。 林宏纵然脸皮够厚,但众目睽睽之下,也有些挂不住面子。 他沉默了片刻,看向楼上:“桂姨想你想的紧,你不想去看看她吗?” 林轻音手一抖,意识到林宏正在威胁她。 “明天晚上,我在家等你,咱们爷俩好好吃顿饭,不然……”他的话没说完,但威胁之意已明明白白。 林轻音攥紧拳头,心中愤恨,她没想到林宏已经无耻到了这个地步,竟然拿桂姨的性命威胁她! 林宏走后,许娘子上了楼:“你真要回家?” 林轻音陷入沉思,很久才抬起头:“既然他猜到我在这里,以后不会轻易放过你。我回家也好,把所有话都跟他说清楚。” * 夜色降临,林轻音踏着月色,回到熟悉的林府。 踏进他的小院,林轻音仿佛还能闻到那日的血腥味。周景寒倒在血泊里,只剩下一口气。 她忍不住发颤,几乎站立不住。 林宏站在门口,见她回来,立刻换上一副慈爱面容:“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你终究是舍不得这个家。” 林轻音冷静下来,嗤了一声,冷冷问道:“桂姨呢?你把她怎么了?” 林宏瞪了她一眼:“死丫头,真把爹想成坏人了?她是府里的老人,我能把她怎么?不过是用她引你回来罢了。” 林宏说着,心中泛起苦涩,没想到他这个爹还不如一个奶娘。 他走上前,拉着林轻音的手走进屋里:“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了些菜,都是你喜欢吃的。” 林轻音看着桌子上的菜,恍惚想起一些久远的回忆。那时候,娘亲还在,就在这间屋子里,她们一家三口亲密地欢笑。 后来刘巧儿嫁进来,她就很少来了。 林轻音不再回忆,冷冰冰地看着林宏:“大娘子呢?怎么没见她?” 林宏道:“我让她带着沐盛回娘家了,今晚上就咱们爷俩,说说心里话。” “心里话?我跟林老爷有什么心里话可说?” 林宏耐着性子劝道:“别赌气了,事已至此,你除了回家,还能去哪儿?难不成真要在许娘子那儿待一辈子?” “在那儿待着有何不可?”林轻音毫不 示弱。 “胡说八道。算了,你如今在气头上,我不跟你计较,等你回去睡一觉,明早醒来,你还是林家的长女,是我最疼爱的女儿。” 林轻音冷笑一声,觉得这话虚伪至极:“林老爷,有什么事您就说吧,光听这话,怪恶心的。” “你!”林宏的面子有些挂不住,闪过一丝怒意,但想着现在的处境,硬生生忍了下来。 他给林轻音倒了杯茶,自己则喝了一杯酒,才开口道:“飞云锦是你织的吧。” 林轻音知道他终于切入正题,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是又怎样?” 林宏皱起眉头:“你有这般本事,从前为何不做?偏要去帮着对手?纤云布庄的许娘子从前就跟你娘不对付,如今,你还要帮她来对付林家,你就这么报答我跟你娘的养育之恩?轻音啊,你可以生我的气,但不能拿你娘的心血开玩笑啊!” 他又拿娘亲当作借口! 林轻音心头渐渐涌起怒意:“你眼睁睁看着我娘活活累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布庄是她的心血呢?” “那是意外!” “是你根本就不在意!” 林宏被噎得说不出话,憋了半天才道:“总而言之,你必须把飞云锦带回家来!说一千道一万,咱们才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林轻音看着他,目光渐渐露出冷意:“爹,我问你一个问题。在我消失的这一个多月里,你有派人找过我吗?” 林宏神色一慌,结巴了一下:“我……我怎么没找,当然找了!” 林轻音怒道:“别骗我!如果不是飞云锦影响到了家中的生意,你是不是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 林宏这才坦言:“你跟着张少爷走的,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轻音冷眼看她:“好。第二个问题,刘巧儿对我下药的事,你知不知道?” 林宏瞬间眼神闪躲,不敢回话。周景寒被人掳走后,他暗中彻查,自然知晓刘巧儿指使春月下药一事。 “那你有做什么吗?”林轻音追问他。 林宏不敢抬头:“他毕竟是你的继母,而且也没闹出大乱子来。你要是生气,等她明日回来,我让她给你道歉!” “呵!”林轻音怒极反笑,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忍着胸中的怒意,“我再问你,倘若有一天,我遭遇杀身之祸,你会救我,还是为了自保把我推出去?” 林宏脸色张红,尴尬不已。却仍强装镇定,说着违心的话:“我当然会救你啊!你可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啊!” 第31章 说着,他把手放在林轻音的肩膀上,以示亲昵:“我的好女儿,回去睡一觉吧!醒来后,安心地织飞云锦,等家里生意有了起色,我给你找个更好的夫婿,比张从岩还要有钱的夫婿!” 林轻音再也听不下去,恶心地将他的手甩开:“别碰我!” 她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喷出来:“林宏,你心里除了钱,到底还有什么啊!你不爱我娘,你只爱她的云霞锦,她病了累了你一点也不关心,只希望她能给你能赚更多的钱!” “其实你也不喜欢刘巧儿,她虽给你生了儿子,可没本事帮你赚大钱,所以你瞧不起她。你让她日日活在续弦、填房的羞耻中,随意被外人耻笑,从不为她说一句话!” 林轻音越说越气,几乎是怒吼出来:“其实你也不爱我,不过是因为虎毒不食子,才装作一副慈父的样子,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恶毒罢了!” 下一瞬,一个巨响的巴掌落在林轻音的脸上,她的半边脸全部肿了起来。 林轻音仰起头,眼中泪光闪烁,眸中却满是倔强:“没关系,反正我已经看透你了。” 她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林宏拽住,一把甩在椅子上:“放肆!你是我生的,你的命都是我的!谁给你的胆子忤逆我!” 他眼中燃起了火焰,恨不得掐死林轻音:“要么你乖乖听我的话,你还是我的好女儿。要么,你就死!” 第30章 第30章烧为灰烬。 林宏脸上仅存的一丝慈爱也消失殆尽,他看着林轻音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背信弃义、吃里扒外的叛徒。 林轻音腰杆挺得笔直,决然地看着他:“我不会再任由你摆布了。” 林宏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会轻易放你走?” 林轻音仰起头,对他对峙。来此之前,许娘子早已为她安排好了侍卫,就是怕林宏强行扣留,好保护她平安离开林家。 她依照约定,将桌上的一个碟子狠狠摔落在地,以此示意侍卫现身。 然而,屋内却一片死寂。 林宏看着她的小把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以为你能逃脱我的手掌心?” 林轻音心底闪过一丝慌乱,面上仍强作镇定道:“就算我今夜无法脱身,那又怎样?你能困住我一时,却困不住我一世。手长在我的身上,只要我不情愿,你休想得到一匹云锦!” 林宏气得咬牙,双目通红似火:“那我就杀了桂姨!不,我先斩她一根手指,如果你还敢忤逆我,我就砍断她一只手。不知道她那把老骨头,经得起几次折腾!” 林轻音气得发抖,看着林宏脸上的狰狞,呵斥道:“你简直是疯了!” 林宏却理直气壮:“是你逼我的!”反正照这样下去,林氏布庄不出两年便会彻底垮台,对他来说,这比要了他的命还要可怕! 林宏怒视着林轻音,仿佛眼前之人已不再是他的亲生女儿,只是一只能赚钱却不听话的貔貅。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一支利箭破窗而入,擦着两人的身躯,“噗”的一声钉入墙壁。 刹那间,两个人全被吓得不敢动弹。 林宏率先回过神来,眼神慌乱,手脚并用地爬到门边,哆哆嗦嗦地拉开一道门缝向外窥探。 还未等他看清外面的状况,“砰”的一声巨响,门被一股强大的外力从外一脚踹开。 林宏被巨大的力道踹得倒飞进屋里,狼狈地摔在地上。 两名蒙面男子手持利刃,站在大门前。 林轻音以为他们是许娘子派来的人,猛地松了一口气:“你们怎么才来?怎么还换了夜行衣?” 她起身朝他们走去,就在靠近之时,察觉到了异样。 这两个人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手中刀刃之上,鲜血淋漓,在月色映照下,透着渗人的寒光。 林轻音惊恐地瞪大双眸,借着清亮的月光,看向院外。 原本静谧安宁的小院,此刻横七竖八地躺满了随从的尸体,鲜血汩汩流淌,瞬间沦为了人间炼狱。 其中,还有许娘子派来的两名侍卫!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林轻音呼吸急促,慌乱地后退了两步。 林宏也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杀手背对着月亮,目光冰冷地注视着林宏:“周景寒,你们可认识?” 林宏与林轻音瞬间抬起头,谁也不敢贸然出声。 直到杀手抬起手中的剑,林宏才颤声道:“认识。但、但他已经不在林府了!” 杀手声音冷冽,毫无感情:“我知道。我只问你,这四年周景寒居住在林家,可有留下什么物件,或者与你们说过什么?” 此话一出,林宏瞬间洞悉了对方的来意。只是面上仍佯装不懂:“这是何意?还请两位老爷明示!” “别给我装傻!据说他手中握有通天楼倒塌一案的关键证据,究竟放在何处?” 林宏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摆手:“我不知道啊!” 杀手的剑近在咫尺,寒光闪烁:“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啊,这四年里,他难道从未向你透露丝毫?” “没有,绝对没有!那周景寒虽住在我家,却一直待在马棚,跟下人没什么两样!” 杀手冷笑了一声:“这几年,他只与你们林家人有所接触,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毫不知情?” 林宏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慌乱地解释着: “我真的不知道!其实我……我恨不得杀了他!要不是因为周景寒父亲年轻时对我有恩,任他的儿子流浪在外会被人指指点点,我早就将他除之而后快了!” 林宏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可杀手显然不信他的话。 杀手上前一步,剑尖轻轻划破他的喉结,一道鲜血缓缓流下:“若不如实招来,休怪我严刑逼供!” 林宏顿时慌了神,喉咙处的疼痛令他双腿发软,不住地颤抖。 “还不说?”杀头冷笑着,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就在剑尖落下之际,林宏瞬间将手指向林轻音。 “她!她与周景寒最为亲近,有什么话也只与她说!” 林轻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林宏竟会将她推出来顶包。 她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林轻音深吸一口气,倔强地望向杀手,缓缓说道:“我与他的确关系很好,但我并不知晓他手中是否持有证据。我可以将这四年来周景寒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你们听。不过,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要你们,帮我杀了他。”林轻音手指直直地指向林宏。 林宏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大声叫嚷道:“你疯了!我可是你爹!” 林轻音冷冷地看着他,眼中的恨意丝毫未减。 杀手对视一眼,手起刀落间,一道鲜血溅射而出。林宏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他捂着喉咙,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伸出手想要拽住林轻音的衣摆,似是要求她帮忙。 林轻音向后撤了一步,不让他触碰自己。 杀手又将剑指向林轻音,冷冷道:“你,跟我走。将这四年来周景寒说过的话、去过的地方,老老实实全都交代出来!” 林轻音笑着点头,那笑容在这血腥的场景里显得格外诡异:“好啊,我跟你们走,不过外面天冷,你们等我拿件衣服。”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向里面的卧房。 杀手眯起眼睛,警惕道:“不许动!不要耍花招。” 林轻音甜甜地笑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我能耍什么花招?只是现在白天天暖,夜晚却寒。我自幼身体孱弱,若是冻坏了,你们还得费心找大夫为我诊治……” 她话尚未说完,杀手便不耐烦地催促道:“赶紧拿了衣服,随我走!” “好。”林轻音一边后退,一边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酒壶悄悄藏入衣袖之中。 她缓步走进卧房,看似不经意地扫视屋内,轻纱罗帐随风轻舞,满是奢侈富贵的味道。 她佯装拿取外衣,暗地里却将手中的烈酒缓缓倒在轻纱之上。 随后,她迅速拿过柜子上的烛台,毫不犹豫地点燃了罗幔,熊熊烈火瞬间腾空而起,在她和杀手之间隔开了一道火海。 杀手见状,惊慌大喊:“你在干什么!” 林轻音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又将剩下的酒倒在自己的衣裙上,举着烛台,烛台距离自己只有不到两尺的距离。 她紧盯着杀手,眼神决绝道:“这条命,是生是死只能由我来决定。若你想抓住我,便冲进来,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杀手咬了咬牙,狠着眼睛,准备强行穿越火线! 就在这时,一直抽搐的林宏忽然挣扎着站起身来,不知哪来的力气,他抱起桌上的酒坛,将酒全部泼到两名杀手身上。 另一名杀手见状,转身一剑刺入了林宏的胸膛。 第32章 林宏再也支撑不住,发福的身体轰然倒地。 林轻音望着满地流淌的烈酒,立刻将手中的蜡烛奋力扔向屋子中央。 只一瞬间,火光漫天,火势迅速蔓延开来,整个屋子都被大火吞噬。 两名杀手的衣服上也沾满酒水,在这屋内,随时都有引火烧身的危险! 二人对视一眼,顾不上其他,匆忙逃离了即将坍塌的房间。 林轻音站在熊熊烈火之中,望着渐渐远去的杀手背影,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林宏。 他看着林轻音,嘴角竟露出一丝微笑。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一串钥匙扔到她的脚边。 “柜子,寒衣……” 在火光的映照下,林宏彻底咽了气。 林轻音看着他痛苦不堪的样子,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她俯身捡起地上的钥匙,颤声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就算没有这串钥匙,我也知道寒衣在何处!” 她早就知道,林宏的柜子里藏有冰蝉丝织成的寒衣,刀枪不入、烈火不侵,是他珍藏的宝贝。 她本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躲进卧房,想靠大火吓退那两名杀手。 可罗幔引发的火势太过微弱,不足以威慑杀手,是林宏帮她完成了最后一步。 林轻音大脑一片空白,双手颤抖着打开衣柜,从柜子里取出寒衣,披在身上从熊熊烈火中逃到了院子里。 她忍不住回头望去,林宏已被大火吞噬,只剩一双眼睛似乎还在看她。 林轻音浑身颤抖,喃喃自语:“别以为我会原谅你,我绝对不会!” 忽然间,火光冲天,断掉的横梁砸在林宏身上,将他彻底烧为灰烬。 第31章 第31章争夺家产。 林轻音逃离火海,又怕杀手还在附近,不敢贸然离开。 她躲到对面的门房,直到府中其他的下人和周边邻居发现火势,纷纷拎着水桶赶来扑灭大火。 趁着他们救火之际,林轻音才趁乱离开了林家。 她回到了许娘子的小楼,已经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许娘子吓了一跳,忙问她发生了什么。 林轻音说不出话来。她浑身颤抖,双眼睁得大大的,才能支撑着自己不倒下。 过了小半个时辰,她发麻的手脚才渐渐平缓,将一切告诉了许娘子。 许娘子见多识广,短暂的惊慌之后,她镇静下来,飞鸽传书,送至京城,把今夜的事告知张从岩。 在京城那边回话之前,林轻音彻底藏匿了踪迹,呆在小楼里无人知晓。 林家那边,林宏的死亡在临川城内沸沸扬扬的议论了很久。 刘巧儿一身孝服,送林宏出殡。 没多久,便听说刘巧儿的父母以照顾女儿、外孙为由,直接住进了林家。整个林府彻底成了刘家的地盘。 林轻音心有不甘,不愿意让母亲的心血就这么落到别人的手里。 但许娘子劝住了她:“林府和布庄就在那里,又不会长腿跑掉,眼下还是你的安危要紧。京城那边传来了消息,少主会安排王衍过来。” 林轻音只能暂时忍下,住在小楼里,听许娘子带回来的消息。 但刘家人并没有打理布庄的打算。 一日上午,许娘子刚出门,没多久又回来,匆匆忙忙的。 “糟了,我今早上一去布庄,就遇上了刘家老爷。他好像要把林氏布庄和林府全都卖出去!这是要拿钱跑路的意思?” 林轻音并不意外:“我爹不是简单的死于大火,当夜还死了十来个人,一看就是寻仇。刘家人不想呆在凶宅里,也很正常。” 许娘子犯了愁:“若是他们将布庄卖出去,换一大笔钱,日后可就不好要回来了。” 林轻音看向许娘子:“你能帮我拖住他吗?” 许娘子凝视着林轻音,点头道:“你手里有玉印,你就是纤云布庄的老板。只要你一声令下,倾家荡产我也拦住。” 林轻音感动不已,向她道谢:“麻烦你了。” 许娘子笑着摇了摇头。 张家在临川的产业虽不算多,但其话语却极具分量。许娘子以张家的名义要买,其他布庄暂时不敢来抢。 她以资金没谈妥为由,硬是脱了六七日,刘家人自是心生不悦。 傍晚,刘老爷直接上门堵截,要个说法。 许娘子笑道:“刘老爷这是什么意思啊?” 刘胜道:“许掌柜说要购买林氏布庄,可这些天下来,一直推脱搪塞, 您到底想不想买,还请给个准话。” 许娘子依旧在笑:“这话说的,我当然想买。但纤云布庄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须得京城那边同意了,拨了银子下来,我才能做主。” 刘胜没了言语。林氏本是临川城最大的布庄,除了背靠京城的纤云布庄有实力买下,其余之人皆无力承接。 可京城一来一回,最快得一个月才有消息。他实在等不了了。 这几日,他虽然搬进了林家,但他日日做噩梦,梦见有人拿刀要砍他们。醒来之后,又什么都没有。 这梦太真实,就像真是发生过一样。 刘胜叹了一声:“这样吧,您要是一次性拿不出这么多钱,我先卖给你一家铺子。” 许娘子道:“不行,一家铺子也得京城那边点头,我才能花钱。” 刘胜急了,出言威胁:“那我不卖了。” 许娘子也不服软:“那你能卖给谁?张家想买的,谁敢来抢?” 一时间,两个人僵持不下。 林轻音在二楼,将一楼的话听的清清楚楚。从二楼的楼梯缝隙,她甚至能看见饭桌上刘胜的表情。 他很着急,似乎急于逃离此地。 也许不只是因为林府是凶宅那么简单。可能,那伙杀手后面又去了林府搜查。 正僵持间,屋外传来一声马鸣嘶吼。 许娘子听出了这熟悉的马蹄声,赶紧起身开门。不多时,她领着王衍进了屋子。 许娘子笑道:“这是我家张少主的贴身护卫王衍,特地从京城赶来的。” 听到京城二字,刘胜两眼放光,以为买卖要成了,忙不迭道:“钱带来了吗?” 王衍面色冷峻,冷声道:“我家少爷说,林氏布庄他要了。” 刘胜和二楼的林轻音同时变了脸色。 这钱如果真给了,林家所有家产就彻底归了刘家,再也要不回了。 刘胜却是面露大喜:“真的?还得是张少爷果断!钱呢?” 王衍瞥了他一眼,哼笑了一声:“我家少爷的意思是,他身为林府的准女婿,这布庄理应由他接管。刘老爷您,没有资格发卖。” “什么?”刘胜变了脸色,“什么准女婿?婚事不是吹了吗?连聘书上都写了周景寒的名字!” 林轻音心中陡然一紧,有些吃不准。 若林轻音还是张从岩的未婚妻,他介入此事也算名正言顺。但婚事确实改了。 王衍却笑道:“什么聘书?我家少爷和林姑娘的婚事,是当着秦县令的面公开的。带着林小姐回京城时,也是林宏林老爷亲自送走的。跟周景寒有什么关系?” 刘航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一层。他急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这是耍无赖!” 林轻音也松了一口气。幸好林宏要面子,从始至终,一直坚称她是去京城嫁给张从岩的。临川城,人人都知道。 至于那个聘书,大抵也在火海之中烧毁了吧。 刘胜是个泼皮无赖,哪能就这样同意:“就算张从岩是林家女婿,哪又怎样?我女儿是林府的当家主母,还给林家生下了唯一的儿子。林家的财产,本来就是我的!” 许娘子听了这话,在一旁讥讽道:“我听说过兄弟姐妹争家产的,还没听过亲家公来争家产的。真真是脸都不要了!” “臭娘们,管你屁事!”刘胜瞪了她一眼,瞬间想明白了一切,“姓许的,你一直在拖延时间,原来是为了抢我的钱!” 他瞪大了眼睛,抄着桌上的碗碟,就要向许娘子砸去! 幸好王衍还在,抬起一脚将刘胜踹到在地,抽出手中剑:“少爷说了,刘氏孤儿寡母,可以继续住在林府。但你们,全部滚蛋!” 刘胜瘫在地上耍赖:“我不!想抢我钱,除非你要我的命!” 他把自己的脖子主动往王衍的剑上送,赌王衍不敢杀人。 林轻音见状,心中愤怒不已。没想到这世上不仅有比林宏跟更爱钱的,甚至还有这种爱钱到不要脸的! 王衍也憋着气,习武之人不经激,眼瞅着就要动手,被许娘子及时拦下。 许娘子笑吟吟道:“王护卫别生气,为这点小事吃官司,不值当。” 刘胜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许娘子瞥了他一眼,冷声笑道:“就是想杀,也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她说着,顺势倒下,就睡在了刘胜身旁,还将胸前的衣服拉开一半:“哎呦,刘老爷,你这是干什么呀?闯进我家还要对我动手动脚?” 第33章 刘胜变了脸色,将许娘子推到一边:“你胡说八道什么?” 许娘子跟他瘫坐在一块,目光看向王衍道:“王护卫,你现在就把街坊邻居喊来,看看他刘胜做的什么混账事,然后你再将他绑了送官!” “你这是诬陷!”刘胜使劲将她推开,却被她紧紧抱住不放。 许娘子继续道:“送了官之后,你就说这是张家的事,张家要自行处置。秦县令是个和事佬,大抵不会管的。到时候,刘胜自然就落到你的手里了。” “好主意。”王衍目光冰冷,开了刃的剑光闪着寒气。 他转身就要往外走,刘胜吓了一跳,怕秦县令那个和稀泥的,真把自己交给张家处置,那他哪还有命! 他眼珠子一转,决定暂时放下,日后再做谋划。当即开口道:“等等!算你们厉害!我走!” 他从地上爬起来,想要跑,却被许娘子拦住。 许娘子跟王衍对视一眼,直接将刘胜的内裤剥了下来:“你别想着卷土重来。这衣服在我手里,随时都能告死你!” 刘胜脸色涨红,咬着牙道:“你给我等着!”他拎着裤子仓皇逃跑,眨眼间消失得没影。 许娘子把门关好,才喊了林轻音下楼。 王衍向她行礼:“见过林姑娘。” 林轻音摇头,诚挚向他道谢:“多亏了王护卫及时赶到。” “林姑娘别客气,这都是我家少爷的意思。” 林轻音点了点头,小声问道:“京城现在怎么样了?” 王衍眉间一皱:“京城怕是要翻天了。” 林轻音心下一紧,想问别的,又不好开口。 王衍像是猜到她的心思,道:“少爷让我跟你说,那人一切平安,你不必担忧。” 林轻音抿了抿唇,本想嘴硬说自己不想知道,可心里的确松了一口气。 王衍还道:“林府大火的事传入京城后,太子也派人来了。少爷猜测,可能是应了那人的请求,来保护你的安全。” 林轻音嘴角露出苦笑,要断就断个干净,何苦又挂念着她。 第32章 第32章小院重逢。 王衍把刘胜赶走的第二天,就以“清点资产”为由,带着人去了林府,阻止刘家人继续“变卖”林府财产。 刘胜被抓住了把柄,又打不过王衍,只能灰溜溜地回了刘家。临走前,还交代刘巧儿一定要钉死在林府,等到王衍走了之后再做打算。 这无异于让刘巧儿守着一座空宅邸,过一辈子。 从始至终,林轻音都没有露面,还是住在许娘子的小楼上。不管外界发生了什么,她还是把心思都放在织锦上。 傍晚,她正在织机前整理丝线,楼下忽然传来“嘭”地一声,是铁锁被打落在地的声音。 紧接着,二楼楼梯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听这声音,是个男子的脚步。 林轻音心神一凛,停下了手边的动作。她起身,藏进一旁的衣柜,透过缝隙,看着一个男人走进屋里。 男人身材魁梧,站在屋子中间,扫了一眼房间,最后将目光落在衣柜上。 透过缝隙,四目相对,竟然是熟人。 陆瑾望着衣柜,不屑地哼了一声:“出来。我的刀能劈开锁,就能劈开柜子。” 他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带着 嘲讽。 林轻音想起王衍说过的话。他说,太子殿下派人来了临川。难道是他? 她从衣柜中出来,没有丝毫的窘迫,端庄一笑:“陆大哥?好久不见。” 陆瑾神色严肃,眼神中透着与生俱来的高傲:“难为林姑娘还记得我?” “陆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怎敢忘记。” 她给他倒了杯茶,请他坐下:“陆大哥不是去京城吗?怎么来临川了?” 陆瑾瞥了她一眼:“你不用跟我装傻。我的身份,想必你也知道。” 林轻音抿了口茶,嫣然一笑:“知道。但我小小民女,竟然劳您大驾,前来临川保护我,真是受宠若惊。” 陆瑾嗤笑了一声:“如果我不来,有人就要来了。” 林轻音心中一颤,拿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 她强撑着笑意,开玩笑道:“不会是你的弟弟,陆舟吧?” 陆瑾不觉得好笑,他面色阴沉,冷声道:“你可知道,当他听说你家中失火、深陷险境时,差一点就离开京城,回来找你了!” 林轻音没有说话,用力握紧手中的被子,才让自己没有颤抖:“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也不是我让他回来的。” 陆瑾冷哼了一声:“你倒是无情,就没想过这样会毁了他的前程吗?” 林轻音不甘示弱地回怼:“您过奖了,我哪有这个本事,我连京城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陆瑾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也懒得跟她废话,直接说明了来意:“临川不安全,我这次前来是奉了太子之命,要送你离开。” 林轻音微怔,既是太子之命,她根本无法拒绝,只能问道:“去哪里?” “去一个很安全,但周景寒绝对找不到的地方。”末了,陆瑾又补了一句,“这也是太子的意思。” 林轻音骤然抬头,纵然她再愚笨,也听出了其中深意。 这是保护,也是囚禁。从此,周景寒唯一的软肋,只在太子一个人手里。 她心中一沉,看向陆瑾:“我们什么时候走?” “立刻。” 林轻音沉默片刻,抬头看向他:“可以。但我想跟你打个赌。” “什么赌?” 林轻音嫣然一笑,没有直言。 深夜,林府。一个黑衣人翩然落在庭院之中。 他好像对这里很熟悉,三两步走到了林家小姐居住的院子。 正准备靠近时,一直埋伏于此的陆瑾拦住了他:“阁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黑衣人没有说话,径直往屋里走。 陆瑾大喝一声,猛地向前,抬起十几斤重的砍刀劈向对方。 黑衣人身形一闪,险险避开,衣角却被锋利的刀刃削去一片。 陆瑾看着黑衣人的身形,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的伤没好,打不过我的。” 此言一出,黑衣人也不再伪装。 他站在原地,目光深切,清冷的声音犹如高山下流下的清泉:“她在屋里吗?” “不在,她已经离开了。” “去了哪里?” 陆瑾道:“你不该问,更不应该回来!” 周景寒站在原地,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带着清冷与悲伤:“我不可能看着她出事,却无动于衷。” 陆瑾叹道:“你这样感情用事,如何能得到太子的信任!” “我为什么要得到他的信任?等通天楼的案子一破,我还是要离开京城,回到她身边的。” “可太子器重你,是不会放你离开的。” 周景寒眉间微蹙:“所以,是太子殿下带走了她?” 陆瑾点头:“是。只要你好好为太子做事,林姑娘自会安然无恙。” 换言之,如果他有异心,林轻音便会身首异处。 周景寒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入了京城,一切都身不由己,他的命也不是他的。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可他还是想拼一把,看看有没有机会,在太子的人抵达之前,救走轻音。如今看来,他还是迟了一步。 周景寒什么话也没说,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看着院中间盛开的杏花树。 他恍惚间想起了从前,想起秦姨采杏花做香囊的样子,想起轻音红着脸,偷偷把杏花带在发髻上的样子。 他忍不住扬起微笑,如画的眉眼在月光中清冷出尘。 很久,他才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只要我为太子做事,她就会安全,对不对?” 陆瑾点头:“我以性命起誓。” “好。”周景寒喉咙微颤,声音低沉。 趁着周景寒沉思的空档,陆瑾走到院外,找到躲在假山后的林轻音,眉间难得有一丝颓丧:“你怎么知道他会回来?” 林轻音仰起头,看向天上的月亮,嘴角扬起温柔的微笑:“我猜的呀。” 她笑颜如花,姿颜夺目。月光之下,眼中的泪光晶莹闪烁。这一个月的痛苦与煎熬,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 他回来了,他没变过,这就够了。 这一刻,她和自己和解了。 陆瑾看着她,又看向院子里的周景寒,无奈叹了一声:“我输了。我会遵照赌约,告诉太子殿下,你已死在半月前的大火之中。” 这样,太子也不会用她去拿捏周景寒了。 林轻音俯身行礼,郑重地道谢。 天亮之时,陆瑾和周景寒启程回了京城。 林轻音也梳起了妇人发髻,戴上了厚厚的面巾,找到王衍:“你带我去京城吧。” 她要以无名氏的身份,去见证周景寒从今天开始的灿烂人生。 第34章 第33章 第33章京城偶遇。 薄暮时分,林轻音与王衍的马车终于踏入了京城的城门。 若是还在临川,此刻街边早已没了行人,家家户户都忙着生火做饭,可京城全然是另一番景象。白日的喧嚣还没散去,夜晚的热闹又要来临。 马车缓缓穿行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林轻音忍不住撩起车帘,好奇地张望外面的繁华。 眼前的一切都让她心声欢喜。这就是京城啊,她好几次要来,却都折在了半路的京城。 想到这里,林轻音忍不住笑了一声。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一家绸缎庄门口,门额之上,“月华布庄”四个大字苍劲有力。 布庄已然打烊,王衍先一步下车,回身搀扶林轻音,轻声道:“少主在店里等您。” 林轻音有些惊讶,带着几分讶异迈进布庄,一眼便瞧见了正在试衣服的张从岩。 相较在临川时的落魄,张从岩整个人精神焕发,一袭华服衬得他贵气逼人。 林轻音眉眼弯弯,盈盈行礼:“见过张少爷。” 张从岩闻声抬眸,见她一袭素白衣衫,清冷出尘,脸上带着面纱,恰似月宫中的仙子不慎流落凡间。 他不禁打趣道:“怎么还戴上面纱了?见不得人了?” 林轻音垂眸浅笑,并未多言。来京城的路上,虽和张从岩用飞鸽传书通过几句话,但她没敢将太子的事写在纸上。 直至此刻,王衍将绸缎庄的大门关好,林轻音才把那夜的事如实道来。 末了,她轻声一叹:“如今,我已是个死人。不过,我带了不少银两来,也能养活自己,不会将您牵扯进来。” 她仰起头看向张从岩,只露出一双澄澈如水的眼眸。 张从岩瞪了她一眼:“说的什么胡话?我是那贪生怕死之人吗?只是如此一来,你就要隐姓埋名过日子了!” 林轻音倒不在意:“如今我父母双亡,要这身份还有什么用?反正京城没人认识我,往后日日戴着面纱,也不会有人察觉。” “那周景寒呢?”张从岩突然问道。 林轻音身形一僵,愣了半晌,才缓缓道:“我不会与他相见的。” 张从岩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闭上了嘴,不再插手她们之间的事。 他指了下铺子,转移了话题:“对了,你瞧瞧这铺子怎么样?” 林轻音抬眸,打量了一眼:“挺好的,不愧是张家的产业。” 张从岩笑意更浓:“不是张家的,是你的。” 林轻音一愣:“什么意思?” “你忘了?在临川时,我答应过要送你两间铺子的。” 林轻音这才想起,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赌约都不作数了,铺子也当不得真。” 张从岩仰起头:“我一言九鼎,说送就送,省 得日后你还赖我小气。” 林轻音被他得意的样子逗笑,忍不住道:“那另一间呢?” 张从岩一怔,理直气壮道:“我怕你一人忙不过来,先给你一间经营着。” “哼,是你舍不得了吧?小气鬼。” “胡说,我分明是怕你累着!”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相互打趣,原先的伤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笑了一阵,林轻音才认真打量起铺子。虽说是布庄,可店内布匹存量并不多,反倒是做好的成衣占了大半。 铺子后头有个小院,既能生火做饭,二楼还能当作休憩之所。 张从岩解释道:“张家人口众多,你若是住进去,很容易被人发现。单独给你寻个院子,又怕不够安全。思来想去,这儿临街,身处闹市,人来人往的,反倒最为稳妥。” 他考虑的十分周全,林轻音满心感动,连忙向他道谢。 张从岩摆了摆手:“跟我还客气什么。天色已晚,你怕是还没吃饭吧?要不我带你逛逛京城的夜市,顺带去吃点东西?” 林轻音眼眸一亮,满脸期许:“好啊,早就听闻京城富贵繁华,我可得好好开开眼界。” 张从岩笑着招手:“走着!” 两个人并排走在大街上,融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夜幕已然降临,各家商铺门口纷纷挂起了灯笼,红的、粉的,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林轻音有些疑惑:“京城的夜市会持续到很晚吗?” 张从岩侧头回道:“自打宵禁解除后,便没了时间限制。不过,再过一个时辰,街上的人也就散了。” 林轻音微微点头,沿街一路走着,只觉处处新奇,当真开了眼界。 整条街上,最是吸人眼球的,当属一家灯笼店。店内各式各样、五彩斑斓的灯笼琳琅满目,精致极了。 林轻音顺手拿起一盏镂空灯笼,挑杆轻举,将灯笼置于眼前,里头坠着个葫芦样式的风铃,微风拂过,发出轻灵悦耳的声音。 她透过灯笼的缝隙,望向大街上的男男女女,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抹笑意。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 月光之下,那人一袭玄色衣衫,身姿挺拔,神清骨秀。 他踩着月光而来,穿过拥挤的人潮,一步一步,走进了这小小的灯笼里,落进了她的掌心之中。 “这是梦吗?还是幻觉?”林轻音看得呆愣,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直至张从岩轻轻推了她一把,林轻音才如梦初醒。 她猛地抬头,真切地瞧见眼前之人,这不是幻觉! 周景寒就在她的眼前,一步一步地靠近。 刹那间,慌乱涌上心头。她忍不住懊恼,这是什么该死的缘分?入京第一天就撞上了? 林轻音左顾右盼,急切地寻觅着能藏身的地方。虽说她现在戴着面纱,可仅凭身形,她笃定景寒哥哥能一眼认出自己。 她快步走到屋子里头,佯装弯腰查看灯笼,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追随着外面的动静。 她看见周景寒孤单一人,走在熙攘的人群里。他好像有心事,径直路过了灯笼铺,并未朝里看上一眼。 林轻音松了口气,心里又忍不住揪成一团。失落于他越走越远,难过于他竟然没有看见自己。 她紧紧盯着那道远去的身影,目光贪恋,舍不得移开分毫。 直到张从岩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低叹一声:“别看了,咱们还是快走吧。除非,你想跟他相认?” “不。”林轻音立刻摇头,她不能出现,否则不仅会连累他,也会害了陆瑾。 她敛神,严肃了脸色,准备离开。 刚起身,身后陡然传来一道清冽如泉的声音:“张从岩?” 林轻音心头一惊,周景寒不知何时竟折返回来! 她神色慌乱,赶忙低下头,躲到铺子里面,藏在摆满灯笼的货架后。 周景寒薄唇微抿,步伐稳健,缓缓走近时,让人不自觉感到一阵压迫。 林轻音不禁讶异,现在的他和昔日逃难去临川的他,早已不是同一个人了。 她躲得更深,透过缝隙,注视着他的每一个神色。 周景寒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张从岩身上:“张少爷?可真巧,方才路过没留意,走了几步才想起是你。” 张从岩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时,面上已然恢复平静。他轻笑道:“是啊,巧得很。周公子出来逛街?” 周景寒道:“路过而已。张少爷怎么一个人?” 张从岩哈哈一笑,打着马虎眼:“闲着没事,来看看灯笼。周公子呢?去而复返,应该是找我有事吧?” 周景寒沉默片刻,竟抬腿走进了屋里。 林轻音吓了一跳,慌忙又往里躲了一点。 张从岩也慌了一瞬,下意识用身体挡住身后的林轻音,干笑道:“怎么了?周公子神神秘秘的?” 周景寒微微垂眸,声音愈发低沉:“前些日子,你也派人去了临川,对吗?” 林轻音心头一紧,透过灯笼缝隙,瞧见他眉眼间流露出的担忧。 周景寒又道:“你的人应当是最早抵达临川的,可有见到她?” 张从岩咽了下口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硬着头皮回道:“见到了,她很安全。但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这句话,明显是说林轻音已被太子接走。 周景寒的心渐渐沉了底。他眉眼间闪过一丝失落,忍不住自嘲一笑。 明明已经告诫过自己,不要再想,可看见张从岩时,还是忍不住回头询问。 周景寒呼出一口浊气,点头谢道:“既是如此,便不打扰了。” 说罢,他转身欲走。 林轻音松了口气,准备起身,周景寒却停下脚步,蓦地回头,径直朝着林轻音所在的货架走来。 此刻,两个人仅隔着一盏灯笼的距离,薄纱般的纸面后,隐隐透出他清俊的面容。 林轻音慌乱地眨着眼睛,只要他拿走面前这盏灯笼,就能看见她慌乱的眼眸。 第35章 第34章 第34章青梅竹马。 周景寒慢慢抬起了手臂,指向她面前的灯笼。 林轻音的心越跳越快。 就在他准备取下灯笼之际,张从岩一把冲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腕:“周公子,这么晚了,你吃饭了吗?” 周景寒身形一顿,有些诧异。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淡淡道:“还没有。” “巧了,我也没有,我请你吃饭去,别不给我面子啊。”张从岩嘴角扬起,顺势一拉,把周景寒拽出了门外,顺便给林轻音做了个手势,让她赶紧回去。 林轻音注视着他俩走远,直至彻底瞧不见了,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她抬起头,看向刚才周景寒准备伸手的灯笼。 这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灯笼,没什么特别。倒是灯面上画着一棵杏花树,还算栩栩如生。 昏黄的烛光从灯笼里透出,杏花伴随着光影微微摇晃,好像活了一样。林轻音看着灯面,忽然就想起了她院子里的那棵杏花树。 难道是因为这个? 她心头莫名一颤,心跳陡然加快。鬼使神差般,她向老板买下了这个灯笼,一个人回了月华布庄。 接下来的日子恢复了平静,再没有一丝波澜。 布庄的生意还算不错,客人来来去去,每日忙忙碌碌。店里有两个裁缝,每天早上来,傍晚走。 日子就在这平淡又热闹的琐碎里,悄然溜走。只是,自那天晚上后,她再也没碰上过周景寒。 一日傍晚,裁缝刚走,林轻音一个人守着铺子。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清脆声响。她抬眸望去,一位姑娘笑意盈盈地站在那儿,开口问道:“老板,劳烦您瞧瞧,我这衣服的锦缎,是您家的吗?” 林轻音 定睛细看,眼前的女子娇俏明艳,满头珠翠,一看就是富家千金。而她身上的衣服,正是她织的飞云锦。 林轻音点头,嘴角噙着笑意:“没错,姑娘可还喜欢?” 少女眉眼弯弯,笑意更浓:“喜欢,这是我朋友送我的。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这里来的。” 林轻音轻声应道:“姑娘喜欢就好。” 月华布庄主要卖的是京城最流行的西华锦,每天早上从张家布庄的仓库里运来。 但她闲来无事也会织上两匹飞云锦,卖的比西华锦好,总是供不应求。 女孩道:“我想再买两匹,你直接帮我做成成衣。” 林轻音颔首:“好。不过这飞云锦存量不多,得等上几日。姑娘先挑挑颜色,待成衣做好,我亲自给您送到府上。” “嗯,那我先付定金。”少女爽快应下,从荷包里掏出银子,忽又顿住,压低声音询问道,“对了,你这儿能做男子的衣物吗?” 她说这话时,脸上露出红晕,余光偷偷瞟了眼屋外。 林轻音心下一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门外衣角随风轻扬,影影绰绰露出一个男人的衣衫。 她心领神会,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可是要给外面那位公子做衣服?” 少女娇俏地点了下头。 林轻音笑笑:“可以的。那就麻烦公子进来,我要替他量好身形。” 少女笑着点了下头,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景寒哥哥。” 林轻音的手陡然一僵,她猛地抬起头,看见缓缓走进来的男人。 他身形挺拔,气质卓绝。眉眼较往昔多了几分冷峻锐利,仿若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林轻音只觉呼吸一滞,胸口像被重石压住。 女孩高兴地走到他身边,语气带着撒娇:“景寒哥哥,这家店的锦缎很好看,你也做身衣服吧。” 周景寒看了眼店中的西华锦,有些瞧不上。他眉头微皱,一口回绝:“不必了。” 说罢,他抬眸看向林轻音,目光触及她面庞的瞬间,身形猛地一僵,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但很快,他又恢复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声音有一丝颤抖:“掌柜为何以纱覆面?” 林轻音的心砰砰直跳,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她垂下头,刻意压低了声音:“我脸上有胎记,怕吓到客人。” 周景寒不相信,下意识想要凑近细瞧,却被女孩拽到一边:“景寒哥哥,你这样不礼貌!女子容貌受损已经很难过了,你不可以盯着她看的。” 周景寒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她双手紧紧捂着脸颊,身形微微颤抖,一副局促不安、生怕被人窥见胎记的模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颔首致歉:“抱歉,是我唐突了。” 他礼貌后退了一步,又低头看向少女:“你自己做衣服就好,我不需要。” 少女怯生生抬头:“景寒哥哥,你生气了吗?” 周景寒摇头,神色缓和些许:“不是,只是天快黑了,你该回家了。” 少女这才展颜:“嗯,我们出来是有些久了。景寒哥哥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好。” 她转身回到林轻音面前,笑道:“为我量身吧。等衣服做好后,送到文昌伯府上即可。” 林轻音掐了下手心,才冷静下来。应了一声,领着少女走到里面。她拿过裁衣尺,为女孩量身形。 快量好时,终是忍不住问道:“外面的公子,是你的意中人吗?” 姑娘脸颊绯红,羞涩一笑:“是啊,我们很小就认识了。不过几年前,他家中遭遇变故,离开了京城,好在如今又回来了!” 少女眉眼弯弯,满目欣喜。 林轻音却是喉咙发紧,艰难一笑。是啊,变故。临川的四年只是他人生中的一次变故罢了。 他的父亲本是三品大员,所交往的都是贵族子弟。现在,他得了太子赏识,很快就要翻案,自是要回到他原本的锦绣前程上了。 林轻音苦笑一声,忽然有些后悔,以前竟从未问过他在京城有什么青梅竹马。 若是早些知道,她绝不会缠着他。 身形量好后,林轻音陪同少女出来。周景寒还站在门外,仰着头,向上看。 林轻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正在看那盏画着杏花树的灯笼。 她眸光一颤,不敢说话。 周景寒却没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眼林轻音后,陪文昌伯府的小姐离开了铺子。 他走后,林轻音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街上行人全部散尽,她才失落地关上门,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铺子里。 她想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走到后院用信鸽给张从岩去了封信。 她想要能改变声音的药,确保自己绝不会被认出来。 张从岩回信骂她傻,但第二天晚上,他还是派人来给她送了一瓶药水。 第35章 第35章哪个好妹妹? 林轻音看着眼前的药水,掌心不自觉地沁出了冷汗。 她并不知道喝下这药水之后会变成什么?她的声音会变得粗哑难听吗?会和从前的自己完全不一样吗? 可转瞬之间,一抹自嘲的笑意爬上嘴角,从前的自己,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 她闭上眼睛,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她曾有过开心与快乐,可随着娘亲的去世、景寒哥哥的离开,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就算从前的林轻音全部被抹杀,又有人会怀念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仰头喝下了全部的药水。 奇怪的是,并没有她想象中的苦涩或者灼热。反而甜甜的,像糖水一样。 林轻音不禁错愕,王从岩不会拿了瓶糖水来骗她吧? 她试着开了口,轻声道出:“京城、杏花、周景寒。”音色听起来并无异样,这药水不会真是假的吧?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将瓶子扔到一边,不再折腾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起身走到织机旁,按照文昌伯府小姐挑选的颜色,专注地织起飞云锦。 锦缎织好后,她就交给了店里的裁缝杜娘子和她的学徒阿文。 阿文是个胖胖的男孩子,跟林轻音年龄差不多大。平日里在铺子里打下手,把杂务料理得妥妥当当。 正午时间,客人比较少,林轻音趁着闲暇清点剩余的锦缎。 这时,有客人上门,说是上次做的衣服偏大,需改小尺寸。 林轻音抬眸一看,心里便知晓这是阿文的手笔,转头朝着后院高声喊道:“阿文,阿文,出来一下。 正在后院准备中午饭的阿文应了一声,围裙都没摘就走了出来。 他看了眼铺子,只有秦姐姐和一位大娘,可刚才的声音分明来自一个妙龄女子。 他一脸疑惑地看向林轻音:“秦姐姐,刚才是谁喊的我?”林轻音来了京城后,对外声称自己姓秦,随她母亲的姓。 林轻音有些惊讶,笑了一声:“是我喊的你呀。” 阿文睁大了眼睛:“怪了,我竟然没听出来?” 林轻音心头“咯噔”一下,蓦地想起那夜喝下的药水。她没有多言,只是催促阿文给客人重新量尺寸,把衣服改得更合身些。 第36章 等客人走后,林轻音喊住阿文:“阿文,你刚才真的没听出来我的声音?” 阿文挠了挠头,也是一脸纳闷:“这会儿听着好像没差别,可刚才在后院,确实没听出来。” 林轻音心下了然,看来这药水的效用是慢慢显现的,声音也在悄然改变。 她点了点头,让阿文继续做饭去。 次日,杜娘子的衣服也做好了。本想差阿文送去,偏巧阿文去了别处送货,尚未归来。 杜娘子年纪又大了,腿脚不好。林 轻音便主动揽下这差事,带上两件衣服前往文昌伯府。 家丁核验无误后,引着她步入后院。 文昌伯的小女儿孙嫣然见到衣服,眉眼间满是欢喜,当即试穿了一番,赞不绝口:“果真漂亮,比西华锦强多了!” 她爱不释手地摩挲着锦缎上精致的纹路,越看越满意。 林轻音衣服送到,余下的钱款也收下,正准备离开。 孙嫣然却道:“你等一下。半月后是我祖母过寿,我想给她也做件寿衣。” 林轻音正犹豫,目光扫到孙嫣然拿出的丰厚订金,立刻笑着应承下来。 随即,她跟着孙嫣然去了老太君的院子里。 老太君快七十了,精神头很足。听到小孙女有这番孝心,立刻笑得合不拢嘴。 她站起身来,一边让林轻音为她量尺寸,一边跟孙嫣然聊天。 老太君打趣道:“嫣然呐,你都十六了,也该挑个好婆家咯。” 孙嫣然顿时双颊绯红,娇嗔道:“祖母,您说什么呢!” 老太君笑意更浓,继续追问:“你心里头可有中意的少爷?明宣侯府的世子还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 孙嫣然佯装嗔怒,轻跺了下脚:“祖母,您就别乱点鸳鸯谱啦。” “好,我不说。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孙嫣然羞涩一笑,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手托着下巴,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片刻后,她忽然道:“祖母,您还记得景寒哥哥吗?” 听到这个名字,林轻音的心抽得一颤,手上动作却未停歇,继续为老太君量尺寸。 老太君眯着眼睛,好半天才想起来:“你说的是周毅山的儿子?” “是啊。”孙嫣然连忙应道。 “周家被抄家之后,我听说他回老家了?” 孙嫣然嘴角含笑,娓娓说道:“如今又回来了,还是被太子殿下的人接回来的!我爹让我跟他多接触接触。” 老太君叹了一声:“四年前周家突逢变故,咱们全都避之不及,如今又上赶着凑过去,怕是不妥吧?” 孙嫣然道:“那怎么了?从前景寒哥哥最疼我,才舍不得生我的气呢。” 一声声的“景寒哥哥”传进林轻音的耳朵里。听得她心里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住,险些脱口而出:“他到底有几个好妹妹?” 幸好她及时忍住,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老太君疼爱小孙女,自然满脸宠溺:“赶明儿你带他来让我瞧瞧,我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 她俩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避讳林轻音,或者说,压根没把林轻音这样的人放在眼里。 林轻音默默听着关于周景寒婚事的讨论,恍惚间,她想起在临川的日子。 谁能想到,她也是和周景寒喝了交杯酒的。 只是说来可笑,那是杯有毒的酒。 林轻音量好尺寸,又让老太君挑选颜色,一切妥当后,林轻音告辞离去,一路回到月华布庄。 杜娘子瞧见她,连忙说道:“音音,刚有人来找你,前脚才走。”说着,抬手朝外指了指,“估摸还没走远。” 林轻音走到门口,目光扫去,蓦地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几乎是瞬间,她慌乱地转过身,躲回了铺子里。 杜娘子见状,满脸疑惑:“怎么了?像见到鬼一样。” 林轻音扯了下嘴角,暗暗自嘲:“可不是心里有鬼嘛。” 她径直上了楼,躲进织布间,把铺子交由杜娘子和阿文照料。一直到傍晚她俩走了,林轻音才下楼。 只是这心绪莫名地烦闷,她索性提早打烊关门。 谁料刚要落锁,周景寒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门前。 林轻音吓了一跳,心“砰砰”直跳,片刻后才想起她现在戴着面纱,有什么可怕的。 她抬头看向他:“抱歉,铺子打烊了。” 周景寒却道:“天还没黑呢。” “我说打烊就打烊。”林轻音没好气地回道,一股无名的火升起。 周景寒却仿若未闻,自顾自说道:“我想做几件衣服,劳烦掌柜的给我介绍一下哪种布料比较好。” 林轻音只得忍下心中的烦闷,像对待寻常客人一样,询问道:“公子要做衣服?” “是啊。”他随手一指,指向了一件浅粉色的锦缎。 林轻音看了一眼,缓声道:“是做给姑娘的?” 周景寒一怔,这才注意到自己指了什么。但已来不及更改,只好硬着头皮道:“对,但我分不清哪种锦缎好,还请掌柜介绍一二。” 林轻音越听越烦闷,只能忍着脾气道:“这是西华锦,时下京城最流行的,很多姑娘都喜欢这种。” “这种呢?”他急于追问,甚至忘记掩饰表情。 林轻音一惊,敏感地意识到,他可能不是为了做衣服,而是想试探她的声音。不过看他这神情,好像真没听出来? 林轻音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声道:“这也是西华锦。”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试探着。 周景寒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她的声音。可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浓,这声音像,又不像。 “这个呢?” 林轻音渐渐不耐烦了,忍不住提高了声调:“你到底做不做衣服?” 她这一喝,倒让周景寒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做,刚才指的几匹布,都做。” “哦?”林轻音惊讶地扫了一眼,五六匹布,都是女子的衣衫。 好家伙,她忍不住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又是要做给哪个好妹妹?” 第36章 第36章我已有妻子。 话刚出口,林轻音就后悔了。她暗自懊恼,怎么就将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了? 幸好脸上带着面纱,周景寒应该看不见她窘迫的脸颊。 她往后退了一步,解释道:“我只是替文昌伯府的孙小姐感到不值罢了。” 周景寒微怔,疑惑道:“为什么?” 林轻音扯了下嘴角:“上次孙小姐那般热忱,满心欢喜地想要给您做一件衣服,您却爱答不理的。如今一下订做了五六件衣衫,若是送给别的姑娘,她一定会伤心的。” 周景寒一脸平静,语气淡淡:“我跟她并无关系。” “是吗?”林轻音歪了下头,“我下午去文昌伯府送衣服,还听她提到了你,说你们可是青梅竹马呢?” 她抬起眼眸,故意看他的表情。 “不是,我们只是自小认识罢了。”周景寒说得有些急切,生怕她误会似的。 林轻音抿了抿唇,心中闪过一丝欢喜。她转过头,小声嘟囔:“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周景寒心头莫名一沉,目光紧锁着她。 他从来不是爱说话的人。可这会儿,不知为何就想同她解释清楚。 或许,是因为她的身形太像了,让他有些恍惚。 “掌柜是哪里人?”周景寒冷不丁抛出这么个问题。 陡然被这么一问,林轻音心下一慌。好在她反应迅速,很快镇定下来:“并州的,小地方。公子应该不知道。” “我去过,并州有条河,很壮阔。” 林轻音笑了:“公子说笑了。并州是山地,没有大河,倒有两条挖出来的水渠。” “是吗?” 林轻音点头:“嗯。我小时候,村子里用水不方便。村长就带着村里的壮年挖水渠。我到现在都记得,爹爹挖完水渠,浑身是泥的样子。” “那你怎么从并州来京城了?” 林轻音笑容依旧,不慌不忙道:“我爹挖渠卖力,被一位豪绅老爷相中,带回府里做了干活的领事。我也入府跟着学针织绣艺,因有些天份,加之机缘巧合,就来了这月华布庄。” 她对答如流,没有丝毫的慌乱。 在滔滔不绝的话语中,周景寒听到了和林轻音完全不一样的声音。 轻音的声音清脆悦耳,满是少女的灵动娇俏。眼前这位掌柜,声音里却透着成熟稳重的韵味。 身形可以相似,身高可以一致,但声音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何况,她谈及家乡时眼里的光彩,作不得假。又怎么会是来自临川的轻音呢? 周景寒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死了心。他抱歉道:“是我打扰了。” 他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刚才的布匹,全都按掌柜的身形 尺寸做好,完工后送到指挥使陆府便是。” 第37章 “好。”林轻音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在来京城之前,早早备好了这套说辞。而并州是许娘子的家乡,她说的都是许娘子的故事。 周景寒拱手告辞,抬脚欲走。行至门口,却又蓦地顿住脚步。 他背对着林轻音,仰头望向门口高悬的灯笼,微风拂过,灯笼上的杏花树随风摇曳。 他的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关于文昌伯府的孙姑娘,还望掌柜莫要误会。我已有妻子。” 话音落下,他大步流星,隐没在闹市的人群之中。 林轻音站在原地,好像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她双腿发软,一下跌坐在地。 “我已有妻子。”他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久久不散。 是她吗?她不敢回答,更不敢承认。 正巧有路过的客人瞧见她瘫坐在铺子中间,好心进来询问。 林轻音强撑笑意:“身子有些不舒服,客官是想买锦缎吗?” 客人摇了摇头:“我就是进来看看。姑娘,你要是身子不适,还是趁早去看看大夫吧。” 林轻音道了声谢,在他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没关系,我歇歇就好了。” 待客人离开,林轻音关上店门,独自在屋内静坐良久。 她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警告自己别再为了他费神费心,安心过好如今的日子才是正事。 她拿过周景寒选的五匹西华锦,提起笔,依着自己的身形细细勾勒。 林轻音看着锦缎上的印记,无奈苦笑,怪不得周景寒几番试探,这身形,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自己。 她抬手掐了下自己的腰,小声嘀咕:“要不然把自己吃胖点?” 念头刚起,她的肚子“咕叽”叫了一声。 林轻音暗暗发笑,放下手中的笔和裁尺。 此时,铺子外行人渐少,闹市的喧嚣慢慢沉寂,但零散的叫卖声仍时不时传来。 她重新打开店门,走到街上。包子、糕点、肉片,直到两只手都拎不下了,她才拿着食物往回走。 快到布庄时,有人喊住了她:“姑娘,你身子没事了吗?” 林轻音回头,看见刚才在店里扶她起身的那位年轻公子。 林轻音笑道:“我饿了,没吃饭,去街上买了些吃食。” 男子看着她手中的大包小包,惊讶地张开嘴巴:“姑娘一个人吃啊?” “嗯……”林轻音脸上一红,不好意思道,“饿了。” 男子爽朗一笑:“那你快回去吃饭吧。赚钱重要,吃饭更重要的。” 他生得圆脸,肉乎乎的,性子十分健谈,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林轻音弯起眉眼,点头道谢,正准备离开。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林轻音下意识回头,只见数十骑快马,风驰电掣般在大街上狂奔而来。 “小心!”男子惊呼出声,眼疾手快,一把将林轻音扑到一旁。 慌乱间,林轻音的面纱被男子无意扯落。 林轻音花容失色,忙将面纱重新带上。她慌乱地抬起头,瞧见了那马匹上的人。 陆瑾!她慌乱低下头,不敢抬起,一颗心吓得“砰砰”直跳。 她不知道陆瑾有没有看见自己,只能在心里祈祷,千万别看见她! “姑娘,你没事吧?”男子以为她被吓坏了,忙将她搀扶起来。 林轻音脸色发白,颤声道:“我没事,多谢公子相救!” 男子闻言,摆了摆手,语气随性又温和:“区区小事,姑娘不必客气。只是……” 说到此处,他微微一顿,目光落在林轻音的面纱上,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姑娘生得这般花容月貌,为何要以纱覆面?” 林轻音一惊,没想到被他看见了。她赶紧道:“公子看错了,我左脸上有胎记,怕吓到人才会带着面纱的。” 她故意抬手捂住左脸,仿佛那里真有块不堪示人的胎记。 “哦。”男子慌乱之中也只看见林轻音的右脸,并没有起疑心,还好心安慰她,“姑娘莫要难过,你这么能吃,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林轻音失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她扯开话题,看向刚才的马匹,一脸疑惑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啊?怎么敢当街纵马?” 男子眯着眼睛,看向骑马者的穿着:“这好像是东宫的人!” 林轻音本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眼前的男子真的认识?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连东宫的人都认识?” 男子神色坦然,嗯了一声:“太子是我表哥,我是明宣侯府的。” “什么?”林轻音倒吸一口凉气,这京城还真是卧虎藏龙啊,大街上随便拉个人过来就是皇亲国戚! 她定了定神,还没来得及说话,男子就摸着下巴,自顾自地分析起来:“这晚上的,难道出什么事了?我得赶紧回去告诉父亲。” 他转头看向林轻音道:“我得回家一趟,你也赶紧回去吃饭吧。” “好。”林轻音哪敢拦他,行礼告别后,赶紧回了铺子。 她回了房间,看着买了一桌子的吃食,倒没心思吃了。 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半夜里,忽然听到大街上马蹄阵阵。一波又一波,好像真要出什么事了。 林轻音坐起来,心里忽然变得焦躁不安。 第37章 第37章威胁! 林轻音左右睡不着,心里担忧得厉害,总感觉要出大事。 一夜煎熬,直至天明。临街商铺果然开始议论起昨夜的马蹄声。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消息,说是昨天夜里,太子被禁足于东宫,就连陆指挥使也被禁足在家,不得外出。 林轻音吓了一跳,不由得想起昨晚,陆瑾在长街上纵马狂奔的那一幕。 “难道真的出什么事了?该不会是通天楼翻案的事情出了岔子吧?”林轻音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周景寒。若真是因为通天楼的案子,那他也一定会受到牵连! 林轻音心急如焚,可这些宫门之事,哪里是她能打听到的? 思来想起,还是忍不住飞鸽传书,询问张从岩是否知道其中详情。 偏偏张从岩像失踪了一般,好几天没个消息。 林轻音也去张家打听了一番,却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只有王衍让她回去等待消息。 林轻音没办法,只能压下心中的焦灼,安心在铺子里等待。每日清闲时,就到左右店铺转转,看看有没有新的消息。 一来二去,倒是和邻里之间熟稔起来,无意之间听到了京城里不少的宫闱秘史。 诸如太子腿疾之后性格大变,怡王乐善好施颇得圣心,两王相争斗得厉害,唯有明宣侯府独善其身等等。 流言纷纷攘攘之际,杜娘子顺利完成了文昌伯府老太君的寿衣制作。林轻音带着寿衣前往文昌伯府。 一入府,林轻音就察觉到文昌伯府内气氛低沉,所有丫鬟小厮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像是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 她一路走进老太君的院子,一眼就瞧见了孙嫣然,她正板着脸坐在院子里。 林轻音礼貌问好:“见过孙小姐。” 孙嫣然瞥了她一眼,没有搭理。 林轻音有些诧异,她虽只见过孙嫣然两次,但两次都是笑容满面、巧笑嫣然,不像现在脸色阴沉得可怕,满是不耐烦的神情。 尤其是孙嫣然看见她手中的寿衣时,更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有心思给她过寿!” 林轻音心中一凛,忙低下头,不敢接这样大不孝的话。 她捧着寿衣站在门口,听嬷嬷进屋传话:“老太君,寿衣做好了,要现在试试吗?” 很快,屋子里传来声音:“让她先候着。” 林轻音只好站在院子里等候。没多久,她隐隐约约听见屋内传来的争吵声。 老太君声音苍老:“嫣然还是孩子,怎么可以拿她的婚姻大事做筹码?” 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幽幽传来:“这怎么能是筹码呢?整个京城除了皇室、就属明宣侯府身 份最尊贵。您跟侯府的老夫人又是表亲,若由您出面撮合,想来婚事必能定下。” “可嫣然前些日子还说,要带周家那孩子来见我呢?” “呸!快别提那个人了!原先让嫣然接触他,不过是想着太子将他接回,必会委以重任。咱们只需略施小惠,日后便可让他铭记恩情。谁曾想现在太子都被禁足了!” 妇人的声音里满是嫌弃,巴不得和周景寒尽快撇清关系。 老太君又说了些话,可天空却打起了雷,吞噬了所有的声音。 天上阴云密布,很快飘落下几滴雨来。 孙嫣然叫了起来:“娘,你们聊完了没啊?” 嬷嬷赶紧出来:“小姐别急,等老太君和夫人聊完了,自会请您进去的。” 孙嫣然跺了下脚:“真是麻烦!” 第38章 她气呼呼地走到屋檐下避雨,跟林轻音站在了一起。 林轻音点头问安:“孙小姐别生气,您这样花容月貌的脸,生气可就不好看了,多笑笑才能越来越漂亮!” 被她这样一哄,孙嫣然的心情略微好转了一些。 她看着林轻音手中的衣服,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来。 她将林轻音拉到一旁,小声道:“你还记得上次在店里,我让你给一个男人做衣服的事吗?” 林轻音点头:“记得,怎么了?” 孙嫣然立刻瞪大了眼睛,警告她道:“不许说出去,听到没有!不然,我割了你的舌头!” 林轻音吓了一跳,心中却明白,孙嫣然这是急于和周景寒划清界限。 她表面上点头应允,心底却忍不住讥讽了一句:“可上次孙小姐还说心悦于他呢。” 孙嫣然面露嫌弃:“他一个罪臣之子,也配得我的喜欢?我警告你,不允许说出去,听到没有!” 林轻音忙不迭地点头:“小姐放心,我什么也不知道。” 正说着,一个中年妇人从里面出来。 孙嫣然立刻站起身来,满眼期盼:“怎么样?老太君答应了吗?” 妇人笑道:“答应了。等过几天老太君寿宴之时,她会帮你跟侯府说亲的。” “太好了!”孙嫣然激动地拍起手来,高兴地挽着妇人的手离开了院子。 林轻音看着她俩远去的背影,默默压下心中涌起的复杂情绪。只道这京城女子确实多变,前几日还羞着脸说喜欢,今日就嫌弃地不行了。 身后,嬷嬷拍了下她的肩膀:“秦掌柜,请跟我来吧。” 林轻音点头,进屋为老太君试衣服。 试完衣服后,她跟嬷嬷商定了一些修改的细节,小心地将衣服收好放在怀里,撑着伞准备离开。 临走时,她还听到老太君自言自语:“可惜了周家那孩子。” 一句话,让林轻音的心里变得苦涩极了。她想起刚才孙嫣然善变的嘴脸,忍不住为周景寒不值。 这就是他自小长大的京城,自小一起长大的姑娘吗? 她叹了一声,撑着伞走回布庄。走着走着,却迷了路。 漫天的大雨遮挡了视线,天黑沉沉的辨不清方向,路上几乎没有行人,林轻音打着伞,站在原地,不知该去向何处。 她忽然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幽灵,在这人间漫无目的地漂浮着。 她走了很久,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开门的面馆,正准被问月华布庄怎么走,话到嘴边却成了“陆指挥使府邸”怎么走。 林轻音也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忍不住苦笑了一声,看来她终究还是抵不过内心。 面馆老板有些奇怪:“这么大的雨,你去那儿做什么?” 林轻音胡乱解释:“兄长在那当差,我给他送伞去。” 老板瞥了她一眼,见她一个弱女子,想来不是什么坏人,好心道:“陆府被官兵围起来了,怕是要出事。你那兄长暂时回不了家了。” 话虽这么说,老板还是好心给她指了路。 林轻音赶忙道谢,冒着大雨去了陆府。果然,还没靠近,就看见陆府外围了一圈官兵。 有人想要进去,被官兵拿着刀赶走。也有人想要出来,哭着跪在门口,求官兵放她离开。好像陆府真的变成一座死牢,再不逃就没命了。 林轻音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又无能为力。 她忍不住想着,周景寒呢?他费劲心思,不惜放弃她也要回到的京城,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林轻音在门口站了很久,一个官兵看她可疑,准备上前盘问。 她不敢再逗留,忙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刚走到一个小巷子,一个人从高墙上翻身而下,溅起巨大的水花。 林轻音吓了一跳,她惊愕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单膝跪地的男子。 “你……”她尚未开口,男子已抬起头,露出那张清俊锐利的熟悉面庞。 四目相对,林轻音的心陡然一颤。 “景寒哥哥!”她忍不住唤了一声,幸好暴雨雷鸣,将她的声音淹没在雨水之中。 身后,一名官兵发现此处异常,大声喝问:“什么人?” 她心中慌乱不已,周景寒却已迅速站起身来,躲进她的伞下,伸手揽住她的腰肢。 “秦掌柜,真巧啊。”周景寒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轻笑。 林轻音还没说话,只觉腰部一痛,一把匕首抵在了她的腰间! 周景寒贴近她的耳朵,声音带着一丝威胁:“听话,跟我走。” 第38章 第38章我们是夫妻啊。 他的鼻息轻拂在耳畔,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林轻音偏过头,看见他眼中暗藏的威胁,心中忍不住发笑。想让她走,又何须用匕首威胁? 她难道会怕他吗? 她看了眼他的衣衫,早已被雨水湿透。打湿的碎发贴在耳畔,更多了一丝清冷与凌厉。 她仰起头,故意贴近他的耳边:“公子不是已有妻子吗?跟我贴得这么近,真的好吗?” 周景寒身形一怔,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姑娘好胆识,竟然不害怕?” 林轻音淡淡一笑:“怕什么?怕你吃了我?” 林轻音故意逗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在他的身边,她就好像一缕游魂找到了方向,心中再也没有迷茫的感觉。 不管多危险的处境,她都能轻松地和他开起玩笑来。 周景寒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此刻,他距离她只有一寸的距离。目光正对着她的眼睛。 那样熟悉的眼神,在外人面前装作冷静,在他面前又总是调皮犯傻的眼神,几乎一摸一样。 若非两个人的声音不同,周景寒几乎要认定眼前的人就是他心上的人。 “喂!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不远处,传来官兵的呵斥声。 周景寒一凛,将她搂得更近,匕首也抵得更紧:“别乱说话,只说我们路过,马上就走。” 林轻音微笑道:“你这是想让我带你脱身?” 周景寒眯着眼睛,转动匕首,扎破了她的衣衫:“你别无选择,要么跟我走,要么死路一条!” 他话音尚未落下,林轻音已自然地挽上了他的手臂。 她笑意盈盈:“相公,雨大了,咱们回家吧。” 周景寒愣了神,没想到她这么配合。 官兵已走到跟前:“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林轻音弯起眉眼,向官爷问好:“奴家是布庄的织娘,文昌伯府老太君过寿,我上门去给她做寿衣。没想到雨势太大,迷了路了。” 官兵不信,目光紧紧地打量着她。 林轻音淡定自若,当着他的面打开寿衣,又取出文昌伯府订货的凭证,一一展开在官兵面前。 “您若是不信,可前往文昌伯府查证,这种事我骗不了您的。” 雨天昏 暗,几乎无光。官兵凑近细瞧,才看清凭证上印着文昌伯府的印章,心中的疑虑便打消了一半。 他又抬眼看向周景寒:“他是谁?” 林轻音笑道:“这是我夫君,雨天危险,来接我回家的。” 官兵已不再疑惑,只是看着林轻音带着面纱,惯例说了声:“把面纱摘下来。” 林轻音一怔:“奴家貌丑,怕吓着官爷。” “少废话,摘下来。” 林轻音无奈,只好背对着周景寒,缓缓摘下了面纱。 周景寒眸光微动,心中充满了好奇,正欲偏头看她的面容,那官兵却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带上带上,大晚上的别吓死人!” 林轻音赶紧将面纱带上。 官爷满脸嫌弃,不耐烦地催促道:“赶紧走,别靠近这里!” “是。”林轻音转身,偕着周景寒一起离开。临走时,还能听见官兵口中嘟囔,“大晚上的,真是比鬼还吓人!” 听着这话,林轻音一直垂着头,好像很失落的样子。 周景寒低下头,看着两个人紧紧挽着的手臂,又看向她带着面纱的面容。心中竟升起了一股无名的火,只因为刚才官兵那难听至极的话。 “你的脸……” 他刚欲开口,林轻音便轻声道:“不必安慰我,我也不需要你的可怜。” 周景寒有些惊讶,眼前的女子好像能猜中他的心思。 “秦姑娘,情非得已,刚才得罪了。”他清了清嗓子,感到抱歉。 林轻音温柔一笑:“别客气,总归现在是一条船上的,我也跑不掉了。公子想去哪里不妨直说?我们现在是夫妻,总要一起去的。” 虽然离开了官兵的视线,但她一直挽着周景寒的手,直到远离了陆家,才慢下脚步。 周景寒垂眸看着她的眼睛,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她的头顶也刚好到自己的下颌,她走路时也会踩着雨水,将水花溅得很高。她得意时也爱扬起下巴。 第39章 除了声音不一样,所有的小动作完全一样。这世上,真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他本已沉寂的心,好像又活了起来。 他面露微笑,满目温柔道:“我们是夫妻啊。秦掌柜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林轻音看了他一眼:“这是什么意思?你现在不是要逃命吗?” 周景寒摇头:“我逃出陆府,本就是要去找秦掌柜的。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分,我刚翻墙而出,你就在墙边等我了。” 林轻音假装听不懂他的揶揄,停下脚步,一脸疑惑道:“你找我干什么?” “自然是有事相求。” 周景寒嘴角上扬,他的脸上虽然有一丝落魄,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悲伤。 这样的神情,她太熟悉了。从前在林家,每次他替她受罚时,也是这样假装认错,眼中却满不在乎。 林轻音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难道太子禁足另有隐情? 她没有说话,只垂着头,和他一起回了布庄。 周景寒的衣服早已湿透,林轻音从店里拿了件成衣,让他去后院更换。自己则去了二楼换身衣服。 房间内,她摘下了面纱,看着左脸上用墨团画出来的乌青。心中暗自思忖,不知自己这副模样,会不会把他也吓一跳? 思及此,她忍不住自嘲一笑。林轻音已经死了,现在活下来的人是秦音音。 她换好衣服后下了楼,周景寒却一直不出来。 林轻音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她心中奇怪,忍不住推开门走到后院。 入眼,是他没穿衣服的上半身。 林轻音慌了神,赶紧转过身去:“你怎么还没换好?” 周景寒却没说话,只有隐隐的呻。吟声从背后传来。 “嗯!”他哑着嗓子,带着颤音,低呼了一声,好像故意喊给她听一样。 林轻音的心慌得不行,小心翼翼地回过头,这才看见他浑身的伤口。 因为雨水的浸泡,他的衣服和伤口全部黏在了一起,此刻伤口处正不断地渗出血迹。 林轻音的心猛地抽疼,她没想到他的伤到现在还没好。 “你怎么样?严不严重!”她颤抖着走上前去。 周景寒怕吓到她,扬起苍白的笑容:“没关系,只是伤口需要清理。” 他下意识将她当做了轻音,温柔地哄着。 林轻音红着眼眶:“怎么没关系!明明这么严重!” 她走上前,从他手中接过毛巾,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洗伤口。 周景寒没有动,站在原地,任由她触碰自己的伤口。忽然间,一滴泪落在他的后背上,很疼很疼。 像极了那日在农户家中,轻音为他上药。也是这样,她的泪落在他的伤口上。 也是那日,他亲口对轻音说:“他的人生不该只有这个姑娘。”是他轻手将她推到很远很远。 周景寒喉咙微颤,闭上眼睛,不愿意回想。 伤口擦拭之后,周景寒将衣服穿好。再抬头时,他的面上露出严肃的神色。 林轻音见他这样,吓了一跳:“怎么了?” 周景寒不再沉迷这熟悉的感觉中,说起了正事:“我从陆府逃出来,的确是为了找你。” “找我干什么?” 周景寒抿着唇,拿过她为伯府老太君织的寿衣。衣服上有一个面盘大小的寿字,不是绣出来的,而是直接纺出来的。 周景寒问道:“再小一点的字,能织出来吗?” 林轻音疑惑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周景寒没有隐瞒,向她说明了来意:“如今太子禁足东宫,所有进出的人和物都要严格审查,就连食物也避免不了。” “但是,人总要穿衣服的。” 他从湿掉的衣服中掏出一个牛皮纸,打开后,里面是一捆白色的丝线。 “这丝线外表看来和普通丝线没有区别,只有在烛光下才能看出微弱的变化。我想请秦掌柜帮我纺成一段文字,织在布匹上。我自会找人做成衣服穿入东宫。” 林轻音颤了一下,心中闪过一丝害怕。她能做到,但她不敢。 似是察觉到她的害怕,周景寒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别怕,有我在。” 这样温暖的声音,像极了在临川时的他。 林轻音心中一慌,下意识逃避:“你在又能怎样?关我什么事?我就非得帮你?” 周景寒早已猜到她会拒绝,笑了一声:“秦掌柜,你现在就是想躲也躲不掉了。” “为什么?” 他弯下腰,嘴角扬起微笑,慢慢靠近她的脸颊:“你在陆府等我,还掩护我离开。我们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不是吗?” 林轻音心中慌乱,推脱道:“胡说,我只是凑巧路过而已!” 周景寒却威胁起她来:“反正那些官兵都看到了,是你带我离开的。” “你无赖!”林轻音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周景寒道:“反正你现在是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了。” 林轻音瞪了他一眼,心中却早已犹豫。他冒死逃出陆府找她,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她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她怎么可能不帮他? 林轻音攥紧衣袖,冷下脸故意吓他:“我只帮你织布,其余的我一概不知,你以后也别想把我拉下水!” 周景寒展颜而笑:“我就知道我找对人了。多谢秦掌柜仗义相助,我向你保证,绝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跟你有关。”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神情很是激动,好像她真的帮到他大忙了。 林轻音垂下眼眸,悄悄隐去嘴角的笑意。不知怎的,她很开心,对于能帮到他这件事。 第39章 第39章任你差遣。 林轻音仰起头,仔细辨别两种丝线。 “我虽答应帮你,但这很难,我不一定能织出来。”她嘴上还有些抗拒,身体已经开始动手操作。 周景寒点了点头:“不管如何,我都要谢谢你。” 他抬起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她,一眨不眨 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好像在说:“你一定可以的,对吧?” 林轻音在他的注视下,不由得红了脸颊,举起手向他保证道:“我试试!” 话音刚落,她才猛地回过神来,她怎么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 林轻音放下保证的手,愠怒道:“我好像被你骗了!” “怎么会呢?是姑娘心里所想,你本来就想帮我。” 周景寒嘴角露出笑意。 林轻音面色一红,这话听起来,就好像她特别主动似的。 “我才没有,分明是你威胁我!” 周景寒没有反驳,温柔一笑:“是,都是我的错,是我胁迫了姑娘。” 他向后退了一步,面向林轻音,郑重地行礼道谢:“还是要多谢秦掌柜出手相助,今后周某愿凭驱使,绝无二话。” 他垂下眼眸,心中微微一动。 今夜之事,他本来打算找到秦音音后,逼迫她帮忙传递消息。 可一看见她,熟悉的感觉便迎上心头,又哪里舍得威胁。 他嘴角上扬,问道:“姑娘饿了吗?我给你煮碗面吧。” 他的殷勤吓了林轻音一跳。 她微微一缩,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柜台。下一瞬,就被周景寒搂入怀中:“没事吧?”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仅仅隔着一层面纱。 熟悉的感觉在两人目光间流转,悄悄避开的双眸带着默契,哪里像是刚见过两次面的人。 林轻音和周景寒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仿佛一切都已真相大白,却又被迷雾笼罩。 很久,林轻音才眨了眨眼睛,将他推开。 周景寒托着她的腰,扶她站好,语气温柔:“小心。” 他的一言一行都体贴入微,宛如春风拂面。 林轻音哪里招架得住,红着脸转身,匆匆上了二楼。 身后,周景寒望着她的背影,漆黑的眼眸如同深夜的海浪,平静之下波澜四起。 他转身来到后院,为她煮了一碗面。 当他离开厨房时,一只信鸽穿越风雨,落在了屋檐下。 周景寒一怔,看见了信鸽腿上绑着的信件。 他心中生疑,为何一个布庄要养信鸽?而且这信鸽看起来像是训练了许久,不是普通的鸽子。 一贯的机敏让他格外谨慎。 周景寒回想秦掌柜意外出现在陆府外的那一幕,绝不可能是偶然路过。 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她就是林轻音,要么她别有用心。不管哪一种,他都一定要知道答案! 他将手中的面放下,取过信鸽腿上的纸条。只一眼,便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小小的纸条上,只写了三个字:周,无恙。 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印证,周景寒低笑一声,眼睛却被泪水打湿,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他的心尖划过一阵暖流,差点灼伤了他的心脏。 第40章 他仰头看向二楼,嘴角扬起炽热的微笑。 二楼,林轻音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她坐在织机前,怎么也没想到周景寒会对她大献殷勤。 “变了,真是变了!”她拍了拍脸颊,告诉自己,“他不过是为了传递信息才会这样。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报仇更加重要!” 就像他当初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别心软,总不能再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她看着手里的丝线,决定待会就还给他。她又不是他什么人,为什么要帮他! 正想着,周景寒端着一碗面上了楼,放在桌子上:“先吃饭吧,轻、秦掌柜。” 林轻音偏头瞥了他一眼,故意装作生气的模样:“我还没答应你呢!” 周景寒眉间微挑,带着宠溺,笑着走到她身边:“那也得先吃饭呀。” 他走到织机前,蹲下身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温柔。 林轻音的气焰一下子消了大半。看着他越来越靠近的脸,她深深地低下头,默默把丝线放在织机上,伸出小手推了推他:“你别靠我太紧。” 周景寒嘴角露出笑意,低声叹息:“你还是这样心软。” 林轻音没听懂,周景寒却牵起了她的手:“先吃饭吧。” 她走到桌子前,看了眼碗中的素花面。从前她过生辰时,周景寒都会给她做一碗这样的面。很简单的面,却很温暖。 林轻音深吸一口气,忍住情绪,拿起筷子挑出碗里的葱花,故意说道:“我不吃葱,也不爱吃青菜。” 她一个一个全挑完,仿佛与从前的自己全部切割后,才坐下来吃了一碗素面。 周景寒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也不敢说话,毕竟是他自己做错了事,又有什么资格当做没发生过。 只是他本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放弃一切,一心复仇。却在听说林府被人纵火,林宏死于火灾,林家小姐也可能葬身火海之时,不顾一切地返回了临川。 那一刻,他才知道他高估了自己。他放不下,也忘不掉。 幸好,老天爷给了他弥补的机会。 他看着眼前背对着自己,小口吃面的林轻音,心中像抹了蜜糖一样,甜甜的。 林轻音吃完了面,漱口后重新回到了织机前。她的嘴角还挂着一滴清水。 周景寒情不自禁,伸出手轻轻擦拭。 林轻音一慌,忙避开他的手臂,与他拉开距离,严肃道:“我虽答应帮你,但孤男寡女的,还是避嫌为好。” 周景寒看她拧起的眉间,笑着应了一声,一切依着她的心意,陪她演戏。 他站在一旁,为她整理丝线。暖黄的烛光,摇晃着两人的背影,颇有些红袖添香的韵味。 蜡烛烧到一半的时候,周景寒按住了她的手,冰冰凉凉的。 林轻音慌了一瞬:“怎么了?” 周景寒面带关心:“夜深了,先到这里,你早点睡吧。” 林轻音看了他一眼:“你们传递消息,不着急吗?” 周景寒沉默了一瞬,才道:“急。”但又舍不得她如此忙碌。 林轻音嗤笑了一声,拂开他的手:“既然急,就别打扰我。今夜我能把布织出来,不过周公子,你以后还是别来了,这种事做一件我折寿十年。” 周景寒笑道:“那可不行。” 林轻音瞪了他一眼。 周景寒道:“我答应秦掌柜了,以后任你驱使,供你差遣。怎么能不来呢?” 林轻音讥笑着瞥了他一眼:“说大话谁不会?日后飞黄腾达了,您还能记得我?” 周景寒蹲在她的身前,平视着她的眼睛:“只要秦掌柜愿意,周某……随叫随到。” 他本想说片刻不离,终究还是不敢开口。可他的目光已出卖了他的心意,直白而赤。裸,不带一丝掩饰。 林轻音心跳得极快,满脑子都是问句。 这是怎么回事?依着周景寒的性子,除非十成十的认定自己的身份,否则决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陆瑾告诉他了?不应该呀,他如果真知道了,应该会怪她胡闹,让她赶紧回临川去。又怎会陪她演戏,还叫她秦掌柜? 林轻音清了清嗓子:“你就不怕你娘子生气?” 周景寒温柔道:“怕,很怕。” 他压低着声音,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林轻音脸颊发烫,不敢再说话了。她转过身去,感受着身旁传来的炙热视线。 大约两个时辰后,林轻音织好了布。她将特殊丝线融入普通丝线里,织出的布,肉眼看上去没有任何区别,只有靠近烛光,才能看见微微泛黄的几行小字。 她将布取下,交给周景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夜已深了,她也困了。下一瞬,她的额角覆上一个冰凉的触感。 林轻音一怔,看见他纤细修长的手指。他眉目温柔,轻柔地为她按摩穴位。 “这样好些了吗?”周景寒声音缱绻。 “你别这样。”林轻音躲了一下。 周景寒认真道:“我说过,秦掌柜帮了我大忙,从今后任你差遣。”他声音温 柔,细细听来,满是歉意。 林轻音不敢答应,慌乱地拂开他的手:“你退后,先欠着。” 周景寒乖乖听话,后退了一步,浅浅微笑:“好,先欠着。” 第40章 第40章等我回来。 “你快走吧。”林轻音背过身,不再看他。 但坐得时间久了,有些支撑不做。刚一转身,就是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 周景寒忙得上前,赶紧扶她坐下:“做好,别动。” 他修长的手指抚在她的额角,似有若无地传递着温热,将她一晚上的疲惫缓缓减轻。 林轻音清醒过来,恍惚闻见他衣袖上沾染着淡淡的柴火味道,是最寻常的人间烟火气。此刻的他,就像一个最普通的丈夫,悉心照顾着他的妻子。 丈夫?妻子? 林轻音苦笑了一下,想起他们那仓促又混乱的拜堂仪式。如今想来,就像一场荒诞不经的笑话。 她微微侧目,看向他的眼睛,刹那间,撞进他深邃温柔的眼眸之中。 林轻音慌乱地转过头,不敢再看。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能这样沉沦在过去。可在这静谧的夜里,孤单的房间里,她竟然十分贪恋他的温柔。 也许是她太累了,也许是他的手法太过舒服,林轻音只觉全身的紧绷感渐渐消散,一种久违的舒适感蔓延至全身。 她情不自禁扬起嘴角,慢慢闭上眼睛,尽情享受这短暂的宁静与安心。 周景寒静静地站在她的身侧,嘴角扬起笑容。 他抬头望向窗外,夜幕深沉,已是深夜时分。余光瞥见她眼中难掩的困意,眼皮都已开始打架,几乎快睁不开了。 周景寒的手指缓缓停下动作,声音低沉而沙哑:“我要走了。” 林轻音一怔,睁开眼睛,刹那间划过一丝失落,但她的骄傲与倔强不允许她服软:“你走就走,跟我说什么?” 周景寒目光温柔,没有反驳,只是轻声叮嘱:“最近几日京城可能会乱,晚上锁好门,不要出去。” 他絮絮叨叨的叮咛,像极了在临川的时候。 林轻音目光闪过一丝困惑,“会乱”是什么意思?跟太子禁足有关吗?会连累到他吗? 她忍不住担忧,面上依旧逞强:“这就不牢您费心了。” 周景寒笑了笑,将织机上散乱的丝线收拾好,又将桌面整理干净,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不舍。 直到一切收拾妥当,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林轻音避开他的目光,心中却带着一丝疑惑,他这眼神,好像要奔赴一场生死未卜的战场一样。 她忍不住道:“危险吗?”话一出口,她就有些懊恼,忍不住埋怨自己为什么还要关心他! 周景寒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低头看着手中那块刚刚织好的白色布缎,柔声道:“危险,但我一定会回来。” 她口是心非道:“谁管你!就算回来,也别回我这儿!” “那可不行。”周景寒扬唇一笑,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目光紧紧锁住屋子中间的林轻音。 那样熟悉的身影,曾多次出现在他的梦中,这一次终于在他眼前。 内心的火焰像被点燃,彻底焚毁了他的理智。他呼吸急促,猛地上前,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林轻音身子一僵,惊讶道:“你干什么?” “等我回来,好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祈求,一丝渴望,“我一定能回来。” 这一声低语像是在告诉自己。 林轻音没有在意,只是挣扎道:“放开我,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为什么要等你!” “你是我的娘子。”他的语气带着万分坚定。 第41章 林轻音呼吸一滞,本能地反驳:“我不是,我是秦音音,来自并州,都跟你说过了。” 周景寒声音暗哑:“并州是吗?” 林轻音点头:“对!” 他靠近她的耳朵,轻声道:“并州水渠修建于三十年前,以秦掌柜的年纪根本不可能见过!” 林轻音瞬间睁大了眼睛。 周景寒松开她,轻轻抚摸着她脸上的面纱:“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等我回来,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林轻音没有说话,身体却忍不住颤抖。她的内心陷入激烈的挣扎,为什么他放弃她时那样决绝,轮到自己却如此不争气! 她转过身,仰起头,不让他看见自己这幅犹犹豫豫的样子。 周景寒站在原地,心疼不已。他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指,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乞求。 林轻音赌气甩开他的手。 周景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转身,缓缓离去。 林轻音这才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她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为何还是如此在意他。可内心深处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期待着他的平安回来。 “我才不会原谅你,可你……千万要平安回来。” 她躺到床上,辗转难眠,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周景寒的身影以及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曙光即将破晓,她才在极度的疲惫中迷迷糊糊地睡去。这一觉,便睡到了次日中午。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轻柔地洒在她的脸上,林轻音懵了一会儿,意识渐渐回笼,脑子里却依旧回荡着昨夜周景寒说过的话。 “他果然还是发现了。”她轻声呢喃,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 是啊,整整四年的朝夕相处,那些细微的习惯、独特的小癖好,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深融入彼此的生命轨迹,周景寒又怎会看不出来呢?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抚摸着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心底最真切的呼唤。早在他不顾一切、风尘仆仆地赶去临川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放下一切了。 余下的所有,只是赌气,只是希望他主动后悔。 就像昨夜的布,她知道那是给太子传递信息的,一定很危险。可她也不在乎。只要能帮到他,她一点不在乎。 她缓缓起身,走到镜子前,对着镜子仔细地画上乌青,重新带上面纱。 她看着镜子中的眼睛,眼中的迷茫与挣扎渐渐褪去,松下了一直以来强撑的一口气:“周景寒,你下一次来的时候,我不跟你赌气了。” 想通了这一点,她只觉整个人都变得轻松愉悦起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下楼,如同往常一样,开始操持生意。 吃午饭的时候,阿文忽然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好奇地问道:“秦姐姐,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吗?” 林轻音微微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阿文挠了挠头,笑着说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姐姐今日与平日里大不一样。平日里姐姐总是愁眉不展,仿佛心里藏着许多事,可今日连眉头都舒展开了。” 林轻音抿唇一笑,半开玩笑道:“可能是因为赚钱了吧。” 阿文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能给我涨点工钱吗?” “好啊!”林轻音爽快地答应。 林轻音与阿文和杜娘子有说有笑地插科打诨,欣慰与满足填满了整颗心脏。 她笑了一声:“京城真好。” 她安心地呆在铺子里,等着周景寒回来。可就在几天后的夜里,她再次听见了一阵阵的马蹄声。 林轻音的心猛地揪了起来,比街上的马蹄声还要急促。 次日清晨,本该早早热闹起来的瑞安大街,直到日上三竿,依旧安静得有些诡异。 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冷冷清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林轻音走到隔壁铺子里,只见刘掌柜正与伙计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林轻音道:“怎么了这是?都一上午了,怎么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刘掌柜神色紧张,左右张望了一番,才压低声音说道:“秦掌柜,你还不知道吧?昨晚上发生大事了!” “什么大事?” “太子殿下逼宫了!” “什么?”林轻音满脸震惊,连忙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刘掌柜跟我说说?” 刘掌柜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道:“昨夜怡王府遇刺,听说有个人单枪匹马闯进王府,如入无人之境,直接杀穿了怡王府的守卫,生擒了怡王殿下!” “几乎 是同一时间,陆指挥使冲破了官兵的包围,押着怡王殿下直入皇宫,与太子殿下里应外合,直逼在养心殿前!” 刘掌柜寥寥几语,勾勒了昨夜的波澜壮阔。 说完,刘掌柜叹了一声:“真是风云莫测啊!原本大家都以为太子殿下被禁足,大势已去,没想到,一夜之间,局势全变了!” 林轻音不懂这些大事,只是隐约猜到这和周景寒有关,更和那晚上织的布有关。 她忙问道:“那太子成功了吗?” 刘掌柜道:“这我哪知道!不过听说今日早朝都未曾开,只有明宣侯府的老侯爷带着几位老亲王进宫去了。” 林轻音心里打起了鼓,蓦地想起了那夜周景寒让她织的那些数字,虽然她看不懂其中的含义,但想来应该是某种密语。 如今看来,皇宫、指挥使府、怡王府昨夜同时有所行动,想必是事先商量好了时间,精心策划了这场变故。 林轻音看着冷清的大街,心中忍不住担忧起来。他们这算是殊死一搏吗? 不过,周景寒应该没事,他大概只是个传递消息的。 她在心底默默安慰自己,可又忍不住生了一丝忧虑。既然只是个传话的,为何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第41章 第41章我是他娘子。 林轻音回了店里,单薄的身影在空荡荡的铺子里显得格外落寞。 她坐在柜台边,直直地望着外面冷冷清清的街道。好像要用这目光在空荡中凿出一条通道,等待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来。 约么到了傍晚,原本死寂的大街骤然喧闹起来,嘈杂的人声如潮水般涌来。 林轻音的心猛地一颤,忍不住凑到人群中,用耳朵捕捉每一个字眼。这才知道皇帝刚刚下了诏令,要去避暑山庄修养,京中交由太子殿下监国! 这也就意味着,太子殿下赢了! 林轻音心中激动万分,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既然太子殿下赢了,那周景寒呢?通天楼的案子是不是要重启,周家是不是要清白了? 她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想起四年前他刚到林家时的落魄,现在,他终于要苦尽甘来了吗? 林轻音激动地差点转起圈圈来。 刘掌柜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看见她浑身颤抖,忍不住问道:“秦掌柜,你怎么了?” 林轻音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微笑着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这么大的事,有些吓着了。” 刘掌柜笑道:“这算什么?京城里的事复杂着呢!四年前通天楼倒塌,太子殿下遇难落下腿疾,还死了一个三品大员呢!” 林轻音当然知道这件事,如今的一切皆是因此而起。她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默默回到了铺子里。 傍晚时分,天色越来越暗。阿文和杜娘子收拾完东西全都回了家。 林轻音一个人坐在柜台前,眼巴巴地看着外面。 她的思绪早已飘远,满心都在想着既然太子赢了,周景寒是不是要回来了?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试图安抚那如小鹿乱撞般的心跳。 林轻音有些紧张,她轻拍了下脸颊,心却跳得更加厉害。 她的耳畔不禁响起那天晚上,他低沉而温柔的话语:“你是我的娘子。” 清冷的声音如同高山上的清泉,缓缓流淌至她的心尖。 林轻音的心砰砰跳起来,脸颊也微微泛红。她下定决心,等他回来,她再也不跟他赌气了。 她眼中满是期盼,在门口、在街上、在铺子里来回踱步,渴望着下一个转身,他就能出现在她的眼前。 时间缓缓流逝,眼看着夕阳西下,夜色全黑,街上陆续亮起了昏黄的灯火。 周景寒还是没有来。 林轻音的心渐渐乱了起来,哪怕只是路过看她一眼呢?或者让人传个信呢?他怎么就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难道他是开玩笑的?还是他根本没想过要来找她? 不会的,他从没骗过她。 可林轻音越等越慌,她不停地走到门口张望,又失望地走回店内。 直到深夜,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冷冷的夜风吹过,撩动着她的发丝。 林轻音嘴唇颤抖,强撑着安慰自己,可能他今晚比较忙,脱不开身,明天总归是会来的。 第42章 她失落地回到店里,正准备关门。忽地,一架马车驶过瑞安大街。 林轻音在京城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早已熟悉了各府马车的样式,她一眼便认出这是陆府的马车! 林轻音眼眸一亮。既然周景寒住在陆府,那他现在会不会就在府中? 她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不再犹豫,迅速关上铺子,前去陆指挥使府邸。 太子事成,陆府门前原本驻守的官兵已全部撤离。 她鼓起勇气走上前,问门口的侍卫:“请问,周景寒周公子可在府中?” 侍卫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不耐烦:“你是什么人?” 林轻音微笑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而坚定:“我是他娘子。” 守卫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屑地嗤笑一声:“你胡说八道什么?周少爷青梅竹马正在府中照顾他呢,你少来这里攀附,赶紧走!” 林轻音面露疑惑:“什么青梅竹马?” “关你什么事!”侍卫粗暴地伸手一推,林轻音毫无防备,狼狈地摔倒在地。手掌擦破了皮,钻心的刺痛瞬间传来。 但此刻哪里还顾得上疼痛,她爬起来,再次走到门前,恳求道:“你只向他通传,说我是临川来的。若他知道了,一定会来见我的。” 侍卫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林轻音无奈之下,从身上掏出五两银子,塞进侍卫手中。 侍卫颠了两下,才哼了一声:“你等着!” 林轻音站在门前,心中忐忑不安。没多久,她听到门里传来声音:“就是这个女人!” 林轻音惊喜抬头,却意外看见了孙嫣然。 两人皆是一愣,眼中满是惊讶。 “秦掌柜?”孙嫣然满脸疑惑。 林轻音率先回过神来,意识到所谓的“青梅竹马”就是孙嫣然。 她定了定神,问道:“孙小姐怎么在这里?” 孙嫣然道:“景寒哥哥受伤了,我在照顾他。你……”她忽然皱起了眉头,眼中露出一丝惊诧,“刚才侍卫说,有个女人声称自己是景寒哥哥的妻子,难道是你?” 林轻音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地点了下头。 “你开什么玩笑!”孙嫣然猛地变了脸色,“你不会是因为太子殿下事成,景寒哥哥必会得到重用,就想着来攀高枝吧?” 她双手抱胸,眼神高傲地看着林轻音,仿佛在看一个低贱的小丑:“秦掌柜,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林轻音也来了气,那日在文昌伯府,孙嫣然的话犹在耳畔,她明明很嫌弃周景寒,怎么此刻又贴身照顾了? 她仰起头怼道:“那你呢?前几日不还处心积虑想嫁给明宣侯府的世子吗?” 孙嫣然瞬间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怒火:“我警告你,把这些话咽进肚子里!不然,我要你的命!” 林轻音不惧她的威胁,逼视着她:“我要见他!” 孙嫣然冷笑了一声:“你也配?如果不是我带他去你的铺子,你甚至都不认识他!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他妻子的?” 林轻音眸光淡然,缓声道:“因为我来自临川。” “临川又怎么了?”孙嫣然正说着,瞬间变了脸色。 临川?周景寒在临川呆了四年,难道他真有一个妻子? 孙嫣然上下打量着林轻音,目光中露出微微慌乱。此次太子事成,景寒哥哥哥居功至伟,前途不可限量!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怎么可能把景寒哥哥让给这临川小城来的商女? 孙嫣然冷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何居心!但我警告你,赶紧给我滚,不要打扰景寒哥哥休息!他明天还要陪我回伯府,一起见我父亲呢!” 她居高临下,看着林轻音,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不可能!我要见他!” “呸!”孙嫣然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扫向侍卫,“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撵走!若是打扰到周少爷,陆大人一定要了你的命!” 侍卫一慌,这才想起陆瑾对周景寒极为重视。一时有些后悔,不该为了五两银子,就轻信了这陌生女子的鬼话。 侍卫哼了一声,走上前去恶狠狠地威胁:“赶紧滚,不然小心我的剑不长眼睛!” 林轻音双手发颤,在侍卫的推搡下,狼狈地被撵走。 深夜,她一个人回到月华布庄,无力地坐在铺子里。她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时,才恢复一丝神志。 她想起孙嫣然的话,打起精神,起身去了文昌伯府。她静静地站在一个拐角处,望着伯府的大门。 时间缓缓流逝,直到太阳升至正空,一辆马车缓缓停在文昌伯府门前。 林轻音的心顿时跳得飞快,她希望这不是真的,希望孙嫣然在说谎! 可是很快,她看着那个熟悉的人影下了马车。 周景寒长身如玉,穿着一身华贵衣衫扶着孙嫣然下马,两个人一起走进了文昌伯府。 快进门时,孙嫣然转过头,似乎在找什么人。她的目光扫了一圈,终于落在拐角处的林轻音身上。 她的脸上瞬间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微微勾了勾唇角。 林轻音无视她挑衅的目光,眼睛直直地看着周景寒离去的背影,一颗心沉入谷底。 第42章 第42章入梦来见你。 林轻音脚步虚浮、浑浑噩噩地走回了布庄,只觉全身绵软无力。 明明才六月天,阳光却比七八月的日头还要毒辣,烤得她整个人疲惫不堪、毫无力气。 杜娘子眼尖,一下就瞧出她不太对劲,赶忙上前询问:“音音,你这是怎么了?” 林轻音像是丢了魂儿一般,呆站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听到杜娘子的声音。 她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示意自己没有事。可她带着面纱,杜娘子什么也看不见,只担忧地试了试她的额头。 “坏了,烫起来了!”杜娘子不禁叫出声来,忙和阿文一道,扶着林轻音上楼,让她躺下休息。 这一觉,直睡到天黑透了。 林轻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冷不丁看见床边坐着个男人。 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子,照在他清雅俊朗的脸上,好看得像从天上掉下来的。 她心中一喜,思念漫过脑海。 可旋即,她又想起他和孙嫣然一起走进文昌伯府的画面,忍不住烦闷起来。 她想着想着,委屈劲儿就上来了,声音也带着哭腔:“白天见不着人,偏偏晚上入梦来,真是烦死了。” 周景寒心中一痛,面上愈发温柔,他柔声道:“因为轻音想我了,所以我就到梦里来见你了。” 林轻音瞥过脸:“谁想你了?我才没有。” 周景寒顺着她道:“嗯,是我想你了,所以主动入梦来了。” 林轻音这才看向他,只是越看越奇怪,他是这么真实,真实地出现在她眼前。 林轻音小声道:“这真是梦吗?” 她抬起手掐了掐周景寒的脸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疼吗?” 周景寒无奈失笑,看她烧得迷迷糊糊的,脑子倒还清醒。知道掐别人,不掐自己。 他忍着笑意,低声道:“当然不疼啦,这可是梦啊。” 林轻音听他这么说,心里踏实了些,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带着哭腔问:“为什么只有在梦里才来见我?” 周景寒喉咙颤抖,忍着身上的痛意,温柔笑道:“怕白天你不肯见我。” 林轻音抬起含泪的眸子,瞪了他一眼:“撒谎,你分明是去了文昌伯府了!还来找我干什么?” 周景寒垂下眼眸,心想果然是因为这事。 他离开文昌伯府后,第一时间就来了布庄,没想到她却病倒了。 杜娘子说,她早上不在店里,约么辰时末才从外面回来的。周景寒算了下时间,当时就猜到她是看见他进伯府后,才回来的。 林轻音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心虚,心中更加委屈了:“果然梦里也不愿意搭理我了,你还是走吧,我要换个梦了。” 周景寒忍不住笑了,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换谁?你是我娘子,还能跟谁在梦里相见?” 林轻音背过身去,赌气道:“反正不是你。” 周景寒不允许,用手指抬起她的脸颊,凝视着她红透的脸颊。 她的面纱已被取下,左脸上乌青的墨迹也被擦掉,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捧在手心里,柔声道:“我只是去文昌伯府道声谢而已。” 林轻音眼中露出疑惑:“道谢?” 周景寒点了点头。他独闯怡王府后,虽生擒了怡王,却也被他的守卫所伤,腹部中了一剑。 其实并无大碍,只是流了不少血。陆瑾及时赶到,将他接回了府中救治。 偏这文昌伯府的孙伯爵别的本事没有,打探消息倒是一绝。他知道周景寒受伤后,立刻让孙嫣然带着千年人参赶来。 第43章 周景寒以为是普通药汤,喝下去后,“被迫”欠下孙家一个人情。 林轻音哪里知道这些,面露疑惑道:“真的?” “千真万确。若是骗你,我不得好死。” “别说。”林轻音急忙打断他,脑海里却想起刘掌柜说的,他单枪匹马杀穿了怡王府侍卫的事。 她顿时担心起来:“你的伤严重吗?” 周景寒笑了笑:“前天夜里确实留了不少血,幸好有千年人参及时补上,如今已没有大碍了。” 林轻音轻哼了一声,语气酸溜溜的:“果然还是孙小姐救了你一命。” 周景寒点了下头:“的确。” “嗯?”林轻音瞪了他一眼,心中只道:我这么说也就罢了,你还真承认? 周景寒看她这样,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那伤虽说不致命,但也得调养一阵子。多亏有她的千年人参,我才能这么快来看你。” “我才不信你。谁知道你跟京城那些花花公子有什么区别?从前照顾我,说不定也是迫不得已。如今有了孙家小姐,竟肯拿出千年人参救你,你还不将她时刻放在心上?” 周景寒连忙摇头说:“我已经还了。” 林轻音愣了一下:“你还了什么?不会是……”她将他的身子上下打量了一眼。 周景寒赶紧敲了下她的小脑袋:“当然是千年人参啊!我向张从岩借了一根,早上就还回去了,也同孙伯爵全部说清楚了。” 林轻音不肯相信,偏过头不再看他。 周景寒却主动凑上来,贴着她的耳边道:“只是欠张从岩的账,还请娘子帮我偿还吧。” “什么?”林轻音愣了一下。 周景寒笑着说:“娘子知道的,我身无分文,如何能从张从岩那里借来人参?幸好我有个会赚钱的娘子,我就跟他说,我娘子会替我还的。” 林轻音瞪大了眼睛,着急地问:“这得多少钱呀?” 周景寒想了想:“约么一千两吧。” “什么?”林轻音一听,感觉身上的力气都恢复了,立马掰着手指算起来,“铺子一个月能赚二百两,给张家交了例银后,我能拿五十两。那我岂不是两年白干了?” 说着,她忍不住哭了起来:“你怎么这么费钱啊?以后养不起了怎么办?” 周景寒失笑之余,心中涌起阵阵的感动。他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柔声哄了起来:“可怜娘子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努力,当牛做马报答你。” “你才还不起呢!”林轻音缩在他的怀里,哭了半天,直到嗓子哑了,才停下来。 她抬起红红的眼睛,看着周景寒,哼了一声,吩咐道:“给我倒水。” 周景寒立刻 化身小厮,恭敬道:“这就来。” 他倒了水,小心翼翼地递到她的嘴边。 林轻音喝了小半杯,嗓子才算舒服。她伸手还想再喝,周景寒却突然把杯子拿开,笑着问:“还渴吗?” 林轻音点了点头。 周景寒却故意逗她:“喊声相公吧。” 林轻音的脸蓦地一红,撇过脸拒绝。 周景寒搂着她:“真不喊?” “不喊!” 周景寒笑道:“那我可就不还钱咯?” 林轻音慌了,忙抓住他的手指:“那不行!” 周景寒望着她的眼睛,唇角含笑:“那你该做什么?” 她抿着唇,看着他的眼睛,一丝红晕悄悄爬上她的脸颊。 她深吸了一口气,差一点就喊了出来。 可那两个字就在嘴边,只剩下一丝羞涩还在负隅顽抗。 周景寒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修长的手臂不自觉握紧了她的腰肢,等待着她含羞的话语。 第43章 第43章床前决裂。 林轻音双颊绯红,羞涩得不敢抬头。她本就睡了一整天,脑子愈发迷糊。 周景寒倒是不慌不忙,目光缓缓地在她的眼眸、鼻尖上游移。直至她那本就透着红晕的脸颊变得滚烫,他才收回视线。 他故意逗她:“不喊,我可就走咯?” 他作势要起身,林轻音一慌,伸手攥住他的衣袖:“走哪儿去?” “随梦来,随风去。” 林轻音指尖不自觉地用力,微微泛白:“别,你走了又不回来了。” 她的目光露出不舍,像一把利剑刺进他的心里。 周景寒的心猛地一阵刺痛,不敢再逗她。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再也承受不了任何离别之苦。 他乖乖地在床边坐下,轻轻搂着她,温柔地哄道:“好,我不走,你快睡吧。” 林轻音抬起头看他:“我睡了,你还在梦里吗?” 周景寒轻声笑了笑,仿佛有安抚人心的魔力:“在,我一直在。” 林轻音红着脸,露出灿烂的笑容:“说话算话。”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娇嗔,悄悄伸出小拇指,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拉钩,骗人的是小狗。” 周景寒低笑了一声,宠溺道:“好。”他伸出手指,与她拉钩盖章。 盖完章后,林轻音想要抽回手,周景寒却不许,顺势与她十指相扣。 林轻音的脸愈发红了,羞怯地躲进他的怀里。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屋内。 在周景寒轻柔地摇晃中,林轻音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渐渐模糊,终于缓缓睡去,呼吸也变得均匀平缓。 听到怀中之人安稳的呼吸声,周景寒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腹部钻心的疼痛席卷而来,周景寒闷哼了一声,脸色苍白。他用手撑着腰,才勉强忍住身上的疼痛。 他微微侧身,将半掩的窗户带上。又小心翼翼地将林轻音放下,让她枕在枕头上睡安稳。 替她掖好被子后,他才按着侧腰,缓缓在她身边躺好。 他不敢有太大动作,只是轻轻牵住她的手指,缓缓闭上眼睛,在这短暂的宁静中寻得止痛的良药。 清晨,阳光照在脸上,林轻音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她慢慢睁开眼睛,忽然看见身边睡着一个熟悉的男人,正是在她梦里,陪伴哄了她一夜的周景寒。 林轻音吓了一跳,快速地眨巴眼睛:“这梦怎么还不醒?难道是鬼打墙了?”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往周景寒脸上掐了一下。 沉睡中的周景寒没有防备,忍不住“嘶”了一声。 “会疼?”林轻音立刻睁大了眼睛,这是真的?这不是梦? 周景寒幽幽转醒,眼睛中还带着朦胧的睡意。 他轻轻揉着脸颊上的疼痛之处,眸光看见她脸上的慌张,嘴角温柔扬起:“醒了?” 林轻音呼吸一滞,终于确定这不是梦! 她瞬间清醒过来,惊讶地发现自己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 “周景寒!”她轻声惊呼,想要逃离。可她睡在里侧,周景寒睡在外侧,竟不知该如何跳下床去。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面纱呢?”她急忙寻找,却被周景寒握住了手指。 “别带了,好吗?轻音。”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如同高山上缓缓流淌的清泉,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 林轻音的心砰砰跳,昨晚上的事全都浮现在脑海中,每一个画面都清晰无比。 她的脸瞬间涨红,猛地抬起脚,将周景寒踹到床下:“你又骗我?” 她捂住脸颊,不敢相信昨晚上的自己。她主动投怀送抱,主动说想他,主动拉着他不让他走…… 她竟然做了那么多难为情的事来!而眼前这个男人,竟然还哄她是梦?骗她说出那些羞耻的话! 周景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下床,腹部的伤口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撕裂,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但他不想让林轻音担忧,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一个人站了起来。 “轻音。”他喊她的名字。 林轻音摇头:“别喊我!你不配!” 天色渐明,她已恢复了所有的理智,心中只剩下羞怯与愤怒。 她手忙脚乱地戴上面纱,红着眼眶看向周景寒:“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又来打扰我?” 周景寒轻声道:“我昨夜已解释过了,若你忘了,我可以……” 林轻音打断他的话:“我没忘!你说你去孙家是登门致谢,可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太子宫变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整个京城都陷入了恐慌之中,你有想过我也会担心吗?” 周景寒呆立当场,一时语塞。他只告诉自己一定要平安归来,却未曾料到她在后方的牵肠挂肚。 他的心里忽然产生一丝慌乱,他似乎真的忽略了她的感受。忘记了即便呆在安全的地方,她的心也会伤会痛。 林轻音强撑着声音,忍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变得颤抖,她质问道:“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抛弃我就抛弃我,想找回我就找回我,你究竟拿我当什么?” 第44章 周景寒抿着唇,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轻音望着他的沉默,心中委屈更深:“你比谁都清楚,自从娘亲去世之后,我便将你视作唯一的依靠。可你呢?你那么了解我,明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却全然不放在心上!你有没有想过把我一个人留在林家,和杀死我无异?” “我……” 林轻音嗤笑一声:“你想过,可你不在乎!” 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地从脸颊滑落:“我知道是我爹害你险些丧命,所以我一直不敢面对你。可今天我想问你一句,当你狠心抛下我的时候,你有过一丝一毫的愧疚和心疼吗?” 她抬起满含泪水的眼眸,静静地望着他。 周景寒嘴唇颤抖,竟不知该说什么。他怎么会不心疼?可那时,他微弱的怜惜早已被愤怒掩盖,为了活下去,他只想着尽快离开。 但此时说这些和推卸责任有什么区别?周景寒沉默着,无声承认。 林轻音苦笑了一声,既恨他又恨自己:“你对我稍显冷淡,我就会惶恐不安。你对我稍示亲昵,我又会欣喜若狂。周景寒,你知道吗?我真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一股脑地将心里话全部说了出来,将这数月来的委屈全部倾泻出来。 周景寒再也说不出话来,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歇斯底里的模样,更没想过会是自己把她逼成这样! 林轻音坐在床上,掐着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绝然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真的。” 周景寒心头掠过一丝惊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怕他曾经几次抛下她,也从未想过会从她的口中听到这句话。 在他的心底,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她离不开他。 他凝视着林轻音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姑娘。他陪伴她四年,看着她从小丫头长成少女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周景寒垂下眼眸,心中变得苦涩。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的担忧,知道她的恐惧,知道她对他的依赖。 可他总是把她放在最后,总想着等事情解决了,再来找她。等所有的危险都消失了,再来找她。 反正她,总会等他。 周景寒看着她倔强的眉眼,第一次全然没了主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曾小心翼翼将她护在羽翼之下,也曾为了自己冠冕堂皇的借口,将她遗落在风雨中。 现在,她想要离开自己,独自站立起来,这不是很好吗?这不是他一直希望的吗? 半年前,他尚在临川的时候,还曾担心过没了他,她可怎么办?现在她真的决定长大了,为什么心却好像空了一样呢? 周景寒看着她,喉咙微颤。腹部的疼痛骤然袭来,让他几乎站立不住。他脸色苍白,嘴唇更是雪白。 很久,他才开口,试图为自己再争取一次:“轻音,如今一切都结束了,我们还是可以回到从前一样。” 林轻音却仰起头:“我不需要了。景寒哥哥,我真的很贪恋你的保护,可我更讨厌没了你就活不下去的自己!” 她眉眼倔强,双眸泛红:“我不想再做那样的人了!” 周景寒手指冰凉,不敢相信他的轻音就这样离开。 “你会很痛苦的!”他太了解她了。 林轻音笑了,可笑容掩埋在面纱下,那份苦涩谁也看不见:“你能放下我,我为什么不能放下你?疼一点罢了。” 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缓缓抬起头,扯下了面纱:“我今天开始,我不再遮遮掩掩了,我要彻底离开你,一个人生活。” 她起身下了楼,一步一步地朝着楼梯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疼痛无比。 身后,周景寒并没有追来。在林轻音看不见的地方,他腹部的血迹几乎浸染了他的衣衫,怎么也止不住。 林轻音没有回头,她不敢回头,生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心软。 她强撑着力气,走到后院,一个人煮面,一个人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她像以前一样,梳洗打扮,穿戴整齐,保持体面。 她看了眼天上冉冉升起的太阳,咧出一个笑容:“早安,太阳。” 她深吸了一口气,抹了下眼睛,试图将眼中的泪水擦干。随后,她走到铺子里将店门打开,扬起笑容,迎接新的一天。 时辰尚早,整条瑞安大街似乎只有她开了门,街上只有卖包子、炊饼的叫卖声。 她静静地坐在柜台前,等待着顾客渐渐多起来。可楼上依然毫无动静。 林轻音忍不住抬头,望向楼梯。下一刻,她又强迫自己别去看。 她默默告诉自己,别总是优柔寡断!想想他离开临川时有多决绝,她也要跟着学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振作起来,开始清点店里的存货。 就在她全神贯注地清点之时,一个年轻男子神色匆匆闯了进来,嘴里嘟囔着:“抱歉,借你这儿躲躲。” 话音未落,直接把她刚打开的门又关上了。 林轻音吓了一跳,慌乱道:“你是什么人?” 男子却仿若未闻,看都不看她一眼,一直透过门缝看向外面。 林轻音心中一惊,满心疑惑地走到男子身边。待看清面容时,她才发现这人竟是上次在店里将她扶起来的人。 林轻音在脑海中努力搜寻着他的记忆,却发现自己早已忘记他叫什么了,只模糊记得他曾说过“太子是他表哥”。 “你在看什么?”林轻音忍不住问道。 男子回头嘘了一声:“别说话。” 话音还没落,他看见林轻音的脸,明显呆愣了一下:“你是?” 林轻音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我是秦音音,布庄的掌柜,我们上次见过的。” 男子眼中闪过惊喜,目光在她的脸上仔细地打量着。最后停留在她的左脸,带着些许疑惑:“你脸上不是有胎记吗?” 林轻音有些不好意思:“抱歉,上次骗了你。我脸上并没有胎记。” 男子也没多想,好像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似的。 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像是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我明白了,像姑娘这样花容月貌,定是怕遇上坏人,才一直带着面纱!” 林轻音无奈一笑,又不好解释,只能避开这个话题。她正想问他发生了什么,街上忽然传来一阵叫喊声:“少爷!少爷!” 林轻音透过门缝看去,只见一群侍卫打扮的人穿街而过,脸上着急忙慌的,像是在找什么人。 因为布庄的门被关上,那些人没了目标,只一味顺着街道往前找,很快离开了她们的视线。 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林轻音瞥了眼眼前的少爷,调侃道:“这位少爷,你是离家出走了?”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歉,打扰了。” 林轻音摆摆手:“没什么,你叫什么来着?” 他微微挺直身子,再次郑重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宋一鸣,是明宣侯府的人。” 林轻音隐约有了点印象:“你怎么这么巧躲我这儿来了?” 宋一鸣老实道:“整条街,就你一家店开着门。” 林轻音扯了下嘴角,余光瞥了眼楼上。的确,若非事出有因,她也不会大清早的开门。 她目光看向楼上,心中有些奇怪,周景寒怎么还没下楼? 他并不是会一个人躲起来难过的人。 林轻音满心疑惑,但她很快警告自己不许再想着他。管他下不下楼,他就是想在楼上呆一辈子也随他。大不了,自己换个地方住就是了! 林轻音深吸了一口气,甩开杂念,请宋一鸣坐下,礼貌询问:“现在你的家丁都走了,我能开门做生意了吗?” 宋一鸣看着林轻音,圆圆的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意:“再等等吧,我怕他们折返回来。反正现在时间还早,街上也没什么人,就算真有损失,大不了我赔给你。” 林轻音暗笑了一声,这京城的官家子弟,说起话来就是硬气。 她摇摇头:“不必了,你自己坐一会儿吧。” 林轻音回到柜台前,继续清点昨日剩下的银两。忽然间,空荡荡的铺子里,传来“咕噜”一声。 林轻音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看向宋一鸣。 他有些不好意思,堆起憨厚可爱的笑容:“我早上没吃饭,有些饿了。” 林轻音无奈,看他的身形,确实像是一顿不能缺的样子。 她轻声道:“普通的素面吃吗?” 宋一鸣点头:“吃,我不挑食,什么都吃。” 林轻音失笑,走到后院,从锅里给他盛了碗面。 路过楼梯时,她心里揪了一下。但面上仍装作无事,把面端到柜台上。 宋一鸣接过面,吃了几口后说道:“好吃!” 他憨厚笑着,好像吃什么都香。 林轻音被他逗笑,看他吃饭的样子,心中的难过稍稍减少了一些。 第45章 大抵这就是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 一碗面吃完,宋一鸣抬起头看着林轻音:“你为什么光吃不胖啊?” “啊?”林轻音愣了一下,没听明白。 宋一鸣道:“就是那天晚上啊,你一个人吃了那么多!我从没见过那个女孩子像你一样能吃!” 林轻音眼前一黑,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宋一鸣一脸真诚,好像真的在夸她能吃一样。 她有些汗颜,其实她饭量很小,那晚上买的饭更是一口没吃,第二天全给阿文吃了。 她讪笑了一声:“过奖了,你看起来也很能吃。” 宋一鸣脸上竟露出骄傲:“我娘说了,能吃是福嘛!” 他脸上露出憨憨的笑意,林轻音忍不住羡慕起来。以前她娘亲也说能吃是福,所以她小时候也是胖乎乎的脸蛋。 可娘亲去世后她就吃不下了。最难过的时候,她一口饭都吃不下,差点瘦脱相,走路都没力气。 是周景寒一吃三餐给她做饭,才重新给她养起来的。 一想到这些,她的鼻尖忍不住发酸,差点又要落下泪来。 她忙仰起头,使劲眨了眨眼睛,不让别人看出痕迹。 她强打起精神,笑着看向宋一鸣:“既然你娘那么关心你,你为什么离家出走呀?” 宋一鸣一脸无奈:“是我祖母逼我相亲,我不愿意。” 林轻音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怎么?你不喜欢那位姑娘?”他的年纪看起来十六七岁,确实到了定亲的年纪。 “像你这样身份尊贵的,对方定然也是家世不俗的贵女吧。” 宋一鸣挠了挠头,满脸苦笑:“是贵女,但不是一个,是六个!” “什么?”林轻音差点被口水呛到。虽然她知道贵族子弟三妻四妾是常事,可也不能一次性娶六个吧? “你祖母也太过分了吧?这六个确实有点太夸张了!” 宋一鸣叹了一声:“都怪那文昌伯府!” 林轻音一怔:“这和文昌伯府有什么关系?” 宋一鸣解释道:“他们家老太君和我祖母是表亲,好端端的,忽然找过来要议亲。” “但是吧,他们家身份不高,我祖母不愿意,又抹不开面子。便借口说有六个姑娘都来说亲,要等我挑选才行。这本意是让孙家知难而退,谁知孙家丝毫没有退意!我祖母便真的约了六家姑娘同时参加宴会,让我跟她们见上一面,真是太可怕了!” 他捧着脸,眼中露出苦恼与无奈。 林轻音心中暗笑,忍不住道:“去呗,万一真有心仪的姑娘呢?” 宋一鸣瘪了瘪嘴:“我才不喜欢那些姑娘呢!” 林轻音正想问他喜欢什么样的,话到嘴边又觉得太冒昧。她又不是媒婆,打听这个干什么? 只是她想起了孙嫣然,忍不住问道:“伯府老太君是什么时候提出来的议亲?” 宋一鸣道:“就昨天呗!她老人家七十大寿,因为最近京城事多,没敢大操大办,偏将我祖母请去了,就为了这事。” 林轻音倒是知道这件事。可她忽然想起昨夜周景寒的话,惊觉这孙伯爵真是个人才! 当初周景寒入京,他立刻让孙嫣然示好;得知太子被禁足,又立刻请老太君出面同明宣侯府议亲;等到太子事成,又赶紧献上千年人参;被周景寒拒绝,又重新找上明宣侯府! 林轻音捋顺了这其中的关系,忍不住拍起了巴掌:“这孙伯爵厉害啊!” 墙头草都没他会倒! 宋一鸣道:“伯爵身份低微,又不能袭爵。他自然着急,想为孙府谋个未来,便处心积虑想让女儿嫁个富贵人家,整个京城早就知道了,明里暗里都嫌弃那孙小姐呢!” 林轻音一听,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忽然想起了曾经的自己,还有如今正被困在林府,不得自由的刘巧儿。 “好像每一个女儿,都是父亲手中的筹码。”她的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宋一鸣没听明白,只是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和她说了这么多,也忍不住看向她:“秦姑娘可有心仪的公子?” 林轻音愣了一下,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很久之后,她才默然道:“没有。”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低咳。 林轻音倏然回头,看见站在楼梯口的周景寒。他脸色苍白,唇角一点血色都没有,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极了。 林轻音心疼得皱在一起,可她还是拼命忍住,没有向前迈出一步。 宋一鸣站起身来,有些惊讶:“这位公子是?” 林轻音还没说话,周景寒抢在她前面道:“我是她的相公。” 林轻音赶紧否认:“他不是!” 周景寒双目通红,一步步上前,望着她的眼睛:“双亲茶敬过、交杯酒喝过,怎么就不是了?” 林轻音被他的样子吓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她侧过头去,小声道:“你早就不要我了。” “我不认!”就算他真的说过这些话,他现在也不认! 他咬着牙,面色苍白,强撑着力气。 林轻音心中惊讶,从没看过他这幅虚弱的样子:“你……” 正欲询问,她又回过神来,将所有关心的话咽进口中。偏过头,故意不看他。 周景寒失落地扯了下嘴角,低声道:“你赌气不想见我,我可以离开。等你气消了,我再来找你。” “不用,我跟你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周景寒眸中闪过一丝痛色,面上只装作听不见。他伸出手想要拉她,却被林轻音拂开。 周景寒踉跄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已经虚弱到连她的力气都抵挡不住了。 林轻音没有看他,径直走到宋一鸣身边,挽住他的手:“我正在跟他议亲,还请周公子以后不要来打扰我了!” 宋一鸣立刻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想要抽出手。 林轻音低声道:“刚才我帮了你,现在轮到你帮我了。” 宋一鸣听了她的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露出苦涩又无奈的笑:“啊这……对对对。” 两个人虽挽着手,但身体隔了十万八千里,任谁都能看出他俩不熟。 周景寒心中明白,她这是在说气话。他还想挽留,可他的腹部又开始疼痛,刚刚才止住的血又要崩开。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说话了。 周景寒扯了扯嘴角:“好。既然如此,那我走。” 他沉默着,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店门走去。 店门被关上,周景寒想抬手取下插销,可他竟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只能假装冷脸:“开门。” 林轻音被他的傲慢所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一鸣夹在两人中间不敢说话,忙不迭地走到门边,替周景寒开了门:“慢走。” 周景寒什么话也没说,咬着牙,拖着虚弱的身体离开了月华布庄。 直到他离开,林轻音才松下一口气,无力地坐在桌子前。 宋一鸣看着她好像被抽掉半条命一样,忽然觉得自己的事还挺小的:“那什么,你没事吧?” 林轻音摆摆手:“我没事,刚才多谢你了。” 宋一鸣点了点头:“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林轻音扯出一抹笑容:“好。” “我真走啦!”宋一鸣三步两回头,一脸担忧地离开了布庄。 林轻音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端起柜台上的面碗,走到厨房。刚准备洗碗,忽然眼前一花,没了力气,差点栽进水池中。 她好不容易缓过神,看着被水溅湿的衣服,心中满是无力,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趁着现在店里还没人,她上了二楼换衣服。 一进房间,她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的胭脂被打开,香味弥漫了整个房间,好像刻意掩盖什么味道。 她细细查看,忽然发现地板好像也被擦过。 林轻音有些奇怪,但她已没有分辨的力气。她坐在床边好一会儿,直至楼下大街传来客人的喧闹声,才勉强打起精神,重新换了件衣服。 阿文和杜娘子也来了,第一次看见她没有戴面纱,忍不住惊呼一声。 林轻音扬唇浅笑:“戴着面纱太闷了,如今天气越来越热,总不能三伏天还戴着。” 她打着哈哈,试图掩饰。 阿文忍不住跳起来:“秦姐姐原来这么好看,怪不得你要戴面纱,要否则客人都看你了,哪还看锦缎呀!” 林轻音拍了他一下,嗔怒道:“净会瞎说。” 她虽在笑,杜娘子却看出了她脸上的苍白,单薄的身子好像风一吹就倒。尤其是这一个多月,她眉间永远有化不开的忧愁,一看就是受了许多的委屈。 不知怎的,杜娘子想起了昨天来寻她的男子,心中有了数,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吩咐阿文今天中午多做些好吃的,尤其要多些甜食。 林轻音心中动容,灿然一笑。 第46章 杜娘子晃了神,只道这般天仙一样的姑娘,竟被伤成了这个样子。 店里陆陆续续来了客人,三个人也各自忙活起来。这一忙,倒真让她忘了不少的愁绪。 约么晌午,店里来了个客人,拿着一段飞云锦来,说是要订这样的布料。 店内的飞云锦供不应求,一般都是提 前预定。 林轻音也曾提出要把飞云锦的技艺交给张家布庄的其她织娘,大量生产,却被杜娘子和张从岩双双拦下。 他们说京城复杂,看家的本领绝不能交给别人。 林轻音没想那么多,知道他们经验足,便乖乖听他们的话。只是这样一来,锦缎的数量就少之又少了。 而今又有客人要来预定,杜娘子怕林轻音身子虚弱撑不住,准备回绝。 林轻音却一口答应,让身体忙一点,她的心里反倒会舒坦些。 林轻音一下子接了好几个订单,每日就在楼上织布,店里生意忙时才下楼帮忙。 一日正午,她正在二楼整理丝线,忽然听见楼下鸣兵开道,锣鼓喧天。 一个尖细的嗓音高声喊道:“太子回宫,闲人退避。” 她心中一凛,恍惚想起前两日听刘掌柜说,太子殿下这几日去城外视察灾情,想必现在是回来了。 她低头不语,继续整理丝线。可楼下的动静太大,她终是忍不住推开窗户,想凑凑这个热闹。 繁华的瑞安大街在京城的正中心,也是通往皇宫最近的路。 林轻音趴在二楼的窗边,远远望去,士兵整齐排列于街道两侧。 很快,步伐整齐的士兵行进而来,士兵中间,抬着一顶华丽轿子,想必太子殿下便在其中。 林轻音趴在窗边张望,待轿子渐近,她忽然发觉,骑马伴于轿子旁的人竟有几分眼熟。 就在轿子行至月华布庄门口时,那身着官服、骑于马上之人蓦地抬头。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他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威风与贵气。 林轻音心中一慌,下意识关上了门窗,脑海中却不断闪过他骑马巡街的样子。 看这情形,他已经获得官身了。 太子监国后,第一件事就是重查通天楼旧案。四年前,怡王殿下密谋杀害太子,可惜出了岔子,太子没有死,却被横木砸到小腿,落下了残疾。 皇帝明知这事涉及谋害储君,却因偏疼怡王,以“商户贪腐、官员失察”为由掀了过去。也因此遭到太子嫉恨,毫不留情地逼宫上位! 这些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隔壁刘掌柜又是个爱八卦的人,每日清闲时就串门聊天。 她从刘掌柜那里听到了不少消息,只是每当涉及周景寒时,她就会找个借口,悄悄溜走。 此刻,她背靠窗户,直到官兵离开,街道彻底安静下来。她才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织机前。 丝线来回穿梭,她一刻不停,总算将那人从脑海中赶走。 日子悄然流逝,转眼到了七月。林轻音一心忙于织布,心中的杂念在一经一纬、机杼之间逐渐消失不见。 月华布庄的名气也越来越响,预定飞云锦的客人每日都能排起长队,倒真应了张从岩那句“一锦千金”了。 她还记得自己之前的承诺,每半个月免费给他送去几匹。 张从岩倒也给面子,每次锦缎送去之后,不出三天就会穿来她面前晃一晃。 这次也不例外。林轻音正在二楼织布,身后传来张从岩的笑声:“这次锦缎的颜色真不错,上次的有些艳了。” 林轻音手边不停,回头瞪了他一眼:“那么艳,倒也没见你少穿。” 她假装嗔怒,织完最后一尺锦缎后,收好梭子与丝线。 眼看着天色已晚,她站起身来,问他:“今晚想吃什么?我去买点菜。” 张从岩轻笑一声:“今天还做什么饭呐!” 林轻音微微一怔。 他推开织房的窗户,笑道:“你过来瞧瞧。” 林轻音面露疑惑,刚抬起头,就看见耀眼夺目的五彩灯光。 她有些惊讶,忙走到窗边向下看。 大街上,比平时还要热闹好几倍,男男女女相约出行,所有人都盛装出行,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 林轻音这才想起,今天竟是七夕佳节! 张从岩斜倚在窗边,看她一直呆在屋里,几乎与世隔绝的样子,忍不住心疼起来。 他朗声笑道:“走,哥带你出门逛逛!” 第44章 第44章七夕认错。 七夕佳节,街头巷尾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林轻音瞧见每个人脸上的笑颜,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忍不住被他们感染,脸上露出笑意。 走了一会儿,她忽然发现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段红绳,不禁面露疑惑。 张从岩解释道:“这是京城的习俗,年轻男女若是遇到心仪的人,就会把自己的红绳递给对方,以表心意。” 林轻音“哦”了一声,心中只道,不愧是京城。这样热情大胆的事,在临川是万万不会有的。 她和张从岩并肩走在大街上,郎才女貌,天仙绝配,时不时惹来旁人惊羡的目光。 只是旁人都误以为他俩是一对,因此一路走来,竟没有一个人给他俩送红绳子。 张从岩打趣道:“往年我从这条街上走过,至少能收到二十条红绳的。” 林轻音白了他一眼:“倒是我耽误你了?”说罢,她立刻低头,看向张从岩腰侧的香囊,告状道,“嫂子呀!” “唉!”张从岩吓了一跳,赶紧捂住香囊,“你这丫头,怎么学坏了?” 林轻音忍俊不禁,笑了好一会儿。 张从岩终于听到她的笑声,也不跟她计较,从路边买了些糕点,让她边走边吃。 正走着,迎面过来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似乎与张从岩认识:“张少爷,今天这么有闲心出来逛街?” 说话间,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林轻音身上,立刻眼前一亮:“这位天仙是?” 张从岩笑道:“这是我妹子。” “哦哦,误会了。”男子笑了声,见林轻音仙气出尘,又无旁人相伴,默认她尚未婚配,笑着将手中的红绳送给了林轻音。 林轻音有些惊讶,毕竟没见过这场面,不太好意思接,偏头看向张从岩。 张从岩轻声笑道:“你就收着吧,这也是马公子的心意,待会去河边扔了就行。” “唉!胡说什么!”马公子抬腿欲踢,被张从岩笑着挡了回去。 林轻音被他们逗笑,礼貌地接下他赠送的红绳。 待马公子走后,林轻音看着红绳,有些发愁,说到底是一份心意,不知该如何处置。 张从岩看出她的为难,悄悄给她指了个方向。 林轻音扭头看去,这才发现刚才的马公子不知又从哪里取出一截红绳,送给了下一个女子。 林轻音眯着眼睛仔细一瞧,这才发现他腰间至少藏了二十根红绳。 “我天!”林轻音不敢相信,“他这心意也太不值钱了吧!” 张从岩大笑起来:“所以啊,你也不用担心。这就是一个游戏,能有几对男女因为这个成真的?明早起来,大家都忘了。” 林轻音这才放下心来,只把手中的红绳当做一场游戏。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因她刚才收了马公子的红绳,张从岩并无反应,旁人也辨明了他俩的关系。 陆陆续续有不少男子壮着胆子走上前来,将红绳赠与她。 林轻音没了心理负担,自是一一收下。 如此一来,张从岩那边也有不少热情的姑娘走上前,却被张从岩全部拒绝。 林轻音有些惊讶,心中不禁动容。她笑着打趣:“你不是说,往年能收二十条吗?” 张从岩嘴角上扬,笑道:“我是怕这些姑娘当真了,到时候不好收场。” 他在生意场上混迹许久,行事说话最是圆滑漂亮,唯有对妻子情真意切,不掺一丝虚伪。 林轻音扬唇浅笑,心中生起一丝羡慕。 一圈走下来,林轻音手中的红绳多到拿不住,只好把它们都装进随身背的小包里。 她学着其她姑娘,从小摊上买了个花灯。随着人群走到河边,正准备许愿,想了半天竟不知道该许什么。 她看了眼张从岩,无奈笑了一声,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荡荡的。 想了半天,她才道:“惟愿布庄生意 蒸蒸日上,日进斗金。若仙人有灵,再保佑远在临川的桂姨身体康健,和家人安享晚年。” 她默默祈祷,睁开眼后将花灯放至河里,看着它顺流而下。 张从岩早已在河上安排了一艘小船,既能观览全城的欢娱,又能远离人群得个清净。 林轻音跟着他走到船上,坐着小船沿河顺流而下。 林轻音一路观赏,越发被京城的繁华所震撼:“每次过节都这么热闹吗?” 第47章 张从岩点了点头:“节日不同,各有各的热闹。中秋、除夕、元宵比现在还要喜庆,就连皇上、太后的生辰日,京城也会有一波庆贺!” 林轻音不敢相信,满脸欢喜:“真好啊,我真得多出来走走了。” 张从岩缓缓微笑:“这才对。每日憋在屋子里,也不嫌闷。” 林轻音笑了笑,没有说话。 小船到了终点,停靠在河边。下了船就是金霞寺,保佑姻缘最是灵验,每年七夕节,这里也是最热闹的地方。 张从岩扶她走到船头。 林轻音一抬眸,倏然看见周景寒眉目温柔,立在河边。 他穿着一身玄色锦缎,却于人群中熠熠发光。 林轻音心里一慌,下意识想避开。可她身在船上,除了跳船,还能躲到哪里。只能面露微笑,假装毫不在意。 余光却瞪了眼张从岩,咬着牙道:“你也被他收买了?” 张从岩无奈轻咳了一声:“人家是官,我是商人。不得不低头啊!” 林轻音无奈叹息。她整理了衣衫,端庄立于船头。 待船停稳,周景寒立刻上前来接。 林轻音容色清冷,轻轻拂开他的手臂。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略过,一个人下了船。 周景寒手边一顿,却早已预料到,并不气馁,快步追了上来。 他紧紧跟在林轻音身侧,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轻音,你今日真美。” 林轻音微微讶然,从前的他沉默寡言,可从不会说这些漂亮话。 她瞥了他一眼:“周大人的意思是,我平日里很丑?” “当然不是!”周景寒连忙否认。 “你累了吗?”他又道。 “我坐船来的,怎么会累?” “那你饿了吗?” “我手上桂花糕还没吃完呢?你看不见吗?” 林轻音各种挑刺,周景寒都一一受着,不敢有一丝怨言。 看他这模样,林轻音的心头却浮现一丝怪异的感受,这不是他。 从前的周景寒会照顾她,却不会“顺从”她。如果她做错了什么,他一定是第一个指出来的。 他所有的爱护与伤害,都是发自真心的,所以她才会那么痛苦。如今他“温顺”了,也虚伪得不像他了。 林轻音不喜欢这样。她一直闷着头往前走,直到金霞寺门口才反应过来,她又不求姻缘,为什么要来这金霞寺? 想到这里,她转身离开,又沿着河边随意逛着。 周景寒愣了一下,正想说金霞寺内有惊喜,又把话憋了回去。默默跟在林轻音的身后,随便她想去哪里。 她走了一阵,脚步有些累了,便站在河边靠在护栏上歇息。 周景寒不动声色地站在她的身边。 林轻音嫌烦,忍不住抬起头:“周大人很闲吗?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周景寒一向锐利的眉眼,此刻变得格外柔顺,他温柔笑道:“我对姑娘心动,双腿不受控,只能情不自禁一直跟着了。” 林轻音白了他一眼,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竟有点像张从岩的油嘴滑舌了:“你不用这样,这也不是你。” 周景寒并不理会,仍按照原先练习的那样,从手腕上取下红绳,双手捧到她的面前,卑微道:“姑娘天仙殊容,在下一见倾心。这是我的一份心意,还请姑娘收下。” 林轻音听着他的油嘴滑舌,心中竟起了一丝怒火,他好像在一点点“抹杀”原来那个真诚的周景寒。 虽然那个周景寒曾伤她很深,但也比眼前这个好很多。 她看了一眼红绳,又看见他充满期待的眼神,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故意扬起温柔的笑,伸手接过了红绳。 就在周景寒面露惊喜的时候,林轻音当着他的面,缓缓将红绳扔到旁边的河水中。 红丝绳顺流而下,如落叶漂流远逝。 她清晰地看见周景寒眼中闪过的落寞,心里竟然有一丝痛快! 岂料周景寒只落寞了一瞬,就从右手上又解下一根红绳,展颜笑道:“我这里还有!” 林轻音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他还有这招!心头瞬间来了气,一把抓过红绳用力扔进河里。口中还不忘讽刺:“周大人准备的挺多啊!今晚准备送给多少姑娘?” 周景寒眼神真切道:“只有姑娘一位。”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知又从哪里掏出一根绳子来,好像此刻,他全身上下绑满了红绳子。 他拿出一根,林轻音扔一根。 林轻音扔一根,他又奉上一根。好像在告诉她,只要她能消气,他愿意拿出无数份真心真意。 林轻音冷笑着,也想看看他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直到扔了半盏茶的功夫,周景寒终于拿不出来了。 林轻音面露得意,好像自己赢了一场游戏。 谁知她刚得意一小会儿,一直站在身后的张从岩赶紧把红绳补上,递到了周景寒手中。 林轻音顿时睁大了眼睛,瞪了他一眼:“你俩这是狼狈为奸!” 张从岩面露无奈:“他是官,我是商!我没办法呀!” 今天晚上,他好像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林轻音气得脸红,连路人都看不下去了。 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走上前来,轻蔑地看向周景寒道:“人家姑娘不乐意,你就别缠着人家了!” “关你何事?”周景寒微微仰头,目光冷冽,一眼就看穿了这人不怀好意。 果然,书生转头就向林轻音大献殷勤:“姑娘,我没他那么死皮赖脸!这是我的红绸,还请姑娘收下!” 周景寒哪能容忍他在这里大放厥词,目光一凛,随手一拎就将这书生扔出了三步远,轻蔑地扫了他一眼:“站都站不稳,还学人家献殷勤。” 林轻音吓了一跳,一下子将周景寒推开,踉跄了两步。 她走到书生面前,俯身将他扶起:“你没事吧?” 书生摇了摇头,站起来朝着周景寒大笑,学着他的话嘲讽道:“站都站不稳,还学人家献殷勤!” 周景寒脸色一暗,没曾想轻音会将他推开,只能任由着书生奚落。 林轻音也有些不好受,她虽然想看周景寒的笑话,却不愿他被别人奚落。 但她很快将这份“难受”压制。仰起头,故意看周景寒失落的样子。 她从书生手中接过红绳,俯身微笑:“多谢公子青睐,这红绸我收下了!” 书生却得寸进尺,对林轻音越靠越近,整个人几乎要贴上去:“姑娘,看你有小人骚扰,不如今夜我陪你一路同行吧?” 周景寒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一寒。 张从岩见状,立刻上前用手中的折扇拍了拍书生的脸,低声威胁道:“给你脸了?” 书生还想猖狂,却猛地看见在他们周围,四五个面色冷峻的男人缓缓靠近,像是暗中保护的侍卫。 书生也不是傻子,立刻猜到这三人不是一般人,浑身冷汗地逃离这里。 直到他跑远,林轻音才回过神来,认定是周景寒把那书生逼走的。 “真是霸道!你自己没眼光,还不允许别人喜欢我了?” “他也配?”周景寒声音冷冽,看着她手中的红绳,越看越生气。猛地上前抽走那根红绳,也扔进河里。 林轻音蹙起眉头:“你干什么?” 周景寒声音不悦:“扔了我的,也得扔他的!” 林轻音瞟着他的脸色,故意气他:“凭什么?这是人家的心意。” “那我的不是吗?” 她立刻讽刺道:“你的心意很值钱吗?” 周景寒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幽暗。他看向她怒瞪的眼睛,独自咽下反驳的话语,不敢再惹她生气。 两个人面对面,双唇紧闭,谁也不说话。 张从岩赶紧上前打圆场,扯了扯林轻音的衣袖:“别这样。” 林轻音瞪了他一眼:“商人也得有骨气!他是官又怎样,能无法无天了?绝不能屈服给这种人!” 张从岩低咳了一声,小声道:“他如今在布政司,所有织造、赋税皆归他管。你的布庄也归他管!” “什么?”林轻音顿时吸了一口气,半天没敢喘出来。京城那么多官位,他为什么偏偏去布政司? 她憋了半天,才瞪了周景寒一眼:“你是故意的吧?” 周景寒竟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是!” “你!”林轻音抬起手差点想打他,但手指忍不住发麻,怎么都打不下去! 她瞬间体会到了张从岩对他服从的源头。这好像是一种血液里的阶级压制! “真是狗官!”她暗骂了一声,转身向前走! 周景寒赶紧跟上前去,凑近她的身边:“这位姑娘,能不能给狗官一个机会,就当陪官员视察咯?” 第45章 第45章别想喜欢别人! 林轻音咬着牙,看着他脸上的得意越想越气! 第48章 那种被他轻易掌控情绪的感觉让她极为不爽,好像自己又一次被他拿捏了。 “陪,当然陪!您多厉害呀!”她咧开嘴,话语里满是讽刺,嘴角扯出一个看似明媚却带着几分冷意的弧度。 她绕到张从岩身后,双手猛地用力,将他推向周景寒,动作中带着些泄愤的意味。 “都不是好人!” 张从岩面露无奈,身形踉跄了一下,对着林轻音叹了口气。 周景寒凝眸,看着她生气的样子,嘴角露出笑意,至少她现在不再伤心痛苦了。 他阔步往前走,路过一个首饰店时顿下脚步,忽然转身看向林轻音。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锦缎,是她自己织的飞云锦。发间仅插着一根素色玉簪,简单地挽了个发髻,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的颈边,更添了几分温婉与灵动。 周景寒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径直走进店里。 林轻音愣了一下,怀疑他又要献殷勤。但他此时摆出官家身份,她也只能陪着进去。 周景寒看了一会儿,拿起一根金色镶花的步摇。 步摇在他手中摇晃,烛光下熠熠生辉,精致的雕花栩栩如生,一看便价值不菲。 他将步摇放到林轻音面前,眼神里透着一丝期待。 林轻音下意识拒绝,后退了一步:“我不要。” 周景寒却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秦掌柜多虑了,我没想送你。只是想请你试戴一下,瞧瞧这金钗的成色。” 林轻音一口气憋住,感觉自己又一次陷入了他的圈套。 他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 林轻音咬着牙,极不情愿地从他手中接过金钗,对着镜子带到发髻上。 “姑娘简直是仙子下凡尘啊!”掌柜立刻惊呼道,声音里满是夸张与讨好。 林轻音有些无奈,这掌柜也太浮夸了。 可当她低头看向镜子时,不禁被镜中的模样吓了一跳。那金色的步摇与她身上的鹅黄色锦缎相互映衬,一切都完美地恰到好处。 不得不承认的是,周景寒太了解她了。他知道她喜欢什么,更知道她戴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首饰好看。 他总能精准地挑选到最适合她的。 可这就是林轻音不喜欢的地方!哪怕再好看,她也不喜欢。 林轻音取下金钗,冷声道:“金镶玉,俗气,不喜欢。” 周景寒眸光微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又很快恢复了常态。他笑道:“那就换一个。” 他又连着挑选了好几个首饰,金钗银饰,每一件都精美绝伦,像是为林轻音量身定制的一样。 越适合,林轻音脸色越沉,心中的抗拒也愈发强烈。 她不喜欢这种被他完全掌控在手心的感觉。仿佛自己是个透明人,总能轻易被他一眼看穿,毫无秘密可言。 她拂开所有的首饰,抬头道:“周大人视察完了吗?看完了就走吧。” 她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周景寒眸色一深,露出痛色,却也只能跟上。临走前,他对着张从岩说了几句话,等张从岩再出现时,手中多了几个首饰盒子。 刚才她戴过的首饰,全都买下来了。 林轻音瞧着张从岩眼神中满是嘲讽:“张少爷真是破费了。” 张从岩撇了撇嘴,笑道:“我记他账上呢。不过我提醒你啊,万一,我是说万一哈!” 张从岩凑近她的耳朵,低语道:“万一你以后还是成了周夫人,记他的账就是记你的账,这可都是拿你的钱买的呀!” 林轻音瞪了他一眼,心中却真的闪过这个念头。她猛地低下头,看向那些名贵首饰,暗道:“刚才该讲讲价的!” 思及此,她愈发生气,狠狠地瞪了眼周景寒。怪他,全都怪他! 林轻音堵着气,也不理他俩,径直往前走。忽然,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吸引了她的注意。 原来是路边的一家小摊贩,正热气腾腾地卖着羊肉汤。香气中弥漫着羊肉的鲜美,让人闻之便食欲大增。 “好香啊!”林轻音忍不住吸了口气,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她原本吃了太多桂花糕,口中有些干渴,又被周景寒气得上火,更希望喝点什么压压火气。 她忍不住走到摊铺前:“老板,给我来碗汤。” 摊贩的位置很小,只在街口摆了几张简陋的桌子。此刻街上人来人往,仿佛全京城的人都在这里似的,早已没有空位了。 倒是有一张桌子上只坐了一个人,应该可以拼桌。 林轻音走上前去,笑道:“我可以坐这里吗?” 正在埋头喝汤的男子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圆乎乎的脸。 林轻音面露惊喜:“宋公子?” 宋一鸣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汤勺,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秦姑娘?好巧呀!你也来喝汤吗?快坐!” 林轻音开心的坐下,心情莫名好了很多。 宋一鸣看见她,立刻敞开了话匣子:“怪不得我跟秦姑娘投缘,连东西都爱吃一家的!” “是啊,真有缘份。”林轻音被他的热情感染,笑得格外开心。 身后,周景寒和张从岩对视一眼,也跟着坐在了桌子上。 一张小小的桌子,立刻坐满了四个人,略显拥挤。 林轻音假装看不见他们,低下头,专注地喝着汤。 宋一鸣认出了周景寒,又见林轻音闷头喝汤,头都不抬。大抵猜到他们之间还在闹矛盾。 不一会儿,林轻音碗中的汤被喝完,宋一鸣又点了一碗,笑道:“姑娘食量大,一碗肯定不够你喝的!” 林轻音呼吸一顿,不禁面露惭愧:“实在抱歉,其实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很能吃,上次是因为心情不好,才会买那么多东西的。” 其实她,并不是他志趣相投的知己。 林轻音的声音带着一丝歉意,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 本以为他会生气,谁知他只是愣了一下,旋即又扬起灿烂的笑容:“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吃东西让自己开心,这跟我就更像了呀!” 林轻音被他永远挂在脸上的笑容感染了。他好像从没有遇到任何烦心事一样,永远那么乐观、开朗。 林轻音看着眼前的羊肉汤,点了点头:“那我就谢谢宋公子请客了!” 虽然已经饱了,但她还是决定喝下眼前这碗汤,不辜负他的心意。 宋一鸣却阻止了她,笑着将肉汤拉到自己眼前:“ 如果不想喝,就不要喝,吃饭是一件开心的事,千万不要因为照顾我的情绪而勉强自己。” 他脸上灿烂的笑容,竟让林轻音有一丝惭愧。可他的这份体贴,又让林轻音感到难得的舒适。 她情不自禁地看了眼周景寒,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那目光就像枷锁,正牢牢地锁住她。 林轻音感到一丝窒息,本能地逃避他的目光。 她看向宋一鸣,看见了他手边的酒壶。他自带了酒,酒盅微微晃动,散发着诱人的果香。 林轻音犹豫道:“可不可以给我一杯?” 周景寒立刻出声打断,带着一丝强硬:“你不会喝酒。” “可是我想!”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倔强,像是在向周景寒宣战,又像是在试图挣脱某种束缚。 “我是关心你!” “我不需要!” 眼看两人就要呛起来,宋一鸣赶紧打圆场:“没关系。秦姑娘想喝酒的时候不多,既然想了就要去做。等不想喝的时候,再美味的酒放在眼前,也不是滋味了。” 林轻音忍不住拍手:“还是这话听着舒服。” 周景寒偏头看他,面带不悦,怎么感觉这人每句话都像是在点自己? 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嫉妒,看着宋一鸣和林轻音有说有笑,更是像被火烧一样难受。 他也接过酒,自顾自地倒了起来,一杯接着一杯。 张从岩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你的伤还没好全。” “果酒而已,又不醉人。”周景寒满不在乎地说道,眼神却有些迷离,不知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心中的情绪太过复杂。 林轻音坐在旁边,自然听到了他俩的话,心中愈发烦乱。竟和他拼酒似的,一杯接着一杯。 她的脸颊渐渐泛起红晕,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只有那股倔强却丝毫不减。 张从岩和宋一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和担忧。 也不敢说话,生怕被溅了一身的血。眼看着一坛酒快空了,两人一齐起身,去街上再买些吃的回来。 一张小桌上就只剩下林轻音和周景寒两个人,气氛也变得尴尬和凝重。 周景寒抬起眼眸,看着她红红的脸颊,心中愈发后悔:“轻音,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林轻音闻言,讥笑了一声:“周大人前程似锦,以后想娶什么样的姑娘都有,回去干什么?为什么要回去?” 第49章 周景寒抬起眼眸,像是要将她看穿:“你明知我不会,又何必赌气跟我说这些?” 林轻音哼了一声:“谁知道呢?我曾经还以为你不会离开我呢。” “我!”周景寒一口气憋住,一提到这个,他就没了力气。 沉默间,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景寒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林轻音抬头看见了孙嫣然,忍不住发笑,今天可真是热闹啊!走哪都是熟人。 孙嫣然也看见了她,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探究:“这位姑娘是?” 自林轻音将面纱摘下后,这孙嫣然再没来过月华布庄,所以并不知道她的长相。 林轻音笑道:“秦音音。” “什么?”孙嫣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又想起她曾说过,她来自临川,目光不禁再他俩之间流转,以为他俩真的在一起了。 她看向林轻音,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竟还真让你这破落户赖上了!” 周景寒微微皱眉,侧目打断她:“闭嘴。” 孙嫣然被他一凶,眼中满是不甘和委屈:“你就为了这样一个乡下女人,放弃了我?就算我文昌伯府不够显赫,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不入流的商户之女?” 林轻音不喜欢她的语气,临川怎么了?天生比京城人矮了一截? 未等周景寒说话,她站起身和孙嫣然对峙:“乡下怎么了?住在京城你就高贵了?” 拼命巴结更高位的她,不早就成为别人的笑话了吗? 可这话,林轻音并没有说出口,她并不想将一个家族的错误怪到她一个人的身上。 孙嫣然却不知收敛,讥笑了一声:“我有说错吗?你一个小地方的商贾之女,不就是看着景寒哥哥有了官身,才凑上来的吗!” “你!”林轻音的怒意涌上心头,却看见她眼中明晃晃的嫉妒。 林轻音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心中的怒意,沉声道:“你喜欢周景寒吗?” “什么?”忽如其来的问题,让孙嫣然说不出话来。 她侧目看了眼周景寒,论容貌、论才能,整个京城有谁能比得过他? 若不是之前太子被禁足,闹出些误会,她一定可以拿下他的! 可如今都错过了! 孙嫣然羞着看了眼周景寒,咬牙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想要羞辱我?” 林轻音摇头:“不是,我是要帮你!” “嗯?” 林轻音扬起微笑,目中露出残忍之色:“你的景寒哥哥总缠着我不放,怪烦人的,若你喜欢他,赶紧将他领走。” 孙嫣然面露诧异,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话。 林轻音道:“我可以告诉你周景寒喜欢什么。也可以帮你,让周景寒喜欢你。” 此言一出,还未等孙嫣然说话,周景寒猛地抬起眼眸。 他“温顺”了一个晚上,此刻终于露出危险的气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想做什么?” 林轻音看着他的眼睛,狠下心道:“当然是想甩开你啊!孙小姐爱慕于你,我成全你们,不好吗?” “你再说一遍!” 林轻音仰起头:“我说我成全你们,祝你早日娶妻生子,我们两不相欠!” 话音未落,周景寒瞬间变了脸色,眸光一凛:“你妄想!” 几乎是瞬间,林轻音便感觉到了一阵寒意。眼前的周景寒好像变了一个人,像是困在笼中的猛兽,挣脱了所有束缚。 他一步步逼近林轻音,声音如同严霜般刺骨,再不复一丝温柔:“林轻音,是我太娇纵你了吗?” “什么?”林轻音有一丝慌乱,仿佛看见了从前板着脸教导她的景寒哥哥!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他一把拽住,拽进了怀里! 周景寒贴近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呼在她的耳边:“你可以跟我赌气,也可以躲着我!但你不可以把我推给别人,更别妄想嫁给别的男人!” 话音刚落,他猛地将林轻音拦腰抱在怀中,大步离开。 林轻音吓了一跳:“你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 周景寒双目如血,冷声道:“回家!” 林轻音慌了:“回什么家?” “你是我娘子,你说回什么家!”他目光眼神深冽,带着赤。裸的愤怒。 如果道歉没有用,他就用他自己的方法留住她! 第46章 第46章香甜的味道。 林轻音被周景寒抱在怀中,穿过拥挤的人群。 “你放开我!”林轻音挣扎了两下,他却纹丝不动,反而带着怒意将她越抱越紧。 林轻音挣扎了好一会儿,身上渐渐没了力气。 她刚才喝了太多酒,酒劲渐渐涌了上来。骂他的话也变得娇弱,带着一丝明显的娇嗔。 少女哼斥的声音变得旖旎,从一个男人身上传出时,立刻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忍不住向她二人看过来。 林轻音面上一红,下意识将脸埋在他的胸前,躲避众人的目光。 周景寒反而仰起头,迎上众人的目光。 他更加明显得感受到她脸颊上的滚烫,也看见她从脖子开始红到了额头。 周景寒嘴角扬起笑意,故意放缓了脚步,抱着她,走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 “这是谁家的小夫妻?在大家上就如此亲密?” “瞧这模样,恐怕还未成婚吧?大街上就敢这样?” 也有人说“好羡慕啊!” 所有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进林轻音的耳朵里,她的脸色更红,忍不住掐了下 他的腰间:“赶紧走啊!” 周景寒眉间微挑,直接停在了原地:“你掐我?” 林轻音心中一慌,赶紧收回手放在胸前,声音低得如同蚊子:“我没有。” 周围嬉笑的声音越来越大,林轻音的醉意也渐渐上头,眼神止不住迷离起来。 她忘记了生气、忘记了反抗,只羞怯地低下头,求他赶紧离开。 她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身上也烫的厉害。她轻轻抬起手,想拍拍脸颊,衣衫却顺势滑落,露出洁白的手臂,无意识地招惹人心。 周景寒皱起眉头,他停下脚步,用单手抱着她,腾出另外一只手为她整理滑落的衣衫。 整理完毕后,他加快了脚步,快步离开了这喧闹的闹市。 直到远离了人群,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微风轻轻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林轻音这才仰起头,无力地用手拍打着他的肩膀:“你快放我下来。” 周景寒微微仰头,语气不容置疑:“不放。” 林轻音使劲挣扎,想要从他的怀中跳下去。 周景寒也怕她挣脱,索性将地扛在肩头,不顾别人惊讶的眼光,大步流星地离去。 一进家门,周景寒便将她放到了床上。林轻音挣扎着坐起身来,又被他重新按倒。 他的双手牢牢地按着她的肩膀,将她禁锢在床上。 “呼,呼。”她拼命地呼吸,才保持着一丝理智,“你要干什么?” 周景寒也出了汗,脸颊微微泛红,他俯下身子,低声道:“我要惩罚你。” 林轻音红着脸颊,面露不解:“我哪里错了?” “哪里都错了。”他看着眼前不断挣扎,衣衫散乱的女孩,双目通红。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咬牙带着一丝威胁:“你只能留在我身边,别想有其她念头!” “我不,我要离开!”林轻音挣扎了两下,却丝毫没有作用。 她心急如焚,抬腿向他踢去,却被周景寒敏捷地捉住脚腕。她又迅速抬起另一只腿,两只腿又都被他稳稳地握在手中。 夏日清凉,林轻音只穿着单薄的衣裙。因着脚踝被他握着,两条腿被高高抬起,衣裙立刻滑落,露出洁白光滑如羊脂玉般的小腿。 “啊!”林轻音惊吓了一声,却因醉意,声音都带着旖旎。 周景寒也乱了分寸,面上闪过一丝红晕,不自然地松开了手,仿佛被那一抹春光所灼伤。 林轻音赶紧缩成一团,她挣扎着想走,可刚站起来,又直直栽到周景寒的怀里。 青梅酒的香气萦绕在是两个人唇间,带来无限旖旎。 周景寒用力将她搂在怀中,无奈叹息:“听话,呆在我身边。” “我不,你这是囚禁……”她强撑着力气说话,声音却越来越小。 周景寒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可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刺激着他,就算囚禁又怎么样?至少她能留在他身边了。 他眯起眼睛,哑着声音:“是又如何?” 他低声威胁,肩头却传来匀称的呼吸声。周景寒偏头一看,她竟然已经睡着了。 周景寒哑然失笑,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中却莫名松了一口气。至少这样,她就不会离开了。 他温柔着抱着她,小心地将她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后,起身去洗了澡。 回来时,她睡得更深,身上的被子被踢掉,整个人因发烫大咧咧地躺着,一点防备都没有。 第50章 他无奈叹了一声,走到床边准备帮她盖被子,余光却瞥见她衣衫在街上弄脏了,心中微微一顿。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走上前,温柔地替她脱下衣服。 鹅黄色外衫之下,她只穿了蝉纱做的里衣,清凉透气。她姣好的身材在里衣之下若隐若现,全身的皮肤粉中透白,如同春日里盛开的桃花。 周景寒赶紧移开目光,替她盖好被子。 下一瞬,她哼唧了一声,又任性地踢开了被子:“热。” 她翻了个身,紧紧抱着周景寒的手臂,贴着他冰凉的肌肤。 周景寒呼吸一滞,忽然想起了在临川的夜晚,她被下了药,紧紧粘着他,抱着他,亲吻他。 周景寒微微仰头,将这些画面从脑海中甩出去。 他起身准备离去,脚步却舍不得。他回头看了眼林轻音,脑海中蹦出一句话。 “你是她的丈夫,你躲什么?” 周景寒瞬间被自己说服,有了留下来的理由。 他走到林轻音的身边,再次替她盖好被子,低头的瞬间,闻到她唇间淡淡的青梅酒香,酸酸甜甜。 周景寒心中一动,望着她红润的嘴唇,心中忍不住燃起了一股火。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忍住,唇角却传来柔软的热意。 他惊慌地睁大眼睛,看见林轻音贴上了他的唇。 周景寒的心瞬间比战场上的鼓声还要响,他颤声道:“你做什么?” 林轻音却像在梦中一般,只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嘟囔了一声:“好喝。” 周景寒无奈失笑,竟生了一层热汗。他看她重新睡到床上,只能自己压住心中的沸腾。 一切收拾完毕,他小心翼翼地躺倒床上,睡在她的身边,感受着她的呼吸和心跳。 夜凉如水,蝉蛙低鸣。睡到半夜,周景寒忽然感觉上半身被一股温热所笼罩,有些喘不上气。 他缓缓地睁开眼,透过那如水的月光,看见自己的身上趴着一个人,娇弱的人儿几乎没穿任何衣服。 她不知什么时候脱下了衣衫,被子也被她踢到了一边。此刻冷了,又本能地抱着他取暖。 她的脸颊在他的胸口轻轻蹭着,感受着他胸口那滚烫的温度。 因周景寒穿着贴身衣物,林轻音蹭不到皮肤,便不断贴近,一像只渴望温暖的小兽。 周景寒闷哼了一声,不敢动弹。她用脸颊轻轻蹭着,他却从身上痒到了心里。 周景寒面上露出一丝无奈,心中却极为欢喜。他很快敞开衣领,让她的脸颊贴上自己的身体。 林轻音感到舒适,不再乱动。一翻身,将腿压在了他的大腿上,把他当成了一棵树紧紧环抱着。 周景寒沉重的呼吸着,过了很久,他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缓缓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清晨,林轻音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周景寒清俊的睡颜和……他赤。裸的身体! 她脑子嗡得一声,低头看向自己,忽然发现自己的衣服也被脱得差不多! 她猛地想起来,昨夜自己被周景寒按倒床上的样子! “周景寒,你混蛋!”她愤怒地抬起脚,狠狠地踹了下周景寒的身体,直接将他踹醒。 周景寒刚睁开眼,脸上满是不解:“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你对我做什么了?” “嗯?”周景寒看着她,又看向自己,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如你所见。” “什么意思?” “该做的,都做了!” “你流氓!”她抬手要打,被周景寒握住。 他笑着调侃道:“你气什么?是你对我,该做的都做了!” “什么?” 周景寒一脸正经:“全程都是你在对我耍流氓,我只是乖乖配合。” “不可能!”林轻音矢口否认,“我才不是这样的人!” “哦?你想赖账?”周景寒笑了。 他慢慢坐起身来,露出精壮的上半身,一点点压低,几乎贴到她的脸上,落下一大片阴影。 他嘴角扬着笑:“就算昨夜的事情你假装忘记。那在临川呢?” 周景寒握住她的手,慢慢放到他的腰上。沿着身体一点一点向上,用指尖滑过他的肌肤,最终停留在他突出的喉结。 他望着她笑:“在临川,你也是这样的啊!你想赖账?” 第47章 第47章被他所诱。 周景寒光裸着结实精壮的上身,墨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他单臂半撑着身子,侧卧在林轻音眼前。 嘴角噙着的笑意,眼中满是自信,俊朗中透着无尽慵懒。 林轻音哪里见过这些,眼睛都睁大了一倍。 她不断后退,缩到床边,视线好不容易才从他胸前那惹眼的粉色点点上移开,佯装镇定道:“我赖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 周景寒微微挑眉,拖长尾音“哦”了一声,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轻音这是怪我昨夜没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 “你不要胡说!”林轻音脸颊绯红。 周景寒却愈发逼近她:“昨夜没了印象,要不今早加深一下?” 林轻音的脸更红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听到这些直白露骨的话语,还是从周景寒的口中说出来的! “你不要耍流氓!”她颤着嗓子反驳道,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游走,末了,还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周景寒低低地笑了,笑声就像羽毛搔弄她的心尖。 他轻轻执起她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放在自己心口:“真的不试试?万一喜欢呢?” 林轻音只觉脑袋“嗡”的一声,脸烫的像开水一样。 她慌乱地想抽回手,却无意弹了下胸前粉色的点点。 周景寒呼吸一滞,身躯也跟着轻轻一颤。 但他很快稳住心神,强压下眸底的欲望,故意诱她:“我是你的丈夫,这副身体本就是你的。” 林轻音的脸已经红透,她瞥过脸否认:“你不用总说这个。我爹死了,聘书也在大火中烧毁,这世上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周景寒却不在乎:“婚事我已在筹备,三书六礼重新补上就是。” 林轻音抬起眼眸,看他一脸正色,根本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你认真的?” 他点了点头:“是。” “可我早就跟你划清界限了!” “你只是在赌气。”他一脸笃定。 林轻音听到这话,越发生气。凭什么她下定决心的事,在他眼中只是小孩子赌气? 她倔强地咬着下唇:“你凭什么娶我?说破天去,我也是张从岩的未婚妻,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景寒眼眸瞬间暗沉,用力挑起她的下巴:“在床上提起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林轻音仰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她知道他在意什么,便越刺激他什么:“我说错了吗?谁知道你的存在?他们只知道,我来京城是嫁给张从岩的!” 周景寒咬牙切实,额上青筋隐隐跳动。 林轻音故意添油加醋地刺激他:“张少爷人好,给我铺子,帮我开店,过节还主动邀请我出去玩。你凭什么觉得我还惦记你?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爱上他?” 周景寒的手更加用力,几乎捏的她下唇泛白:“你敢!” 林轻音愈发倔强:“我为什么不敢!我早就说过要跟你划清界限的,是你一直在纠缠我!其实我早就爱上别人了!” 话音未落,周景寒猝然俯身,急切又霸道地吻上她的唇角,似要将她的话语全部吞回。 林轻音挣扎不得,只能拼命踢打。 周景寒全然不顾,双手紧紧禁锢着她的手腕,将她彻底压在身下, 林轻音吓蒙了,呼吸急促而慌乱。可四肢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用力咬上他的唇角。 直到那猩红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周景寒才恢复一丝清明,缓缓松开她。 林轻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待呼吸稍缓,忍不住怒吼:“你疯了!” 周景寒也冷静下来,抬手揉了揉眉心,满心懊恼,未曾想自己竟会如此失控。 或者,他是真的害怕,林轻音不要他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平复情绪:“我们别闹了。婚礼真的在筹备,很快你就是周夫人了!” “我不做什么周夫人,我是月华布庄的掌柜,我可以靠自己活得很好,你放我离开!”林轻音别过头,不去看他。 周景寒没有说话,眼中带着几分疲惫与无奈。 良久,他牵起她的手,放在她的心口,目光紧锁着她的双眸。 周景寒道:“摸着你的心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你是从心底厌恶我,想要离开我!只要你说出来,我就放你离开。”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好像在下最后的赌注。只要她说出这一句,他就真的不再纠缠。 第51章 林轻音颤抖地抬起眼眸,看向他的脸庞。 此刻,她的手放在心上,只隔着薄薄的里衣,她清晰地感受到那颗正慌乱无章跳动的心。 她真的不喜欢他吗?她真的厌恶他吗?林轻音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怎么会厌恶他?她气的就是自己为什么离不开他! 可她不能认输,如果她现在服输了,这段时间的倔强又算什么?无理取闹吗? 她故意昂起头,硬着头皮道:“是,我不喜欢你。我要离开……” 话音未落,周景寒再度倾身,炽热的吻如狂风暴雨般落下,堵住了她未尽的话语。 他红着眼睛:“我不信!你重新说。” 林轻音又气又急,抬手捶打着他的胸膛:“说了你又不信,不信你又非问!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放我走!” “是!你哪也别想去。” 正僵持之时,屋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大人,您起了吗?” 周景寒抬头,眼神瞬间锐利如鹰:“什么事?” “人抓到了。” 林轻音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一振,脸色陡然阴得吓人。 他坐起身来,沉声道:“我马上来。” 周景寒穿好衣服,边系衣带边沉声道:“我出去一下。” 他走到门边,又转身回来,细心地替她盖好被子,目光温柔又带着几分不舍:“等我,我很快回来!” 待他身影消失在门口,林轻音才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屋里空荡荡的。 她无力地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歇过来。她抬起头看向房间,忽然发现这里的摆设和林家小屋里一模一样。 只是比林家的小屋要大上许多。 林轻音穿好衣服,走到门边,试探性地拉了拉门把,果不其然,门被锁上了。 她又走到窗边,周景寒走时匆忙,没来得及锁窗。 林轻音搬来凳子,从窗户跳了出去。 一落地,入目的庭院景致让她有片刻恍惚。左边是个荷花池,正值夏日,荷叶田田,荷花娇艳欲滴;右边是造型精巧的假山,怪石嶙峋。 林轻音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思索许久,才恍然记起,周景寒曾与她描述过自己的家。 她瞬间明白过来,这里是周家老宅。四年前被抄家,如今又重回他手。 可能因为刚搬进来不久,府中人很少,很多地方也还有些陈旧。 林轻音沿着石板路缓缓前行,路过荷花池时,耳畔仿若响起周景寒在星光点点下和她说过的话,他说夏日傍晚总会在此乘凉,还因为摘荷花掉进池子里。 路过练武场时,她仿佛看见少年时的周景寒还这里舞刀弄剑的样子。 她沉浸在回忆中,不知不觉偏离了原定路线。只沿着记忆中周景寒的描述,一点点观赏他曾经的家。 忽然,一阵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林轻音吓了一跳,顺着声音的方向来到一处别院。 透过墙上圆形的窗户,她瞧见院中有两个中年男人瘫跪在地上,鲜血汩汩涌出,在地面蔓延开来,仿若一片血海。 周景寒站在院子中间,仿若被黑暗笼罩,脸色阴沉得吓人,像是刚从地狱走出的修罗。 他手中紧握着长剑,毫不犹豫地狠狠扎进男人的手背! 惨叫声再次响起! 可周景寒仿若未闻,面无表情,眼神冷酷至极,竟又端起一旁烧得滚烫的开水,朝着男人鲜血淋漓的手浇下,随后,慢条斯理地,活活剥下了他手上的皮! 林轻音惊恐地捂住嘴巴,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景寒哥哥温柔有礼,就算偶尔严厉也是为了她好!怎么 会这个样子! 慌乱间,她转身欲逃,却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去。 “什么人?” 周景寒听觉敏锐,瞬间察觉异样,转头便看见摔倒在地的林轻音。 “你看到了?”他下意识地开口,目光扫向自己身上,衣袖沾染的血迹触目惊心,指缝间甚至还残留着剥下的人皮渣滓。 林轻音瞥见那血腥一幕,不敢再让他靠近,拼命往后退,双手撑地,眼神中满是恐惧。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那些任性的争吵、倔强的反抗,会不会早已触怒了他? 周景寒见状,什么话也没说。他缓步上前,俯身将她轻轻抱起,一言不发地回到他的房间。 这一次,林轻音仿若失了魂,没有挣扎,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周景寒将她放在床上,刚上前一步,林轻音便猛地一颤。 周景寒抿着唇,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他垂眸看向自己身上,这才发现自己满身的血污,甚至弄脏了她的衣裙。 他后退了一步,小声道:“别怕。” 林轻音蜷缩在床上,仍止不住发抖。 周景寒低头不语,转身离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重新回来。 他洗净了满身血污,换了身干净清爽的新衣,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他手中拿着一套新的衣服,扬起温柔的笑意,好像刚才的血腥从未发生过。 他坐到床边,轻轻搂住浑身颤抖的她,柔声安抚:“轻音别怕,没事了,都过去了。我替你换身新的衣服。” 第48章 第48章真正的周景寒。 林轻音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眼泪夺眶而出,她却浑然未觉。 她颤巍巍地抬起眼眸,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他嘴角扬着笑意,眉目中满是温柔。正是她记忆中一直照顾她的景寒哥哥。 可他狠厉的模样像是印在她的脑海中,怎么也抹不去。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理智又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拿着剑刺穿了那人的手,用热水活生生烫下了他的皮。 林轻音光是回忆,便忍不住呕吐,胃里翻江倒海! 可周景寒在血腥与惨叫之间,仍面不改色,好像早已习惯这些。 林轻音忽然想起了张华文。在临川的那个晚上,周景寒将张华文一刀毙命,也是这样眼睛都不眨一下。 也许,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林轻音不禁想到自己在他面前的任性和无理取闹,忽然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颤抖地抬起眼眸,慌乱道:“对不起,我错了!” 周景寒搂着她的手忽地一顿,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痛意蔓延至全身。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轻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怕我?” 林轻音颤了一下,将身子缩得更紧。 周景寒偏过头,距离她的脸颊只有咫尺,语气中透着几分焦急与不甘:“你认为我是杀人不眨眼的坏人?” 林轻音不敢回答,只能咬着唇,嗫嚅道:“对不起,别杀我!” 周景寒眼中的惊愕瞬间放大,声音也不自觉拔高:“你我如此,你竟觉得我会杀你?” 林轻音抬眼望向他,曾经的回忆一幕幕闪过。除了娘亲,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可她的脑海中仍不住地想起他剥下人皮时的样子,面对那人的惨叫,他的嘴角甚至露出了微笑! 林轻音不敢再回想,她强忍着恶心,眼中满是恐惧。 “我不知道,周大人,我求你放过我吧!”林轻音绝望地跪在床上,流着眼泪求他。 周景寒不敢相信地看向她:“你究竟怕我到了什么地步?” 林轻音的头更低。 良久,周景寒干笑了两声:“在你的心里,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轻音伏在他的面前,低着头,不敢说话。 周景寒哑然失笑:“你既然怕我,我走便是。”他冷着脸,转身离去。他需要冷静,也给她冷静的时间。 门被关上,林轻音像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她大口呼吸,浑身发麻,只能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因着过度惊吓,没多久,林轻音发起了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一闭眼,便是噩梦连连,那些血腥、恐怖的场景不断在眼前闪现。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周景寒守在床边,眉头紧锁,满脸担忧。可此刻,这张脸在她眼中,却成了恐惧的源头。 她明明虚弱得没有一丝力气,却还是拼尽全力推着他离开,像看见洪水猛兽一般。 周景寒一直守在她的床边,直到大夫说她受了惊吓,不能再受刺激,他才一脸不甘地离开房间。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林轻音服下退烧药后悠悠转醒,环顾着眼前熟悉的房间,一想到这是周景寒的屋子,浑身便止不住地打冷颤。 她慢慢坐起身,感觉身上恢复了一些力气。不敢再停留一步,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偷偷溜出了房。 刚出门,在如水的月色中,她看见站在庭院里的周景寒。 她吓得立在原地。 第52章 他彻底褪下了平日里的伪装,面上冷酷得没有一丝温度,声音如同从冰窖中传来:“回去。” 林轻音彻底崩溃了:“为什么不放过我?”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我不是!”她声嘶力竭地喊着,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留下她? 周景寒微微仰头,望向夜空,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你受到了惊吓,但我有我的原因。” “什么理由能让你那样折磨一个人?” 周景寒喉咙微颤,心中的痛苦渐渐放大,但他什么话也没说:“总之,我不会伤害你。” “可我忘不掉!”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透着绝望。那简直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景寒哥哥,你放我离开吧!”她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哀求着。 “你要去哪里?” “我回临川,不,我回……”她声音颤抖,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躲起来,躲到一个没人发现的地方! “不可能。”周景寒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声音冷硬如铁。 “为什么?你明明好几次抛下我!”却在她想逃离的时候,不肯放过她! 周景寒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狠着眼睛,大步上前,紧紧按住她的肩膀,咬着牙道:“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说罢,他一把拽住林轻音的手,将她带回了房间里。 林轻音还想跑,周景寒一把揽过她的腰肢,将她扔到床上,又从腰间扯下腰带,绝然将她双手绑在床头。 林轻音就这样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你放开我!” 她大声喊着,周景寒却仿若未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有千言万语,可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他缓缓转身,留下一室孤寂。 林轻音一个人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屋顶,满心都是不安与慌乱。 她一夜没睡,瞪着眼睛到了天亮。 天明,温暖的晨曦洒进屋里。 周景寒一袭浅色青衣,身姿挺拔,神色略显疲惫却又透着几分关切,他双手稳稳地端着早饭,轻轻推门而入。 他缓步走到床边,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饿了吗?” 一夜过后,林轻音已不再歇斯底里,只是心中的抗拒仍未减少。 她不能接受周景寒已经变成了一个魔鬼。 她偏过头,避开他的眼睛。 周景寒也不恼,耐心地把饭菜端到她嘴边,试图哄她吃些。可林轻音紧抿双唇,看都不看一眼, 周景寒叹了声气,无奈道:“我要去上朝了,你一个人在家,等我回来。” 说着,他抬手欲解开绑着她的腰带,却在对上她那满是倔强的眼眸时,动作一顿。 他暗了暗眸子,又收回了手。他太了解她的脾气了,一旦放开她,她真的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 微微笑道:“轻音,等我回来。饭菜放在桌子上,我让丫鬟守在门口,你若饿了就喊她。” 周景寒决然起身,脚步带着一丝沉重。 林轻音冷眼瞧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不禁怒声质问道:“你非得让我这般狼狈吗? 周景寒身形一僵,站在原地良久,终是推门而去了。 林轻音性子极倔,整整两天粒米未进,周景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无计可施之下,只得差人唤来张从岩。 她父母双亡,除了自己之外,她唯一会信任的人,大概只有张从岩了。 周景寒解开了对她的禁锢,让她在院子里和张从岩见上一面。 张从岩是笑着进门的,他明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还是拿她打趣:“妹子,这才几天没见,怎么瘦成这样了?追求美丽也不能不吃饭呀?” 林轻音呸了他一声:“少说这些浑话,你跟他一丘之貉。” 张从岩毫不在意,嘴角噙着笑意:“之前是狼狈为奸,现在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词啊!” 林轻音道:“你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张从岩没有解释,反而问她:“我的确不是好人,但你觉得周景寒也不是好人?” 林轻音垂头,沉默不语。三天前的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可现在,她不敢确定。 张从岩见状,也不多言,上前一步拉住她,沉声道:“你跟我来!” “你要带我去哪?” 张从岩神色凝重:“去周景寒不愿让你知道的地方!” 林轻音一惊,立刻闭上嘴巴。一路跟着他,直到来了一处阴森之地。 阴暗、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林轻音瞬间呕吐了起来。她没想到,在周家还会有这样的地方:“这是哪里?” 张从岩冷声道:“地牢!” 他一路拉着她走到地牢深处,在这里,林轻音看见了那天在院子里看到的两个男人。 他们浑身上下已没有一片好肉,双目被挖去,简直没有了人形。 林轻音立刻干呕起来,没想到周景寒已丧心病狂到了此等境地! “他根本不是人!”林轻音浑身战栗,想要逃离。 张从岩却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 “我不想知道!”林轻音满脸惊慌,根本没了思考的力气。她想靠在墙上,却又嫌这墙太脏! 张从岩叹了一声,看她实在忍受不了,带她回到了地面。 林轻音大口呼吸,终于畅快起来。 她看了眼周围的一切,感觉自己身在无边炼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离开。 她抬腿就走,身后却传来张从岩的声音:“你知道周景寒的母亲吗?” 林轻音顿了一下,停在原地。她的脑子忽然有片刻的空白,因为她对周景寒的母亲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周毅山死于抄家处斩,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张从岩站在她身后,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你跟他相处四年,不会对他一无所知吧?” 林轻音嘴硬道:“怎么会!他爱吃素面,爱穿灰色衣衫,爱看策论……” 她滔滔不绝时,被张从岩无情打断:“你不会以为这就是了解吧?” “我!”林轻音心中一慌,“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从岩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周家被抄家后,全家入狱。在周毅山被杀之前,周夫人就被两名狱卒玷污,折辱而死,就当着周景寒的面。” 张从岩俯下身子,看向林轻音的眼睛:“牢里那两个人,就是四年前的狱卒。这些事连我都知晓,你却帮着狱卒骂周景寒不是人?” 林轻音浑身颤抖,不敢相信地抬起眼睛:“我不知道,他从没对我说过!” “你就不会问?还是你根本不想知道?”张从岩冷笑了一声,无情地拆穿了她。 “你只在乎周景寒有没有关心你、有没有照顾你、有没有保护好你,至于他的喜怒哀乐,你在乎过吗?” 林轻音愣在原地,心乱如麻。临川的四年如走马灯闪过她的脑海。 她难过时找他抱怨,开心时找他倾诉,犯错时找他背锅,受罚时找他诉苦。 她永远是索取的那一个。 她颤抖着嘴唇,半天没说出话来。 院门外,传来周景寒的厉喝声。他满脸担忧地冲进院子,搂住摇摇欲坠的林轻音。 他拧眉质问张从岩:“你怎么带她来了这里,你明知她受了刺激!” 张从岩却死死盯着林轻音:“有些事,需要你自己想清楚。” 第49章 第49章和好相拥。 林轻音的脑海瞬间空白,那些责骂周景寒的话语不断回响在她的耳边。 她竟为了那两个狱卒,怒斥周景寒是泯灭人性的魔鬼,甚至还怀疑他的品性,认为他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林轻音不敢相信,她到底在做什么?她对周景寒,竟连一点点的信任都没有吗? 炎炎夏日,暑气蒸腾,林轻音却浑身发抖,几近站立不稳。 就在她摇摇欲坠之时,恍惚瞧见周景寒满脸担忧地朝自己奔来,稳稳扶住了即将倒下的自己。 林轻音望着眼前的周景寒,一颗心只剩下了自责与难堪。 她嘴唇微微颤抖,竟不知所措。 周景寒敏锐察觉到异样,抬眸看向张从岩,见对方轻点了点头,心猛地一沉,低声道:“你吓到她了!” 张从岩无奈撇嘴,有些重症,只能下猛药,才能治好。 周景寒眸色一暗,动作轻柔地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抚:“别怕,我带你回去。” 林轻音已没了思考的能力,只能依靠本能,乖乖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带着浓浓的鼻音闷声说了句:“对不起。” 周景寒一怔,唇间扬起温柔的笑,反手轻拍她后背:“没关系,我没怪过你。” 话音未落,他将她稳稳抱起,回了房间。 进了屋子,周景寒把林轻音轻放在床铺上,正欲抽身离开,衣角却被她一把拽住。 第53章 周景寒微感诧异,垂眸看向她。 林轻音侧身向内卧着,并不看他,手指却攥紧他的衣衫,似是不愿他离去。 周景寒面露疑惑,缓缓俯身,凑近她的身边:“怎么了?” 林轻音沉默良久,才缓缓睁开泛红的双眼,嗫嚅道:“你气我吗?” 周景寒摇了摇头:“怎么会?” 他轻抚她发丝,柔声道:“别乱想,你受了惊吓,好好歇着。” 可他越是温柔,林轻音越觉愧疚。 她仰头望向他:“明明是我的错,你为什么还来哄我?” 周景寒愣了一瞬,缓声道:“你没错。是我心底有伤,不愿对外人言说,才让你误会了。” 林轻音难以置信,都到这时候了,他还在安慰自己。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开口询问。明明他已经获得官身,前途无量,为什么还像以前一样对她这么好? 周景寒神色如常,浅笑道:“因为你是林轻音,因为这是我该做的。” 他微笑着凝视她,透过那澄澈如水的眼眸,想起四年前的她。 在他最痛苦的那段时间,总能看见她趴在窗边,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 “景寒哥哥,今晚月亮好圆呀,你带我出去玩吧?” “景寒哥哥,我把娘亲的丝线弄乱啦,你陪我一起整理好不好?” “景寒哥哥,我能在这儿躲一会儿不?” …… 她总有层出不穷的事、没完没了的小麻烦,还总用这些麻烦事缠着他。 可也正是她一件又一件的麻烦事,把他拉出了痛苦的深渊里,让他没有时间难过,来不及心伤。 到后来,他甚至会在睡觉前期待,明天她又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事。 周景寒看着她,眉眼含笑:“我对你好,不需要理由。” 林轻音心口一颤,心中更加内疚。她泪水决堤,紧紧搂住他脖颈不肯松手:“对不起,景寒哥哥。” 周景寒勾唇浅笑,轻拍她头发:“没事 了,别哭,哭了就不漂亮咯。” 林轻音这才慢慢收住眼泪。她依偎在周景寒怀里,紧贴着他的心跳,小声问:“你能原谅我吗?” 周景寒轻笑一声:“不会。” 林轻音顿时慌了,忙攥紧他衣袖不撒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周景寒故意逗她:“从没怪过你,何来原谅一说?” 林轻音红着脸垂下眼眸,埋头在他颈间。 周景寒感受到她的心跳,手臂收紧,两人顺势躺倒在床上,紧紧相依。 感受到怀中人的依赖,周景寒彻底安心,他伸出手指,轻轻划过她脸颊,柔声道:“婚事已经在筹备了,大概还需一个月。” 林轻音脸瞬间泛红,虽说他俩喝过交杯酒,可毕竟无人知晓,严格来讲,还算不得夫妻。 她小声:“既然这样,这一个月我是不是该回避?不是说新郎新娘婚前不宜见面嘛。” 周景寒吻了吻她额角:“不行!这一个月你哪都不许去,省得你又跑没影了。” 林轻音有些不好意思:“我不会跑的。” 周景寒低声笑道:“不信,说不定什么时候又生气,又拿消失吓唬我。” “不会啦。”她仰起头,向他保证,“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周景寒存心逗她:“我凭什么信你?” 林轻音望着他眼睛,目光缓缓移到他唇角,忽然红着脸凑上去吻住他:“这样可以吗?” 周景寒后背一紧,强行压下上翘的嘴角,搂住她后背:“还不够!” 他猝然俯下身子,加深这个吻,久久不肯放开。 林轻音沉溺在他的温柔中,渐渐没了起初的羞涩。 她缓缓伸出手指,探进他衣衫,触到他滚烫肌肤。 周景寒一震,按住她手:“别乱摸。” 林轻音低笑:“我偏要。” 她扬起头,与他贴得更近,手指滑过他后背。就在这无限旖旎之际,她却忽然碰到一处硌手的伤口。 她愣了一下,想起他腹部曾受过伤,能在后背上留下伤疤,想必是贯穿伤。 林轻音心口一阵抽疼,停下动作,离开他唇角。 周景寒面露疑惑:“怎么了?” 林轻音没有说话,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伤口,心疼问道:“我想看看。” 周景寒犹豫片刻,当着她面褪去上衣,露出精壮上身,腰间那可怖伤口袒露无遗。 这身子她其实看过多次,却从未留心。 就如张从岩所言,若非伤口流血直白摆在眼前,她从未在意过他受过的伤。 林轻音心疼得揪紧,颤抖着手抚上他腰侧。伤口极深,从前腹贯穿到后背,即便用了最好药材,依旧恢复得不理想。 “疼吗?” 周景寒诚实点头:“疼,很疼,但你问了,就没那么疼了。” 林轻音嗔了她一眼,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情话。 “药在哪?我帮你上药。” “在抽屉里。”周景寒受宠若惊,忙起身从抽屉取出药。 林轻音小心翼翼涂抹着,用命令的语气跟他说话:“以后你的药,都我来管。” 周景寒微笑应道:“好。” 他轻声应着,任由她安排,让他躺下就躺下,让他趴着就趴着。 他闭上眼睛,静静感受她纤细的手指在他腰上打圈轻抚。 上完药,两人和衣躺下,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下斑驳光影,时光悠悠流淌。 直到侍卫前来通传,说陆瑾来了。 周景寒睁眼看向林轻音。 她莞尔一笑:“看我做什么?还怕我不让你下床?” 周景寒浅笑,轻吻她耳垂:“我去看看,很快回来。” “嗯。”林轻音应了声,待他起身,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曾答应过陆瑾,永远不会出现在周景寒面前。 第50章 第50章我怕护不住你。 她曾经答应过陆瑾,绝对不会和周景寒见面,现在算不算食言了? 林轻音坐在床上没有说话。 周景寒见她神色异样,面露关心,柔声道:“怎么了?” 林轻音仰起头,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一些小事。” 周景寒应了一声,整理好衣衫后离开了院子。 林轻音独自坐在房间里,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却又不清楚这股心慌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些杂乱的思绪。 正值中午,日头正毒,尽管屋内有冰块解暑,却依旧闷得厉害。 她一个人也坐不住,索性起身穿好衣服,想着快到午饭时间了,便让侍卫带她去厨房,打算亲自下厨给周景寒做顿饭。 如今周府上下,所有侍卫丫鬟加在一起只有七八人。也因人少,厨房里只有一位厨娘在忙活。 厨娘瞧了她一眼,面露疑惑:“你是新来府上的丫鬟?” 林轻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好直说她是周景寒的娘子吧。 她笑了声:“算是吧,我想为他做些吃食。”她说话时,语气娇羞,嘴角带着笑意。 厨娘也是经历过事的,忍不住抬眸巧了她一眼。这一眼,便被她的模样惊呆了。 这样明眸善睐、恍若天仙的姑娘,怎么可能是普通丫鬟,但若是贵女又怎么出现在厨房? 厨娘略微思索,心中明白,她大约是少爷准备纳入房里的妾室。 思及此,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虽瘦弱了些,但模样极好,看着柔柔弱弱的,应该是个好相处的。 厨娘笑道:“你要给少爷亲自做饭?” 林轻音点了点头:“正是。” 厨娘愈发满意:“是挺乖巧,以后入了少爷房里,也得这般仔细伺候着。” 林轻音怔了一下,没明白她的意思。 厨娘没解释,只笑着说:“你过来,我教你几道菜,都是少爷以前爱吃的。”: 林轻音听了,忙走到厨娘面前,正准备跟她学,忽然反应过来:“您说以前?大娘,您以前就在周家吗?” 厨娘点了点头:“是啊,我从前就是周家的厨娘,可惜四年前出了变故,我也离开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我又回了这里了。” 厨娘面上露出笑意。 林轻音心中也不禁感激:“多谢您一直照顾他。” 厨娘瞧了她一眼,心中觉得好笑,就算谢,也轮不到她一个妾室感激。 厨娘问道:“你是京城人吗?” 林轻音摇头:“不是,是个小地方,离这里很远。” “哦,那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林轻音顿了一下,微笑道:“都去世了。” 厨娘一怔,叹道:“竟是个可怜的。你别难过,少爷人好必不会亏待你。日后,就算少爷娶了正头娘子,你只要小心伺候着,也有你的容身之处。” 林轻音这才明白,她是把自己当做周景寒的妾室了。 第54章 也是,哪有正头娘子,无名无分就住进男人家里的。 林轻音没有解释,只耐心跟着她学。所有菜备好准备下锅的时候,林轻音忽然想起陆瑾也在府上,便让侍卫去询问陆瑾是否在府上吃饭。 侍卫离开后,林轻音继续和厨娘聊天,听她说起周景寒小时候的事情。 “少爷从小便聪明,学什么都比别人快,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管家常说,跟少爷出门腰杆都比别家硬气。” 厨娘陷入回忆,滔滔不绝的说着。忽然,她叹了一口气:“可惜啊,管家死了,阿才也死了。” 林轻音听了这话,忍不住问道:“周家只是被抄没家产,并没有伤及下人,怎么会死了呢?” 厨娘愤道:“他们冤枉老爷贪污,老爷不认!那些人就把夫人、管家全部抓起来审问,每天都有人被打死,故意抬到老爷面前!老爷受不住了,为了保全他们才签字画押认罪的。” 林轻音呼吸一滞,忍不住垂下眼眸,心中更加自责。她和周景寒朝夕相处四年,竟一点点都不知道。 她幽幽叹了一声。 厨娘擦了擦眼泪:“都过去了,如今少爷正把以前的家丁都找回来,也算雨过天晴了。” 她看向林轻音:“你也是,周家规矩严,你虽是妾室也要遵守,不可有狐媚行径。” 林轻音暗暗发笑:“好。我定克己守礼。” 正说着,周景寒带着陆瑾来到了厨房:“你们在聊什么?” 林轻音笑着走到周景寒面前:“我们在聊周府家风甚严,我日后要恭敬守礼,决不可有狐媚行径。” 周景寒听了这话,眉间微挑,忽然将她搂紧怀中:“谁说的,狐媚怎么了?我喜欢。” 厨娘瞬间睁大了眼睛,她家一贯沉稳的少爷怎么变成这样了! 林轻音暗暗憋笑:“快放开我,别吓着她。你怎么来厨房了?” 周景寒想起了 正事,松开她的腰肢:“太子急召我与陆指挥入宫,特来跟你说一声,中午便不和你一起吃饭了。” 林轻音有些失落,但想着正事要紧,也不好挽留:“你们快走吧。” 周景寒嗯了一声,瞧着她红红的脸颊,心中有万分依恋。也顾不得厨娘和陆瑾在场,在她脸颊落下一个吻:“等我回来。” 林轻音红着脸:“好。” 陆瑾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脸色变得阴沉沉的。但他什么话也没说,只在临走时深深瞪了眼林轻音。 这一眼,倒让她莫名心虚起来。对陆瑾食言不要紧,重要的是他在太子那边不好交代。 不过现在怡王已被打入死牢,太子殿下监国理政,一切尘埃落定。想来太子殿下也不会在乎她一个小女子是死是活。 周景寒离开后,只剩下厨娘气得发抖,指着她的鼻子道:“你这女人,刚让你不要有狐媚行径,转眼就把少爷带坏了!” 林轻音笑道:“是你家少爷主动搂我、亲我的,是他把我带坏了才对。” “胡说,分明是你不知廉耻!”厨娘倚老卖老,还想教训她。 林轻音扔下手中的食材,呵斥了一声:“少废话!既然景寒哥哥中午不在,我也没必要做饭了。你做好了,记得端到我房里好生伺候!” 林轻音拿出主子架子,转身离开了厨房,留下她一个人跳脚。 她回了房间,一个人躺在床上扇扇子。 天气闷热,林轻音越躺越烦。她又想起了陆瑾临走时的脸色,心中越发焦虑。 她坐起身来,以为是自己太闲所以才会慌乱,不禁想起了布庄的生意。她之前接的订单还没做完,眼看着就要到时间了。 “给自己找点事做,可能就不会这么慌了。” 林轻音想了想,一个人回到了月华布庄。 杜娘子看到她吓了一跳,忙迎上来问道:“这两天你去哪儿了?” 林轻音道:“有点事,我去朋友家住了几天。” 杜娘子好奇地问:“哪个朋友?竟让你夜不归宿?” 林轻音红着脸,不好意思回答。 杜娘子像是明白了什么,笑了笑不再追问,只道:“交付时间快到了,飞云锦再不织完,可要赔钱了。” 林轻音眉间一挑:“赔钱?怎么可能!熬夜我也得把它们织完。” 杜娘子关心她:“你也要注意身体。” 林轻音摇头:“铺子更重要!” 她踩着楼梯,缓缓上楼,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 一进织房,便全身心沉浸其中,纤细的手指在丝线间灵活穿梭,日光透过窗户,光影在她脸上缓缓移动,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外面灯火通明,饭菜的香气顺着窗户的缝隙悠悠飘上楼来,撩拨着人的食欲。 林轻音这才惊觉时间流逝,她轻轻放下手中织了一半的布,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起身下楼去买饭。 她随便买了些吃食,准备凑活一下,赶紧吃完好接着干活。 她拎着饭菜,脚步轻快地回到布庄,抬眼就看见周景寒熟悉的身影。 他脚步匆匆,从楼上疾步下来,去了后院,好像在寻找什么人。 他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浸湿,与平日里的从容相比多了几分狼狈。 林轻音面露疑惑,不知他在找什么。 等他从后院出来时,林轻音站在大堂中间,疑惑道:“景寒哥哥,你在找什么?” 周景寒后背一僵,定在原地,转身看见她安然无恙时,倏然间松了一口气。 他眉间闪过一丝焦虑:“你去哪了?” 林轻音微微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眼中含笑,轻声回答:“我去买晚饭了。” 周景寒却微微皱眉,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肩膀,不肯松开分毫:“怎么一声不吭就离开了?你知不知道我回到家,看见空荡荡的房间,还以为你又……”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林轻音弯起眉眼:“我在家中闲着无事,想到铺子里的活没干完,就过来了。” 她抬起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柔声道:“你别怕,我说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周景寒深吸一口气,隐下目中的担忧。他拉着她的手臂,说道:“跟我回家。” 林轻音笑道:“不行,交付时间快到了,我今晚打算把飞云锦织出来。” 周景寒声音一沉,不容置疑:“不行。” 林轻音看着他眼中的担忧,忽然察觉出不对劲。就算她离开林家回了布庄,周景寒也不会这样慌乱。 除非他以为自己出事了,才会急成这样! 林轻音扬起微笑,拉住他的小拇指,轻轻摇晃:“别担心,我没事的。” 周景寒呼吸越发沉重,他拧着眉,猛地将她拥入怀中:“轻音,对不起,我真怕我保护不了你。” 见他这样,林轻音也不是傻子,温柔拍了拍他的后背,猜测道:“是太子生气了吗?” 第51章 第51章我也会死吗? 林轻音抬起眼眸,朱唇轻启:“是太子生气了吗?” 周景寒瞧出她的不安,唇角扯出一抹笑意:“不是,别乱想。” 他明明在安慰,眉眼间却透着担忧,分明在隐藏什么。 林轻音嘴角上扬,故作轻松道:“我不害怕。若太子觉得我骗了他,杀了我也无妨,反正我也抵抗不了。” 她倒有一丝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当初她跟陆瑾打赌,若她猜准了周景寒会回临川,他就放她自由。而她,也答应过陆瑾,永远不再露面。 “这事儿本就是我食言,如今能跟你重归于好,我已心满意足,只希望别连累到你和陆指挥使。” 周景寒心头一紧,敲了敲她的额头:“胡说什么,你不会有事,我也不会让你有事。” 他语气凿凿,可是心却一直悬着,落不了地。否则也不会一出宫,就急着找到她了。 林轻音看穿他的心思,明眸一笑:“那你慌什么?一定还是出事了,对不对?” 她偏头看他,希望能为他分担些忧虑:“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是生是死,让我也有个心理准备。” 周景寒看着她的眼睛,忽然看见了她以前从未有过的勇敢。这些日子,她真的比以前成长很多。 周景寒面色微沉,走到门边将店铺门关上,和她坐了下来。 他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斟酌用词,生怕吓到了他。 “今日,我与陆大人应召前往东宫。抵达之后,殿下却让我二人在宫门前等了两个时辰,临近傍晚才宣召入内。奇怪的是,殿下全程未谈及朝堂之事,反倒是提起了一桩发生在东宫里头的事儿。” 半月前,太子午睡,养了六七年的猫忽然不乖,“哗啦”一声打翻了香炉,惊扰了睡梦中的太子殿下。太子不悦,即刻命人将猫宰了。 一直侍奉的夏良娣喜欢那猫,于心不忍,便偷偷让侍卫把猫带到宫外放了,饶它一命。这事儿不知怎的被太子殿下知道了,昨日,太子赐了毒酒,将夏良娣和侍卫全部处死了。” 第55章 “处死?”林轻音吓了一跳,“只是为了一只猫?” 周景寒道:“是一只猫,却也不只是猫。” 太子特地把陆瑾和周景寒都叫过去,明显为了敲打他二人。 林轻音就是那只猫,陆瑾和周景寒就是那 侍卫和夏良娣。 “太子并非在意一只猫的死活,他在意的是有人胆敢违背他的命令。” 养了六七年的猫,只是惊扰了午休就要杀死。伺候了六七年的人,只是救了一只猫,也要杀死。 这早已不是猫的事,而是威胁。 林轻音颤了一下,抬眼望他:“我也会死吗?” 周景寒眸子深沉,紧紧握着她的手:“不会。太子刚刚监国,正值用人之际,只要他还需要我,就不会伤你。” 只是,他心底清楚,一旦太子地位稳固,不再需要他,也就到了清算的时刻。 林轻音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早知,我便呆在临川了。” 话音未落,周景寒倾身向前,不由分说地堵住了她的嘴:“不许说这话,你说过不会再离开我的。” “可我不想害了你。” “这跟你没有关系。”周景寒仰起头,喉结滚动。 自太子残疾之后,性格越发乖张。就算没有林轻音的事,他和陆瑾迟早也会遭到他的猜忌。 周景寒将她拥入怀中,双眸微沉。通天楼已翻案,周家也沉冤得雪,他和太子的“合作”便结束了。 他的心底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若太子真要伤害轻音,大不了,反了就是。 他将下巴抵在林轻音的头顶,柔声安慰她:“只要有我在,便不会有人伤害你。” “嗯。”林轻音慌乱的心在他温柔的言语中慢慢冷静下来。 她轻轻将脸颊靠在他的胸膛之上,那温热的触感透过衣衫传递过来,驱散了她心头残余的不安。 她缓缓点了下头,声音轻柔坚定:“好。” 她抬起头,恋恋不舍地离开周景寒的怀抱,将手中吃食放到柜台上,脸上浮现出一抹俏皮的笑容:“你一出宫就来了,必定没有吃饭。可惜我只买了一点包子,没有你的份,要不我去厨房给你煮碗面吧。” 她眼中满是关切,也在学着关心他的生活点滴,用自己的方式去照顾他。 周景寒心头一暖,紧紧拉着她的手,柔声道:“我不饿。”可那眼底的疲惫与隐隐的忧虑却没有逃过林轻音的眼睛。 她偏头微笑:“我都不害怕了,你也笑笑,好吗?” 周景寒一怔,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按照以往,她必会害怕地躲在他身后,如今却会勇敢地安慰他了。 周景寒点头,扬起温和的笑容:“好,我不怕。” 林轻音松了口气,心中欢喜,拉着他的手道:“那吃完饭,我们一起回家吧。” “回家?”周景寒看了眼楼上,故意打趣道:“你不是要织布吗?不怕赔钱了?” 林轻音眨了眨眼睛:“因为你想回家呀。”现在,由她学着照顾他。 周景寒心尖一颤,神色动容地抱住她:“不要刻意改变自己,像以前一样就好。” 继续做任性、快乐的林轻音,他会一直守在她的身后。 他的声音像一道暖流,划过她的心脏。 林轻音应声道:“好,那你先回家。今晚上忙完我明天回去。” 他却摇了摇头:“我留在这里陪你。” “真的不用。” 周景寒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故意凑近她的耳边,带着温热的呼吸:“你真的想让我走吗?不想让我留下陪你吗?” 林轻音脖子酥麻,脸颊瞬间红透,羞涩地垂下头,小声道:“留下也行。” 他却开始逗她:“轻音好像不太情愿的样子。算了,我还是走吧,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吧。” “唉!”林轻音抓住他的手,嗔了他一眼,“你故意的。” 周景寒笑道:“我故意什么?分明是你让我走的。除非,你大点声。” 林轻音瞪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 周景寒道:“不说?我现在就走。” 林轻音赶紧拽住他的衣袖,嗔怒地打了下他的胸口:“别走!今晚在这里陪我。” 周景寒侧过耳朵,故意道:“什么?” 林轻音气哼了一声,却只能顺了他的意,仰起头道:“我让你今晚留下陪我!” 周景寒眉眼含笑,这才满意:“好吧,既然你诚心挽留,我就勉为其难留下陪你。” 林轻音瞪了他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景寒轻轻扬唇,笑而不语。在这胡闹之中,冲淡了所有的惊慌。 两个人一起留在了布庄里。 林轻音坐在织布机前,纤细的手指熟练地穿梭在丝线之间,眼神专注认真,时不时抬眼望向一旁的周景寒。 周景寒则在一旁为她整理丝线。他温柔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在林轻音身上,嘴角一直扬起,根本压不下来。 夜色渐深,不知不觉到了亥时。 周景寒放下丝线,伸出双臂,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在她耳边呢喃:“娘子,夜深了,该休息了。” 清冷的声音,如同缓缓流淌的山泉,沁人心脾。 林轻音不自觉微笑,放下手中的梭子,起身拿起刚织好的布匹,走到周景寒身前。 “抬起手来。” “什么?”周景寒不解,手上却乖乖听话,抬起了双臂。 林轻音笑着将布匹轻轻比划在他的身上。 “给我做衣服?”周景寒问道。 林轻音点了点头:“对。” 周景寒失笑:“不是给客人的订单吗?做了一晚上,给我了?” 林轻音扬眉,一脸骄傲:“让客人先等着,我的景寒哥哥最重要。” 她扬起灿烂的微笑,却在低头为他量身形时,却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 她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可这个夜晚,她只想给他做更多的衣服。最好一年一件,一直做到他六十岁的时候。 这样,即便她哪天真的出事了,他也能一直穿上她做的衣服,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一样。 林轻音一边掐着他的腰,一边笑道:“你以后可别长胖,不然就穿不进去我做的衣服了。” 周景寒微微一怔,敏感地捕捉到她话中的含义,反手握住她放在腰间的手,微微用力。 “哪有人不长胖的,以后你每天都要为我量身形,每月都要给我做衣服。” 林轻音扬起唇角,眼睛却酸酸的。她眨了眨眼睛,没有答应。 周景寒没有说话,只在她眉间落下一个吻:“别想那么多,你先休息。” 林轻音点点头,安心躺下,在他的身边浅浅入睡。 深夜,周景寒坐在床边,注视着她安静的睡颜,余光透过窗子,瞥见对面屋顶趴了一夜的黑衣人。 他轻声冷笑,手上不慌不忙地替她盖好被子。 他站起身子,从窗子翩然而出,稳稳地落在对面屋顶之上。 黑衣人半个身子都麻了,此刻来不及躲避,被周景寒抓了个正着。 他扯下黑衣人的面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孔,正是太子身边的禁卫。 禁卫垂眸:“周大人恕罪,卑职也是奉命行事。” 周景寒眯着眼睛,揪着他一进的手指微微用:“你打算如何跟太子回禀。” 禁卫有些慌,他早就知道周景寒一个人独闯怡王府,单挑全部守卫的事,此刻更是吓得说不出话。 “卑职什么也没看见,就看见您和那姑娘织了一晚上的布。”禁卫说这话时,也很委屈。 周景寒面露不善:“你在这里监视她多久了?” 禁卫没敢回答。 就在这时,周景寒的身后传来一声低咳。 他回头望去,就在月华布庄门前,一个黑袍男子背手而立,微风吹过,仿佛能看见他空荡荡的裤腿。 周景寒一凛,松开禁卫的手,翩然落到街道之上:“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太子宋临长身而立,宽大的锦袍遮住他的眼睛:“孤来瞧瞧,让景寒心动的姑娘是什么模样。” 周景寒心中一紧,半跪拱手道:“她什么都不知道,请殿下饶了她。” 宋临语气中露出一丝诧异:“饶 了她?她做错了什么吗?” 他的语气很是无辜,却让周景寒说不出话来。 宋临淡笑了一声:“陆瑾有意欺瞒,是陆瑾的事。林轻音协助你传递消息,也算帮了孤一个大忙,功过相抵,孤不怪他。” 周景寒微微皱眉,不明白太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宋临没有说话,他慢慢走向周景寒。 安装了义腿之后,他几乎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只有一丝微跛的痕迹,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但宋临依然觉得,他走得不平稳。那微微的跛动,在他的脚底永远是深一步浅一步,随时都会跌倒。 第56章 他已走到周景寒的面前,慢慢俯下身子靠近他:“孤此来,除了想看看林姑娘的模样外,更想问你一个问题。” 周景寒头垂得更低:“殿下请说。” “你后悔,寻求孤的帮助吗?” 黑夜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巷子,带来肃杀的寒意。 周景寒微微凛神,镇定道:“不会。微臣明白,这世上只有太子殿下能恢复周家清白。” 这一点,出自真心。宫变之后,太子掌权,周景寒也成为太子心腹之一。 在一步步接触中,他渐渐清楚太子的敏感与多疑,但重来一次,这世上唯一能帮他翻案的人,还是只有太子宋临。 听到他的回答,宋临松了一口气,他慢慢握住周景寒的手:“记得你的这句话。你要你不背叛孤,孤必不会负你。” 他仰起头,看向天上的月亮,露出那双鹰隼一样的目光。他对着月光露出诡异的笑容:“早点休息吧,孤也终于能安心睡觉了。” 宋临摆了摆手,转身离开。周围所有的暗卫也尽数褪去,只剩下周景寒一人。 寂静的瑞安大街上,只有肃杀之意,久久不散。 周景寒呼吸微促,轻点足尖,跃上了二楼,回到小楼里。 林轻音犹在熟睡,周景寒望着她的侧颜,浅浅微笑。 他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在关上的最后一刻,他抬起深邃的目光穿越大街,看向了不远处的皇城。 第52章 第52章成为奸臣。 周景寒抱着林轻音睡了一夜,天还没亮,便去上朝了。 林轻音一个人待在布庄,忧心忡忡。虽说她已做好了看淡生死的准备,但心底还是有些不安。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轻音不禁诧异,或许太子殿下真的不在乎她这个小人物,所谓猫的故事,不过是为了敲打周景寒罢了。 而周景寒也不再提起这件事,仿佛一切都已烟消云散。 她渐渐放下不安的心,安心经营布庄。但没多久,京城里又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京兆尹的公子出门时与一路人发生争吵,偏那路人是个跛脚,被京兆尹的公子骂作“跛脚猴子,爬远点”! 这事不知怎的传进了东宫,一夜之间京兆尹全家入狱。 甚至,京城内刮起了一股风,凡是曾嘲笑过跛脚之人的,全都被掀了旧账,抓进牢里用了重刑! 这事儿闹得人心惶惶,所有人都不敢再口出狂言,甚至见到跛脚之人还要避着走。 林轻音猜到这和太子有关,可皇室一怒,就会血流成河,她也只能叹息,和旁人一样小心谨慎过活。 另一件事倒和她有关,那就是税收涨了!不仅从原来的四分税涨到了七分税,还有房屋税、过桥税等六七样。 所有店铺叫苦不迭,只能不断涨价。但越涨价,税收越多,甚至出现了“涨价税”这个东西。 林轻音也不理解,暗地里问过周景寒为什么突然涨了税? 周景寒却说是太子的意思,不能拒绝。 林轻音无奈,越发对这个太子没有好感。她只能尽量配合官府的税吏,不给周景寒添麻烦。 一日清晨,隔壁刘掌柜趁客人稀少之时,将林轻音喊了过去。说是商行的刘会长召集了瑞安大街上所有掌柜,欲商议此事。 林轻音跟着去了,她坐在最末尾,看着屋内众人皆是满面愁容。 首位坐着瑞安商会的刘会长,颇有些手段,也是瑞安大街推选出来的商行分会长。 此次税收先从瑞安大街开始,因这里生意最好,收的钱也最多。 “大家都想想办法,本来房租就年年上涨,这税再涨下去,咱们还活不活了?” “就是!今天过桥税、明日涨价税,赶明儿打个喷嚏都要收喷嚏税了。” 掌柜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也有人强硬道:“咱们就不交呢?哪条法律也没说涨价要交税的!” 另一人却嗤笑一声:“通宝当铺的老板也是这么想的。昨个儿仗着自己有几分势力,故意不交税,跟官府的人起了冲突。夜晚正睡着觉呢就被抓起来打了二十个板子,在牢里嚎了一夜,今早扔到门口了。” 这话一说,众掌柜立刻噤声。如今税收虽乱,但也不至于到拼命的地步。 倒是刘会长见多识广,猜到了其中的玄妙:“你们以前听说过涨价税吗?” 众人立刻摇头:“闻所未闻,简直是笑话!” “兴许就是笑话呢?如今负责税收的官员名叫周景寒,是上个月新上任的,咱们可曾去拜见过?” 这话一说,众人立刻心领神会:“刘会长的意思是,此人并非真想收税,而是借机索要上供?” “肯定是这样!”众人议论半天,言之凿凿地下了定义。 林轻音本来坐在末尾,听到周景寒的名字才抬起头来。如今又听他们说周景寒收税是为了“索要上供”,忍不住笑出声来。 众人立刻偏头,看向林轻音:“秦掌柜有何高见?” 林轻音摆摆手:“没有,我只是觉得征税一事,也不是一个普通官员就能决定的,可能是朝廷的命令。” 她忍不住为周景寒说话,不想他变成这些人口中索要贿赂、搜刮敛财的贪官。 另一个男掌柜却啧了一声:“非也,我倒觉得刘会长说的对!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况是征税这个肥差。咱们因为太子监国的事把他忘了,可不得动手整整咱们吗?” “既是如此,我们要不要去探探这周大人的口风?” “可以!”众人七嘴八舌,完全不把林轻音的话当做一回事,当即决定每个行当派出一位代表,设宴邀请周景寒聚一聚。 因着月华布庄的生意卖的最好,林轻音也被选中了。 林轻音本想拒绝,她要探周景寒的口风,直接回家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 耳边却听见有人提议,要将设宴地点放在醉花楼! 林轻音立刻道:“为什么要去醉花楼?” 这醉花楼虽然挂着酒楼的招牌,却不是个正经的地方。 同行中另一位女掌柜也附和道:“对啊,为何非要在醉花楼?我跟秦掌柜怎么去?” 刘会长却道:“这周景寒二十来岁,血气方刚,若想谈成事,就得在醉话楼!秦掌柜、沈掌柜若是不喜欢,可以不去!” 刘会长行事向来果断,唯独瞧不起女子。 沈掌柜受了气,立刻拍了桌子:“不去就不去!你们这些人,满肚子花花肠子,空气都被你们污浊了!” 她愤了一声,扬长而去,只留下林轻音一人。 刘会长看了她一眼:“秦掌柜若是不喜欢,也可以走。本来这事儿带上一个女人就不合适。” 林轻音压下心中的怒意,瞥了眼前这几个掌柜,各个奸商做派,没一个好人。还想把周景寒带去醉花楼那种地方,做梦! 她仰起头,微笑道:“我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 她倒要看看周景寒“二十来岁,血气方刚”,怎么就最适合醉花楼了? 很快,刘会长就敲定了时间,于次日晚上在醉花楼设宴款待周景寒。 晚上回了家,林轻音和他坐在荷塘边看月色,忍不住说了此事。 她笑着打趣道: “刘会长还想约你去醉花楼呢,真想告诉他们,你压根儿就不会去那种地方。” 周景寒闻言,身形微微一顿:“我答应了。” “什么?”林轻音的笑容僵在脸上,“你知道醉花楼是什么地方吗?” 周景寒点头:“你刚来京城三个月都知道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去!”轻音提高了声音。 周景寒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盛情难却嘛。” “盛情难却?”林轻音看着周景寒一脸期待的样子,分明很想去! 她咬了咬唇,气得脸颊绯红:“刘会长说得对!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她哼了一声,转身离开荷花池,一个人进屋,把门反锁。 周景寒面露疑惑,起身走到门前,抬手敲门, 林轻音气恼道:“门口睡着!” 按照以往,恐怕周景寒真会在门口守她一夜,可这一次,他竟直接转身离去了。 林轻音见状,更是怒火中烧,一整晚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次日傍晚,她和六个男掌柜一起走进醉花楼。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怪不得旁人都说,醉花楼才是男人心中的圣地。 和青楼比起来,这里风月又清雅。她们虽然也做那般营生,但脸上总是一脸高傲,让男人更有征服的快。感。 林轻音看着这些美女佳人,一想到待会儿周景寒也要和她们坐在一起,就气得牙痒痒! 七个人进了雅间,约么等了半个时辰,周景寒终于姗姗来迟。 因着昨夜生气,林轻音低下头,故意装作不认识他。 第57章 偏周景寒也当做不认识她,趾高气昂地坐在主位上。 以刘会长为首的众人立刻开始吹嘘捧他:“周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啊!”“前途无量”“一表人才”! 一开始周景寒还端着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一面推辞,一面说税收对朝政是如何的重要。 可随着众人的吹捧渐盛,到最后,他也绷不住了,嘴角上扬,面上笑意盈盈。 林轻音一眼就看穿他的伪装,知道他在装傻。 而这些掌柜更是久经商场的老滑头,心里门儿清,男人嘛,大多都是“道貌岸然”,非得酒过三巡,才肯吐露真言。 于是挨个劝酒,一圈接着一圈。 林轻音坐在末尾,看着他一杯接着一杯,本来还有些生气的,此刻却十分担忧。 她绞着衣袖,关切地看着他,反观周景寒,倒是一脸惬意。 直到几坛酒全部空了,周景寒的脸上染了红晕,才开始说出了心里话。 他拉着刘会长的衣袖,带着几分醉意:“这可真不怪我,是太子殿下要征收,我也没办法呀!” 刘会长道:“当然得征收,四分到七分我们也能接受,可余下乱七八糟的税收也太多了,怎么涨价还要收税呢?” 周景寒挑眉看他,面上露出笑意:“这确实是我定的,谁让你们不配合呢?” 刘会长立刻道:“配合配合,我们一定配合!” 周景寒故意拉长了声音:“配合谁?朝廷还是我周某人?” 这话一说,在座的人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刘会长道:“朝廷要收七分税,我们一定交齐,不让周大人为难!但余下的过桥税、涨价税,我们就折半,送到您府上,您看如何?” 周景寒满脸通红,面上露出笑意:“你这是害我啊!” 刘会长摇头:“我们是感恩!” “感恩?”周景寒狭长的眼眸微眯,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末位的林轻音身上。 他似笑非笑地开口:“我瞧那位姑娘好似不太乐意啊,全程连一杯酒都未曾敬过。” 刘会长一愣,赶紧给林轻音使了眼色:“还不快过来敬杯酒?” 旁边的刘掌柜也在拉她的衣袖,让她配合一下。 林轻音不想在这里拆穿他,只好不情愿的起身,端着酒走到周景涵面前:“周大人,我敬您一杯。” 俯身敬酒时,却凑到周景寒的耳边,咬牙道:“你怎么回事?回家再跟你算账!” 周景寒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故作迷茫地看着她,忽而伸手,轻轻抚上她的后背,语气轻浮:“姑娘说什么?声音大些,我没听清。” 林轻音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当着六个掌柜的面,做出这种事。 身旁的男人们却都明白过来了,“酒色财气”哪个男人能躲得掉?只是没想到这周大人看着年纪轻轻的,竟是既贪财又好色之徒。 不过这倒也好,怕的就是他刚正不阿,油盐不进,什么都不图。 只要还肯收钱,那就是自己人。若是还好色,那就更是任他们拿捏了! 刘会长眯着眼睛,露出狐狸一般的神色:“秦掌柜,周大人好像醉了,麻烦你照顾他一下。” 说着,他招了招手,把其余六个掌柜喊了出去。 林轻音喊了一声,他们却当没听见。眨眼间,屋子里就只剩下她和周景寒两个人。 林轻音某种闪过一丝怒意,倘若她和周景寒不认识,是不是今天就要被困在这里了? 思及此,她瞪向周景寒:“你卖的什么关子!” 周景寒坐直身子,靠在椅背上,抬起眼眸,温柔一笑,哪还有一丝醉意。 他嘘了一声,拉着林轻音的手,低声道:“我若不轻薄你,他们定会塞别的女子给我,难道你愿意?” “我当然不愿意!”林轻音知道,刘会长早已准备好了四五个姑娘,只等周景寒染了醉意,就会进屋陪他。 如今他拉住了林轻音的手,倒是截断了那几个姑娘的事。 “但你可以不来啊!” 周景寒眨了眨眼:“为什么不来?仅瑞安大街,半年的税收就有万两。” “那又怎样?” 周景寒笑了笑,眼中一片凉薄:“这税收既能进皇家的私库,为何不能进我的口袋?” 林轻音立刻瞪大了眼睛,她不相信这是周景寒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和奸臣有什么区别?” 周景寒没有否认,反而仰起头:“奸臣不好吗?古往今来,最风光的不都是奸臣吗?” 林轻音看他这幅样子,心中忽然有些害怕:“你怎么了吗?你在朝堂上有不开心的事吗?” 周景寒并不回答,只握住她的手,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若我是奸臣,你会瞧不起我吗?” 林轻音抬起眼眸看他,今日的他有些奇怪,可眉眼一如往昔清冷绝尘,又怎会是大奸大恶之徒? 她没有一丝犹豫,轻轻捧着他染醉的脸颊,目光坚定:“那我就是奸臣的娘子。” 第53章 第53章产生嫌隙。 林轻音手指轻抚过他的眉眼:“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和你在一起啊。” 话落,她又觉着这氛围莫名地凝重,暗笑了一声,嗔道:“但你下次若还敢来醉花楼,我也绝不饶你。” 周景寒扬唇浅笑,带着几分宠溺。 他深邃的眼眸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藏着无尽不能言说的情绪。半晌,他温柔一笑:“逗你呢。” 他利落地坐直了身子,刹那间,周身气质一变,眼中浮现出高傲之色,仿若换了一个人。 他微微转头,望向门边,轻咳了一声。那声音不大,可屋外的一排人立刻鱼贯而入。 刘会长带头走进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周大人有何吩咐?” 周景寒勾起嘴角,漫不经心道:“酒喝完了,我该走了。” 刘会长一听,忙阻拦道:“那咱们今晚的提议……” 周景寒低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刘会长送送我吧。” 此言一出,刘会长眼睛一亮,立刻像跟屁虫一样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众人送周景寒出门,看着他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林轻音有些奇怪,刘会长这就让他走了? 隔壁刘掌柜见她面露疑惑,小声对她解释道:“马车上有三千两银子,这还只是见面 礼。” 林轻音心中一惊,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马车离去。 微风拂过,林轻音透过车窗,看见周景寒扬起的唇角,和眼中暗藏的锋芒。 林轻音有些奇怪,她以为刚才周景寒是在跟他开玩笑。他是那样正直倔强的人,怎么可能成为“奸臣”? 可三千两银子就在他的车里,他这一走,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马车消失在繁华的大街,缓缓走进黑暗的小道。恍惚间,林轻音有一种预感,他好像独自走进了一条完全黑暗的路上。 众掌柜目的已经达到,纷纷散伙回家。 林轻音也回了周府,还没到跟前,她就瞧见有不少人围在门口。 林轻音认识其中几个,都是做生意的。大抵是听说了征税一事,提前“孝敬”来了。 林轻音抿着唇,想了想,她应该不适合露面,于是转身回了月华布庄。 周景寒只让人来看了一眼,确认她安全后,又回去了。 林轻音心中有些失落,但也明白,她最近应该不适合回周府了。 第二天,瑞安大街上收税的官吏们全都消失了,正如周景寒承诺的那样,只收明面上的七分税。余下的,每月十五会送到周景寒的府上。 这种事自然瞒不过老百姓的眼睛,没多久,就传出了流言蜚语。 林轻音不免忧心,再这样下去,他的名声就完了。 唯一庆幸的事,瑞安大街上的商户都是一等一的富人,老百姓本来就眼红。周景寒以收税的名义敛财,反倒有人拍手称快。 倒是另外一件事引起了不小的非议。京兆尹一家入狱,引起了当朝言官的不满。 尤其是不少老百姓因为“跛脚”言论被抓入大牢,导致民怨沸腾。 都察院御史上书为京兆尹一家喊冤,甚至在朝堂上直接说太子“睚眦必报”。 太子面上道歉,但没多久,这御史就被揪出了错处,流放岭南。而参他的人,正是周景寒。 舆论更是闹翻了天,没想到这周景寒已完全沦为太子的狗腿子。 可百姓骂归骂,挡不住他一路升官,平步青云。 他成为了左都御史,负责监察弹劾百官,真正成为太子监视群臣的眼睛。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凭借着狠辣手段,替太子扫清了所有的反对声浪。 周府的门槛也成了京城最热闹的地方。送礼的、求情的,几乎所有事都得经过周景寒的手。 可这样的热闹,却让林轻音有一种割裂的感觉。 第58章 晚上,她看着周景寒被一群人簇拥、欢呼,达官显贵们围绕在他身旁,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周景寒周旋其中,神色淡漠却又掌控一切。 可是白天,她回到月华布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周景寒的种种不是,说他专权跋扈、结党营私,那些难听的话语钻进她的耳朵,刺得她心疼。 时间久了,她也开始恍惚,究竟哪一个才是周景寒。那些听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真的是他做的吗? 直到那日清晨,周景寒去上早朝,一个丫鬟闯入了她的房间。 “姑娘,求您帮帮我吧!” 林轻音还没睡醒,就被吓了一跳,她仔细看了看,才认出眼前的女子是前几日府上新来的丫鬟,名叫清月。 林轻音看向她:“怎么了?” 清月红着眼睛跪倒在床边,泣不成声:“姑娘,我爹是冤枉的!求您帮帮忙,跟周大人说一声,请他彻查!”说着,她不停地磕头,额头都泛起了红印。 林轻音心中一软,赶紧扶起她:“发生了什么?” 在清月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林轻音听清了原委。 她本是工部员外郎陈盛之女,月前盛夏,曲州水患,冲垮了刚刚建好的防洪堤坝,太子盛怒要求彻查。 可陈盛任职不过三月,曲州堤坝修建一事完全与他无关,却让他背了锅。 林轻音蓦地想起了周叔叔,他也是工部的人,也因为通天楼一案背了锅。 林轻音看着眼前的女子,忍不住同情起来。她刚想答应,理智又让她缩回了手。 “这事儿你跟我说也没有用啊。何不等周大人回来,你当面禀明?” 清月摇头:“奴婢想跟他说,可他根本不给奴婢靠近的机会。奴婢没办法,才来求姑娘的。” 所有人都知道,周景寒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完全没有软肋。除非钱财送到位,否则没人能打动他。 她也是趁着周府招人,混进来做了丫鬟之后,才知道林轻音的存在。周景寒不近女色,身边甚至不让丫鬟伺候,但日日留宿她院,一定十分是宠爱。 林轻音听了她的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承诺道:“我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他,但他肯不肯帮,我不能确定。” 清月再次跪下,一个劲地磕头道谢。 林轻音叹了一声,扶她起来。 因着受人之托,她甚至没有去布庄,一直在家中等到周景寒下朝归来。 周景寒有些惊讶,笑道:“小财迷,今日怎么没去做生意?” 林轻音失笑,抬眸看着他的眉眼,一如往日温柔体贴。有时候,她都怀疑周景寒是不是有好多副面孔,不然怎么能如此切换自如。 她笑道:“今日早晨,有个叫清月的丫头来找我。” 她话没说完,就被周景寒打断:“你想替她求我?” 林轻音有些惊讶:“听你这意思,你早就知道她的事?” 周景寒点了点头,直接拒绝了她:“我帮不了。” “为什么?难道他父亲真的有罪?” 周景寒摇头:“不是,陈盛是无辜的。但当初主持修建堤坝的人如今已是户部侍郎,深受太子器重,我动不了。所以,陈盛只能背锅。” 他的语气稀疏平常,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可他平静的面容下,是一个人含冤而死,是一家人家破人亡。 甚至,这个人和他的父亲周毅山四年前所受冤屈如出一辙。他竟也能毫不在意。 林轻音的心里忽然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她看着周景寒的面容,越看越觉得陌生。 周景寒也察觉到她的震惊,面上浅浅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有人性?” 林轻音没有说话,但沉默等于承认。 周景寒没有解释,只是默默将她拥入怀中:“还记得你说过的嘛?如果我是奸臣,你就是奸臣的娘子。你会永远站在我这边。” 林轻音顿时说不出话来,她张了张嘴,又把话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她有些愧疚,她不应该质疑周景寒。可她还有理智,理智告诉她,这是错的。 林轻音陷入了为难,连带着有些不敢面对周景寒。有时,甚至会躲着他。 周景寒什么话也没说,仍旧像往常一样,守在她的身边。每晚看她入睡后,才会和衣在她身边躺下。 他入睡很快,总是一闭眼就能睡了,而林轻音却总也睡不着。 月色之下,她侧着身子,望着他的侧颜。 他又瘦了,每日在外勾心斗角,只有这间屋子里,才能让他松下一口气。 林轻音又忍不住心疼,哪里还舍得怨他。 秋日伴随着落叶一起到来,林轻音不愿再和他产生嫌隙,便在八月十五那天晚上,悄悄做了一桌子菜。 本想和他好好聚聚,聊聊心事。可傍晚,一道圣旨把他喊走了。 太子说他无父无母,便邀他入宫,一起过节。 周景寒接到圣旨时,有一瞬的愧疚。但只是一瞬,他便笑着给传旨的太监发了赏银,随他一道入宫去了。 只留下林轻音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月光如水,洒在她单薄的肩头,心中满是失落。 但她很快将这个念头抛去,因为她答应过周景寒,无论他做什么,都要相信他、支持他。 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一定要记得这一点,不能动摇。 她望着天上的月色,一个人推杯换盏。百无聊赖之际,一阵秋风吹过,竟有些寒冷。 她刚准备回屋拿件外衣,院外忽然传来一阵笑声:“妹子,有好吃的,不喊我?” 林轻音一抬头,看见了张从岩。他一身华服,面容俊朗。自周景寒得势之后,他的身份也是水涨船 高。 他大步走来,衣袂飘飘,腰间的香囊随着步伐晃动。 林轻音面露惊喜,笑道:“你怎么来了?” 张从岩潇洒落座,朗声道:“当然是你的景寒哥哥让我来的啊!他掐着我的喉咙,让我务必要来陪你过节!” 林轻音嗔了他一眼:“掐着喉咙?我看你春风得意,好得很呢!” 张从岩呵了一声:“我好心来陪你过节,你却揶揄我?” 林轻音赶紧道歉:“是我说错了话,谢谢你来陪我。” 她笑着端起杯酒敬他。 张从岩微微诧异:“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林轻音一顿,嘴角扯出一抹无奈:“不知道,反正每晚上抿一小口,一个月来下,也能喝上两杯了。” 张从岩抬起眼眸,看见她眼中的失落:“你是在怪他?” 林轻音摇头:“没有,我知道他不容易。” 这段时间,她总是会想起周景寒在醉花楼说的话,他说“古往今来,风光的都是奸臣”。 没想到,他真的做到了。可这究竟是好是坏呢? 张从岩笑道:“你觉得他变了?不喜欢他了?” 林轻音失笑:“怎么会?我只是觉得,真的有必要吗?如今他在京城人人喊打,到处都是骂他的人。” 可偏偏那些人没骂错。 张从岩却道:“朝堂之上,权势更迭。曾经,你是他唯一的软肋,他的敌人若想害他必然会对你下手。但如果他浑身都是缺点,那你的存在也就无足轻重了。 林轻音一怔,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张从岩笑她天真:“这怎么是歪理邪说?陆瑾倒是一身正气,所以他夫人至今还被软禁在东宫呢!” 第54章 第54章我们和好吧。 “软禁?”林轻音吓了一跳。 张从岩解释道:“明面上的软禁算不上,但以陪伴太子妃的名义,隔三差五随叫随到,这种滋味不好受的。” 林轻音当然知道,那是每日都惴惴不安,有刀悬在头顶的感觉。 她叹了一声,将杯中的青梅酒一饮而尽。 庭院幽静,石桌上的茶早已没了热气。张从岩陪她吃完饭后,又宽慰了她一阵就回去了。总归不是亲兄妹,也不能单独相处太久。 她独自坐在院子里,目光呆滞地望着池塘。 她反复想着张从岩说的话,这才知道周景寒忽然变了性情的原因,竟还是因为她。 “陆瑾说的没错,一旦入了京城,你就只能扯他的后腿,成为他的累赘。” 林轻音叹了一声,看着池塘里枯败的荷叶,心中非常不是滋味。 她虽然依赖他,想永远跟他在一起,可绝不想拖累他。 她的脑海中不禁闪过一个念头,假如自己没来京城,一切会是怎样?周景寒还会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谁也不知道。 她心中烦闷,举起杯子,将青梅酒一饮而尽,一杯接着一杯。 就在这时,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打破了这压抑的氛围。 院门口,两个侍卫押着一个女子匆匆走进院子。 为首的领队名叫周领,恭敬行礼道:“姑娘,这个丫鬟鬼鬼祟祟在门口徘徊,我们发现她时,她正往院里窥探,形迹十分可疑。” 第59章 林轻音眼中染了一丝醉意,反应有些迟钝。她眨了眨眼睛,勉强认出眼前的女子名叫陈清月,是工部员外郎陈盛的女儿。 林轻音坐在石凳上,见她发丝凌乱,衣衫也有些破损。她奋力挣扎着,想挣脱侍卫的钳制。 林轻音挥了挥手,让侍卫放开她,淡淡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清月双眼通红,一双眼眸死死地盯着林轻音,早已没有那天早上苦苦哀求时的可怜样子。 她恨声道:“你不用装好心,我恨你,恨不得杀了你!” 她话音刚落,就被身后的侍卫抵了下后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林轻音面露惊讶:“我怎么了?” 陈清月紧紧咬着牙,怒道:“我父亲为官清廉,从未有过过错,却被周景寒那个奸臣诬陷,流放岭南!我陈家支离破碎,你们却在这里逍遥自在的过团圆节!凭什么!” 陈清月大声吼着,声音哽咽得几近破碎,满腔的怨恨仿佛要将这院子点燃:“周景寒残害忠良、欺压百姓,这样的人凭什么活着!我只恨老天爷不长眼,没能降下天雷劈死他!” 身后,周领眯着眼睛,带着怒意,抬起手中的刀柄重重打在她的后背上。 陈清月疼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眼泪也扑簌簌地流下。 她笑得凄厉:“可笑我竟然将希望放在他的身上,甚至没来得及送父亲离开!” 数日前,她的父亲已经被发配岭南,正是周景寒下的命令!可笑她一点也不知道,竟然还在府中寻找机会,想求他的帮忙。 而周景寒明知道她的来意,却一直躲着她,避而不见,直到父亲被押解出京,也未曾透露一个字! 陈清月的眼睛愈发愤怒,双拳紧握在身侧,指甲都快要嵌入掌心。 林轻音被她癫狂的样子吓到,心中又忍不住奇怪。四年前,周叔叔因渎职被抓,抄家杀头。而今,防洪堤坝垮塌的罪过不比通天楼的小。 陈清月父亲只是被流放,恐怕其间已是周景寒暗中极力斡旋的结果了。 她稳了稳心神,轻声开口:“我想,周景寒他……应该已经努力过了。” 可这话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毕竟朝堂之事错综复杂,她也不能妄下断言。 “你胡说!”陈清月像是听到了这世间最荒谬的谎言,她怒目圆睁,猛地起身向前冲了几步,却被周领一脚踹倒,死死踩在脚下。 陈清月的脸因痛苦变得扭曲。 林轻音于心不忍,叹了一声:“周景寒也不是神仙,说翻案就翻案。堤坝倒塌酿成水患,本是死罪,你爹只是流放,应该是有人求了情。” “即便有人求情,也是我爹的至交好友,难道你还想说是周景寒饶了我爹一命吗!” 林轻音微微沉眸,虽然她不知道真相,可心底有个声音,让她坚信:“没错!我认为你爹流放就是景寒帮忙的结果!” 如今的朝堂,除了他还有谁能改变太子的决定? 陈清月冷笑了一声:“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就算是他帮忙的又怎样?他身为左都御史,负责监察百官!明知我爹清白,却放任不理,他就该死!” 陈清月咬着牙,怒目含恨:“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不会放过他,定要为我父亲报仇雪恨!”陈清月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试图挣脱侍卫的禁锢。 可她太弱小了,周领微微用力,竟直接将她踩得吐出血来。 林轻音不忍心看,挥了挥手,让周领退后,但陈清月早已痛得爬不起来了。 林轻音凝视着清月倔强的面容,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四年前的周景寒。 他虚弱地站在林府门前,被林家侍卫打到只剩一口气时,也是这样剩下一双倔强的眼睛。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陈盛含冤而死呢? 林轻音绝不相信。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朝堂之事本就不是她能随便断言的,更何况她说了,陈清月就能信吗? 说不定还会给周景寒惹来更多的麻烦。 林轻音犹豫再三,还是狠下心,仰起头看向周领,冷声道:“找管家给她结了工钱,撵出府去吧。” 周领领命,正欲拉着陈清月往外走,陈清月却突然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凄厉。 “林轻音,你跟周景寒一样绝情,一样心狠手辣!你们欠我家的,我迟早要你加倍奉还!” 她被周领狼狈地拖走,只剩下阴狠的声音还回荡在庭院中。 林轻音身形一晃,脸色惨白。她感觉身子有些无力,虚弱地坐回石凳上。 一个陈清月都对周景寒有这样大的恨意,那其他人呢?他如今出尽了风头,又会在朝堂之上树多少敌人? 林轻音忍不住忧惧,这些日子,她白天在布庄里听着百姓辱骂周景寒。夜间回来又忍不住做起噩梦,眼睁睁看着他被暗箭所伤,可整个京城的人都在拍手叫好。 林轻音揉了揉额角,疲惫不已。 眼前的青梅酒已经出现重影,身心俱疲的她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抬起眼眸看向天上满满的月亮,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浑浑噩噩,她仿佛置身很深很深的冰窖,怎么也逃脱不开。 恍惚之间,一阵轻柔的呼唤仿若春日的微风,悠悠然钻进她的耳中。 有人用最温柔的声音喊她的名字:“轻音,醒醒。” 她迷糊睁开眼,看见周景寒关切的眼睛。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轻声呢喃:“你回来了?” 周景寒心疼之余,话语中略带薄怒:“夜晚风凉,你怎么在这里睡了?” 林轻音用力扯出一个微笑,想给他看自己的笑容:“我在等你呀,我做了一桌子菜,你一口也没吃上,好难过啊!” 周景寒面露抱歉:“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 林轻音赶紧摇头,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不,我没有生气,我们再也不要闹别扭了,好吗?” 她抬起头,娇弱地望着他,像一朵易碎的雪莲花。 周景寒心中柔软的角落被轻轻触动,语气不自觉轻柔:“好,一切听你的。” 林轻音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嘻嘻一笑。她脑袋一歪,将脸颊贴在他宽大的手心蹭了蹭,像一只软软的猫咪,满足道:“好暖活呀。” 周景寒温柔一笑,搓了搓手心,伸出双手轻柔地包裹住她的整个脸颊。 林轻音扬起微笑,全身紧绷的力气瞬间卸去,整个脑袋垫在他的手掌心。 周景寒望着她,在她澄澈的目光中彻底柔软成一滩春水,他温柔地笑了笑,轻轻弯腰,将她打横抱起,稳步向房间走去。 周景寒为她盖好被子,因着身上有酒气,他起身准备离开去书房里呆上一宿。 刚转身,林轻音握住他的小拇指,声音含羞:“梳洗后,记得回来,我等你。” 周景寒身形一怔,惊讶地回头看她。虽然以往他也是躺在她的身边休息,但两个人心中都知道不合规矩,只是默契地闭嘴不谈。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提出让他留下。 第55章 第55章惩治恶人。 周景寒心中变得柔软,他看着她红润的脸颊,应了一声:“好,等我回来。” 周景寒离开房间,很快洗完澡回来。 他站在门前准备进屋,手刚触碰到门,忽然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莫名地紧张起来。 其实他们早就拜堂成亲了,只是她还不懂。以为两个人朝夕相处,住在一个房间里就算是夫妻。 从未有人告诉她,真正的夫妻要做什么。所以,周景寒也不好意思在她面前提起。 但是今夜,他在东宫喝了不少酒,心中的坚守渐渐变得松动。 他本想着,要给她一场盛大而隆重的婚礼,在红烛摇曳、宾客满堂的新婚夜,再与她坦诚相对,共赴亲密。 可她今夜主动挽留,他是不是该捅破那层窗户纸,成为真正的夫妻? 周景寒也失了理智,脑海中竟浮现出无数旖旎的画面,他喉咙一紧,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了反应。 周景寒低下头,看着蠢蠢欲动的身体,无奈一笑,难道又要再忍一夜? 天知道,他每夜躺在她的身边,只隔着柔滑的布料。每晚听着两个人衣服摩擦的声音,是如何的心乱如麻。 他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推门而入。就在他刚要开口时,忽然听见她均匀而轻柔的呼吸声, 周景寒像被破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他无奈一笑,也不知自己这一番纠结犹豫,是不是错失了最好的时机。 他叹了一声,坐到床边,轻柔地替她盖好被子,生怕惊醒了她的美梦。 忽然间,林轻音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她的眉间紧紧蹙起,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嘴里喃喃低语, 周景寒心中一紧,俯身靠近,只听见她口中反复呢喃:“不要骂他,他很好……” 第60章 周景寒怔住,那微弱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如同一把锐利的匕首,直直刺入周景寒的心底,搅得他的心一阵剧痛。 “轻音,别怕,我在这儿……”周景寒立刻放柔了声音,轻声安抚着她的情绪,试图将她从那可怕的梦境中拉回现实。 可她颤抖得更加厉害,噩梦好像还在继续。 周景寒心中焦急,索性躺下,搂着她的肩膀,轻轻拍打,薄唇贴近她的肩膀,在她的耳边轻轻哼唱童谣。 一首又一首,缓缓的唱着。熟悉的旋律,悠悠扬扬,将她层层包裹。 歌声在静谧的房间里回荡,渐渐抚平了林轻音的不安。 她不再颤抖,眉心缓缓舒展,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周景寒一直紧绷的心弦这才松了下来。 他怕她再度陷入梦魇,不敢有丝毫懈怠,就这样搂着她,守了整整一夜。 太阳升起时,她才彻底安稳睡了。 周景寒揉了揉被压得麻木的肩膀后,起身穿好衣服,悄然走出房间,去了厨房。 他本来是想给轻音煮碗粥,正好看见了从小就在家中做饭的厨娘秋姨。 秋姨看见他,不禁瞪大了眼睛,手中正切菜的动作都戛然而止:“少爷,您怎么来了?是想吃什么吗?您吩咐下人跟我说一声就行。” 周景寒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我来煮碗粥。” 秋姨一听,连忙道:“我来就行了,您哪能亲自动手干这些粗活呀。” “不必了。”周景寒微微抬手,要自己来。 秋姨没有阻拦,将厨房让给了他。只见他拿起淘米入锅后,拿起菜刀,切了一段葱花。 秋姨惊讶道:“少爷,您从来不吃葱的。” 周景寒头也不抬,语气平静地打断她:“这是给轻音做的。” 秋姨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满心的不满与嫉妒再也压抑不住。 “她真是放肆,一个没名分的外室而已,怎么能让您亲自煮粥呢?合该让管家教训她,知道规矩才对。” 这秋姨正是那日被林轻音呵斥的厨娘。 她仗着从小在周家做厨娘,又被周景寒特地找回来,一直引以为傲,把自己当做周景寒仅剩的亲人。 冷不丁被林轻音一个外人训斥,自然怀恨在心。 此时见周景寒对林轻音这般上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真是没有规矩,少爷您这样惯着她,若是骄纵了怎么办?日后您娶了正房娘子,难保她不会掐尖吃醋的。”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周景寒的脸色越来越冷。他冷冷地盯着秋姨,像在看一个死人:“秋姨不喜欢她?” “当然!小门小户,没有规矩。根本配不上少爷您!上次我只是教她做菜,让她好好伺候您,她竟然拿架训斥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真把自己当正头娘子了!” 话刚落音,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厨房的寂静。 滚烫的粥全部泼在秋姨的脸上,她瞬间摔倒在地,像杀猪一样惨叫不已! 周景寒面无表情,眼神中透着深深的厌恶。他喊来周领,冷声吩咐道:“关进地牢,不给吃食。” 他伸出手指,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指尖。又看着眼前的砂锅,叹了一声:“可惜了刚做好的一锅粥。” 说完,他仿若无事人一般,重新烧水,下锅,又切了一段葱花。 厨房中,炉火依旧热烈的燃烧着。 周景寒煮好粥,小心翼翼地端着回到房间。 林轻音已经悠悠转醒,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几缕碎发俏皮地垂落在白皙的脖颈边,别有一番慵懒的美丽。 她瞧见周景寒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你没去上朝吗?” 周景寒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今天陪你。”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像极了一个普通的丈夫。 林轻音猜测,他多半是因为昨日中秋节的失约,所以道歉来了。 她哼了一声,故意不搭理他。 周景寒露出浅笑,走到床边,舀起一勺粥,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才递到林轻音嘴边:“尝尝,合不合口味。” 林轻音偏过头,故意不吃。 周景寒竟皱起眉头,假装委屈:“我熬了一个时辰呢。” 林轻音瞬间惊讶:“这是你自己做的?” 周景寒可怜兮兮地点了下头:“娘子好歹吃一口。” 林轻音明知他在哄人,偏就吃这一套,根本拒绝不了。 她红着脸,张口吃下,软糯的米粥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清香,一看就是熬了很久的。 她抬起眼眸,亮晶晶的:“好吃。” 周景寒闻言,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喜欢就好。” 他更加贴心地喂她,仿佛得到了天大的奖励。 林轻音看着他的模样,心中幽幽叹息,她这辈子恐怕要被他吃得死死的了。 早膳用完后,林轻音要去布庄打理生意。周景寒二话不说,起身整理衣袍,陪着她一同前往。 林轻音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没有阻拦。 刚过完节,街上有些冷清。一直到中午,才陆陆续续来了客人。 林轻音在铺子里清点货品,周景寒就坐在柜台前,真有账房先生的样子。 店里的客人,纷纷看向周景寒,眼中满是惊艳与好奇,从未见过如此英俊的账房先生。 林轻音瞧见这一幕,忍不住笑道:“真该让你多来坐坐。平日里这些人压价压得厉害,结果一看见你,就乖乖送上银子,一个讲价的都没有。” 周景寒面上露出得意之色:“可能我这张脸本身就值钱吧。” 林轻音白了他一眼,笑骂道:“美死你!”话虽嗔怪,眼中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午后,店里来了两个男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挑选锦缎。 一边挑,一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了天。 “谁不知道,曲州堤坝修建时,陈大人还在地方任职,根本没入京。就因为原来的监工如今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周景寒竟如此明目张胆地找个替罪羊!” 一人愤愤不平地说道,脸上满是义愤填膺。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这周景寒正是四年前通天楼一案被冤枉的周毅山之子,他分明最能感同身受,竟选择同流合污!这样的人真是狼心狗肺啊!” 另一人附和着,言语愈发难听,全然未注意到店内气氛的变化。 两个人痛痛快快的骂着,林轻音吓了一跳。 她立刻转身看向周景寒,却见他神色如常,面无表情,仿若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这两人越骂越难听,林轻音心中一疼,快步走到柜台边,抬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周景寒一怔,眼中闪过一抹暖意。 他轻轻拿下她的手,微微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乎。 见林轻音还是担心,周景寒想起她做的噩梦,必然是每日听着这些话,才在心里留下了恐惧。 不能再让她被这些流言所扰。 他缓缓起身,稳步走到那两个男人面前,高大的身形瞬间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他声音低沉,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两位在说什么?” 两个人吓了一跳,纷纷摆手表示自己什么也没说。 周景寒面露微笑:“我听见了,是关于左都御史周景寒的。” 两人还想否认,被周景寒打断,笑道:“我也觉得此人不是东西!” 其中一人不明所以,还以为遇到了同道中人,口无遮拦地接话道:“是吗?看来兄台也是正义之士!” 周景寒嘴角勾起一抹和善的弧度,不动声色地加入他们的谈论。言辞间仿若对那被骂的“周景寒”也极为不满,三人相谈甚欢。 林轻音在一旁,看傻了眼。 等他们挑选完锦缎,周景寒还大手一挥:“相逢即是缘分,这样吧,两位公子的锦缎我付了。” 两个人面露惊喜,面上还得推辞。 在周景寒的坚持下,才“勉强”答应收下锦缎。 其中一人笑道:“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周景寒勾了下唇,眼神幽暗深邃:“周景寒。” “什么?”两个人瞬间瞪大了眼睛。 周景寒微微扬唇,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笑意却未达眼底,透着彻骨的寒意:“怎么了?不是很熟吗?” 第56章 第56章客人示爱。 两个男人瞬间吓得脸色惨白,声音颤抖道:“周大人恕罪,是小人胡言乱语了!” 周景寒瞥了他们一眼,语气高傲又平淡:“自己去衙门领二十板子,这事就此作罢。” 二十板子下去,哪怕是身强体壮的汉子,也必定脱层皮。 其中一人本就胆小怯懦,一听这话,“砰砰”地磕起头来,嘴里忙不迭地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另一个男人身材壮硕,性子耿直,不但没有服软,反而梗着脖子,大声骂道:“呸!你这奸臣,在朝中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所作所为简直人神共愤,还怕人说?平日里仗着权势欺压百姓,坏事做尽,难道还不许百姓道出实情?” 第61章 这一争吵,引来了不少路人围观,左邻右舍纷纷聚拢过来。起初大家只是看热闹,可听到“周景寒”三个字后,便开始交头接耳。 这男人越骂越激动,话语句句戳中众人对周景寒的不满,人群中附和声渐起:“没错,他坏事做了那么多,还不许人说了!” “这种奸臣就该好好整治!”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情绪愈发高涨。 林轻音不禁有些担忧,生怕他们群情激奋,冲进来对周景寒不利。 周景寒神色平静得可怕,仿佛眼前这群人的激愤与他毫无关系。 他静静地看着那骂他的男人,眼神中无悲无喜,随后看向旁边下跪的男子:“他叫什么名字?” 跪下的男子先是一愣,旋即立刻报出名字,不带一丝犹豫:“他叫林丁,丁酉年秀才,家住平安大街……” 他一股脑地将朋友身份全都报出来,好像这样能立功似的。 身旁男子愤怒地看了他一眼:“叛徒!” 周景寒低笑一声,继续追问:“那他住在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人?” 此言一出,林丁也变了脸色:“你想干什么!” 周景寒扬起微笑,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威胁:“你说呢?” 男人听到这话,身子猛地一颤,眼中的愤怒夹杂了一丝恐惧。他紧咬着牙关,脸上的肌肉因愤怒微微颤抖:“你别以为我怕你!” 周景寒轻声道:“我知道你是英雄。对了,你成亲了吗?有孩子吗?父母可还健在?” 他像是在闲话家常,可男人的眼神却逐渐黯淡,恐惧越来越深。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周景寒。良久,在对方风轻云淡的微笑中败下阵来。 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低下头,声音满是不甘与无奈:“周大人,我……我错了!” 周景寒神色未改,淡淡道:“现在认错,有些迟了吧。” 男人紧紧咬着牙,“噗通”一声,和身旁的朋友一样,跪在了周景寒面前:“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次!” 他“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每一声都在控诉周景寒的仗势欺人。围观者更是差点咬碎了牙。 “不能怕他!不能跪!宁死不屈!” 周景寒听着这些人的话,几乎笑出声来。到底不是自己的命,怂恿起来一点也不需要考虑后果。 他看向林丁,松口道:“去领罚吧,日后记得管住自己的嘴。” “多谢周大人!”两个男人弯着腰,仓皇离场。 围观的路人议论得更加热烈,林轻音甚至能听到人群中的骂骂咧咧声。不过,更多的是骂林丁“软骨头”。 她不禁有些害怕,担心百姓会 更加厌恶周景寒。 周景寒却毫不在意,他缓缓将视线投向围观的群众。 几乎是瞬间,围观者立刻安静下来。刚刚高涨的情绪,随着两个男人的离去,瞬间被浇灭。 所有人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周景寒迁怒到自己身上。 过了一会儿,周景寒淡淡道:“散了吧。” 这群人如获大赦,立刻低着头离开了。 林轻音站在周景寒身后,惊讶地张大嘴巴,不敢相信刚才还义愤填膺的人,此刻全都落荒而逃。 “他们就这么走了?” 周景寒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向林轻音,扬起温柔的笑容:“不然呢?你以为他们真敢做什么?” 林丁都算得上他们中最有种的人了。 林轻音叹了一声,心仍有些慌乱。她攥着周景寒的衣角,小声道:“一件小事,何必闹得这么大?” 又给他们骂他的理由了。 周景寒微微耸肩,不在意道:“这可不是小事,像林丁这样管不住嘴的人,迟早会出事。今日骂的是我,明日骂的就是别人。我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我打他二十板子,若能让他们长点记性,也就值了。” 林轻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过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太子逼宫之后,民间有人非议,不少人因此被抓,后因“跛脚”言论,又抓了一批人。 京城百姓相互举报,人人自危。 直到周景寒“横空出世”,替太子顶了不少骂名。因“非议太子”被抓的人几乎就没有了。 他是因为这个,所以随百姓怎么骂也无所谓吗? 林轻音抬头看向周景寒,只见他又坐回了柜台前,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暗暗压住心中的猜测,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中午客人不多,林轻音想着昨夜周景寒在东宫喝了不少酒,早上又早起为她熬粥,肯定没怎么休息,便提议他去楼上睡一会儿。 周景寒嘴角上扬,轻声问道:“我们一起去?” 林轻音脸一红,柔声一笑:“你自己去吧,阿文送货去了,我看会儿店。” 这时,杜娘子从后院走了出来,笑着说:“你们去楼上歇息吧,我在这儿就行。” 林轻音见杜娘子一脸打趣,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周景寒却理直气壮,笑着向杜娘子道了声谢。 旋即,他一把将林轻音打横抱起,朝二楼走去。 林轻音吓了一跳,余光瞥见路上的客人,害羞地把脸埋进周景寒怀里:“你干什么?” 周景寒笑笑:“上楼睡觉啊,我昨夜可是一夜没睡呢。” 林轻音一怔:“为什么?” 周景寒低下头,瞟了一眼怀中的人,浅浅笑道:“因为某人睡觉不老实,昨夜又喝了酒,闹得人睡不着觉。” “不可能!我酒品好得很!”林轻音下意识反驳。 话音刚落,她又看见周景寒眼角的淤青,一下子没了底气,难道真是自己闹了一夜,害他没睡好? 林轻音有些自责,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前:“对不起嘛。” 周景寒哑然失笑,心动道:“又没怪你。” 他抱着林轻音上了楼,把她放到床上。 林轻音乖乖躺好,留了一半位置给他,焦急道:“快来躺下,赶紧休息。” 周景寒看着她这乖巧的样子,心中划过一阵暖流。 他解了外衣,躺在床的外侧,和她并排躺好。 周景寒看着两人各盖各的被子,虽然躺在同一张床上,却和住两个房间没什么区别。 他喉咙微动,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小心翼翼地开口:“要不,我们盖一床被子吧。” 他谨慎地提议着,默默等待她的回答。 林轻音却没了声音。 周景寒有些奇怪,偏头一看,她已经睡着了。 周景寒无奈失笑,她倒更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失望地裹好自己的被子,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敲门声,伴随着杜娘子的声音:“音音,醒了吗?马公子又来了。” 犹在熟睡的周景寒条件反射般地睁开眼睛:“什么马公子?” 林轻音被吵醒,迷糊地睁开眼睛。听见门口杜娘子的传话,才轻声道:“他是张从岩的朋友,我下去看看。” 未等周景寒说话,她起身穿好衣服,来到楼下,看到马晟站在铺子中间。 这马晟就是上次七夕节在大街上见到的,腰间别了二十多根红丝带,见人就送的张从岩朋友。 半个月前,马晟陪着一位姑娘来买衣服,不知怎的惹那姑娘生了气,当时那姑娘就甩了他一耳光。 林轻音看他尴尬,请他喝了杯茶。没想到从那以后,马晟每天都要来店里转一转。 林轻音微笑着说:“马公子又要买什么锦缎。” 马晟抬起头,叫她面颊红润,鬓角发髻微微松散,一副刚睡醒的娇憨。 他顿时眼睛一亮,惊喜道:“一天不见,秦掌柜又漂亮了!” 林轻音有些无奈,下意识瞥了眼楼上那个已经睡醒的周景寒,想让他好好说话。 她转移了话题:“店里新来了几款样式,我拿给马公子看看。” 马晟却拦住她:“这次我不买现成的,只要秦掌柜亲手织的飞云锦。”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画样:“锦缎上织这个图案。” 林轻音有些奇怪,她接过样式,一眼看见画样上的一对鸳鸯,当即明白他的心思。 但她只当不知,笑道:“这图案太复杂,我织不出来。我可以给您一匹普通的飞云锦,您找个绣娘绣上去吧。” 马晟摇了摇头:“我不喜欢绣娘绣的,就要秦掌柜织的!您就试试吧,织不出鸳鸯,织成麻雀也行,反正秦掌柜织出什么图案我都喜欢。” 林轻音看着马晟,心中只道,你可别说话了。再说下去,两个人都惨了! 马晟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犹豫,急忙补充道:“银子不是问题,三五百两也可以,随秦掌柜说个价。” 林轻音无奈道:“您再有钱也不能这样挥霍,再说了,您家里锦缎够多了,买这些也是浪费。” 第62章 马晟赶紧摇头:“不浪费不浪费,缺的很!” 他几乎凑到了林轻音面前,低声恳切道:“我家里尤其是缺了位少夫人!” 话音刚落,马晟只觉得脖间一痛,一只手掌掐住了他的脖子! 第57章 第57章为周景寒赐婚。 马晟完全没意识到身后的状况,只顾一个劲儿地叫骂:“谁掐我?有本事站出来!别在我背后搞动作!” 周景寒冷着脸,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稍稍用力,便如同拎小鸡一般,将马晟整个人直接甩到了门外。 马晟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他愤怒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正准备破口大骂。 可当他抬眼看清周景寒的面容时,瞬间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后半截骂声硬生生憋了回去,语气里满是不确定:“周大人?” 马晟确实有些拿不准。前段时间周景寒还在布政司任职时,他曾登门拜访过,不过仅仅见过一面而已。 此刻,他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遍:“您……您真的是周大人吗?” 周景寒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表情,只是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应道:“是。” 马晟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看着周景寒如同一堵墙般挡在林轻音面前,瞬间恍然大悟,脸上堆满了惊恐与歉意。 “哎呀,实在抱歉,小人不知道秦掌柜是您的红颜知己!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人!”说着,他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灰溜溜地撒腿就跑,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在追赶。 林轻音见马晟跑远,也松了一口气。轻松之余,又有些遗憾:“可惜了,这人虽说油嘴滑舌的,出手却很大方,每次来店里都买好多锦缎,而且从不讲价。” 周景寒闻言,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轻轻瞥了林轻音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你这是在可惜他走了?” “有点吧!”林轻音毫无心机地感慨了一声,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在周景寒听来有多危险。 他沉默着走到一旁的椅子边,缓缓坐下,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中透着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一旁的杜娘子,问道:“平日里,铺子里的男客人多吗?” 杜娘子正忙着整理布料,没有察觉到周景寒和林轻音之间那微妙的气氛。 她如实回答道:“挺多的。一般布庄都是女客人居多,唯独咱们这布庄,男客人跟女客人差不多。” “哦?”周景寒拉长了语调,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锐利光芒。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林轻音,眼神意味深长,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林轻音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疑惑道:“怎么了?难道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周景寒抿紧嘴唇,脸上的怒气愈发明显:“那些男客人来的时候,都是你亲自招待的?” “对呀,我是掌柜,自然要亲自迎接。”林轻音理所应当地回答,语气中甚至带了些骄傲。 周景寒本来带着怒意,听到她自豪的语气,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他无奈抚了抚额头,只能强行压下自己心中的不舒服,小声嘟囔了一句:“这破店,迟早得给它关了!” 林轻音一听,立刻愣住了:“为什么呀?这店生意这么好,为什么要关?” 因为吃醋! 周景寒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嘴上却硬得像块石头,别扭道:“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单纯看这店不顺眼。” 林轻音不高兴了,双手叉腰反驳道:“你这人也太霸道了吧,就因为你不喜欢,就要关掉我的店?” 周景寒心里清楚她对这家布庄倾注了多少心血,可一想到往后她每天都要陪着那些心怀不轨的男子在店里周旋,他就怒火中烧,语气也变得更加严厉:“没错,我就是不喜欢,所以这店必须关。” 林轻音叉腰挡在他面前:“你要是敢关我的店,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周景寒被这话一激,脱口问道:“在你心里,这店竟然比我还重要?” “当然!”林轻音几乎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 周景寒瞬间寒了脸,心中像堵了一块大石头,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时间,店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时,又有男客人上门,刚一进店,就被周景寒那如寒霜般冰冷的眼神吓得不轻,连招呼都没打,转身就匆匆离开了。 林轻音这下彻底火了,冲着周景寒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周景寒本来没想干什么,可见她这样子,也被刺激到,脱口而出心底的话:“我就是不想看见你围着这些男人转!” “他们是客人!” “那是客人吗?他们是想买东西吗?分明都是看你来了!”周景寒很少这样失态,可他一句话也道出了真相。 自林轻音摘了面纱之后,男客人陡然增多。又听闻店中伙计说她尚未婚配,几乎每几日就要来转一转。 像马晟这样的,因为是张从岩的朋友,对她还算尊重。更多的客人见她抛头露面做生意,便自动将她与“大家闺秀”区分开来,言语中也多做轻佻。 林轻音抿了抿唇,没好意思反驳。她也清楚那些男客人的心思,但因他们花钱阔绰,倒也没放在心上,只陪着笑,把他们当冤大头了。 林轻音瞟了眼周景寒含怒的眼睛,轻轻伸出小拇指,勾了勾他的衣袖:“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不坑白不坑嘛!” 她轻轻摇晃着身子,软软地撒起娇来。 周景寒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即气就消了一半。 他无奈叹了一声:“以后招呼客人的事交给阿文,你只管数钱。” 林轻音嘿嘿一笑:“嗯,周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景寒剜了她一眼:“幸好我今天一整天都呆在这里,不然还真不知道你平时背着我做这些!” 林轻音瞪圆了眼睛:“什么叫背着你做这些,我很忙的好嘛!税收涨到七分了,赚钱不容易你知道吗?整条街的物价都涨了,就我没涨你知道吗?” 她絮絮叨叨起来,桩桩件件全部赖到周景寒身上。 周景寒笑而不语,静静地听着她数落自己。吵吵闹闹之间,刚才的不愉快也逐渐消散。 林轻音数落完,又开始说起自己的不容易,一件一件说给周景寒听。 一直说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明宣侯府的世子宋一鸣走进了布庄。 周景寒瞧见宋一鸣的那一刻,心底泛起一阵嘀咕:“怎么哪都有这胖小子?” 昨夜东宫宴会有他,今日又看见他。 宋一鸣看到周景寒,同样愣了一下,眸光一亮道:“你也在这儿,我正打算去找你。” 周景寒眉头轻皱,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找我?所为何事?” 宋一鸣正准备开口,余光瞥见林轻音,忙收起笑容,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快走两步,凑近周景寒的耳边,似乎不想让林轻音听到。但店铺就这么大,林轻音还是断断续续听到一些。 “昨日宫宴你提前走了,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儿。太后听闻你至今尚未成婚,又听闻文昌伯府的孙小姐与你自小青梅竹马,正打算要给你俩赐婚呢!” “赐婚?”周景寒有些奇怪,“好好的,太后怎么忽然提起她?” 周景寒不明所以。昨夜宫宴,周景寒是席上唯一的外臣,因此太后特地关心了几句,但全程并未提及婚事。 怎么忽然在他走之后,说起了这件事? 宋一鸣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我祖母提议的。” 最近几日,文昌伯府一直假借文昌老太君的名义,上侯府作客,话里话外想和侯府攀亲家,惹得侯府老夫人不喜。 偏老夫人不知从哪打听到,这孙嫣然和周景寒自小相识,便想趁机将孙嫣然推出去,省得打她孙子的主意。 周景寒闻言,微微皱眉:“我倒是替你背锅了?” 宋一鸣有些不好意思。 林轻音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好不容易拼凑了完整的信息,忍不住诧异道:“太后赐婚?” 周景寒一怔,赶紧安慰她:“别瞎想,我是朝堂臣子,又不是皇室子弟,太后想赐婚也得有缘头。” 他镇定下来,目光盯着宋一鸣:“既然太后要给我赐婚,你怎么反倒先跑到布庄来了?” 宋一鸣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看了一眼林轻音,说道:“是这样的,我祖母提议婚事时,我也觉得不太合适,顺口提了一嘴,说你俩在临川曾有过成亲之实。谁能想到,太后直接大手一挥,说那不算数。” 太后的原话是“一个商户之女,如何配得上太子心腹重臣”。但这话,宋一鸣没敢当着她的面说。 他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面带懊悔:“也怪我没考虑周全,两杯酒下肚,问什么答什么!” 第63章 林轻音听后,偏过头看向周景寒:“这也不用放在心上吗?” 周景寒失笑:“对,不用管,一切有我。” 林轻音无奈地叹了一声:“那可是太后啊!” 他总说“不用担心”“不用担心”,背地里又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心血,才能解决掉这一个又一个麻烦。 就像一个月前,他说在筹备婚礼,可自陆瑾被训斥之后,婚礼也暂时搁置。 他没有细说这件事,林轻音也没问,但其中缘由不用说也能猜到。 他的婚事轮不到太后做主,也轮不到他自己,一切都在太子的一念之间。 一时之间,屋子里的人全都安静下来。就在这时,周府侍卫队长周领匆匆前来,说是东宫来旨,要周景寒和林轻音一同入宫。 林轻音有些诧异,她还未说话,身旁的宋一鸣暗道一声:“坏了!不会真要说赐婚的事吧?” 第58章 第58章赐婚圣旨。 林轻音满心困惑, 可圣旨已下,容不得她有丝毫违抗。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与周景寒一同登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马车缓缓行驶,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内格外清晰。 林轻音的心砰砰直跳,忍不住偷偷打量身旁的周景寒,小心翼翼地问道:“不会真是为了给你赐婚的事吧?”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与不确定。 周景寒摇头,扬起浅浅的微笑,想让她平静下来:“不会的,别害怕。待会儿到了东宫,静观其变即可。” 林轻音还是心慌,他是可以静观其变,可她怎么办?只怕别人一吓唬,她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紧紧攥着周景寒的衣领,小声问道:“可我还是有些慌。” 周景寒心中一软,搂住她的肩膀,耐心地和她分析:“文昌伯府是什么身份?” 林轻音一怔,不知道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周景寒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公侯伯爵,伯为末位,且孙家在朝中并未担任实职,所谓的四品伯爵不过是个虚职罢了。像这样一个在朝中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伯府,你觉得太子会特意为他家族赐婚吗?” 话虽这么说,林轻音还是有些慌:“这次是明宣侯府老夫人特地在太后面前提起了此事,万一太子真的就因为这个……” 周景寒语气坚定:“没有万一。” 他才不信太子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文昌伯府太费周折,大抵又是测验他是否忠心的小游戏罢了。 他转过身,目光温柔而坚定地看着她,轻声道:“别怕,太子此次召见,未必就是坏事。” 他的语气沉稳,一脸笃定。 林轻音见他如此自信,也慢慢平静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地坐在他身边。 马车一路前行,很快便停在了宫门口。二人依照宫中规矩,又换乘了轿撵,向着宫内行进。 轿子稳稳地停在东宫门前,内侍瞧见周景寒,脸上立刻浮现出恭敬之色。 就在二人准备入内时,那内侍却上前一步,拦住了周景寒,轻声说道:“太子殿下想单独见见林姑娘。” 林轻音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有些害怕,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周景寒察觉到她的紧张,轻轻握住她的手:“别怕,不管太子说什么,你只管说与我已有婚约,不要做决定,一切推给我。” 林轻音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殿内。 踏入大殿之内,林轻音只觉得一股森冷之气扑面而来。她的心跳陡然加快,每走一步,空旷的脚步声都在殿内回响。 直到内侍停下脚步,向上座通传,林轻音这才敢抬头。 待目光触及上座之人,心瞬间猛跳。只见太子宋临身着玄色华服,金线绣就的蛟龙纹样在幽暗中隐现光芒。 他坐姿端正,挺直的脊背透着与生俱来的尊贵。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抿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轻音呼吸一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可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她的身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那目光仿佛要把她看穿,直到她差点滴下冷汗,太子宋临才缓缓收回视线,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林姑娘果然倾国倾城,难怪景寒心甘情愿为你屡次犯险。” 林轻音不敢回答,只能将头压低更低。 宋临见状,开口问道:“你很怕孤?” 林轻音赶忙摇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民女不敢。” 宋临站起身来,背手而立,目光向下,缓缓开口道:“你对孤好像有点误会,是不是景寒对你说了孤的坏话?” 林轻音一听,心跳差点停掉,赶忙说道:“绝无此事,只是民女身份卑微,初次得见天颜,难免恐慌。” 宋临笑了声,没有计较。他说起了正事:“你可知,孤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林轻音摇头:“民女不知。” 宋临道:“昨日中秋宫宴,太后怜悯景寒双亲离世,便想给他赐婚。” 林轻音下意识地揪着衣角,心中暗道:果然是为了这事来的。 宋临目光落在她身上,问道:“但我听说,他曾和你有过婚约,可有此事?” 宋临的声音隐隐含着威胁,让林轻音摸不清意图。 也许他正是想听林轻音亲口否认,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为周景寒赐婚。 林轻音当然不愿意,她想到周景寒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只往他身上推。 她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确有此事。民女和周景寒已有婚约!” 此言一出,宋临的声音明显带了一丝怒意,似乎在责怪林轻音没有眼力。他轻声道:“你可知以你的身份,是配不上他的?” 林轻音镇定道:“四年前,周景寒投奔林府时,林家从未嫌弃他一无所有,我俩婚事定下时也无旁人强迫。如今太子却说我和他身份不配,难道太子想让周景寒做那无情无义、抛弃糟糠的小人?”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你可知就凭你这句话,孤就能治你殿前失仪之罪。” 林轻音心中一紧,脸色煞白,却仍镇定道:“殿下当然可以赐罪,但民女相信殿下是明事理的!” “哦?你的意思是,孤今日若是给周景寒赐了婚,就是不分是非,不明事理?” 林轻音呼吸一窒,不敢说话。但没否认,就是承认。 宋临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你有没有想过,景寒答应和你在一起,只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如今他恢复官身,前途无量,你理应自动退去才是。” 林轻音心中一紧,隐隐觉得这太子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给周景寒赐婚。今日就是为了逼她主动离开! 就在她犹豫之时,宋临再次“嗯”了一声:“回话,莫要装作哑巴。” 这一催促,不禁让林轻音乱了分寸。好在进来时,周景寒交代了她,凡事推给他即可。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镇定道:“民女父母双亡,早已没有退路,所以才和他一路相依。只要周景寒说婚事作罢,民女也绝不纠缠。” 她话说得正义凛然,但这点小九九,哪里瞒得过太子宋临。 他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把所有事推给周景寒,就能逃过一劫?孤也不妨告诉你,今日孤就是要给周景寒赐婚,且这个坏人只能由你来做,不能让他担负悔婚的名声。” 林轻音呼吸一窒,没想到太子竟如此紧逼。她抿着唇,抵死不言。 宋临眯起眼睛,声音带着威胁:“你不同意?” 林轻音咬着牙,没有说话。 宋临呵斥了一声:“放肆!孤问话,为何不答!” 林轻音这才仰起头,眼中带着倔强:“太子想让民女主动退婚,不如直接赐民女死罪,还更容易一些!” 她仰头,眼神决绝如寒刃。 宋临目光一凛,似被挑衅:“你就不怕死?” 林轻音咬唇,倔强抬头,眼神坚定毫不退缩:“太子似乎也没打算给我活路!” 宋临一顿,竟被她堵了一句。他怒极反笑,冷哼了一声:“好个烈性女子!孤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烈!” 他挥手示意,内侍立刻端着方盘疾步上前。方盘上,摆放着一道圣旨,和一杯浑酒。 宋临居高临下,森然道:“旨意已写好,你此刻服软,大方退让,孤不仅饶你一命,还会褒奖你识大体!如若不然……” 林轻音没等他说完,目光已落在那杯毒酒之上,心中完全没有了惧意。 太子的话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有了退让的可能。 她仰起头,斩钉截铁道:“民女不退!” 宋临眼神骤冷:“这是太后的旨意,你若不遵,不仅要赔上自己的性命,更会害了周景寒!你想看着他因你丧命?” 林轻音心似被重锤击中,嘴唇微颤,说不出话来。 宋临见状,放缓语气却暗藏锋锐:“接旨吧。太后为景寒指了一门好亲事,能助他青云直上。又或者,你我各退一步,我 第64章 为景寒赐婚,而你自愿为妾,也算两全其美。” 这话一说,本来犹豫的林轻音立刻瞪大了眼睛,一颗心变得决绝! 她仰起头,睁着一双含泪的眼眸:“民女绝不退婚,更不为妾!” “你要以死明志?” “是!”在宋临冷峻的目光中,林轻音也被激怒,犯了倔脾气。 “殿下逼民女退婚,就是要民女死!” 宋临哼了一声:“真是冥顽不灵!孤今日就要看看你是真勇,还是假装!” 他一挥手,立刻有内侍上前,压住她的肩膀,似乎要强灌她毒酒! 林轻音拼命挣扎,一双死死瞪着太子宋临:“对付我一个小女子,殿下何须如此!” 宋临道:“是你自己不识抬举。” 林轻音质问道:“我与周景寒两心相许,难道殿下就不怕伤了他的心?” “伤心?你又何须把自己看得如此重要?孤反而觉得景寒会感谢朕才是。”他嘴角仰着笑意,似乎已下定决心。 身后,内侍已然端起了酒盅,准备强灌! 林轻音的心渐渐沉没,她终于明白,自己今天可能真的走不出去了。 她红着眼眶,死死盯着内侍,倒把内侍吓了一跳,压着她肩膀的手也松了下去。 林轻音趁机甩开他的手,目光决然从他手中接过毒酒:“这酒,我自己会喝!” 她看着眼前浑浊的酒,心中像被万般利剑扎透一般,血淋淋地疼。 她咬紧牙关,看向居高临下的宋临,决然道:“今日我喝下这杯酒,不是我认输!正相反,我绝不认输!我相信,殿下也不会如愿,周景寒绝不会感激殿下的好!” 她端着酒杯,最后看了眼屋外,不知周景寒能否想到此时屋内会是这番景象? 这一刻,她竟然没有伤心,只有孤身赴死的孤勇!如果注定活不成,至少,她至死都是他的未婚妻! 林轻音回过头,举起酒盅,猛灌而下! 酒入喉咙,她闭上眼睛,以示决心。 片刻后,她却好好地站在原地,不仅没有一丝痛苦,反有清香在口中散开。 林轻音惊愕睁眼,心中渐渐慌乱:“这酒,要多长时间毒发?”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死她不怕,万一半死不活可怎么办? 宋临被她逗得大笑,直摇头道:“可惜啊!上好的葡萄酒,被你当毒酒牛饮,真是暴殄天物!” “什么?”林轻音愣住,惊讶地看着手中的空酒杯。 宋临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在惊讶什么?难道你真认为孤是那拆散有情人的糊涂鬼?” 林轻音满脸惊讶,不敢说话。 宋临笑了笑:“孤只是想看看,你能否配得上景寒对你的情意罢了。” 林轻音站在原地,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想生气,又不敢发作。 刚才有一腔孤勇,此刻劫后余生,倒惜起命来:“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宋临道:“太后的确提议给景寒赐婚,但孤认为,只有你才配做他的妻子。” “什么?”林轻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知宋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宋临笑了笑,缓步走下台阶,一步一步来到林轻音面前。 他脸上的威严也逐渐被浅浅的微笑代替,全然没了刚才的森严可怖。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白布,放到了林轻音面前:“你还记得这块布吗?” 林轻音眸光微动,只觉这布十分眼熟。她接过布仔细看了一眼,才惊觉这好像是当时周景寒让她织的传递消息的布锻。 宋临解释道:“当初,孤被父皇软禁,书信不通。多亏了这块方布帮孤传递了重要信息。” “你和景寒都是孤的功臣。”宋临微笑着说道。 他微微抬手,内侍立刻打开方盘上的圣旨。这的确是赐婚的圣旨,但圣旨上早已写上了她的名字。 “奉天承运,太子诏曰:司织房林轻音,温婉聪慧,才情出众,且于家国之事多有襄助。左都御史周景寒,品行端方,志虑忠纯,为朝廷鞠躬尽瘁。二人情投意合,实乃天造地设之佳偶。今特赐婚予二人,择良辰而成佳礼。钦此。” 内侍的声音尖锐幽长,林轻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拿过圣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疑惑地问道:“司织房?” 宋临笑着解释道:“商贾之女配不上景寒,但你为孤成事立下大功,担得起司织房掌织一职。” 林轻音下意识拒绝:“可民女并不是宫中之人,也从未向宫中进贡。” 宋临打断她的话:“怎么不是?”他一边说着,一边展开了双臂,展示自己身上所穿的华服。 林轻音这才发现,太子身上穿的衣服竟然是她织的飞云锦。 宋临看着她,说道:“这司织房掌织一职也不是白给你的,即日起,东宫布匹皆由你所织,如何?” 林轻音被这一连串的惊喜冲击地迷迷糊糊,她挠了挠额头,有些不敢相信:“我这是在做梦吗?” 宋临笑了两声,还是身旁的内侍提醒她,赶紧磕头谢恩。 林轻音懵懵懂懂地跪下,收下了圣旨。 宋临抬了下手:“快起吧。日后,景寒若再暗里说孤的不好,你可得为孤说话啊。” 林轻音赶紧点头:“民女一定!” 话音刚落,她的心猛然一跳,理智也恢复了一瞬,她赶紧摇头:“不对,景寒他从未说过您的不是。” 宋临却没说什么,他眯着眼睛微微笑着,看不清是喜是怒。 宋临转身回到主位之上,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我跟景寒有些事要谈。你若无事,可以去太子妃那里坐坐。” 林轻音再次磕头谢恩,在内侍的领路下离开宫殿。 周景寒正在门口等候,见她出来,忙迎了上来:“怎么样?” 林轻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还有些云里雾里,只好把圣旨给他看。 原本神色如常的周景寒却在看到圣旨的时候,微微变了脸色。 第59章 第59章为太子说话。 “司织房?这是要你留在宫中?”周景寒微微变了脸色。 林轻音摇了摇头:“听太子的语气,好像没这个意思。只让我负责东宫所有锦缎的供应。” 大抵还是为了让她有个女官的身份,不至于配不上他。 如此想着,林轻音竟有一丝诧异,没想到太子思虑周全,还为她考虑到这一点。 她刚才应该好好谢谢太子殿下的。 周景寒却皱起眉心,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一名内侍匆匆走来,恭敬道:“周大人,殿下请您入内。” 周景寒应了一声,目光温柔地看向林轻音,轻声说道:“等我一会儿。” “嗯。”林轻音点了点头,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进殿内。 没多久,一位面容清秀的宫女莲步轻移,走到林轻音面前,微微福身,轻声说道:“姑娘,请随奴婢来,太子妃有请。” 林轻音应了声“好”。 在宫女的引领下,林轻音沿着曲折的回廊前行,绕到了正殿后面。 刚踏入太子妃的寝殿,便听到了一阵清脆响亮的婴儿啼哭。哭闹声此起彼伏,好像还不止一个孩子。 林轻音有些奇怪,在宫女的引路下,她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内殿。 一抬头,便看见床边端坐着两个明媚艳丽的妇人。屋内弥漫着淡淡的奶香,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两位夫人手中都抱着一岁大的孩子,孩子粉雕玉琢,脸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两位夫人正聊得起劲,时不时发出阵阵轻柔的笑声,好似在分享着照顾孩子的经验。 太子妃也看见了她,脸上瞬间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她热情地招了招手:“快过来。” 那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日的暖阳。 林轻音赶紧上前,身姿轻盈,微微欠身,恭敬行礼道:“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笑容更盛,她轻轻摆了摆手:“莫说这些虚礼。” 接着,她又指了指身边的妇人,眼中满是亲切地笑道:“这位是陆夫人,余氏。” 陆夫人?陆瑾的夫人?林轻音忍不住惊讶。 张从岩曾说,陆瑾的夫人被囚禁于东宫。可如今眼前所见,陆夫人和太子妃相谈甚欢,哪有丝毫被软禁的样子? 她忍住心中的惊讶,面上从容问好。 太子妃热情地招呼她坐下,眼神中满是关切,轻声问道:“你来京城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吃穿可还合口味?” “一切都好,多谢太子妃关心。” “那就好,所有不习惯的,尽管跟我说。” 三人聊了一阵家常后,稍作歇息。 太子妃这才微笑着看她:“殿下的圣旨可给你了?” 林轻音忙点头:“是。” 太子妃便和陆夫人谈笑:“太子要给她和周大人赐婚,以后咱们就该改口叫周夫人了。” 第65章 “是吗?”陆夫人面露惊喜,“我曾听陆瑾提过,周大人对你可是一往情深呐。” 林轻音红着脸低下头。 太子妃笑道:“这有什么好害羞啊,你赶紧和周大人成婚。早点生了孩子,带来宫里跟哥哥姐姐玩儿。” 林轻音抬头看向她们俩人怀中的孩子,惶恐道:“太子妃说笑了,民女不敢。” 太子妃笑意盈盈,眼神中满是温和:“我哪有开玩笑,我巴不得你们搬进宫里跟我一起住才好呢。” 一旁的陆夫人也跟着附和,笑容满面地说道:“是啊,太子妃通情达理,人很好的。” 说着,她和太子妃同时松开手,对着怀中的孩子道:“快到姨姨那边去。” 两个孩子正处在蹒跚学步的阶段,小腿摇摇晃晃,努力地想要迈出短短的小腿。 林轻音有些慌乱,忙伸开双臂,稳稳接住两个孩子。 她浑身僵硬,生怕两个孩子磕着碰着。 太子妃笑了一阵,才让嬷嬷把孩子抱回来。 林轻音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在一边,看着她两人逗弄孩子。 太子妃的孩子稍微大一些,她便耐心地向陆夫人分享如何教育孩子,从日常的饮食起居到生病如何照顾,事无巨细。 陆夫人听得津津有味,开心得不得了,时不时点头应和。 林轻音在一旁,看着她们温馨的模样,也被她们的笑容感染。 她放松下来,不再紧张,也开始融入到这个环境中。 她被孩子可爱的模样吸引了注意力,两个孩子肉嘟嘟的小手在空中挥舞,嘴里咿呀咿呀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逗得林轻音咯咯笑了起来。 一时间,屋内欢声笑容,轻松愉快。 她们聊得忘了时间,直到之前的那位内侍又来传话:“娘娘,周大人要回去了。” 林轻音正抱着小世子,听了这话,她站起身来,把孩子交给身旁嬷嬷。 正准备向太子妃行礼告退时,小世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林轻音看着小世子那肉嘟嘟的脸颊,那红扑扑的脸蛋就像刚出锅的豆沙包,竟有一丝舍不得。 太子妃一直留意着这一幕,将林轻音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她嘴角微微上扬,柔柔地笑道:“时辰不早了,你且先回去,赶明儿再来就是了。” 说罢,太子妃又将目光转向陆夫人,目光中透着关切与温柔,柔声道:“天色已晚,你也跟他们一起走吧,让他们送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莫要让我担心。” “臣妇多谢太子妃关心。” 林轻音和陆夫人起身,同时欠身行礼。 太子妃看着她俩,温柔的目光中满是失落,仿佛有万分不舍。 “我一个人在宫里无聊,你们记得多来陪陪我。这宫中的日子,虽说衣食无忧,可到底少了些烟火气,有你们在,才热闹些。” 陆夫人连忙应声,言语中满是心疼:“是,赶明儿我带着林姑娘一起来。娘娘放心,只要有空,我们肯定会常来的。” 林轻音应和了一声,再次行礼,和陆夫人一起出门。 寝宫距离前殿尚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林轻音和陆夫人并肩沿着曲折的回廊前行。 陆夫人还沉浸在方才与太子妃畅聊的快乐之中,脸上笑意盈盈,眼神中满是愉悦。 林轻音见她这样,眉头微微蹙起,脑海中思绪万千。 陆夫人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犹豫了片刻,轻声说道:“你是不是也听说,我被太子软禁了?” 林轻音眨了眨眼睛,算是承认。 陆夫人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刚进宫的时候,也很害怕。每天都提心吊胆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这段时间下来,我发现太子妃真的很贴心。” 她垂下眼眸,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似乎是对陆瑾的抱怨:“我夫君经常不在家,我一个人守在家里,时常感到孤独。在这里,不仅有人谈天说笑,孩子也有了玩伴。我倒巴不得每天都来东宫陪伴太子妃了。” 林轻音有些惊讶,但回想起刚才与太子妃相处的时光,又隐隐能理解她的感受。 刚才,所有人都很开心。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前殿,周景寒正在门前等候,看见她俩一起出来,眸光微凛。似是有什么话想说,又咽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马车缓缓前行。把陆夫人送回陆府后,两个人才转道回家。 马车上,林轻音靠在周景寒肩膀上,神情略显疲惫。 她轻声疑问道:“入宫之前,我本来很害怕,可今日一见,太子和太子妃都是很好的人。” 周景寒偏头看她,无奈一笑:“一个下午,就把你收买了?” “啊?”林轻音一愣,这才发觉,她已不自觉为太子说话。 林轻音有些慌乱,心中竟开始自我怀疑:“我被收买了?” 她回想着下午发生的一切,怎么都觉得太子和太子妃行为和善,尤其是太子妃,笑起来是那样温柔真诚。 她看向周景寒,眼中露出疑惑:“陆夫人也跟我一样的想法,她跟太子妃关系很是亲近。” 周景寒点头:“是啊,陆瑾也跟我说过,这才不到一个月,她夫人已经完全站在太子妃那边,每天在家都会主动提醒他要对太子忠心耿耿。” 甚至,陆瑾的行踪已不用太子特意派人跟踪。次日便会经由陆夫人的口中,主动说到太子妃的耳朵里。 林轻音有些奇怪:“你是觉得,太子妃故意挑拨他们夫妻感情?” 周景寒摇头:“我没这么说,只是陆夫人已完全倒向太子妃,这是真的。” 林轻音有些慌乱,片刻后,她又扬起笑容:“没关系,这招对我应该没用。” 周景寒微微侧目,笑着看她:“为什么?” 林轻音偏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扬起自信的笑容:“因为我永远不会怀疑你啊,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周景寒低笑一声,点了点她脸上的酒窝,心中却涌起一阵担忧。 她这样心软又善良,哪里挡得住别人的糖衣炮弹? 第60章 第60章挑拨关系。 有了太子的圣旨,周景寒开始着手准备婚事。因为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大半,如今更是加快了进度。 太子妃特地找了钦天监算了日子,说九月十六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 虽然只是建议,但太子妃都这么说了,日子便就此定了下来。 算一算,时间只剩下一个月。 林轻音心中既紧张又期待,这一个月她不再去布庄,安心在家中绣自己的喜服。 因她女红一般,杜娘子 也特地赶来陪她,教她刺绣技艺。 林轻音一门心思在这上,每晚都熬到夜里。 周景寒一推门,就看见林轻音在烛光下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禁心疼起来:“这些活儿交给别人就好了,莫要累坏了自己。” 林轻音轻轻摇头,微笑道:“小时候,我跟着娘亲学织布,不爱学针法刺绣。娘亲就说,新嫁娘的婚服是要自己绣的,若是绣不好,就嫁不出去了。” 她仰起头,看着周景寒笑道:“那时我可害怕了,万一绣不好,就要在家里变成老姑娘了。可今天才知道,只要是我一针一针绣出来的,都是最好看的。” 绣娘的手艺再好,也比不过她的心意。 周景寒看着暖黄烛光,照映在她的脸颊上,嘴角不禁扬起笑意:“注意身体,累了就休息。” “嗯。”林轻音应了一声,抬头看向周景寒,“你的婚服做好了吗?” 周景寒道:“快了。”他也另外安排了别的绣娘做婚服,以备不时之需。 林轻音笑道:“要不,我来给你做吧,就是比不得她们做工精巧。” 周景寒倒不在意这个,只怕她身子吃不消:“时间有些紧,你不要累坏了身子。” 林轻音却坚持道:“这是我想做的,也是我喜欢的。” 她抬起眼眸,满是期待。 周景寒只好同意,叮嘱道:“你随便试试。我会让绣娘那边接着做,你若累了,就放弃。” 林轻音调皮笑道:“我才不放弃呢。” 说着,她站起身,准备帮他测量尺寸,口中开玩笑道:“最近长胖了吗?” 周景寒故意逗她:“每晚睡在一起,你应该清楚才对。” 林轻音立刻红了脸:“谁跟你睡一起了。”虽然在一张床上,但是两个被子分得清清楚楚,谁晓得他胖了还是瘦了。 她含怒瞪了他一眼:“不许胡说。” 周景寒笑着闭嘴。 她拿起裁衣尺走到他身边,纤细的手指轻拂过他的身体。 其实,她已经替他量了好几次身材了,大概的尺寸她都知道。但以前她就像一个普通的织娘,只是为他做一件简单的衣服,没有别的心思。 这一次,她是以妻子的身份,为她的丈夫做婚服。他们要穿着这身衣服拜堂的。 第66章 一想到这里,林轻音就羞红了脸,手边也畏畏缩缩的。 周景寒察觉到她的羞涩,故意说着打趣的话:“怎么跟挠痒痒似的?量的仔细一些,若是尺寸不合适,拜堂时就不好看了。” 林轻音更不好意思了:“我尽量。” 她伸手贴上他的后背,伸到胸前时,她的胳膊颤了一下。下意识想缩回来,却被周景寒捉在手里。 他亲自握着她的手,绕过自己的小腹,缓缓向上,攀上胸前的位置。 林轻音的脸顿时变得通红,连耳尖都透着诱人的粉色。 周景寒的余光看见她这模样,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林轻音这才反应过来他在捉弄自己,心中生气,骤然来了较劲的心。 她轻哼了一声,手悄然伸进了他的怀中:“既是做衣服,当然要量仔细些。依我看来,贴着身子量才最准确。您说是吗?” 她一边说话,一边伸出手指,探进他的衣服里,触摸到结实有弹性的皮肤。 “胸部这里结实,衣服要做得宽松些。” “腰这里有些瘦,得收腰。” 她的手在他衣服内轻轻摩挲,感受着他肌肤传来的温热,似有若无地撩拨着他。 周景寒显然没料到她会有这样大胆的举动,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他的身体微微一僵,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林轻音,眼中有惊讶,有欣喜,更有被她撩拨起的丝丝情动。 他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似乎是不想这么快认输,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 林轻音见他这样,愈发大胆起来,手慢慢从腰移到大腿上:“这里也得量仔细了,若是窄了岂不是勒得慌?” 周景寒双腿骤然夹紧,呼吸也愈发不稳。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别……” “别什么?不是周大人说,要量仔细些的吗?若是衣服做的不合身,要闹笑话的。”林轻音偏头看他,声音里满是俏皮和狡黠。 周景寒没想到被她摆弄成这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再这么放肆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猝然转身,将她牢牢箍在怀中,略带惩罚地用力圈住她:“你这人,手脚不老实。在布庄里给客人做衣服时,也是这般吃人豆腐?” 林轻音被困在他的怀里,肩膀微微吃痛。他的鼻息全部呼在她的额头,痒痒的,好像勾进了心里。 她摇头,仍是跟他较劲的模样:“才没有,这不是专门为周大人服务吗?大人不喜欢吗?” 她心里清楚,周景寒才舍不得凶她,因此根本不怕他。 她扬起眼眸,眼中只有玩闹和挑逗。 她故意勾住他的腰带:“大人不喜欢吗?若是不喜欢,我不做就是了。赶明儿问问别的客人……” 她话音未落,周景寒更加用力地抱住他,喉咙微动:“别想!不许有别人!以后不许给别的男人做衣服,布庄那边也少去!” 他语气严厉,含着怒意。可话出口,又怕她不高兴,追了一句:“就算去,也只能数钱去。” 林轻音暗暗发笑:“好,以后我只给你一个人做衣服,好不好?” 她一边说着,手又攀上了他的胸膛。 周景寒的呼吸再一次提起,久久不能平息。 幸好,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是周领来有事要禀报。 周景寒猛松了一口气,逃命似的转身去开门。 门一开,吓了周领一跳。 周领惊讶道:“大人,屋内炭火烧多了吗?您的脸怎么这么红?” 屋内,林轻音忍不住闷笑了一声。 周景寒瞪了周领一眼,斥道:“找我什么事?” 周领压低了声音:“是陆大人来了。” “现在?”周景寒有些惊讶,与周领又低语了两句,匆匆离开。 林轻音不禁奇怪,这会儿虽然不算深夜,但天也黑了,陆瑾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她心中有些担忧,但也无济于事,只能把念头甩到一边,不去多想。 她将刚才量好的尺寸整理好,在正红色的飞云锦上画好样式。 周景寒回来的很快,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推门进来了。 林轻音更奇怪了:“有什么急事吗?”匆匆来,匆匆走的。 周景寒默了一下,如实相告:“几位藩王有异动,太子命陆大人去处理。他特地来跟我说一声,婚礼恐不能如期参加。” 林轻音闻言,只道:“公事要紧。”可藩王异动是什么意思? 她抬头看向他:“要出事了吗?” 周景寒浅浅摇头:“暂时不会。陆瑾此去,也是敲打他们。” 太子毕竟是逼宫上位,皇帝又还活着,只是被逼去了避暑山庄休养,这无疑给其他的藩王落下一些口实。 好在兵符仍在太子手中,暂时还能稳住局面。 但这四年里,皇帝有心栽培怡王,早已将太子原有的势力慢慢拔除,如今太子可信任的人并不多,这也是他上位之后敏感多疑的原因。 他根本不能确定,身边的心腹到底是他的人,还是皇帝的人。 唯一能确定的大概只有周景寒,毕竟他真的跟皇上和怡王有灭门之仇。 周景寒叹了一声,这也是他如今处境尴尬的原因。 太子信任他是真,总是试探他也是真。 林轻音没有追问,她深知这些宫廷争斗的复杂,不是她能插手的,只希望不要影响到她和周景寒的婚事。 陆瑾的离开,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波澜,只是在这期间,京城中却闹出了一件更大的事情来。 明宣侯府的小世子宋一鸣离家出走了。 林轻音吓了一跳,她印象里,宋一鸣是家中幼子,十分得宠,好好的怎么会离家出走? 她问周景寒,但周景寒吞吞吐吐,没有细说原因。 她还是去了东宫,听到太子妃和陆夫人闲聊,才知道了其中的细节。 原来是文昌伯府家,一心想把小女儿孙嫣然嫁入明 宣侯府,奈何侯府老夫人嫌弃他们家身份低,不同意这门亲事。 孙家为了达成目的,竟想出了一个法子。趁着宋一鸣醉酒,将孙嫣然和他弄在了一间房子里。 文昌伯府以此为要挟,要求明宣侯府娶孙嫣然。没想到宋一鸣性格刚烈,直接离家出走,去边疆投奔他大哥去了。 明宣侯府也把此事压住,没有外传,只留下文昌伯府和孙嫣然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陆夫人忍不住说道:“也怪这文昌伯府不要脸,连这种法子都能想的出来。依着孙家的家世,若想找一个举人、进士做女婿还是很容易的,可他们偏偏眼高于顶,只想攀附皇亲之家。如今可好,连累了孙家小姐成了京城中的鬼见愁了。” 太子妃也笑道:“说到底,他们还是不了解我这个表弟,他自小锦衣玉食长大,从没受过半分委屈,岂能这么容易被人威胁?他只是长得乖巧,其实是一点受不得气的。” 陆夫人道:“孙家用这招恶心明宣侯府,还把小世子逼得离家出走,恐怕明宣侯府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太子妃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前几日,老侯爷确实来东宫了。” “哦?老侯爷想做什么?”陆夫人来了兴趣,准备听个热闹。 太子妃却换了话题:“具体说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算了,这种事咱们也别议论了。” 太子妃温柔地回绝了她。凡是涉及太子的,她从不会泄露一句。不像陆夫人往这儿一坐,昨个儿陆大人喝茶时吐了几口茶沫子都能说出来。 太子妃笑了笑,话题忽然转向林轻音:“还有几日轻音就要出嫁了,咱们说些开心的。对了,婚礼当天你准备从哪里出嫁?” 太子妃知道她父母双亡,一直关心这件事:“要不就从东宫出嫁吧,你父母双亡,难免受人欺负。我们给你撑腰,也免得有人看不起你。” 林轻音感激地笑了笑:“多谢太子妃,但我在临川时认了一个京城商人做哥哥。此次成亲也跟他说好了,就以他妹妹的身份从他家中出嫁。” 太子妃还想说什么,但也看得出来林轻音跟这人关系更为亲近,便没有强求。 “也好,反正你如今领了宫内的职,是在册的女官。若是有旁人欺负你,便直接报上太子的名号,我们也算你的娘家人。” 林轻音听了十分感动,她依然记得周景寒曾说太子别有用心,但此刻看着太子妃眼中的真诚,她怎么都不觉得这份真心有任何虚假。 三人安心品茶,话题又回到陆夫人身上:“你最近还是一个人在家吗?” 陆夫人叹了一声:“是啊,陆瑾又不知去哪里了。总是这样,就算有公事,也该跟我说一声啊。” 陆夫人的声音中满是抱怨。 太子妃忙安慰她:“男人就是这样,总觉得自己做的是大事,根本不在意我们的心思,也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他们。不过没关系,我在这儿呢,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都跟我说,我也能替你骂骂他。” 第67章 陆夫人满脸感激,眼中甚至含了泪水,好像终于找到了知心的人。 林轻音坐在一旁,越听越觉得奇怪。陆瑾离开京城,不是太子安排的吗? 若太子妃真有心宽慰,应该说陆瑾身不由己才是,怎么绝口不提太子的事? 林轻音心中诧异,却没有明说。 但陆夫人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一直在抱怨陆瑾不温柔、不体贴。 太子妃时不时应和着,颇有些火上浇油的意思。 林轻音忍不住看了太子妃一眼,可她仍旧是满脸真诚的模样。 娇俏明媚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笑,她认真倾听着陆夫人的抱怨,没有一丝的不耐烦。 她跟着陆夫人一起哭,一起笑,一起闹,俨然是最好的闺中密友。 林轻音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是恶意揣度了太子妃?毕竟像她这样尊贵的人,能如此平易近人,已经实属不易了。 何况,陆夫人对她的安慰,也是十分受用的。 她们就这么聊了一个时辰,直到傍晚时分,陆夫人才依依不舍地和林轻音一起出了东宫。 回家的路上,陆夫人还在抱怨:“真羡慕你,虽还未成亲,却每日都能和周大人见面。而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夫君去哪里了。” 林轻音忍不住道:“陆大人也是被太子安排了公事,没告诉你,应该是怕你担心吧?” 陆夫人一怔:“你怎么知道他是被太子派出去的?” 林轻音心下一慌,忙解释道:“陆大人是太子心腹,他忽然离京,必然是太子有要事安排。” 陆夫人叹了一声,没有多想:“那他总得跟我说一声才是。他去哪了,做什么,多久回,告诉我能怎样?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林轻音忍不住瞥了她一眼,她明明有什么话都跟太子妃说,怎么叫不告诉别人? 但林轻音没把这话说出来,只微笑着,静静听她的抱怨。 陆夫人见林轻音不搭话,也觉得没了意思。她伸头看向马车外,仿佛还沉浸在和太子妃聊天谈心的时候。 第61章 第61章圆房之礼。 林轻音任她伤感,不再理会。等送她回了家后,一个人回了周府。 此时,距离婚礼已不到十天,周府上下一片忙碌景象,众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做着最后的准备。 周景寒大部分的时间也都留在家中,专心筹备婚礼的各项事宜。 林轻音信步走到书房,只见周景寒正伏案认真地写着请帖。 她莞尔一笑,忍不住打趣道:“这请帖竟还需你亲自动笔呀?” 周景寒抬头看她,眉目温柔,笑着回应:“婚礼当日,太子也会亲临,所以这客人名单得仔细斟酌。” 林轻音轻轻应了一声,不再多问。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书房左侧,那里摆放着一套被褥。 因婚礼临近,两人也不好再像以前一样装傻。周景寒便于数日前从卧房搬到了书房暂睡。 林轻音走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被褥。现在是深秋,夜晚寒冷,这被子还算厚实。 只是这床比起卧房的略显狭小。她不禁开口道:“要不你这几日先搬到客房去住吧?省得挤在这里了。” 周景寒抬起头,眼神温柔地看着她:“不必麻烦了,反正过不了多久就又搬回卧房了。” 林轻音听了,忍不住低下头,没有接话,脸上却泛起一抹红晕。 周景寒早已瞧见,若是往常自会打趣,可是婚礼将至,他心中也愈发拘谨,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两个人相顾无言,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两个人,此刻就像刚见面似的,谁也不敢说话。 林轻音简单收拾了下他的床铺,准备离开。 周景寒自是不舍,平日一睁眼就能看见的人,现在一天也看不到两次,倒真让他心里没着没落的。 “晚饭,一起吃吧。”他轻声开口。 “好啊。”林轻音一口应下。话刚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回答的太快了。 她红着脸,默默坐到一旁。 周景寒扬起笑容,吩咐下人布菜,两个人坐在饭桌上,谁也没说话,却自然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吃完饭后,林轻音离开了书房,一个人回到了房间。 她终于松了口气,抬眼时,看见墙边挂起来的两套婚服。 新郎新娘的婚服都已基本制作完成,再过两日,她只需将婚服带去张从岩那儿,让张家的绣娘再做最后的修改,便可大功告成。 林轻音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婚服,心中莫名涌起一丝迷茫。 这种感觉很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她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嫁给周景寒,但她更没想过自己会离开周景寒。 在她的脑 海中,他是要保护她一辈子的,不管以什么身份,他们都是要一辈子相依为命的。 所以,此刻的她,心中并未有过多的激动,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她缓缓走到镜子前,试穿婚服,大小、样式一切都恰到好处。 她抬手轻轻抚过领口精致的刺绣,只期盼着,往后的日子都能如这婚服一般,妥帖而温暖。 婚礼前几日,林轻音突然接到旨意,太子妃召她前往东宫,说是请了教养嬷嬷,要教她最后的婚礼礼仪。 林轻音不禁奇怪,前些日子都是教养嬷嬷来周府授课,怎么眼看到了成亲的日子,反而让她入宫学习? 她心中疑惑,但旨意已下,又有陆夫人亲自前来接她,林轻音也只好前往。 到了东宫,太子妃依旧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她看着林轻音,缓缓开口道:“今日叫你来,是有件事不得不告诉你。” 林轻音一听,心中顿时紧张起来,忙问道:“娘娘请说,是什么事?” 太子妃张了张嘴,脸上却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这事儿说来确实有些难为情,我竟也不好开口。” 林轻音更奇怪了。 还是陆夫人在一旁笑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这最后一步,就是圆房!相关的书籍不方便带出宫去,只好让你进宫来了。” 林轻音听了愈发好奇:“圆房还有礼仪?” 太子妃与陆夫人对视一眼,纷纷笑了出来。 只见太子妃红着脸,带着林轻音来到一个藏书房。 太子妃面上羞涩道:“圆房当然有礼仪,我当初也是在嫁人的前一晚,才听我娘亲说起这件事。你双亲都去世了,自然无人告知,我想了好几日,才决心跟你说说。” 她面上带着温柔的笑,虽然只是太子妃,但已有了“一国之母”的风范。 林轻音立刻认真起来:“请娘娘赐教。” 太子妃低笑了一声,红着脸将一本书递到林轻音手中,轻声说:“你仔细看看。” 林轻音满心好奇地接过书,打开一看,瞬间满脸通红,只见书中画着两个未着寸缕的小人。 尽管她从未见过此等画面,但也立刻明白这便是传说中的春宫图。 她慌乱地连忙将书合上:“娘娘这是何意?” 太子妃见状,笑着说:“你好好看看,可别到了成亲当日,还像个懵懂无知的呆子一样,扫了夫妻间的兴致。” 林轻音羞得满脸通红,但在太子妃的催促下,还是缓缓打开书本,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看。 书上,两个小人紧紧相拥贴合,在床上亲密无间地交织在一起。 林轻音从未见过如此场景,心中暗自惊讶:“原来,还能这样?”她从未想过,同床共枕竟还会发生这些事。 “是啊!”陆夫人在一旁附和道,“成亲之后,你们自然是要同床共枕的。我还记得我成亲那晚,陆瑾不过碰了一下我的手,就把我吓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呢。” 太子妃听了,不禁掩嘴偷笑。 林轻音心中暗自思忖,自己应该不会如此吧。可又不敢确定,她虽和周景寒同睡一张床,但与书中所绘的情形却全然不同。 若是景寒哥哥解开她的衣服……林轻音想到这一幕,身体忍不住微微一颤。 太子妃看着林轻音的模样,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我听说你住进周府都快两个月了。同在一个屋檐下,你们之间可曾有过什么?” 说到此处,太子妃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唐突,连忙解释道:“我并无他意,总归你们马上就要成为夫妻了,早一天晚一天都无妨,只是若你们已经有过亲密举动,那我和陆夫人也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林轻音赶忙摇头,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回答。自进入周府后,她的确一直和周景寒住在一起。 起初是因为两人闹了矛盾,周景寒担心她会逃离,便强制让她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后来两人和好,也不好意思重提这些事,就渐渐习惯了。 但他们一直都是各睡各的,从未有过越界之举。 太子妃和陆夫人听了她的话,满脸惊讶地表示不信:“在一张床上睡了一两个月,他竟能如此守礼,半点都未逾越?” 第68章 林轻音点了点头。 太子妃不禁“啧”了一声,感叹道:“想不到,周大人竟如此能忍。” 陆夫人在一旁笑出了声:“轻音如此花容月貌,只怕周大人也认忍得难受着呢。” 她俩今日的言语都太过露骨,听得林轻音抬不起头。 好在太子妃拉开了陆夫人,让林轻音自行观看。 约么小半个时辰后,太子妃又请了专门的嬷嬷来教她更多的圆房之事,听得林轻音脸如炭火般通红。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一切,林轻音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子妃微笑着送她离开:“婚礼将至,我也不便多留,你早些回去吧。” 因着陆夫人还要留下陪伴太子妃,便只有林轻音一人独自返回。 陆夫人拉着她的手,笑道:“回去路上小心些,这些日子就安心在家。等成亲那天,我和陆瑾一起去喝你的喜酒。” 林轻音听了,面上不禁闪过一丝疑惑:“陆大人不是说,他来不了了吗?” 陆夫人愣了一下:“他什么时候说的这话?” 林轻音这才想起,是陆瑾离开京城时,特地找周景寒说的,那日还提及了藩王异动之事。 林轻音下意识看向太子妃,果然看见她的脸色微微变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林轻音渐渐摸清了太子妃的性格。她的确是个善良的人,每一次的关心、照顾都出自真心。 可一旦涉及太子之事,她就会变得格外敏感,生怕错过一个细节,会危害到太子殿下。 太子妃的目光逐渐警觉,她看向林轻音,轻声问道:“陆大人此次离京之前,去找过周大人?” 林轻音心中一惊,但已无法回避。她只能选择说一半留一半。 “回娘娘,确有此事。我忘了是哪天了,陆大人匆忙前来,说是有公务在身要外出一趟,恐怕无法参加婚礼,所以提前来道了声喜。” “还有呢?”太子妃的声音愈发严肃。 林轻音道:“没有了,说完他便匆匆离开了,当时景寒想留他喝杯茶,他都没时间呢。” 太子妃嘴角扬着浅浅的笑,语气中的试探却愈发明显:“他们的关系倒是很不错,也像咱们三人这般时常相聚吗?” 林轻音心中一惊,此刻若是承认了,岂不坐实他俩“私下往来”“结党营私”了? 林轻音只能故作轻松地笑道:“这我可就不清楚了。陆夫人,您知道吗?” 她巧妙地将话题转移到了陆夫人身上。 陆夫人果然如她所料,开始抱怨起来:“我哪会知道呀,他什么都不告诉我,要不是你说他不能参加婚礼了,我还真以为他这几日就会回来了呢。” 陆夫人越想越气:“我昨天还和女儿说,周叔叔和林小姨要成亲了,爹爹很快就会回来,没想到……骗子,又什么都不告诉我!” 说着,陆夫人的眼眶渐渐泛红,差点就要哭出来。 林轻音见状,赶忙上前安慰她,也借此打断了太子妃的盘问。 太子妃也不好追问,只得和林轻音一起宽慰。 陆夫人本就是个热情开朗的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两个人安慰了一阵后,她便不再难受了。 林轻音见时机成熟,也起身告辞。 太子妃依旧像往常一样,微笑着送她离开。只是这一次,林轻音却感觉如芒在背,脚下的步伐也不自觉地加快。 回到家中,林轻音立刻将在东宫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周景寒,不敢有丝毫 隐瞒。 周景寒见她眸中慌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慌,没事的。” 林轻音有些担忧:“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周景寒赶紧摇头:“没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在如此仓促的情况下,她能和太子妃对答如流,已经实属不易。 周景寒看着她,再次安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真的?” 周景寒笑道:“你不信我?” 林轻音看着他自信的眼眸,缓缓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周景寒笑了两声,声音故作爽朗,慢慢将她心中的不安一扫而空。 又宽慰了一阵,周景寒送她离开了书房。 在她走后,周景寒缓缓敛了笑容。 所谓“没事”只是宽慰之语,太子性格敏感多疑,恐怕真会在这件事上追着不放。 第62章 第62章拜堂成亲! 周景寒负手而立,眉头微蹙,目光落在即将送出去的请贴上。他总觉得太子来参加婚礼,也不仅是喝喜酒那么简单。 片刻后,他提笔蘸墨,给明宣侯府的老侯爷写了一封信。 日子过的很快,在喧闹的锣鼓声中,九月十五如期而至。 婚礼的前一天,太阳刚升起,张从岩便来了。 他身着崭新的衣裳,脚步轻快,满脸都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因为明日,林轻音要从张府出嫁,所以他提前一日来接她。 张从岩满面红光,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林轻音已经收拾好一切,正在等他,周景寒则站在院门口没有进来。 成亲前的这几日,她们几乎没有见面。 张从岩接到她后,看向站在门口的周景寒,大声笑道:“我要把我妹子带走咯?” 周景寒没有说话,只温柔地看向一身红衣的林轻音。虽然不是嫁衣,却也称得她肤如凝脂,灿若朝霞。 “好。”他声音温柔,没有挽留。 林轻音跟在张从岩的身后,准备离开。 路过周景寒时,她微微抬眸,目光流转,轻轻瞟了他一眼,只见他眉目如画,清俊贵雅,心中不禁怦怦地跳了起来。 她红着脸,慌乱地收回眼神。 周景寒本来克制的很好,这些天,他一直强迫自己守住礼节,尽量不要靠近她。 可此刻,她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败下阵来。 就在她抬步要走时,周景寒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他喉咙颤了两下,有无数的话想要对她说,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轻音见他这样子,自然知道他的心思。 她伸出小拇指,勾了下他的手心,娇声道:“我先去张家住一晚,明日就回来。” 他心中一颤,扬起笑容:“好,明日我去接你。” 这些话全部落在了张从岩的耳朵里。 他站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一晚上都舍不得了?” 林轻音脸上一热,伸手拍了他一下:“别乱说话。” 气氛都让他破坏了。 周景寒也笑了,他放开了拘谨,背手而立道:“劳烦张少爷替我照顾轻音一日,我明日接她回来。” 张从岩听了这话,故意打趣道:“你就确定能把人接回来?周大人,平日里我怕你,可明日我才不惯着你!能不能把我妹子娶走,还得看你的诚意!” 他摆出了一副“大舅哥”的样子来。 周景寒从心底扬起笑意:“好!明日,我必定好好表现,让大舅子满意!” “哟!”张从岩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能从周景寒口中听到“大舅子”三个字。 “好说好说!”张从岩看着如此优秀的“妹夫”,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一番笑闹之后,林轻音跟着张从岩去了张家。 比周府还要大上四五倍的张家,到处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红色的绸带随风飘舞,一片喜庆的氛围,好像真的在嫁亲妹子一样。 林轻音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不禁动容起来。 她转过头看向张从岩,眼眶微微泛红:“这也太隆重了。” 张从岩笑道:“我张某人嫁妹子,自然是最热闹的!” 林轻音眼眶微红,心中忍不住感慨:“真没想到我会以你妹子的身份出嫁。” 张从岩收敛了笑容,蓦然想起在临川的时候。 那时,他只想着把周景寒带来京城,为夏家翻案,至于林轻音,不过是个顺带的。却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暴露了周景寒的身份,反而给周景寒带来了杀身之祸,惹出了这许多的问题来。 不过好在他们也算是终成眷属了。 “你不怪我给你惹了这许多麻烦就好。” 林轻音摇头,郑重地向他感谢。 张从岩看着她的模样,也觉得这份缘分来之不易,更加仔细地照顾好她。 夜晚,月光如水。林轻音独自一人前往温泉沐浴,洗去一身尘埃,迎接明日的婚礼。 她缓缓走进温泉池,温热的泉水包裹着她的身体,让她感到无比放松。 她微微闭上眼睛,沉浸在这温热之中,脑海中却不断浮现这几年的光景。 她第一次见到周景寒的样子,她缠着他给自己讲故事的样子…… 所有的一切,不断在她脑海之中闪现。 九月十六,天边的第一缕曙光比平时亮得都要早一些。 第69章 林轻音早早地站在妆台前,看着镜中身着凤冠霞帔的自己,精致的妆容,华丽的服饰,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身边的丫鬟、喜娘一个劲儿地夸赞,都说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新娘,唬得林轻音都不敢相信了。 她的心情像鞭炮一样,噼里啪啦跳个不停,紧张与兴奋交织在心头。 太子妃安排的教养嬷嬷也在旁细细叮嘱,从如何迈过火盆寓意日子红红火火,到进入喜堂如何行跪拜之礼,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林轻音的耳朵里。 这些话她听了无数遍,之前也练习了很多遍。可今日,却格外紧张。 “成亲可是人生大事,这规矩一步都错不得……” 林轻音不住点头,心头却忍不住想起了周景寒。他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如自己这般紧张又兴奋。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外头传来热闹的锣鼓声。 “来了,姑爷来迎亲了!”喜娘匆匆从外面跑来,声音透着喜悦。 林轻音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节都微微泛白,心跳也陡然加快。 院外头热闹非凡,张从岩找了不少人来拦门,大家嬉笑打闹,一直闹了小半个时辰,周景寒才成功进了院门,接到林轻音。 她坐在屋子里,悄悄掀起盖头的一角,看着周景寒身着红袍,身姿挺拔,英气逼人。 他一步步走近,脚步声仿佛踏在林轻音的心上。 快进门时,喜娘把她的盖头盖好,作出一派端庄的模样。 在一阵欢声笑语中,她被搀扶着上了花轿,正式前往周府。 花轿抬得很平稳,可林轻音的心却如同小鹿乱撞。 她紧紧地攥着帕子,口中不断默念教养嬷嬷和喜娘教给她的礼仪,生怕出了一点乱子。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大地上,为整个婚礼现场镀上了一层金色。 婚礼在一片热闹与喜庆中正式开始。她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走进周府大门。 在屋内站好后,司仪高亢激昂的声音响起,仿佛要将这喜悦的氛围传递到每一个角落。 “一拜天地!”林轻音在喜娘的搀扶下,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缓缓屈膝下跪。 她看不见周围的一切,却能听到这喜庆的笑声。 “二拜高堂!”声音再次响起,林轻音和周景寒面对着空空的座椅缓缓下拜。 “夫妻交拜!”司仪的声音越发高昂,宾客的笑声 也愈发热烈。 林轻音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转过身,微微弯腰。 就在弯到一半的时候,她却忽然撞到了周景寒的脑袋,发出嘭得一声。 林轻音吓了一跳,手指紧紧攥住手中的红绣球。 她学了半天的礼仪,却没想到在这里出了岔子。 她的心慌得不行,生怕自己犯了错,搞砸了婚事。 可旋即,她听到了轻柔的笑声。 是周景寒的声音,好像高山上的泉水,再一次抚平了她心中的不安。 宾客们也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将屋内的氛围点燃至最热烈。 喜娘忍不住笑容,轻轻扶着林轻音往后退了一步。 “礼成,送入洞房!”这一声喊出,林轻音的心猛地一颤,旋即又松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她只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仿佛置身于云端。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唯有自己那剧烈跳动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 她被喜娘扶着,脚步虚浮地走向房间。 这是她熟悉的房间,可此刻却又如此不同。 房间里贴满了大红的喜字,每一个喜字都像是在诉说着他们的幸福。蜡烛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芒,将整个房间映照得格外温馨。 周景寒还没有进门,他要在外面招呼客人。 虽然看不见人,但昨日就从张从岩那里听到了婚礼的盛况,好像京城的文武百官都来了。 院子里,周景寒作为新郎官,有条不紊地招呼着客人。 太子自然是坐在首位,一脸威严。 酒过三巡,众人渐渐染上了醉意。 太子端着酒杯,站起身来。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目光却如鹰隼般瞥了眼满朝文武:“今日真热闹啊,满朝文武都来了吧。” 官员立刻端起酒杯,站起身来,陪太子饮酒。 太子却没有喝,脸上露出阴阳怪气的笑容:“我知道,诸位对我多有异议,我还以为你们会迁怒到景寒身上,不会来呢。” 众人一下子变了脸色,纷纷惶恐道:“太子殿下说笑了,怎么会呢?” 太子轻哼了一声,目光扫过众人:“宰相来了吗?” 众人四目相对,不敢说话。 太子也不理他们,自顾自道:“翰林院的人也没来?” 他将这场婚宴当做他的“点将台”,一个一个细数着。 原先热闹的氛围,也在他的声音中逐渐降至冰点。 第63章 第63章喜宴之上。 黑夜渐至,薄墨笼罩着天际。 周府喜宴之上,所有人的脸色都藏着一层阴霾,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满座大臣各个噤若寒蝉,没人敢率先打破这份死寂。 “唉?大家怎么不笑了?孤一说话,你们怎么就沉默了?” 宋临高坐于主位之上,嘴角噙着怪异的笑容,扫过底下战战兢兢的群臣。 他冷眼瞧着平日里自命不凡、处处和他作对的文臣,此刻因畏惧而扭曲变形,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快感,从他心底迅速蔓延至全身。 这四年,他身为残疾太子,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个随时会被废掉的可怜虫。 这些大臣们眼见皇帝属意怡王,纷纷落井下石,明里暗里嘲讽。 “残疾之身”“有伤国体”“损我国威”……他不知看过多少封这样的奏折。 而他,只能小心翼翼,不敢让别人抓到一丝错处,才侥幸撑到了今天。 宋临深吸了一口气,借着喜庆的灯笼、微醺的醉意,毫不留情地嘲讽眼前的臣子,看他们敢怒而不敢言的样子。 宋临只觉多年憋在胸口的那口恶气,终于畅快地吐了出来。 他意犹未尽,还想再多瞧一会儿这些人惊慌失措的丑态,一只手却横亘在他的面前。 宋临惊讶,偏过头,看见了一身红衣、面如冠玉的周景寒。 宋临心中的恶意消散了一瞬。周景寒,是可以让他松一口气的人。 在他战战兢兢,害怕随时被踢出东宫之时,是周景寒带着四年前怡王故意害他的证据出现了。 宋临对他,是九分的信任和一分的害怕。这一分,是害怕他的忠诚不能长久。 宋临低头看向周景寒拦住自己的手,微微皱眉:“景寒有何事?” 周景寒神色平静,开口道:“今日,是臣的喜宴。” 这一声,似是提醒,满座大臣皆将目光放在周景寒的脸上。虽然太子性格多变,但这毕竟是周景寒的婚礼,应该不会闹得太难看。 宋临也想到了这一层,心中的怒意微微收敛,可又生了一层怨念:“你是在责怪孤?” 周景寒淡淡道:“臣不敢,只是大喜日子,没必要吓到各位大人。” 他瞥了那些人一眼,目光中带着漠视。这些大臣,四年前也曾是他父亲的同僚,在他父亲入狱之后,从未有一人伸出援手。 不过,都不重要了。他已经不再需要别人的施舍。 宋临听出了周景寒言语中的不满,也想到了他这四年。 他压低声音,附在周景寒耳边道:“孤是要帮你出口气,让这些人以后不敢再对你无理。” 他抬起眼眸,看向周景寒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恩赐。 周景寒没有领情,只淡淡笑着:“多谢殿下,臣也有一份礼物。” 他不慌不忙地抬起手,在宋临面前展开掌心。 宋临微微诧异,低下头,只见周景寒掌心之中,有一封叠得整整齐齐的小信。 “这是什么?”宋临面露诧异,他抬手接过,展开一瞧,上面罗列着两串名字,约么二十来人,都是朝中大臣。 周景寒道:“三日之前,我给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都发了请帖,明确拒绝赴宴的人在第一列,次日或最后一日才答应赴宴的人在第二列。”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在宴上激起千层浪。 满座官员听闻,皆是脸色骤变。原本低垂的头抬了起来,一双双眼睛瞪向周景寒。 若太子对他们不满,训斥两声便也过去了,总不至于真在喜宴上闹出血灾来。可周景寒却将所有未赴宴的官员全部记下了姓名,这岂不成了“生死簿”? 甚至有过犹豫的人也被记下了名字,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心胸狭隘之人! 他们面面相觑,瞥向周景寒的目光也愈发愤恨。可在这愤恨之下,又忍不住战战兢兢。 当天答应赴宴的人,自是藏着一丝窃喜。那些次日、甚至第三日才决定的人则是心虚不已。 第70章 周景寒看着那些大臣复杂的脸色,心中泛起一丝轻蔑的笑意。 他将名单交给了宋临:“请殿下过目。” 宋临自是大喜,他没想有想到,即便是自己的大喜之日,周景寒依旧在为他考虑。 来赴宴的官员未必对太子忠心,没来的人一定对太子不满。至于那些犹豫不决的人,便是心里有鬼了。 这一招,便测出了他们的立场。 宋临忍不住看向周景寒,目光微动。他握紧手中的名单,微微笑道:“孤记下了。” 周景寒嘴角扬起微笑,不着痕迹地抽出手,看向太子身后的内侍,沉声道:“太子醉了,你小心伺候殿下回宫。” 他话中有逐客之意,但宋临并未生气。这毕竟是周景寒的婚宴,不能闹得太难看。何况名单已到手,他也可以离开了。 宋临脸上挂上一抹笑容,开口道:“是的,孤喝醉了。你们继续,孤先走了。” 说罢,他的目光扫了眼诸位大臣,在众人颤颤巍巍地恭送之中,离开了宴席。 周景寒送他到门口。 准备上轿时,宋临再一次抓住了周景寒的手,眸光中倒映着月色。 “你就不害怕吗?如今这一遭,可算是将朝中大臣都得罪了。” 周景寒嘴角噙着笑意,淡淡道:“臣,无畏。” 宋临心中一惊,旋即又明白过来。 像他们这样的人怎么会害怕呢?看到他们战战兢兢的样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仰头长笑了两声,抬手重重拍了拍周景寒的肩膀:“如今这世上,只有你最了解孤,也只有孤最了解你。” 周景寒没有说话,依旧是淡淡的神色。 对于这一点,宋临早已习惯。他没有久留,转身上了马车。 坐下时,他忽然想起,这一整天,他都没有对周景寒正式说一声“恭喜”。 宋临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算了。本就是他的恩赐,没什么可恭喜的。 马车起驾,周景寒目送他离开。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才转身,重新回到宴席之上。 此时的宴上,大臣们早已没了继续吃喝的心思,各个如坐针毡。 见周景寒回来,纷纷义愤填膺,怒不可遏:“周大人,你刚才是什么意思?我等好心来赴宴,你却设计我们!那名单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景寒抬眸,瞟了他一眼,此人乃是工部侍郎徐遥,出了名的墙头草。四年前还是他父亲的下属,如今已是正三品了。 刚好,名单上也有他。 周景寒笑了一声:“如果我是你,现在应该想着,如何在明日早朝上向太子殿下表忠心,而非向我兴师问罪。” 徐遥面色一变,瞪着周景寒的眼神也愈发怨毒:“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景寒淡淡一笑:“我什么也不想干。” 徐遥愈发生气:“难道你就是为了吓唬大家?让大家都不好受?” 周景寒没有说话,还是徐遥身旁的男子有眼力,起身恭敬道:“周大人自然没这么无聊,但今日之事,还请周大人给个明示。” 周景寒看了他一眼,微微垂眸,又过了一阵,才沉声道:“诸位肯赏脸参加我的喜宴,周某已是感激不尽。” “我无意针对任何人,但太子监国后各项新政难以推行,许多朝臣仍暗自给皇上奏表,令太子的监国之位如同虚设。如果我是你们,会好好想想,以后的路究竟该怎么走。”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也给这些人指了明路。 所谓名单根本不重要,在太子和皇帝之间做出抉择,才是化解之道。 众人面面相觑,再没了贺喜的心情,纷纷告辞,离开了宴席。 周景寒没有挽留,他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狼狈离开的背影,面上没有一点表情。 直到所有人散去,他才扬起一抹微笑,慢悠悠回了院子。 院内,大红色的绸带挂满了墙壁,窗户上贴满了喜字。 丫鬟站在门口,看见他,高兴得叫了一声:“大人回来了!” 屋内立刻变得忙碌,烛光倒映着所有人的身影。 “新郎回来了,快把东西摆好!”“新娘子快坐好。”喜娘细细碎碎的声音传到院子里。 周景寒弯起眉眼,心中满是愉悦。 这里,才是他的喜宴。 他缓缓走上前,推开房门,一股淡雅的清香扑面而来。屋内烛光柔和,林轻音正端正地坐在床边,头上盖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 喜娘和丫鬟站在床头两侧,正准备说话,周景寒微微抬手:“你们先出去吧。” 喜娘一怔,面露为难:“大人,这流程还没走完呢?您还要挑盖头、喝喜酒呢。” 周景寒道:“我知道,你们先下去领赏吧。” 这话一说,喜娘面上立刻露出微笑:“好嘞,丫头们,咱们先走吧,新郎官等不及了。” 丫鬟们纷纷窃笑,结伴离开。 转眼间,屋内只剩下周景寒和林轻音两个人。 她端坐在床边,后背挺得笔直,两只手搭在腿上,看起来很紧张。 周景寒心中变得柔软,她等到现在,定然又急又饿。 如此想着,他忍不住心疼起来,刚才在外面耽搁太长时间了。 他走到床边,正准备掀开盖头。余光却瞥见她的衣袖上,星星点点散落着绿豆糕的残渣,显然是刚才偷偷吃了东西。 他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这声音传到了林轻音的耳朵里。她隔着红盖头,微微偏过头:“你笑什么?” 周景寒抿唇:“我在笑一只小馋猫。” “什么馋猫?”林轻音的声音有些慌乱。 他眉目含笑,在她身边坐下,伸出手帮她清理掉衣袖上的残渣。 林轻音这才看见自己的衣袖上留下了“罪证”,立刻红了脸颊。 虽然教养嬷嬷三令五申,在掀盖头前不能动弹,可她实在太饿了,忍不住吃了块绿豆糕。 林轻音小声道:“我就吃了一块,真的。” 周景寒眼中笑意更甚,轻轻握住她的手指:“没关系,是我回来晚了。” 第64章 第64章新婚之夜 周景寒眉目含笑,声音里满是温柔。 他坐在床边,轻轻挑起林轻音的红盖头。 烛光下,林轻音羞红的面容映入眼帘,恰似春日盛开的桃花,娇艳动人。 纵然见过她千次万次,再见时,依然会让他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周景寒就那样静静地盯着林轻音,目光炽热且专注。 林轻音虽未抬头,却也感受到他炽热的目光,她愈发低下头,嗔怪了一声:“这么看我做什么?” 周景寒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柔声道:“看我娘子,好看。” 林轻音面上红霞飞舞,嘴角忍不住翘起,好半天才忍住笑意。 她悄悄抬眸偷偷看向周景寒。只见他面上微微泛红,显然是喝了些酒,但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比平日里多了两分神采。 “喝酒了吗?要不要给你准备下醒酒汤?” 她面露担心,想要起身,却被他紧紧握住手指。 周景寒温柔摇了摇头:“不用,就这样坐一会儿吧。” 这一刻,周景寒只想和她安静地相处,不被任何人打扰。 屋内很安静,烛光很温暖,她的眼睛很亮。就像四年前,他在大雪中冻僵被秦姨带回家以后,睁开眼看到的那一幕。 她也是这样亮晶晶的眼神里,带着满满的担心。 就是在那一刻,他的心被敲开了一道缝隙,注入了源源不断的热量,让他从鬼活成了人。 只是可惜,他的仇还没有报完。他真正的仇人在宫变之中逃过一劫,躲去了避暑山庄。 周景寒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复杂的情绪暗暗压制,藏于无人知晓的心底。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往她身边靠了靠,两人的肩膀轻轻相触。 林轻音很少见他这样主动,心中不禁动容,仿佛身体里的血液都是甜的。她嘴角扬起微笑,将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鼻息就落在她的额头,比往常都要沉重。 林轻音忍不住抬起头,看见他紧闭双眼,只剩修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不知道为什么,林轻音忽然觉得在周景寒的笑容之下,隐藏着沉重的难过与伤痛。 林轻音微微皱眉,面露不解。 按道理,周家已经洗清冤屈,他也成了太子眼前的红人,为什么还会有这样深沉的痛色。 林轻音试图看透他的心思,可透过他清俊的面容,她只看见了好看的皮囊。 她忽然悲哀地意识到,她一点也不懂他。 除了最粗浅的婚事以外,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喜怒哀乐都是因为什么。 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在这小小的房间里,林轻音与周景寒的距离前所未有的靠近。 也正是在这一刻,林轻音第一次,试图靠近他的心里。 第71章 她轻轻抬手,触碰他的眼角。 周景寒一惊,缓缓睁开眼睛,眼中露出笑意:“怎么了?” 林轻音摇头,继续触碰他的眼睛,想要从那深邃如夜海的眼眸中,看出藏在海底的惊涛骇浪。 可是,一无所获。 她只能凭借直觉,感知他若有若无的悲伤,却无法捉摸这悲伤的来源。 终于,她忍不住问道:“你好像不开心。” 周景寒微微一惊,扬起嘴角:“怎么会呢?” 林轻音露出倔强的神色:“不,你不开心。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周景寒呼吸微顿,目光落在她透红的脸颊上,又慢慢移上她那双满含关切的眼睛。 周景寒喉咙微颤,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良久,他缓缓仰起头,轻声说道:“真的没什么。你这会儿可还饿了?我让人送些饭菜进来,或是你想吃我亲手做的?” 他岔开了话题,像以前一样将所有秘密与心事都藏进自己的身体里。 林轻音目光紧紧锁住他,这一次,她不想让他轻易躲过去。 她轻轻拉住他的手,柔声唤道:“夫君。” 柔软的声音如同一缕春风,轻轻拂进周景寒的心里,令他整个人身体一颤。 虽说两个人早已亲密无间,可真到了这般坦诚相对的时刻,他心底还是泛起了一丝难以言说的不适应。 他嘴角微微上扬,淡淡地笑了一声,回应道:“娘子。” 林轻音闻言,手上又使了几分力气,握紧他的手,恳切说道:“既然我已是你的娘子,你能不能将心中的那些心事讲与我听?” 说罢,她微微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周景寒依旧没有说话,嘴角扬起熟悉的微笑。 这样的笑容,她见过千百次,她一直以为这是包容的神色,只在今夜她第一次察觉到了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他在抗拒,在防备。 林轻音生气了,她红着脸偏过头,故意不看他:“你连为什么生气、开心都不告诉我,我还算什么妻子?我还是做个陌生人好了。” 周景寒忍不住笑了,轻轻搂过她的腰:“胡说什么?怎么能是陌生人呢?” 林轻音道:“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在难过什么?” 周景寒看着她的眼睛,也知道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只好道:“我只是难过我们两个人的大喜日子,却没有双亲见证,有些遗憾罢了。” 林轻音闻言,悄然抬起眼眸,忽然觉得自己很没有良心,她竟连这一点也没有想到。 她恨林宏,自是不会想起。而失去母亲的痛苦,也在周景寒的陪伴下被一点点抹去。 可他失去双亲的痛,只能自己一个人承受。更何况还是那样惨痛的回忆,在这四年里,只有他一个人反复咀嚼。 林轻音心中愈发难过,猛地扑进他的怀中,不住道:“对不起,对不起。” 她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发现。在林家的那四年里,为什么不能给他更多的关心。 周景寒笑着抱住她,一个劲儿地轻拍她的后背:“没事的,我并不需要这些,只要你好好的。” 林轻音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更紧地感受他的心跳。 她轻轻点了点头:“好,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你。” 她暗暗下定决心,语气也愈发坚定。偏偏这时,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响了一声,瞬间打破了房内的温馨氛围。 周景寒见状,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说道:“你好像没有把自己照顾地很好。” 他的笑声愈发明显,林轻音更加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小声嗫嚅道:“一块绿豆糕没吃饱。” “哈哈。”周景寒终于放声大笑起来。 “我去给你找些吃的来。”他站起身,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他站在门口,对着屋外候着的丫鬟低声交代了几句。 没过多久,便有丫鬟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云吞匆匆走进来。 周景寒待丫鬟将云吞放在桌上后,顺手拿起了碗筷。 林轻音见状,也伸手想去拿筷子,却被周景寒抬手阻止。 他笑道:“你饿了一天了,哪还有力气。” 林轻音无奈失笑,再饿也不至于端不起一碗云吞。但他执意要照顾她,她便乖乖坐好。 周景寒端起其中一碗云吞,缓缓递到她的嘴边:“张嘴,吃饭。” 林轻音红着脸笑了。可这样的位置,好像才是自然的。 他习惯了照顾她,她也习惯了被照顾。 她张开嘴,吃下了一整碗的云吞。 周景寒拿过手帕,轻拭她嘴角的汤渍。娇艳欲滴的红唇在他的手边微微弹动。 周景寒的喉咙止不住发颤。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的嘴唇,忽然间,吻了上去。 林轻音瞬间一怔,大脑仿若被一道电流击中,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地揪住身下的床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尽管此前她特意查阅了许多关于夫妻之事的书籍,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那些纸上的文字全然化作了泡影。 她只能凭着最本能的反应,羞涩又慌乱地回应着他的亲吻。 他伸出宽厚的大手,轻轻托住她的后额,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的身体慢慢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在这月色朦胧、暧昧弥漫的夜里,他的舌尖带着丝丝温热,小心翼翼却又急切地撬开她的齿关,开启了这场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眷恋与交融。 罗缦缓缓落下,周景寒拥着她卧在床上。 林轻音的身体紧绷到了极致,几乎不能控制。 周景寒也感觉到了她的僵硬,低笑着凑在她的耳边:“别怕,放轻松。” 林轻音抿着唇,羞涩地点头。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 可小腹却传来一阵绞痛,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 周景寒没有察觉,只耐心地亲吻她的耳垂,等待她完全放松下来。 林轻音紧闭双眼,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几乎要抠出血道子来。 周景寒“嘶”了一声,没想到她会怕成这样,只能先停下动作,先安抚她的情绪。 “别怕,别怕。” 林轻音已经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现在不是怕,而是疼,剧烈的疼。 她的小腹仿佛被无数尖锐的针狠狠刺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冒出。 周景寒终于察觉出她的异样,他看着她的脸色,眼中满是惊慌与担忧:“轻音,你怎么了?” 林轻音拼命摇头,试图让他别担心,可那钻心的疼痛让她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腥味在她口中弥漫开来,“哇”的一声,她吐出一口鲜血。 周景寒瞬间变了脸色,他张口又说了些话,但林轻音已经听不进了。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疼痛,绝望地疼痛。 她几乎痛死过去,可意识却异常清醒,每一分疼痛都被无限放大。她甚至闪过一丝念头,若是能疼死过去倒也解脱了,可偏偏连这点都无法做到。 周景寒见她这般模样,立刻意识到出事了。他骤然转头,死死盯着桌上那碗吃完的云吞! 第65章 第65章换她的命。 “周领!”他厉喝了一声。 很快,周领推门而入,看见了脸色惨白的林轻音,和她枕边的一大口鲜血。 “大人!”周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景寒脸色如同寒冰:“严查府中所有下人!尤其是半个时辰内碰过后厨之人!” 云吞是刚做出来的,那人绝对跑不远! 若这碗毒药是冲着他而来,那么下毒之人必定要留下来确认他是否中了毒!若真是如此,应该还留在府中! 周领会意,立刻带人捜査府中所有角落。 因着今日婚宴,府中人员混杂。好在喜宴匆匆结束,赴宴的客人全部离开,此刻也没剩下多少人。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二十多个下人全部被抓进院子里。 周景寒没有露面,留周领在外审问。 他借由窗户缝隙,仔细观察着院中的一切。 果然,就在周领问话之际,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藏在院子门口向内观望,似是想知道院内发生了什么。 周景寒立刻凛神,如同一道闪电穿越人群,只眨眼间便跃至院落门口,一脚踹至那人胸口。 一声痛苦的呜咽响起,娇小的身影摔倒在地,几乎爬不起来。 周景寒黑着脸将她拎起来,借着月色,看清她的脸。竟是前工部侍郎之 女陈清月! 周景寒立刻明白了一切,大手一甩,将她扔到了院子中间。 可怜陈清月身子娇弱,哪里经得住这般摔打,一口鲜血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但她的眼神仍是愤怒的,她张开带血的牙齿,愤怒道:“你竟然没有中毒!” 第72章 周景寒脸色铁青,一步步走近,伸手拽着她的衣领,威胁道:“解药!” 陈清月一怔,旋即猖狂大笑起来:“看来还是有人中毒了,是你的新娘子吗?哈哈哈哈,报应,你也该尝受失去挚爱的痛苦!” 周景寒的牙齿咯吱作响,他拖着她的衣领,顺着满地的鹅卵石将她拖到房间里。 鲜血流了一地,陈清月却毫不在意。 她的面容因仇恨而变得扭曲狰狞,只恶狠狠地吼道:“周景寒,是你害死我爹的!今天,我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周景寒默不作声,只将她拖进房间里,关上了房门。 床上,林轻音已疼到没了知觉。她隐约听见声音,抬眼望去,恍惚看见了陈清月那张满是怨愤的脸。 她想起陈清月被撵出府中时放出的狠话,立刻明白了一切。 林轻音想质问她,可腹部如浪潮般汹涌的剧痛,无情地抽离着她的力气。 她即便拼尽全力,也只能发出极为微弱、几不可闻的声音。 周景寒目睹林轻音这般痛苦不堪的模样,一颗心仿若被千万根针扎刺。 他目光如剑,直直地射向陈清月,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的急切:“解药!立刻把解药交出来!” 陈清月缓缓抬起头,将怨毒的目光定格在周景寒身上,牙关紧咬,从齿缝间挤出冰冷的话语:“你想要救她?可以啊,反正我跟她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只要你肯给我爹偿命,我立刻救她!” 言罢,陈清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瓶子,眼眸中闪烁着疯狂与决绝的光芒,近乎癫狂地叫嚷道:“只要你把这瓶毒药喝下去,我立刻救她!” 周景寒目光冰冷,只看了那毒药一眼,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迟疑。 他迅速伸出手,稳稳地接过陈清月手中的药瓶,仰起头,喉结滚动,将瓶中的毒药一饮而尽。 林轻音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内心惊恐万分,她拼命想要挣扎起身,想要出声阻止周景寒。 可那钻心的疼痛禁锢了她的身体,让她连一根手指都难以挪动,只能无助地看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陈清月看着他的举动,先是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旋即发出一阵狂笑:“周景寒,你放心,这毒药不会让你立刻就死,只会让你痛不欲生,痛到忍受不了,自杀而亡!” 她的面目已然癫狂,她看着周景寒,满心期待着他能像林轻音一样痛不欲生。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周景寒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陈清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可是剧毒无比的毒药啊,他怎么可能毫无反应? 他应该像林轻音一样,在地上痛苦地打滚才对! “这不可能!”陈清月不敢相信,他真能忍耐到如此地步? 周景寒冷着脸,蚀骨钻心的痛苦正侵袭着他的身体,毒药在他体内肆虐,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搅碎。 但他不在乎,只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强忍着,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冷冷地说道:“解药!” 陈清月愣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决绝:“我全家都死了!我已经不打算活了!实话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有什么解药!” 周景寒闻言,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霜,他一步一步朝着陈清月逼近,每一步都仿佛带着无尽的压迫感。 待走到她面前时,他猛地伸出手,死死扼紧了她的喉咙,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确定要找死?” 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仿佛来自地狱的审判。 陈清月仰着头,一脸决绝:“我敢来就不怕死!反正我全家都没了,我也不想在苟活了。临死前能带上你们两个,也不算亏!” 周景寒冷哼了一声,他强忍着毒药带来的剧痛,额头早已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 那张坚毅的脸庞依旧面无表情,他冷冷开口:“陈清月,你错过了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 陈清月闻言,心中涌起一阵不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景寒咬着牙,眼中露出死一样的沉寂:“记住!是你害死了你爹!” 陈清月睁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周景寒微微侧头,给了周领一个眼神。 周领心领神会,迅速转身离去。 陈清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冷声道:“你别想吓唬我,也别想威胁我!像你这样的奸臣,杀了你我也是为民除害!” 她不住地痛骂周景寒,直到周领带着一个中年男子匆匆赶来。 陈清月抬眼望去,瞬间失去了声音。她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惊呼道:“爹!” 陈盛看到陈清月,同样惊讶不已,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清月,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像是看见了鬼一样惊讶:“爹,怎么会这样!您不是死在流放岭南的路上了吗?” 陈盛点了点头:“我原本被流放岭南,可刚出京城没多久,周大人就秘密派人将我接回了京城。他一直设法保护我,就盼着有一天替我申冤,恢复我的清白。” 陈清月如遭雷击,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陈盛奇怪道:“清月,你到底做了什么?” 陈清月嘴唇颤抖着,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饶是她再笨,也知道自己误了大事。 “解药给我!”周景寒再也等不及,他声音虚弱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清月恢复了一丝神智,慌手慌脚地从怀中掏出一粒解药,面如死灰道:“我、我只有一颗解药!” 她本来存有一丝侥幸,想用这颗解药,威胁周景寒替她全家翻案。 至于林轻音的死活,根本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可现在……就在她犹豫之时,周景寒的厉喝声再一次响起。 她浑身一颤,瑟瑟地伸出手,奉上唯一一颗解药。 周景寒没有犹豫,迅速夺过解药,走到床边。正准备喂下时,陈清月大声道:“周大人,我真的只有一颗!” 周景寒神色微颤,却不是犹豫,而是捂住了林轻音的耳朵,不想让她听见。 可林轻音已疼到失去意识,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又哪里听得见话。 他没有一丝犹豫,喂林轻音吃下了解药。 他颤抖着替她拭去满脸的汗珠,看她惨白的脸色,心中的痛苦超出了身体上的一切。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秒都仿佛无比漫长。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林轻音紧皱的眉头终于微微舒展,那如潮水般的痛感才稍稍减弱。 可她因之前的折磨,早已虚弱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向周景寒传递着感激与安心。 周景寒松了一口气,身体的疼痛再次袭来,他终于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林轻音眉目担忧,想开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周景寒脸色惨白,却仍强撑着笑意,微微摇头:“别担心,我没事。你好好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他替她掖好被子,站起身来,只这一个动作,痛苦便传遍了整个身体。 陈清月看着这一切,已然满脸泪珠,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独自走出了房间。陈盛立刻扶着陈清月跟到院子里。 离开了林轻音的视线,周景寒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他微微弯腰,强忍着疼痛。 月光洒在地上,仿佛穿过了他的身体,将他变作透明。 陈清月看着这一切,心中产生了巨大的震撼。她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冲过去抱住他,替他承受一半的痛苦。 可周景寒只是冷眼看着她,带着质问地语气:“毒药是谁给你的!” 陈清月慌了神,有一瞬的犹豫。 陈盛在一旁已急不可耐,猛地打了她一巴掌;“你还在隐瞒什么!还不快告诉周大人!” 陈清月面前露出为难:“我不知道,但是我能找到她!” 她抬起眼眸,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冲上前拽住周景寒的衣袖:“周大人,你等我,我去给你找解药!” 陈清月抹了把眼泪,目光坚定,跑了出去。 周景寒一个眼神,周领立刻跟了上去。 院子里,陈盛面如死灰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做出了这样的蠢事来。也知道,就算解药找回来,这事儿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过去了。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恳切道:“周大人,这一次是我的女儿做了错事,但她也是因为不知情。如果她真能拿到解药,将功赎罪,求您饶她一命,我愿用我的命替她一死!” 周景寒脸色铁青,看向满脸焦急的陈盛。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万般折磨都没能让他低头,最后却因母亲和家人而认罪。 可这,不是她能伤害轻音的理由。 周景寒仰起头,没有答应。 陈盛还想说什么,副领队宋鼎已经找来了大夫,但因为不知毒药是什么,没有办法立刻解毒。 第73章 大夫只能开些止痛的药方,稍微减轻他的痛苦。 时间一点点流逝,周景寒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灼烧到没有知觉。 他心中却更加心疼。他已是极能忍耐之人,仍觉得难以忍受。从未受过苦楚的轻音,又是如何的撕裂。 周景寒咬着牙,身体的痛楚不断扩大,眼中闪着可怖的杀戮。 陈盛看着他的眼睛,心中愈发慌乱,左思右想着该如何保全他的女儿。 夜色渐深,整个院子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周景寒的汗珠不断滴落在石板上的清脆声。 宋鼎心疼不已,急得在院子里转了八百圈,终于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句:“这女的不会跑了吧!” 陈盛赶紧摆手:“不会的,不会的。清月聪慧,她一定是给周大人找解药去了。周大人,您再忍耐片刻!” 周景寒冷着脸,没有说话。 宋鼎却是个急脾气,立刻抽出腰间佩刀,架在陈盛脖颈之上:“若再过一个时辰,你女儿还没回来,我一定宰了你!” 陈盛吓得腿都站不稳了,只能把目光放在周景寒身上,带着万分乞求:“周大人,请您相信她!” 第66章 第66章复仇开始。 “请您相信她!” “哦?你让我信她?”周景寒讥笑了一声,瞥了陈盛一眼,眼中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陈盛也知道自己的女儿犯了大错,实在不好为她开脱,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走向死路。 “她年纪小不懂事,我这个做父亲的愿意替她受罚。”陈盛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整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 架在他脖颈间的刀,也反射着森冷的光,锋利的刃口已经划破了他的皮肤,一丝鲜血缓缓渗出,在黯淡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周景寒看着他脖间的血迹,沉默良久,才抬起了一只手臂:“放开他。” “大人!”宋鼎心中着急,不甘心就这样放过他。 “放开。”周景寒呼吸急促而沉重,毒药已蔓延至他的全身,他几乎没有一处是不痛的,每一口气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一样。 他忍着痛道:“有周领跟着她,跑不掉的。” 宋鼎也知道,但他就是着急。眼下周景寒已然发话,他只能愤怒地收回手中的刀。 陈盛舒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他,看着眼前虚弱却又强大的周景寒,心中的愧疚感越来越强。 除了救命之恩之外,愈发觉得自己对不起眼前这个人。 周景寒看出了他的心思,声音低沉而平静:“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 陈盛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不解地看着周景寒。 周景寒脸色苍白如纸,可目光却越发明亮。 他强忍着身体的疼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会让我想起我的父亲。” 陈盛闻言,呼吸一滞,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前任工部侍郎周毅山的身影。 他虽入京不过短短三月,却也听闻了四年前那场惊天大案。当年皇上为了包庇怡王,竟将伤害太子的罪名冤屈地扣在了周毅山头上。 而今,太子逼宫,皇上却躲在燕郊的避暑山庄,逍遥自在。 他这仇,也不算报了。 陈盛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被他重重地咽了回去。 时间在死寂中缓缓流逝,周景寒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每一声都像是在撕扯着周围的空气。 大夫熬的止痛药似乎也失去了效用,他的脸色愈发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此刻的周景寒,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深渊,疼痛如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向他袭来,将他彻底淹没。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也变得影影绰绰,好似被一层浓雾笼罩。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每一寸肌肉都在痛苦地抽搐。 他的嘴唇干裂,微微颤抖着,却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任由那如万蚁噬心般的剧痛,将他的意志一点点消磨。 就在他几乎要被疼痛一点点杀死之际,周领终于匆匆赶回。 “大人,这是解药!”周领大声喊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与欣喜。 周景寒却慌乱地看了眼屋内,生怕他的大喊大叫吵醒了屋内的林轻音。 直到确认屋内没有动静,他才松了口气。 周景寒看向周领,神色并没有激动。 他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后的陈清月身上,眼神中藏着戒备:“我该如何信你?” 陈清月自知犯错,也无力辩解。 周领是看着她如何与对方周旋,直到拿到解药的,正准备为陈清月说话,却被她拦住。 陈清月仰起头,眼神中透着决然。 她毫不犹豫地走进屋内,端出剩下的那碗云吞。 她喝下了所有的汤汁,任由毒药蔓延至她的身体。 在陈盛的拦阻中,她又吃下一颗解药。 她抬起眼眸,坚定地看向周景寒:“若是有误,我跟大人同生共死!” 周景寒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嫌恶,谁要跟她同生共死? 他沉默良久,闷声服下了解药。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那如潮水般汹涌的痛苦果然渐渐消散。 周景寒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整个人软绵绵的,几乎要散架。 可他仍然强撑着,目光如炬地看向陈清月:“和你接头的人是谁?” 陈清月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周领。 周领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接头之后,末将又跟了那人一段路,看见她进了宰相府,宰相府的管家唤她怡王妃!” “怡王妃?”周景寒眸色一凛,脑海中迅速浮现出那个女人的模样。 怡王被判处死刑后,怡王妃便被贬为庶人,下落不明。 周景寒也曾经四处寻找她的踪迹,却一无所获。 当时他就猜到有人暗中保护了她,只是他心存一丝善念,没有赶尽杀绝。 如今看来,当初的仁慈竟成了今日的祸根,斩草果然还是要除根! 他缓缓将目光看向陈清月,这一晚上,也该有个了结。 陈清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中满是悔恨:“大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一叶障目,不听大人劝阻,误信了小人之言!” 她满脸泪水,所有的悔恨都发自真心。 可她现在的泪水,激不起周景寒的同情。 他的目光冰冷如霜,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地刺向陈清月:“可我说过,你必死无疑!” 陈盛变了脸色,正准备说话,陈清月拦住他。 她仰起头,眼神中透着视死如归的决绝:“是,我犯下弥天大错,甘愿受死!” “好!这是你自己说的。”话音刚落,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周景寒已经抽出佩剑。 寒光一闪,眨眼间,剑刃已架在了陈清月的脖颈之间。 陈 盛大惊失色,急忙扑到陈清月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周大人!求您网开一面,饶过她这一次吧。” 周景寒仿若未闻,冷冷地说道:“绕过她?你可知她差点害死了我的妻子,而且是活活疼死!这份痛苦,你一句求情我就要放过她?” 陈盛面色焦急,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他深知周景寒此刻心中的仇恨有多么浓烈,可他只有一个女儿,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 “周大人,她也是无知,求您放过她吧!” 周景寒眯着眼睛,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再次高高抬起剑刃:“杀妻之仇,岂能不报!” 陈盛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道:“您的仇人另有其人!我女儿也是被人利用!” 周景寒的动作猛地停住,缓缓看向陈盛,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陈盛也知道这句话一说,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可是,为了清月,他只能要这么做。 陈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缓缓说道:“我入京做官才三个月,但也知道,宰相是皇上最信任的大臣。既然是他收留了怡王妃,那必然是受了皇上的命令。” 周景寒目光一凛,沉声道:“接着说。” 陈盛挺直了身子,仿佛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我入京为官前,在燕京府衙,避暑山庄是我主持修建!” 周景寒眯起眼睛,声音低沉:“你说这话是何意?” “周大人又何必装傻?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将我的死罪改为流放,又将流放的我救回家中,就是为了避暑山庄的地形图吧。”陈盛仰起头,直视着周景寒的眼睛。 周景寒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他的沉默无疑是默认了这一切。 陈盛接着说道:“我可以把地形图画给你,也可以把我这条命交给你,但我求你饶了我的女儿!” 周景寒没有说话,只是扫了眼周领。 周领心领神会,立刻搬来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 第74章 陈盛看着眼前的一切,又看了看跌坐在一旁的女儿,心中明白,自己今天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他缓缓抬起笔,手指微颤。可随着地形图的施画,他愈发镇定,心里也不再害怕。 所谓视死如归,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在画完地形图的最后一笔时,抬眸看向周景寒,眼中含着泪水,嘴角却扬起笑容:“周大人,我求您,饶了她。” 说罢,他蹲下身,温柔地看着陈清月,最后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傻丫头。” 陈清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只能拼命地抓住他的衣袖,不肯放开:“爹,您怎么了?您别吓我!” 陈盛眼中藏着泪,狠下心抽出衣袖,仰头看向周景寒,正色道:“周大人,这地形图一画,我便是将我的命交给您了。” 他苦笑了一声,最后深深地看了眼陈清月:“但我这条命不值钱,我只求周大人看在我这条命的份上,饶我女儿一命,好吗?” 没等周景寒回答,或者是害怕他的拒绝。 陈盛猛地握住放在陈清月脖间的剑刃,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胸腔。 月色之下,陈盛倒在了血泊之中,鲜血迅速蔓延开来,在粼粼的月光下格外触目惊心。 陈清月看着眼前的一切,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好久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周景寒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陈盛,神色平静,这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本就有意利用陈清月换取避暑山庄地形图,只是没想到陈盛竟如此决绝,用自己的命来换他一个人情。 可这人情,他非得收吗? 周景寒的心早已在岁月的磨砺中变得麻木。 他冷冷地看向陈清月,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我说过,你爹是被你害死的。” 陈清月已经失了魂魄,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若此刻有人告诉她,这世上有后悔之药,她一定愿意用性命去换。 周景寒看着陈清月,语气冰冷得如同寒日霜雪:“我不杀你,因为你爹用命保了你。但我也并非良善之人。” 他转头看向周领,命令道:“把陈清月和她父亲的尸体关在一起。” 他低下头,再次凝视着陈清月,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你看着你父亲的尸体是如何腐烂的。记住,这一切,都是你亲手造成的,是你杀死了你的父亲!” 他转身离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陈清月在原地,绝望地哭泣。 深夜,东宫一片静谧,唯有宫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周景寒步伐稳健,身形笔挺。只是那毫无血色的惨白面容,吓了宋临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宋临的声音里满是惊讶,明明傍晚的喜宴他还好好的。 周景寒扬唇一笑,面无表情地将今夜惊心动魄的遭遇告知了宋临。 宋临听着,脸色愈发阴沉,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过离开短短一段时间,竟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 尤其是听闻怡王妃如今藏匿在宰相府,更是让他震惊得合不拢嘴。 “看来,父皇还是不死心,时刻谋划着回宫啊。”宋临脸色越来越沉。 周景寒低笑了一声:“把陆瑾调出京城,便是他的第一步棋。” “什么?”这话一出,宋临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这才意识到,陆瑾如今已不在京城。 不仅如此,自己的两个得力臂膀,一个因藩王异动被调离京城探查,一个险些命丧新婚之夜。 如果敌人真的成功,他只剩下孤立无援的自己,和满朝的墙头草。 宋临打了个寒颤,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指尖仍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仰头看向周景寒,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你早就察觉到了?” “有所猜测。”周景寒如实说道,在陆瑾离京前找他时,他心中便隐隐觉得此事背后有人暗中操控。 宋临眸光一闪,眼中闪过一丝怀疑:“既然猜到了,为何不提前告知我?” 宋临性格敏感多疑,即便这个时刻,他第一反应也是怀疑手下人的忠诚。 他立刻想起之前太子妃的提醒,说陆瑾与周景寒私交甚好,让他多加提防。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周景寒看着宋临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思,隐隐一声讥笑道:“太子是觉得,我明知有危险却隐瞒不报,此乃心怀不轨?” 宋临拧眉看他,没有否认。 周景寒轻笑了一声,坦然道,“因为,我从未打算长久辅佐你。” “什么?”宋临被这直白的话语惊得瞪大了眼睛,“你要背叛孤?” 周景寒沉声道:“我入京,只为报仇,从不为了辅佐任何人。” 宋临急道:“但怡王已被打入死牢!” “可我的仇人还有你的父皇!”周景寒声音凛冽。 更何况,怡王只是打入死牢,所谓太子监国,却根本没有杀死怡王的权利! 周景寒直视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失望。 他冒着生命危险活捉怡王,联合陆瑾逼入皇宫,本是想逼迫皇帝禅位。可宋临太过软弱,仅仅因为皇帝同意“太子监国”就轻易妥协,让他们功亏一篑。 周景寒提醒他:“从一开始,您就该明白,皇帝怎会甘心放权?只要他还是一国之君,就必定会重回皇宫,夺回大权。” 宋临慌了神,他已经察觉到周景寒要离他而去,却又无可奈何:“你到底想做什么?” 周景寒冷静地看向他:“我要去一趟避暑山庄。” “什么?你别冲动,孤可以帮你!”宋临有些惊讶,避暑山庄的守卫不是等闲地方可比的! 周景寒道:“殿下不必担心。我的仇,终究是由我自己报。” 宋临面露焦虑,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心里清楚,如果父皇同时对陆瑾和周景寒动手,那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自己。 他没有阻拦的必要,反而应该 祈祷周景寒能够成功归来。 “你还需要孤做些什么?”宋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又隐隐藏着一丝激动。 如果周景寒真能成功,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周景寒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明日早朝,闹出些乱子,让那边慌慌神,就算帮我的忙了。” 宋临点头,一切按照他的指点:“好,孤会的。” 周景寒看他这样子,恍惚想起刚回京的时候,怡王刺杀不断,是宋临救了他好几次。 他淡淡笑了:“殿下,您当初问过我,会不会后悔辅佐您。我那时说绝不后悔,这是真的,没有骗您。” 这世上,只有宋临能帮他翻案,不管宋临是什么样的人。 太阳缓缓升起,柔和的光线洒进东宫。周景寒看向宋临:“殿下,该上朝了。” 第67章 第67章又见情敌。 林轻音余毒虽已清除,但身体依旧虚弱,苍白的脸颊上带着几分病容,全然没了往昔的光彩。 周景寒看在眼里,心中满是疼惜。如果不是被自己牵连,她根本不需要受这样的苦。 他坐在床边,手中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汤药,温柔地看着她的睡颜。 药香在空气中弥漫,带着几分苦涩。 “轻音,该喝药了。”眼看着喝药的时间到了,周景寒轻声唤她。 林轻音缓缓睁开眼。 周景寒立刻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一手稳稳托着药碗,另一手拿着勺子,轻轻吹了吹,确认温度适宜后,才递到她唇边。 “小心烫,慢慢喝。”他低声叮嘱,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林轻音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忍不住轻笑:“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能跑能跳的,你不用这么担心。” 周景寒却故意板起脸,语气严肃:“不可大意,必须好好调养。” 林轻音无奈,只好乖乖听话,一边喝药,一边问道:“你在家陪了我这么多天,不用去上朝吗?” 周景寒却道:“不急,我已经向太子告了假,这段时间专心照顾你。” 林轻音闻言,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太子素来多疑,会不会怀疑周景寒有意逃避朝堂之事? 周景寒看出了她的顾虑,轻轻贴着她的脸颊,笑道:“新婚燕尔,谁敢来拆散我们?太子也不会多说什么。” 林轻音脸颊微红,低下头不再多言。 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林轻音的身体逐渐好转。苍白的脸颊也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秋日的尾声悄然来临,天气逐渐转凉。 林轻音每日坐在家中,看着窗外的落叶纷纷扬扬,心中不禁挂念起自己的布庄。可她大病初愈,周景寒不会轻易让她出门。 她只好试探道:“外面挺热闹的,你最近要不要出门转转?” 周景寒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你是觉得,我总在家里陪你,有些腻了,所以想赶我出去?” 第75章 林轻音赶紧摇头:“怎么会呢?有你陪着我,当然好呀,我随便说说的。” “哦。”他一脸失望,“我本来还想说,趁着冬天还没来,带你出去转转呢,你既然不愿意,那就算啦。” “我愿意的!”林轻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周景寒忍不住笑意,敲了敲她的额头,语气宠溺:“既然想出去,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 林轻音羞赧一笑,低声道:“我怕你不同意嘛。” 周景寒捏了捏她的脸颊:“以后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全都告诉我,好吗?” 林轻音点了点头。 周景寒这才放心,他扶她下床,替她穿好衣衫,动作细致妥帖。 林轻音心中动容,甜蜜的滋味在心中蔓延。 待穿戴完毕,她移步到铜镜前。看到镜中脸色依旧苍白、毫无血色的自己,原本还带着幸福笑意的脸庞瞬间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这些日子两人相处的画面,满心都是惊惶。 这些日子,自己竟是以这副憔悴丑陋的模样和他相处的吗? 想到这儿,她像是做贼被抓了现行,慌乱地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狼狈模样。 “怎么了?”周景寒察觉到她的情绪,轻声问道。 林轻音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偏过头去。 她偷偷瞥了一眼周景寒,今日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腰间系着墨色玉带,衬得他愈发清俊挺拔。 她心中一阵悸动,连忙低下头,更加不敢看他。 周景寒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只一个眼神就明白了一切。 他轻笑一声,伸手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柔声道:“你怎样都好看。” 他的手指微凉,触到她的耳垂时,却让她觉得耳根发烫。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自在,心跳也莫名加快了几分。 她低下头,更加不好意思。 很快,马车缓缓启动,悠悠驶出府门。林轻音忍不住掀开车帘向外看去,看屋外的繁华人世。 周景寒坐在她身侧,温柔地看着她期盼的模样,嘴角满是笑意。 很快,马车停在了瑞安大街。林轻音下了车,径直走向自己的布庄。 杜娘子见到她,自是万分惊喜,但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又忍不住心疼道:“轻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林轻音笑了笑,淡淡道:“没什么,就是生了场病,已经好多了。”: 杜娘子叹了口气,宽慰道:“如今天气转凉,一定要照顾好身体。身体好了,要孩子也更容易些。” 林轻音没想到杜娘子会说这些,赶紧岔开话题,问起店里的生意。 杜娘子笑道:“生意还算平稳,只是没了飞云锦,客人比往常少了不少。” 林轻音环顾四周,发现店里的确冷清了许多。她安慰道:“不怕,等我身体好了,很快就回来。” 杜娘子却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凑近她耳边,小声道:“回什么回!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跟周大人要个孩子。” 林轻音满脸羞红,轻轻推了推杜娘子,目光不经意间瞟向站在一旁的周景寒,幸好他没有在听。 她怕杜娘子继续催她生孩子,只好让她先去忙。 在店里坐了一会儿后,林轻音和周景寒离开了布庄,漫步在瑞安大街上。 街道依旧热闹非凡,林轻音置身其中,仿佛回到了熟悉的家。 周景寒见她心情愉悦,眉间的忧虑也渐渐消散。 他陪着她走走停停,买些小玩意儿,享受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忽然,一阵叫卖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糖人!卖糖人咯!” 周景寒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路边正在画糖人的手艺人身上,神情有些出神。 林轻音有些诧异,笑着问道:“你喜欢吃糖?” 周景寒摇了摇头,笑道:“小时候喜欢。” 林轻音有些惊讶,在她的记忆中,周景寒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只是艰难的活着。 她忍不住问道:“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周景寒沉默片刻,目光依旧停留在糖人上,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很多事都忘了,但有一件事还记得。我小时候觉得画糖人的师傅很厉害,有一次跟着一位师傅学了一下午,连学堂都没去。” “真的?”林轻音不敢相信,周景寒竟然也有逃学贪玩的时候。 周景寒笑着点头:“是真的。后来被父亲发现了,罚我在院子里跪了一下午。” 林轻音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你也有这样的时候。” 她看着眼前画糖人的老人,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小时候的周景寒画糖画的模样。 “要试试吗?”周景寒突然问道。 林轻音连忙摇头:“我不会......” “我隐约还记得一些,我教你。”周景寒向糖画师傅付了钱,师傅便将画勺递到她的手中。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林轻音感觉心跳漏了一拍,手中的铜勺都有些拿不稳。 “慢慢来。”周景寒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在铁板上画出一道流畅的线条。糖浆在铁板上凝固,渐渐形成一只展翅的蝴蝶。 “真好看。”林轻音惊叹道。 周景寒却看着她的侧脸,轻声说道:“是啊,真好看。” 林轻音的脸一下子红了,连忙低头去拿糖画。就在这时,一阵眩晕袭来,她踉跄了一下。 周景寒立刻扶住她的腰,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 “林轻音强撑着站稳,“可能是站久了。” 周景寒皱眉,语气中满是担忧:“要不要回去休息?” “不用。”林轻音摇头,“我想继续转转。”和他一起。 周景寒看着她倔强的样子,也拿她没办法,只好指了指不远处的茶楼:“那我们去那边坐坐。” 他扶她上了二楼,给她倒了杯热茶。 林轻音抿了一口,身体舒服了不少,轻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周景寒摇头,按着她的手背,语气温柔却坚定:“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听到了吗?” 林轻音乖巧地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周景寒?” 林轻音偏过头,意外地看见了孙嫣然。她穿着一身艳丽的衣衫,整个人精致富贵,不像是来逛街的,倒像是来艳压群芳的。 周景寒只瞟了她一眼,便明白了一切。他淡淡说道:“我刚才上楼时,看见新科状元也在,想必孙姑娘是奔着他去的吧。” 林轻音顿时明白了。 孙家之前筹谋,想让孙嫣然嫁入明宣侯府,没想到宋一鸣脾气倔,宁愿离家出走也不愿娶她,反倒让孙嫣然成了全京城的笑柄。如今她若是还想嫁人,只能拼命“倒贴”了。 林轻音叹了口气,不愿理会她。 可她的态度却刺激到了孙嫣然,想她堂堂伯府之女,虽不及王孙贵女,也非低贱之人,怎就沦落到勾引男人的地步 而林轻音,她才是那个低贱的商贾之女,凭什么可以嫁给周景寒。她不服! 孙嫣然的眼神充满了恨意,仿佛要将林轻音生吞活剥了一般。 周景寒见状,立刻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稳稳地挡在林轻音身前:“孙姑娘如果没事的话,还请离开。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孙嫣然愈发不甘心,脸上的表情也因愤怒而扭曲:“为什么?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也算是知根知底。论家世、论才艺,哪一点比不上她?她不过是个低贱的织娘而已,你娶了她,就不嫌丢人吗?” 她大声质问,似乎要将满腔的愤懑全部发泄出来。 如果周景寒愿意娶她,她不就会去勾搭明宣侯府。若不去招惹侯府,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说到底,都是周景寒害了她! 孙嫣然的恨意愈发强烈:“周景寒,你的眼光也不过如此,什么低贱的人都看得上!” 她拼命的贬低周景寒和林轻音,仿佛这样才能让她心里好受一点。 周景寒面上已冷到极致,他余光瞥见正在上楼的孙伯爷,故意道:“孙姑娘,你确定要在我面前出言不逊?若新科状元知道你的旧事,恐怕你的如意算盘又要落空了吧?”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孙伯爷听个一清二楚。 果然,孙伯爷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狼狈地跑上二楼,对着孙嫣然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怒喝道:“丢人现眼的东西!搞砸了那么多事,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他立刻转向周景寒,语气恭敬:“周大人见谅,小女不懂规矩。对了,还没来得及祝贺周大人新婚之喜。” 周景寒冷着脸:“不必,管教好你的女儿。” 孙伯爷点头哈腰道:“一定一定!还请周大人放心。” 他一面说着,一面狠狠瞪了眼孙嫣然。仿佛这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他要发卖的下人。 第76章 当下,孙伯爷拽着孙嫣然快步离开,嘴里还骂骂咧咧:“这状元郎你要是再抓不住,我就把你送给老侯爷当妾室去!” 尖锐的声音在喧闹的酒楼里格外刺耳,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 林轻音原本坐在软垫上,不想搭理这些事。 可她下意识抬眼望去,正对上孙嫣然愤怒的目光。 她的眼中好像燃烧着烈焰,可胳膊被人拽着,整个身体都被别人拉扯着,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孙嫣然没有选择,只能匆忙整理着衣衫,极力保持着最好的容貌,朝着新科状元所在的雅间走去。 第68章 第68章避暑山庄 林轻音收回目光,不冷不淡地喝茶,仿佛没见过这个人。她并不将这场意外放在心上,也不关心孙嫣然以后的日子。是死是活,都是她自找的。 回到家中,周景寒怕她受了风寒,愈发小心照料。 太阳出来时,他就陪她在院子里散步。天气冷了,他就抱着她在屋内取暖。 这样的日子,是林轻音许久不敢奢望的安宁。 可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就在周景寒告假的日子里,朝堂之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宰相被抓了,相府上下三百余口,无一幸免,全部下狱。 林轻音虽不涉朝政,但也知道宰相是皇帝的心腹,太子此举无疑是在清除皇帝的势力。 整个朝堂陷入了一片混乱,那些平日里与宰相交往过密的大臣们,此刻都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她曾问过周景寒要不要去上朝,毕竟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可他并不着急,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 就在这个空档,太子下了另外一封圣旨,破格提拔周景寒为宰相。 任谁都看得出来,太子是想把周景寒当做一把刀,借他之手彻底铲除宰相一党。 林轻音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猛地一沉。 她虽是商贾之女,但在瑞安大街上听了这么多八卦,也明白如今正是宰相一党拼死反抗的时候。 此时让周景寒做宰相,岂不是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她忍不住问他:“此时让你做宰相,岂不是将你置于险境?” 周景寒却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的,别担心。” 这本就是他和太子的约定。只有让朝堂乱起来,避暑山庄那边才会分身乏术。 可这些不能告诉林轻音,周景寒只能安慰她不要担心。 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仿佛能抚平她心中的不安。 林轻音紧紧抓着他的手,忧心道:“真希望这些麻烦事早点解决,哪怕你不当官了,我我织布养你!” 周景寒笑着将她搂进怀里,亲吻她的额头:“好,等这些事解决,由夫人养我。” 林轻音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心中的不安才稍稍平息。 周景寒面上哄她,私下却找到周领,吩咐他加强府中的戒备。 皇帝的势力正被一步步清除,避暑山庄那边忍不了太久的。 *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的好时间。 周景寒将林轻音哄睡下,嘱咐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自己则坐在漆黑的屋内,闭目养神。 突然,窗外的风变得急促,吹得窗棂发出轻微的响动。周景寒的目光投向窗外,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 数道黑影破窗而入,寒光乍现,刀剑的冷芒在黑暗中划出刺目的弧线。 睡梦中的林轻音被吵醒,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周景寒已提剑将敌人引去了院外。 他与刺客交上了手,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林轻音想起他的叮嘱,老老实实躲在床上,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她的心跳如擂鼓,耳边充斥着金属碰撞的尖锐声响,每一击都敲在她的心上。 窗户和门都被破开,林轻音眼睁睁看着周景寒以一敌多,渐渐落了下风。 月光之下,一道寒光划过周景寒的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袖。 为首的刺客冷笑一声,长剑直取周景寒心口。 林轻音几乎要尖叫出声,却见周景寒身形一晃,竟主动迎了上去。长剑刺入他的左胸,鲜血瞬间染红了月白色的中衣。 周景寒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刺客们显然没料到会如此顺利,为首的上前探了探周景寒的鼻息,确认他已经奄奄一息。 就在这时,周领带人赶到了,他大怒一声:“你们是什么人!” 刺客首领眼看对方人多势众,挥了挥手:“任务完成,撤。” 几名黑衣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林轻音这才飞奔而出,跑到院中。她看着满地的血,记忆忽然回到了临川,那日的他,也是这样奄奄一息。 林轻音不敢相信,她紧紧抱着周景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说好没有危险,让她不用担心的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裙,温热的液体让她几乎崩溃。她感觉到周景寒的身体在渐渐变冷,仿佛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她的手颤抖着,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大夫!快喊大夫!”林轻音彻底慌了神,大喊大叫起来。 就在她濒临崩溃之际,周景寒忽然睁开眼,声音虽弱却清醒:“别怕,我没事。” 林轻音愣住了,眼泪还挂在脸颊上,呆呆地看着周景寒。 周景寒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染血的血包,里面是一块特制的护心镜,已经被剑尖刺穿,但完美护住了要害。 “答应你的,我不会有事。”他浅浅笑了一声。 周领也走上前,恭声道:“大人,那伙人已经离开了。”看他的样子,好像早已知道这伙人会来。 周景寒“嗯”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 见林轻音脸上还挂着泪珠,他解释道:“只有让他们相信我已经活不成了,才能放松他们的警惕。” 林轻音隐隐约约明白了他的用意,可眼泪仍止不住地往下掉:“你吓死我了!” 周景寒有些内疚,他抬手擦去她的泪水。 周领等人散去,林轻音扶着他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为他的伤口上药。 周景寒的左胸有一道浅浅的剑伤,虽然流了血,但并未伤及要害。 “还有一件事,需要夫人配合。”周景寒笑着看她。 “我要做什么?”林轻音的声音仍在颤抖。 周景寒握住她的手,掌心依旧冰凉,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明日一早,太医会来为我验伤,宣布我重伤不治。我需要你配合我演好这场戏。” 林轻音点了点头,只是心中依旧忐忑不安。 夜色深沉,屋内的烛火渐渐熄灭,只剩下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 林轻音依偎在他身旁,虽然闭上了眼睛,却始终无法入睡。 天还未亮,周景寒便起身换上了一身素白的衣衫,脸色苍白如纸。 眼瞅着时间到了,他躺在床上,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太子宋临带了几名太医亲自赶来,为周景寒诊治。 身后,还有翰林院院士、太子太傅等人,都是朝中一等一的重臣。 太医为周景寒把脉,过了很久,才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周相伤势过重,恐怕……” 宋临不敢相信,大发雷霆,要治太医的罪,幸好太傅及时阻拦,宋临才勉强作罢。 林轻音坐在床边捂住嘴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她的表演如此逼真,从太医到太傅都未察觉异常。 消息很快传遍朝野,新任宰相周景寒遇刺重伤,命悬一线。 远在燕郊的皇帝听到这个消息,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他不知道,周景寒已悄然到了燕郊。 夜色如墨,周寒站在燕郊避暑山庄的围墙外,仰头望着那高耸的朱红色宫墙。墙内灯火通明,隐约能听见丝竹之声。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轻轻一弹。铜钱划出一道弧线,准确地击中了墙头的铃铛。 清脆的铃声响起,巡逻的侍卫立刻朝那个方向跑去。 周寒身形一闪,如一片落叶般飘过院墙。他的轻功极好,落地时连一片草叶都没有惊动。 避暑山庄占地极广,他早已将地形图熟记于心,此刻轻车熟路地朝着皇帝寝宫的方向掠去。 夜风拂过,带来一阵淡淡的檀香。周寒皱了皱眉,这香气太过刻意,倒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他放慢脚步,贴着墙根前行。突然,他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那声音若有若无,却始终跟在他身后。 周寒猛地转身,袖中暗藏的匕首已经出鞘。月光下,一个身着锦袍的老者正站在他身后三步之遥。 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明宣侯?”周寒认出了来人,面上却没有一丝惊讶。 第77章 老侯爷道:“周大人为何深夜擅闯禁地啊?” 周景寒嘴角微扬,神色如常:“自然是和老侯爷一样的用意。” 老侯爷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本侯乃是奉旨前来,周大人呢?” 周景寒道:“您在明处,我在暗处,但说到底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老侯爷还在装傻。 周景寒笑道:“您的小孙子宋一鸣离家出走,您就不拦一下?” 话到此处,老侯爷的眼神微微闪烁。 周景寒继续道:“您说巧不巧,自他走之后,京城之外藩王异动,京城之内党争不断,刺杀我的杀手更是来了好几拨。” 老侯爷捋着胡子笑道:“你在说什么?我来燕郊已经一个多月了,京城的事我不清楚。” 周景寒勾了勾唇:“老侯爷何必装傻?皇上年事已高,几个皇子都不成器。我虽辅佐太子,但也知道他能力粗浅,难当大任。” 他故意顿了顿,看向老侯爷:“倒是您的大公子,文韬武略,颇有明君之相。您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一旦京城动乱,手握重兵、在外驻扎的侯府大小将军,就是唯一能拯救皇城之人。 老侯爷的脸色变了,像是被戳穿了心思。 周景寒一字一句说在他的心上:“您知道我为何而来,也知道我有这个能力。错过这个机会,您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的一把刀了。” 夜风骤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老侯爷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虽拿到了地形图,但皇上的居所有十二间。我可以告诉你他今夜住在哪里。但是……” 他盯着周景寒,“你确定能得手?” “愿为一试。” 第69章 第69章城破。 夜色中,周景寒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重重楼阁之间。 他按照绢帛上的指示,很快找到了清漪园。这里守卫稀少,只有几个太监在园中走动。 如果不是提前知晓,绝不会有人猜到皇帝今晚住在这里。 想到这里,周景寒轻笑了一声,宋临敏感多疑的性子倒像极了这位皇帝。 他屏住呼吸,贴着墙根潜入了主殿。 殿内点着几盏宫灯,昏黄的光线下,一个身着明黄色寝衣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坐在书案前。 周寒握紧了匕首,正要出手,突然听见这人传来一声轻笑。 “周景寒?” 周景寒一怔,只见眼前明黄色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正是当今天子宋知璋。 他已有六十多岁,身子消瘦,时不时咳嗽两声,看起来就像一个平平无奇的老人家,可那双眼睛如年轻的鹰,时刻盯着别人的眼睛,算计着别人的心。 他对周景寒的到来并不奇怪,反而笑嘻嘻道:“朕的住所,是那个老头子告诉你的?” 周景寒心中一凛,隐隐约约觉得这是一个局。但看宋知璋的神色,又不像是为他设下的局。 果然,宋知璋缓缓开口:“你不必害怕,这清漪园守卫不多,也拦不住你。” 周景寒微微抬眸:“那陛下是特地在这里等我?” 宋知璋笑道:“是,也不是。” 周景寒拧眉,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宋知璋缓缓站起身来,他的后背已不再挺直,走起路 来明显能看出双腿在打颤。 只剩下一份独属于皇帝的威严还在支撑着他的骄傲。 他一边走向周景寒,一边缓缓道:“那老家伙算计了半辈子,朕焉能不知?但朕的天下可以给太子,可以给朕的任何一个儿子,唯独不能给交给他宋贺相。” 宋贺相是明宣老侯爷的名字。 周景寒明白过来,这是一个局,却是为明宣老侯爷设下的局。 说话间,宋知璋已经走到周景寒面前,声音苍老却沉重:“朕相信你的能力,只要你替我杀了明宣侯府,朕的这条命可以交给你。” 话到此处,周景寒明白了他的用意。 说到底,周景寒只是一个人,他能杀一座府邸,却杀不了一座城池。 可明宣侯府手中真的握有重兵。 老皇帝最怕的,就是在他和太子互相争斗的空档,明宣侯府趁虚而入。而现在,明宣老侯爷已经万事俱备,甚至已经控制了整个避暑山庄。 只待藩王打入皇城,他的儿子便能以勤王的名义,名正言顺入主皇城。 周景寒微微抬眸:“陛下这是想要拉拢我?” 宋知璋没有否认:“从你活捉怡王之后,朕就一直很看好你。不管将来是谁继承朕的皇位,朕都希望你能好好辅佐于他。” 他仰着头,苍老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可怜的神色。若是一个心软的人,只怕谁也不会对这样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下狠手。 可周景寒不是心软之人,他只微微扬唇,又将匕首抵近一分,冷声道:“你的命已经在我手里,我为何要帮你?” 宋知璋面不改色,微微一笑:“因为我的条件足以打动你。” “什么条件?” 宋知璋幽幽地望着周景寒,阴鸷的目光像夜里的海浪,暗藏着无数危险与杀意:“你父亲的尸骨。” …… 夜色沉沉,烛火在纱罩中轻轻摇曳。林轻音坐在窗前,已经许久未动。 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 周景寒已经离开七天了。刚走那天,他像往常一样为她梳头。刚梳好,他就说:“我要出趟远门。” 林轻音问他去哪,他又不说,只让她不要担心,七日之内必定回来。 可如今已是第七天了。 这些天,她总是做同一个梦。梦里周景寒站在悬崖边,身后是万丈深渊。她拼命地喊他,可他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每次惊醒,她都浑身冷汗,再也睡不着。 “夫人,该歇息了。”丫鬟轻声提醒。 林轻音摇摇头:“我再坐会儿。” 窗外传来更鼓声,已经是三更天了。林轻音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回床上躺着,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林轻音的心猛地揪紧,以为是周景寒回来了。她快步走到院子里,却看见太子妃带着一群宫女走了进来。 林轻音吓了一跳,这么晚了,太子妃怎么会来?她慌忙上前迎接。 “妹妹,出事了!”太子妃一把抓住林轻音的手,满脸焦急。 林轻音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发生什么事了?” “周大人他……”太子妃欲言又止,“他在路上遇到了刺客,现在生死未卜。太子已经派人去救了,但情况很不乐观。” 林轻音只觉得天旋地转,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太子妃连忙扶住她:“妹妹别急,我已经让人准备了马车,你快随我入宫,太子正在召集太医。” 林轻音已经听不清太子妃后面说了什么。她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拉着太子妃的手,赶紧要走。 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大人吩咐过,夫人不能离开宅子。” 太子妃厉声喝道:“放肆,难道我还会害她不成?”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他们知道太子妃的身份,若是动武,就是以下犯上。 林轻音微微恢复了些理智,心中闪过一丝怀疑,可太子妃很快握住她的手:“轻音,快跟我走吧。你若去了,说不定他的求生意志会强一些!” 林轻音的心顿时如重锤击打般嗡嗡作响,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她不敢冒这个险。 林轻音看向周领,低声道:“我是去东宫,又是太子妃亲自来接,想必不会出大事。若真有岔子,一切等大人回来再说。” 周领应了一声,缓缓让开一条路。 太子妃拉着林轻音往的手外走,嘴林轻音浑浑噩噩地跟着她上了马车,脑子里全是周景寒浑身是血的样子。 马车驶入东宫,厚重的朱红色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林轻音被带到一间华丽的偏殿,太子妃温柔地扶她坐下。 “妹妹先在这里休息,我这就去问问周大人的情况。” 林轻音点点头,面上满是焦虑。可她看着悠然太子妃离开的背影,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想追上去,却被太子妃身后的嬷嬷拦住:“周夫人,此乃东宫,还请您不要乱跑。一切事宜,等太子妃回来再说。” 老嬷嬷声音严厉,恶狠狠地盯着林轻音看。 林轻音无可奈何,只能静坐苦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太子妃始终没有回来。林轻音愈发起疑,她站起身,想要出去问问情况,却发现门被锁上了。 “有人吗?开门!放我出去!”她用力拍打着门板。 可屋外,空无一人! 林轻音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终于确定自己被骗了。 她冲到窗前,发现窗户也被封死了。华丽的宫殿突然变成了精致的牢笼,她被困在这里,与外界完全隔绝。 第78章 …… 夜色如墨,周景寒一路驰骋,终于赶回了周府。 周领守在门前,看见周景寒回来,面上立刻变了脸色:“大人!您不是遇到刺客,被救回东宫了吗?” 周景寒面露疑惑,他刚刚从燕郊避暑山庄赶回来,怎么会遇到刺客? 周领暗道不好:“半个时辰前,夫人被太子妃接去东宫了!” 周景寒神色微变。半个时辰前?看来太子是正好掐准了时间! 周景寒没有说话,立刻转身去了皇宫。 东宫内,太子宋临负手站在门口,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看见周景寒出现,宋临嘴角扬起微笑:“孤在等你。你……做得很好!” 就在两个时辰前,他接到飞鸽传书,父皇在避暑山庄遇害。明宣老侯爷也在现场,为了避免引起恐慌,老侯爷下令暂时封锁皇帝死亡的小事。 宋临看到密信,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他离皇位终于只差一步之遥了。 他心中感激周景寒又一次帮了他,所以他绝不可能放周景寒离开。他立刻让太子妃赶往周府,将林轻音带回东宫! 周景寒容色冷峻,猜到了宋临的心思。刺杀皇帝只是开始,太子要的是他永远效命。 周景寒低着头,声音冰冷:“我夫人呢?” 宋临笑道:“她很好,你不必担心。太子妃也是怕她一个人在家害怕,所以才把她接来东宫住一段时间。” 他嘴角扬着笑意,可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威胁。 住一段时间,是住多久?周景寒明白,这自然是看他的表现。 周景寒听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至少他现在能确定轻音是安全的。 “多谢太子。”周景寒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太子满意地点点头:“明日来上朝吧,你告假太久了,周相。” 他在提醒周景寒,如今已是宰相,要认真地辅佐他。 周景寒没有说话,等太子的脚步声远去,他才直起身。他阴鸷着眼眸,看着眼前巍峨的宫殿,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这座皇宫,又何尝不是一座斗兽场。 他回到家中,简单打包了行李,直接搬进了东宫,和林轻音住在一起。 宋临自是求之不得。囚禁一个人,哪比得上两个人全部在他眼皮子底下呢? 一想到这里,宋临无比安心,连睡觉都比以前多睡一个时辰。 他特地给周景寒和林轻音划了个院子,每日晨昏定省,都要到 周景寒居住的小院里转上一圈,看他老老实实地没有走,才能放下心来。 周景寒也一改心性,十分安静,除了上朝之外,就是在小院里陪着林轻音。 在这座迷雾笼罩的斗兽场里,两个人倒过上了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林轻音初时也很奇怪,可她知道,周景寒越安静,心里头就越有数。她便什么也不问,只安心地陪他住下。 皇帝的死讯并没有隐瞒多久,宋临也需等待“皇帝病逝”的消息正式传开,才能名正言顺地登基。 可各地藩王早已蠢蠢欲动,得知皇帝驾崩后,纷纷起兵发京,局势骤然紧张。 宋临延缓了登基大典的举行,仍以太子身份监国。 眼见各地兵马动乱,宋临无奈只得下旨,急召明宣侯府大少爷宋远行带兵回京,守卫皇城。 宋远行久经沙场,手下的兵将能征善战。 只要他带兵赶回,莫说是各地藩王,就是皇城所有守卫军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 第70章 第70章谈判。 皇帝一死,各地藩王纷纷回京。这些人准备许久,大多带了兵马,粮草充足,来势汹汹。 这些藩王多为皇室宗亲或是著有功勋的异性王,他们打着皇帝薨世、入京祭奠的名义,各地官员也不敢贸然阻拦。 宋临早已知道此事,原来还能以皇命施压,镇住他们的野心。可老皇帝一死,这些人没了掣肘,根本不将皇室之令放在眼里。 朝堂之上一片混乱,宋临整日与幕僚商议对策,可谁也无法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周景寒下了朝,刚回到东宫的小院里,宋临就追来了。 林轻音识趣地回避,走到里屋修改过年的冬衣。 屋内,周景寒给宋临倒了杯热茶,声音淡淡道:“住在宫中就是方便,想什么时候见殿下,什么时候就能见到。” 宋临假装听不出来话中的讥讽,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不悦:“你已好几日没有在朝堂之上说话了,孤留下你,不是想留一个空壳子竖在那里。” 周景寒瞟了他一眼:“臣不是不说话,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临急了:“关于眼下时局,你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周景寒摇头:“臣是文官,不懂带兵打仗之法。” “你既然是文臣,那能否担当使臣去与那些藩王谈判,让他们退回封地?” 周景寒看向宋临,他身体微微前倾,眼中带着急色,生怕自己刚刚到手的皇位又被别人抢走。 周景寒心中失望,沉声道:“先皇去世,藩王入京祭奠是名正言顺。在他们没有暴露真实目的之前,如何谈判?目前能做的,也只有加强京中守卫罢了。” 宋临有些恼:“你这都是废话,倘若他们联起手来,京中的守卫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就没有不打仗,让他们自行离开的办法吗?” 周景寒道:“自行离开是不可能的,若能入主繁华盛京,谁还愿意回到偏远封地?” 宋临拍了桌子:“你必须给孤想出一个办法来!要不是你杀了……他们也没机会回京城来。” 他这话很没道理,周景寒行刺之事,事先早已禀明,宋临也是同意的。此时倒是全推给他了? 但周景寒没有反驳,反而很是配合,微微垂眸,应了一声:“好,臣愿意一试。” 宋临眸色一亮,又见他面不改色,心中知晓他一定有办法:“你想怎么做?” 周景寒没有直言,只道:“等他们入京,臣自会一一游说。” 宋临心中还是不安,可周景寒既然答应,他就像甩出了一个烫手山芋,暂时松了一口气:“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若是成了,你可以提任何要求。” 话音未落,他又补了一句:“除了离开。” 周景寒笑了:“那臣便没有所求了。” 宋临一怔,望着他的眼睛,眼中露出一丝颓丧:“景寒,孤是真的信任你,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 这几日,这些话,他已经说了无数遍。 周景寒唇角微抿,什么都没说,只是俯身恭送:“时辰不早了,殿下速速回吧。” 宋临叹了一声,没再多言。反正周景寒人在东宫,跑也跑不掉。 待宋临离开,周景寒走进里屋。林轻音正坐在床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话。 他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偷听到什么了?” 林轻音眉间露出愁色:“都听到了,你真要去和藩王谈判?” 周景寒点了点头:“对。” “危险吗?”林轻音心中一紧。 周景寒温柔搂住她的肩膀,轻声笑道:“还好,谈判而已。” 林轻音不信,可他唇角微笑,显然不想让她担心。她只能叹了一声:“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呀?” 周景寒一时无法回答:“你想离开吗?很着急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好像她说着急,他就立刻带她走一样。 林轻音无奈一笑,深知他现在也身不由己,哪能随意放肆。 她偏头靠在他的怀里,柔声道:“我不急,每天在屋里除了吃就是睡的,倒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样挺没意思的。” 她宁愿回到月华布庄去,哪怕苦点累点,好歹心里安宁。不像现在,整日提心吊胆,处处受制于人。 周景寒当然懂她,只是暂时还有些事没有完成。他搂住她的肩膀,微微用力:“快了,就快了。” …… 景和二十三年冬,皇帝驾崩后半个月,从各地赶来的藩王陆陆续续抵达京城。 东宫大殿,宋临端坐于首位,周景寒站在他的身后。 “殿下,晋王到了。”小太监弓着腰进来禀报。 宋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孝服。还未等他迎出去,殿门已经被人推开。寒风卷入殿内,吹得烛火一阵摇晃。 “太子殿下。”晋王大步走进来,没有一点恭敬之意。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腰间系着白玉带,全然不像是来奔丧的打扮。 宋临眯起眼睛,看向晋王,道了声:“皇叔远道而来,辛苦了。” 晋王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坐下:“皇兄走得突然,这朝中大事,可都安排妥当了?” 宋临微微皱眉,有些不悦,但眼前之人是先皇的弟弟,也是他的亲叔叔,只能耐心回答:“父皇身子不好,早已安排由我监国,他去避暑山庄修养身体,只可惜还是没熬过这个冬天。” 第79章 宋临说着,声音里满是悲伤。 “哦?”晋王冷笑了一声,他转过身,目光如刀,“可本王怎么听说,皇兄去避暑山庄,是被你逼走的?” 宋临默了一瞬,从容答道:“皇叔说笑了,父皇的秉性您知道的,若非他同意离宫,谁能逼得了他?” 晋王哼了一声,才不信宋临的鬼话。 他这位皇兄在位三十余年,极度贪恋权势,早早地将所有兄弟都赶去了封地。就算死,他也会死在皇位上,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巧言令色,我看你分明是心中有鬼!” 晋王如此无礼,宋临也不再以晚辈的身份回话。 他端起太子的架子,硬声道:“皇叔久未回京,对京中的事情不太了解,切莫以讹传讹,信了小人之言。京城繁华,皇叔此次回京可以好好游览休息一下,免得过度劳累说了胡话!” 晋王怒目圆睁,瞪了眼宋临,目光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他残疾的腿上,声音轻蔑:“不牢太子费心,这京城本王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走!” 宋临早已知晓他有此意,面上并不惊讶。但他知道,今日必须压住晋王的气焰,才能镇住其他人。 他挺起胸膛,缓缓道:“皇叔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愿再回封地?” 晋王冷笑一声:“皇帝在宫外去世,一无遗诏、二无口谕,你虽是太子,可你却是残废之躯!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因你这残废之躯,皇兄早有废立之心!” 宋临脸色越来越冷:“皇叔这话有些难听了。” “难听?”晋王走到宋临面前,目光落在他的腿上:“更难听的话我还没说呢!识相的话,就主动让位。否则,这东宫怕是要换主人了。” 宋临抬起头,与晋王对视:“皇叔想要造反?” “我还说是你想要篡位,谋害了我皇兄呢!” 晋王眼中露出轻蔑,年过五十的他自带威严,对上宋临丝毫不落下风。 宋临与他对视了一阵,心中渐渐有些慌乱。他微微转身,避开晋 王的锋芒:“皇叔一路辛劳,想必是累了,父皇殡天大典在后日,皇叔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宋临说着,吩咐人请他出去。 晋王哼了一声,愈发不屑,一双眼睛死死落在他残缺的左腿上,眼中露出一丝玩味:“残废之躯,也敢在我面前拿大?” 说话间,他猛地抬起手,狠狠推了宋临一把。 宋临本就没有左腿,纵有义肢也不够灵活,此时没有防备,身形踉跄着向后倒去。狼狈之时,幸好被身后的人稳稳扶住。 晋王见状,大笑起来:“站都站不稳,还想做天下之主,真是笑话!” 他一边大笑,一边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宋临身后的人上前拦住了他:“晋王且慢!” 晋王回头,满脸不悦,却在对上那人锋锐的目光时,惊讶了一瞬。 早在他入殿时,就看到宋临身后站着一个人。本以为就是个当差的小太监,如今细看,才发觉他白色孝服下,穿的竟是官服。 晋王面露疑惑:“你是什么人?” 周景寒俯身行礼,面上恭敬:“臣周景寒,见过晋王殿下。” 听到周景寒三个字,晋王面色微变:“你就是周景寒?” 周景寒拱手行礼。 晋王将他上下打量了遍,心中满是诧异与狐疑。难以想象这样一个清瘦的年轻人,就是活捉怡王,逼得皇兄暂退避暑山庄之人? “我听说,你很有本事。” 周景寒笑道:“一介文臣,略识点墨。” 晋王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虽不知周景寒有何本事,但宋临将他带入殿内,显然是极为信任的。 如今又拦着不让自己走,看来是有“威”要立。 晋王仰起头,满脸不屑:“周相不必谦虚。此次回京,本王要在京城多待些日子,到时候再好好认识周相。” 这话,无疑是试探,想看周景寒如何应对。 只见周景寒神色如常,没有任何反应:“不敢当,晋王殿下身份尊贵,殡天大典结束后,应该是微臣主动上门拜访。” 他说话时不卑不亢,竟让晋王摸不透他的意图。 “好说。”晋王抬了抬手,准备离开。就在转身之时,他的心里却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传说中的周景寒就这样让他离开?听到他准备留在京城也无动于衷?甚至一句劝说也没有? 晋王脚步悬浮,又看了眼周景寒:“本王走了?” 周景寒笑了一下,站在原地:“恭送晋王。”他嘴上恭送,但一双如墨的眼睛却直直地盯着他。 晋王被他盯得发毛,离开的脚步也有些乱。 就在他走到大殿门口时,周景寒忽然开口:“对了,听说殿下此来,带了封地大部分的兵马。” 听到这话,晋王猛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对嘛,是刀是枪,亮出来看看才能知道厉不厉害。 他转过身,面上浮现一抹傲色:“是又如何?” 周景寒微微一笑:“没什么。那些是您的佣兵,自然听您调遣。不过,您既然带了大部分兵马入京,想来西北封地应该没多少兵力吧?” 听到这话,晋王面上一顿:“你想做什么?” 周景寒笑道:“没什么。东宫指挥使陆瑾如今正奉命巡查各地,离西北应该不远。您的家眷还在那里,小心后宅失火啊。” 周景寒声音如常,不悲不喜,全然听不出一丝威胁之意思,却足以让晋王变了脸色。 他将兵马带来京城,那封地便有失守的风险。虽说他不打算回西北了,可妻儿老小还在那里! 晋王咬着牙:“你敢!” 周景寒假装听不明白:“臣什么都不敢,但万事都有意外。晋王在京城待一段时间,等到皇上棺椁入葬,还是尽快回去吧,免得真出了意外。” 晋王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可身后,宋临脸上却绽出笑意。 晋王愤了一声,怒而离开。 宋临面带惊喜,一把拽住周景寒的胳膊:“还是你有办法,孤竟把陆瑾忘了!他如今就在外面,配合宋远行的兵马,一定可以将他们撵出京城!” “只是不知,宋将军还有多久才能赶来!”宋临拍了拍手,面上虽然焦急,但声音已然变得轻松。 宋远行。 听到这个名字,周景寒呼吸微顿,想起了他和老皇帝的交易。 * 京城外,风雪漫天。 宋远行骑在马上,望着远处巍峨的城墙,眼中情绪复杂。他身后是他带回来的五千精兵,兵马不多,但驻守皇城是足够的。 “将军,宰相来了。”副将前来通传。 宋远行沉眸:“请。” 宋远行看着走进账内之人,并不是他熟悉的老宰相,而是一个年轻人。 “周景寒见过宋将军。”来者拱手行礼。 宋远行沉声道:“您是宰相,怎可对我行礼?” 周景寒笑了一声:“都是虚名。说起来,还多亏了明宣老侯爷。” 宋远行一怔,眉头微蹙。想到祖父派人跟他说的避暑山庄联盟之事,隐隐沉了脸色。 周景寒看他这模样,感到好笑:“看样子,宋将军好像对您祖父的计划有些意见?” 宋远行没有回答,这天下原是百年前两家人共同打下来的。可宋知璋一脉登基称帝,他们一家只能封侯拜相。 他一直都知道爷爷的不甘心,尤其是十五年前父亲战死沙场后,他更加觉得天道不公,一门心思想要夺回皇位。 宋远行看向周景寒,眸光深邃:“你已是宰相,深得太子器重,为何不忠心辅佐太子?” 周景寒道:“宋将军应该知道我的家事,我入京不为荣华富贵,只为报仇。” “可太子无错。” “无能就是错。” 宋远行眼中露出诧异,从逼宫夺权到宰相入狱,他和太子一直配合地很好。 周景寒暗笑着摇了摇头。他看着宋远行,第一次说了心里话:“他有腿疾,已是弱势。若有雷霆手段也就罢了,偏偏他敏感多疑,不得人心,迟早会被别人掀了位置。” 宋远行抿唇不言,心中却是认同的。宋临能力不算出挑,只因他是嫡长子,自然而然成为太子。别的皇子需要足够出色,才能有资格和他一争。 可通天楼倒塌之后,宋临断腿,身体残缺,其余皇子只需要一副健康的身体,就足以比他优秀。 他战战兢兢地度过了四年,性情一定会发生变化。 这四年,宋远行见过太子三次,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阴沉。也因为他愈发敏感多疑,朝中“废太子”的言论越来越多。 幸亏明宣侯府还有话语权,好几次保住了他的位置。 但宋远行心中明白,他祖父为什么要保住宋临?只因废掉一个“残疾的太子”,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 第80章 宋远行叹了一声:“你可以选择一直辅佐他。” 周景寒摇头轻笑:“我没那么大的本事。真正能救他的人,是你。” “我?”宋远行面露不解。 周景寒嘴角含笑:“老侯爷野心不浅,从小 就把你当做储君培养,你有这个能力,护住天下也护住他。” 宋远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自幼学习帝王之术,这是宋家的秘密,祖父绝不会将这种事告诉外人。 周景寒看出了他的疑虑,缓缓道:“我幼年和你一样曾在鸿铭书院读书,曾在藏书阁找到一本《帝学校释》,上面有些注释,我初读时便从文字中感到一股强大的野心。那时我在书院对遍了所有笔迹,终于确认是你的字迹。” 周景寒从没对人说过,在书院里,他读过无数遍宋远行写的文章。 周景寒看着他,缓缓露出笑意:“宋将军,你才不是没有野心的人,只是比所有人都藏得更好。” 宋远行诧异不语,深沉的脸上逐渐变得怪异。 他的脑海中似乎想起了幼年的自己。那些暗夜里的读书声,是他的秘密,也是他流淌在血液里的野心。 第71章 第71章结束。 阳光穿过大帐,映照在宋远行冷峻的面容上。 他沉眸望向周景寒,声音暗哑:“你的计划是什么?” 周景寒淡淡道:“藩王动乱,谋害皇室。由你出面平定叛乱,主持大局。” 宋远行道:“皇室尚有子嗣,我若上位,恐遭攻讦。我又为何要为他们做嫁衣?” “顺服者,赏;违逆者,杀。”周景寒的声音淡淡的,可说出的话却如同重石,砸在心上砰砰直响。 宋远行眸中露出诧异之色,他没想到眼前清瘦寡言的年轻人竟会说出如此狠厉的话。 可话又说回来,他若不是杀伐决断之人,也不能逼着惯会隐忍的宋临作出宫变之事来。 宋远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口中感慨道:“也许,我该庆幸你不想辅佐宋临。” …… 宋远行的兵马按计划行进,在殡天大典当日抵达皇城,震慑意图谋反的藩王。 可随行军队之中,早已不见宋远行的身影。 京郊,偏僻小院。大太监王德顺早已等候在门口,神色警惕。 周景寒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我把宋远行和兵符都带来了。” 王德顺目光如炬,仔细检查了兵符,又看向周景寒身后一脸迷茫的宋远行,确认无误后,才侧身放他们进入。 院子不大,有块篱笆围成的菜地,种着些冬季蔬菜。一个身着粗布麻衣、农夫打扮的老头正手持锄头劳作。 宋远行看见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脱口而出:“陛下?” 宋知璋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一抹淡笑:“来了?” 宋远行睁大了眼睛,仿佛看见了鬼一样。 宋知璋朗声笑道:“你以为我死了?你以为你祖父那么轻易就能杀了我?” 宋远行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面上却装作不知:“陛下说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脸迷茫,将目光转向周景寒:“到底发生了什么?陛下为何会在这里?你带我来又是何意?” 他一连串的发问,好像真的一无所知。 宋知璋笑出声:“你装傻的本事也比我儿子强。” 宋远行眉头拧成了一个结,满脸疑惑:“陛下这是何意?” 宋知璋放下手中的锄头,缓缓坐在院子中间,一双锐利的眼睛像是要将宋远行看穿。 “你不必跟我装傻,这些年明宣侯府在背地里做的勾当我都知道。我老了,不中用了,可我就算死了,也得带着你们一起下走!” 话音刚落,四道黑影从天而降,寒光闪烁的剑刃瞬间抵在了宋远行的肩膀上。 “陛下,您这是做什么?”宋远行声音慌乱,“我是奉太子之名入京,阻止藩王叛乱的。” 宋知璋大笑着:“是阻止藩王叛乱,还是想趁机自己篡位?” 他举起手中的兵符,睨了宋远行一眼:“兵符朕已收回,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本朝大将军。宋远行,你且安心赴死吧?” “陛下!能否给臣一个明示?”宋远行仍在装傻,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宋知璋不再理会他,转身看向周景寒,声音苍老却透着无尽威严:“你做的很好,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周景寒微微垂眸,声音低沉:“您答应我的条件……” 宋知璋点了点头,没有食言:“城西五里坡,你父亲的尸骨就葬在那里。” 周景寒闻言,身子微微一颤,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他没有一丝犹豫,转身抬脚向院门口走去。 眨眼间,整个院子除了四个黑衣人,只有宋远行和老皇帝。 宋远行道:“陛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宋知璋看着宋远行,眼中闪过一抹杀意:“不必再装傻了,没人能救你了。” 只要宋远行一死,明宣侯府老老小小,也就不足为虑了。 此言一出,宋远行渐渐冷静下来,他也不再装傻,眼神中慢慢透露出一丝坚毅:“既是如此,臣也不说什么了。” 他看着院子里的菜田,笑了一声:“只是来时匆忙,没有吃饭。陛下能否开恩,让臣吃顿饭再上路?” 宋知璋有些诧异,没想到他临死前的最后一句,竟是盯上了他的菜园子。 他讥声道:“你不是想吃饭,是想拖延时间吧?” 宋远行低笑了一声:“看来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宋知璋看着他,生死之前还能镇定如常,谈笑风生。果然这几年的沙场生涯,又让他成长了不少。 “有时候,朕总想着,你要是朕的儿子就好了。”宋知璋突然感慨道。 不可否认,宋远行从小就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有着超乎常人的沉稳与冷静。 “可惜啊,你不是。所以你必须死。” 他子嗣不多,唯一能与宋远行相比的只有怡王一个。可惜怡王年轻,他曾几次暗示改立太子,却总有一些迂腐文臣拿着“立嫡立长”的祖训来阻止他,全然不知他的良苦用心。 直到太子等来了周景寒。 说实话,当看见太子敢逼宫的时候,他是欣喜的。可他心里清楚,周景寒一心报仇,无心留在朝堂。 倘若周景寒一走,太子根本不是明宣侯府的对手,所以他必须要把一切谋划好。他要放松明宣侯府的警惕,将宋远行骗来京城,一举诛杀。 宋知璋咳嗽了两声,五脏六腑都在疼。他叹了一声:“罢了,事到如今也不说这些废话了。你就陪我一同去地府走一遭吧。” 他轻轻抬手,霎那间,身边四个黑衣人齐齐举起砍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劈落而下! 宋远行闭上眼睛,不做挣扎,静静等待着刀口落下。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三箭齐发自墙头射来,正中三个黑衣人心口! 宋远行听见声音,猛然睁开了眼睛,身形骤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杀了剩下一人! 他夺过黑衣人手中的刀,抵在老皇帝的面前:“抱歉,您可能要一个人去地狱了。” 宋知璋脸色骤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猛然看向墙头,赫然看见了周景寒的脸! “你没走!”宋知璋惊呼出声。 周景寒缓缓落下,慢慢走到老皇帝面前。他扔掉手中的弓箭,把玩着腰间的匕首:“刚才我出门,不是去五里坡寻我父亲墓地,而是为了放松您的警惕,解决院墙周围的暗卫。” 宋知璋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大声喊道:“来人!来人!” 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周景寒抿唇,淡淡道:“不必喊了,千军万马我抵不过,杀你十几个暗卫还不成问题。” 宋知璋浑身颤抖,终于知道自己死到临头。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难道你不想要你父亲的尸骨了?我实话告诉你,他根本没有葬在五里坡,只有我知道他葬在哪里!你杀了宋远行,朕就告诉你,朕亲自带你去!” 最后关头,他还想着控制周景寒。 可他话音还未落,锋利的匕首已刺进了他的心头。一股寒意笼罩全身,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宋知璋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还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他死死地盯着周景寒,嘴唇颤抖着,想 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周景寒抬起头,面无表情:“我入京城,只为报仇。” 宋知璋不敢相信:“难道你不要你父亲的尸骨了吗?” 周景寒声音低沉而冰冷:“你死最重要。” 他的眼神如深海一般平静,手中的匕首却更加深入,手腕微微转动,匕首在他的身体里搅动。 第81章 宋知璋浑身抽搐,痛苦地睁大了眼睛。可这些,和四年前他父亲所受的折磨比起来,远远不够。 冬日,寒风呼啸,如同罡风刮骨,刺痛着脸颊。 宋知璋缓缓跪在地上,没了气息。 宋远行走上前来,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他与周景寒早已达成一致,今日来这小院,只是为了在老皇帝面前演一出戏,套出他父亲葬身何处。 但宋远行根本不相信,宋知璋会那么好心告诉周景寒真实地点,他一定会用周大人的遗体,一再要挟周景寒。 “我跟你一起找周大人的遗体。只要在京城,总会找到的。” 周景寒微微摇头:“不必了。父亲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我为此所困,受人威胁。” 他拍了拍心的位置:“这里记得就够了。” 宋远行没有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一起走出小院。 院外是一地的尸体,两个人踩过尸骨,慢慢走向远处。 …… 暮霭沉沉,黑云压城。 周景寒的身影隐没在宫墙的阴影之中,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缓步踏入停放先帝遗体的灵殿,昏黄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似随时都会熄灭。 周景寒目光一凛,抬手示意,身后两名黑衣人迅速上前,手脚麻利地将假尸首与老皇帝遗体替换。 当那具象征皇权更迭的棺木缓缓合上时,一场精心策划的假殡天,终究成了真丧仪。 所有的波谲云诡都淹没在这穿堂的微风之中,再无人知晓。 殡天大典如期举行,宋临主持大典。 各藩王虽各怀鬼胎,但朝堂之内有周景寒运筹帷幄,城门之外有宋远行重兵把守,谁也不敢轻易动手。 谁也没想到,就在殡天大典结束的第二天,晋王殿下惨死在官邸之中。 一时间流言纷扰,百姓们私下议论纷纷,都猜测是太子宋临为登基扫除障碍,要把藩王困杀于京城之中。 藩王们人人自危,终是联起手来,召集早已埋伏在京城之外的亲兵,与宋远行的大军对峙于城门之外。 城外战火一触即发,城内亦乱作一团。 不知从哪冒出来数百死士,仿若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趁乱在城中四处纵火、烧杀抢掠。 百姓们哭声震天,街道上烟火弥漫,人人担惊受怕。 “太子无能,都是他没有本事坐不稳这江山之主,才害得我们沦落战火!” 百姓的骂声不绝于耳,最终全部归咎于宋临之过。 面对城中之乱,宋临不得已调配城外一千精兵,进城协助御林军镇压祸乱的死士。 说来奇怪,那些死士原本隐于暗处,极难抓捕,自宋远行精兵进城后,犹如神助,不出三日便镇压了城内之乱。 京城中渐渐流传出一种风声:“那太子无能,甚至、甚至不如守城的宋将军!” 这样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在京城之内传开了。 等到宋临反应过来时,宋远行早已控制了京城。 从晋王暴毙,到城中之乱,宋临隐隐猜到了其中的缘由,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如今,藩王亲卫仍困守皇城,能解京城之乱的,只有宋远行一人了。 ** 皇宫内,周景寒依旧被困在东宫小院里。 他百无聊赖,只能坐在院中看天上的云彩。一扭头,看见了面色凝重的宋临。 微风拂过,撩起宋临的衣摆,露出他空荡荡的裤管。 宋临也低下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残缺的腿,不管他如何努力隐藏,终是会被人一眼看穿。 他面色一黯,眼中满是痛苦与不甘:“我本不该如此。” 周景寒凝视着天边流云,过了很久,才轻声道:“曾经,我也觉得我不该如此。可世上没有‘本该’。” 发生的事,也无法挽回。 周景寒为宋临倒了一杯茶。 茶香入鼻,宋临的心难得平静下来,他看向周景寒,最后一次询问:“真的没有破局之法了吗?” 周景寒垂眸,声音平淡:“殿下比谁都清楚,藩王心有不甘、大臣各谋出路,根源就在于你的腿疾。” 他一日残疾,别人就会蠢蠢欲动,试图取而代之。 宋临哑声道:“难道孤就这样等死?等着藩王打进来?等着宋远行尽收民心?” 周景寒抿唇不语,良久才道:“殿下信我吗?” “我从不怀疑你的能力,只问你的忠心!” 宋临握住周景寒的手,声音急切:“对孤忠心一次,可否?” 周景寒终于仰起头,神色坚毅:“殿下,御驾亲征吧,亲自到城外击退敌人,守护你的百姓。” “什么?”宋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腿……” 周景寒打断他的话:“此时此刻,你的百姓比什么都重要。” …… 城外,两军对垒,神色肃穆,就在剑拔弩张之际,忽然城门洞开。 宋临策马而出的身影震惊了所有人。他背脊挺直如松,丝毫不见残疾之态。 直到那支从城楼射来的羽箭穿透他的后背,他仍高举佩剑,嘶吼着“誓死卫城、守护百姓”的誓言。 声音顺着城门,传入京城,正瑟瑟发抖的百姓全都惊讶于这个传说中“残废阴狠”的“无能太子”,竟为了百姓做到如此地步。 整整两个时辰的激战,将士们在他的感召下奋勇杀敌,终于彻底歼灭藩王的力量。 可宋临早已支撑不住,从马背上重重跌落,再也没能站起来。 宋远行护他回城,经太医诊治,宋临双腿彻底残疾,终身只能靠轮椅行走。 在宋临昏迷不醒的日子里,宋远行悄然接手朝政。他自幼研习帝王之术,以惊人的效率收拾着残局。 朝堂之上,渐渐有人提起当年之事,这天下本就是宋临与宋远行的祖父共同打下来的,宋远行亦有继承大统的资格。 不过,因着宋临为民拼死而战一事,在百姓之中呼声很高,无人再清算他之前的过错。 宋临也知大势已去,主动提出搬离东宫,到避暑山庄修养身体,从此再未回京。 …… 周府内,所有行李已收拾完毕。 宋远行匆匆赶来,最后送周景寒一程,言语之中亦有挽留之意:“真的要走吗?” 周景寒笑笑,看着早已坐上马车的林轻音:“她不喜欢京城,我带她去别的地方转转。” 游山玩水、逛遍山河。把这些日子的担心受怕、惴惴不安,全都忘记。 宋远行明白他的决心,笑道:“你便甘心为了她,放弃这一切?” 周景寒没有说话,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个雪夜。 他刚到临川城,华灯初上,夜色渐深,正是万家团圆之际,满大街弥漫着年夜饭的味道。 他已多日未进食,唇角干裂,连润嗓子都疼。 他鼓起勇气,敲响了林府的大门,想借二两银子给爹娘下葬。 他记得他娘亲说过,林家老爷虽爱财如命,但林家夫人极为良善,定不会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可他没等来林家夫人,只看见四个壮汉从门内出来,举起了手中的木棍。 肩膀、肋骨、小腿……棍棒从四面八方袭来。 周景寒虽幼年学武,但双拳难敌四手。初时还能抵抗一二,直到后脑挨了狠狠一棍,眼前一黑踉跄跪倒在地。 棍棒立刻如雨点般落下,直打到他都感觉不到疼了。 街道上年夜饭的香气还在,可灯火已忽明忽暗,他的眼睛被血污糊住,早已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 像一条死狗被抬着,扔到了远远的角落里,冰雪落在他的身上,好像要将他彻底埋葬。 直到那温柔又急切的声音响起,周景寒透过眼中的血污看见了一个温柔的妇人。 他没见过这个妇人,但脑海中立刻想起了母亲的话:林家夫人极为良善。 他确认了她的身份。 可这位良善的林家夫人并没有获得上天的眷顾,在他被救下的半年之后,她的身体便走到了尽头。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林夫人躺在病床上,一边可惜为他织的棉衣还没织完,一边不舍地看着被拦在屋外的轻音。 至于林宏,早在她身体被拖垮之时,便有媒人陆续上门开始谋划“续弦”之事,哪有时间来看她一眼。 林夫人也不再奢望,只将希望全都寄托在眼前的少年身上:“景寒,我把轻音交给你,你替我照顾她好不好?” 周景寒转身,透过窗户缝隙,看向懵懂担忧的林轻音,就这样应下了她的一生:“好。” 思绪流转,回到眼前。周景寒看着宋远行,微微笑道:“我没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仇恨已报,他已一生无求。这条命,从今以后只属于她了。 宋远行知他无所求,亦不再挽留,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京城的位置还给你留着,玩累了再回来。” 第82章 周景寒没有答应,抬头看向马车里的林轻音,目光坚定:“听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