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回大秦开食肆》 第1章 [穿越重生] 《穿回大秦开食肆》作者:冰可乐【完结】 本书简介: 李卉没想到自己也有穿越的一天。 别人都是去什么唐宋,唯独她到了大秦。 不过也算专业对口,她本身也是研究秦汉史的。 还好副业也挺挺好,小某书的美食up主,勉强算个小粉红吧。 于是穿过来后,就决心靠自己的副业在大秦立足。 先是小吃摊,再是小食肆,做大做强,不在话下。 她以四十五度角的方式半躺半卷,因为她笃信—— 只要不下牌桌,就一切皆有可能;剩下的当然是吃吃喝喝喽! 咦,前面走来一个大秦兵马俑? 还频频对自己示好那种? 怎么办?要不要答应? 在线等,挺急的! 本文参考:《大秦穿越指南》《大秦帝国》《出土文献的视野重写秦汉史》等 排雷:是基于一定史实的基础上有私设,严格考据党不喜勿入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种田文 美食 励志 he 秦穿 主角视角李卉公子幸配角阿嫂,阿荇,阿侪等 一句话简介:先有事业,再谈爱情 立意:自力更生,谢绝躺平 第1章 身在何处哎呀,不好,竟然遇到穿越!…… “爹,娘,卉妹醒了!卉妹醒了!” 李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发现除了刚才耳边的那一道激动到快要刺破耳膜的女声,和叮叮咚咚跑向屋外的脚步声外,整个小屋里就只有她一人。 趁着这个空档,她上下打量着自己: 上袄下裙,头发随便挽成了一个发髻,可能躺着的时间比较久,皱巴又蓬松。 然后再左右打量着这间小屋: 推一下就吱呀的小木窗,动一动就硌得慌的小木床,床脚居然还放着织布机? 她试探着走过去看,见那架织布机吃了灰,一碰还“咯吱”乱叫,一看就不常用。 “我这是在哪?我明明还在陕西博物馆参观啊?” 这话倒是不假。她原本是大学的历史文化学院讲师,学术方向是秦汉断代史。 她趁着暑假一路从凉都六盘水往川西再向北到了古都西安,就为了在四十多度的高温里去看她们秦汉研究者心中的天堂——始皇帝陵。 可原本要去的这天早上,她兴奋了大半夜却在清晨时睡得不省人事,导游电话的轮番轰炸都没有把她喊醒。 等她终于接到电话时,导游已经带着一大堆人马看完黄帝陵启程去华清池了! 导游小姑娘跟她差不多大,李卉也不想为难她,就在电话里说,反正之前也预约了今天下午去陕博的票,“你不管我了,今天我自由行吧。” 于是,李卉又在酒店里闷头睡到下午两点,闹钟再次响起时她这次没有错过。她点的油泼面也刚好送到,洗漱完吃得饱饱的,把她在川西买的一个银镯子往手腕上一套,就出了门。 “我穿越了?”“我是怎么穿越过来的呢?” 等之前那个慌慌张张的年轻妇人踉跄出门,叫来三个同样慌张的人到她跟前时,李卉还在想这两个终极问题。 看那模样,其中一个是年轻壮汉,李卉猜他应是那年轻妇人的丈夫;另外两个就好辨认了,差不多年近半百,头发也白了许多,显然这便是“爹”和“娘”了。 还没等她开口,那阿娘就一个箭步扑上来一把抱住她:“卉娘啊,你可算醒啦!” 李卉心想这倒好,之前某部穿越电视剧的桥段真的被她撞上了,她穿越了!她真的穿越了!再看两位男性戴着黑头巾,这不就是大秦“黔首”的典型标志吗? 天啊,她来到了大秦!她真的到了大秦! 然后更巧的是,原身在这个家里的名字还和她的重合,单名就叫一个“卉”字。 “你可不知道啊”,那位阿娘抹了把眼泪,“从去年过年到现在你一直昏睡不醒,请了多少个郎中来看都摇头,还好你阿嫂天天都来看你,太好了太好了,你真的醒了!” 既然喊她“阿嫂”,那么那位青壮年男性就是大哥了。 只见他也眼圈红红,李卉简单地理解为,看到妹妹突然醒转的喜极而泣。 哎,李卉此刻内心真的凌乱,可她又不能把真相和盘托出。 在这个无论做什么都要看《日书》(类似于前世的塔罗牌或者算卦的书)的朝代,她说出来的话绝对会被视作风言风语,说不定这里的亲人们还会大义灭亲,把她扭送到官府,再获得个街谈巷议的好名声。 算了,事急从权,李卉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是保命要紧。 “卉妹,你这个镯子不是都已经断掉了吗?怎么又戴上了?” 大哥指着她手腕处的那个足银的镯子问。 李卉低下头去。 她发现被她大哥质疑断掉的镯子,此刻正完好无损地戴在她手上,而且这个镯子的花纹就跟她穿越前在陕博的一个展台里看到的那只断了的镯子一模一样。 “大概穿越就在那一刻发生的吧。”在四个人几张嘴的叽叽喳喳中,李卉难得找到了这一世和前世的关联点,心中莫名兴奋,连眼神里也有了几丝神采。 而她自己清楚地知道,她现在手上戴的这个镯子,并不是原身的。原身的那只如果没猜错的话就应该是陕博展台上的那一只。 而她自己手上这只,则说来又话长了。 她在川西玩时,走进一个彝族村落,刚好遇到一个老阿嬷在叮叮当当簪银子,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雕蝴蝶,李卉看得正入神,却见那个老阿嬷把打好的银镯子递给她:“姑娘,送给你做个纪念,相信我,你会有一段非常传奇的经历。” 送是不可能的,但李卉起初也没打算把镯子买下来。因为她怕这是为了兜售手镯而一贯有的话术,一旦她接了手,没有几大千是下不来的。 可奇怪的是,这个老阿嬷真的就那么气定神闲,却又不由分说地递给了她。 现在,她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那个手镯,相信了老阿嬷说的话—— 都神奇到,水灵灵地穿越了!这该死的宿命感。 “哎——”卉娘在心里长叹一声,估计在她之前的那个时代,父母估计已经急得焦头烂额,可她现在也回不去啊,于是她打定主意,在找到回去的契机之前,就暂时借用原身的身体,在大秦苟一段时间。 幸好她是研究秦汉的,所以不容易露馅。 只是她知道,在唐宋以前,普通人其实一直都吃得不怎么样,一看她大哥大嫂和爹娘的面色就明白了。 但让她感动的是,阿娘旋风一般地从后院的厨房里端了一碗鸡汤来。 鸡汤还是合着红枣炖的,上头飘着油汪汪的油星儿,这可是她穿过来后的第一顿饭,李卉突然就有了食欲,纯天然无添加的跑山鸡,肉肯定好吃。 瞧,一个粗粗的大鸡腿就卧在碗里头呢。 前世在城市里,自己虽然也是业余的美食up主,平时做做饭,拍拍视频,从她读大学的时候就开始经营自己的账号,至今工作已有三四个年头,算起来粉丝也早就破了5万加。但能买到的食材也只有市场上用烂了的肉鸡,肉鸭,但是观众们也只有接受的份儿,毕竟要在钢筋丛林里找原生态,这无疑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啊。 现在,原生态的鸡肉汤就摆在她跟前,一种前所未有的饥饿感席卷全身,让她迫不及待地端起碗来,“咕咚咕咚”几口就想把它喝光。 须臾之间,一碗鸡汤下肚,李卉终于说出来到大秦的第一句话: “爹,娘,我还是很饿。我还要吃。” 听到这句话后大家的反应都是齐刷刷地扭过头去抹眼泪,然后阿嫂第一个反应过来,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儿,端起空碗就又要到后厨去。 大哥却伸出手,拦住了她。 ——咋滴,我还不能再喝一碗鸡汤啦? 李卉在心里暗暗蛐蛐她这个大哥,连大嫂都二话没说要去盛,你还跟我是血缘至亲呢,咋还抠搜上了? “卉妹长久卧床,一时醒转,此刻怕是不能大补,要慢慢来才是。” 一旁的爹娘也忙不迭地点头。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我错怪他了! 李卉于是不再东想西想,又慢慢趟回去,想要闭上眼睛休息。 “一次不能吃急了,锅里反正还有,就先在灶上用火煨着,再等上半个时辰罢。” 可阿娘却以为她又要长久地睡过去,便不放心地对大哥和阿爹说: “不如你俩先去忙,这里有我和阿眉就够了。” 阿眉就 是大嫂。方才看了一圈,见原身卉娘闺房里陈设也简洁一般,可见这个家里也不富裕。那么正因如此,阿娘才看不得闲人,总得让他们去做点事才好。 “正好,我和阿爹到后山去再晃两圈,争取再打一两只野兔子野鸡一类的回来。”大哥道,“卉妹昏迷方醒,需要吃点好的,身子才恢复得快。” 第2章 ——李卉此刻觉得自己刚才吐槽大哥的话说的有点太早了,血缘还是很有用哈? 被cue到的大嫂自然就留下来了,和阿娘一起一前一后坐在床沿上,像看西洋镜那样看着自己。李卉想,那这还怎么睡得着? 于是她只好撑开眼睛,想转移注意力一样盯着那个老旧的织布机看。 她不得不再次感叹,老祖宗智慧就是厉害,这么早就有这样先进的织布机可用。 “阿娘,能把织布机从我的屋子里挪出去吗?” ——再好用的东西放在她的房间里,她又不会织,浪费不说,还占空间。 按说,秦朝女性一般都会织布,但她是个穿越过来的,为了不为难自己,她决定在这件事情上躺平摆烂,那织布机一看就工序繁琐,她可是个学历史的文科生,铁定是玩不转的。 说完这句话后,李卉见她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会儿没说话。 最后还得是阿娘,“哎,好,好,好。今儿你突然醒转过来,我们还以为是不是……回光返照,或是被鬼魂附体,如今看来,确实是咱们的卉娘。” 哦,听出来了,看来原身也不爱摆弄织布机! “说起来可能是咱们逼迫你太过,非要让你学织布,这才让你终日郁郁寡欢……” 阿娘的悔意又要化作泪水,“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娘也不再强求你了。” 呼——李卉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哎慢着,鬼魂附体?李卉不禁心中失笑,过后却又酸涩不已,看来古人真的一点儿都不封建,说话也是想说什么就说。可她要怎么跟这对婆媳说,此刻在她们面前的十二岁少女,并非原身,她们原来的女儿(妹妹)可能早已离开? 第2章 吃饱再说没有什么比先吃饱更重要…… 不过,初到大秦,李卉还没通达到要替原身找出路的地步来。 显而易见,她自己的处境反而更糟。 如果把真话说了,被大义灭亲反而倒还好,说不定自己死了也就回去了;可若说了真话却反而被原身一家认为自己醒而复疯,自己又回不去,岂不是进退两难? 一番思量后,她决定试着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卉娘”,还能怎么办,只能先苟着。 在床上又躺到了下午,眼看着日薄西山,她便想挣扎着起床。 前世她对中医很感兴趣,医书里便常提到,“久坐伤气”,那么同理,久躺也是。 为了不让自己喝了的鸡汤吃了的鸡腿肉报废,李卉决定到院子里去,找点事做。 院门口恰好一阵风,倒是把厨房里的柴火香味送了过来。 “我去看看,能不能帮上点什么忙。” 李卉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她想自己吃了那么大一碗鸡肉,光是躺着这么快就饿了,那么还在忙碌的爹娘和兄嫂呢? 院落不大,李卉几步便到了。 正低头往锅里放豆苗的阿嫂见门口来了个人影,还以为是阿娘: “阿娘,这里有我就好啦,您织布也累,去歇会儿吧,饭好了我喊您。” 李卉见她手脚麻利,再想到自己吃过的那碗鸡肉,便知阿嫂厨艺不错。 现在一听她这样说话,又觉得她心地也善良,她喜欢这个阿嫂。 “不是阿娘,是我,卉娘。” 这还是李卉第一次用先秦时期的称呼来自称。别说,心中还真有股奇妙的感觉。 “啊?卉娘啊,你怎么起来啦?再多躺会吧,你身子弱,往后可更要注意些呀。” 阿嫂忙中叮嘱,在李卉听来有些絮叨,更多的还是温暖。 她忙问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可阿嫂怎么都不肯她动手,这倒让李卉出乎意料。 可李卉来都来了,再说家中并不见大哥和阿爹,就知道他们出门打猎还没回来。 于是她便从柴门背后拿了一把扫帚就往院子里跑,力所能及,扫地还是可以的。 可她“刷刷刷”扫了没几下,阿嫂又出来赶她: “二月的风还裹着寒呢,可要仔细你的身子骨,到时候可不是几碗鸡汤和几副汤药就能成的。” 说着还要来抢李卉手里的扫帚,几番拉扯之间,连阿娘都从隔壁房里探出头来: “你俩在干嘛?又吵起来啦?都多大人了,阿卉啊,你多少要懂事一点嘛。” 嗯?难不成原身总是和阿嫂吵架拌嘴? 李卉看了一眼面露尴尬的阿嫂,心中也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这回,阿嫂却答得快: “阿娘,没事的,是卉妹一定要抢着干活,我不让,这才打扰到您。” “啊?原来是这样”,阿娘便调转了头,对着李卉道,“勤快点是好事。” “你就让她做点事嘛”,这句话是对阿嫂说的,“总比她之前不想做事要好得多。” 可阿嫂把这句话还是只听进去了一半,不由分说地就要把李卉拽进去。 “厨房里暖和点儿”,阿嫂看了她一眼,也不跟她犟了,“这样,你帮我把这些豆苗择一下,一会儿煮羹吃。” 李卉道了一声好,又听阿嫂说要仔细一点,做饭的时候最好是把头发挽着点,不然头发丝掉进去,不太好。 “好。”李卉想起自己前世也是个兼职的美食博主,对阿嫂的这点提醒倒是觉得很中肯。见阿嫂说完这句话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就有些难为情地补充:“卉娘莫见怪哈,阿嫂也是无心的。” 李卉大度地笑笑,说无妨,阿嫂提醒得对。“做吃食就是要干净一些才好。” “对嘛!”阿嫂一边拿木勺在锅里搅拌,一边颇为意外又十分感慨地说:“卉娘,你这回醒转过来,真的跟从前不一样了,真好。” 李卉手边理着豆苗,见锅里水开了,就不顾蒸腾烫手的热气,直接往里一倒,她也没继续追问。倒是在心里盘算起从前原身为什么爱和阿嫂犟,应该就是阿嫂唠叨了点,什么事都爱管一点,嘴碎了一点而已;原身又不爱动弹,不爱做事,所以就觉得烦了点。 而这些在李卉看来,倒都不是什么致命的缺点。 不多时,阿爹和大哥也回来了。 在厨房里李卉就听到了他们的呼喊声: “阿眉,快来,把这条鱼烤上,咱们暮食加个菜!” 而李卉见阿嫂手上正忙着,自己便先一步出来,就要从大哥手中把鱼接过来。 “阿眉”,大哥明显手指一顿,“卉娘?怎么是你?” “大哥这话说的,怎么就不能是我呀?”李卉轻松一笑,竟和他开起了玩笑。 阿爹正在一旁擦弓箭,见小女儿如此,眼中也满是诧异,不过话说出口却是: “哈哈哈!阿卉这样很好,有生气,也有朝气,鬼门关走一遭,到底想明白了。” 方才在厨房里,阿卉侧面打听了一些原身从前的事情,总的来说就是整日慵懒,不想干活,除了这个朝代需要女子们会的织布技能之外,其他的也一概不想动,整日就是郁郁寡欢,“像是被厉鬼附身一般”,后来就一直躺着昏睡过去。 李卉知道,秦朝是一个极度崇尚个人建功立业的朝代,可以说人人都以躺平为耻,打仗的想数人头挣军功,养牛的想把牛养得膘肥体壮得赏钱,就连猎户们都知道多往各处山林跑几趟,打了猎物去卖了换钱。 而这个朝代的女性更是想要自立,不想靠娘家或是以后的夫家养活,所以原身在这样的环境中,自己肯定就是个异类了。 “阿爹,女儿不孝,这些时日让您们多操心了。” 家里出现一个这样的人,整个家庭都要跟着提心吊胆。她甚至想,原身会不会也是穿越的,只是碰巧来到这个时代,想要躺平而不得,因不被理解才郁郁而终。 她甚至觉得自己这个熬夜科研加班狗和剪视频应对甲方爸爸五彩斑斓的黑的自媒体美食博主,还真是来对了地方。 “希望你也能真正穿到一个以躺平为乐的地方和时代。” 最后这句话是真的,也算是全了她借用原身这具身体的一场缘分吧。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秦朝人很看重家庭和睦,爹娘的出言安慰也是真心,李卉倒是很受用。 虽说她一直想要帮忙,但却只有跑跑递递打打下手,真正刷洗烤盘,把鱼开膛破肚,码葱姜大酱等蘸料,都是爹娘和兄嫂几人合力完成的。 鱼很快就烤好了,鱼皮烤得焦黄,肉透着油香,切下来一大块放自己的食案上,用筷子小心将鱼刺剔除,再一口喂进嘴里,连着那一股酱香,充斥着整个口腔。 李卉觉得甚是满足。 秦人一日只吃两顿,早饭尚可简单,但暮食,也就是晚食是必须要多吃一些。 不然从下午四点一直到第二日早上八九点,才能再吃一顿饭,那可就遭老罪了。 李卉不仅把大嫂他们给她夹的鱼都吃了,还就着酸葱头吃了两碗豆饭,喝了一碗霍菜羹,又吃了一碗鸡肉,才觉得腹中踏实。 第3章 却不知家人们都被她吃饭的样子吓了一跳,纷纷喊她慢点吃别噎着,锅里还有。 她就是怕自己吃不饱,所以就不想管什么仪态举止的,先吃饱了再说。 “明日再炖一只兔子”,大哥舀起锅里最后的一点鸡肉,他朝大嫂吩咐道。 原本他们一共猎了三只野兔几只山雀,想都拿到市集上去卖掉。因着存了这个心思,他和阿爹才拐到后山脚下那条河边去抓的这条鱼,可如今见卉妹这样,他又有些不忍心了,就说只卖两只,剩下的山雀和兔肉都自家吃了。 李卉心中便更觉得大哥憨厚可亲起来,在秦朝,普通人家一个月能吃上一两回肉都算是小康生活,而她才穿过来这一日,不仅吃了鸡又吃了鱼,明日还有兔肉吃,不得不说,原身一家真的对她很好,而且是真心实意的那种好。 “明日我再拿几个鸡蛋过来。” 吃完暮食,阿嫂帮着阿娘收拾完后厨,便要跟着大哥回去。 秦人很重小家庭,但凡是有成年子女结了婚都要分家出去,这一点倒是跟前世有点像。李卉也是学了历史主攻秦汉后才知道,大秦或许根本就不是她之前所了解的那样,这下她更是能身体力行地有所体会。 甚至她想等后面如果有机会再回到前世,一定写本《入秦手纪》,一定会大火。 阿嫂说着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又把李卉喊过来,说现在时候还早,干脆就跟我们去取一趟。 李卉心道,这个阿嫂真心好。于是在得到阿娘同意后,便拿了个竹篮,里头铺了一块废旧的麻布,轻轻松松就出了门。 到了才知道,大哥和大嫂虽然分了家,却并没有住太远,就跟她现在所住的平安巷,隔了两条巷子,在一个名叫杏花巷的地方。 所以在她出事后,大哥大嫂几乎每日都会过来爹娘这边,便也是因为住的近。 “这里一共有十个鸡蛋”,阿嫂不由分说地全都要拿给她,李卉却记得临走前阿娘把她拉到一边的小声叮嘱,不管大嫂拿多少,她都坚决只收一半。 是啊,看那鸡蛋擦得近乎一尘不染,就知道阿嫂平日里也节俭,她就算是再想吃饱饭,也不能全数拿去,那样她会良心不安的。 二月春耕正是忙,她吃了那么多肉和菜,也要帮着做点什么。 第3章 学做蒸饼全家人好像都还没适应? 但似乎,全家人都还没适应她的上进。 也似乎,他们也都还没想好让她帮着做什么。 这不,第二天一早,天刚微微亮,李卉就听到屋外院内悉悉索索的声音。间或还有阿爹阿娘腾背篓的响动,大嫂往大哥肩上压水桶时的叮嘱,甚至她还听到阿娘喊他们声音小些,再小些,“不然吵醒了卉娘,大家做事都要耽误。” 这话说的,李卉心道,竟不知原身之前风评竟这样差。 她翻了个身,心想今日无论如何也要从此开始,扭转局面。 但不想方才还赌气睡不着的李卉,在院内鸡鸣声复归于静后,又睡了半个时辰。 “嗨呀”,她不争气地打着哈欠,“看来身体的惰性连穿越的bug都修复不好啊。” 抱怨了一通,又在床上翻了几个滚儿,直到睡意完全退去,这才翻身坐起。 李卉拉开门,早春的风便将她吹得更加清醒。 后厨那边,阿嫂听到她这边的响动,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卉娘起来了吗?” 经过这两天,李卉已经逐步适应别人喊她“卉娘”,回答的速度自然也是越来越快:“嗯,阿嫂,是我。我来打盆水洗把脸。” 大秦能养得起奴仆婢女的非富即贵,普通人家凡事只能亲力亲为。所以她一早醒来,是不会有奴仆婢女端着水在门口等着的。这个倒是她能接受的,作为一个现代人,她不愿意看到人和人之间的等级鸿沟。 “好,你来。”大嫂答,“我给你舀好。” “多谢阿嫂。”李卉说得真心实意。因为她用手试了试水温,不烫不凉刚刚好。 李卉方才进来时,连阿娘都不曾看到。 从大嫂口中得知,二月春耕,秦人的传统都是无论男女老少,都要下地。春要抢种,秋要抢收,向天要饭的日子确实辛苦。她在心中这样想了会儿,不过她研读秦汉多年,深知秦人好耕战,粮食有了收成,前方战事便有了保障,此时的大秦周围群狼环伺,若不努力经营耕作,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便会很难过。 原身的懒惰是原身的,现在这具身体是她占着,那她就要做出一些改变。 当这个想法再一次变得强烈,李卉已经洗好了脸,准备挽起袖子干活。 “阿嫂,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李卉见一旁的陶钵里有跟前世的面粉一样的东西,但她记得这时候普通人家是不太能吃得起精细面粉的。果然,她一摸,虽说是粉,但颗粒感很强,一看就是磨得不精细。但是这种粗粮的饱腹感很强。 “做蒸饼。咱们今日朝食就吃这个。”阿嫂往灶间添了一把柴,火又旺了些。她边把火钳往灶孔里钻了几下,“火大点熟得快些,一会儿咱们一起往田间去送饭。” “好嘞。”李卉照做。 她第一次只加了小半碗水,发现还有些干,就又添了一次这回麦粉就软硬刚好。 阿嫂忙完手边的,就过来验收她帮忙的成果。 阿嫂把戳进面团的手指拿出来,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天就不做汤饼,一会儿直接上锅蒸熟,这就是蒸饼。” 李卉点头,“那我来烧火。” “卉娘,你几时学会的和面?还和得这样好。” 见阿嫂这样问她,李卉早也就想到了说辞:“从前只是我犯懒不愿意做嘛,看阿嫂做了那么多次,再笨也看会了嘛。” 这个回答重点是在夸阿嫂,她听出来了。人在被夸的时候最容易放松警惕,也就不怎么计较她话里的漏洞——如果原身一直都对这些家务劳动并不热衷,还经常和阿嫂吵架拌嘴,怎么肯上心去学? 不过李卉也不想太内耗,既然来了,就活在当下吧,等哪一天她们了异常,就再做打算也不迟。 “诺,拿去玩儿吧。” 让李卉意外的是,阿嫂竟然从面钵里揪出来一小块,递给她。 这熟悉的动作让她想起了前世的外婆。每当她寒假去找外婆时,外婆的家乡就会舂糯米打糍粑,舂好的糯米团软软的黏黏的,偏又是她的最爱,外婆便会揪一小坨拿给她,或吃或玩,都随她。 “阿嫂,这……”李卉一时感到窝心,眼都热了起来,她这是把自己当小孩了呀。 “噢?你以前老是趁我和面不注意时,揪一团去玩……”阿嫂解释道,前两年她刚嫁过来时,“我俩那时候关系好,只不过后来嘛……” “后来不知为何自己性情大变”,李卉接过话头,“现在我迷途知返了,阿嫂,以后咱俩还跟从前一样好。我保证。” “哎,好,好嘞。”阿嫂抹了抹眼睛,“那你快去玩,待会儿饭好了我喊你。” “不,卉娘不走,卉娘帮阿嫂烧火打下手。” 李卉道,“从前我不懂事,给阿嫂添了不少堵,以后阿嫂做饭我烧火,阿嫂打渔我递竿,阿嫂喊往东,我绝对不西走。” “你这孩子。”阿嫂嘴上虽埋 怨,心里却很受用,“那这样,蒸饼需要加大火力,你再加把柴。” 等坐在灶门前的李卉都闻到了麦香,蒸饼便熟了。 阿嫂撕了一小块在嘴里尝,再把另外一半递给凑过去的李卉。 嗯,跟前世的精细面分一比虽然粗粝,也不是很甜,但这样份量的主食也是大秦老百姓很珍惜的,阿嫂还放了不少麦芽糖呢,李卉从阿嫂期待目光就能看出来。 于是她嚼了几口,点了点头:“好吃。真的很好吃。” “只是有点干”,她扭过头去喝了大半碗开水。 “今日便罢了”,阿嫂边把热乎的蒸饼装盘里,再放进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竹篮。 阿嫂说,这样的蒸饼还真得配上些汤水吃,“明日我们就做汤饼送去吧。” 这样的盘算只是给了明天,但阿嫂还是从地窖里拿了两颗白菜来,洗洗涮涮切切,很快一锅鲜美的白菜汤就做好了。 李卉按照阿嫂的吩咐,舀了两碗起来她俩在家吃,剩下的都装进了竹篮,有汤有饼,爹娘和大哥都是干力气活呢,一定要吃饱吃好,春耕才能做好呢。 朝食是前世的八九点钟左右,若是工作日时,李卉的早餐时间一般在七点左右,有时候要上早上第一节的话,为了多睡几分钟几乎都吃不上早饭。若是双休日,头天熬夜剪视频,她一般又要睡到十点多钟,起来吃个brunch(早午餐)就好。 而在大秦,照这个架势,春耕每天都是工作日,那么早餐就一定要好好吃了。 这顿朝食,李卉吃了四个蒸饼,份量大概相当于肯德基的两个老北京鸡肉卷,再加上阿嫂没喝完的半碗白菜汤,等她洗了碗筷出门时,都还在打饱嗝。 第4章 “一会儿要下地干活,而且暮食要到下午三四点了,这样吃也行的。”李卉怕自己长胖,但又转念一想,都穿越了,之前那套白幼瘦根本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凭什么她不能拥有健美身材,“再说我又不胖。” 最后这句话阿嫂听见了,“你还胖?大病了一场,得吃多少才能补起来啊。” 嘿嘿,好的,负罪感瞬间归零。 田地不算太远,但李卉还是跟着阿嫂走了好长一段路。 等到了自家的那块秧田,见到爹娘时,倒是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大哥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阿卉也来了?” “嗯,大哥”,李卉抢着说,“你们都快来吃饭,我和阿嫂都吃过了。” 她看着阿嫂绕了一大圈走到旁边的一块地里,给正在犁田的大哥递过去一条汗巾,然后再塞了一把干草给正累得喘粗气的牛。 李卉明白了,耕牛是农家壮劳力,人吃饭时,也要给牛带,这是最起码的尊重。 而李卉则在原地没动,把带来的韭菜酱一点一点往蒸饼上抹。 秦人爱吃酱,几乎所有能想到的都能拿来做酱,这是李卉很是佩服的生存智慧。等着爹娘和大哥都围过来吃饭时,她挽起裤腿就要下田。 “你做什么?”阿娘着急,一巴掌就打在她背上,“大病初愈的人,还没好利索,别想着下地干活!” 虽然阿娘从前总是嫌弃她这也不干那也不干,但现在她知道上进了,却又责骂起来。所为的不过就是她的身心健康而已。 李卉能理解,她道:“阿娘,我都好了,想帮你们做点事嘛。” “那也要等过几日,找了郎中来看了,才好下定论。” 阿娘坚持,阿爹便不好说什么,“卉娘,就听你阿娘的。再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说了,你现在也是在帮我们做事嘛,你醒了,你阿嫂要轻松不少呢。” 阿爹一眼就看出来今天的蒸饼就是她俩一起做的,要是从前自家闺女和儿媳妇关系不好,他都不敢说这话。现在他就没这些顾虑。 “是的,卉娘很有天分,今儿的面和得很劲道。” 说话间阿嫂已到她身旁,忙不迭给她递话头,让她不要再固执,惹得阿娘不快。 “好嘛”,李卉果然软了下去。 饭也很快吃完,一家人又要各自忙碌。这次阿嫂也加入了劳动,帮着插起了秧。 于是,田埂边便只剩下就着田里的水刷碗的李卉。甚至,今日是蒸饼,这个碗都不用怎么刷,只需用水稍微一冲,回家再用井水涮一遍就齐活。 “啊,好闲啊!”她百无聊赖地往水里扔石子儿,近处的几条小鱼惊得四处逃窜。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爹娘,这些鱼是您买了来养在田里的吗?” 阿爹却说并不是,“现在这么忙,哪有心思弄这些。” 大家都忙,可她闲啊—— “爹娘,我想去趟市集逛逛,您们给我拿些钱,可好?” 第4章 买鱼苗先去逛个街吧! “倒也不是不行”,阿娘见她有了想做事心气儿,掏钱也很爽快。 “只是小心些,走慢些,噢对了还有,日落前必须要回田边来,咱们一道回家。” 李卉从她手上接过五个钱来,高兴地应着,而走到田埂尽头时,见另一块田里的阿嫂也招手示意她过去,也给了她两个钱。 阿娘眼尖,看见了,便道:“你们的钱自己留着嘛,给她干什么?” “是咧,小孩子有钱就乱花,你们以后还要养娃,钱可要算着花才好。” 阿爹说不来什么漂亮话,但这通话说出来,李卉见哥嫂也并未反驳。 李卉心想,果然是时代不同,人的思想观念就不一样。方才阿爹这番话若是在前世说出来,那她的阿嫂一定会不高兴,认为公爹是在催生;而在秦朝,人们都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越多越好,多个人就是多个劳动力,就有振兴家业的机会呢。 于是她嘿嘿一笑,“阿嫂是喜欢我,所以才给我钱花。放心嘛,爹娘,等大哥他们的娃出生,我这个当小姑的,给她买吃的买穿的,她要什么我就给买什么。” “你这女娃娃,嘴上没个数,未婚未嫁女子,把生娃挂嘴边,也不害臊。” 阿娘怼了她一句,却被阿爹拉住了,小声道: “现在她这样也挺好,难不成你还想她跟从前一样,死不来气?” “对喽”,大哥也帮腔,“卉娘这样蛮好,钱花了再挣就是了,精神头好就行。” 哇,李卉心中暗爽,连大哥也是个“妹控”,嗯,原身的卉娘啊,你命真好啊! 市集设在长宁街上,离农田这边还是有一定距离。 李卉上了官道,在路旁等了会儿,见有一辆驴车过来,她一招手,递了个钱出去,不多时,便到了长宁街市集的门口。 她下了车,在门口跟守卫说自己想进去逛街,还毕恭毕敬地展示了自己背的一个空空如也的竹篓:“这位大哥,我是附近平安巷的,爹娘在地里忙活,嘱咐我来市集买两条鱼回去烧,劳您行个方便,我做饭速度慢,得快些,不然就没得吃了。” “你这丫头,口齿倒是伶俐”,那位大哥见李卉“小小年纪”见了官差能说这一杆子话,不怕人不怕生,便有心帮她一把,“既如此,便快去吧。” 说着他还亲手开了旁边的栅栏,李卉道了谢,便像一尾鱼儿入海,融进了市集。 “哎,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还能靠卖萌获得方便……” 心里的话想了一半,李卉才猛拍脑袋,“嗨呀,又忘了!” 她现在才十二岁,正是妥妥的甜妹一枚哒嘛! 进得市集来,李卉感受到的便是两千多年前,最原始的市集的热闹。 果然,种花家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爱吃个饭逛个街。 李卉心里虽然打趣着,但脚步却不曾停歇过。 她方才跟守卫大哥说的,也不全然是撒谎。她要买鱼是不假,但她想买的却不是今晚红烧或清蒸的大鱼,而是要往秧田里养着的鱼苗。 前世的她就很喜欢吃鱼,有时候工作累了,她就喜欢跑到城市近郊,找一个农家乐,一钓就是一整天;当然运气好的话能钓起来一两条,更多的时候就是买村民田里的鱼,他们管这叫“稻花鱼”。 稻花鱼口感比一般水库的鱼更好,上一世她买鱼来吃,这一世她便养鱼来吃。 没准还可以有更多的商机,这家人这么好,她想多找点赚钱的机会。 “大娘,这些鱼苗 怎么卖呀?” 秦朝的市集上,卖鱼卖菜卖瓜果的都有专门的区域,当然味道也是独一份,李卉这句话便是忍着空气中弥漫的,把鱼开肠破肚后的血腥气问的。 “哦?”那位大娘见买主是个小女娃,也没有不上心,李卉见她这样,便知道她十个实诚人,不会坑自己。不过,打眼一看周围,不管是哪家摊位上,卖的商品都标好了价签,她这个担心也是多余的。但就算是这样,李卉还是愿意摊主是个好人,不然她才十二岁呢,被人坑得可能会颗粒无收。 “你要单买这些鱼苗啊?” 这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新鲜的只是一个小女娃来买,说要回去养起来。 那大娘担心她回去是养缸子里,还跟她说容易死,如果要玩儿可以送她几条。 李卉就再次把爹娘搬出来:“爹娘都还在田里插秧,好婶子,您就把这些鱼苗都卖给我吧,实在是他们想买回去养鱼塘里,偏自己又走不开,这才派了我来……” “哦,原是这样的。”那大娘这回彻底放了心,按照一个钱十条鱼苗的价格给她装了四个钱的,后来见也不剩几条了,就索性连装鱼苗的土缸子也一起送了她。 李卉得了便宜,嘴自然甜津津的:“谢谢婶子,下回还来您这买。” “哈哈,好”,那大娘还让她回去路上慢些,水洒了的话,鱼就干死了,不值当。 这些话李卉都一一答应着,来了趟市集,就顾着买鱼苗了,不过她也看得开,以后有的是机会过来,也不在这一次两次的。 等她小心翼翼地把四十大几条鱼苗运回田边时,已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阿爹,阿娘,大哥,嫂子,你们谁得空,快来帮我一下……” 听到李卉这样喊,大哥离得最近,赶紧快步过来把鱼苗接了过去。 “你买……这些鱼苗来干啥?”大哥吃惊时也容易咋呼,李卉笑着想果然是她哥。 “嘘,小点声”,李卉道,“别人听见就都去买了来养,到时稻花鱼就不值钱啦!” “鱼本身也没多贵啊”,大哥虽然依旧不理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帮她抱着,等到了爹娘跟前,才小声嘟囔,“何必费这个大劲自己来养?要吃的话去买就是啦!” “你妹妹难得做件事,就让她去折腾嘛。” 第5章 听阿娘将她要养鱼当成是折腾,意思就是,成了就成了,不成也无所谓。 李卉一下子就来了心气儿:“阿娘您织布挣钱虽然多,但那多费眼睛呐,我可不愿意您一直织布;还有阿爹,跟地里刨食,就是看老天爷脸色吃饭,几乎全年无休;就算是大哥有军籍,平日里站站岗还好,但一旦战事来了,那过的都是脑袋拴在腰上过日子。我这回买的鱼苗回来,就把它养在秧田里,等过几个月就可以卖了,多条路子多笔钱不是吗?再说您们也可以轻松一些呀!” 说到动情处,李卉自己也鼻子一酸,她又有了一种在前世时被人曲解时的委屈。 “难为卉妹是替我们这个大家庭在谋算”,大嫂见她那委屈的样子,分明是共了情,“你大哥不懂你,没事儿,阿嫂支持你。” 她没敢说另外两位长辈的话,只说她自己,“来,我帮你把它们倒进田里。” 决定去买和从市集回来,李卉忐忑了一路;结果倒下去一分钟不到,但她听了鱼儿入水的响动,心里还是有期待的: “爹娘放心,我只买了三个钱的,就算亏也亏不了多少。” 阿娘接到李卉递给她剩下的那些钱,才回过神来,“我还想着你是给自己买零嘴吃食去了,难为你,不过既然都买回来了,就让它们在稻田里养着。原是阿娘不是,不该说刚才那句话,你有心做事情,这样很好,我们大家也都支持你。” 李卉这才咧开嘴笑了。 她看田里的秧苗才插了一半,说什么也要下田来帮忙。 大家都拗不过她,便也只好让她脱鞋挽裤地下了田。 田里的淤泥到了小腿肚,方才倒下的那些鱼苗像认识她似的,纷纷围她脚边来。 “鱼儿啊,你们一定要可劲儿长啊,到时候再给你们添一堆小伙伴儿……” 李卉知道水稻六七月间就能成熟,鱼长三四个月怎么也长得膘肥体壮了。到时候卖掉再买一批鱼苗来,这样就是鱼生鱼,钱自然也就生钱啦! 到时候要说想吃怎样的鱼没有?过来捉就是啦!还不用大老远跑市集去一趟! “卉妹,你在叨叨啥呢?” 阿嫂见她埋着头插秧,嘴上又振振有词,便凑过来问她。 “啊,阿嫂,我是在想……今日的暮食又可以加个菜啦!” 她右手上捉住的是一只田鸡——就是前世所说的“青蛙”。 那田鸡正在做最后的挣扎,泥水溅得李卉满脸都是。 她这幅滑稽的样子也没能打消大嫂心中的疑惑: “田鸡用来做酱还差不多,这能当菜吃?” 第5章 田鸡入馔青蛙也能做酱吃? “当然能啦”,李卉抹了一把脸,其实是为了把先前的泥浆擦掉。 她几下把自己收拾干净,自告奋勇地要把篓子里的十几只田鸡扛回家。 可阿爹却不想这么早收工,春耕夏种秋收都要抢天时,他看了一眼儿子儿媳还有一旁的妻女,用不大的声量说起自己的决定: “都留下来吧,早点把这点秧苗插完,等日落了再回家去。” 李卉一愣,“可是我……有点饿了……” 哎,方才在市集上,真应该买点零嘴先垫吧垫吧肚子啊。可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买鱼苗剩下的钱,全都还给阿娘啦。 “不急,蒸饼还多呢。” 阿嫂变戏法儿一般把剩下的蒸饼从食盒的第二层里拿出来,一人先分一个,到了她这儿,拿到手里的是两个。 “你病刚好,体弱,多吃一个。” 阿嫂的话宽了她的心,见爹娘都没有意见,她就?心安理得把两个蒸饼都吃了。 还得是现蒸的好吃啊,放了小半天后就干巴,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不过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狂喝一通水后肚子里就发紧发胀——顶饿啊! 很快就吃饱的李卉,便想挣一回表现:“今日的晚饭我来做吧!” “晚饭?”大哥福至心灵般地问出了大家共同的疑惑,“什么是晚饭?用碗装的?” “朝食暮食的麦饭都是用碗装的,你管它们都叫晚饭?”大嫂也跟着附和。 李卉闻言,一丝愣神过后,自己倒是先笑起来: “不不不,我说岔了,我是说今天回去后吃了饭我来刷碗!” 秦朝时期普通人还没有实现一日三餐,所以她也就懒得解释那么多,顺着话头就接了过去。她不想秦朝的家人们把她当成一个异类。 “那太好了”,大哥竟鼓起了掌,“卉妹真变了一个人,现在多勤快,之前就……” “哎呀,大哥,人哪有不犯错的嘛!” 一天到晚就揪住原身这点不放,多听几次李卉觉得好没意思,赶紧要扭转乾坤。 这不,全家人披着斜阳回家的路上,李卉两只手和背上都没空过,全是田鸡。 一路走,前世的一些美食记忆便如那天边的日头,无差别地攻击着她。 想想什么馋嘴蛙、美蛙鱼头,还有烤青蛙诸如此类,简直不停地冒清口水。 但是转念又一想,她好歹借了原身在这个朝代捡回来一条命,先苟着才要紧。 是故便有了“讨好”之意:“阿嫂,待会儿你教我怎么做这田鸡酱可好?” 阿嫂自然是爽快答应,李卉则有自己的盘算,初来乍到的,得跟人搞好关系。 她掂量着左右两手田鸡的分量,又接着说道: “一多半拿来做酱,另外一小半拿来我给大家做点其他的,一来大家都习惯了酱的吃法,二来嘛,我厨艺不怎么好,做少一点也免得糟蹋粮食……” 之前她就是学这段历史的,知道这个时代的普通庶民,想要吃饱穿暖也要费很大劲,所以如果一会儿做出来的菜,不合家人口味,就难免有浪费之嫌。 因为前世的人们不仅爱吃,各类调味品也比现在多,要照着之前的复刻,也不一定就水土相服。 可很显然,等她忙活好一通,把她做的馋嘴蛙端上桌后,之前的担心确是多 余。 她煮了整整一大釜,铁釜要比前世锅壁厚不少,所以这顿饭也废了不少好的柴火。好在大家都不忍心败了她的兴致,便生生地饿着肚子等了她一个时辰。 “卉娘,你这是什么做法?” 阿嫂见她把花椒下锅炸,然后又把花椒籽捞出来,复而又将葱段倒进釜内炸了再捞出,如此几次反复,又把之前家中有的黄豆酱倒了半罐子,整个后厨便弥漫着鲜香椒麻的味道,勾得阿嫂啃了一大块蒸饼都不顶饿,于是过来后厨帮她。 李卉头也不抬:“阿嫂来得正好,帮我把腌好的一钵田鸡肉端来……” 说着她把手中的一木瓢水掺进釜中,等了一会儿见釜中水开了,就将那一盆田鸡肉都倒了进去。 起初,只能闻到一丝香味,慢慢地,香味便越来越浓,还有一丝醇厚的酒香。 李卉满意地揭开釜盖,用木勺舀起一点儿汤汁到嘴边,浅尝了一下,接着便喝完了,“来,阿嫂尝尝,这个做法可还吃的惯。” 她把木勺伸进釜中,对着那咕嘟冒泡的汤汁大方地舀了一勺,递给了阿嫂。 阿嫂先是推脱了一番,见拗不过她,而这时候汤汁也冷到恰好能够入口,便就着木勺先小口饮,而后便仰脖而尽,“卉娘,你这里头可是放了些酒?” 李卉见阿嫂确实懂庖厨,便也不藏私,就点头道:“是的,不过加的不多,就调个味儿,能够增鲜提味。” “太鲜太香了”,阿嫂情不自禁地说。 “真的吗?”李卉顺势将一块田鸡腿肉夹起来,“既如此,阿嫂便再帮我尝尝这咸淡,看这个口味合适不?” 阿嫂也不扭捏,接过便吃,李卉眼见她的眼神变得清亮,“好吃,好吃,下饭。” 李卉听到阿嫂如此说,不由想起前世,在她的家乡里,“汤汁别倒了,留着下面”也是对厨师手艺最好的褒奖。 如此看来,这千百年来,大伙儿对食物好吃的评价真是一脉相承啊。 事实证明,阿嫂的评价确实中肯。 阿嫂平时只吃一碗饭的,今儿吃了一碗半;大哥吃到第三碗的时候,不好意思地说了句,“主要是这道菜煮了太长时间,我都饿得狠了,所以才添的。” 而爹娘呢,也是比平时多吃了一倍的饭。 受了他们的鼓舞,李卉自己也添了一次饭,还是浇着汤汁吃的。 因为熬煮的时间久,田鸡肉被煮得软烂脱骨,稍微用力一唆,那肉便全盘落入口中,裹着咸香鲜麻的汤汁,着实好吃。 看着大家满足的样子,李卉觉得又多了一丝信心,纵然大秦没有前世那般多的佐料来调味,但胜在食材天然零添加,还有铁釜熬煮方式的时间加持,所以口味也不赖。这不,一向寡言的阿爹吃完陶钵里汤汁掩映下的最后一只田鸡腿后说: “明儿去田里,再捉一些田鸡来。” 第6章 那当然好啦,李卉在心底正琢磨,虽然大家都很捧场,但她还是知道自己今天做得不太好的地方,就是盐放得有点多,有点过于重口,明儿她要再做,便要改进一些。哦对了,还有那黄豆酱,也没有前世的豆瓣酱好,她打算后头再琢磨一下复刻豆瓣酱出来,那可是做菜的一把好手啊。 这顿饭李卉做了,阿嫂便不好再让她洗碗,趁着她帮着收碗的时候,阿娘便问: “这种吃法之前属实没有尝过,卉娘是从哪位高人哪里学来?这道菜可有名字?” “我瞎弄的”,卉娘嘴上很是谦虚,“承蒙爹娘喜欢,阿卉很是高兴。” “名字倒是也没有”,因为在大秦这样的做法很少见,“我刚看你们都吃了比之前多的饭,不如就叫“馋嘴田鸡”?” “这个好!”大哥率先响应。 当然好啦,虽然只有这一盆菜,但大家饭量却比之前大一倍,不是嘴馋是什么? “可惜咱们家不是铺子而只是个小吃摊,不然这馋嘴田鸡一上,保准很有卖相!” 大哥又开始惋惜起来。李卉知道,这是对她厨艺的另一高标准赞美,就在她看到大家脸上的表情由一开始的惊喜到现在的惋惜,自己也有点过意不去。 因为这不是她的本意,谁让大哥要往这个方向扯啊? 所以她赶紧又道:“小吃摊怎么啦?小吃摊也好啊!总要一步一步来的嘛!” 本来在追求建功立业的大秦,作为一名女性,她不擅长织布就已经有些羞愧。 但现在家中有一个小吃摊,这不正好让她发挥前世美食博主的余热嘛! 所以她今天这道馋嘴田鸡,其实多半也存了这个心思,想让爹娘和兄嫂放心,她做出来的菜还可以,以后也能一步步地帮着家里打理小吃摊了嘛! 不然每逢市集,要是不农忙还好,要像现在这般又要忙地里,又要织布,还要顾家里,真是几头顾,哪头都顾不好。 “卉娘说得对”,阿嫂很是支持她。 “要我说,卉娘既然有这个厨艺天分,随便做点都好吃,干脆往后家里的小吃摊你就多帮衬着点,这样的话我们大家都有事做,不然省得我和你爹天天操心你。” 还得阿娘发话,李卉见阿爹也点了点头,而小吃摊原本就是爹娘的,兄嫂分了家出去,他们本就没什么发言权,这事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前世她就喜欢做饭,现在刚好接手一个小吃摊,而且她知道在大秦历史上虽然以农为本,但商人也是靠自己的劳动能力吃饭,眼下挣钱改善家境立足脚跟最为要紧,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社会地位? 李卉道了谢,也想再拿出自己的诚意来,于是就说,明天再去自家别的田里再抓些田鸡来,除了馋嘴田鸡以外,再试试烤田鸡,先腌入味再上炭火烤架,没准儿后几日逢集,小吃摊上就能多上一道菜。 烧烤的历史由来已久,热油一浇,火苗蹭蹭涨,谁看了不得停下来买上一串! 往后天气还会越来越热,烧烤自然是人们消暑度夏的首选呢! 要不前世美食博主圈里怎么说,夏天里西瓜和烤串最配呢?! “阿娘,我想让阿嫂一起帮我,可好?” 不然人生地不熟的,反而容易受欺负,有个自家人在旁,总要好一点。 李卉晓得作为老年人最想看到的是年轻人和睦,所以阿娘也答应得很是痛快。 而阿嫂更是受宠若惊,“行的,卉妹想让我做点什么,你尽管吩咐就是。” 第6章 肉菜夹馍男主来买喽! 李卉见阿嫂这般紧张局促,反而出言安慰她,道是自己前些年荒废了时光,如今还得先是听阿嫂的,而且菜品也不宜有太大改动,“就先还是主要做蒸饼来卖,其他的再徐徐图之。” 此前,她也从原身的爹娘偶尔的抱怨中知晓一二,他们早就有想法要让原身出来帮忙,哪知道无论如何也喊不动,所以今日爹娘才会一下子松口让她来。大概是觉得自己躺平许久的女儿终于奋起,作为长辈也得表示表示。 但这样一来,便抹杀掉了阿嫂的辛苦。 因为自从来了大秦,李卉没过多久便琢磨出,这个家里的女性其实相当辛苦。 大哥时常外出当值,只有农忙时才会被放归,阿爹木讷,除了一些力气活外,很多轻巧但琐碎的杂事,还有这个不大不小的小吃摊,便都落在了阿嫂和娘身上。 而阿娘的蒸饼手艺最好,可除了小吃摊,更多的心思都花在了织布上,所以—— “之前因为人手不够,咱们的小吃摊时常关张,今后有了你们二人一起,咱们的小吃摊生意定会越来越好的。” 谁不盼着生意好点呢? 正好明日逢集,全家人便都等着李卉来分派任务,爹娘帮着做老式的蒸饼,她和阿嫂则琢磨起做肉菜夹馍来。 按照分量比例,蒸饼六成,肉菜夹馍各两成。这也是问了家里人才定下来的。 因为肉价贵,做出来虽然好吃,但成本也更高,不知道能不能有销路。 虽然前世的她已经知道,肉夹馍已是秦岭关中一带的代表性小吃,但如今要做,却也是担了风险的。 “也不知道他们的口味,咱们就先少量的做,如果卖的好,下次市集再多做些。” 大家都夸她稳重,跟从前判若两人。 李卉听了也不辩解,由得让她们“误会”,也算是他们都一点盼头吧。 “多做几个厚一点的蒸饼,蒸久些,但要注意不能糊锅。” 后厨烟熏火燎,还有杂粮蒸饼的清香,文火熬煮,不快不慢,香味也就更持久。 糖如今是没有的,所以嚼起来反倒比前世多了一份粮食本身的味道,但李卉并不是很爱原味的,她觉得生活已经很艰难了,还不允许吃点糖开心一下呀? 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故而她也只有将就着来。 不过在她这是寻常之物的,在爹娘和兄嫂跟前却是实打实的新鲜。 不多会儿,铁釜上便有了蒸汽,杂粮蒸饼厚实圆乎,揣在手里也滚烫无比,李卉等不及要掰一块来尝尝,“嗯,熟了,是这个味儿。” 说着她便同邀阿嫂阿娘一起来尝,两人也无不夸赞:“新奇,阿卉你加了些什么进去,吃起来这般细腻绵软?” 到底是阿嫂,李卉笑了笑,“就是加了些麦子磨的面粉,太金贵了,不敢多加。” 秦朝还没大面积普及石磨,所以面粉相当金贵,果然听了这话后阿嫂就咋舌道: “我说呢,那……这个蒸饼的价格也便宜不了吧?!” “也不会太贵,头一回嘛,自然要实惠大酬宾的。” 现在是三钱两个素蒸饼,加面粉的,单个就再添上一钱,虽然涨了也还算良心。 听到这里,大哥停下了宰肉的手,他力气大,便被李卉分派过去卤肉,然后再把肉从喷香的卤水里捞出来,再剁碎。 “那这要是再加上这些肉和菜,价格岂不是更贵,还有没有人来买呀?” 而这也是爹娘最担心的。李卉虽然也担心,但是她深知种花家的人对美食的狂热追求,所以也就还好,“纯肉的就六钱一个,纯素的就四钱一个,若既要肉也要菜,那就再取个中,五钱一个嘛。” 不过为了宽他们的心,也为了让他们都尝尝味道,所以第二日一早的朝食,全家人人手一个肉夹蒸饼,除了李卉,个个都吃得痛心疾首又依依不舍,一边感叹“太好吃了”,一边又担心吃了这么多就不好卖了,李卉心中想笑又只好强忍着安慰。 “不妨事的,我们自己吃着好,吃得饱,才有力气在地里干活,今天的生意也一定会红火嘛。” “从前怎么没发现卉妹你长了一张这样的巧嘴?”阿嫂揶揄道。 李卉便也玩笑道,“从前卉妹不懂事嘛。从今儿起,阿嫂想听什么甜言蜜语,大哥不爱说的,我都说给你听。” “你……”阿嫂颊边一坨红霞,她本来也没比自己大几岁,如今更显娇俏可人了。 玩笑归玩笑。 真背起一大摊子蒸饼、卤肉和素菜到市集时,李卉还是捏了一把汗。 秦朝的每一个市集都有固定的开市和闭市的时间,入口处还有卫兵盘查。 跟上次市集买东西的顾客体验感不同,这次她是卖方,还是一个小吃摊摊主。 她本来心里一直打鼓,在市集入口处,还被一个守卫拦住了问话: “你从哪里来?要做什么去?背的东西是什么?” 此刻李卉已经没有心思想这个人怎么会在这么市井的地方,问出这样深奥的哲学问题了,对方话还没讲完,就赶忙答:“背的是蒸饼,我和阿嫂是来卖蒸饼的。” “那这又是什么?”那守卫的话把入口处熙熙攘攘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别是什么暗器吧?我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 “是双耳吊釜”,阿嫂怕她紧张,赶紧接过了话。 第7章 “这是什么?煮吃的用的?”那人又继续问。 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李卉就胆从两边生,她的声音也大了几分: “对的,釜里是熬好的卤肉,剁碎了舀进蒸饼里,味道很好呢!” 这个双耳吊釜是她请阿爹连夜去铁匠铺子里挑的,原本是没有那一双耳朵的,但李卉特意嘱咐了阿爹一定要费心让他加上,多点银钱都无妨。 然后还把铁匠铺子里最大的一个深肚釜买走了,现在就在众人跟前。 “这个釜的密封性好,现在的卤肉汤都还是热乎乎的呢。” 而现在天气也不是特别冷,更用不着用个炉子在底下煨着,不过如果以后生意好,到冬天的时候再考虑买炉子也不迟。 李卉语气热切,就差说上一句,“官爷,要不要来上一个尝尝?” 欲情故纵,她知道自己越是不说,周围的反应就更热烈,好多人都往她这个釜里探头探脑。事实证明也是如此,她方才的紧张和不安都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她还有一点期待,“今天的生意一定开门红!” 阿嫂也感受到了她的变化,被她挤眉弄眼的笑弄得心情也很好。 那守卫也不是个拿官威压人的,把事情问明白便后退一步,表示放行。 李卉原本想拿上几个出来,给他们“意思意思”。但后面她还是就此作罢,因为这一手段在前世或许可行,但在大秦是断断不可的。 “他们如此重视律法,我可不能冒这个险。”李卉拿起的手又放下,因为她熟知这段历史,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史书上的那些因为触犯法律而被刺字被断手断脚的阴森面孔便源源不断地浮现,然后不可避免地打了个寒颤。 阿嫂心细如发,赶紧握住她的手,鼓励她道,“走,卉娘,我们快走。” 可她们最终还是被叫住了,还是方才的那个守卫: “姑娘的小吃摊在市集何处?” 卉娘闻言大喜,这是当值时不便,下值了来的意思呢! “西南角,靠着梁记粥铺的露天处便是。” 费这么些功夫,日头都升到半空,李卉才把家伙事摆起,坐等第一个顾客上门。 这是一家开在粥铺外头的露天小吃摊,阿嫂见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便道: “阿娘说粥铺旁边有客源,偶尔她们粥铺的蒸饼卖完了,也会从咱们这买。” 可李卉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偶尔肯定是极其少见的偶尔,不过她也不着急,反正现在她帮着打理这小吃摊,那么假以时日一定会有所改观,没准儿还能和粥铺谈生意呢。 于是在第一个顾客没上门之前,她便耐心地将木墩摆出来,又磨了磨亮锃锃的菜刀,从釜中舀出两三块卤肉来,三五两下剁碎了,就把蒸饼对半切开,但不切断,然后将用菜刀的刀片盛出来一部分,“喂”到蒸饼里,然后放在一旁的竹篮里,露天灰尘大,她还搭了一块阿娘织费了的布。 闲着也是闲着,她一会儿工夫就做了六个出来,肉的素的各三个。 “这不是方才在入口处和守卫掰扯的小娘子吗?” 终于有一妇人上前来,李卉和阿嫂忙起身相迎,但见她穿得朴素,膝盖上还摞了俩补丁,便事先觉得她可能不会是一个大主顾。 可没想到,这妇人开口便要了四个,“我家媳妇在家中当月母哩,市面上什么东西都买来吃了,你这里里头夹肉的蒸饼我还是头一次见,估计她也爱这新鲜味儿!” 这反转!果然不能以貌取人啊,李卉和阿嫂赶忙从竹篮中拿出四个来,却见那人有扭捏之态,“我家媳妇就爱吃口温吞热乎的,劳烦你们现做可好?” 只要你买,什么都好。李卉心道,这样还省了她再做了,于是便手脚麻利地又做出四个来,最后她还又拿了两个蒸饼来切开,里头浇上卤肉汤汁,“这两个全当我送您的,若您老不嫌弃,就这样空口吃着,卤肉汁蒸饼也别有一番风味的。” “啊,好的,那就多谢了!”那老妇人付了钱便笑着离开了。 有了第一个生意,李卉的勇气又回来了,人虽不是鱼贯而入的多,却每隔上一段时间就有一两个人来买,这一上午的生意倒还不错。 纯肉的蒸饼买的人少些,毕竟价贵;素的蒸饼卖得最好,估计大伙儿都想先买个不那么贵的尝个鲜,因为他们说,“好吃日后再来买”;还有些只想买蒸饼的,李卉便会问他们的意见,要不要浇上些卤肉汤汁,多数人也是愿意的,因为免费的汤汁不要白不要嘛;阿嫂一开始还认为这么好吃的汤汁送了人都是浪费,可李卉却不这么想,薄利多销,放长线才能钓上来大鱼哩! 过了午时,竹篮里便只剩下最后一个蒸饼了。 忙活了这一通,李卉也不打算对自己吝啬,她和阿嫂把肉和菜都各自加了一点,然后对半分了,姑嫂俩几口就下了肚。 等她擦完了嘴,准备收拾东西走人时,迎面却来了一个人。 仔细一瞧,还正是那个守卫:“小娘子,蒸饼可还有吗?” 第7章 定下规矩有钱大家赚嘛 听到问话,李卉下意识就想站的笔直,正如市井百姓见到官差那般。 那人却笑得随和,“我真是过来买蒸饼的,一早就闻着香了……” 等他打量空空如也的双耳深肚釜,还有立在木墩上的那把锃亮的菜刀,脸上的遗憾尽收眼底。 “那还真是不巧,确实卖完了,如您所见,方才那最后一个也被我们姐妹俩吃完了,您要买的话,就等两日后吧!” 今天是第一天,卖了个精光,看来是不错的。 李卉颇为满意,再看阿嫂也是满面春风,知道换了花样定是比以往赚得多点。 却见来人十分懊丧,“那好吧,看来今日是没有口福了……” 李卉正准备安慰,却又听那人自我攻略道:“不过两日后更好,我不当值,到时候换了便装来买蒸饼,小娘子可是要给我留些呀!” 李卉失笑,却又存心想要逗他,此人看着年轻,约莫不过比她大上六七岁的样子,不想却这般孩子气,便道:“那公子可要早些,我家的蒸饼可是整个长平街上的独一份呢!” 她这样想也没错,因为第一日吃了觉得好吃的,肯定陆续都会回来,那必然是会带更多的客源来的。 那守卫说完便略略行了一个礼,倒也是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而去。 阿嫂倒是留了个心:“他说让给他留点,卉娘你看着他像是说话算数的人吗?” “应该……算数吧?”李卉自己心里也说不上来,这长平街上买吃食的这么多,她家的小吃摊当然也不会是食客的第一选择,不过李卉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自信的,“阿嫂,咱不去想这些没发生的事情……” 说着她晃了晃钱袋,岔开了话题:“瞧,咱们今日收获满满一钱袋呢!” 这可是她在大秦第一次凭着自己的劳动赚了钱,再怎么高兴都不为过。 阿嫂也高兴,卉妹新弄的夹肉夹菜的蒸饼,就是比普通的蒸饼好吃,卖得好自然就赚的多。她心里也是感恩的,就拉起李卉的手道: “走,阿嫂今日做东,咱们去市集上逛逛,买点东西回去庆贺庆贺!” 果然不管哪个朝代,女生都很喜欢买买买呀,李卉握着第一次赚来的钱,心情也无比豪迈:“走,买买买!” 说着就像一条雀跃的鱼游入大海一般,融入了热闹喧嚣的市集。 李卉记得,在她的大学时代,才开始接触到中国历史的秦汉部分时,第一印象就是太久远了,她自己又爱捣鼓吃的,就时常跟好友抱怨说这要是有个机会穿越回古代,可能只有饿得面黄肌瘦的份。 后来读了研究生,因为受了迷人的老祖宗的蛊惑,她便果断选择了秦汉断代史。 一路读到博后出站,又以秦汉断代史为衣食父母,真正扎实开始做起学术和教书后,自己原来对秦汉时期的印象才有些改观。 机缘巧合穿越了一回,也是在秦朝,不得不感叹命运的奇妙。 就比如现在,她在市集上看到的,已经有了韭菜、小葱和冬葵,还有荇菜和前世知名影视剧中出现过的“莼菜鲈鱼羹”的莼菜…… 肉食则更多,羊肉,鸡肉,猪肉等摆得满满当当,不过买鱼肉的更多,因为多而便宜,其他的都是要有不同社会地位和不同收入的人,才能吃得起呢。 李卉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钱袋,买了两条一斤多左右的鱼,还买了一把韭菜和葱,当然,还买了一点点金贵的面粉,她想给大家露一手,包回饺子给大家吃。 可不曾想,等她俩两只手满载而归时,却正好在巷子门口遇到了午后去西山打猎回来的阿爹和大哥。 “耶,你们也刚回家?”大哥见前头细长的背影,便叫住了她们。 李卉嗯了一声,听出大哥语气里的高兴,便知道今天的收成不小。 第8章 果然,大哥的话匣子打开了—— “我和阿爹最早起来,忙完地里的活儿,才不到午时。我一时又手痒,就喊上阿爹和我一起去了趟西山,今日手气好,猎到了三只兔,还有一窝山雀,在草丛里还扒拉了一个蛇窝,回头做个龙凤汤来喝,味道定是错不了……” “大哥身手果然厉害”,李卉见那满满当当的猎物,由衷地夸赞起来。 从前世的秦始皇陵兵马俑来看,秦朝的军士果真都不是吹嘘,就她这一世平平无奇的大哥都能有如此好的身手,大秦铁骑果然是藏龙卧虎。 一句话把大哥夸得差点让他肝脑涂地,连声说道:“哪里哪里,没多厉害。” “厉害的,厉害的”,李卉跟他一唱一和,一行四人俱笑。 听到院门口动静的阿娘,从堂屋出来。 李卉看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揉着眼,就知道她一定是在织布。 她就觉得挺感慨的,她在秦朝的家人们,也是在用各自的努力去支撑起这个家。 大家都不愿意拖这个家的后腿。 “都饿了吧?”阿娘道,“二月里春风还是寒的,都别站在门口说话,进来喝碗霍菜叶子羹吧,先垫垫肚子。” “可是,阿娘,我们今日没有蒸饼就羹吃了,蒸饼都卖完啦!” 李卉这才知道,原来阿娘是按照从前来准备的,她要织布,阿嫂去卖蒸饼,知道肯定会剩下几个,刚好在暮食之前让大家凑活着吃点,可今时却不同往日。 阿娘很是惊喜,“卖完啦?” 过了一会儿又确认一遍,“当真?” 等李卉把买完东西剩下的钱放到阿娘手里时,她才有了实感。旋即又说: “真能干!可有给自己买点什么吃食?就当犒赏一番。” 李卉晃了晃她和阿嫂手中的物什,阿娘便和阿爹道,“这才对嘛!” “对”,阿爹道,“上次给了钱就只买鱼苗了……是该买一点。” “对”,大哥看了一眼阿嫂,“今儿我们的猎物也卖一半留一半,只当是给卉妹庆祝,庆祝她终于走出家门,不再整日窝在床榻之上,也开始赚钱补贴家用了!” 阿嫂怎会不答应? 李卉自然也要承这份情,她忙说关于以后的市集买卖,她要立一个规矩: “往后只要是我市集上赚了的钱,咱们一家人都分成三份,大哥大嫂往后还要养孩子,开销小不了,所以就占四成;阿爹阿娘要存钱养老,也很重要,同样是四成;剩下的两成归我;因为目前我还小呢,一应开支都在家中,理应拿最少一份” 此话一出,大家都惊呆了。觉得这还是卉娘能说出来的话? 不过阿娘看得通透,“卉娘这是不想一家人生嫌隙,所以才自己拿了最小的一份,咱们都念着你这份好,往后若是有用钱的地方,哪怕是将来你嫁到了夫家,到时回来言语一声,我们和你大哥大嫂都会竭力相帮!” 阿爹木讷,只言简意赅地说了句:“如此甚好。” 大哥摸了摸鼻头,“嗨,我倒是用上了妹妹赚的钱!” 于是他也依样画瓢地道,“我的俸禄不多,原本拿不出些什么,但往后家里的米面我可以拿上十斤,供家中小吃摊的一部分原材料,哦对了,我还可以时常外出打猎,我也这样来分配,总不好让卉妹一人吃亏!” “如此甚好!”阿爹还是只有这句,但他脸上是笑着的,看得出来他的老怀安慰。 这样也好,反正西山又不是指名道姓写了哪一个人的,打猎补贴家用,也是常有的事呢!大秦初级兵士的俸禄都是以米粮计,而且除了主食是定量的以外,时常还有些应季瓜果蔬菜供应,平民之家能吃上军粮,也是一件很光耀门楣的事。 于是这天,李卉将市集上卖蒸饼所得的钱,总计两百钱。 大哥阿嫂和爹娘各拿走八十钱,剩下的四十钱就归她自己。 大家看她把那四十钱宝贝得什么似的,纷纷觉得心中有愧,可李卉却不这么看,并且坚决拒绝了他们想要再贴补她的意思:“我是自己挣了钱高兴嘛,又不是真的缺钱。再说了,定下的规矩岂能朝令夕改?” 第8章 冷吃兔肉要想搞钱,还得从商啊!…… 众人被瞧出了心思,纷纷顾左右而言他。 后来还是阿娘:“就依你的意思,反正我们都是一家人,以后互相帮衬就是。” 前世的李卉就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她最不喜欢跟自己最亲近的人还弯弯绕绕打交道。不然她也不会博后出站有那么多的机会,她却偏偏选择了高校教师这行。 而到了大秦,发现人际交往在家庭兄嫂内都还是如此客气,她推脱来去反而有些心里憋闷,于是眼睛滴溜着环顾整个屋子,就想找点什么让这个话题早点过去。 “今日暮食我们吃兔肉可好?” 再配上一锅鲫鱼汤,把家里先前蒸好的蒸饼拿来粘上鱼汤,又软又烂,不仅入味还饱腹,兔肉她打算只做一种吃法,那就是各种调料和切丁的兔肉一起炒制,等放冷了吃——可就着蒸饼鱼汤下饭,也可饭后当小食消食。 她原本想包饺子给他们吃,还要宰肉剁馅,面又金贵,爹娘到时候不舍得下口,反倒是个负担。看到大哥打猎回来的兔子一共三只,她便动了这个心思。 见她主动提下厨,爹娘怎会不答应? 还是阿嫂好,又提出来主动帮她。阿爹却说让她去歇着,自己和儿子来处理。 “咱们家的娘子军今日都辛苦了,反正兔子也是我们打回来的,我们来弄。” 说着便见大哥点头,又提起一只兔子利落地剐了皮,绛紫色的兔肉紧绷着,一看就十分壮实矫健,“给,这是三只中最大的一个自家人吃。” 另外两只他也很快弄好,把三只的兔毛都洗干了,准备晾到院子里去。 市集上专门有收动物皮毛的,一些食肆也有收这些野味的,随便都能卖出价。 所以大哥便劳作便哼唱着小调,心情很好。 走之前还说,“缺什么就言语一声啊。” 这边后厨里,李卉正往烧得正热的铁釜里熬猪油,阿嫂在灶间烧火。 火势很旺,滋啦滋啦的声音也掩盖住了大哥的话,灶屋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听清。 本来用清油更好,但奈何条件实在有限,一会儿如果有油腥味儿,她就打算再多放一点五香八角茴香一类的大料进去,压一压应该会好上许多。 锅里油熬好了,各种调料也放了进去,她便嘱咐大嫂把釜盖盖上,闷一会儿,油就会更香。接下来她就去处理案板上的那只兔子。 她出手掂了掂,约莫有两三斤的样子,一顿就吃这一个菜就尽够了。 凡是肉都切成小丁,除兔头没有砍烂之外,兔腿也没能幸免。因为只有一只,所以她就尽量切小一点,但也不至于太小,显得分量多又不至于太过寒酸。 切好之后就用盐来码味,还有葱姜也能去腥。 一刻钟内,她又蒸了些麦饭,她想的是,一会儿若现成的蒸饼不够吃,就再搭着吃点麦饭,这样也能多个口味。 “阿嫂,再把火烧大一点,我要开始炒兔肉了。” 这句话在阿嫂听来无疑是吹响出征上战场的号角。 火很快就烧了起来,釜里的佐料在油锅里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香气越发浓郁起来,李卉赶快将它们打捞起来,再将腌好的兔肉倒进去,飞快地翻炒。 佐料的焦香,热油的鲜香,还有新鲜兔肉咸香,在一瞬间都往李卉鼻子里钻。 好在,她对这样的味道是甘之如饴的。 虽然釜的锅底比前世的铁锅要厚得多,但架不住大火爆炒,很快兔肉便熟了。 因为这时候还没有辣椒,所以李卉就把青花椒放得多点,结果自己一尝,还好还好,舌头还在,“哎呀,这下做成椒麻兔了!” 阿嫂也过来尝,“哪有那么麻,我觉得很香啊。” 兔肉做好,舀起来装石钵里,为了要冷吃,所以就摊得很开。 然后她就再去做下一道菜——葱香鲫鱼汤。 这个菜没什么难度,只需要记住一个秘诀:凉白开,就能让鲫鱼汤如奶白。 这也是她的想法,一顿饭里不能尽是佐料多味道大的,得君臣佐使互相依存,这样才能吃得全家尽欢嘛。 蒸饼是一直煨在釜边,等菜做完,再拿出来就刚好。 于是不到半个时辰的光景,一盆白如牛乳的鲫鱼汤上桌,随后又是那一盆重头戏的冷吃兔丁,最后才是一碟子蒸饼。 “今日的卤肉都卖完了,阿爹,阿娘,你们别只吃这个白饼,蘸点汤汁更好吃。” 李卉先招呼的是家中老人,她和大哥大嫂是平辈,说话做事也就随意点,用不着每次都在说话做事前带上那一长串的称呼。 果然,不等她话说完,大哥就依言照做了,末了还极其夸张: 第9章 “真的好吃,卉妹,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而为了不让自己穿帮,她便信口胡诌了个理由,“从前和阿嫂吵了嘴,等气性过了再吃都凉了,有一回也是吃鱼汤,我就把汤热了蘸了饼吃……” 大秦的普通百姓中最常见的肉类就是鱼,所以这个理由也不算离谱得过分。 “咱们都向前看,不提从前了哦,卉妹。” 阿嫂大度也怕她提起从前,惹得二老因姑嫂不和总是徒增伤心,所以用话岔开。 “嗯,阿嫂说的对”,李卉转过头去再次看向二老,“您们和哥哥都尝尝这冷吃兔肉,看味道如何?” 虽然这道菜在前世已经是是人有手就会做的家常菜,可穿越过来到大秦,反而心里没底。只见除了她,场上四人都用筷子夹起一块来。 李卉紧张得忘了吃饭,直到大哥接连吃了三块才停下来跟她说:“好吃!” 阿娘也加入了点评的队伍,“很好吃,兔肉不柴很入味,骨头都恨不得嚼烂呢!” 连木讷如阿爹,也难得说了一长句:“兔肉这样做真是新鲜,从前我们只想烤着来吃,就以为是味道的极限了!” 阿嫂倒是没怎么说,跟她却也挤眉弄眼了一番,好像在说,“我就说好吃吧!” 等他们都品评完,李卉才夹了一筷子,那一小块兔肉吃到嘴里,确实劲道弹牙,可能是自己不太能吃辣,所以才觉得青花椒放多了点。 “嗯,确实好吃。”李卉也夸了自己一句。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阿娘道,“就是要相信自己,这才对嘛!” 这顿饭吃了很久,蒸饼和鱼汤就着吃,本来就有很强的饱腹感。 可就算如此,那盆兔肉也要吃得见了底。 甚至,大哥大嫂觉得,自家小吃摊上,都可以再摆上一道名叫冷吃兔的招牌菜。 但这个想法却被她拒绝了:“现在我们的小吃摊还没有站稳脚跟,还是先不要忙着推出新品,不然喧宾夺主了,反而不好。” 就像现在,左邻右舍都知道他们家有一个蒸饼摊子,有时候家里懒得做饭就过来买。再说了,今天做的这道菜,真的就如家人们说的那样好嘛? 要想推出去卖,还得多做几次才行。 毕竟家人的滤镜是很重的。 打定主意后,李卉便不再多想这个话题。反而她想到了一件需要求助于大哥的事:“大哥,我想请你帮我去陶匠铺子里看看,能不能买到一个下头可以放炭火的陶炉子,这样再出摊的时候,就不怕卤肉冷了……” 影响口感,还是多少会影响生意的。 “这个好说”,大哥拍拍胸脯,“不用买,我自己就能做。” “哇,太好了”,李卉这回的称赞比以往更走心。她都差点忘了,大哥不从军当值的日子里,也不会在家里躺着吃闲饭,阿爹的手艺好,他便跟着学了个几分。 不然在大秦,完全靠在地里刨食,日子不会过得有现在这样好。 前世她最爱刷的就是小某书,有一天她看到这样的一句话,“穿越后要想搞钱,还是得从商”,如今竟机缘巧合全部得到了印证! 大哥的行动力也飞快,离下一次市集日还有两日,他便赶着做了出来。 “还是不耽误生意要紧”,大哥憨厚一笑,“再说了,那冷吃兔肉真好吃,要谢就多煮几次来吃嘛!” 李卉应了,她原本也是有这个打算的,“大哥下次何时再去西山?” 这次的兔肉她不打算再做了,全部卖掉的话,家中也能有一些进项。 但是现在她的手艺还在一点点地修复中,所以不敢把 宝全压在这次的兔子上。 等再过上些时日,天气越来越热的时候,她再上新冷吃兔肉,还有麻辣兔头和兔腿,甚至整只烤兔,都行啊! 大哥听到卉妹这样问,便知道她意有所指,便道: “这两日下雨,西山上路不好走,等天晴了我再去山上看看……” 李卉才晓得,打猎也不是全靠蛮干,大哥还做了好几个陷阱,过几日就去山上走一趟,就能有收获呢! 她再次感叹,果然老实巴交在任何一个地方一个时代都是赚钱最慢的呀!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对于她这个大秦新黔首来说,目前来看还是先老实巴交苟着要紧,诚心经营童叟无欺,小吃摊的生意才会越来越好啊! 第9章 鸡肉盖浇走花路,她一定要走花路!…… 第二次市集日,在李卉更加期待的心情中再次来到。 这一次,因为有了陶炉子,她把供应量增大了一倍。 她还凭着前世自己过年时回老家,老父亲用烧过的木柴来取炭的记忆,烧了一背篓的木炭,只要有火就能燃烧,这样就能从根本上解决卤肉汤汁变冷的问题。 昨日李卉在做木炭的时候,还在想压煤饼的可能性。 可如今的朝代太靠前了,虽然煤作为燃料一直在零零星星被使用,但也是直到隋朝以后,也只有皇室才能经常使用,所以还是木炭来得方便,且不突兀,不易引起怀疑。 而那个陶炉,则可以完全按照她的设想,也就是后世的蜂窝炉子,来进行捏制。 反正她一升斗小民,也不至于搞一个什么发明创造来让人对她进行嘉奖,如果日后果真被人发现,就说是为了生计不得不想出来的法子,想来也不会被人为难。 “哟,这不是上次卖蒸饼的小娘子吗?” 经过上一次在市集入口处的那么大动静,守城官已经对她颇有几分印象。 “这小娘子什么来路?守城官竟然认得她?” “上次市集您老没来,她家就是之前在梁记粥铺外头摆摊卖蒸饼的,不过倒是上了新,卖得很好呢,可能想买都买不到呢!” …… 李卉边让人检查自己的货物,见那人对新做的陶炉感兴趣,她知道藏拙,就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就想让大伙儿吃上一口热乎的,所以才想这个法子。” 她说得谦虚,面上又陪着笑,守城官便也不为难,道了声“放行”就过了关。 不知怎么回事,李卉这次进入市集摆摊,跟上次的紧张感完全不同。 她约莫知道了些经商之道,其中第一条就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照例就是把身上带来的东西卸下来,阿嫂做这些事情轻车熟路,李卉便一心一意去把陶炉子的火生起来。 不曾想,生火对她这个前世的现代人来说,还是个技术活儿。 好不容易生起来小火,等火势稍微大些,就再添上几块木炭,半天的火就够了。 等她拍拍手上的灰,准备起身和阿嫂并排站着迎客时,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个大花脸。而这个尴尬的时刻,还是上次的那个城门守卫: “小娘子,你的脸……” 嗯?李卉心想,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不就跟素面朝天的时候见到了自己的前男友一样糟糕嘛? 咦,慢着,这样的比喻倒也不怎么恰当,于是她又正大光明地正色道,“这位公子,恭喜您成为了本摊的第一位顾客,可以免费送您一份卤肉……” 自己不尴尬,别人就不尴尬。 见李卉小小年纪,情绪内核却十分稳定,那人的眼神也变得更加欣赏且钦佩: “我就是怕自己跟上次一样买不到,所以特意赶了个早,还好!还好!” 李卉和阿嫂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也不揭穿他,这不刚好证明自家的蒸饼很好吃,才会有人一大早就来吃嘛! 她特意将那人要的三个蒸饼里都多加了厚厚的汤汁和卤肉沫,再递给他的时候,又在送给他的那一个蒸饼里舀了满满两勺卤菜,“您一定还没吃朝食吧?若不嫌弃,就在我们小摊旁的小桌子上将就一口?” 李卉这话半是客套半又不是,那人却十分有礼:“不了,多谢小娘子美意,我还是带走吧,等回头小娘子的食肆开起来了,我再来光顾!” 哇,这句话的含金量简直拉满好吗?! “多谢公子吉言!”李卉赶紧出言相谢,见那人走远了,却依旧跟上次一样忘记问他姓甚名谁,便要追上去。却被阿嫂拉住了: “他分明是在替你避嫌,未婚未嫁的闺阁女子,万不可与人过从甚密……” 李卉心想,我不过是要去问他叫什么,打听个人名而已。 如何这一点上却与书上先秦时期的开放民风不尽相同? 在卖出去第十五个肉夹蒸饼后,她想通了—— 大概就跟前世一般,尽管可以自由婚恋,但多少女子因为恋情和苦荞一般的婚姻而受累半生,所以还是得多听听长辈的建议才行! 就像《诗经》里不也有“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的句子吗? 就算她想跟这位公子结交一下,但在人们眼中,大概也逃不掉“心悦”这个话题。 李卉想,自己才来到这边,还没站稳脚跟呢,谁想跟什么公子王孙扯上关系? 第10章 还是老老实实摆摊挣钱要紧! 于是她走过去,跟阿嫂道:“阿嫂,难为你跟我说这些。我以后会注意的。” 阿嫂看到她如今这般有礼,难免要在心中和原身进行对比,却在眼泪花儿在一双杏眼里包起后,又一次回应了她:“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 处理好情绪上的纷纷扰扰,李卉便一门心思扑在了生意上。 一整个上午都在捞卤肉,切卤肉,把蒸饼切开等她铺肉,则是阿嫂的活儿。 原不单是因为这活儿轻巧,还因为切肉的肥瘦相间,还有专门只要素菜或只要肉菜等食客的要求,只有前世吃惯了肉夹馍的李卉才能轻松分辨刀工火候。 她原本想过了午时,人会少些,却依旧是忙得马不停蹄。 她那条胳膊几乎都快抡成机械臂了,终于少了些人,捞一捞那釜底,也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时候,李卉和阿嫂才想起来给自己垫垫肚子。 她吃不得一丁点儿肥肉,于是给自己弄了一个纯瘦的肉夹蒸饼,用一个碗单独要了一碗汤汁来,放在她和阿嫂中间,当蘸水吃;阿嫂喜欢吃肥瘦都有的,李卉也给她做了一个,又单独切了一小碗卤肉放在一旁。 阿嫂还顾及着下午的生意,忙说这样太奢侈了,随便垫垫就是了,反正晚食也是要吃的。而且一定会吃好吃的,现在就吃得这么饱,晚食哪里还吃得下呀? 原来,她们今日到市集,还有另一个任务,那就是替阿娘交一匹布到长宁街上的仁和布庄,方才他们走不开,还是布庄的一个小伙计专门来取的,阿娘是他们布庄的老织娘了,布庄掌柜也和布庄的名号一样仁义,给她是最高的单价。 那伙计送来的钱是用一个绣着“仁和布庄”四个字的布袋子装着的。因为人多,姑嫂俩没仔细数,不过那份量李卉却是能大概掂量出来的,约莫有四五百钱呢! 李卉也满是感激地装了荤素各一个的肉夹蒸饼,递给那个小伙计。 那小伙计忙不迭地道谢,顺道就又说了些最近布庄里卖得比较火的花样,说让大娘只管织了送过来,定能卖出好价钱。 李卉等那人走远了,才面有不忍之色,饶是这样,她还是心疼阿娘: “等我再赚几年钱,让阿娘就不要再织布了,多伤腰伤眼呐!” “是的,从前我和你大哥也劝过她,那时候她说什么都不肯听,总说还有你在家,得替你多打算打算,如今我瞧着,用不了多久,阿娘真的就可以不用织布啦!” 李卉知道阿嫂话里话外意有所指,谁让原身是这么个躺平的脾性呢? 还能怎么着,只有先受着,然后从长计议图改变吧。 日头西斜,釜也见了底,李卉伸了伸懒腰,准备活动活动筋骨,打道回府。 今日她们姑嫂俩赚得还行,刨除人工费,肉、汤、饼和木炭的钱,约莫能剩下三百钱。这比起上一次确实有了提升,这给了李卉很大信心。 三百钱,两份四成,拿出去两 百四十钱,她也能有六十钱呢! 加起来上次的,她的小荷包里就能有一百钱啦! 回到家里,阿娘也拿了五十钱给她,只说是人最小现在又知上进,这个钱该给。 而家中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意见,李卉也就拿着了。 “今日大家都别下厨,我来!” 阿嫂说,这也是阿娘一向的习惯。她忙完了这一匹布,就歇上几日,再织新的。 而她今日早早就炖好了一锅鸡汤,这是她从巷子东头的养鸡李家卖的,四五斤重的大公鸡,肉质紧实,再辅以清汤熬煮,鸡肉和鸡汤最本真的味道都出来了,满屋飘香。 下午李卉忙得连水都没顾上喝几口,这会儿抱着碗一喝就是三海碗。 最后还打了一个嗝,惹得阿娘眼泪又要出来:“哎呀,阿卉和阿眉都辛苦了!” 鸡汤喝完,剁碎的鸡肉蘸了青蛙酱,厚厚地铺在喷香的麦饭上,只听大哥道: “哇,今日我们可真有口福,阿娘做的浇汁鸡肉麦饭是最拿手的!” 这不就是前世的鸡肉盖浇饭嘛!不过就是大秦的酱汁们总是如此惊世骇俗,她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改良一番。 她不爱吃青蛙酱,就索性用鸡汤泡饭吃: “阿爹,阿娘,大哥大嫂,我决定了,下一场我就开始在小摊上卖冷吃兔肉!” 为了阿娘不那么辛苦,也为了顿顿都有这么好吃的鸡肉,还有这么好喝的鸡汤,她也要在大秦的美食届,走出一条花路来! 第10章 大哥离家大哥帮着做工具 有了她这句话,又加上今日又分了些钱,大哥简直恨不得马上挎上弓箭去西山。 “哎呀,别急,卉娘明天又不用出去摆摊。”阿娘说。 李卉也点头表示同意,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市集要三日一次了,因为高强度的工作,着实要耗费人太多的精力。所以说虽然钱挣了,但也确实累人呐。 尤其是现在吃饱喝足,她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赶紧回到自己小屋,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大天白亮。至于明天要干什么,就等明天早晨的太阳升起以后再说。 大家都看出了她的倦意,纷纷把她往桌下赶。 这一睡,果然睡得久,第二日都快到中午了,李卉才被早春屋外的鸟儿惊醒。 “都什么时辰了?”她自言自语,屋外听到动静的阿嫂先是端了盆水过来,让她洗漱净手,再端了一碗素的汤饼,里头卧了个跟前世鸽子蛋差不多大小的鸡蛋,还撒了把葱花,看得她咽了口口水,五脏庙便迫不及待地咕咕叫。 李卉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阿嫂,对方却是十分通透:“饿了就快吃。” 意思是,一家人还讲究什么,她还巴不得卉娘多吃一点呢。 李卉便真的不再客气,端起碗就吃。 边吃还边和阿嫂唠起家常来:“怎么不见阿娘?” 她往日在自己房中的绣架上,早就听出来她纺纱走线的动静了。 “有两亩豌豆地要锄草施肥,阿爹忙不过来,阿娘和阿桁一早就去地里了。” 说起大哥的名字时,李卉见阿嫂一脸闪躲和娇羞,便知两人感情很好。她便下意识朝阿嫂的小腹看了看。这些日子她也听过阿娘和阿嫂的念叨,说不定过些日子家里边便要添丁进口啦!到时候可要比现在更忙呢! 这样想着,她的筷子扒拉得更快了,她也想去帮忙。嘴上还故意说为何不早点叫她,她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在农忙时理应出力。 “你年岁比我们小,正是贪睡的时候,反正今日不逢集,就多睡会儿嘛!” 李卉哪里肯依,赶紧吃完就要出门,不多时便在田埂尽头看到了爹娘和大哥。 时下正值繁忙的春耕,二月初种下的豌豆苗,现在正长势旺盛,当然田间地头疯长的不止有庄稼,还有那些杂草也见天儿地蹭蹭长,搞得农人们顾得上这头,又顾不上那头,只好全家齐上阵,好歹锄草锄得勤,再等上一个多月,还是能吃得上鲜嫩的豌豆的。 还有豌豆苗现在也可以吃呢,李卉记起前世时,每到豌豆苗上市的新鲜时节,饭店里的豌豆苗都供不应求,现在到了大秦,自家就有二亩地,咋说今年的这道菜都不会缺了。 于是,她弯腰拔了一会儿草,便打上了豌豆苗的主意。 “阿爹,我掐一把豌豆尖回去做汤饼吃可好?” 她甚至还想好了,豌豆苗还可以剁碎了加在肉夹蒸饼里,解腻又爽口,买的人一准儿多。 “行啊”,阿爹笑着看向他的小女儿,“想吃多少随便摘。” 李卉感动极了,“多谢阿爹,回头卖了钱,我再多多给您们分哈。” 阿爹摆摆手,用一种农人的质朴眼神看向她:“你要把豌豆苗拿去卖?” 意思是有人买吗?现在这个时节,随便走到哪里掐一把都是豌豆苗啊! 李卉却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不过她还没有做成之前,就先告诉自己不要声张了,闷声干大事才会有惊人之举呢! 她在地里真的摘了一背篓的豌豆苗,还是大哥帮她一路背回家的。 他们一家人从地里回来,却发现自家门口站的有个人的影子,被日头拉得老长。 是一个官差,过来通知大哥五日后去泸县的军营里服役。 他一一核对了大哥的籍贯,住址,身高和家庭有无特殊情况,等大哥按了红手印后,就留下一两句例行嘱咐的话,便起身上马,扬长而去。 秦人以好耕战为名,这是李卉学了这么多年秦汉断代史,从一开始时导师便告诉她的。彼时她在书上看到时,也觉得颇为热血。但如今身在大秦,自己的阿兄要去军营,眼见他对即将到来的战功和几十担米粮的俸禄充满了期待,自己心中却担心起他的安危来。 眼神再一扫到阿嫂,她几乎是强忍着泪水,都要哭出来。 可……大秦男儿,又怎会困于一方田地? 第11章 他们真正向往的地方,是旌旗猎猎的沙场。 更甚者,若家中妻儿有阻止之意,重则革职永不录用,轻则罚俸打板子呢! 于是,就算再有不舍,家人也都强忍着,然后给他们收拾行装,拿上盘缠,送他们出征,并期待他们全须全尾地回来就好。 秦朝的军队补给还没有历史上其他朝代的完备完善,所以很多军士们时常都会从前线写信回家,让家人出钱给置办四季衣裳呢。 “嗨呀,都垂头丧气干啥嘛,这还有三四天在家的日子呢”,等那官差走了,大哥才仔细去辨认竹简上的字。 “是让我去泸县帮忙春耕呢!”大哥看他们都不相信,又认真看了一遍,最终才又大声地确认一遍。 对于事情风向的这个转变,李卉内心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扭过头去看爹娘和阿嫂,他们脸上的如释重负也让她跟着松了一口气:“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是的,是的”,阿娘喃喃道,“可有说归期?” 然后说完又下意识看了眼阿嫂,才知道这句话应该阿嫂来问,她便有些讪讪地道,“阿眉,你往前站点嘛。” “按说春耕的话,应该就是泸县的春耕忙不完了,所以才各县要人吧?”李卉见状忙出言岔开话题,“那咱们是不是又可以多得二三十斤肉啦!” 她心里的算盘珠子已经拨拉开了,大哥去应这样的征,不仅没有生命危险,还会再额外挣些米面粮肉回来呢!到时候她怎么也能分上一些,肉夹蒸饼原材料——卤肉又可以节约些,还能再小小赚上一笔,多么划得来的事啊! 大哥只说竹简上说按理是四月归来,但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处理些杂事再耽搁两天,五月初回来也是有可能的。 但这显然都不是他们一家目前最关心的问题了,进了家门后,又各自再自己的小屋里收拾了一番,精神一放松,便想着每日最重要的两餐来。 她和阿娘都在后厨忙了好一阵,才见大嫂姗姗来迟。 李卉本来想问她为什么,但一见她脸上尚有余韵,便乖乖地闭了嘴。 依着她前世的年龄,也算是“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的人,但在大秦,她才十二岁,所以她就算懂了,也不能多问。 显然阿娘也注意到了,却碍于她在场,只含糊着说:“阿眉,快来搭把手,把这鸡肉给我剁成小块。” 这是上一次大哥和阿爹去西山打猎时在他们设置的陷阱中捡到的一只受伤的鸡。 当时翅膀都耷拉着,毛也没剩几根,李卉看它怪可怜的,就想把它当家禽来养。 可如今大哥有了差事,那就把它宰了来做道好菜。 “加上从山里捡的菌子,我们炖一锅山鸡菌羹,等煮熟了,再把它淋在饭上。” 说实话,李卉到了大秦之后,最难的就是转变话语系统,比如之前要把鸡肉盖浇饭叫做鸡肉烧汁麦饭;今儿她说的山鸡菌羹,其实就是野山鸡菌汤锅。 当大家看到她又用木勺舀起汤羹往麦饭上淋,大哥便说怎么好像什么都能往饭上淋,李卉就笑,“对啊,饭浇上汤汁,就更入味,菜和饭就能和在一起吃嘛。” 前世她年底加班或没时间吃饭的时候,就经常菜饭一锅乱炖,既有营养,味道也不差,所以那样高强度的学术生活,都没能让她面黄肌瘦。 一顿饭吃完,李卉主动说要去洗碗。 因为大哥几日后就要离家,她想多留些时间让大哥和家人团聚。 反正她是家中最小的一个,怎么着都来日方长。 “那就谢了哦卉妹”,大哥松了松筋骨,和阿爹阿娘聊了几句,就哈欠连天。 等李卉洗了碗出来,就只见只有爹娘在院中喝茶聊天等她。 豁哟,李卉心中轻笑,她倒是没看出来,大哥大嫂竟是这样如胶似漆? 她的小侄儿或小侄女儿不会就要在这个时候出来吧? 等她洗完了碗再到堂上见爹娘时,只见他们二老有一瞬间的愣神,李卉恶趣味地想,“他们会和我想的是一样的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觉得还是不要开老人家玩笑的好。 于是便指着桌上没有吃完的那半盆儿麦饭道,“阿爹阿娘,咱家麦子还有多少?” 在秦朝,灰面不是普及性最强的。 但李卉想着让生意再出点花样,用麦子去磨些灰面,也未尝不可嘛。 毕竟每个朝代,达官贵人其实也和黎民百姓一样,同样如过江之卿,只是寻常人家接触不到而已。 但是如果经商,一步步稳扎稳打,说不定倒是可以攒点钱,往前挤一挤。 至少混个“大秦暴发户”的名头,也行啊。 想到这,李卉情不自禁地笑了。 才卖了两次大集的肉夹蒸饼,竟然就想着一夜暴富,虽说现在是夜里,正好洗洗睡了,痴人正适合说梦呢! “麦子金贵,卉娘是想拿来做什么?” 阿爹先是谨慎地问,而后听了她要用麦子磨些灰面,做白面肉夹馍来卖的想法,倒是有些犹豫,怕成本不低定价太贵,没有人来买。 但阿娘却比他大胆多了,就鼓励她去试一试。 李卉看着她俩,再次坚信女性一定要自己长见识,见世面,她的阿娘不过是多与布庄等打了些交道,说话做事就比阿爹更加杀伐果决。 征得二老的同意后,如何把麦粉磨成灰面,又成为一个摆在她眼前的难题。 她想到要做一个石磨,但苦于石磨也没有普及,估计找石匠定制一个会很贵。 “明儿让你大哥试试,说不定能成。” 李卉想,莫非大秦军士啥都能做出来?就跟前世的十项全能似的? 不管如何,阿娘倒是提供了一个思路,明儿找大哥一问便知。 说完,阿娘又和阿爹商量,趁着大哥在家这几天,多往西山跑两趟,不仅打兔子,也打一些山雀回来做酱,“阿桁最爱吃这个,咱们多做点给他带上。” 不然省得两三月都吃不到一点家里的味道,想想都觉得可怜得慌。 第11章 磨出面粉再吃信息差的福利 翌日,等大哥大嫂起来与他们一同用过朝食,卉娘便问他能不能给她做个石磨。 “你画个草图出来,我或许可以试一下。” 大哥自说这几年从军,在军中什么任务都做过,所以只要工匠们能拿出图纸,基本上他们就能做出个大概来。 李卉原本不怎么抱希望的,结果听大哥这样一说,赶紧跑回房中。 不多时便画出了一张,上头是跟前世她所见过的石磨差不多的图案—— 底下一个高度适中的石墩子,上头托着个磨盘,磨盘中间是一上一下两块石头,最上面一块的石头上有一个小孔,旁边再留出往外延伸出去一个长长的手柄。 “也就是说,一个人推动手柄,另一个人往小孔里灌麦子,就能磨成细粉?” 大哥只看了一小会儿,便指出了石磨的工作原理,这让李卉再次感叹秦军连普通军士都有如此高的素质,秦始皇不完成天下大一统简直就是天理难容啊! “对对对”,李卉一秒变成马屁精,“大哥你怎么这么厉害,什么都会!” “咳咳,也没有”,大哥听了她的恭维马上用两声咳嗽掩过,再说出的话却比刚才多了几分骄傲,“这个倒也没那么难,今天我要先去趟西山,回来时就顺路去趟西山脚下的采石场,我去买两三块石头回来……” 这倒是李卉没想到的,原来石头也是要靠买的。她赶忙进自己屋里拿钱,可大哥大嫂说什么也不肯要,说自己一年能安生待在家中的时日没有几个月,全家都是靠小妹和媳妇尽孝,他一个大丈夫,出点钱也是应该的。 而李卉也有自己的坚持,于是最后两家各出一半,一方石头三十钱,她和大哥大嫂各出了十五钱。 “小妹你也真是的,都说了大哥来,你还跟我抢。” 大哥这样说的时候,大嫂也在跟前点头。 最后为了表示对家中生意的重视,大哥还让大嫂,在他离家这段时日从小家先搬过来。这样不仅家里能帮衬,最要紧的是小吃摊那边,还是两人作伴最好。 万一遇到什么,也还能有个帮衬。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在全家人的忙碌中过得飞快。 地里的庄稼不能没人弄,好在之前豌豆地里的草除得差不多,阿爹一人足矣; 大哥去西山跑了一趟,这回专门是搂草打兔子,因为目标专一,所以收获颇丰; 再回来时跟着采石场的一个小伙计,推了个独轮车,手脚麻利地把石块卸下来; 仁和布庄又跟阿娘下了一笔订单,要她在十日之内织完,所以她又钻进了绣房; 而李卉和阿嫂的主线任务则是第三次市集。 她趁热打铁,把全部打回来的五只兔子留了两只,其余的三只兔子都按兔腿、兔头和兔丁都分门别类弄好,兔腿用酱料码了腌好,挂在廊下准备做风干兔腿;兔头则放进卤肉釜中,做成卤味;做完这一切,她便把兔肉切丁,按照之前的做法做了满满一大盆冷吃兔。 第12章 “好,阿嫂,明日市集的菜品都备好了!” 李卉招呼正在灶前烧火取炭的阿嫂休息一下,因为她发现旁边的箩篼里的炭也足够明日的消耗了。阿嫂手却没有停下来,还说要再多做一点,以后万一有急事也能有些备用的。李卉一想,说也对,“但我现在饿了,一会儿阿爹也要回来了,我们去喊大哥和阿娘吃饭吧!” 没想到大哥的效率也高,一口石磨就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做好了。 这天的暮食就是一人一碗冒尖的冷吃兔肉,再搭配点麦饭,个个吃得十分满足。 “阿卉现在不一样了,咱们家的日子也慢慢好了,几乎顿顿都能吃点肉了!” 阿嫂看着自己碗里的兔肉,发自内心地说。 李卉想,这话说的她怪不好意思的,谁让原身从前躺平呢? 不躺平的现代人,在建功立业的大秦,自然是有一番用处的。 当人人都不那么卷的时候,她只需要稍稍卷一下,就能过上很好的日子啦。 “阿嫂谬赞了,其实我也很担心,冷吃兔肉是新的,就怕没有人买呢!” 这句话说得也很真诚。 但全家人都不觉得这是一个难事,因为只要吃过,就会知道有多好吃。 现下是三月,天也黑得晚了些。 所以她吃过暮食,便又想试着磨一些麦粉,“再蒸一些白面馍馍出来。” 反正工具也有,正好试试顺手与否。 她问阿娘从仓房里端来一盆麦子,依旧是和阿嫂打配合。 趁着大哥和阿爹这会儿都有空,他们帮着推磨盘,这样也能省些力气。 李卉用木勺舀了一勺干燥到硌手的麦粒,放进小孔后,大哥一人便推着磨盘转了起来。大哥做好后李卉才发现,这个手柄做得并不是特别长: “这回要得急,我又即刻便要走,而且家里又没有个骡子或马,到时候我跟爹说,往后你要磨面粉,就让他来帮你。 李卉还沉浸在新工具滤镜中,她觉得大哥能做出来就不错了,至于局限什么的,以后再改也是一样嘛。 “行,等我以后赚了钱,就再买骡子买马,再专门开个磨坊,这样就不愁了!” 难得的是,闻言赶来帮忙的阿爹,还有从绣房里出来围观的阿娘,都没有说她口气大,而是都和大哥大嫂一般用十分信赖的目光看着她,好像在未来她的话一定能成真。这样一来李卉自己反倒不好意思,“我还是踏踏实实把面粉磨出来吧。” 随着阿爹转动磨盘的频率,两片石块中间便或慢或快地溢出一些粉末出来。 颜色似白非白,却有些灰扑扑的,倒很是细腻,李卉用手一摸,正是前世所说的面粉无疑。 只是,太金贵了,她怕暮间晚风一阵吹,那灰面便要四处飘散。她把手里的木勺递给阿嫂,示意她接着往里加麦粒,自己则跑进阿娘的绣房,从阿娘织废的麻布料里,扯了一块来,围在石磨周围;最后才把已经磨好的灰面往陶盆里扫。 全家齐上阵,一小盆约莫五斤的麦粒很快就磨完了,最后的灰面净重,李卉掂了掂盆,大概三斤左右。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阿娘怕她熬坏眼睛,便给她剪了一截灯芯草,浸在灯油里,后厨便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了。 可李卉知道,要在这样的照明条件下揉面蒸馍,简直是要做好瞎眼的准备。 所以从前的书中说到古时候的人们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穷买不起灯油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就算点起油灯也还是只能照亮一隅,所以只好早早睡觉。 于是她打定主意第二天早一点起来做,做好了就背到市集上去卖,也更新鲜。 朝食随便吃了碗汤饼,就把烧炭炉子,一筐子炭火,蒸好的蒸饼和白面馍馍,还有一釜卤肉并五斤冷吃兔肉,收拾妥当,幸好大哥提出要护送他们,不然就凭她和阿嫂两个人,简直是不好办。就算这样,她们三个人还是肩挑背扛,等他们都做好营业准备时,都过了半个时辰啦! “快来买呀,冷吃兔肉,白面馍馍,还有加肉加菜的蒸饼喽!” 市集上已经很热闹了,旁边的摊主们也都扯开嗓子叫卖吆喝,李卉和阿嫂也对视一眼,也开始叫卖起来。 大哥倒是实诚,做好幕后工作——埋头烧炭加炭也一点都不含糊。 因为旁边就是梁记粥铺,她也有心与之修好,便心一横,将两个新鲜的白面馍馍作为谢礼拿给了粥铺的老板。 “梁老板,是这样,这是我们小吃摊最近做出来的新品,您给品鉴一下。” 那人倒是很面善,接过来一闻,马上就说,“好香!” 嘴上道着多谢,却又追问道:“白面金贵着呢,小娘子这馍不便宜吧?” “也还好,因为第一次做了卖,所以就是七钱一个。” 这话的意思是往后可能要涨价,可她为何要白送呢?梁老板便等着她说后面的话:“是这样,梁老板,您也看到了,每次逢集我们都要往家搬来搬去太多东西,所以我想能不能向您说一个不情之请?” “就是往后只要我在您家粥铺旁边摆摊一日,我便给您拿两个白面馍馍,就当是我把烧炭炉子存放在您这的租金可好?” 不然每次都往回搬,两个女流之辈,太为难她们了! 只见那梁老板沉吟了半晌,最后说了一个“好”字。 李卉知道他必定是会答应的,因为现在的行情就是,去修长城的劳工都八钱一天,她给的这个价格不低了,还只是放个炉子。 所以当她回到小吃摊前,回答完大哥大嫂的问话后,他们都有点觉得亏了,说不如把卤肉汤汁也一并放在粥铺里,可旋即又想,那卤肉汤汁放着更不放心,保不准有什么秘方,万一偷师过去,反而断了自家生意呢! “是啊,大哥大嫂”,李卉其实对这些倒是看得很开,因为她本身来到大秦,就是像有些穿越文里写的那样,有前世的记忆就等于绑定了一定系统,做什么也都比当朝的人更容易一些,就是吃了“信息差”的红利嘛! 可这些话她是断不能对任何一个人说起的,于是就只好附和着他们说喽! 第12章 再次遇见又是他 聊完这些后,李卉便给她和大哥大嫂分好了工。 大哥负责切卤肉浇汤汁卖肉夹蒸饼,大嫂便负责那一盆冷吃兔丁和三个卤兔头;而李卉嘛,就负责站在摊边吆喝,叫人前来试吃。 肉夹蒸饼是原先有的,所以不用再做试吃;于是她便把一个白面馍馍切了四分之一,切成了小丁儿摆在盘里;又把兔肉舀了两三勺放在同一个盘里,试吃盘便做好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本摊新菜品:冷吃兔丁和白面馍馍,免费品尝,先到先得,先到先得哦!” 这样吆喝了四五遍,便有那些大秦的香香嘴们,陆续围拢在她旁边,眼睛则直勾勾地盯着那一盘能免费吃的美食。 李卉主动把盘往前伸出去,“都来尝尝,都来尝尝,真的免费!” 第一个人拿了一小块白面馍馍吃了,说“又细又软,果真好吃”; 第二个人拿了一小块兔肉吃了,说“从没这样做过兔肉,真的好吃”; 为了答谢这两个勇敢的人,李卉还特意破例让他们分别互相再拿一点方才没尝过的食物,再贴心地建议他们蘸上一点卤肉汤汁,味道更好。 那两人依言照做,吃完后眼睛都亮了,“风味一绝,风味一绝。” 李卉心中偷笑,要是给你免费吃,你还不说点好话,那就太说不过去了,何况我的食物本身就很好吃! 于是这两人最后也多不好意思的,连吃带拿,果真各自称了半斤兔肉,买了买了一个白面肉夹馍。 首战告捷,气势大增!李卉吆喝得更加卖力了。 当然这期间也有来尝了,却最后只掏钱买了蒸饼的,也有尝了什么都没买的,她也给予充分的尊重,等人走了就安慰大哥大嫂道:“反正咱们也不缺这点嘛!而且咱们做生意讲的是长久人情,今日不买,不代表以后不买嘛!” “天啊卉妹,从前我真的觉得你什么都不懂;怎么病了一场后感觉你什么都懂了!”大哥揉着切肉的胳膊,憨厚写满了他的脸。 “哈哈哈!”李卉和阿嫂都晓得前仰后合。 “那你是喜欢现在的卉妹,还是从前的卉妹?”李卉计上心来,想将他一军。 “当然是……现在的。” 大哥的话还没说完,他胳膊上就挨了大嫂一拳,“傻子,你要说都喜欢!” 李卉笑得更厉害了,大嫂是真端水大师啊! 说笑归说笑,一有客人上门,大家都还是勤奋地一致对外。 但一个上午下来,卖得最好的依然是之前的肉夹蒸饼。五斤兔肉大概去了一两斤的样子;白面馍馍一共做了二十个,现在还剩下一半左右。兔头更是无人问津。 第13章 李卉倒是也不沮丧,因为这已经比她预想的好得太多了。 “市集还有半日呢!”她见阿嫂脸上有些难过,但又怕被看出来,于是这样宽慰。 “也是。”阿嫂定了定心神,忙问她,“饿了没?” 阿嫂这样的一问,倒是把她肚子里的馋虫勾了出来。 中午不吃点,只等着下午吃暮食的话,一定会饿得头晕眼花的。 “咱们一人来个白面肉夹馍吧,再来点兔肉,大哥大嫂要不我们再尝一个兔头?” 本来大哥大嫂一开始还有点心疼,因为这些都是拿出来卖的食材。 可还是李卉的一句话打消了他们内心的顾虑,“菜做出来卖给别人是吃,咱们自己也是吃嘛!而且他们看到我们自己都在吃,说明更放心,来买的人可能更多呢!” 果不其然,等他们吃了一会儿后,就陆续有好几个人朝他们的摊位走过来。 估计是看她吃什么吃得这样香,见虽然是兔肉却是他们从未吃过的做 法,一个说来半斤,一个说来一斤……兔肉的销路就慢慢打开,总量消耗的也不快不慢,却是让人很可喜的钱慢慢进账。 李卉让大哥大嫂接着吃,她一个人应付得来,可阿嫂却说兔肉是她今日负责的,哪里有负责的人在一旁大吃特吃,而让李卉去奔忙? 于是又是和阿嫂打配合,等一波客人走完,她俩背对着外头一起蛐蛐着数钱,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收不住,而这一切都被大哥尽收眼底: “嘘,低声些,这市集里有的是扒手和小偷呢!” 姑嫂俩这才闻声作罢,赶忙把一把钱藏进钱袋子里,放在背篓最底部,实在不放心,她还把背篓往烧炭炉子跟前怼了怼,这才放心腾出手来去忙别的。 可能是白面粉实在有些贵,所以做出来的馍馍有些卖不动。 老半天过去了,之前剩下的十个馍才卖掉一个,还剩九个。 而更不用说那兔头了,李卉感觉大秦的老百姓们好像还是不大能够很快地接受新鲜事物,正当她心底盘算下一场还是少做点白面馍馍时,却听头顶传来一道声音:“老板,给我来五个白面肉夹馍!” “好嘞,是要肥瘦相间的还是纯瘦还是纯素菜的?” 她习惯性地边弄边抬头,却发现来人穿着城门守卫的服饰,而那面孔更是有几分相熟。她盯着他看,他亦盯着她,好一会儿,李卉才想起那日城门初见,和来买蒸饼的第二次见面,以及他那句友好的疏离。 “是你!”李卉有点惊喜,当即喊出了声,“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意思是,你穿着执勤服,应当还在当值,怎么会有空过来买东西吃? “今日我是替班,所以我可以早些下值,我阿娘很喜欢吃你这儿的加肉蒸饼,我想着今日早些,便过来碰碰运气……” 惊喜过后,她便赶紧示意大哥走开,她来亲自上阵。 因为这位城门守卫,可是她来到大秦以后,认识的第一位有些身份的人。 她当然要亲力亲为,来维系好这层关系。 至少从现在到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长宁街市集的西南角会是她的长期据点。 而就如前世所说的那样,“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还有“县官都不如现管”呢! 那人虽然身着守卫执勤服,但说话却很是平易近人,“来两个纯瘦肉的,两个肥瘦相间的,剩下一个就来纯素的吧,我带回去给我阿娘……哦对了,再给我来五个蒸饼,阿娘回去自己放灶上,她也想自己做一些菜来夹着吃!” 提起阿娘时,他的语气都变得温和从容很多。 嗯,还是个孝子,人品端方,这个人就更值得结交啦! 上次就没机会问到他姓甚名谁,今日大哥大嫂都在,所以就算有心之人日后听去,那也有做证之人。 五个白面肉夹馍做好,递给他的一瞬间,她道了声,“公子请拿好。” “我是幸”,他说,“肉夹蒸饼很好吃,没想到这么快又出了新的,真了不起!” “多谢公子幸。”李卉朝他行了个礼,十分郑重地谢了他的这句夸赞。 然后她心又一横,将那两个无人问津的兔头一并送了出去,“若公子幸不嫌弃,将它们拿回去下酒吧。味道很好的。” “我……不喝酒”,公子幸道,“不过我可以给你提个小小的意见吗?” “公子请讲。” “兔头的话,如果做成和兔肉一样的辛辣味,可能会更好卖。” 李卉一开始还没想明白,但经他这样一提醒,倒也想通了—— 因为一般买来下酒吃的都是可能下苦力或者干重活的,他们需要重油重辣佐酒入喉更有味道,五香的只适合闺阁小姐吃点闺阁零嘴,也可以做,但就是要少一点,到市场上来卖的,还是以重口味的为主呢。 出来采买的,多是家中仆妇,他们对于五香类的反倒没有那么有胃口。 “阿卉明白了”,她道,“多谢公子幸。” 等公子幸提着五个白面肉夹馍和两个兔头走了,大哥才敢凑上前来: “你何时与城门官兵如此熟络?” 听李卉和阿嫂与他讲了初次到市集时的情形,大哥也深以为然: “这位公子着实值得结交,我原以为我后日走了,你们会孤立无援,而现下看来,你们迟早会在长宁街名声大噪的!” 那守卫提走的五个肉夹馍,来日不定会带来多少不止五个的收益呢! 而且自古民便怕官,有了这层关系,那些地痞流氓便也要掂量掂量了! 不过大哥还是很尽心地在余下两日内又去了一趟西山,这回的猎物虽没有上次的多,但应付下一次的市集还是够了。 两天很快便过去,这回大哥当真是一步三回头地出门了,李卉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大嫂期期艾艾的目光和眼神,想到了一句诗,“无数征人尽望乡”。 大哥的行囊里背的都是她晾晒的风干兔,还有几瓶新做的山雀酱,并有十来个白面馍馍,她的理由是,“给自己至亲准备点好吃的,还是吃得起。” 她方才一度不想让场面过于煽情,便跟大哥许下了一个约定: “等你回来时,便是夏日了,到时候荷花也开了,我给你做荷叶鸡吃。” 前世饭店里所谓的“荷叶鸡”,她敢说都没有大秦的原生态,做出来也一定好吃。 “好,一言为定。” 第13章 石磨豆腐豆腐很好吃哦! 大哥刚走的没几天,家中还觉得冷清。 但时间一久,转眼便到了三月底。气温回升了,天气转暖了,家里也就没有一开始那般冷清了。 因为有了公子幸的带动,来小吃摊前买冷吃兔肉和兔头的人,渐渐也多了起来。 当然更重要的是,小吃摊慢慢地走上了正轨,有时候会忙得没有空去想念在泸县的大哥。 大哥不在的日子里,上西山打猎的重任便落在了阿爹身上。他是比大哥更有经验的老猎人,回回都不会空手而归。所以小吃摊上的兔肉就没有间断过。 当然,卉娘也不是一门心思钻营钱财的人。 她会跟之前一样,把品相好的、肉多体壮的兔子整个都腌好,挂在廊下,“咱们自己这么辛苦,想吃的时候就随时拿。” 本来赚钱就是为了生活更好一点,及时享受的快乐是无可取代的,她很高兴能够通过自己的劳动让家里人都更加高兴嘛。 不仅如此,那些被刮下来的兔毛和兔皮,她也都一一攒着。 市集上有专门收这些的,她几次三番地总去,那皮货行的老板也渐渐和她成了熟识。因为她处理得干净,皮货的质量也要更好一些,所以便偷偷给她涨了一钱的价格。回来跟爹娘和阿嫂一说,他们便都一致认为,她应该把这一钱的差价折成现钱,收进她的小金库。 “这个小吃摊本来也是你的功劳居多,再不要推辞,赶紧拿着吧。” 阿爹难得发表自己的看法。李卉觉得这样也好,反正自己的辛苦也被大家看见了,从今往后就全心全意为家里想辙挣钱就是啦。 她们这个大家挣得越多,每个人拿到的钱就越多,她自己就更有钱嘛! 这不,她又开始琢磨,要用石磨来做石墨豆腐卖啦! “大家到市集上,肯定就是想吃点平时不常吃的,买点平时舍不得买的嘛!” 当阿嫂问她,若是没有人来买怎么办的时候,李卉就这样回答她。 相反,如果一个小吃摊上一直只卖那几样,除非是特别专业的老字号,食客们是不太买账的。要不然前世的那些探店博主和店家之间,就没什么合作空间啦! 中国历来有句古话,“酒香也怕巷子深”;而李卉则觉得,这在摆摊之初,还得靠推陈出新才行。 按照史实考据派来说,历史上的大秦还没出现豆腐,最早的豆腐要在西汉时期的某个闲散王爷才会被偶然发明出来。 第14章 但谁让李卉是穿越过来的呢,这些自然就不是太难。 就是不知道在工具不够发达的大秦,能不能复刻出豆腐来。 还好大哥给做了个石磨,最大的工具难题就已经解决了大半。可就算是这样,对于在大秦一个小县城乡下的李卉来说,做石磨豆腐也还是个大工程。 新采摘的嫩豌豆不行,必须要用陈年的老黄豆。 但李卉也有心让阿爹把地里剩下的一些豌豆歇上一阵儿再摘,就能更好一点,就可以后面磨了豌豆粉做豌豆凉粉了。不过这都是后话,得先把石磨豆腐做出来。 黄豆不能直接上磨打粉,而要浸泡起码半日。 因为家中人少,为了推磨的时候省力,她把一盆三斤的黄豆足足泡了一日。 等第二天起个大早去看,三月桃花水,温度已经不低,手伸进盆中时,还有一种凉凉的感觉,却也不是很冷,这是她喜欢的。 尤其用手轻轻一捏那黄豆,豆子便软烂无比,李卉便更觉得高兴:“成了!” 豆子泡好了,第二步便是上磨。 这次不用阿爹帮忙,她和阿嫂就能完成。 黄豆粉加水磨好后,在石磨里摊了一滩,变成了黄豆糊糊。 这时候还不能歇着,要赶紧将阿娘给她的一块麻布做滤网,把糊糊过滤出来。 “阿嫂,快来,我们一起洗豆渣。” 话音刚落,李卉便将大概两斤的凉开水倒进黄豆糊糊的盆里,洗完后挤干水分,这样能做出来的豆腐就会尽量多一些。 “这是最大限度开源节流”,李卉想,“小本经营零帧起手,不得不精打细算啊。” “阿嫂,烧火。” 她把豆汁上头的浮沫撇去,还要站在釜前,拿着铲子一直搅拌,防止生锅。 大火煮开后,她还用勺子舀了点豆浆往鼻子边来闻,确定没了豆腥味,才让阿嫂慢慢转小火。而后便是一点一点地加盐卤,豆汁儿便慢慢沉淀成了豆花。 最后一步再把它们舀起来,放在木盒子里,用麻布兜着,上头放上一块重重的石块,一个时辰之后,豆腐便成型了。 三斤黄豆做了十斤豆腐,李卉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但因为豆腐这种食物太新鲜了,到市集上就遇了冷。 “我们的豆腐定价比白馍馍还低呢,怎么没有人买呢?” 阿嫂的疑问,却并没有成为李卉的心结。 “大家接受新鲜事物,总要有个过程嘛!” 她这样宽慰着阿嫂,也这样宽解着自己。 因为谁也不愿意自己花了大力气来做的事情,最后得不到想要的效果嘛! 于是,早在来市集的路上,她便想好了应对之策。 她把两小碟子豆腐从烤炉上端下来,昨儿又连夜做了个铁的烤盘,放在炉子上,就现烤起来。 “快来尝尝,快来看看咧,新出炉的烤豆腐呢,好吃又不贵哦!” 为了生存,前世是i人的她,来到大秦,不得不变成了i人。 那些人根本都没听过豆腐,不过因为品质用料良心,烤豆腐的椒香味,还有豆子的清香味,早已在市集的这个西南角散播开来。 终于在一刻钟后,在陆续围了五六个人看的同时,第一个掏钱买的人出现了。 “给我来一块尝尝”,那人道,“你这小娘子,想法还挺多,好像隔三差五就有新吃食呢!” 李卉一听便知道这人是个懂行的,说不定是这长宁街上吃遍了的人。 于是她更不敢瞎糊弄,还是坚持让他尝了再买,并且一再强调,“如果觉得不合口味,也不用买,当真的。” 她见阿嫂心痛木了的样子,一直在对她使脸色。 李卉就当没看到,还是不疾不徐地现烤了两块先给他尝。 纯手工石磨豆腐,用前世的话说的就是,毫无科技和狠活,再蘸上大秦人爱吃的各种蘸料,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果然那人连着吃了两三块后,直接就用自带的碗碟买了两份走。 李卉终于舒了一口气,忙活这大半天,豆腐终于有了进项,一份七钱,两份她还给了些优惠,因为是来买豆腐的第一个顾客嘛,适当照顾是礼尚往来。 李卉掂量着到手的十二钱,心里颇为得意。 “这豆腐,不止可以烤着吃,还可以买回去,加菜加肉煮菜做羹,味道都很好。” 第一个买完离开后,那些往常来买小吃摊上的蒸饼和肉夹馍的主顾们,也都想尝尝豆腐的味道,可瞧着那样子,又不肯再破费买些,李卉便明白了,这是想要蹭吃呢! 她在心底盘算过,虽然豆腐做了十斤,但带出来的只有不到五斤,方才也还有进账,也不算特别亏本。于是她又站在碳烤炉子旁边,把烤盘重新架起,估摸着面前的人数,再烤了一份的量。 过了不久后,那些吃了免费烤豆腐有脸皮薄的,便说要切二指宽的豆腐回家去,李卉又赶紧跟他说怎么煮,怎么吃,“比如您在鱼肆买条鲫鱼回去,用鲫鱼和豆腐来煲汤,汤就很鲜,鲫鱼肉也会更嫩。” 那人付了钱,道了谢就走了。 因为临近收摊之时,长宁街上的人也逐渐少了些。 但好在石磨豆腐卖得七七八八。连带着那些蒸饼和肉夹馍,也只有她和阿嫂吃完就没有的分量了,这也意味着,小吃摊上新菜品,再次成功。 “小娘子,你这可是卖肉菜蒸饼?” 来人语气虽和善,却也带着一丝疏离。李卉凭着她那点对大秦冠冕服饰的残存记忆,知道来人不是管理市集衙署的官员,就是那个世家大宅的公子哥。 听这语气应是寻味而来。 可李卉都猜错了,那人自报家门,道是县学学宫令身边之人。 李卉正在心中疑问,她何时认识到如此地位显赫的人? “我那侄子,在仁和布庄做学徒,他前不久到你这来买过一回蒸饼,刚巧那时我又在他家做客,便吃了一个。实话说做得很好吃,所以我这才慕名而来。” 李卉忙道,“谈不上慕名,就是维持生计的小本生意罢了。” 不过,以她的前世直觉,她觉得这位先生来找她,绝不只是为了跟她简单攀谈。 果然,那人身体微微前倾,道出了真实目的: “过几日,县学宫要整体前往农庄忙春耕,农庄上人手不够,小娘子可否愿意协助着做上一日饭食?” 哦哟,这不就是学生春游实践活动,要找厨师给他们保证一日三餐嘛! 这可是笔大生意,若做成了,酬劳定然不低。 但虽说只是做饭,却也是跟大秦帝国未来的公务员们打交道,也得谨慎些才好。 于是她道:“承蒙不弃,我愿意竭尽全力,斗胆一试。” 第14章 春耕饭食(上)给未来公务员做饭!…… 她一出言,那人就很是尊重地说:“小娘子切勿妄自菲薄,你的厨艺很好。”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最怕的就是突然的关心。此刻这句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正因为素未谋面的看重,她李卉,便下定决心要使出浑身解数,打赢这场仗。 她的小吃摊很小,但机缘巧合被看见了,那就要让它的口碑更响一点。 这次的春耕饭食,便是最好的机会。 可阿嫂与她不同,回家的一路上都惴惴不安。 因为自古民不与官交,她更担心的是,万一做得不好被迁怒和连坐,就难办了。 李卉却不这么看,她将自己方才所想,掰开揉碎讲给阿嫂听。 听得她一愣一愣的,“卉娘,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那是自然”,李卉毫不犹豫的点头再次给了阿嫂信心,“放心嘛,阿嫂,那人吃过我们做的肉夹蒸饼,只要我们当日不出错,就能赚一笔比摆摊更多的钱。” “卉娘果真聪慧,阿嫂信你。” 李卉回到家中时,脸上的眉飞色舞藏都藏不住。 未等到晚饭时,她便从绣房跑到后院的蚕房,去找阿娘。 却见阿娘正一张一张地往笸箩里铺桑叶,这是阿娘除了织布之外的另一项大事。等过些日子,蚕抽丝剥茧,司农监上门,就又是一大笔进项。 “卉娘,何事如此高兴?”果然情绪是会传染的,见女儿如此高兴,蚕宝宝们又长得又肥又壮,阿娘的心情也很好。 “县学宫要在安县南郊春耕,要我去给他们做春耕饭食呢!” 晚食时,阿爹也回来了,他正在院子里收拾整理,李卉便飞奔过去,眉飞色舞地又说了一遍。 “都十二岁的人了,稳重点嘛”,阿爹见她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嘴上倒是难得地嗔怪了她一句。结果听她说完后,立马又改了口:“好!好!值得高兴!” 能去给官家做饭,这于平头百 姓来说,实在是大喜事一桩。 饭桌上的话题已经从材料准备谈到了要把织布换来的钱,拿去给她买一身衣裳。 第15章 李卉知道无论哪个时代,普通人赚钱都不容易,所以她并不打算让阿娘这样做。 “阿娘,我是去做饭,又不是去游园,就还是稍微平整些的旧衣服即可,不然弄得油头垢面的,新衣裳我还舍不得穿呢!” 她这样说得在理,阿娘便没再说什么,想了想却又补了一句: “也好,那就等你忙完了,咱们去仁和布庄挑两块料子,做衣裳。” 见她又要拒绝,这次阿娘却没有给她机会: “病了那么久,好了后我们又一直忙活,别担心家里,早就该给你做套衣衫了。” 李卉乖乖地道了声好,阿娘又说,“阿眉也辛苦,到时候你们姐妹俩一人一身,谁都不要推辞。” 阿嫂却执意不肯,说自己已嫁做人妇,穿什么用什么都不打紧,“卉妹将来两三年后就要相看许人家,才正是打扮的时候呢。再说了我要买衣衫也不用阿娘拿钱。” “谁说女子嫁了人就不兴穿戴啦?快快收回这些话吧。” 阿娘正一碗水端平,阿嫂也只好依了,李卉却又忙忙摆手: “我还小呢,哪里就要相看说嫁娶啦?我要和阿嫂和爹娘长长久久在一块儿呢!” “哎,你这孩子,可又是胡说”,阿娘拿起筷子就拍,但嘴角却是带着笑的。 李卉却并没有胡说,只是她这些想法都是前世里的记忆。 大秦的人一时不能接受也没事,反正她先搞钱就对了。 说起搞钱,李卉就有使不完的劲。 原本学宫那人想的是让她和阿嫂同去,可学宫春耕第一日又恰好是市集日。 个体户,摆一天摊就赚一天的钱。阿姐也不想就这么错过,于是她就主动揽下来了,说是从前阿娘忙着织布时,她也一个人出过摊,现下也是一样。 于是李卉也就不好勉强,便主动跟梁记粥铺的老板多拿了三个白面纯瘦肉夹馍,好让他能答应将小吃摊的炉子并炭盆一起放在铺子里,这样阿嫂单独行动时就能少背一些。 而至于学宫春耕那边,倒要比照看自己家小摊要更省心一些。直说什么都不用准备,人过去就行。 昨日回家前,那人已随身带着刀笔,将李卉说的材料所需都记了下来。 学宫春耕是在十日后,刚好还能出三次市集。 虽然阿嫂说让她歇着,可李卉还是想能帮一点是一点。 因为时常往市集来,所以城门守卫几乎每次都能碰到。这里当然也包括公子幸。 “阿卉,你发现没,这两回好似都没见到那日来小吃摊上买吃食的那个人了?” 城门威严,阿嫂又胆小,都走了好长一段路,她才小声地说出自己的疑问。 李卉闻言,还往后头望了一眼,阿嫂赶紧扯了扯她的衣角,“快走,别乱看。” 哎,还是前世好啊,虽然大秦的百姓过得还不错,但是也太不自由了,连看个守城官都要偷偷摸摸的。 不过,李卉也想明白了,前世大火的那个清宫穿越剧里,男主对女主说的那句话,“既来之则安之”,于是她道:“知道了阿姐,无妨的,反正与我们也无关。” “那倒也是”,阿嫂道,“不过上次那个公子幸倒还面善,若是我们跟他相熟,以后在这市集上倒也能有些便利之处……” 李卉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的,并且她一开始也有这个心思。 但慢慢小吃摊有了些起色,而且现在马上又能承办一场春耕饭食,她就又想靠自己的自信,怎么说也是前世的美食博主呢,她就不信不能在大秦活得风生水起! 于是她道,“阿嫂,无妨的,我们靠自己也行的。快些走吧,今日有些晚啦!” 十日后,等她如约到了安县南郊的学宫耕田那边,才发现,要想给一群口味挑剔的学生们做饭,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虽然面粉管够,肉管够,可后厨那些老师傅们的“眼神刀”却让她极度不适。 一个个自打她进后厨起,那质疑和打量的眼神就没停过。 也难怪,李卉不着痕迹地耸了耸肩,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后厨操作间里,一共也就四位厨师,其中还包括一个她。 跟那些须发皆白的人站在一起,李卉也没想明白,为何自己撞了这狗屎运。 不过,这也没什么,厨师的金手指不仅仅是做饭吗? 能在闹市之中被发掘,那证明还是有些手艺在的。 这样自我攻略完后,李卉便放下芥蒂,轻松上阵,准备大干一场了。 学宫的春耕按照安排是两日,一日来一半的学子。 别看只有一半,但也有小三百号人。一开始学宫令过来慰问时,听到说这个县学的规模,李卉还有点惊讶,一个县的学子这么少的人? 不过一想也对,在古时候能读书的人家,本来就不多啊! “今天我得打起百倍精神”,她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一定不要搞砸,这可都是未来的帝国基石呢!” “卉娘,你到这边来”,管事是一个体态丰腴的厨娘,对她态度倒是不错,不像刚进来时的那四个师傅。 李卉就顺水推舟,面色和善地跟着过去,到了自己工作的案台前,就发现自己做肉夹馍和蒸饼的面粉都揉好了面团,再往灶上一看,卤肉也“咕嘟咕嘟”熬着,已慢慢弥散出她熟悉的香味。 “多谢娘子相助。”李卉深深地行了个礼。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却有如此良善之人,虽然这个叫临娘的管事女子,只说是“顺手的事”,却叫李卉铭感五内,差点把她的眼泪都要逼出来。 看管事的如此,那几个势利眼总算收敛了些,也愿意和她同在一个屋檐下做饭。 却不曾想是想来“偷师”的—— 一个叫理的老师傅最先开口:“小娘子,你这肉夹馍可有何秘方?” “你这老家伙倒是一副好盘算,人家卉娘第一次来做饭,学宫令严令你我打探,是需要我这就去告知于他吗?”临娘没给好脸色,也算是恩威并施,这番话后,那几个各怀心思的人就消停了。 李卉自己内心倒是无所谓,她揉面擀面都不避人,很是坦荡。 因为她也不过是打了一时间差,但是在线下此地,面上却不想这样无私了,因为她和家人和小吃摊都要靠这个活下去。 可她脸上却一直平和如旧,主打就是一个沉浸式工作,等交了差拿了钱就走人。 谁会跟钱过意不去啊?如果有,那就是钱拿得太少了。 而之前那人来小吃摊前找她那日,就已经说了“做一天饭结算一天的工钱”,那么为了日暮时拿到这笔钱,她也要好好完成今日的任务呢! 第15章 春耕饭食(下)大获成功!…… 人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 因为是为了给这帮学子们春耕提供伙食而临时搭建的后厨,不过就是一个棚子。 密封性本就不太好,饭菜的香气还有炊烟便一早就飘向那些“馋虫”肚子里去了。 离暮食的时刻越近,李卉就觉得外头越是喧闹嘈杂。 她正在烤豆腐,自然是没有闲工夫去听外头的人说话。 却也拦不住,耕作完了的学子们,一个二个的探头探脑啊。 “咦,这回还来了个颇为美貌的小娘子!” 另一个接过话头:“是呢,这还是学宫头一回找了外头的人来做饭呢!” 这两个人说话声音很难让她听不到,因为他们几乎是都到了棚子跟前几步路,却被一个军士的声音截住了,“后厨重地,严禁围观!” 豆腐被她翻了个面,快要烤出焦边儿就成了,吃的时候蘸上些酱料,保准好吃。 “真是哪个时代都一样,出来干啥都不重要,关键是要吃好。” 她不禁想起前世自己学生时代的每次春游、秋游,其实路上的风景都不怎么关心,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全都是“今天带了什么吃的”。 千呼万唤的暮食终于开席。 郊外条件简陋,后厨做的所有饭食都一字儿排开放在几张条凳上。 常见的是豆饭藿羹,寻常百姓家拿来当主食的,学宫里的夫子们便亲自上阵,站在条凳背后给学子们分发。 最后学宫 令也和夫子们一人要了一碗霍菜羹,“农事,国之本也,望诸生切记。” 然后学宫令便挥一挥手,让他们自行取拿食物。 又谆谆告诫一番,道是“不可奢侈浪费”。 李卉系着围裙,站在卤肉釜旁,等待着鱼贯而来的学子们。手边虽然忙碌,心底却是笑着的,因为她在这些学子们喝霍菜羹的苦瓜脸上读出来了不情不愿。 仔细一想也能理解,这些学子们家里的条件在整个安县都数一数二,在学宫里每日吃豆饭藿羹也就罢了,好不容易春耕一回,又听说换了厨子,谁还不想尝点新鲜的呢! 这不,他们直接掠过了几位老师傅们做的汤饼,蒸饼和烤肉,径直朝她而来。 第16章 “小娘子,来一个肉夹馍,多加点卤肉汁!” “小娘子,我只要卤肉,可以吗?” “小娘子,你们家有食肆或店铺吗?这么好吃的烤豆腐,去哪里找你买呢?” …… 李卉心里说了一句,“真是清澈良善的大学生啊!” 因为同时一两百人蜂拥过来,李卉有些吃不消。 她找了临娘来帮她切卤肉,又请师傅们帮她分发肉夹馍和蒸饼,还有专门只吃麦饭的,她也让临娘舀一勺汤汁。 而她自己则专心致志去守着炭,不一会儿便端一盘新鲜的烤豆腐过来。 很快,预备好的饭菜已经快要见底,正当她想尽快收工回家的时候,学宫那边的管事过来了,就是上次在市集上跟她谈生意的那个人: “小娘子,可否再做一些,除了学子们,还有今日前来相帮的军士们还没吃……” 李卉揉了揉酸胀的胳膊,却并没有出言拒绝。 出门在外,就没有白吃的饭和白做的事。再说了,就算没有,就当是答谢罢了。 答谢他能在那日的市集中,来找自己做这一顿饭食。 创业初期,谁不是夹起尾巴做人呢? “夫子,可劳烦您去问问,他们可有何忌口?若没有,我就凭着心意随便做了!” 跟前世一样,出门就喊“老师”,李卉把这一招也学了过来,却见那人一听到“夫子”,脸上肉眼可见地笑出了褶子,“无碍的,无碍的,只不过,军士们的口味可能都偏重一些,小娘子细心又聪慧,来日必日进斗金……” “多谢夫子吉言”,李卉也笑了,却真正笑的是,是人都爱听好听的,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啊。算起之前公子幸,说她日后会“日进斗金”的,已是第二回了。 临娘得了那位夫子的令,本来是学子们吃完她就该和老师傅们一起去吃的,但却主动说来帮忙。老师傅们也很有眼力见地,风卷残云般吃完,又钻进了棚子。 李卉便顺势问起了,为何一个县学的春耕,还需要军士来护卫。 “小娘子有所不知”,临娘洗好了手,准备帮她和面,预备着再做二三十个蒸饼和肉夹馍来,“这是历年惯例了,一来是护卫学子们安全;二来就是学子们正经是做不了多少农活的,有时候军士们一日下来倒更出活些。” 如此一说,李卉便知其中深浅啦,难怪要管人家一餐饭呢。 李卉自然也就知道为何那位夫子要点名让她做。 大概就是新鲜吃食都受学子们欢迎,而寻常吃食自然不能拿来款待功臣。 她不反对再做些肉夹馍和卤肉,老师傅们又在马不停蹄地腌肉上烤盘,她把放才剩下的一点豆腐,全都切成了小块,拜托给了那位之前嚼舌根最厉害的师傅理。 “小娘子你……” 师傅理眼里满是疑惑,意思是你怎么如此不藏私? 烧烤要想烤得好吃,除了用料好之外,还需要掌握炭火的火候,如果要想和方才李卉亲自烤得一样的味道,那么她就必须亲自上阵,把诀窍都告知他。 “无妨的,无妨的”,李卉自有自己的打算,“且不说天下厨司是一家,就说这烧烤的手上功夫,各位前辈要比我厉害多了,我不过是献丑罢了,各位叔伯还请不要说我拿腔捏调,指使你们干这干那才好呢!” 她无意间学了个那位夫子的口头禅,如此一来,老师傅们再次联想起今日一早自己的种种心思,都各自摸了摸鼻尖,一门心思煮卤肉的煮卤肉,切菜蔬的切菜蔬,烤豆腐的烤豆腐,还有一个也正在灶门前烧火呢! 腾出手来,李卉终于开始思考,自己还要做点什么来。 农庄上养的兔子,夫子着人送来了五只,她做了个一兔三吃:冷吃兔肉,手撕兔腿,五只最后足有二十来斤,应当是够了。 方才新鲜做的豆腐没剩下了,却还有些泡过没有上磨的黄豆。 临娘见状,便又过来帮忙。 说是帮忙,实则也是是想看看她是怎么推磨怎么磨粉又是怎么把豆腐做出来的。 “这回咱们不做豆腐了,做豆花,劳烦阿临姐帮我往灶里再加一把柴,烧旺些。” 话音刚落,除了在烤豆腐块的那位理师傅,其余的都过来围着,帮忙添柴的添柴,烧火的烧火,还有把陶盆放石磨嘴边准备接粉浆的呢。 “这磨好新奇,小娘子如何做的?” 这可是她大哥做的,现下大哥不在,她不能将这门手艺轻易就讲了出去。 自然,这石磨是她阿爹一早送她过来的时候,哼哧哼哧一路背过来的。 于是她便礼貌地笑笑,并没说出石磨的其中关节。 众人一看,也就不好再继续追问。 做豆花只比豆腐少最后一个“压”的流程,自然要比豆腐更软和些,也更有豆味的香气,口感也更顺滑。前世有咸口和甜口之分,她自己就好甜口的。 所以等豆花在釜中煮熟后,她便自己舀了几勺到碗中,再淋上两勺野蜂蜜,入口之后,豆香和蜂蜜的甜充斥口腔,给了她味蕾的极大满足。 于是她招呼临娘和几个师傅也来尝尝味,同为厨师,自然都有同好。 有了她这句话,他们各自舀了再按照自己的口味淋上酱,吃得心满意足,只等夫子那边派人过来传话,把做好的菜都端出去即可。 大家也都默契地没有了一早相见时暗流涌动的剑拔弩张,后厨内十分和谐。 一刻钟后,夫子便派了人来。 李卉和临娘是女子,其他四人便几乎全部揽下了搬出搬进的重活。 学子们先行归家了,军士们吃相虽粗鲁些,但胜在人少,也不怎么喧哗。 李卉和临娘一个负责舀卤肉一个负责舀豆花,不消半个时辰,就均已见底。 再一瞥那装兔肉的三个盆,连小吃摊上不怎么卖得动的兔头,都空空如也。 她想起那位夫子说的,果然是重口味啊! 几个人耐心地等他们吃完,收拾完,接下来就是等学宫这边拿今日的工钱啦。 不过趁这个空档,她又大起胆子做了个决定,想过去随便找个人问下方才饭菜的口味如何,学子们都走了,那就还有谁在就问谁吧! 这就类似于前世去餐馆里吃了饭,服务员拿着某点评网的二维码让你扫码送甜品或果汁一样的操作。只不过,她今日没准备随赠的小食,那就明日再补上吧! 军汉们大都是直肠子,有啥说啥,李卉都一一谢过,并跟他们承诺往后来小吃摊上买吃食,都会比旁人便宜一钱。 “小娘子还惯会做生意呢!”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像这一队人马的头儿。 她不由得竖起身上的汗毛准备迎战他的揶揄,却看他笑得朴实又真诚,一双脸晒得黝黑,也就不计较了,别人的夸赞,她是相当值得的。 依稀看过去,还有几个相熟的面孔。 等李卉再看时,就看到公子幸在一堆人中,正狂啃兔头的残骸呢。 “幸公子,您是爱吃咸口还是甜口的豆花?” “啊?”公子幸碍于领导和同僚在场,全然没有当日来她摊子上买吃食的游刃有余,“我?我吗?甜口的更好吃些,若是除了蜂蜜还能再有点别的酱就更好。” 嗯,这个意见是用心提了的。 李卉谢过,又跟各位方才回答她的军汉们远远地行了一礼,以示谢意。 这日回去时,她不仅从夫子那领到了六百的工钱,还顺理成章地得到了第二日的膳食邀约。 头一日做的豆花,第二日继续上,这次不光是军汉们有的吃,也做了学子们的份;同时她还突发奇想,把学子们在田间地头摘的野菜,做成了一个个 的春卷,也颇受大伙儿喜爱。 两日下来,刨去给爹娘和阿嫂的部分,她自己能剩下近三百钱呢! 而且这两日阿嫂也是独自出摊,届时一分,应该也有些进项,赚钱是真的好啊! 不仅如此,因后厨是临时的,两日春耕结束后,厨房里余留的一些食材碗碟,学宫那边都让他们几个师傅们拿走。 卉娘心道确实是一件大好事啊,不过她年纪最小,资历最浅,自然是等临娘他们几个拿完了剩下的才是她的。绕是如此,她也捡了一些留下的时兴菜蔬,还有些杯盘碗碟,反正拿回家用,当是够了。 但最后等所有人走了,那夫子还单独给了她一个红封。 李卉掂了掂,怕是有两百钱呢! 不仅如此,见她独自一人在路口等她阿爹来,本来那一波军汉都走到前面的长亭了,却又远远地见一个黑影朝她走来,等近了一看,却是公子幸: “我们头儿让我过来送你一程……” 李卉明白过来,嘴上道着“感谢”,行动上却拒绝了,“阿爹一会儿便来了……” “没事的,这是军令,况且扶困济弱也是我们应当做的嘛!” 第17章 看来她便是那个“弱”,不过李卉也想得通,所谓的大女主不是一味地只靠自己,能有枝可依,就再去做自己,也会更有底气嘛!最关键的是,自己的内核要稳。 “那就多谢你了”,李卉随即感叹道,“今日真是我的幸运日啊!” “以后你来小吃摊,我再给你便宜一钱……” 走了一段路后,她远远地见阿爹来接她了,一高兴,扯着嗓子就许诺。 一来二去,就是两钱啦。 公子幸站在原地,看着少女雀跃的背影,喃喃道,“看来还是我比较幸运啊……” 第16章 豆腐干再琢磨点新的吃食 做完县学宫的春耕饭食后,李卉又结结实实在家歇了几日。 但也不是完全歇着,家里养的几笸箩蚕快要吐丝了,除了小吃摊,养蚕也是家里的经济命脉,一点也马虎不得。 阿娘接的单子也不少,一匹布的单价也长了不少,于是负责照料蚕宝宝的重任便落在了歇息的她身上。 李卉想起前世学过的一篇课文,说的是一位作者的母亲,每次都半夜起来点着煤油灯,给蚕们喂桑叶。 现在这样的场景又在大秦安县的平安巷李家宅院中上演。 只是这一次,夜里近乎于摸黑喂蚕的人是她。 好在这样的极限工作并不会耗时太长,到四月初时,所有的蚕都上树作茧,等着官府派人上门来收购蚕茧,也就三五两日内的事情。 以至于后来蚕茧被全部收走,李卉年内再也不用起夜喂蚕,反倒还有点不习惯。 阿娘看着她那一双黑眼圈深重的脸,说什么也要把之前不肯买的新衣裳买了,还不是去仁和布庄买的布,家里才卖了布匹和蚕茧,有好大一笔现钱进账呢! 这回李卉并没有推脱,都说是人间四月天,天气好,日头好,出门也要穿好耍好,自己日后摆摊也是需要“人靠衣装”的嘛! 有了新衣裳,李卉便迫不及待要和阿嫂一起出门摆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在市集的西南角这块儿摆摊这么久,自打她去学宫做了趟饭食,回来后发现来光顾她家小吃摊的人,穿的衣裳都比之前的阔气。 一来就指明要她摊上的肉夹馍和豆花,再一看三三两两的都是青涩稚嫩少年模样,旁边或有仆役背着书箱或是自己手提着书橱,李卉心明眼亮,一想便是那日春耕饭食后,学宫的学子们前来照顾生意的。 “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寻来的?”李卉见银钱进账,心情大好。 “我敢说咱们的肉夹馍是独一份”,阿嫂提起这个心里就满是骄傲,“你有所不知,前些日我独自摆摊,便早早地有人来问,这里是不是卖肉夹馍的……” 大概就是那两日,学子们轮流放假,第一日吃了肉夹馍的他们,第二日去不成农庄,便想方设法要到县城市集里来买吃的。 长宁街的市集又远近闻名,这一来二去不就把她的小摊给打探出来啦? 李卉不得不感慨,人类为了美食穷经皓首,踏破铁鞋,这分执着看来是炎黄子孙基因里带的吧。 不过,肉夹馍和春卷倒是可以多做些,豆花却不敢。 自打回来后,李卉在家中也做过几次豆花,阿嫂也很爱吃。 只是她不大理解为何要少做豆花,李卉便耐心地给她解释: “豆花娇软,稍微一压就没了品相,客人看到豆腐渣败了食欲不说,还觉得我们不讲究,还容易影响我们小吃摊好难才慢慢积攒出来的声誉呢!” “也是”,阿嫂听明白了,“我们做一小盆,仔细伺弄着,客人们吃着也新鲜!” “还能吊他们的胃口呢!”李卉再把话讲得更明白些。 其实最直接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豆花要比肉夹馍的单价整整贵五成,而县城里有钱的人并不多,她这个小吃摊的主顾多半都是寻常人家,所以在菜品的选择上就会靠这个方向去有所取舍。 能赚钱自然是好,目前连个正经店面都没有,她还是不想太多惹眼。 慢慢苟着,是她目前最大的心愿。 爹娘也很赞同她的这个做法。 “虽然我们都说是人都当自立,但阿卉你毕竟是家中最小的,我们都不愿你太过操劳。起早贪黑的,若你想歇那便歇上一两日,左右是自家小吃摊,怎么都行。” 李卉虽然听了心里觉得甚是感动,可一刻也没有停下来。 “既然豆花不成,那就做成豆腐干来卖。” 这不是她一拍脑门的决定。 一来是豆腐干就比做石磨豆腐多一个压得更紧实一些的步骤,她现在做起豆腐来已经轻车熟路,做起来并不费力;二是豆腐干饱腹感强,更符合大秦目前黎民百姓的饱腹需求。 果然,下一次市集时,她的小吃摊上摆出来的香卤豆干成了c位。 她早就预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因为这是她在家中琢磨出来的—— 市集上专门有卖卤料包的,里头有八角、茴香、桂皮、草果等七八种香料,李卉拿手一掂,再用鼻子凑近一闻,判断是货真价实的,当即就买了五包。 店主见她付钱爽快,还特意赠送了她一包。 经商之人果真七窍玲珑心肠,前世的买五赠一,穿越过来后她又享受了一遍。 卤料包买回去,再把阿爹猎回来的山鸡剁了熬成上好的原汤,和着炖煮。 等卤汤烧好后,她再将豆腐干放进去。只消半个时辰后,豆腐干便吸饱了卤汁,颜色也分外正宗好看。前世的她是个香香嘴,没想到在这里她还能凭着自己的手艺把豆腐干复刻成功,不得不说,还是有些许小骄傲在身上的。 她把卤豆干做好以后,把巴掌大的方形豆干切了一盘,成小丁状,先让家人尝了个鲜。阿爹直接吃得丢了筷子用手拿,还直说要在下地干活的时候带上一两块整的,李卉建议他直接啃,切都不用了,这样更显豪爽。 结果日暮归家时,阿爹还带了一两家的订单回来: “阿卉啊,今日在田中,一起做活的好几家老哥和老丈都来问我这是何物。我告诉了他们之后,还颇为大方地掰了一两小块让他们尝了尝,这不,立马就要我第二日去地里时,给他带过去呢。” 李卉听出了阿爹话中的悔意,估计是掰的两小块太大了些,果然,“阿卉啊,明日我还是按你说的办,随身带把小刀,防身倒是不用,专拿来切豆腐干吧。” “行。”李卉强忍笑意,这可是老实巴交的阿爹第一次带回订单,她嘴上一通夸,夸得阿爹都不好意思起来,“我也没帮上多大忙,不过也证明阿卉的卤豆腐干做得是真好吃呢。” 李卉索性就大起胆子比着肉夹馍的量多做了些。 在市集上,自家摊位前,她摆了一张用两块豆腐干向梁记粥铺借来的一张条案。 上头是一个碗口大的小簸箕,里头是供过路客人免费试吃的豆腐干小丁。 条案离阿嫂负责的卤肉较近,这免费的豆腐干便自然是她看着的。 阿嫂如今 也不像刚摆摊那会儿,也不去计较免费试吃会让主家多心痛了,因为李卉告诉过她,“要给顾客们尝到点甜头,能买得更多,咱们自然就赚得更多啦。” “真的能免费吃?” 一开始,大家都不信。但一日之中,总有那么些脸皮厚的,过来吃了,有买也又没买的,但总体上她还是赚了钱的。这就够了呀,李卉给自己打气。 后来她便又增加了烟熏豆腐干。卖得也不错。 有同行过来探头探脑,想要知道这烟熏豆腐干的独门秘笈。李卉自然是不肯说啦,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研发新的口味,可是小吃摊的立身之本,再遇到这样的人,她便也不好发作,只一味地“装聋作哑”,脸上都快笑僵了: “无他,唯手熟尔。” 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所谓的手熟,背后的付出有多少。 烟熏豆干比卤豆干手法更复杂一些。 要先把成型的石磨豆腐切成方块,再撒上盐,均匀地放在一块麻布上,麻布底下垫上草木灰,以作吸干水分之用。 最后一步才是用木炭进行烘烤,中间还要不停翻面,防止烤糊和烤焦。 如此一番折腾后,再是熟练的用炭火烘烤。不过因为豆腐块比豆腐干量大,阿嫂和阿娘又没有做过这样的新鲜物什,所以只能她自己亲力亲为。 烟熏豆腐干比起卤豆腐干来说,多了一股柴火的香味。 所以试吃时,就比卤豆腐干更有市场。两个小簸箕分别装了不同口味,但烟熏的总要先空。李卉看出了大家的喜好,又做了豆腐干丝,专门拿来蘸酱也很好吃。 食客们听说能蘸酱,这可是戳到了他们的心巴上。 一时间,连老东家梁记粥铺都派了人来,说要订上一批豆腐干。 因为那些食客们看到粥铺门口的小吃摊,被摊上的香味所吸引,纷纷都要端着粥铺的碟子,过来买上一份豆腐干佐餐。更有阔气的,吃完后还要顺手打包两个肉夹馍走。 第18章 说不眼红是假的,生意红火得粥铺老板进进出出,都要扫她两眼。 李卉知道自己的处境,夹起尾巴做人是她来到大秦后的第一生存法则。 于是她趁着粥铺老板递来的订单“梯子”,就坡下驴地给了个成本价。 一块豆腐干四钱,如果切成豆腐干丝可以做三个小碟子的份量,但是她给梁记粥铺的是两块才五钱。 粥铺老板果然满意,一顿饭的功夫便就定了下来。 “往后你每日逢集,就给我送十斤过来,这是契书,你拿好。” 一斤豆腐干约三块左右,十斤也就是三十块,三十除以二就是十五,十五乘以五就是七十五钱,所以老板提前给了一半的钱。都还是一个月的量。 李卉拿到手里,感受到了钱的份量,更是觉得这是她跟本地商铺建立联络的第一家,多少她都愿意,于是她道了谢,“承蒙梁老板错爱,我一定按时交货。” “不过,梁老板”,李卉作欲言又止状,“我能否提一个不情之请?” “好,小娘子请讲。”梁记粥铺的老板自然姓梁,他乘了李卉的情,此刻已经比这些时日的脸色和蔼多了。 做生意嘛,最讲究和气生财。说笑着就能把生意谈了,何至于剑拔弩张呢? “就是我想……做个“卉娘小吃摊”的木牌,离在我摊位跟前,然后还要麻烦您,在食客们吃到店里的豆腐丝后,告知他们,您是从我这里进的货……” 此举有让梁老板帮忙打广告之嫌,但他却答应得十分爽快: “成,下次市集之前,我便着人帮你做好。后面你也不必拿回去,就跟炭火炉子一并都放在我店中。哦对了,还有这几次借你的条案,往后你就拿着用吧。” 李卉此刻对一句话深信不疑——“钱不能一个人全部赚完,要大家一起赚”。 “多谢了,多谢”,李卉心中感动,又红了眼眶,临走前都还不忘卖回惨,“梁老板高义,我兄长近日外出了,家中更是忙不过来,正愁没地方找木料来写呢……” “好说,好说”,梁老板心情也很不错,认为解决了眼前小娘子的燃眉之急,“不过,小娘子,你今日怕最好少拿些东西回家吧?午后的雨便一直下,你又是孤身一人,怕路上泥泞不好走哦!” 李卉本来正沉浸在以后每天一睁眼,她就是有七百五十钱入账的李掌柜了! 可梁老板的话提醒了她,阿嫂有事回了娘家,未来一两次市集怕都要她独自一人摆摊。尤其到了四月末,天就跟漏了一样,成天阴雨绵绵的。 “那我……若是把所有的家当都放您店中,您会不会觉得我太贪心了……” 第17章 烤蚕蛹小娘子是个妙人 此话一出,梁老板倒是没觉得她有多贪心,反倒觉得她能够审时度势, “小娘子是个妙人。” 跟她打了交道,才知道当初在市集入口处,利用人多,再引得城门守卫替她造势,便也不觉得有何奇怪之处了。 那边梁老板的腹中言语,李卉自然是不能知晓的。 虽然她只背了个背篓,披着蓑衣,但脚上穿的那双草鞋,依然让她寸步难行。 “哎——”李卉仰天长叹,平等地想念起前世每一次下雨时一定会有的雨衣、雨披,甚至出租车的好日子。 “哎哟……”突然,她脚拇指没有抠紧,还没走几步路,就摔倒在了稀泥坑中。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一不留神,摔了个大马趴”,在此刻具象化了。 好在城门守卫处没什么人看到她的窘境,因为今日市集因为下雨关得比平时早些——不过慢着,市集关了?! 天呐,她顾不得满身泥泞,赶紧爬起来,简直是四脚并用地往市集门口奔去。 “等一下,等一下——”她边跑边喊。 城门处的守卫都认得她,李卉晃了一眼,并未发现公子幸。 她突然就觉得松了一口气,心中道了一声“还好,还好”。 三四个守卫下来,其中一个还拿了一双木屐,另一个拿着一把鱼骨伞。 看来这些东西都是给她的,李卉心中很是感动,甚至又夹杂着一丝冲动,要给市集守卫们过来买东西时,减免两钱。 不过,她最终没有说出口——理智战胜了她的冲动。 “守卫们都是吃公粮的,我们平头百姓也是交了租税,他们便有理由这样做了!” 她之前的减免是情义,如今守卫们的举手之劳则是公义。 可直到她穿上那双木屐,厚厚的鞋底紧紧地抓着湿滑的地面,让她不再担心自己会滑倒出尽洋相,她这才回过神来想—— “他不过跟我数面之缘,为何方才见他不在,我会觉得甚是轻松?” 然后背影一顿,李卉心道“不妙”,莫非是原身残存在体内的情识萌芽了? 她赶紧左右摇摆着脑袋,就想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李卉,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听见了吗?如果穿越到大秦,你却谈起情说起爱来,那就太糟糕了!” 而此刻市集城楼上也有一个人,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虽然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却看着她气急败坏到抓耳挠腮,倒莫名有一丝快意。 “我说阿幸啊,方才明明是你最先看到了摔倒的卉娘子,为何却又要跑上楼来,让哥几个去帮你带东西?” “怕吓到人家小娘子嘛”,公子幸喃喃自语,“万一她一激动,又要给咱们减免,这不是存心为难她的小本生意嘛!” 旁边几个人都比他要大上些年岁,其中有一两个已经娶妻生子。或许其他青瓜木疙瘩脑袋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这两个老大哥就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守卫营中都是男子,也都时血气方刚,公子幸已年过十八,看着那小娘子应是还未及笄,可男子大上女子几岁,也是婚配常见之事,莫非…… 他们却都看破不说破,默契地各自在公子幸左右两边肩膀上意味深长地拍了拍: “人都走远了,你还看什么呢?走吧,早就过了下值的时候啦!” 公子幸转过来,面色有些微红,摸了摸鼻头,顿了顿, “兄长们先走一步,我这就来。” 而等李卉这边回到家中,却也知道了,为何阿爹今日会忘了来接她。 因为她才走到院门口,就听到了院内有生人的声音—— “司农监大人,您 请先喝口茶“,阿爹正在应对,“蚕茧诸般事宜,皆由我家娘子细细算来秉明。” 哦,原来之前预备着可能回来的司农监大人,真的上门来收蚕茧和生丝了。 李卉自知这件事她作为小女插不上话,于是她便轻手轻脚,从前院拐弯进了自己院内,换了干净衣物后,又喝了一碗热茶,躺在木板床上正准备浅眠。 阿娘却来敲门:“卉娘,你回来了吗?你爹让你去前院一趟。” 李卉心下狐疑,“卖蚕茧是大事,爹娘定夺了就好,为何定要我去?” “说是司农监大人要见你。” 嗯? 从后院到前院的一段路中,李卉把自己近来所有行径都想了一遍,也没发现有何不妥之处。况且司农监向来也是不管市集诸事,那这又是要干什么呢? 平头百姓见官家小吏,心中无不惴惴不安。尤其是在大秦。 于是她从踏进前院时起,就凭着原身残留体内的一些礼仪常识,见到司农监就开始行礼。反正礼多人不怪嘛。 “未知大人亲临,民女有失远迎,万忘谢罪。” “不必多礼”,司农监是个年富力强的中年人,说话虽然慢了些,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干练,嘴上也不忘夸了几句爹娘,“老丈倒是养了个知书识礼的好女儿啊。” 于是一家人又是一番诚惶诚恐地推卸一番,这才进入正题。 “是这样的”,司农监大人轻咳了两声,才说出了内心的盘算。 原来他是暮食前的时辰来的,虽然他也没有打算要在他收蚕茧的人家里用饭,但因为今日下雨,阿娘和阿嫂忙完后,做饭也弄得早一点,还有阿爹也想早点吃了去市集上接她,所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司农监大人便真的留着用了一餐饭。 然后用饭的结果就是,连着吃了好几块石磨豆腐,又尝了几块凉拌豆腐干丝,阿娘还去梁上提了半只风干兔来,准备一并送给司农监。 还有她前两日,做来当零嘴吃的烤蚕蛹。 那东西前世也有人吃不惯,但她却是它们的头号粉丝。况且再过些时日,阿嫂也回来了,所以她就多做了阿嫂的那一份,而今日阿嫂的那一份拿来招待了贵客。 一听说司农监也爱吃这样奇奇怪怪舀下去满嘴油脂和高蛋白的东西,她顿时没有初见时的紧张。 然后眼尖的她发现了司农监鼓囊囊的背囊,而他从家中收走的蚕茧和生丝都在地上的一挑担子里。 第19章 她明白了,司农监这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既然不能在生丝和蚕茧规定的收购价格上进行回馈,但却可以用其他方式“投桃报李”嘛: “前几日,我们后厨的一位厨娘辞了工,你可否愿意一试?” 哇,不知不觉间,今日竟然是双喜临门,李卉见屋内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嘴上说得倒甚是谦虚,“民女愿意,多谢大人。” 她说完,自己内心松了一口气不说,家人更是觉得喜气洋洋,以爹娘为首的长辈代表她做了总结性陈词:“多谢大人青眼,草民一家定不负所托。” 随后,司农监赞许地点了点头,“不必言谢,是令爱厨艺确实过硬,想到今日的这些新鲜菜式,你们日日都能吃到,我还颇为嫉妒呢!” 李卉闻言垂首,刚要说“哪里哪里”,便听那人又拿腔拿调打起官腔来: “不过,这次县里司农监缺厨子,是在我们官署门口贴了告示的,届时定有其他人与小娘子比拼,期待你一举夺魁!” 对于升斗小民来说,官员们的雷霆雨露皆是恩德。 虽然她心里把这位虚荣的官场小吏从头骂到了脚:说不定他每到一户人家去收蚕茧,对方必定会有所表示,不然像阿爹阿娘如此老实本分又一心务实的人,怎么会把“送礼”做得如此巧妙而丝滑? 所以不管她内心看得有多透,但好在他给自己透露了这个口风,她有信心,自己定能如愿以偿。 礼貌而客气地将人送出二里地后,再折回来,李卉觉得,阿爹的背都要比平日里挺得更直了些—— “那可是官署衙门啊,之前去学宫做饭,都觉得不可思议了,如今这回竟又有了可以去司农监做饭的机会……”阿爹虽木讷,却丝毫不影响此刻说出大家的高兴和惊讶。李卉笑得也很高兴,“那爹娘要不要听,我还带回来了什么消息?” 见她如此春风得意,阿娘还担心她是太过于招摇了,恐招来不必要的是非。 可听她说完与梁记粥铺的生意,就更加喜上眉梢: “太好了,太好了!阿卉带着我们的小吃摊,闯出些明堂了!” 阿爹又表示对粥铺梁老板免费赠送她一块招牌木板觉得是不是太过张扬,又听了李卉跟他说自己做生意上的一些不涉及原则退让的让步后,言语表达上只剩下了“通透”二字——李卉觉得这个词语太过过于老气横秋,好似不是形容她这个十二岁小女儿的词语,但总归是很好的。 “方才阿娘特意留下了两卷生丝,一定要给你们再做身夏衣。” 阿娘向来说话最有分量,大家都无从反驳。 然后又到了全家一齐分钱的激动人心的时刻。 虽然大哥大嫂都分家别住,但因为大哥总是在外,大嫂忙完小家还要过来帮忙,所以方才从司农监那里拿到的新鲜的三千钱,给了阿嫂和她各一成。 她的三百钱是当场给的,阿嫂那份自然要等她回来。 谁都不会假客气,这一点是李卉最喜欢这一世的原生家庭的一点。 她的小金库又多了一笔进账啦—— 她觉得自己现在并无退路可走,所以一定要赢得司农监后厨厨娘一职。 因为,她不想再像今日这样狼狈,想要租一个铺子的心思在心里悄悄发芽啦! 第18章 豆汤麦饭再下一城! 司农监针对新厨子的考究,定在十日之后。 那时都是五月初,夏日正热,如果选上了,按当日司农监所说,每日都不用坐班,只用每日去做一顿暮食,其他的都不受影响,做得好,说不定还另有赏钱。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桩顶顶划算的买卖。 可李卉自己却觉得,比起上次给学宫做饭,这回的压力倒要更大一些。 上次虽然是头一回,却好歹只有两日,对象也只是大秦帝国未来的公务员;可这回实打实的是大秦帝国现任公务员,一个是官场老油条,一个是愣头青,这压力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啊。 而且最要紧的,还有大秦严苛的连坐之法。 要是她一不小心得罪了谁,她受苦受累倒是没关系,就是怕连累家人。 一向惜字如金的阿爹,此刻却出言打了她这个前世是秦汉学历史讲师的脸: “阿卉这倒不必过于担心,只要我们用心做事,官署也不会轻易就怪罪的。” 李卉嘴上称是,心中却不这么想—— 那要不然历史上的史学家们怎么会在“秦”字前头加上“暴”字呢? 她从小读的什么《孟姜女哭长城》,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啊! 况且,她第二日不逢集的那一天,专门去了司农监一趟,报的名。 这正是那小吏的授意。 这世尽管才十二岁的豆蔻少女,可前世没少在职场上混过,自然是知道那小吏是不想被牵连,这下更加坐实了她不是唯一被告知去选的那一个。 这不,在司农监衙署门口,她看到同样一个和她身量差不多高的小女娃。 “司农监到我家去收蚕茧,亲口吃过我做的打卤汤饼,说劲道弹牙,特意举荐我来试一试呢!” 虽然她与自己是耳语,李卉想的却是,得,好一个心无城府的姑娘。 不过现在她也没多少心思去管他人的瓦上霜,走了一趟官署,心里变得更紧张了——本来想打探一二,告示上却明确地写着“届时现场考教,无论何人均不可提前知晓。” 十日之内,便是三次市集,再加上给梁记粥铺送了三回豆腐干,梁老板也果真讲义气,不光是把“卉娘小吃摊”的木牌做好了,还额外给了她一个二手的餐车架子。这可是帮了大忙。 可因为心中有事,少不得礼数上边就欠缺了些。慌忙之中竟然忘记了道谢。 “小娘子,莫非你又遇上了什么难事?”那梁老板一来二去倒也是真心想 帮助她这位小友,故而有此一问。 “倒也没有”,李卉不太想在尘埃落定之前就太过招摇,便打了个哈哈一笑置之。 这么一说之后,她才回过了些神,忙不迭地作揖致谢。 那梁老板见她如此,便心下觉得小女娘挣钱不容易,就让她每日都把所有家当都可以放在粥铺,“反正现在你也在我家铺子廊下,再搬进来一些,归置归置,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此刻梁老板在她眼中简直跟慈眉善目的菩萨没什么两样。 “阿娘和阿嫂一直都跟我说起梁老板您的高义”,因为之前她还没穿过来的时候,阿嫂和阿娘便在粥铺跟前摆摊,也是遇到糟糕天气就都一并将物品存放店中,还从未收取过文。而更不用说自己时常还给老板拿点端点什么,梁老板的“高义”也是做得更顺水推舟啦。 去官署试菜对于整个家庭来说都是大事,阿娘近期没再接新订单,想着大家一起过了这个关卡再说;而她更是请人写了一封家信到大嫂娘家,信上的意思则是道了抱歉,让她尽快回来帮衬;阿爹除了忙活农活,见天儿就去西山打猎,回来后还想跟她学如何揉面如何做豆腐,反正也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帮衬着她。 若说是生身父母,李卉感动也就罢了,但阿嫂平白被她累及,又要回来受累,这便是她心中不忍之处。 “阿娘,知道的就说家中有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存心的呢!” “无妨的”,阿娘宽慰她道,“阿娘把家中实际都一一说明了,之前也都是如此。” 哎,也是,大哥常年不在家,阿嫂就是家中的顶梁柱啊! 不过看到原生家庭的大家都如此给力,李卉的紧张倒是缓解了不少。 她心下一横,想到自己前世好歹也是个美食大v,如果遇到考官出些刁钻考题,她就把前世的一些美食良方拿来活用一番,这也算不上抄袭。 “阿爹阿娘放心,卉娘定会拼尽全力,让我们大家的日子都越过越好。” 大嫂是在接到信后的第三日回来的。 见到大嫂的这一瞬间,李卉做了一个决定: “大嫂,我去试菜那日,正好是市集。你一人去,可行吗?” 因为她想毕其功于一役,就不让摆摊这件事情在当天影响她的主要大事。 大嫂却面露了犹豫,“这要说从前只卖蒸饼,我一人或许可以;但如今小吃摊上新添了那么多的花样,我一人或许有点力不从心……” 阿娘便在一旁补充道:“这日我也不织布,到时候我也去。” “对嘛”,李卉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她知道阿娘过来帮忙只是权宜之计,以后小吃摊还是得靠大嫂和她才行。 而且一旦应聘成功,她可不想顾头不顾尾,现在就得开始慢慢筹谋打算呢! “以后做大做强都是靠自家人呢!” 当然如果最终结果不如人意,她以后反正要租铺子开店,阿嫂会的越多,能帮她的地方就更多嘛。 大嫂果然十分高兴,她直说要对得起小妹的信任,简直是泪眼汪汪。 第20章 她在娘家这段时日,自然又是听了个不少姑嫂、妯娌和婆媳矛盾的家事,要不是阿娘的那封信来,她正愁找不到理由脱身呢。 而得知前因后果的李卉,知道自己无意间还做了件好事,就更加心无挂碍。 “卉娘,以后你成了亲便知道,这里头的事情真的是一箩筐呢!” 大嫂言语间连连感叹自己多么幸运,说遇到的人都很好,李卉却有些难为情,看来大嫂是把从前原身和自己的龃龉都一并忘记啦!由此可见大嫂是一个良善之人,人品端方,是一个很能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 “还不是因为大嫂你人好……先前我多有混账,阿嫂辛苦了。” “嗨”,阿嫂摆摆手,“卉妹怎么又提从前嘛……不提了,不提了。” “好,不提,不提。” 试菜考较就在明日,李卉便只剩这件事情操心。 这几日真是茶不思饭不想,爹娘和大嫂都看不下去了,轮番过来安慰她: “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反正咱们还有个小摊儿,不成的话还不那么累人呢。” 哎,所有的这些劝慰李卉都照单全收,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听了很多道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都怪她的心理素质不太好啊。 这日午后,便有司农监的衙役过来通报,明日考核定在日中。 李卉想也好,考不上还不耽误回来吃暮食。 不过她心里还是很想被选上,因为做一顿饭就是二十钱,有些人劳作一天,比如说那些去修长城的,一天也才七八钱的工钱呢! 最重要的这个进项就是细水长流,讲究的就是每日都有进项,还是官邸衙门,多少人都眼红的差事呢。 十日终了,正式考核才开始。 为了缓解焦虑,她吃了朝食便和去市集的大嫂一同出了门。 五月初的时令风物,一切都欣欣向荣,天气也好,虽然有些日头,却不怎么晒人,农田里的庄稼更是长势喜人,不用说今年一定有个好年景啊。 “也希望今日我能一举夺魁。” 到了司农监,一位颇为严厉的考官出的考题也颇为别致。 “请诸位用面前的豆子做出一道主食来。” 李卉以为像前世看的那些网络小说里的女主那样,可以拥有一大屋子的食材供她选择。结果到了她身上,就是按照当日的报名顺序,依次站到某一种豆类跟前。 而轮到她时,就恰好是豌豆。 “豆”在中国古代属于较早食用的主食。 先前她刚穿过来时,阿嫂给她煮的那碗豆饭,李卉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所以这次,她便想以豆饭应考。 大秦时,平民百姓吃的豆饭都不怎么可口,李卉便想到底还是用了前世时去某地旅游时无意间在一个街头小巷吃到的豆汤饭,“小小做个改良,也无不可。” 给她的时间是一个时辰,可她光是泡豌豆都花了小半个时辰。 她前世吃到的那碗豆花饭,浇汁浓郁,豌豆软烂,还加了些剁碎的肉糜,吃来口感极佳。 而面前她只有豌豆,并一些常见的调料可以取用,而这一次她又不打算用酱。 她先后将几片薄薄的姜,一勺猪油,还有一勺盐,放进泡好的豌豆里,煮到软烂便放到一旁,接着釜中淘洗麦粒,准备做一碗麦饭来当耙豌豆的浇底。 在等耙豌豆放凉的同时,灶上的麦饭也同时开工地煮着。她接下来的第三步便是切碎了一把霍菜。 此刻的后厨中也没有碎肉末,李卉便只做素菜版的,于是她紧锣密鼓地把双耳釜中加了一瓢清水,等煮开后就下了几勺煮好的耙豌豆,她一边试着咸淡一边调试着豆汤的浓稠度,等到她觉得浓淡合宜时,便下入新鲜的霍菜叶子。 等豆汤煮好时,一旁釜中的麦饭也好了,她用普通的粗粝碗装了一碗饭,再用手稍微做了个形状来,最后再浇以豆汤。 在端出去让考官品鉴之前,她也仔细将这碗豆汤麦饭看了看—— “嗯,品相、成色都有,应当还行吧?”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有人来叫她了。 这次不光是叫了她,还有那日她在司农监门口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子。 来传她的人叫她“荇”,两人同去面对考官,李卉才知道荇做的是红豆汤饼,翻译过来就是红豆面,没有石磨却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想到办法将红豆碾碎做成面条,也是人才一个,所以她便得以入选。 而她正在回味红豆汤饼在家中如何复刻更加成功时,就听到考官在让她自己说今日做豆汤麦饭的理由。 所以她赶忙收敛心神,将方才做菜过程中所想好的一席话全都和盘托出: “我等平民百姓能吃上豆饭藿羹就已是家底殷实,肉食类不可常有,所以我想这也是今日考题的由来。就是想看看我们能否把一道普通的菜肴做出不一般的风味。” “而司农监又司农事,管桑蚕,自然便把民生大计放在心头第一要紧的位置,岂有官吃肉民吃菜之理?自然便要与大家吃得一样。” “而越是简单易得的食材做的饭食,就越容易在普通百姓中间流通开来,这样便会有更多的人吃饱饭,我想这便是各位司 农监大人的初心吧。” 她说完这三段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了好一会儿。 然后坐在中间席位上的主考官便带头为她鼓掌起来,李卉注意看了一下,这位大人面前的豆汤麦饭早就被他吃了个精光,而又听到了这番说辞,如何能不动容? 再一个时辰之后,她被通知选上了。 而一同被选上的,则是与她做菜思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红豆汤饼阿荇。 人前李卉不好张扬,但确实是相当高兴的,所以从司农监院门一出来,拐弯看不到门口守卫的军士后,两个姑娘都击掌相庆。李卉则有更加高兴的理由: “家有千金都要每日进钱一文,更何况家里没有金矿的呢?” 离她把小吃摊变成小吃店的梦想,这是又进了一步呀! 她巴不得长了飞毛腿,赶紧要回到家中,告诉家人这个好消息。 第19章 荷叶鸡大哥回来了 不过李卉盘算了一下,从脚程来讲,去市集反倒更近些。 于是她便把身上带的零钱拿出几个来,在司农监门口叫了辆牛车,依依然向着市集而去。 市集的城门大大开着,城门处的守卫们也都十分精神,公子幸也在其中。 嗨,还别说,前世她就是军装控,那身军装穿在身上,再理一个寸头,是个人都会很帅气硬挺。真是长得帅气的都上交国家了。不过说来也是惭愧,前世的她倒是比这世空长些年岁,并无什么恋爱实战经验,故而到了这一世,便也立了个“断情绝爱只搞钱”的人设,但是她隐隐觉得,这个人设的flag可能要倒。 “小娘子留步,例行检查。” 见她迎面走来,公子幸便站直了在她必经之处等她。 这回她没像往常似的肩挑背扛,带了一大堆东西。因为今日她的主线任务不是市集嘛。闻言她便将身上轻便的包袱打开,任由他查验。 包里是一张司农监的契书,还有一套六只的簇新陶碗,见及此,公子幸倒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 前些日子,上头派他去司农监公干,其实也就是蚕茧丰收时本衙的人忙不过来,安县各班底才互相借调通融,他就是那个“幸运儿”,过去帮忙维持了几日秩序。 那时候他便时有听闻司农监的衙役们抱怨,说那么忙,饭菜却并不好吃,只怕是要换了厨子才行。 眼下再看面前的少女满面春风,便知道日后司农监的暮食怕是要被全县的同僚艳羡不已。因为之前他从摊上买回去的肉夹馍,家中长辈很是喜欢。 可李卉并不知道这些,她还纳闷怎么就一个包袱,公子幸却看了这么久。 就算她今日心情好,可耐心也有限,正要出言相问,却听对方道了一声“恭喜”。 “嗯?”李卉不禁思考自己是否喜形过于表露在外,她回答得瓮声瓮气,有种惊喜被人撞破了的无奈之感。 但城门口又不好过于张扬,这可跟在市集摆摊要宣传造势不同,尤其现在又才刚打开一个新的地图,她只好低调地答了一声:“多谢。” 公子幸手一伸,示意放行。 李卉便赶紧往市集东南角去,今日是阿嫂独自一人应对,她得赶快过去帮忙。 一路小跑,初夏本来就热,李卉到时便满头是汗,她见阿嫂还在忙碌,摊位前人又多,她便按下了要立刻分享的心,即时投入到了忙碌之中。 她侧眼看着,阿嫂虽然忙碌但面上却是舒心的笑,光这一点,她便知道今日生意应当不错。等约莫过了一阵食客高峰,两个人才算能歇一口气。 她跟阿嫂把水囊递过去,阿嫂连灌好几口后,才道: “嗨呀,这半日一直悬着的心,在看到你后才最终放下来呢!” 第21章 “哪里,阿嫂做得很好,应对自如呢。” 带出来的食物几乎都卖光了,她便随便捡了个兔头,放嘴里啃,还不忘夸阿嫂。 “多吃些,司农监也不管饭吗?送那些个碗碟有何用?”阿嫂边埋怨边给她弄了个纯瘦的肉夹馍,为增加风味,她专门把冷吃兔的兔丁剔骨留肉,再加了一勺青花椒酱,就怕李卉不够。 李卉啃兔头啃得满手是油,因为饿极,便不顾形象地拿起冷吃兔版肉夹馍就啃。 就她这吃相,还吸引了两三个买主呢,他们过来时都说摊主自己都吃得这么香,一定要买来吃吃看。 李卉等他们走远,才问阿嫂:“嫂嫂,你都不问我今日结果如何吗?” 听着她着带了些忧郁的哀怨之语,阿嫂倒是笑了:“从你回来帮着切肉的那时候,我就觉得成了,所以我为何还要问啊?” “嘿嘿”,这下轮到李卉摸脑袋了,“那倒也是,那倒也是哈。” 自己被选上,于自己于家人来说都是喜事一桩。 更何况每月还有三日假期,当日工钱还照拿,阿嫂听闻后就再不说那几个碗碟无用,而是专门捧起来,喜滋滋却又压低了声音道: “这哪里是寻常碗碟呀,分明是金饭碗啊!” 李卉见阿嫂前后态度判若两人,简直是哭笑不得。这还只是去司农监当个厨娘,“阿嫂,将来咱们自己铺子开起来,才是真正的金饭碗呐!” “呷,不一样,不一样的。”阿嫂连连否认。 好吧,看来国人的考公基因强大到自古有之,李卉不得不联想到前世自己博后出站找工作的那段时间,在上市公司和大学讲师之间根本不需要左右摇摆,不过最后还是老妈排版,“就去大学,有假期,稳定又轻松,多好。” 稳定倒是稳定了,可轻松也并不轻松啊,熬大夜做课题,头发大把大把掉,简直不是人干的,还不如穿越过来自己摆个小摊。 阿嫂一高兴,就想早收摊。 李卉也看了看日头,知道离市集关门的时辰也不远了。她便帮着收拾收拾,将所剩不多的菜品全部打包装进背篓,其余的就全部寄存到梁记粥铺,却不忙着朝入口处走,而是拐去了市集的其他摊位。 今日有喜,买鱼买鸡,再买了些平日舍不得吃的甜李,提了一路的喜气洋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虽未到盛夏,日头却很是晒人。已有嗅到商机的摊贩们当街贩卖新鲜荷叶,卉娘很是喜欢荷叶的清香,正欲掏钱把摊上的最后两张买下来,却被告知早就有人预定。 李卉今日心情好,知道做生意也是有行规的,所以并不生气。 只是那小贩也收拾着准备收摊,那两张荷叶却并无人前来认领。 人类八卦吃瓜的天性让她一路跟着到了市集门口守卫驻守处。然后亲眼看他将那两张荷叶交给了公子幸。 “哦莫”,见此一幕,李卉前世的口头禅都出来了,“莫非他还怕晒?” 一瞅那晒得发黑的巧克力色皮肤,也不像那么回事儿啊。 就在她以为周围的人都会和她一样开始在心中或面上哂笑时,却发现这位哥水灵灵地把这两张荷叶都递给了她自己。 哦豁,吃瓜吃到她自己。 碍于公子幸正在当值,且是人都在乎那三分薄面,李卉心中再不愿也不好驳回。 可她如果就这么收了的话,公子幸又是管这一片市集的守卫,将来她的小吃摊有个什么发展,别人都会说自己是不正当的关系来的…… 哎,着实有些难办。 “实在深谢公子,方才这位小哥说您已付了一半的定金,这样,我便全款付了,再让他将定金退于您,可好?” 虽然最后二字看似是商量,实则她快速地将六个钱放他手上,然后逃之夭夭。 公子幸见她飞也似的逃走,尚在回味她留在自己掌中的余温,连个“好”字都没能说出来。 不曾想,李卉花“高价”买的两张荷叶还真是派上了用场。 因为大哥竟然提前回来了,李卉一算日子,这都快五月中了,再不回来家中都又要收麦子也缺人啊。大哥道正是这个理。 “啊,我想起来了,上次大哥出门前我说等你回来我给你做荷叶鸡吃。” 李卉丝毫不提那两张荷叶是如何来的,她也央告阿嫂 不要告诉他们。 大哥却道:“如此甚好,卉妹真是重诺。” 又听阿娘问起她今日选聘的结果,李卉志得意满地点了点头。 “哇,我们真是有口福,有司农监的厨娘给我们做饭吃。” 接着他又觉得光有好菜不行,还得配上好酒,于是又问阿嫂要他的行囊,将其中的一小串钱拿出来,“阿卉请我们吃肉,我请你们喝酒。” 那些钱应是大哥这些日子的一部分俸禄吧。 说着便出门去巷子里打烧酒来喝。 李卉便动手开始做荷叶鸡。 鸡开肠破肚清理干净,再浅浅地拍上几下,以便待会儿的腌制会更加入味。 用蒜酱加上葱姜,还有石磨把花椒磨碎的花椒粉,一起给鸡码味。外头抹了一层又一层还不够,又将最后剩下的一些酱料全部“喂”进了鸡的肚子。 灶上起釜烧水,把新鲜的两张荷叶丢进滚水里烫熟,能把荷叶的清香用高温再逼出来些。前世她研究过荷叶鸡的家常做法,奈何大秦朝材料有限,没有小苏打一类的高科技,所以滚水中荷叶过一遍,便成了腌咸菜的颜色,李卉安慰自己,只要不影响口感,卖相差点就差点吧。 “好,现在就请鸡兄到荷叶里来吧。” 她本来想说请君入瓮,为不涉及版权意识,就没有这样说。 阿嫂早已习惯她在做饭时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她把搓好的草绳递给她,便又到一边去煮霍菜鱼羹,“今日我们再拿四只风干兔腿来,喜上加喜,多吃点肉。” 李卉正埋头用草绳将鸡和荷叶包起来,头也不抬地道:“好,全凭阿嫂做主。” 她再扫了一眼阿嫂的肚子,心道说不定今日过后,家里又会有第三喜呢,多做几个肉菜也不打紧嘛,反正如今家中日日都有进项,也吃得起。 “哎,可惜就两张荷叶,若能再多些,味道会更好呢!” “啊?”见灶下无其他人,阿嫂便同她开起了玩笑,“卉妹是想荷叶呢还是……” “哎呀,阿嫂”,李卉一羞恼,声音便提高了八度,“能不能别提这茬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不还把刚到家的阿爹引了过来,“我在巷子口的烧酒铺遇到你大哥了,他说你要做荷叶鸡,我想着家中也没有现成的荷叶呀,便赶紧给你们送来了,哦对了,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 原来这是阿爹觉得从地里回来太晒了,路过别人家的荷塘时,那家的老丈掐了几张荷叶给他。 “啊,没什么,没什么。”姑嫂俩口音和语气出奇的一致。 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李卉果断地将阿爹的那三张荷叶一股脑全包在方才的两张荷叶外头,这时候釜中的水已烧开,她便将鸡放在蒸笼里,再把蒸笼放在釜中,大火猛烧半个时辰,等鸡肉混合着荷叶的清香弥漫了整个后厨,荷叶鸡便做好了。 酒烫好了,霍菜鱼羹好了,重头戏荷叶鸡一定是整个用荷叶包着,上了桌才一层一层拨开荷叶,再露出那只肥美无比的鸡来。 两个鸡腿却抢先一步被阿娘撕下来,分别给了她和阿嫂;而李卉原本是想给一个给大哥的。 大哥却推辞不受:“这些时日我都不在家中,你们的小摊不仅有了自己的招牌,卉妹还跟粥铺老板做起了生意,眼下卉妹又要到司农监去帮厨,真是了不得呢!” 不用说这些都是她和阿嫂一起做荷叶鸡时,爹娘和大哥絮叨着,就把最近家中的一些大事全都告诉了大哥。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李卉说话豪迈得像个儿郎,端起杯中烧酒就要和他们碰杯,“都是为了我们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第二日不用去市集,但要去司农监上第一天工,李卉没敢喝得太多。 她就坐在席上看着这一世的家人们推杯换盏,心中却逐渐安定下来—— 日子已比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好上太多,至少只要她愿意,顿顿都可以吃上肉了!她有些醉了,心中难免带上些前世历史学者的“上帝视角”—— 放眼整个漫长的中国古代社会,能顿顿有肉吃,对平民百姓来说,已经是最最最好的了!不过,为了回馈她在这短短三个月中所收到的关心和爱,她决定要让李家的生活过得再好一些! “正规的小吃摊要赶紧开起来了!”说着便一头栽倒在食案上。 第20章 出门打猎这该死的缘分 第二日晨起,李卉觉得头疼,想来是昨日喝了酒有些宿醉的缘故。 因为过了朝食的时辰,一碗粟米粥配上碟凉拌豆腐干再加上半个全瘦肉夹馍,便是她的早餐,是阿嫂端到她房中的。 第22章 食间听阿嫂提起昨日她睡过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她差点一口粥喷出来。 “哈哈哈,我都想铺子想得走火入魔了!” 她惯于自嘲,阿嫂却答得十分认真: “卉妹,开铺子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切莫把所有的事情都扛在你的肩上,这样会很累的,昨日我和你大哥商量了,我们拿些出来,这样你手头也宽裕些……” 阿嫂的真诚打动了她,可李卉拒绝得也相当干脆。 不用说,如果她答应了拿大哥大嫂的这笔钱,不多会儿阿爹阿娘也会用同样的说辞来再塞给她一笔钱,“多谢大嫂,但我还是想靠我自己。” 因为她也不是没算过,这些日子摆摊的钱,加上之前伺弄蚕桑,阿娘卖了丝线和蚕茧给她的钱,还有前院里的那十棵桑树结了的桑葚,月底熟透了拿到市场上去卖掉又是一笔钱;还有和梁老板的那笔生意的钱,再加上目前司农监厨娘这个差事的钱,最晚等到今年冬天,肯定就能租得起铺子。 不然秋天还凑合,等到了冬天,还要站在人粥铺屋檐下去摆摊,她想想都直摇头。再怎么勤奋上进,她也不想没苦硬吃啊。 不过自从大哥回来,地里的农活就有了人帮衬,在刀耕火种的初级农耕时代,拼的就是人手,所以两个人比一个人的效率要高得多。 麦田里的除草和施肥这些常规性的活儿,两个大男人根本不需要家中女眷上手,几日之内就能弄得八九不离十。 估摸着天时,麦子很快就要成熟收割了,全家人的心都悬着呢。 “到时候抢收麦子,得全家人一起下地,到时候小摊儿就……” 阿爹还没说完,李卉便抢答了声“好”,种地收粮食始终是第一位的,李卉道,“小吃摊不摆也无妨,反正大伙儿都农忙呢,来买吃食的也少。” 钱是怎么都挣不完的,再想租铺子,也不能急于一时。 这是李卉自己的想法,在家人看来却是通情达理之至。 爹娘和大哥大嫂不再说什么,眼光却先在她身上逡巡而后又几人目光相对,好似在说,“还得是现在的卉娘啊,这要是搁以前……” 咳咳咳,李卉根本不用找借口,直接背起包袱就要出门。 午睡后起来,再雇辆牛车过去,司农监点卯的时辰就刚刚到。 一晃半个月便过去,家里忙翻了天。 阿娘照例织布换钱,因为是农忙,所以布庄那边要的花样也接了地气一些,都是阿娘经年累月绣得相当趁手的纹样,不过李卉却觉得太过朴实反而不怎么喜欢。 阿娘便笑她小孩子心性,“农忙时扎头上防晒和擦汗的,哪有功夫管它美不美?” 李卉却不这么想,她要是下地干活,那也得是这十里八村最靓的小娘子! 看她撅着嘴说完,阿娘也被她逗笑了,“行,到时候收麦子,我一定给你用最好看的布给你做帷帽和头巾。” 李卉这才肯依。 再过了几日,市集不逢场,又恰逢司农监那边第二日放假,大哥和阿爹将自家的卖地也打理得差不多了,便想又去西山走一趟。 “阿爹,大哥,我也想去打猎。”卉娘听闻他们在话间说起安排,便有了兴致。 后面紧跟了一句,“若您们不放心,我便让阿嫂与我作伴。” 还没等他们说话,阿嫂自己却说这些日子都是自己一个人去摆摊,家中诸事都帮不上忙,就想留在家中帮忙做饭织布。 “阿嫂,你就和我一起去放松一下嘛……”卉娘还在央告,“不然大哥他们不愿意我跟着去。” “哈哈哈……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卉妹,你这 伶牙俐齿的劲儿啊!” 大哥哭笑不得,不过自己的妹妹只有一个,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呢? 反正西山也不是很远,去就是了。 这边李卉听到大哥松了口,这才有心思去侧面问问阿嫂。 看是不是她最近一直关心的那个问题。 阿嫂却小声低语,“是月信来了,我准备在家里做几条月事带……” 大哥和阿爹一直在院外忙活,李卉才把劝说的声音提高了些: “噢,我还以为是……” “不过大嫂你们才成婚三年,不要着急噢!” 听着她这般小大人的语气,阿嫂也笑了,“阿嫂不急,孩子都是天赐的缘分。再说了,我们的小吃摊才有些起色,我还舍不得休息呢!” “那倒是,就是要辛苦阿嫂了”,李卉满意了,正要跨出房门,却又被阿嫂叫住: “你可有来月事?可要拿两条过去备着?” 李卉赶紧摆摆手,她穿到原身的身体里才两三个月,而她搜肠刮肚也没有关于原身这方面的记忆,就干脆说都还没有来吧。 前世生理期都各种不便,遑论更加原始的大秦啊! “哎,估计是你之前大病一场伤了气血,将来可要好好调养才是。” “好嘛好嘛”,李卉不知阿嫂是不是生理期多愁善感,怎么变得越发絮叨起来? “那阿嫂你好好歇着,我先走了。” 说着不等阿嫂回答,李卉便跑进了自己院中。 第一次出门去打猎,大哥还给她新做了一把弓箭,说是让她带着防身用。 她却看上了大哥手边的那把弹弓,兜一个石子儿就能蹦出去老远,吓唬吓唬那些“惊弓之鸟”们应该比较好使。 “行,你拿着吧。”大哥同意了。 阿爹的语气却比大哥显得更加担忧,“定要跟紧我和你大哥,一切以安全为上。” “知道啦,阿爹。”这回她倒是答得很乖巧。 还是因为第一次打猎,大哥充当了前世导游地陪的角色,一路上除了给她讲安全注意事项,还将安县的一些山川风物都说了个遍。 “原来咱们安县不止有西山,还有安山和安水啊!” 安山和安水虽说都是以县城名字来命名,李卉将这一山一水的重要性跟前世的一些情况做了对比关联——它们的地位等同于成都的龙泉山和锦江吧。 据说安山云海日出是难得一见的奇景,与之毗邻的安水也是滔滔而去连绵不绝,看来这安县的风水还真是不错。 “是啊,西山都是隶属于安山一脉的,因为西山离平安巷更近些,我们来这边更多一些。不过,安山也不是远到不可去的地步,等你明年过了生辰,届时全家一起过来游玩赏景。” 听到大哥给了如此承诺,李卉高兴得在原地蹦了三圈。 却又听阿爹说:“今年阿卉你的生辰便没过上,明年我们一定好好热闹一番。” “谢谢阿爹,谢谢大哥。” 原身的生辰是在一月初十,那时的“她”尚在床上,属于植物人状态呢! 夏日的山林总让人觉得沁人心脾。 而且,比起冬日和初春,山间蹦跶的活物也更多,大哥和阿爹两个打猎惯手一出马,岂有空手回去之理? 不多时,他们的背篓里便多了些山兔山雀,还有几只野鸡,李卉心道,看来今日的餐食错不了了。 不过跟大哥他们喜好肉食不同,李卉更喜欢的是山间的植物们。 西山林木茂密,走一程路便觉雾气氤氲,林间潮湿,故而在某些倒下的树间,土块一扒拉掉,就能捡到好几朵鲜嫩的蘑菇,无论是一会儿架起火来烤着吃,还是拿回去煮肉类汤羹,又或是用油浸了做拌饭用的蘑菇酱,风味都是一绝呢。 前世小时候的她就爱在寒暑假时往乡下外婆家跑,就为着那一朵朵的鸡枞菌;如今外婆倒是春秋健朗,她自己却因为一些机缘“穿”到了异世,不知道前世的家人们该如何心疼着急地找她呀?看来这世事,真是玄而又玄,哎! 蘑菇可遇而不可求,但她又找到了些茯苓,过会儿又用锄头挖到了一大把葛根。 茯苓可做茯苓饼,葛根可做葛根粉,都是养生滋补的药膳好食呢! 阿嫂不是说她需要补补气血吗?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这些,看来今儿真是个丰收的好日子啊! 不仅如此,她还找到了一棵结满了杏子的高大杏树。 这个时节,若是把这满树的杏子都打下来,背回去,熬煮成酸酸甜甜的杏皮水,夏季炎热,农忙时心焦口燥,谁能拒绝它的诱惑呢? 这样的想法好是好,就是杏树于十二岁的她来说又有些太高了,于是她便高声呼喊着大哥和阿爹,却不知他们在何时与自己走散的,如今任凭她喊破喉咙,却就只能听到从山林间传回的回音。 “大哥!阿爹!” “阿爹!大哥!” “你们在哪儿啊?” 李卉喊了几声后,便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想对策,因为如果再这样喊下去,阿爹和大哥不知道能不能听到,倒极有可能把豺狼虎豹一类的喊来。 哎,真是不该一时忘形,跑得离家人太远。她更不敢继续走动,因为自己前世的地理也学得不好,在山林间辨认方向的事做不来,再说大哥他们一旦发现自己不在,一定会按照原路返回,来找她的。 第23章 幸好,这棵杏树长在上下山都必然要经过的一个陡峭垭口。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那几声呼救之后,来的却是另有其人! 第21章 林中野炊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吃饱…… “怎么是你?!” 李卉和来人同时惊呼。 李卉是惊喜,天啊,没摇来自己的阿爹和大哥,西山里也还是有其他活人的。 而公子幸则是庆幸,卉娘一个弱女子,与家人在山林间走散,若他再来得晚些,说不定会被吓得哭唧唧,还好他来了。 “今日我也不当值”,公子幸先开了口,他把那条冲着李卉“汪汪”大叫的狗大喝一声:“大黑,退后!” 大黑见主人发令,只好收起锋芒,乖乖退后。但嘴上却还“呜呜呜”地虚张声势。 李卉虽然一向怕狗,但这可是中华优秀田园犬啊,就还是忍不住向前一步,想要再把它看看清楚——一会儿过后,她得出了结论: “实物果然比博物馆里的雕塑好看多了。” “嗯,你说什么?”公子幸没听清楚。 “啊?我是说,大黑真威风!”李卉笑得眼睛眯。 “你家中养狗了吗?大黑前两个月才生了一窝呢!做了狗娘,它脾气不大好了,你多担待!” 公子幸这话就差把“你要不要养狗,我送你一只”挂嘴边了,李卉一听,觉得这位公子幸说话怎么冷幽默式搞笑—— 后世骂人的“狗娘养的”话,这不是白瞎了这么好的中华田园犬了吗? “要!”李卉这回没拒绝,“我娘说,家中原本是有一条大狗的,只是有次出门被马车压死了,也没留下什么子女,大哥心疼得什么似的,直说要替狗守孝一年,一年期满后才能养新狗……” “咳咳”,公子幸听完表情甚是精彩,李卉看他憋笑憋得辛苦,便又说道: “我阿爹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哪里听过人给狗守孝的?那不真成狗娘养的了?” “还是我嫂子出来说和,就说她看上的就是大哥这份长情,爹娘这才罢了……” 第一次听大嫂提及这事,李卉也如现在的公子幸一般啼笑皆非。觉得大哥真是个脑洞清奇的人,不过从另一个侧面来说,也能看到大哥对于生命的尊重,这才慢慢收起了觉得大哥于此事上行事荒唐可笑的心思。 家丑自曝出来,倒给了公子幸一个正色的机会,“我也喜欢狗,你看我方才不也说“狗娘”嘛!我倒是觉得大哥坦诚直率,很是可爱!” 公子幸没说“你大哥”,而直接说了“大哥”,这点直男的小心机,但看在他勇于相救自己的份上,现在又要从他这买只小狗,李卉这才装着没听出来。 “我也觉得!不过,公子幸,我还是按照市集狗贩子那边的价格付钱给你吧?” 两个人不免都想到了上次的荷叶事件,为了都不尴尬,所以都默契地不再提。 “那我也有个不情之请,你看我们之间的称呼是否可以改变一下?” “成交”,李卉很是豪气地大手一挥,“此后我们便都是朋友了,你今 日还路见不平过来相救,干脆我们都互换称呼,以后你也别一口一个小娘子地叫我了,你可是我的半个救命恩人呢!” “成交,卉娘。” “多谢阿幸搭救之恩。” 二人将称呼一事重新论过,公子幸这才继续道,“你为何独自一人在山中?” 李卉此刻神色也松弛了下来,方才扒拉杏树树枝弄得她灰头土脸的,把水囊取下来喝了一口水后,这才气定神闲地将今日如何出来准备做些什么一一告知了他。 公子幸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她手里的弹弓,沉吟了片刻道: “你这样太慢了,等我一会儿!不过你得站远一些,等我喊你来捡了,再过来。” 话毕公子幸两手掌心相互搓了一会儿,便一鼓作气如前世运动会上的攀岩选手一般,干脆利落地爬上了树。他在一个树杈前站稳,然后猛摇树枝,枝头的杏子便如暴雨一般落下。 李卉在一旁的一块矮石上坐着,见他越爬越高,地上的柿子越铺越厚,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安危一事上来,“公子幸,快下来吧,我只是想带些回去做杏皮水,地上的这些尽够了!” 公子幸倒是下来了,第一句却是:“方才不是说要改称谓的吗?” 李卉见实在躲不过,便浅浅地喊了他一声“阿幸”;再一看时,对面的人几乎笑成了一个满意的傻子。 “咳咳,这深山密林中,也没什么实际之物可谢你的,等我到了市集上……” “到市集上便如何?又给我减免一钱吗?” 李卉为了化解尴尬而千辛万苦想要转换的话题,又被公子幸转了回去。 “那自然是不能再免了,我这小本生意,经得起几免?” 说到生意,李卉任凭面前的人是谁,她脑子里的那一根弦便绷紧了,转身却在自己背篓里翻出几个丑乎乎的软烂杏子,“别看它们没什么卖相,但确是我用弹弓一个一个打下来的噢!” 公子幸见状忙接过,将那几个杏子团在手中,确实软乎乎的,还能看到被弹弓射出去的石头打中的小坑。杏子皮薄,烂的地方坑坑洼洼,但一口咬下去是真甜。 可这甜味,却不及面前灵动少女笑靥之万一。 这时,林中响起了着急而琐碎的脚步声。 是阿爹和大哥他们,见她还安然无恙地呆在原地,便知道按原路返回来找定不会错。却发现她身边还有一人。 “之前我和阿爹只记得去追那只野兔了……” 言下之意忽略了她。 可李卉也在脑中梳理时间线后发现,或许她才是先走散的那一个: “我记起来了,应该是我先发现的这棵杏树!” 见彼此都是安全的,更重要的是李卉是安全的,大哥一打量身边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承蒙郎君搭救,不胜感激。” “无事,举手之劳罢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李卉听公子幸这般说,恍惚在听《水浒传》的评书,不过她也不想去考究这句话最早是不是施耐庵老先生说的,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还说了要从公子幸家抱小狗的事。 “真的吗?!那就太多谢了!”大哥难以置信,一点也不像个稳重的从军之人。 看得出来他是真喜欢。 李卉和公子幸相视一笑,再看阿爹在旁边只捡杏子不说话,也知道他是同意的。 等他们把地上的杏子捡完,李卉才发现阿爹和大哥方才折返回来之时也不是空着手的,“离兔子洞不远,也有一棵比这个小不了多少的杏树,想着你说需要我们就打了捡了些回来。” 不用说,去了这么久,定是在这上头也耽误了功夫。 李卉心中感动只想化作美食报答他们。 “看日头离暮食也不远了,不如我们在西山上野炊吧?” 其他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天边的日头,按目前的脚力,赶回去吃暮食是完全没问题的啊! 还是公子幸的思路转变了过来:“我也有点饿了,今日乘兴出来打猎,朝食也没吃几口,不知小娘子想做点什么来吃?” 李卉揶揄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要改称呼吗?怎么在我父兄跟前怂了!” 面前的人摸摸鼻头,李卉根本不用前世偶有涉猎微表情心理学,就知道他心虚。 不过看在就他懂了自己腹中空空的份上,就暂且原谅他吧。 “不如吃叫花鸡,也不用起釜垒灶,在地上刨个坑出来,再把鸡用几片树叶一裹,丢进坑里一烧,熟了就可以吃……” 李卉简单地说了下叫花鸡的做法,大哥立刻心领神会: “这就跟你在家做过的荷叶鸡一样嘛!” “对!”李卉点头,“差不多的!” 接着她便像个小管家似的,给每个人都派了活儿,刨坑的事归阿爹,大哥捡柴,因为他贡献了一只野鸡,自然就不能派给他更重的活儿啦;本来公子幸想把他仅有的三只猎物中的唯一的一只鸡拿出来,李卉二话不说就怼了回去: “我们的多些,就吃我们的吧!” 大哥捡柴回来听到她这样说话,还制止了她:“阿卉啊,说话不要夹枪带棒嘛!” “对的,这个小伙子看着就比你大哥会打猎,今日是我们耽误了他些时辰……” 正要接着跟李卉说话的大哥:…… 公子幸却不敢就这样接话,这是他未来的大舅哥啊,千万要跟他打好关系才行。 于是他道:“老丈,万不敢如此说,我确实今日出门晚,不比大哥勤快。” 李卉把鸡肉裹好树叶,“咚”的一声往灶间一丢,再用火折子把火点燃,一气呵成之后,才来回味方才公子幸的这句话,然后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前世看到的词组:“求偶期男性”…… 大哥和阿爹此刻还蒙在鼓里,李卉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我就故意做得粗鲁,看你还心仪不? 第24章 哪知这哥直接来了句:“小娘子好气魄!” 真是上赶着硬夸啊! 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叫花鸡——准确地说应该是树叶烧鸡——的香味已经透过柴火钻了出来。 “哇,好香!”是公子幸。 “是啊,真的好香!”是阿爹。 “让我一个人吃完一整只都吃的完!”自然便是大哥啦。 李卉见他们翻来覆去只说“香”,便知道自古以来的直男,词汇都是如此匮乏的。 结果下一秒,阿爹却要她将这只鸡的两个鸡腿都拿给公子幸吃。 当然,公子幸立即推拒——李卉哀怨地看着那只鸡腿想,你最好是真的不想吃。 结果一向随和的阿爹却坚持,直到看到一个鸡腿到了公子幸手中,才说出理由: “今日之恩,岂是两个鸡腿就能报答的?让你吃就吃嘛。我们家阿卉啊,因是家中最小的,自小就被惯坏了,你也不要同她生分,还是要朋友一样相交的好……啊对,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多谢老丈。”公子幸答得恭敬,“您喊我阿幸就好。” 阿爹从方才再次见到这个年轻人起,便从他望向自家女儿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一开始还觉得阿卉还小呢,可后来想,十二了,也不小了,慢慢地和男子交谈着来看看,总比过了十五岁直接盲婚哑嫁好嘛! 就是这两人的年岁,似乎差得有一点点多,不过男子大点也好,正好成熟些,托得住阿卉这样的活泼和跳脱的性子! 李卉才不知道阿爹想了这么多,只一心想吃鸡腿。 可公子幸方才便已经答应了,还会给她吗? 李卉心中说了一万遍的“两只鸡腿撑死你”,结果下一秒一只鸡腿便递了过来: “多谢老丈盛情,只是我一人吃不完这两个,不如我与小娘子一人一个?” “那当然好啦!”李卉马上接过来,害怕阿爹反悔,又赶紧咬上一口。 “啊,松叶烤鸡真好吃啊!” 她搞不明白为何这样美味的鸡肉,前世之人要命之为“叫花鸡”,难道真如一个美食博主所说,叫花子们都没有那么精致的锅具厨碗,只有一抔黄泥裹鸡身? 但无论如何,李卉还是要多谢当年的那个可爱的叫花子,才有了今日合着夏日林间凉爽的风,吃到的这顿纯天然的美味野餐呢! 第22章 杏皮水莫非阿嫂…… 因这日在西山吃了 大半只鸡,回到家中时,她虽然累,却并不饿。 故而阿嫂做的暮食,她只喝了点羹,又吃了几勺煮得软烂的豌豆,便要去歇着。 天气越来越热,她睡了一会儿便浑身是汗,全然不似白日里在西山时,清风一路相伴,惬意又舒心。 既睡不着,那就起来吧。 可院落里一片漆黑,反倒是月亮更加明亮。 李卉便穿好衣裳,走出房门。 之前看到过一个研究,说是人在夜晚时最忌多思,但她是个俗人,还是个穿越过来的俗人,不知何时回去,又怎样回去。 “难道我要在这里一辈子吗?从前世的李卉真正变成大秦的一个卉娘?” 她突然之间的感怀,连月亮都没法回答。 脖子抬得酸了,李卉才低下头来。 凭着白天对这个巴掌大的小院的了解,闲庭信步。 却在那处石磨上,看到了满满两簸箕的杏子。 那是今日从西山背回来的。 如今却被摊开铺平在这对着清风吹干。 就在这一瞬间,方才那些emo的情绪全被这份被尊重善待的温暖填得满满当当。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全家人看到她第一次出门打猎累到饭都吃不下,今日还遭受了那样的惊吓,对于她很宝贝的杏子,怕堆在一起放坏了,这才摊开来。 她虽主业是研究秦汉史,还在三尺讲台与学生们坐而论道,可总觉得隔靴搔痒;如今得了这机缘穿了过来,穿到一个大秦小娘子身上,借她的身心来经历一番,立刻便觉得有太多值得书写和记忆的地方,待来日再回到原来的社会中,将所见所闻所感一一记载下来,定会给她的学生和研究课题源源不断地注入灵感吧。 “难怪都说历史书上的任何一行字,背后都可能是一个人独一无二的一生。” 月下的这一番沉思,让李卉对这句话的分量有了重新的认识。比如她这几个月来所经历的一切,或许在史书上都不会有只言片语,可她却深切地体唔过。 就好像他们家的小吃摊,从一开始只卖蒸饼,如今菜品也逐渐多了起来,将来或许还会开店,然后开分店,然后成为安县的一张闪耀名片…… 就好像她在原身的家中感受到的家人之间的照顾与温情…… 还好像她与那个叫“幸”的市集守卫,从一开始的陌生到渐次的熟悉,或许将来还有其他可能,也未可知…… “咳咳,扯远了。” 李卉出言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然后趁着月色,摸起一个甜杏来,放进了嘴里。 自然熟透的杏,果味很浓,味道也香甜,拿来煮杏皮水正合适。 夜色越来越深,当困意终于来袭时,李卉第十个杏子也吃完了,她又变成了那个“既来之则安之”的前世穿越者。 “凡事皆有机缘”,李卉随口打了个偈语,迷迷糊糊睡去,一醒来时已天光大亮。 “看来昨日是累狠了……” 她比平时晚起了近半个时辰,等她吃上朝食时,家中便只剩下织布的阿娘。 恰好阿娘来烧水,便碰见了她。 李卉那句“早安”没说出口,只含混地喊了声“阿娘”。 “你昨日少背些杏子回来,也少受些罪嘛,哦对了,你准备用杏子做什么?” “杏皮水,阿娘。”有了昨日的那番思考后,李卉决定对家人再耐心一点。 “我是预备着到时候收麦子农忙,给大家做些新鲜的浆水饮子来喝。杏皮水解渴还解暑,阿娘织布也费眼睛,一坐就是大半天,喝点杏皮水也解解乏……” 李卉故意将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显得孩子气。字里行间却又是对家人的拳拳关切之情,不用说这一席话听得阿娘很是受用,她伸手在李卉的左脸颊上摸了摸: “那好,我们便等着啦。” “嘿嘿,等我下值了就煮。” 但等大伙儿喝上她煮的杏皮水,却已是六七日之后。 因为“杏皮水”可不是字面理解的用“杏子皮”来加水熬煮,而是要将新鲜的杏肉晒成杏干,再加上山楂干、枸杞、陈皮还有冰糖,煮好后酸酸甜甜,如果能如前世一般有冰箱,再放进冰箱里冰镇一下,味道简直更绝,午后疲乏,喝上一杯,简直是神仙般的“下午茶”。 杏皮水的方子是她之前跟着网上一个比她咖位还大的美食博主复刻过后记下的。 只可惜大秦没有冰箱便不说了,冰糖也没有,好在这几日日头好,杏肉慢慢变成了杏干,家中也还有些去年晒好的山楂干,阿嫂晚间归来时再把她要的陈皮和枸杞从药铺里买来,不消一刻钟,杏皮水便煮好了。 “哇,快让我喝一口!” 摆摊一天的阿嫂,地里劳作一日的阿爹和阿兄,还有圈椅里坐着的阿娘,都被这股清新的果香吸引,大哥渴得嗓子冒烟,他顾不得烫,便拿起木勺就是一口。 当然也毫无例外地被烫得直伸舌头,可就是不肯吐出来,硬着头皮吞了下去。 阿嫂见他猴急,直接不顾爹娘俱在,往背上抬手就是一掌。大哥挨了这么一下便老实了,不过这倒是让李卉刮目相看—— 阿嫂应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不然怎么爹娘只顾着低头小口啜饮而不制止? 看来女子地位在大秦也还是可以的嘛,这一时代人人都要劳作挣钱,汉代的皇后亦有兵权,幸好不是穿到明清时期,一屋子世家贵女为了一个男人争得你死我活,这样的日子才没有如今的有声有色呢! “果然还得赚钱啊!”小吃摊的生意好起来了,阿嫂脾气也涨了,多好。 李卉先给大家一人一小杯饮,釜中的一半用盆盛出来,直接吊进了后院井里。 在没有冰箱的时代,地下井水可是一个“冰镇神器”。 而另一半则也用盆装起来,放进打好井水的陶盆里,就跟前世酒店的那些自助饮料区,手中的喝完了,再用个小木勺一点一点往杯中舀。 “虽然舀起来放日头底下的井水比不上后院井里的,但味道也不错。爹娘,大哥,阿嫂,你们觉得好喝吗?”李卉又开始问他们要大众点评。 “好喝,我尤其爱这个颜色,跟市集上那些珍宝铺子里卖的珍珠玛瑙一般……” 阿娘评了杏皮水的成色。 “好喝,不甜不腻,喝一口便透心凉。” 阿爹评了杏皮水的味道。 “那若是爱吃糖的小儿买了,会不会觉得不够甜?” 第25章 阿嫂是从小吃摊掌柜的角度提出的建议。 “小孩儿不会这么在意味道的,能上市集买吃的,便心满意足了……”大哥接话。 李卉想了想,觉得大哥大嫂说的都没错: “那便用现成的杏子磨些果酱,若爱吃甜的便在买杏皮水时送他们一勺。” 众人口味各异,开小吃摊的不就是得尽力调众人之口嘛? 到时不光有果酱,还有杏肉做的果脯,最不济还可以卖直接晒好的新鲜杏干嘛! 杏皮水上市之前,已成为李家人的夏日必备饮品。 阿爹和大哥出门劳作,每日必装一囊;阿嫂出门摆摊,有时候一壶还不够,还从事市集上买了个大一号的水囊;阿娘在家最为方便,除了要去布庄交货之外,其他时候都必然要按照李卉教她的方法煮上,上了年纪不多吃寒凉之物,温热款的也好喝,只是比井镇的稍微酸一些。 而阿卉自己呢,照例是要带到司农监去的。 因为在这里,她还多了个试吃的新伙伴——就是一同通过考核的那位阿荇姑娘。 荇娘也是个爱吃的,还让李卉以后每日都单独给她带一壶: “我家阿嫂有两三个月身孕了,昨日我带回去的半壶,都被她一个人喝光了!” 电光火石间,李卉想起了阿嫂,莫非…… 第23章 添丁进口他就是未来的妹婿叭…… 本着“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的小心和谨慎,李卉头一回向后厨管事临娘告假。 然后直奔市集而去,赶在市集大门下钥之前,气喘吁吁地拉着阿嫂上下打量。 “阿嫂,你最近是否觉得身子疲乏?” “每日摆摊都有钱赚,才不疲乏呢!” “那你是否有食欲不振之感?” “不曾啊,昨儿肉夹馍的我都吃了两个,还喝了两壶杏皮水呢!” ……我的憨阿嫂啊!杏皮水里有山楂,若是小侄儿或小侄女有个闪失,那可怎么得了?再想赚钱,也要顾惜自己腹中骨肉啊! “卉娘,你究竟为何事惊慌?”李卉越是不说话,阿嫂就越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直到她见李卉火急火燎地要收摊,再到片刻后她被拉着七拐八拐到了市集上的一家医馆前,最后等那须发皆白的郎中为她把了脉,气定神闲地道了一句: “娘子身孕已有月余,初时不可再劳心劳力,以休养为要。” “那喝了有山楂的饮子也无事吗?”李卉还是很担心。 “适量即可,切勿多食”,郎中让她安心,接着又赞许地夸她:“小娘子年纪轻轻,没想到还颇懂些医理啊!” 大夫的一番话,让阿嫂彻底地明白过来,原是为着她的事,却要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来操心,但从这件事上论,她这个大嫂当得是真不怎么样啊。 “只是近来从看的杂书上学来的,并不精通,这不差点闹笑话了……” 她说的是山楂,可在阿嫂眼中,与郎中礼貌应对的她简直在发光。 确定无事,再遵医嘱抓了几副药回去以做安胎之用。 按照前世的医学理论,此时阿嫂还未度过孕三月的不稳定期,是该格外小心。 于是李卉心中一边盘算一边便同阿嫂商量,往后她不再出来摆摊,就在家中做好后勤;而她自然也会跟司农监那边说明情况,看如何能够协调自己的时日,以免两方都不耽误。 本来阿嫂还在埋怨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嘴上也骂了大哥几句。 李卉只当她觉得自己听不懂,便过耳不过心,嘴上还不忘安慰她孩子都是天赐的礼物,“说明我的小侄儿是个有福的,家里条件越来越好了,他便来了……” “那倒是。”阿嫂边走边摸了自己的小腹,“就是我不去摆摊的话,你又要顾着那头,这样一来,我们家的进项就又要少一些啊……” “大嫂说哪里话,这些话千万别让爹娘知道,我知道他们盼这个孩子很久啦……” 而且钱是怎么都赚不完的,这点李卉看得很开,见阿嫂脸上有了笑意,“那咱们再快些,好回家报喜呀!” 不曾想出了医馆,却迎面碰上了公子幸。 难不成他一直跟着我?李卉扫一眼他的着装,倒不是当值时的那套,不过她还是想揶揄他两句,以泄被跟踪之愤:“我当公子幸还兼着市集内治安护卫之责哩!” 阿嫂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万不敢这样跟他说话。可看一眼对面的人,又似乎觉得没有那么要紧。 公子幸扫了一眼旁边的阿嫂:“我……和阿卉是好友。” “只是……你为何不唤我阿幸?” 阿嫂难以置信地看向李卉,眼神里写满了询问:你俩关系何时到了这一步? 可见李卉并未接茬,几个眼神逡巡后,阿嫂便也差不多了解了是怎么回事—— 她成家之前,有个人也是这么为她做尽好多事情,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如今那个人成了她的丈夫,又成了她孩子的父亲呢! 看来,不久之后,她要有一位市集守卫做妹婿啦! 作为过来人的阿嫂默默地退后,让他们两个年轻人自己去聊。 她却并未停止过打量:嗯,个头高高大大,蛮合适;不过看着年岁相差得有点大,这倒是有点委屈卉妹了,可看着脾气也好,这倒是能和阿卉相合…… 离阿嫂较远的李卉自然是不知这些的,她被公子幸塞了一只小狗: “我……我并不是有意的……我是给你把这只狗送过来……” 看到手里突然被塞的那只黑汪汪的家伙,李卉心里的气消了大半。她想起前些时候在西山之中,确实是说过要从家里给她抱只小狗过来。 李卉看了一眼阿嫂,脸色变好看了些,浅浅地行了个礼,并道了个歉,就说方才自己言语间多有冒犯,公子幸却全然不以为意,只当是没发生过: “今日我不当值,但我想着,正值农忙,抱只小狗过来或许能帮上些什么忙……” 李卉心道,才不到两月的狗,能帮什么忙,不添乱就不错了。 “原本是想到摊位那边交给你阿嫂的,因为我也没想到能碰上你,因为你好些日子都不到市集这里来了……” 李卉又心道,还说没跟踪我,连我有哪些日子没来都一清二楚,这是意欲何为。 但这么一想后,自己现在这种矛盾扭捏的心理,不正是慢慢陷入爱河的表现吗? 莫非自己真的慢慢喜欢上他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赶紧退后半步,好好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 诚然,若是做相交好友,公子幸确为不二人选,但她不想就这样轻易地把自己的后半生就这样交出去,而且都还没见大秦的其他儿郎呢。 所以她现在还不能有所表示。 “哪知今日我过来时,正好碰见你把你阿嫂拉着往医馆去,你又那般火急火燎的,我这才留了心跟着,就想着若有什么事,我便好上前帮忙……” 公子幸该说的也都说了,李卉这下并没有在心底腹诽于他,而是直接喜滋滋地告诉她:“我要当姑姑了,我们家添丁进口啦……” “如此便恭喜阿卉……卉娘……小娘子了!”说着公子幸还向阿嫂作了个揖。 听着他话中的这三个称呼的变化,李卉也知道了他的纠结,“公子幸不必拘泥于喊什么,因我今日无理在先,你非但不生气,反而还逐层向我解释,就冲这一点,你这个朋友我便认下了……对了,今日还要多谢你如约送来小黑,往后它便是我家小侄儿的儿时伙伴,它也就是我家的人,请相信我们一定会好好善待它……” “那你唤我一声阿幸吧。”公子幸见有机可乘,便忙劝她改口。 ……李卉想,反正喊一声也不掉块肉,“多谢阿幸。” “哎,无妨,无妨,家里还有好几个,若以后还需要半大的,只管给我说。” 李卉终于被这个痴儿逗得“噗嗤”一声笑了。 然后两人作别,她过来拉起阿嫂,“走吧,阿嫂,我们回家。” 阿嫂边走边一步三回头,见那大小伙子的眼神一直羞涩且专注地有意无意瞄她的卉妹,还有意地与她保持些距离——这一点深得她心。 再看自己右手胳膊里的阿妹,分开了有一段距离,她嘴角都一直带着笑。 阿嫂自己也嘴角弯弯:估计以后的妹婿,多半便是他了。 第24章 凉皮做生意脑子要活泛点呐 阿嫂有孕,又添了小黑,全家都很高兴。 都说家中添丁是自带饭碗来的,果然在她预备着在农忙时节在小吃摊上新杏皮水时,却接到了来自司农监的另一笔订单。 因家中阿嫂有孕,家中摆摊的重任又落在她肩,可眼下麦子已熟,虽然大哥也在帮衬,但她毕竟想多尽一份心,于是左思右想又去找临娘告假。 前世的社畜病犯了,开口便是“抱歉”二字: 第26章 “抱歉临娘,家中近来诸事烦杂,我还想告几日假……” 她还说了家中阿嫂有孕一事,就想多请几日。 临娘却嗔怪她不告诉自己,还从后厨拿了一小篮子鸡蛋递给她,“恭喜恭喜。” 接着又道,“正好有次司农监大人喝了一碗你煮的杏皮水,他觉得甘洌可口,正要找你商讨一件事呢。” 李卉最讨厌过夏天,又闷又热还没有空调的时代,幸好司农监后厨有三口深水井,比家中的大上许多,可以用来井镇更多的杏皮水,所以她就渐渐不从家里往出带了,而是买了材料直接煮。 一开始她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合规,便又去请示临娘,临娘却道没什么,还能开 发出新的来,大伙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刚好又是她请假带阿嫂去医馆那日,司农监大人从外头回来,直说着又热又渴,底下人给他舀了碗刚从井里捞出来的杏皮水,他一口下肚不说,又连喝了三碗。 还一定要亲自到后厨来找做杏皮水的人,师傅们都不居功,就说是她做的。 梳理完前情,李卉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一句,真是不管到哪里,工作都要创新啊。 确定去找司农监大人是好事,李卉心中便也就没那么忐忑了。片刻之后谈妥,她还是被前呼后拥着出来的,那大人还把身旁的小吏——就是之前介绍她来应聘厨娘的那位——夸了一番,说什么慧眼识珠,能找到如此深明大义,心中有大爱的女子。 而被夸的人也面色自豪地看着正主,后来还做主多给了她五日假,工钱都算,以示褒奖:“卉娘能将杏皮水的方子无私献出,全安县的农家都会受益,我不过是牵线搭桥的而已。你就先辛苦十日,后头给你多放五日。” 李卉在边上听着,她哪敢居功,便又说了一番自谦之词,又拿“给自家侄儿积福”的话,才得以从司农监大门出来。: 回到家中,见阿嫂拿着那框鸡蛋,差点都眼泪汪汪:“哎,这娃真是个有福的,竟然能吃到官署送的鸡蛋……” 她也就没把无私献方子的事儿说出去,反正司农监那边也没有不允许她不在自己的摊子上卖,跟官府打交道,有时候吃点亏便吃点吧。 农忙起来,李卉真是觉得自己除了不下地干活,真什么都做了。 家中晒好的杏干,除了预留些农忙时自家吃,其他的全都背去了司农监那边。爹娘问起,她还故意卖了个关子,说三日后便知晓了。 果然,到了第三日,远远地便看着官道上一辆牛车往麦田边晃悠悠地过来。 “咦,这不是卉娘吗?” 这片麦地几乎都是平安巷的人在种,所以对于李家阿卉还是较为熟悉。被认出来倒不是最要紧的,但是人们便会开始想啊:这李家的小娘子到底是投了什么门路,怎么还替官署送起每年的定例茶汤来? 这便不得不说平安县县令的仁德之举了。因每年六月小麦收割总是格外忙乱,县令便敦促专司农事的司农监在每年的六月十五到二十五这十日内,每日午间派人送一次免费茶汤给过午尚在辛勤劳作的农户们吃。因为朝食和暮食都各自家中负责,午间大多都吃些点心垫补,相比之下便十分对付。这时候若有官府的茶汤来,是个人都会感谢的。 自然,这茶汤到底送什么,如何送,便全部由司农监大人自己定夺。 去年是绿豆汤,今年便是按照卉娘献出的方子熬煮的杏皮水。 李卉当日说了自己不收方子的钱,司农监便当即拍板让她负责这十日茶汤派送。 方子是值钱的,但也没那么值钱,可如今由她自己熬煮和派送的杏皮水,那那些在她小吃摊上来买了吃食的食客们,自然就会认得她;不仅如此,这样一来,几乎全平安县的农户们都知道她和她的杏皮水了。那她的小吃摊也就间接性地全县闻名啦!这可是舍小赚大的好买卖! 虽然农忙时节她的小吃摊是关着的,但十日后是个怎样的情形,她用脚后跟想都知道。 家里人个个都面色喜庆,几乎都把“卉娘如今越发出息了”写在脸上。 当她的牛车路过自家田地时,小黑也威风凛凛地站在车头。邻居们有恭维的,也有羡慕的,李卉觉得木讷的阿爹是真正的高兴。 爹娘还问起过她这一趟差事的报酬,她本来想过向之前那样瞒着,但后来还是选择了和盘托出。哪知阿爹却道: “这是功德一件,阿卉做得对。” 李卉闻言,在感动之余,便做得更卖力啦。 因为她每日要负责这一趟茶水的派送,又不用忙着出摊,所以其他时间便都闲了下来。 阿嫂身子多有不便,她便在家中做好了她一人的饭食,再趁着熬煮杏皮水的便利,直接将食材带到司农监后厨,做好了再顺道在送茶时递给阿爹和大哥。 李卉变着花样做了很多菜,白菜汤,小米粥,凉拌苦菜,鱼肉羹,还有风干的野山鸡肉都拿了出来,但她却发现大家都兴致缺缺,就算是蘸酱吃,也没多少胃口。 她便想到了前世看过的一本书,说在一些地方,人们需要每日劳作,就很喜欢吃重口味的东西,重油重辣,吃了身上就能浑身是劲。 况且阿嫂的孕吐也越来越重,眼看着吃不下东西人都瘦下去了一圈,于是她便想到了一种简单易行的快手菜——小米凉皮。 前世的夏天,她最喜欢的便是在空调房里,大口地嗦着一碗凉皮再追个剧,现在想来都还是无比惬意。 可在大秦朝,她就得一早起来泡小米,把小米浸泡两个时辰后,再用石磨将其碾碎,若要口感更好些,便要多磨上一会儿,变成小米米浆。 石磨自然是比不上前世的大功率破壁机,但她也已经知足。 小米米浆里加上一大勺绿豆淀粉,再放上少许盐,将米浆搅拌成细腻浓稠的面糊,到能沾手的程度最好。 再找一个不大不小的陶盆,要紧的是底部要平,将面糊用木勺舀上去,再把小陶盆整个一起放在灶上铁釜里,用水的热气让米糊凝结成面皮,过凉水后再整个撕下来,两三张同样大小的面皮便能拌上一盘。颜色油光鲜亮,再舀上几勺甜辣酱,光是看着便让人胃口大开。 一晃十日便要过去,李卉便越来越盼着独属于她的五日假期。 可在第七日的晚间,家门口突然便多了两位婶子,李卉瞧着面熟,稍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是离自己麦地不远处的人户家里。 “今日午间,见你家阿娘在吃小米凉皮,我们便想来问问,这凉皮是如何做得?” 农忙时节,无论男女老少都要下地干活。所以阿娘也就暂停了织布,到了地里帮忙:“听以前老人们讲起过,有一年抢收麦子,还碰巧见过王上的车驾呢。” 李卉之前读史书也见过类似的记载,是啊,民以食为天,王上都要去收麦,更何况是普通老百姓呢? 涉及到今后开店的机密,杏皮水也就算了,但凉皮虽然简单,她也想藏这些,可不能谁来都说。 于是她便“简单”地将最复杂最需要掌握火候的“米糊凝结成面皮”这一步说得十分详尽。结果这两个人倒嫌麻烦起来,就问她能不能明日也帮着做些来。 说完便开始观察李卉,见她有些犹豫,便先道:“小娘子手艺好,如何这送上门来的生意却不做呢?” 李卉便说是方才在想家中小米还够不够,意思就是如果要买她做好的,可能价格就稍微要得更高些;但如果自己拿上一斤小米过来,价格便能便宜些。 “我与两位婶子也是乡里乡亲的,不好要得太高,您们看得起,就拿了小米来,我随意收个七八钱的手工费吧。” 那两位婶子便低头一合计,说了个“行”。 李卉估摸着这俩也是在家中不知道做什么饭送到田地间去的妯娌,不多会儿功夫她俩便利落地把一斤多小米塞到了她手上。 “那我明日便让我阿娘一并给您们送过去。钱到时候给我阿娘就成。” 那两人一听,这还是先吃后付钱啊,稀奇,“不过阿卉你的手艺,我们是信得过的,杏皮水煮得好喝着呢!我们作为长辈也不能欺负你一个小辈儿,还是先把钱付了,你收好哈。” “行嘞”,李卉也高兴,“那就辛苦婶子们多帮忙宣扬宣扬。” 第25章 开始养鸡养殖大户从我做起 其实李卉还吃过不同做法的凉皮,但在工具简易的时代,她只能选择最为简单易行的方法。 比如还有一种就是把小麦磨粉,然后放在水里洗,虽然洗出来的面筋也是可以饱腹充饥的,但比起小米凉皮还是不好操作。 所以她就下定决心只 做这一种。 那两位婶子因是她新菜品的头两位顾客,李卉还将改良后的甜辣酱送了一小罐。 嘴上说得很好,“让她们若是觉得不好吃,就多提提意见。” 第27章 当然她被前世的商家营销影响过,知道“不患多寡而患不均”,所以送甜辣酱这事儿她专门挑了送茶汤的最后一日,她周围人围得最多的时候。 旁边的人看得眼热,就一会儿功夫,就有好几个人过来问她这甜辣酱如何做的,卖不卖。李卉不贪心,她道: “这甜辣酱做起来费事儿,所以做得少,只够自家人吃的,但这两位婶子与我投缘,所以就送了这么一小罐,诸位阿姐阿婶们想要也没有啦。” 话音刚落,她边见那两位婶子面上带着笑意,被好奇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似乎人人都想知道,她们是如何与这位送茶汤的小娘子“投缘”的。 不多时,便有人也要与她定小米凉皮—— “方才听她们说起这凉皮,口感柔韧劲道,沾上酱不知能有多香,妹子,你家在何处?我晚些时候拿些小米过去,你帮我做了送来可好?”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 李卉心中带着敬意喊了她一声“阿奶”,“您年迈腿脚不便,不如这样,您把您家的街巷告知于我,我拿陶盆过来装了,第二日给您送来。” “那太好了”,这位阿奶跟旁边的人一打听,就知道这是平安巷的李家卉娘,“咦,真是个口齿伶俐又机灵的丫头,李家夫妇俩当真养得好啊。” 旁人无不称是。这些话自然是慢慢会传到在麦田里劳作的爹娘和大哥耳朵里的,回来大哥又免不了要跟阿大嫂提及,大家都觉得她如今跟从前真的大不一样,待人接物也不再冷冰冰的,头脑活泛,生意自然就好,一时间,小米凉皮的订单竟然猛增了一把。 也好在后头五日她多休了假,不然拿回来的那么多小米,要想变成凉皮,还是相当具体的工作量呢。 阿嫂的孕期尚在二月里,本来还在忧心农忙时节小吃摊关了少个进项,哪知卉妹能这样开动脑筋,又忙着做小米凉皮,她想自己日日在家中坐着,是赋闲但也是一种劳心的折磨,于是主动提出要帮她的忙。 李卉正愁没有帮手呢,却也因为阿嫂身子重,又不好开口,如今阿嫂主动开了口,姑嫂俩就又可以并肩作战了。 那一斤又一斤的小米,泡成了一盆又一盆的米浆,最后变成了一张又一张的凉皮,累在案上,竟然有一尺之高。 这还只是一日的量,若日日都有这样好的生意,那就真太好了。李卉心里充满了期待,精神头也好,还把那些不成型的边角料,统统都丢给了脚边的狗儿小黑。 小黑才到李家半个来月,眼瞅着竟比之前从公子幸那里抱来的时候大了一圈,肚子日日吃得滚滚圆,这还不能够说明他们家的日子蒸蒸日上嘛? “嗨,有事做有钱赚,就是好啊。阿嫂,你说是不?”李卉起了促狭的心思,先前丢给小黑的都没蘸酱,这一块却是蘸了辣酱的,直把小黑辣得呼呼往外吐舌头。 “是啊,到底是我们家阿卉,真能干啊!一斤八钱,这里都是几个八钱了啊?”阿嫂神色有些疲累,但心里却是实打实高兴的,李卉赶紧让她坐下,然后看了一眼小黑,又瞅了瞅那一堆没有吃完的边角料,再看看账簿上已记下来的明日预定,突然生了心思:“阿嫂,市集上的小雏鸡卖多少钱一只?” 话题转换得有些快,阿嫂还没能完全明白过来,再加上孕期反应确实有些慢:“阿卉是想养鸡?” 李卉确实有这个想法。她想起前世读书时,发现这时候的人们都是前院养狗后院养猪,现在前院的狗有了,猪还没有,实在是家底有些薄,但养三两只小鸡还是可以的。 “是了,我们家中后厨的食材越来越多,但是小猪仔太贵了,起码得上百钱一头吧?我还想要租铺子,不能把钱都砸进去……” 阿嫂点点头,“也是这个理。” 下一秒李卉倒是吃货本性暴露:“况且,我们养了鸡,往后打牙祭的时候,就不用指着山上的野鸡了,鸡蛋也可以自己吃,还能卖钱,对吧?” 她的这个想法自然全家人都是支持的。 可是到哪里去买小鸡呢?市集上怕被宰,又怕养不活,白瞎了钱,于是只好另外想辙,看爹娘和大哥大嫂的生活圈子里有没有相熟的人,至少能给她挑几只像样的,不要才养几天就死,那也挺晦气的,阿嫂现在还怀着孕呢,小鸡的死也是死,也挺不吉利的。 可爹娘认识的人里头,却很少有“门前养狗,屋后养猪”的殷实小康之家。那要怎么办呢? 无奈之下,她只好趁着自己上午看摊儿的时候,去问下粥铺的梁老板。 他们家的朝食招牌菜便是碎鸡肉小米粥,他定是知道哪里的鸡最好。 果然,用一斤小米凉皮便换来了有价值的“情报”: “这还不简单,就日常与你相熟的那位公子幸的家中,便养了好多鸡,他家爹娘可是养鸡大户,我看你素日与他走得近,怎么没问问他?” 喂喂喂,怎么就“日常与你相熟”了?怎么就“素日与他走得近”了? 莫非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李卉听着只觉得面上臊得慌,她想起前世最爱看的一类网文中,女主本来想立大女主人设,却最后处处都要靠着男主帮忙,如今她竟然也遇到了同样的局面。 不过从前有多鄙夷,那都是年少不知资源香啊,如今的打脸来得是如此之快,不过她也想好了安慰自己的理由: “哎,身穿异世,能自立门户就已算不错,哪里还要计较养的鸡是从哪里买的呢?” 那位梁老板还在等她的最终答复:“我倒是可以把他家的住址给你,你上门去问他家阿娘,定然让你心想事成。” 言语间,李卉还得知,因为公子幸在市集当守卫,行事诸多不便,每月粥铺所需的鸡,都是他爹送来的。 这么一说,她似乎模糊着有些印象,有一个面容和蔼的老者每隔十日便会提着鸡笼到粥铺来,有时候还会在她这里买上几个肉夹馍带回去。 天啊,公子幸的家世,可比自己好得多哦!换在前世来,他就是养殖场老板的儿子,也是有些身价的呢!看不出来啊,真看不出来。 梁老板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李卉便只有一边道谢,一边要来地址。 因为是有求于人,李卉上门前,也是备了礼物的——既然吃过她做的肉夹馍,那就带上一只风干兔腿和两张小米凉皮吧。 一看,那竹简上的地址倒是与她上工的司农监相隔不远。 买鸡之事,不宜有迟,于是她提上风干兔腿和小米凉皮,再背着个鸡笼,就去敲门。 临娘和荇娘见她连买鸡之事都如此慎重,又让她从后厨提了一些小点心去,“礼多人不怪,不然买到全是病鸡瘟鸡,那才麻烦呢。” 可敲开了那扇门,发现站在门口的,却是公子幸。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卉首先道明来意,再喊了一声“阿幸”,公子幸便如长了飞毛腿一般,恨不得立刻将正在后院鸡舍忙活的爹娘请到面前来。 边往里走,李卉便一直打探着这个小院。 屋舍宽阔透亮,前头种的桑树整整两排,门口的大黑狗就是家中小黑的狗娘了,李卉倒是不怕,还丢了一个肥瘦相间的肉夹馍到它的石槽里,以谢它子母分离之恩。 “小娘子心善”,公子幸的阿娘恰好撞见这一幕,“我听我儿叫你阿卉,我便也托个大,如此叫你了。今日登门,可是要买鸡?” 李卉见面前的老妇人不过也不到半百的年纪,却是一县之中的养殖大户,她对于成功女性的敬意便又多了几分。 可从穿衣打扮上却看不出来她是一 方富婆,她便想起了之前阿娘跟她说过的,大秦朝无论是穿衣还是吃饭,都不可逾制,所以尽管面前的这个人虽然衣着朴素,甚至还能闻到些鸡舍的味道,可日子过得并不差呢。估计后院除了鸡舍,还有牛棚和猪圈吧! 一只鸡是十钱,但公子幸与他父母说明自己到她的小吃摊上买吃食会比其他人便宜一钱,他的阿娘也很好说话,便直接豪气了一回,四只鸡只要了二十八钱,还送了她一些喂鸡的饲料,外加一些养鸡的注意事项。 对于她这个养鸡新手来说,这可比什么都金贵的金玉良言呢。 她决定把这四只鸡先圈养,下一批再买时,才养成走地鸡,这可是四个金疙瘩啊——鸡生蛋,蛋生鸡,鸡又生蛋,蛋又生鸡,简直是子子孙孙无穷匮焉。 当然,这也得她能把这一批鸡养到那时候。 一手交了钱,一手拿了鸡,买卖双方都十分满意。 公子幸的阿爹认出了她是梁记粥铺门口卉娘小吃摊的小掌柜,他的阿娘显然也是吃过的,便也对她做的吃食赞不绝口,也跟她讨教了一番如何将凉皮做得更好吃的“美食经”,然后客客气气地让公子幸送她出的门。 到了门口,公子幸顺理成章地问她要了她家住平安巷的几门几号,“阿卉,往后你定是还需要买鸡饲料,不如我往后每十日便给你送一趟?” 第28章 他用的理由是,“你家里还有个小黑呢,我回头来时也把它狗娘大黑带上?” 第26章 疙瘩汤和爆款水大秦的第一个“雪王”…… 嗯……李卉一时竟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来拒绝。于是只得说了一声“好”。 公子幸听到了他想听的答案,又想把她再送出去一截,李卉忙道: “伯伯和伯娘应该挺忙的,你快去帮他们吧,我自己走。” 说着也不留给他与自己说话的机会,就径直走了。 到了六月底,天气不可避免地越来越热,才走不多会儿,她便一身的汗。 可她不敢停下来,因为大哥又一次接到调令离家,自家的麦子刚收割完,他便又被县衙那边叫去,帮忙收割官府的麦子。 爹娘都在地里忙着收尾,家中只有身子不便的阿嫂,李卉想想都觉得一身沉重,只得咬着牙,提着鸡笼,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家中。 她推开自家院门,每个屋都逛上一圈,其实是为了找阿嫂,还边走边喊,听到阿嫂应了,这才放心。 四只小鸡是买回来了,可如何安置它们还是个问题。因为家中没有现成的鸡舍,得等阿爹回来,才能做。 于是她只好在她房间外头的廊下,用麦秆粗粗地围上一圈,作为它们的活动范围。可那四只鸡却还认生,硬是躲在小鸡笼里不肯出来,因忙着要去做吃食,李卉也没太多心思管它们,只拿了一只破陶碗装了些水,在旁边的地上随便扔了一把鸡饲料,这便吆喝着小黑同她一道去后厨。 一般大家都是把狗养在前院的,但李卉觉得小黑还太小,还不够有威慑力,所以便养在了身边,也不套绳子,她看了一眼人和狗走了之后的鸡群,竟开始叽叽喳喳地啄食吃。她还指了指小黑,“看来你在它们看来已是庞然大物啦,小黑。” 小黑不明白主人在说什么,只“汪汪汪”叫得欢。 喝了一大碗井镇杏皮水后,李卉通体舒畅,便去问阿嫂想吃什么。 阿嫂情况特殊,为让她能够多吃些,李卉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这才让她的脸色稍微比之前好了点。 “卉妹,我想吃点酸酸辣辣的东西,但我又没想到具体吃什么……”阿嫂有些为难,她确实没拿定主意。 “不如我们做些疙瘩汤来吃。”李卉扫了一眼陶缸里用新收的麦子磨的面粉,“再往里头加三个鸡蛋。” 自家麦地里的麦子已颗粒归仓,除了要上交给司农监的一部分外,剩下的就可以自己或吃或卖,由各家随意定夺。 但麦子金贵,一般人家都是卖了换钱的,阿嫂说往年他们家也是如此,可李卉却不这样认为,“收了新麦,自然是要做点新食来吃,如今我们的日子不同了,大哥回头也会多拿几斤麦子回来呢,再说了给我们家的小福娃吃,爹娘他们肯定愿意。” “阿嫂,不能一直坐着躺着,下来活动活动,跟我一起到后厨去,可好?”见阿嫂没有反对,李卉便出言相邀,“走,我教你做疙瘩汤。” 听到又可以学到新的花样,阿嫂脸上才又露出了笑容。 第一步自然是和面,却不能太干,也不能太稀,能在盆底如凝胶一般即可。 第二步便是做配菜,秦朝还没有番茄,但疙瘩汤讲究的就是一个胡乱搭配,她便把一些菘菜叶切成碎末,还有生姜和葱花也都一并切了,先把后头两种佐料下到釜中煸炒,等爆出香味后,就加两木瓢水,等水烧开。 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一步,做面疙瘩。前世有铝制的漏勺,秦朝没有,她便用买了个木质的,反正作用差不多。把漏勺清洗干净后,就用木勺从陶盆里舀了面糊往木质漏勺里倒,面糊便顺着漏勺的小孔滴落到滚水的釜中,一滴滴的小疙瘩圆润可爱,也让滚水慢慢变得浓稠顺滑。 等面疙瘩煮开后,就再放入菘菜碎末,很快便能煮熟,这时便先不加柴,用小火炜着,再加入橙黄的鸡蛋液,木勺一去,便成了好看的蛋花。 熟了以后再淋上一些菜油,便是一锅有菜有蛋的疙瘩汤啦。 李卉还不忘阿嫂如今的口味,单独给她的碗中放了一勺酸辣酱,不咸不淡的,阿嫂浅浅尝了,很能入口。 因刚做好的疙瘩汤太烫了,夏日又热,阿嫂舔了舔嘴唇,却又决定等爹娘回来一起吃。 李卉却坚持让阿嫂先吃上一些,前世的孕妇们都讲求少食多餐,“难得你现在想吃,就先吃一小碗,待会儿爹娘回来,你再陪他们一起吃,是一样的嘛。” 她觉得阿嫂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太过于守规矩,反而苦了自己,虽然此时的女性们大多如此,但李卉想,自己能帮一点就是一点吧。 果然,阿嫂便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似下了好大的决心一般,“好,不如这样,先给爹娘他们各盛起来一碗……” “哎呀,阿嫂,你就放心吃嘛”,李卉道,“疙瘩汤做起来很容易的,待会儿实在不够我就再做嘛……” 而她看了看已经被阿嫂舀起来的两大碗,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不再劝,另舀一碗起来,给小黑的狗槽里放了半勺,剩下的全都给了小鸡。 又过了几日,大哥果真拿了十斤麦子回来,这是县衙那边给的酬劳。 因之前做疙瘩汤用了三斤麦子,阿嫂便坚持要给爹娘三斤,剩下的才拿回了小家。 李卉知道劝说无用,而爹娘又感慨了一番阿嫂的孝心,大哥也一脸“娶了个好媳妇”的骄傲,她这个有着前世记忆的半个穿越人,只能沉默是金。 因为天气热,李卉的小吃摊上也改了下经营策略。 之前卖得很好的肉夹馍和蒸饼,做起来费力不说,卖不完还要坏掉,就很可惜,她便专门只卖了水。 就是之前她给司农监那边供货的杏皮水。 司农监那边只供应了十日,又是无偿献方,自然便没有要求她不能在自己小摊上卖。 因为市集上主要受众还是普罗大众,有不少的人为了节约钱,都是自带干粮的,但他们总得喝水吧,而且干粮吃到嘴里还是要有水更好一些,这时候就有人想着买她的杏皮水喝啦。且有之前的群众基础,卉娘小吃摊上的杏皮水,四钱满满一大水囊,怎么看怎么都划算。所以一经推出,便成了爆款。 这不免让她想到了前世她常喝的某雪王。 有时候接连能卖两三桶,幸好家中除了阿爹,还有个壮劳力大哥,她 根据摆了几次的经验,按照每个时辰固定的客流量来计算,后来便让大哥一个时辰送上一桶,闭市时三四桶就刚好卖完,还剩点边角料便通常就是她自己边走边喝了。 司农监那边上工通常是在下午,荇娘和临娘知道她的小摊上终于上了杏皮水,还时常央告她从摊子上背些过去,因为虽然李卉也教过她俩如何煮这杏皮茶,可总没有她亲自煮的好喝。当然李卉是不能要她们的钱的,而且荇娘还时不时感叹说“杏皮茶这么好喝,才卖四钱一水囊,怕是那些药材都不止这个价吧?” 每每此时,李卉便会摆出自己的“生意经”:“做人做事诚信为本嘛,这是我爹娘时常教我的,少赚一点,厚道一点,心也安一点,不是吗?” 可实际上她也觉得自己这样做也很好啊,因为比起前世动辄十几块钱一杯的各色奶茶来说,四块钱一杯的杏皮茶简直比某雪王还要友好。 她在杏皮水上的一个商业理想,便是要将她的杏皮水打造成大秦的第一个“雪王”。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结果到了七月中时,就突然天降大旱,真是让她唏嘘不已。 好不容易生活光景好了一些,家中又马上要添丁进口,可却突然来了天灾。爹娘着急上火,大哥大嫂更是满面愁容——现下不要说吃好了,得先有活命的水啊! 她的爆款杏皮茶便在大旱中夭折——纵使一再降价,大家也不会有那个闲心来消费的。 “很可能大旱之后还会有接踵而至的其他灾祸……”阿爹这个“靠天吃饭”的农民,看着收割后干裂的土地,仰天长叹。 他原本计划着,麦子收了,就租牛来犁地,把土地翻一翻,再沤沤肥,就给地里再种上些别的,如今看来,只能等天普降甘霖才行。 前世李卉本就是研究秦汉断代史的,知道秦始皇上位后,因水工郑国是韩国间人而下逐客令,历史上曾有过近两个月的大旱,后来也会下雨缓解。 可就算她再笃定,可心情还是会受到影响。 “或许这就是局外人和局内人的区别吧。”李卉再次感受到了秉笔直书的史家们在史册上所写的每一个字背后的厚重力量。 当然,她不能跟家人说眼前的困难只是暂时的,咬咬牙就挺过去了,那就是泄露天机。 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地变得更乖一些,出门更早一些,钱挣得更多一些,这样也能让家人更放心一些。 第27章 桑叶茶阿幸今年年岁几何? 第29章 所以当爹娘以大旱当前,比如遇到个**的,害怕她一个人应付不来时,李卉这次没有听从他们的意见,还是一如既往地上午摆摊,下午去司农监那边点卯。 旱情是最终可以缓解的,但小吃摊的生意一天也不能耽搁,这便是李卉自己拿定的主意。 阿爹见拗不过她,便也只好同意。背后还跟阿娘悄悄议论过,就觉得她这个执拗的性子又有几分像从前了,阿娘就作势要打他,说他怎么不盼闺女点好。 当然这些都是阿娘后来才讲给她听的,阿娘还怕她生气,说辞还相当委婉,李卉只觉得好笑,大概原身执着躺平的性子,给这个家庭留下了太深的心理创伤。 而李卉如今摆摊赚钱风雨无阻的样子,又像是另一个极端。 “无妨的,阿娘”,李卉道,“阿爹也是担心我嘛。” 而且自阿爹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得罪了阿娘,就十分殷勤帮她专门在后院找了一块地方拿来做鸡舍。这样她就再也不用枕着鸡粪的味道入眠,她还计较什么呢? 让她更为着急的是阿嫂的孕期情绪状态。 因为身体情况特殊,再加上大旱少雨,阿嫂整个人都是暴躁易怒的状态,全然不似之前的温柔贤淑。 阿嫂甚少出门,李卉之前还专门让她帮着晒杏干,眼下杏皮水也不卖了,她便发愁那些杏干要如何卖得掉。 尽管李卉一再保证,这场大旱一定会过去,但依然远水解不了近渴,阿嫂还是焦虑到夜不能寐,天天自己在家煮杏皮水来喝,这下倒是补充了水分,但自己却好像成了一颗发酵的酸杏子,连甚少到她跟前来讲他们夫妻小话的大哥,都愁眉苦脸地来求她想想办法:“卉妹,你看看有什么法子?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啊。” “是啊,大哥”,李卉借她的嘴说出了女性生育之不易,“阿嫂这样可都是为了你,为了咱们这个家,往后你可要再对人家更好些。” “那是自然,”大哥似羞于在未婚小妹面前过多提及这些,便道,“我自己的媳妇,晓得心疼。” 李卉便去前院廊下,把小黑狗窝旁的桑叶揪下来些,一日两次煮了茶给阿嫂喝。 前世她熬夜较多,心火很旺,每次也是各种亚健康,为此还专门去看过中医大夫。还记得那大夫老神在在地给她抓了一副晒干的桑叶。后来喝了半个来月,症状果然有了减轻。为此她还专门去网上查过,桑叶茶是降血脂降血压降血糖的,也就一个“抗炎”可以稍微沾一点点边。 可她就是好了,于是这一世,她便也如法炮制,期待她这个半吊子郎中,能让阿嫂不再受心火煎熬之苦吧。 桑叶茶熬好后,她自己也跟着阿嫂喝了一段时间,心火也得降降,时局艰难呐。 除了天还是旱着,其他的一切四平八稳地度过了半个月。 七月底时,长平街市集上最大的那家吴记食肆,他们家的老板竟然由公子幸一路带过来,说是要和她谈生意。 这段时日忙得没空去想什么儿女情长,所以见到来人也是波澜不惊地行了礼,便去问那吴老板:“我家摊位很小,不知有何生意可谈?” 那吴老板虽说是老板,却也不过二十出头,一身行头倒是很有派头,李卉估摸着是吴记食肆的少东家,长得嘛倒是富贵窝里养出来的,和面前另一个风格不同。 公子幸感受到了李卉把他与吴家少东家暗暗相比的目光,轻咳一声,倒是公事公办的口吻:“摊位再小也是老板,要谈生意,我们都不要在这日头底下站着了,就都去隔壁粥铺喝完小米粥吧!” 这日之前,其实李卉并不太了解公子幸当值的具体事务有哪些,如今看着,巡视市集街巷也是他的职责之一吧。 因为言谈间,她了解到,那吴老板便是一路问询的过程中,遇到了正在巡视街巷的他,所以这才一路过来。 可目前看样子他还要跟着一起谈生意? 因他身着守卫制服,李卉也就不好下他的面子,从善如流地跟着进了梁记粥铺。 才一坐定,那吴家的少东家便接过方才她和公子幸的话头,“不瞒小娘子,我家的产业也是从一开始的走街串巷摆摊开始的,所以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她瞥见公子幸也点了点头,面色也柔和了些许,想来他也是赞同的吧,不然方才也不会帮她说话。 再次申明,撇去那点儿只有她和他二人互相知晓的小心思,公子幸真堪为友。 随着小米粥逐渐见底,李卉与吴记少东家的洽谈也在愉快的氛围中逐渐结束。 对方提出想要买断李卉手中的食谱,类似于趁着如今大旱的年景不好,有点现在低买将来高卖的意头。 果然做大生意的人虽然表面可以仁和,心地也可以慈善,但论起商场的手段来,还是快刀斩乱麻式的狠辣。 卉娘自然是不会同意的:“我自己研制的方子怎可轻易卖掉?” 就算她愿意,她背后反对的人还有好几个呢。 说完又补了一句,“当初的杏皮 水是个特例,因杏子是从西山上捡的,我不过多废了些柴火,而且我也想博得一些好的名声,所以才有此举……” 吴家的少东家以为李卉的这番托词只是想要加价,原本说一道方子八百钱买断,肉夹馍,凉皮,石墨豆腐,豆腐干和冷吃系列,总计就是四千钱,如今也加了些,变成了五千钱。 卉娘还是没同意,“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不如这样,我把方子租给你们,三年为期,一张方子四百钱,五张方子三年便是六千钱,租约到期我便自然要收回来。” 而且她还保证,租了方子就不会再销售同样的货品,而且在这三年内随时为对方提供这五道菜的改良和问题建议。 少东家是生意人,自然知道这二者之间看似后者价格比自己说的高了些,但实际得利的还是他们,于是也就不扭捏,“小娘子兰心蕙质,有守卫公子在此做个见证,今日我吴家便以七千钱租下,这是三千五百钱定金。剩下的在五日内交清。” 李卉见他如此爽快,也有点惊着了,这有钱人是随时都带着钱箱的吗?还是说今日他是势在必得? 不管因为什么,这笔钱至少可以起到“久旱逢甘霖”之效,浇灭阿嫂孕期焦虑啦! 事情办完后,那吴家的少东家也不拖沓,径直走了。 余下李卉和公子幸你看我、我看你。 “额……那个杏皮水的事,我也不全是为了好名声哈,我毕竟是安县子民,刚好有这个手艺,就当做个贡献……” “卉娘,你不必解释,我知你为人”,公子幸道,“还是说,你也认为我的看法对你很重要,所以你怕我偏听偏信误会了你?” 李卉:…… 嗨,何必多此一举?到底是为何,要搬起石头,却砸了自己的脚啊! 今日也不摆摊了,那么大一个钱箱得先搬回去,还要留够路上去司农监的时间。 因是在梁记粥铺谈的事,李卉还特意把摊位上剩下的两块豆腐干给了方才帮忙招待的二位跑堂小哥,梁老板今日似不在,不然早就出来围观他们谈事啦。 那两位小哥估摸着还没吃点心垫补,拿着两块豆腐干眼睛都笑眯了,嘴上说着吉祥话,又是帮她搬这搬那,很快她的小摊就收拾妥当,李卉便去抱那个钱箱,准备回家。 可没想到这三千多钱还挺沉,李卉一开始低估了,抱到手里一时没站住,还差点摔了个趔趄。 她暗骂自己没出息,才这么点钱就抱不住,下一秒公子幸就一个箭步接了过去: “不是你的问题,是钱本身就重,你才多大,没那么多力气也正常。” 李卉手上一松,便又有了促狭的心思: “对啊,我确实年岁不大力气也小,多谢公子幸。” 她好言好语地道谢,公子幸却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意思是你知道我小,你还要起那样的心思?可《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秦又没有哪条律法规定男女差了六岁就不能成婚?听爹娘说起过,多的是从男孩儿十五六岁女孩儿十二三岁就慢慢相看的人家呢! 只不过自己常年在军中,爹娘要忙着养鸡,便一来二去地耽搁了。 而且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心仪的,可要追到手,不然到时候万一卉娘子相看了别人如何是好?可他又不太会说太好听的,只捡方才他看到的来夸:“年岁大小只是相对的,依我看,卉小娘子方才独当一面,就很有大将军气势。” 谁都喜欢听好听的,李卉也不例外,听他说完自己也就收敛了心思,接受了他的好意,负手快步向前。 进了院门,只有阿娘和阿嫂在家。 阿嫂认得公子幸,却也发现了他手上的钱箱,便忙问原因。 因要忙着去上工,李卉便三言两语简要交代了一下,还说等夜里回来再细说。 听到动静,阿娘也出来了,也是一看到那么多钱就穷追猛打地问。 第30章 李卉无奈,只得把同阿嫂说的再说上一遍,公子幸在旁边便看着她与二位家人周旋,因是她的家务事,自己就不方便参言,但看着她像个小陀螺一般说了这边说那边,就觉得可喜又可爱。 直到阿娘说了一句,“方子租了便租了吧,那这位公子是?” 李卉一口桑叶茶还在喉间,只得跟阿娘说是市集守卫。 阿娘的目光在他俩身上看了看,心中的小算盘也打了蛮久。便从前她和儿媳妇一起到外头摆小摊时,市集守卫似还没有这年轻人啊?莫非是新来的? 她觉得此事说简单也简单,但似乎又没有那么简单。 “他是我朋友,名叫阿幸。今日一路助我谈成生意,又帮我把钱一路送回来。” 李卉只想以此堵住阿娘的嘴,让她快别问了。 “哦,我听你大哥说起过,小黑便是从他们家买的吧?” “不止呢”,阿嫂也开了口,“后院的三只小鸡也是从他们家买的……” 啊,我勒个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李卉到底是后悔了让公子幸送她回来,可公子幸一开口又似挽救了些: “是的,伯娘,阿嫂,最近不是天旱嘛,我此次来还受了我爹娘之托,过来给小鸡送些饲料,因为阿卉是头一次养鸡,就遇到这样的天气,我爹说还是过来看看好些,当然也一并看看小黑……” 阿娘和阿嫂看着他,李卉见她们表情玩味,便知她们没打算放过他。 毕竟这是她头一回带男性上门来,秦汉时期民风比后面几个朝代要更开化,阿娘正愁她何时对男女婚嫁之事上心,如今这不正是上好的机会嘛! “阿幸今年年岁几何?家中有何人口……” 公子幸正欲开口,还好李卉眼疾手快,拉起他就往外走: “阿幸,你不是还有差事嘛?快点,我时间来不及了!” 第28章 稻花鱼他才不是直男! 李卉发现喊公子幸一声“阿幸”,便是打开了他的开关,还未说完,身后便跟了条尾巴出来。 “来了!”公子幸闻声而出,李卉看着他的样子,莫名揣测了一下:这人莫非是“昵称控”吧? 不管因为什么,反正二人是从方才那种“丑女婿上门被家人盘问”的戏码中脱了身,李卉心里实打实是感谢的。 反正去司农监和去市集的方向差不多,二人便刚好同行一段。 “阿幸,你何时开始心悦于我?” 先秦时期民风开化,李卉也是个在感情中爱打直球的人,既然你对我有情,那我便要弄清楚情之所起。 “啊?”不过显然公子幸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懵圈,脚步也有一丝的停顿,不过也就是那一丝:“就是你在市集门口吆喝那次……” 这个答案显然是在心中反复确认过,就等李卉有一天问他,所以才会脱口而出。 李卉没有立刻回应他,公子幸便又接着说了一个点,那就是专门便宜卖东西给他,“如果还不够的话,我以后再多留意一些细节……” “哈哈……”这个话说得,倒是坦诚得率真,又透露出那么点可爱。李卉满意了,便不再继续追问,就一心赶路。 可公子幸却揪住了话题,“那么,卉娘你呢?” “什么?”李卉出口便是一个反问,不过很快便明白过来,他这是在问自己是否对他有情,又是从何时开始。 这便是李卉的雷区了,她不想过早地踏入感情,但碍于自己现在又身在大秦,处在女子及笄就要谈婚论嫁的社会背景下,于是她就随口胡诌了一个看上去很过得去的理由: “哦,那便是那次在西山,你英雄一般救我的时候吧!” 可公子幸显然不肯认同,他似听出了李卉语气中的糊弄和敷衍,然后端然正色道,“不对,你骗人,你明明还没心悦于我!” 李卉心中翻了个白眼,出口就想怼他,“那你还问”,可市集入口处的喧嚣到底让她没有说出口:“公子幸,你到了。” 说着便不再继续与他同行,可公子幸最后说的那句话却搅动了她的心思。 谁说 军士都是大直男的?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他们啥都会! 诚然,公子幸说对了。目前李卉确实还没有喜欢上他,不过单单今日这些对话和问询,倒让她心中的天平朝他倾斜了一些:都说结婚是跟一个人的品行最低处过活,他如此真诚率性,人品可见一斑呐!公子幸也未尝不是一个人选嘛,当然前提是目前还没有其他适婚男性闯入哈! 因为一路都在想着这些问题,她上工确实迟了一些。 平日里总是准时到,所以临娘和荇娘便多问了她一嘴。李卉当然不能将真实的原因说出来,而是将自己想要租铺子的想法拿出来挡了下。 “你这样想挺好的”,临娘老成持重,也给了肯定的意见,“不然你一个小女娘,等真到了冬天,站在人家的屋檐下摆摊,想想都觉得凄苦呢!” “是啊,虽说是能挣钱,但那也累呀”,荇娘自说嫂子家便是走街串巷卖东西的,后来也是过了好多年,他们家才有了自己的铺子,“现在我阿嫂说起从前的日子,都还要抹眼泪呢。” 后厨忙活的那些师傅们也都凑了过来,相处这么久,大家都知道了彼此的为人和秉性,都说要帮着留意,若是有合适的铺子,就会跟她说。 他们还都佩服李卉的商业头脑,“如今天旱着,定会有些商铺会低价转租,等后头年景好了,就会一帆风顺啦!” 李卉对于他们的好意也都照单全收,因为她本就是这样计划的。 接下来她便又按部就班地去上工,去摆摊,到七月最后一天时,她领到了第四份工钱:五百钱。正式的工钱是四百五十钱,另外的五十钱是包在另一个红封里的,李卉揣度着,这便是前世到年终的绩效吧。 有了这些钱,再加上后来大哥陪她去吴家食肆取的另外的三千五百钱,按比例分了之后留下的,还有这段时日以来自己身上所有的钱,整整有八千钱之多。 “秦朝没有银行就是不方便”,李卉有了幸福的烦恼,“嗯,等我攒到一万钱,就去看铺子。” 这个flag还没有实现,大哥却和她因为家庭收入的分成又闹了一场。 “卉妹,原是我这个当大哥的对不住你”,大哥本来就有些生气她不跟家人商量便将手上的方子卖掉,虽然她也安慰过大哥,说是嫂嫂怀孕是大事,家中得多备些钱,到时候找接生婆和郎中,买补品等都用得到。 “可你要自己租铺子,手里就应该多留些,反正我们都够用,现在是你最急需用钱,怎么还按原来的比例给我们呢?” 李卉却道这是一开始就定好的,大哥却红了眼,见她执意不收他退回的钱,撂下了一句很重的话:“你这是什么都要自己扛,摆明了就是没把我们当家人!” 虽然李卉被这样“道德绑架”了一番,但她心里却是甜的。 她再一次庆幸自己穿越到的是一家三观超正的家庭,哥嫂不是吸血鬼,自己也不是扶弟魔,大哥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些钱再不收便真就生分了。 于是她“怂怂”地将钱收了,加上自己的钱,刚好就是一万钱。 她心下一横,不仅收了,还向他们张口借了一些: “荇娘跟我说了,现在的一个铺子月租是一千钱,如果一次性付一年的钱,就能再多租一个月,所以阿爹阿娘,大哥大嫂,可否再借我两千钱?” 阿嫂见她松了口,自己也松了一口气,“我就等着你开口呢!” 说着便大着肚子抱着个钱匣子往李卉手里一塞:“这里是一千钱,先拿去用。多的我们也没有了,就像你说的,小福娃出生,也需要用钱嘛。” 爹娘还真拿出两千钱来,说都是这段时日她给的还有这些年手里积攒的,见李卉感动得要哭,就又安慰道:“放心,我们都和你大哥大嫂一样,留够了钱的。” “这才像一家人嘛”,大哥给了钱,想着她手里的钱应该够了,这才和颜悦色地像往常一样跟她说话,“以后有事就一定要说,你不和家人说,又和谁说呢?” 就冲着这句话,李卉知道阿嫂当初为啥要嫁给大哥了。 钱的问题解决了,她便托荇娘让她阿嫂帮忙寻摸着铺子。 因她阿嫂喝过她做的杏皮水,便说很乐意帮这个忙。 “我阿嫂还夸你呢,说你心灵手巧,厨艺又好,做什么都会好吃的!铺子也一定会红红火火!”荇娘吃着李卉从自家稻田里捞的鱼做的稻花鱼,边吃边夸她。 “那便借你阿嫂吉言啦”,鱼肉嫩滑又劲道,李卉也很高兴。 七月底,正是水稻成熟的时候,虽然天干稻子减产了许多,但丰收的喜悦还是让人很高兴的。 因为春种时蓄够了水,之前她买的鱼苗倒是没怎么受影响地就长大了。做这稻花鱼,一方面是为了给阿嫂做加餐开胃菜,另一方面也是一个创收。 第31章 阿嫂吃了她做的鲫鱼汤胃口好了许多,另一些便又由她自己做主去跟之前兼职学子们春耕饭食的学宫谈判,对方同意她每日送过去五条鱼,给学子们加菜。市面上一条鱼要卖十五钱,她五条鱼便也四舍五不入地算了七十钱。 阿嫂问她:“稻花鱼养来也不易,咱们为何要自己将那些零头抹去?” “风物长宜放眼量呀,阿嫂”,李卉有自己的算盘,“咱们稻田里的鱼是有定量的,只要不砸自己手里,卖出去一条是一条嘛。” “这样也对。” 况且,她还要拿鱼去司农监那边,糊住荇娘的好吃嘴,才能让人尽心找铺子呀。 就在李卉以为租铺子的事要等到八月了,结果离八月还有三日时,荇娘告诉她,铺子的事有谱了。 “我家阿嫂一共帮你看了三家铺子,一个是你现在摆小摊的长平街上,这家铺子的东家说是吴家食肆的远房亲戚,因经营不善,故而想要盘出;另外两个则都要远些,在长宁街上,一个的东家是一对老夫妇,他们要回安县远郊去养老,第三个原本就是个食肆铺子,只是东家要离了安县去郡城,全家都搬去,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回来,所以也要盘出去……” 荇娘一口气说完了这三家铺子的情况,李卉先是谢了她和她的阿嫂,而后便又说要回去想一想,再和家人商量商量。 “不急的”,荇娘道,“我阿嫂也让我给你带话,说你一定要考虑周全了,不然后患无穷咧。” 是的,得考虑清楚,不然后患无穷。李卉也是这样告诫自己的。 长平街和长宁街都是安县有名的两条小吃街,只是二者火的重点稍有不同,长平街主要是白日市集,长宁街就是靠夜市起家。 “吴家食肆那家的首先就要排除,因为我才和他家老板做了生意,而且往后铺子开起来,同在一条街上,又是同行,难免会有竞争;老夫妇那家,是在长宁街的偏僻里巷,我一个食肆肯定还是要选一个当道的,人多的,生意才好嘛!” 回到家中,大家问她的意见时,李卉便是这样说的。而仅剩的那一家,不仅在长宁街上的黄金地段,重要的是这家商铺的运道好啊,前东家都举家搬迁去郡城拓展商业版图了,如果她下手不快些,估摸着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呢! 只是租金还要贵上些,一个月是一千一百钱。 她手里满打满算才一万三千钱,对方看她诚心想租,又看在荇娘阿嫂的面子上,这才把零头抹了,双方愉快成交。 于是,七月的最后一天,李卉终于有了自己的铺子。 全家人虽然可以说是掏空了所有的钱袋子,但还是很高兴,毕竟有了自己的产业,这就是兴家的第一步啊。 李卉则更加高兴,离她要当安县首富的目标,又进了一 小步呢! 只是有一个人不太高兴——他是长平街的市集守卫,他的心悦之人却到了长宁街,这距离,谁受得了? 第29章 食肆开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自家有了铺子,李卉干什么都比之前更起劲。 劲头一直有,但也比刚签了契书那会儿还是要理性得多。 趁着司农监那边的旬休,又不用摆摊的市集日,李卉一早吃了朝食,便来了长宁街。她用手里的钥匙开了门,进了这个一睁眼就是三十六钱租金的铺子。 铺子当街,还在长宁街上最繁华的街巷拐角路口,所以不愁生意,但李卉往里头转了一圈,再四周看看屋内的空间,只够摆下两三张小食案,还有半截是往外头支出去的木窗,最终还是不无遗憾地说了句:“这也太小了点。” 不仅小,前东家也是个精打细算俭省的,几乎把这个巴掌大铺面里的陈设都搬空了,李卉站在其间,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家徒四壁”。 不过遗憾也就是一小会儿,有了铺子就是喜事,现在小,以后慢慢一步步把它变大不就是了,李卉前世时长在红旗下,最不缺的就是积极性和正能量: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日子才能有奔头嘛。” 再往里走,李卉发现紧挨着前院的是两进小隔间,刚好一间厨房一间卧房。 “这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往后铺子开起来,市集落了锁,我就不用着急忙慌往回赶了。” 她还想着长平街白日市集的那一套规矩,可等往回走时却发现门口白天是没有守卫的,她才一下子明白过来,长宁街是夜市,县衙那帮人没事干才会白日派人来守街呢! 如此她便更加放心,就专门去料理长平街上小吃摊的诸多事项。 首先是小吃摊的招牌和那台小摊车(一开始本来只是两个木板搭起的架子,后来还是她凭着前世记忆画了一个草图出来,让大哥琢磨好久才做出来),“卉娘小吃摊”是她的来时路,她没打算扔;小摊车更是大哥的心血,她更没打算扔。 于是她便去找粥铺梁老板,让大哥跟着她一起,把这两个东西都搬到长宁街来。 却说那梁老板也是后来无意间听到粥铺那两个跑堂小哥说起,才知道她要换地方了,嘴上说着往后吃不到她现做的肉夹馍,心里却想着此后少了个竞争对手,面上的笑容便越发真诚起来:“前些时候外出收账,还没来得及向小娘子道贺,恭祝此后生意更加兴隆,事事如意皆发财!” “多谢梁老板吉言,这段时日承蒙梁老板照顾,做生意嘛,大家都一起发财。”李卉嘴上这样说,心中却是另一般想——自己羽翼尚未丰满之时,难免会寄人篱下,这也是还了此前阿娘和大嫂承蒙他照顾的情;但她也因此并不欠梁老板的,不消说光是肉夹馍的人情她都送了不知多少个呢! 李卉也学了长宁街那铺子前东家的做法,自己用的趁手的一应物件都要搬过去。 也包括她的那个宝贝烧炭炉子。 是以她和大哥租的那辆牛车都险些搁不下,李卉心中也被这些填得满满当当,踏实感和满足感充盈其间,让她对未来又一次燃起希望。 “这应该是我以小吃摊摊主的身份最后一次走在长平街的官道上了吧?” 李卉让车夫故意慢些,她好看看这条喧嚣的长街。 二月到七月,差不多半年的时间,除了家,这里便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了,如今要搬走,虽说是喜事一件,但心下难免还是感慨的。 尤其是在她看到市集门口处的公子幸,她知道了他对自己的心意,便没办法等闲视之,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若做些什么又太招摇了,她便没下车,大哥去应对。 例行检查的流程很快走过,都走出了门好大一截,大哥才递过来一个红纸包着的木头猫:“阿卉,公子幸怎会知道我们要搬到长宁街去了?他还送了个招财猫。” 李卉把那猫儿握在手里,轻轻一碰那立着的左边爪子,猫爪就会摇啊摇。 很有喜庆的好意头,她掀开了牛车的门帘往后看了一眼,然后又缩进车厢,好好地把猫儿收着,“他在市集衙署当差,要想知道一个摊贩搬走,也不难啊!” 大哥坐她对面,“嗯……我是说,他为何特意要送礼?” 李卉刚想说点什么,却又听他道:“估计是因为小黑,我俩之间就有了交情……” “……”,李卉失笑,但也不辩驳,但却心道,这个大哥啊,现在全家估计就你不知道这个人对你妹妹的心思了吧?! 也是,大哥也没怎么在家中,回来两人又忙着要小福娃,阿嫂现在又不方便,大哥又忙前忙后帮着忙活铺子,哪里还有功夫打听妹妹的闲话。 东西都搬回来,拉到了新铺子这边。 铺子里虽然小,但窗户支出去的外头还有小半块空地,拿来放个小摊车刚合适。 这样屋里屋外都有生意可做,李卉都佩服她自己了。 接下来的几日,李卉并没有一股脑地扎进新铺子,而是照旧去司农监那边上工。 租了铺子虽是很大的事,但也大不过上工,前世她可是“天选打工人”来着。 最主要还是因为租了铺子她又捉襟见肘起来,天旱以后,梁记粥铺那边也停了肉夹馍和豆腐干的供应,小吃摊那边忙不过来没开张便没收入,新铺子这边也还没收拾妥当,可睁眼就要花钱,目前唯一能有进项的就是司农监那边,很快又要发工钱了,她可不能出了差错! 再说了,司农监那边还有日日催问食肆开业进度的荇娘呢。 每天只要把后厨的那顿暮食做好,她便围着李卉问东问西。 今日问,“食肆匾额做好没有哇?” 明日又问,“食肆所需的食案备齐了没呀?” 第三日还追着问,“一个人忙得过来吗?要不要招人?” 最后那些师傅们都来捧场道,“开张可要翻翻《日书》,让你家大人帮忙参详个吉日哦!” 在他们眼中,李卉虽然个头长得高些,但到底是十二三岁的小娃娃呢! 第32章 是的,以上的这些问题,也就是一家食肆开张前最核心的了。 之前小吃摊没有匾额,只有个立在一旁的招牌,李卉也没打算将它弃而不用,还是照旧摆在小摊车跟前,和食肆的生意进行一个互补;一个正经的铺子,匾额还是很重要的,但她不打算去外头找工匠来做,而是想让阿爹来写。 严格意义上是大哥写了,让阿爹来照着临摹然后再刻在木板上。 “卉娘食肆”这四个字,是要让阿爹这个秦国的老农意识到,他家闺女开的铺子,自己也能出一份力,而且还是最显眼的那种。 李卉把这个想法给阿爹一提,他立马就丢了锄头,兴冲冲地要去西山砍树,说要找一块好木料来写。 至于食肆的名称,李卉原本想起一个更雅致的,但因为主营是夜市,所以最后还是入了乡随了俗,用了一个大秦土地上可能下一场雨就长一茬起来的“卉娘”。 至于食肆里的食案和后厨所需的一应物件,家中有的就从家中拿,没有的就从外头买,况且临娘那边还赠了三套食案呢,“虽说是淘汰下来的,但也没用过几次,你若不嫌弃,就拿去吧。” 李卉正愁没办法节流呢,“这有什么不好的?说起来还是我得了实惠。” 哎,真是不当家不知油盐柴米贵啊。 这样一来,她还需要添置的,也就一些釜碗瓢盆,并一些碗筷了。 至于雇人嘛,她暂时还没想过,总共就巴掌大,她一个人已经足够。 阿爹和大哥在为食肆开张忙活,阿娘和大嫂也不闲着。 一个加班熬夜地织布给她做新衣,一个则点灯熬油地翻《日书》,定了八月初五是个动迁的大吉之日,李卉原本想在新铺子里大办一场,但无奈囊中羞涩,便只好一切从简,给前来贺喜的人一人一包自己做的冬瓜条糖,一人一只风干兔腿,再往门前的火盆里丢几个小竹节,“噼里啪啦”爆过之后,卉娘食肆便开了张。 因事先没有大肆宣扬,所以知道她铺子开张的人并不多。 李卉想的是细水长流,不然大张旗鼓地剪彩,白费那么多钱,万一开不起来岂不更亏?这就好比前世时她家小区门口那些不景气的店面,刚开张时各种花束、大麦堆了一屋子,结果没三个月就又改换了门庭,真折腾啊。 梁记粥铺的梁老板、吴家食肆的少东家也都没有亲自来,而是派了个管事的过来送了礼便走,李卉觉得这样甚好,虽然必要的人情世故是可以的,但若一味钻营在这里头,便又是下策了…… “哎,小卉娘呀”,李卉看了看匾额,又看了看摆在窗台上的那个招财猫,五味杂陈道,“还有得学呢!” 食肆开张后不到五日,八月初九那天,一场漂泊大雨便酣畅淋漓地下了下来。 这场雨太及时了,终于解了这一个多月来的旱情。 大家喜气洋洋的,也有心情夜里来四处逛逛,买些吃食。 这样一来,夜市的烟火气便又燃了起来。 “这场雨下得,还比预料之中的早!”李卉正往她面前的烧烤上撒调料,再刷一层炼化以后的油脂,香味立马钻进鼻腔,“看来铺子开得真是时候哇!” 心情尚好的她,抬头便能看到那只招财猫,她还伸着手摸了摸,“招财,招财,小卉娘一定发大财,对不对呀,小猫?” 第30章 柳枝烤肉烤肉就是香啊 长宁街上食肆如云,薄暮时分便挨着掌灯,竟能亮如白昼。 旱情过后的八月,也有了一些秋凉的意味,大家吃吃逛逛,逛逛又吃吃,看到卉娘食肆在卖新鲜的烧烤,六钱一串,多的是人来买。 主顾们见又是一个手脚麻利收拾齐整的漂亮小娘子做店主,肉烤得又好吃,卉娘食肆的位置又当道,故而每天的生意都还不错。 “咱们长宁街上专门卖烧烤的食肆不多,小娘子当真是个妙人!” “是啊,不然也赚不了我们的钱嘛!这只招财猫也可爱,是在哪里买的,小娘子可否告知,我也去做一个……” “呷,你这三言两语就想套出店家的话来?没准儿人是自己刻了放这的呢!” 又一夜的营业时间刚到,她才洒扫干净,把招财猫摆在原先的位置,没一会儿它便替食肆招来了一连串的客人,以上的话都是李卉在把烧烤翻面刷油时,离她最近的两位小娘子说的半假半真的玩笑话。 李卉只顾着烤肉,也不接她们的话茬,实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当然喽,谁开了铺子不指望着赚钱啊? 可长宁街上食肆到处都是,开了卖什么,怎么卖,里头就是一门大学问了。 这就不得不说到前世她在大学时偶尔去经济学院旁听的那些课程,她对“市场营销心理学”略知皮毛,可在这里也够用了—— 铺子开业前,她除了准备一应物资,还在长宁街上走过好几趟,对这条街上有哪些门店,经营状况如何都摸了个门儿清。 长宁街上,最高端的要数长宁食肆,只不过这里是县城里的达官显贵们享用之所,卉娘食肆自然不能将它当成目标对象;除此之外便是一些中档食肆,但它们所营的就是秦人最爱的酱或羹,要不就是蒸煮;哦对,长宁街上还有几家别国商社开在安县的分店,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个就类似于前世各省开在北京的驻京办餐厅,虽然偶尔也有做一些秦人关中美食,但到底不是特别地道,这里便也排除开来;眼光再往下些,便是和她当初在长平街上一样,随处支着的小摊儿。 路过这些小吃摊的时候,李卉甚至还在担忧,这要是寒冬腊月里可怎么好啊? 不过,几趟下来,她也终于对自己的食肆有了初步的定位—— 自己是长平街的熟客,小吃摊有它的主顾们,可对于长宁街来说,她就纯粹是新人一个,客源自是没有的。那要怎么办呢? “要想抓住客源,就先抓住他们的胃”,李卉化用了前世随意听来的一句话给自己打气,将自己的食肆定位成中低档,类似于前世的海鲜大排档,而安县地处关中内陆,没有海鲜有河鲜啊,西山上还有各种野味啊,拿来一烤,刷油蘸酱便出炉就卖,主打一个快手赚钱!而且自古便是煮的没有烤的香,她庆幸自己找到了这样一条捷径!因为现在的这些中档食肆里头没有几家是卖烧烤的。 仅存的一两家里,烧烤只是副业,李卉为探人虚实,还去点过菜,不过都是点了拿回家,让爹娘和大嫂一起吃了来点评的。 “肉烤得太焦了,一股子糊味……”大嫂道。 “是的,我看这菘菜也烤老了,嚼起来咯牙……”阿娘道。 李卉也有同感,当然她也问了阿爹和大哥,但他们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反正这些男子只要有酒喝,怎样难吃的烧烤都会觉得好,说了也无用。 综合下来,卉娘食肆开门迎客,第一道菜便选择了烧烤。 而且店里目前不卖其他,主营就是烧烤。 对于这个决定,李卉也是三思了的。 一来店面小,做其他的费事又施展不开;二来节约人手,也主要是食肆初创,主打一个特色,或许能杀出重围;三来是这些日子她养鸡颇有所成,不仅自家的鸡从三只到了八只,还跟公子幸的爹娘谈了一笔小生意,夜市上穿在柳枝上烤的肉正是他们家送的! 要说她怎么避开和公子幸见面,却又不避讳和他的爹娘做生意呢? 这便不得不说到李卉的“公私分明”了,只可惜后来的她才知道,这世上啊,很多事情都不是一个“公”或一个“私”能够简单划分的。 至少在公子幸这边看来阿卉还是心中对他有情,不然怎么不去买别人家的鸡呢? 这样一想后便觉得一个在长宁,一个在长平,也没所谓了,反正食肆里那只招财猫每天都在,还有这些鸡肉,得了闲他也要去光顾一下,试试柳枝烤肉的味道! 卉娘食肆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李卉知道,这得益于全家人的尽力托举。 现在不去长平街摆摊,只每日去司农监上工,到了夜里就到食肆这边来,掌灯开烤,若是实在累了,就歇在后院,第二日再回家。司农监那边的钱每月旱涝保收,平摊下来每天二十钱,这样就算烧烤卖个三四串,这样一天的租金就有了! 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烧烤食肆一晚上怎么会只卖三四串? “天啊,我好想快点到月底,这样就能知道,咱们食肆这个月赚了多少钱了!” 提到赚钱,她就很是兴奋。 可还没等到月底,大哥便再次接到了征令。 跟前几次不一样的是,这次是真的去前线打仗。 得令后,家中便忙不迭地给他准备衣衫、鞋袜,李卉除了吃食无甚可送,便又去房梁上拿了两块风干肉下来,行军风餐露宿,家人的愿望在此刻再朴素不过“努力加餐饭”罢了。 “河东那边有了战事,这怕又要一年半载不落屋了……”临行前,大哥扫了一眼自己身怀六甲的妻子,再看一眼已是暮年的爹娘,最后才把希望又一次寄托在年轻的妹妹身上:“家中诸事,还得卉妹倾心照看,爹娘,请恕儿子不孝,我必定珍重自身,奋勇杀敌,挣了军功回来给你和孩儿荣耀。” 第33章 大哥说了好长一串话,大家各领各的那句,目送他出了门。 “汪汪汪!”已从小狗变成中狗的小黑,也冲出门来,冲着大哥背影叫了半天。 虽然秦军好 战,但史书上的每一次战役,几乎都是将士们的枯骨累起来的,而这次的河东之役,李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何结局。 所以她看不得阿嫂期期艾艾却又不得不让大哥去的眼神,不知怎么,李卉想起公子幸来,“他这个差事倒好,起码不用让家里担心……” 而被念叨的公子幸,正在家中后院的鸡舍旁,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今日不当值,爹娘,我去送鸡啦!” 大哥是吃了朝食离家的,李卉将碗筷收拾收拾,便开始准备今日晚上的食材。 基于面向中下层消费者的开店思路,她的食肆不单单只供应烤肉,还有各类的小菜,主打就是一个拓宽市场,让每一个嘴馋的人都能在食肆找到心头好。 “今日伯娘她们好像送得晚了点……”李卉边洗韭菜,嘴边也不停。 “许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再等等,不急。”阿嫂扶腰挺个大肚子慢条斯理。 “也是”,李卉见小黑到了脚边,“狗儿又长壮了?一场旱情竟没让它吃亏!” 阿嫂见她的关注点终于到了生意之外的事情上,倒也喜欢她这样的孩子气: “一顿都没少它的,能不壮实嘛!壮实了好,看家护院才行!” 李卉知道阿嫂目前的状态喜欢伤春悲秋和迎风落泪,所以也就不接茬,话题又扯到了生意上去。 谈到赚钱,谁都兴奋。 况且她还专挑阿嫂爱听的说—— “阿嫂,你没去铺子上,不知还有之前长平街上的一些老主顾也来光顾呢……” 这话没有夸大。 尤其以梁记粥铺的熟客为最多,他们吃过卉娘的豆腐丝和肉夹馍,旱情过后,始皇帝又特意开恩,允许今年的赋税延缓到明年秋收以后。 所以食客们的心情又活泛起来,那梁老板便乐意做个顺水人情,告知了他们卉娘另起炉灶开食肆的事儿。 那些人来了,觉得她小小年纪就开了食肆,怎样都要来照顾一下生意。李卉心中感念,还要额外送他们一杯一钱的荷叶茶,但柳枝上的肉串却不会多,这样免得新客觉得厚此薄彼嘛。 “那敢情好”,阿嫂偶尔也出门去走走,她将近日听来的一则事项说于她听。 “我前几日去市集卖鱼,路过吴家食肆,里头的食客简直座无虚席”,她知道门口写的肉夹馍和豆腐干丝是卉娘的拿手菜,可买了一碟豆腐干丝来吃,却又觉得味道跟之前在家中做的不同,“你是不是帮着他们又改进了一些?” “是啊”,李卉答得坦荡,之前说好的,帮着改良一下,也不怎么费事。 反正“帮着改进”,也是写进了当时赚的七千钱契约里的,这些都是慢慢替她的新店赚口碑呢。 因肉夹馍曾经只是小吃摊路边上的李卉首创,如今上了高端食肆的餐桌,价格贵了不说,味道也比之前更好,那些饕餮们自然也就知道了其中的关联。而那吴家食肆的少东家也是个敞亮人,直言是请李卉来改良过,还说她于庖厨很有造诣,每次食肆出新菜,都要让李卉给意见呢。 食客们多爱跟风,都想来看看到底是谁,能给吴家提意见? 又听吴老板提及长宁夜市上的卉娘食肆,也就闻着味儿来了。 生意啊,就是人情往来。 往日老板们欠她的,目前都慢慢地在还于她。生意慢慢做起来后,人情就会越欠越多,也越还越多,卉娘食肆有他们帮着造势,又加上她本身厨艺好,还爱琢磨,生意如何能不好呢? 不过,姑嫂俩都唠完了,鸡还没送来。 李卉的心又要悬起来了,估摸着时辰,她该出发去上工了。 鸡送来后还要洗和剖,还要穿串码味,家中只有阿娘和阿嫂两个,如何赶得及? 阿娘却闻声出来将忧心忡忡的她赶出家门,“你放心去,家中有我们呐。” 也只有如此了,可等李卉按时去食肆时,却发现阿娘已经开了食肆的门。 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公子幸。 她刚张嘴问“阿娘您怎么来了”,阿娘的话便滔滔不绝,满是对公子幸的赞誉: “哎哟,阿幸真不错!半下午送了鸡过来,就一直不停地忙活,还说要送到铺子上才放心,你阿嫂如今月份大了,我便同他一起来了,出力的主要还是阿幸,我只是帮着搭把手……” 公子幸今日一身常服,阿娘健忘,便不记得他是之前长平街的市集守卫。 只一味地说她这个朋友交的好,一下午又是洗又是破,还把柳枝劈短,再削光滑,七八只鸡的鸡肉分门别类地串好。不仅如此,还有那些素菜,鸡蛋,鱼肉等也都洗得干干净净,就等客人来点单了。 “这下省了你好多功夫啊!”阿娘以一句话收尾。 确实是,李卉心中是感激的,但一想到公子幸今日并没有按规定时辰送到,害她担心一下午,心中就有些来气。 可他后面又实在做了太多来弥补,不如,就这样算了? 李卉脑子飞速运转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阴晴不定,她越是不说话,公子幸就越紧张,三五两句自己就全招了: “我今日本来出门得早,但路上遇到个惯偷,偷了一个小儿郎的钱袋子,我便去追了回来后发现鸡少了两只,于是又回了趟家去拿,到你家时,阿嫂和伯娘说你都走了,我就想反正今日无事,就多做了些,如此可以功过相抵吗?” 原来是见义勇为去了啊! 得知缘由后,又当着阿娘的面,李卉有什么也不好直言。 于是她道,“多谢多谢,还请公子幸宽坐,阿娘也坐,我去给你们烤肉吃。” 第31章 郑国渠啊会是见证历史的开始吗?…… 听说李卉要给他们烤肉吃,阿娘便又自豪地夸起自家闺女来: “阿幸,你定是还没吃过我家卉娘的做的菜吧?她啊,自大病一场后,回来简直变了一个人,厨艺是顶顶好的……” 李卉正用火折子给木炭燃火,因为店面小,阿娘的话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朵。 她苦苦搜刮着原身的记忆,愣是没找到阿娘夸她比这次还要明显的一回。她不由得感慨,看来不论哪个时代,父母们都喜欢的是可以拿得出手的小孩啊! 她有些替原先的卉娘可惜,“看来有时候连父母的爱都是有条件的啊!” 不过自她穿过来,变成了家人所期待的那个“卉娘”后,的确享受了原身不曾听过的阿娘式温言细语。这一点,对身处异世的她来说,尤为珍贵,所以她很感恩。 自然,感恩不是嘴上说说,李卉给阿娘烤了一条鱼,撒了葱花沾了酱: “阿娘,你不爱吃烤肉,我便烤了这鱼,快试试味道如何。” 四指宽的小鲤鱼烤得两面焦黄,肉质细嫩,焦香扑鼻而来。 阿娘喜不自胜:“阿卉就是心细,你说得对,鸡肉稍不注意就容易烤老,吃到嘴里就容易晒牙缝,还是自家养的鱼好,你说是吧,阿幸?” 鱼是从自家水田里捉上来的稻花鱼。之前那一批已经分批卖给了县学宫,但鱼有水就能活啊,所以又买了些放进去。 每日就十条的量,阿娘今日吃了一条,便只剩下九位客人有这个口福了。 公子幸却一直盯着李卉手上的动作,他知道鱼烤好后,剩下碳炉子上的三串柳枝烤肉便都是他的了。 所以他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一眼不错地盯着李卉把柳枝上的肉来回翻面,一会儿刷油一会儿蘸酱,处理好了就装在陶盘里递给他: “公子幸尝尝,这是本肆的招牌,用的都是当天最新鲜的鸡肉,食材绝不过夜。” 公子幸听到那“最新鲜”三字时,莫名觉得是在点今日不守时的他,但迎上来的目光却是温柔的,包含了笑意和期待的,他这才接过来,在一旁食案上细细品尝。 阿娘坐在他对面,目光殷殷地 等他的评价。 “鸡肉的香味里混进了柳树枝的清香,果真好吃。” 阿娘一脸“我就知道”的自豪。 又听面前人道:“我还想再点条鱼,再尝尝烤鱼的味道。” 阿娘面前的盘子里只剩下一副完整的鱼骨,“那行,我也就再尝尝烤肉。” 并还一直叮嘱李卉要把肉先煮了再烤,类似于回锅,这样倒是不柴了,只是少了几分炙烤的风味,而这对阿娘来说倒是无所谓嘛。 “阿爹,我想吃烧烤。” 未等第二波烤鱼和烤肉上桌,食肆便来了生意。是一个壮年父亲领着一个馋嘴小儿。 那小儿站在食肆外的小吃摊边,指着用陶盘码得整整齐齐的素菜专区,口水都要留下来。 “小阿郎想吃些什么?小摊车旁有盘子,选好了便可拿进来哈。” 第34章 小摊车现在专门用来陈列食材,就跟前世那些麻辣串串香店铺一样,供食客们自由选择。 而今日的这些食材全都是公子幸帮着摆的,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嘛。 李卉见那壮年阿爹,身上补丁重补丁,却十分爽快地掏出来五个钱: “好,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想吃什么便点吧。” 话音刚落,眼睛的余光就往食肆门口小木牌上的价格表上瞟。 估摸是看到了“柳枝烤肉一串六钱”等觉得囊中羞涩,却也来不及阻止他的孩子: “阿爹,我们拼几个菜吃吧,苦菜,菘菜,还有葵菜和韭菜……” 李卉在往火里加木炭,店里食客少,他们的对话很难不被听到。 “傻儿郎,你过生辰还吃什么苦菜”,第三张食案上便搁下了五钱,“这样吧,除了苦菜,你刚才说到的另外三个都拼一起,咱们尝尝看!” 这是李卉从前世学来的“素菜单点和双拼,三拼,全拼”的点菜模式,这本就是为囊中羞涩却又想进店消费的人,一种降低消费门槛的事情。 素菜单点两钱一串,双拼再加一钱,三拼再加,全拼再加,拢共五钱封顶。 那位小孩子是个懂事的,知道自己家里的这个情况,便只想吃素,而那位父亲也很爱自己的孩子,便提出难得地“大方”一回,要将五钱花掉四钱,估计最后剩的一钱,是拿去坐牛车的吧。 毕竟是生辰,还是不要徒脚走回去啊。 开门迎客,与人方便时,自己也方便。 李卉便特意给那小孩烤了一串柳枝烤肉,并告诉他,这是本店送给他的生辰贺礼。 小儿十分激动,那父亲也一把拽起他来,要给李卉作揖道谢。 “只要生辰都会额外送一串烤肉吗?”小儿道。 “是的”,尽管之前并没有这项预算,但李卉不忍拒绝。 “那太好了!”小儿近乎雀跃,“十日后便是阿爹生辰,到时我们再来,可还作数?” “嗯。作数。” 真是一对为彼此着想和考虑的父子啊。 “我家阿卉啊,就是这般善解人意。”阿娘见李卉的行事越发稳重,便更加放心。 “是啊。”而这一幕落在公子幸眼中,则更加觉得李卉的温柔和善意拨动了他的心弦。 因家中还有阿嫂,阿娘便没有久留,但公子幸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夜市上的人越来越多,食肆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他怕李卉一人忙不过来,便一直磨磨蹭蹭地吃着手边的烤鱼,还顺道帮忙招徕客人。俨然一副“跑堂小二”的样子。 一开始李卉还难免多想,但后来实在忙不过来,便也默认了。 公子幸见第一回见她没拒绝,便有了第二回,第三回,乃至更多回…… 前者来得更自然,后者也乐见其成,这一来二去的便日换星移不知过了多少时日。 九月时,一家人终于等到了久在前线的大哥寄回来的书信。 信中说王军大捷,他虽然受了些皮外伤,倒也不妨事。 “只是王上正全国征发民力去修河渠,我们作为军士义不容辞,便直接从河东开拔去泾水,如此最早也要明年开春种麦的时候才能回来……” 李卉见那书信后,便再次感叹自己幸好是研究秦汉史的,那一行行字才没能难住她。 却见阿嫂穿肉串的手顿了好久,才喃喃道:“那便不能在小福娃出生时赶回来了……” 言语中是道不尽的遗憾和惆怅。 哦对,阿嫂因此前司农监送的那一篮鸡蛋而将自己未出生的孩儿取了小名:福娃。 不过,估计阿嫂心中正想的是—— 还说叫福娃,却是个没福气的,出生时亲爹都不回来看上一眼。 李卉却不这么认为。 她太熟悉秦汉史,以至于在初次听到大哥说要去修水渠,都还没反应过来,修的正是大名鼎鼎的郑国渠。这样一来,大哥这趟差事值得啊! 只要大哥爱惜自身,又踏实勤奋,这趟回来,军功和军级都是要往上升一升的。 郑国渠可是名垂千古,利国利民的大工程。 用前世宿命论的观点来说,说不定正是这福娃带来的钱财和福禄,可是顶有福气的呢! 于是她道:“大哥平安便是大喜啦,阿嫂,放心吧,都叫福娃了,肯定有福气,咱们一家人的好日子都还在后头呢!” 如果不是天机不可泄露,她定要用她前世所知道的秘密来换阿嫂的一个笑脸。 是了,谁家身怀六甲的妻子愿意自己在生子的鬼门关时远在千里之外呢? 于是这日之后,李卉便在慢慢权衡之后,去司农监辞了工。 “原本我也是不愿意的,实在是最近家中状况颇多”,大哥出远门,阿嫂身怀有孕,食肆夜里又要开工,为了房租几乎是全年无休,再一个便是司农监和食肆一个在一头,实在是排不开,有时候甚至边烤边都要打瞌睡…… “为长久计,故特来请辞。” 因她收麦时节替司农监送了一路的杏皮水,听了她要辞工,司农监大人还以为是她在这里做得不顺心,还想给她升职加薪来着,不过被李卉拒了:“管事临娘甚好,卉娘也无意取而代之,实在是想照顾家中,这才开口。” 如是又推拒一番,司农监大人才最终应了她的辞工。不仅如此,她不仅拿到了七八两月的九百钱工钱,司农监还多给了一百钱,直说是“添盆之喜”。 先是鸡蛋再是钱,李卉恨不得立马飞奔回家,告诉阿嫂—— “瞧瞧吧,我们小福娃多有福气啊!” 不过李卉也是个懂得起的。 她过来跟后厨的临娘和荇娘辞行时,还特意将自己会做的豆汤麦饭和荷叶鸡写成的两道食方,一并给了临娘。在临娘问她为何会秘方如此大方时,李卉却笑道: “谁叫司农监的麦粉最多,做出来的豆汤麦饭也最好吃呢?” 真实的原因她没说,因为有一次馋嘴荇娘想吃她在家中做过的豆汤麦饭,她煮的多了些,恰逢加了班的司农监大人过来找吃的,李卉便壮起胆子给他推荐了这个,结果那日司农监大人吃了两海碗。 如今将这道方子献出,也有对那一百钱的“添盆之喜”的报答嘛。 “从你让我阿嫂帮你看铺子那日,我便知道,这一日迟早是要来的……” 荇娘哭得说话抽抽搭搭,李卉又是逗又是哄, “等我食肆做起来了,你便再来,我们就都还在一处嘛。” 临娘本来都被惹得红了眼圈,又被她看似玩笑的当面挖墙脚,逗得笑出了声。 “好了好了,荇娘,咱们往后想阿卉的时候,可以结伴同去长宁街嘛。” “是了是了,食肆生意,还望诸君多多光顾。” 道了这句,李卉便彻底和身后的司农监划清了关系。 衙署的门既厚又重,她往后看了好一会儿,好似又看到了几个月前鼓起勇气踏进这扇大门的那个阿卉,如今,她便要大步流星地,去经营自己的食肆和生活了。 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第32章 柠檬鸡爪有骨无骨皆好食 只是她没立刻回家,而是边走边盘算,那九百钱的分配。 不过也没怎么思索,便决定按照原来的来。 “阿嫂三百钱,阿娘也三百钱……”剩给自己的也就是三百钱了。 不过她不后悔,阿嫂情况特殊,大哥又不在家,需要钱来稳定心神;阿娘那一份便是日常说好的孝敬,原是应该的。 她这一趟是要去长平街的市集。 她不是一毛不拔的个性,而且每次领了薪水,都习惯了要买点东西回去。 这一次,除了应季的一些瓜果外,她主要是去买鸡爪的。 九月的西山里,阿爹去打猎时,捡了一些柠檬果回来。本来她想复刻某雪王的镇店之宝,可九月底的天气还是有些凉了,怕销路不好,食肆小本经营,试错成本低,所以才想到用柠檬果来做无骨鸡爪。 这样,无论是空口吃,还是下酒喝,味道都不错。 可家里只有八只鸡,全宰了也不够做一顿的。 况且还要留着给阿嫂补身体呢,自打大哥再次出门,李卉又一次动员阿嫂搬过来和她们一起住,这样也方便照顾,毕竟都六个月了,绝不能让她独自呆着。 可到市集上一看,活鸡活鸭的不少,鸡脚鸭脚单独卖的却少之又少。 一听她说只要鸡爪子,那些店主摊贩像看西洋景似的看她: “一整个鸡腿啃起多带劲呐,鸡脚撑死了只有皮包骨,还塞牙呢!” 都是劝她买整只的,她都准备要回去时,衣裙却被一个小儿郎拉住了: “阿姐可是只要鸡脚?我家有的!” 见她不信,那小孩儿再三做保:“真的有!你跟我来!” 李卉推辞不过,只好任由他拉着,到了市集东北角的一个摊位前。 第35章 之前自己的小吃摊在西南角,这一趟走了整整一条对角线,着实有点远呢。 “阿爹,你看,我带谁来了?” 这还遇到了一个熟人?不过听这小孩的声音倒是在哪儿听过似的。 等小孩的阿爹看向自己,李卉才发现,是那日到店中点了素菜全拼的父子俩。 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李卉道,“这都十几日过去了,怎么没见您过来找我兑换生辰烤串?” 她依稀记得,那日小孩儿临走之前说的那句,等他阿爹生辰时就再过来的。 “嗨呀,您还记着呢?不过是小孩子的一句玩笑话罢了……” 小孩爹一看就是个憨厚老实的,所以才在这闷声干着帮人杀鸡宰鸭刮兔子的活。 李卉承认当时是为了招徕顾客,当然更重要的是不想寒了小儿郎的心,所以才会把肉串送出去,可大人熟知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知道哪些是侥幸,哪些是应得,所以才有此语。 “都说民以食为天,本店向来童叟无欺。往后您来店里,我再给您补上。” 这句话就像给旁边的小孩儿吃了一粒定心丸,他喜笑颜开地道: “阿爹,您瞧,我就说阿卉姐姐说话算话吧!” 那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中十分感激,“等忙过了这一阵子,我就去。” 天气渐渐转凉,到了秋高气爽的时节,办各类宴请的多了,铺子上就忙。 “不过,刚才阿侪说你要买什么?” 哦,原来他叫阿侪。他口齿十分伶俐,只说了一句: “阿爹,咱们家的鸡爪拢共有多少?反正也攒着也是攒着,你拿回去煮得也不好吃,还有股脚气味儿,依我看,就全给了阿卉姐姐吧!” 阿侪想着不日后的那串柳枝烤肉,嘴皮子翻得比划船的桨还快。 “行呢,小娘子做食肆的,说不定这些鸡爪到你手里,还能成为一道名菜!” 阿侪爹见李卉是铁了心要的,虽不知她买了鸡爪来做什么,但总有她的道理,便如此说。 那些刚从鸡鸭身上宰下来的爪子们整齐地码放到一堆,透着血腥气的新鲜。 煮熟后过了凉水,再码上酱,浸在柠檬片中一两个时辰,入了味,不知多好吃。 想着想着李卉便吞了口口水,但以她的个性,是断然不会吃白食的。 虽然阿侪跟她说,“我爹别的爱好没有,只爱喝口小酒,佐酒的菜便是这些。” 那阿侪爹趁着这会儿人不多,便手脚麻利地帮她把鸡爪们装起来,还提醒她背篓下面要垫些干草,这样血水才不会浸到身上。 一共六斤多点,因没有明码标价,阿侪爹本就没打算收钱,见她执意如此,便松了口,让她按照一斤四钱的价格算,给了阿侪爹二十五钱。看着数量有些少,其实不少了,市集还没关,都已经积攒了六斤呢。 阿侪爹怎么也想不到他零零散散攒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下酒菜,有一天也会卖成钱,还是他的阿侪“残嘴”引来的贵人。 做完这些,阿侪爹道:“如若小娘子今后还需要,我便都给你留着。” “行啊”,李卉道,“不过今日不成,我得先回去做出来放食肆里卖,若能做得好吃,便等你们空了到食肆来,我们再说后续的。可好?” 阿侪爹和阿侪也十分同意。那阿侪到底是小孩子心性: “阿卉姐姐做的鸡爪菜,一定跟柳枝烤肉一样好吃!一准儿大卖!” 那当然好啦。 连着好几日的夜市上,食肆跟前的人虽然有,却不如刚开业时候多了。 “得推陈出新,才能勾住食客们刁钻的舌头。” 继柳枝烤肉和素菜拼盘后,卉娘食肆没几日便又推出了新菜:“柠檬无骨鸡爪”。 这是她在家中用两斤鸡爪,调了无数次柠檬酱汁的比例,才敢上新的。 小摊车上除了那些素菜拼盘,便是两个中型大小的陶盆。 左边是无骨鸡爪,右边是没脱骨的,旁边招牌木架上是“有骨无骨皆好食”。 虽然秦朝普通人识字的不多,但总有那么几个能够认得,这便是一种广告效应。 果然饕餮们对新鲜吃食的追求是几千年来都不变的。 暮色四合,小摊车才推出去没多久,便有闻着味儿的人来登门了。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作为被前世各种营销“喂到饱”的人,李卉深谙此道。 那些食客们走近了才发现,两种口味的陶盆里,还各嵌了一个小木碗,就是给这些赏味者免费尝鲜的。 一个拿起无骨的,道是“还真是细致,把骨头都帮我们去了……” 说着便“嗷呜”一口,整只鸡脚便都下了肚,“酸爽又有嚼劲,好吃。” 和他一同前来的那位小友则不好这一口,颇为嫌弃:“当街对吃,不雅不雅。” 他则大而化之:“如你觉得不雅,我们买一份,去食肆中堂食如何?” 于是这位仁兄便被拉了进去,“小娘子,有骨无骨都来一份!” “好嘞,客官稍坐,这就来。”李卉麻利地将两种口味分别装了盘,掂了掂,总计有一斤左右。她见他们打了酒来,便就没再问他们要不要买酒喝的话。 吃鸡脚鸭脚就是要下酒,不然阿侪爹为何要宁愿每杀一只鸡少收一钱的辛苦钱,也要每只留下一脚来攒起下酒呢? 这样一看,阿侪爹也是个爱吃会吃的。 正想着,又有之前的老主顾过来买烤肉。 李卉自然又适时地推荐起门口的柠檬鸡爪来。 那人却道自己不喜欢食酸的,“往后若是有其他口味的,我再来买!” 说着见堂中坐着的那桌新面孔客人,便壮起声气道: “阿卉小娘子,你这烤肉,我每回都要来买些回去打酒来喝呢!” 屋里被cue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口同声道: “小娘子,再来六个烤串!” 于是这一晚下来,新客和旧客都来,她原本担心不好卖的柠檬鸡爪和鸭脚们,因为量少,连推销半赠送地,都卖完了。 不少人到她快闭店时才来,见门口有上新食,都遗憾地说想尝尝。 可李卉只好跟他们说,“明日早些再来吧。” 新菜上来后,总要有个“新手保护期”,所以一开始那几日,数量有些虚高。 所以当阿侪来找她的时候,她也没敢多要,只每次要他拿来的一半。 等她发现每日基本上能卖出去的大约斤数后,已过了十日。 “阿卉姐姐,我又来啦!” 话音刚落,阿侪便站在了院中桑树根儿底下摸起小黑的毛发来。 食肆那边虽然能住,但李卉是想等阿嫂生了之后再过去。现在家中多个人自然就能搭把手,总不至于万一有个什么还措手不及。 故而李卉也将家中的地址告诉了阿侪。 “往后你每日便送七斤,哦不,八斤过来吧。记住了哦,这儿便是我家。” 她还顺手拿了个木片,在墙上画了个记号,怕他找不着地方。 阿侪一手拿着个肉夹馍一手拿着钱袋子,几下晃悠着就在巷口没影儿了。 那多出来的一斤,她并不卖,而是专门留给阿嫂当零嘴吃的。 还得有骨无骨各半斤,这样她在家帮着穿肉串的时候,就有了磨嘴儿的。 这是阿嫂近来的新口味,就这么一个阿嫂,就这么一个小福娃,可不得宠着嘛。 其实不光是阿嫂,现在除了阿娘织布时不吃外,阿爹出门下地,都得带上半斤! “我那几个老伙计都好这一口”,阿爹见天儿就得要上两斤出去,半斤自己吃,剩下的就全进了他那几个老伙计的口里。 自然,带回来的还有三五两钱,李卉自然是不要的,阿爹便全部交给了阿娘存起来,“就当是给我们阿卉攒嫁妆喽!” “哎,要是你大哥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鸡爪子就好了!” 大嫂和大哥真伉俪情深,有口吃的都想着。 前世读过的书都还在她的脑子里,书上讲,始皇帝还觉得百姓在旱灾过后无法各自拿出足够多的粮食去应征,便是采用了“以军制治水,以军粮犒民”的决策,所以就算是去应征的那些百姓们都能吃到军粮,何况大哥本就是大秦的军士呢? “不打紧不打紧,等修好了水渠,大哥自然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不光给他做,还给我们小福娃做,让他俩天天啃!” “千好万好,那也没在家好嘛!”阿嫂怀孕后变得矫情了许多,李卉这个前世看网上恋爱小短剧为主要娱乐消遣的人,知道她这是“悔教夫婿觅封侯”了。 “要捎带点过去就好了……” 我的大嫂啊,李卉心道,这无骨鸡爪,和汤和水的,搁路上也放不住啊! 第33章 开发卤菜你是特意送我,连生意也不做…… 不过她还没太能顾得上阿嫂的愿望。 第36章 因为公子幸最近事忙,不怎么来帮她了。 忙得晕头转向,总是不按规律吃饭时,李卉便想起有人帮忙的好处来。 “咦,这是怎么回事?” 她慢慢地发现,夜市上来光顾她食肆的,变成了结伴而行的小娘子们,有时候也会有那么几个像阿侪一般大小的娃娃,却很少再能见到青壮年男性。 李卉有点奇怪。 几日后,一道王书再一次粘在了长宁街的正街牌坊底下。 路过时,李卉看了几眼: “……举全国之力修渠,特征召年十五以上男子赴泾水,一应用度皆与军同……” 哦,看来都去泾水挣工资,吃免费的军粮去喽! 不光吃的免费,届时修完还能再拿工钱,累就累点,也两全其美啊! “不会他也去了吧?” 李卉手里烤着肉,脑子里便在想,肯定是去了,怎么也不来跟我说一声呢!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危险”,心口便一阵灼热,嘴上竟脱口而出道: “哎呀,我在想些什么?!” “是啊,阿卉在想什么,可否说于我一同听听?” 冷不丁地,喧闹的夜市和食肆中,突然炸出一道熟悉的男子的声音。 是公子幸。真是不禁念叨啊! 他一身上值时的官服,身量也高,衬得整个人在夜色里很是精神。李卉正想如何回答时,公子幸却放过了她:“快把炉子上的烤肉给我吧,我帮你端过去。” “哦哦,好!给!”李卉忙不迭地递给他,还拿手擦了擦额头。 就这么一来一回,两个人之间的气流终于恢复了正常。 还是忙正事要紧,他们都抛去了心中那点七万八绕的心思,忙活着食客们的嘴。 忙到深夜,李卉连打好几个哈欠,送走了食肆中最后一位客人。 “真好,虽然忙点,但都剩得差不多了,阿幸你要不……” 她本想说“公子幸”,可脱口而出的却是他最喜欢的两个字,公子幸虽然也累,但得了心上人如此亲昵的称呼,便赶紧接过了她的话: “都给我,正好我好些日没吃这鸡爪了,还怪想的!” “嗯……那好吧。” “哦对了”,李卉犹豫着道,“那日的张榜文书看到了吗?” 公子幸点头,“你总算问我了……今日我就是来辞行的。” 听说是“辞行”,她心中“咯噔”一下。 看来她的预感是对的,修水渠是举国大事,他虽是一个小小的市集守卫,可也是吃公粮的一员,被派发出征,是迟早的事。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得比自己预想的更快些。 或许从他不常来自家食肆之时,就已经露了苗头,而她那时偏偏太忙,没顾上。 “这么快……就走吗?”她莫名觉得心里一阵纠葛的疼。 那日大哥也是这样,令到就走,给家人留的作别时间都不够。 公子幸看出来了她情绪的变化,连声音都柔了几分:“不过,倒也没那么快,衙署给我准了两日假,让我回家跟家人辞行。” 家人?然后你就跑到我这里来了?这两个字有点烫嘴啊! “阿卉你别误会,我先回了趟家,爹娘说你可能需要人手,才让我过来的……” 哦?啊!好吧! 李卉一连在心中输出了三个感叹词,这才道了谢,然后她突然就把阿嫂的心愿和面前这个人联系了起来,于是她正色道:“多谢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 反正都是去同一个地方,或许某一天真能碰上大哥。 那满足一下孕中阿嫂又有何不可呢? 于是她见时辰已有些晚了,便捡重要的和公子幸说了说: “……总而言之,就是想请你帮忙捎些东西,给大哥带过去……” 公子幸想也没想,就直截了当地说了个“好”字,让她赶紧回去准备。 他出发之前的最后一天时,会亲自到家中来取。 最后的最后,他只是提了个小小的要求: “以后真的见面,就喊我阿幸吧,我俩都这么熟了,以后也不要改口,好不……” “好吧”,这回是逃不掉啦,李卉想,就当是给他一个当“人肉快递”的福利吧! 接下来的两日里,她便将食肆晚间打烊的时辰提前了些。 因为她要和阿娘一起为大哥准备东西。吃的穿的用的,各自都要带点,当然为了感谢阿幸,给大哥的吃食,也都给他备了一份。 蒸饼、黄糕、豆腐干,还有一人各一只的风干兔腿,这些都是现成的,换句话说也是之前大哥在家时吃过的东西。 阿嫂便又在念叨“无骨鸡爪”的事儿了:“好妹妹,你看能不能想个法子,把这鸡爪给你大哥带点?你想,修河渠的人可是来自大秦各地,咱们不就顺势推销了嘛?” 原来阿嫂真正的想法是这样的。李卉原以为她困于小情小爱,结果还是想的家里头的生意。 “阿嫂也太看得起我了,这点小鸡爪,连安县都没打出名号,敢肖想整个 大秦?” 话是实话,但在阿嫂眼中,卉娘的厨艺就是一等一的好,“卉妹年少有为,不过是早晚的事!”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再不表示点,李卉觉得压力更大了,“那要不,我做点卤的鸡爪鸭脚,让阿幸带上?” 既然有汤有水的不好带,那就做点卤货,无论是赶路歇脚还是修渠间隙,都可以当吃零嘴一般,打打牙祭。 阿嫂却揪住她的那声“阿幸”不放:“卉妹,都喊‘阿幸’了啊?” 未等李卉回答,阿嫂又道,“这回他肯帮我们捎带东西,说明他也是个热心快肠的,就跟你一样,两个人嘛,倒也……” “阿嫂你先啃个爪子吧”,阿嫂嘴里话还没说完,李卉就直接塞了个鸡爪到她手里,然后借口说要去买调料,带上门就离了家。 实际上她又到了食肆中。 她趁着食肆刚开,华灯初上的人流稀疏时刻,就自己琢磨着写了张卤味调料的方子,正准备落了锁去药铺抓药。 因为药食同源,方子里好几味都是药材,药铺里一次性买全了也省得下次再跑。 哪知却有那早到的食客,见她要走,便还以为今晚食肆不营业,然后又瞟了一眼写着广告语的木牌——也没说啊! 食客就是她的衣食父母,见询问的是几个娇俏的小娘子,于是便道:“还请到别处逛逛,今日食肆得晚半个时辰才开门……” “不用了,我替你去吧,你只管做生意……”公子幸迎面走了过来,摊开手就要接她手里的那块木简。 “那……”那几个小娘子倒是个嘴馋的,见了二人这一幕,便出声询问。 “那……诸位今日要吃点什么?里边请吧。”李卉无奈地笑笑,把方子递给了公子幸,又做了个欢迎的手势,准备为今日的第一桌客人烤肉。 公子幸果然很快便回来。 一左一右提了几包,不等她问便说道:“多买了些,想着日后你可能要一直用。” 那时候他远在泾水,再想帮忙去买,就有心无力了。 李卉自是知道他的用意,道了谢,又问他可曾吃暮食,要不要再吃一点。 可他见进进出出的客人们,哪里还顾得上吃,“不忙,我家里吃了来的。” 说着便又催她赶快上菜,转身又去招呼新来的客人点菜,俨然半个主家的架势。 可他日常穿得又很朴素,便有食客“小二小二”地喊他。 李卉忙得又顾不上辩解,倒是觉得幸好是在长宁街,不然那些好吃嘴们若是知道,是市集守卫给他们端盘子,不得惊掉下巴呀! 倒是有过几位之前小吃摊的熟客,只是他们隔三差五才会来,有时候也不怎么碰得到,所以,公子幸愿意这般,李卉也就随他去了。 卤料买了之后,下一步便是赶紧把卤鸡脚做出来。 阿侪每日下午都把隔天要用的量送来,这回她还额外要了些鸡鸭内脏,还把自家的鸡蛋也拿了十个一并丢在咕嘟冒泡的卤水里,半个时辰后捞出来,等再放凉了些,拿进嘴里一尝,觉得味道还不错。 她便把每样一样拿一个,端去了阿娘的院里。 阿嫂也在这里,自打孕后七个多月,肚子越发便便,行动也多有不便,但她又觉得自己闲呆着也是无聊,于是就时常到阿娘院里来,婆媳俩说说话,吃吃茶,日子也过得更快些。 自然,见李卉端来的又是卤味新吃食,阿嫂便直呼端近些,她要吃。 一连嗦了一个鸭掌,一个鸡架,鸡鸭郡肝各一个,还想再吃一个卤蛋的时候,李卉和阿娘异口同声地拒绝了她:“不行,再好吃也不能多吃,会撑的!” 阿嫂却还是眼馋心也馋,却又觉得肚子突然动了一动,忙出声惊呼道:“哎哟——哎哟——福娃你别踢娘……” 第37章 见阿嫂如此这般,李卉连出门雇最快的马车去县里最好的医馆里请郎中的想法都有了,最后却幸好也是虚惊一场,阿娘也连连抚着胸口道: “要不阿卉还是将你阿爹喊回来吧?要再有什么,家中没个男子,终是不便……” 前世时,李卉办公室有个大她四五岁的姐姐怀孕,因为是高龄产妇,所以也格外紧张。有一天也和阿嫂一般形状,把她吓到都要打120了,可那个姐姐却说,七八月时有胎动才是正常,让她放心。 于是这一世,她也同样让阿娘放心,道小福娃定是还没吃过卤鸡爪,有些兴奋和激动。果然阿嫂便深以为然:“就是就是,福娃你要吃啥,等着为娘喂你哦!” 李卉只得把装卤货的盘子往阿嫂跟前再放近了一点,“阿嫂慢些吃,别噎着。” 李卉觉得阿嫂到了孕中后期,便越来越像个小孩子。 前几日还让她帮着找个书信娘子来,要她口述对方代笔,写一封给大哥的信呢。 如今见她这样的放松,便知应是自己不在家中时,那娘子必定是来过了。 公子幸启程那天,食肆头一次没有营业。 上一个月食肆营业满月时,李卉自己盘过一笔账,见账上刨去每个月的固定房租,再扣掉一定的原材物料的费用,都还有两千一两百钱的规模,她便知道食肆此后只要不遇灾荒年景,便都能有所盈余。 如今她也松弛了些,不会像刚来时那样,一门心思只想赚钱。 现在她能赚钱了,就想着从长计议,慢慢赚,故而这才想着干脆歇上一日。 可这一切在公子幸眼中,却又咂摸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你是特意为了送我,连生意也不做吗?” 第34章 贵人席面+酱牛肉凌晨掉落万字大章 他们的队伍是在安县城外开拔,平安巷离得还远,李卉一大早便起来了。 背上还扛了两包一样份量的东西,哼哧哼哧地赶到公子幸说的长亭。 一大早上,她瞌睡自然是没怎么睡好的,幸而在来时的驴车上,打了会盹儿。 听他这样问,瞌睡便都醒了:“嗨,没有的事,就是觉得一大早出门,得回去补个觉,说不定睡醒起来,我又去食肆,这也说不准嘛,你知道的,我闲不住……” 这时,出征的鼓点响起,公子幸也不再追问别的,只接过她手中的两个包裹,道了声“辛苦,多谢”后就要归队。 “哎……阿幸……”李卉到底是叫住了他。 面前的人期待地转过身来,“见着我大哥,只管告诉他家中一切都好……” “好。放心,连话带吃的都一并带到。” 鼓声又在催,可他却还不走。 终于,在最后一阵鼓声过后,李卉说了声:“修渠辛苦,阿幸保重。” 鼓声更急,公子幸却放松地笑了,因为他终于等到了:“多谢阿卉。” 李卉目送着队伍离开,自己却觉得脸颊发烫,急需要几个深呼吸来稳定心神。 罢了罢了,就当是前世时的电视上的那些文艺轻骑兵下基层慰问吧。 可她又接连摇头,因为她知道,这不是慰问。 后来才知道,这是她和这个叫阿幸的人更深纠葛的开始。 队伍很快就消失不见,终于能够回归自己的正常生活,李卉虽有对远在外地的大哥的担忧,心中却随着公子幸的离开,卸下了重担。 因为卤菜几乎零失败,紧接着,食肆中的秋季菜品就又上了新。 一水儿的卤鸡脚、卤鸭掌、鸡翅、鸭翅,还有卤蛋,和素菜系列。 “这才多久,又上了新?走,去瞧瞧!” 虽然天气渐冷,但夜市上却亮如白昼,正是应了那句——任谁都阻挡不了好吃嘴们探寻美食的舌头,就是灶王爷来了也不行。 各家食肆也隔三差五地上新,不过他们都没有卉娘食肆这般勤,故而食客们便总是被卉娘食肆的美食香气所吸引。 “是卤菜,不过今日不能试吃了,因不知合不合大家口味,所以做得少些。” 李卉果真如她自己说的那样,睡了一觉又似忘却了前尘往事一般,精精神神地去了食肆,得亏公子幸买的卤料多,为了减少负重和麻烦,她便是提着五斤食材,再拿了两包卤料到食肆,半下午就在食肆后厨开煮,卤水的香气便飘了几里。 眼下食客“喜新厌旧”地蜂拥而来,倒是在她的预料之中。 “从明日起,得让阿侪往食肆也送一趟。” 不远距离通勤上班真好,直接就在食肆中做好,然后搬到前院来卖,省去路上多少功夫。可阿嫂月份也大了, 李卉到底是不放心,于是她又想了个法子: “不如每日雇一辆牛车,我和阿嫂一起到食肆来,她还能给我打打下手。” 怀孕七个多月,按照前世的医学理论,胎象应当稳固了,就得多多走动才好呢。 她这样盘算着,“阿嫂应当也是愿意的,这食肆阿娘来过了,她还没来看过呢!” “在下唐突,敢问小娘子便是掌柜?” 有食客点了烤肉要打包带走,李卉正飞快地撒料反面,等到了火候就可以开吃。 未提防门外来了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慈眉善目地等着她回答。 “是了,不知阿婆有何事?” 因夜深露重,也不好让上了年纪的人久站,李卉见此人穿着不是棉麻粗布,定是哪个贵人府中的什么人,于是赶紧将人请进肆中。 可现下食肆正是喧闹时刻,阿婆进倒是进来了,可也显得自己的食肆更小了: “阿婆见谅,食肆小了些……” 那人却道:“店铺虽小,名声却大呢,我方才一路过来,不光是这卤料的香气,还有好多人都买了你们家的边走边吃,实话说,我也是被他们引着过来的……” 铺陈这么多,该进入正题了。 不可能这样一位贵人家中的人,会有闲心来逛夜市玩耍。 “我们家老太君快要过寿了,你这里的卤蛋倒是新鲜,又入味,还软烂,可否让我买上几斤回去?添个彩头?” 哦,原是为这事而来。 可今日卤蛋拢共没做多少,又卖了些,李卉又有心拉拢住这个新的客户,于是便想到让她留下家中宅院的地址,自己做好了就送过去。 “如若不嫌弃,这里还有半斤的卤蛋,阿婆先带回去给老太君尝尝吧。” 意思是若是觉得好吃,便再来。 那人倒也没有拿乔,而是按市价给了钱,“我出门时,老太君特意吩咐了,一切都要按规矩办,小娘子收好喽!” 李卉手里拿着那钱,也没有再说什么。 但她心中想着,自家的卤蛋确实吃着不错,想来应该是个“回头客”。 果不其然,又过了几天,那阿婆果真提着篮子来了。 同样是半下午,这样李卉也不是很忙,从后厨到食肆前院时,发现这位阿婆提着满满的一篮子鸡蛋,用蓝布遮着,但还是显得主人家境不容小觑。 一见面便拉着李卉的手寒暄道谢,说是那日回去后,老太君果然爱吃那卤蛋,今日便又要她来再买些回去。 李卉指着那些鸡蛋:“那这又是……” “哦,这是我去市集上买的,预备着给老太君做寿用的……” 哦,原来是要过生日了呀。 前世时读《红楼》,刘姥姥一进大观园回去时,说她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随随便便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二十两银子,便够普通庄稼人过一年的。 如今到了这里,虽自家条件也慢慢好了起来,但就论买鸡蛋这一回事,就远没有这位阿婆阔气——一买就是一篮子,莫不是要做鸡蛋宴席? 正想着,那阿婆却重新拉上了她的手:“其实今日,我还要替我们老太君传个话,她问小娘子是否愿意做一次生辰席面?” 这位阿婆自称“老妪”,李卉为以示尊重问了她的名字,因为她知道,一般贵府买了奴婢回去,都会重新起名字,讨一个吉祥如意、合家兴旺的好彩头。 毕竟,前世在正式学术研究之外,她也看了不少的网络世情小说呢。 果然,这位阿婆便谦虚地欠了欠身,把自己的名字“如意”告知了她。 李卉一听,心道,我就说嘛! 嘴上却抹了蜜似的,甜甜地喊了一声“如意阿婆”。 如意阿婆很受用,便道是老太君寿诞将近,可他们主家却上泾水修渠去了,原本是说好要回来给老太君做寿呢,眼下估计是顾不上了。 “我们家娘子便让我出门寻摸有没有什么新鲜吃食,如果能将做这吃食的人请回去,就在家中给老太君做一顿席面,乐呵乐呵,就当是过寿了……” 李卉听明白了,这是要请她过去当主厨的意思。 酬劳应该很多,说不定还能有什么贵重的赏赐。只是她心中不明白: 第38章 “如意阿婆,并非是我多心,只是这平安县内有名有号的食肆酒家也有许多,不知您为何单独选了我?” “食肆酒家有很多是不假,但我们老太君说,专门做了杏皮水给农家喝的,却只有你阿卉小娘子一个呀!” 啊,原来是这样。 可她是在司农监上工时做的事情,就这么几天,就被背调清楚了? 李卉见如意阿婆满意地看着她:“而且,你这卤蛋确实做得好,家中的小郎君和小娘子们也都爱吃,让我今日还要再买些回去呢!” 好说,好说,李卉忙将釜中煮好还在浸泡入味的卤蛋、还有一些鸡爪鸭掌和郡肝等都装了些,“老太君也可尝尝这其他的,我都煮得很软烂,保证入口即能脱骨,不会太费口齿;这边我特意挑了些筋道的,让夫人娘子和千金少爷们当零嘴嚼着吃,更香些……” 俗话说,工作做到极致处,才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如意阿婆自然是连连称赞,给老太君做生辰席面这是便定了下来。 “我家老太君生辰是在十月二十,不知阿卉几时有空,先去见见她老人家?” 如意阿婆几个回合下来都喊她“阿卉”了,看得出来是很满意。 李卉知道提前自然是要见的,她也想知道这是哪家的老太君。且现在自己本职就是小食肆店主,上门去做席面,总要知道客人的饮食喜好和禁忌。 于是便道,“全听阿婆安排。只是能否在午间,因我下午还要回来食肆中备菜。” 如意阿婆便略略沉吟了会儿,“这样吧,你吃了朝食便过来,三日后可好?” 现下是十一,三日后便是十四,也来得及。 见李卉点头,如意阿婆便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封拿出来: “如此便好,这是定金,阿卉你收好。三日后,我找人套了车来食肆接你。” 等那阿婆走了,李卉便迫不及待打开了红封,一看是八十钱。 她便知道,十月十四这天过去拜见那老太君,也要好好表现。 不过是一顿饭,却连定金都如此阔绰,这顿饭的工钱应该不会低。 回到家中,阿嫂听她说了今日的事,也很高兴。 “虽说十四这日只是上门去见老太君,人家也付了定金,但我们上门也不要空着手,你刚才说他们家中也有小孩孙辈,不如给他们做点零食带过去?” 阿嫂自打怀孕,满心满眼里都是小孩,她正给小福娃缝尿片和肚兜呢。 爹娘也说阿嫂想得周到,只李卉不知道要做点什么,因为老太君家的孙儿孙女,市面上买得到的零嘴,定然都是吃过的。 她只好将自己的口味加进来,前世看电影时,她必然要买一桶爆米花。 可秦朝时候,玉米都还没传过来呢,突然她灵光一闪,可以用大麦代替嘛! “那我做大麦米花,他们保准没吃过!” ———— “那是什么?”阿嫂端着手中的大麦茶幽幽道,“我也没吃过……” 大麦茶也能去心火,于是便除了桑叶茶、柠檬水,最近这个也是她的心头好。 “就是用大麦在釜中用油炸,不过要趁热吃,不然有有腥味儿……” 秦朝时人们用的还是动物油脂较多,不过这也无伤大雅了,因为她来 这里之后,一直就没怎么见过给小孩子的零食,有吃的就好,好不好吃的,对于小孩子来说并不是特别要紧。说到底还是物资匮乏和生产力水平的问题呀。 因为大麦金贵,所以她便只在家中做了一点点,姑嫂、婆媳三人都觉得好。 “原来大麦炸成米花后,竟时如此酥脆,还有一股甜香味。好吃,好吃!” 自打家中的食肆开了起来,家里人便跟着吃了不少好吃的。 吃得多,自然也就能样样都点评两句。 李卉点头,“阿嫂说得对。” 阿娘却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情来,“你的外大母从前就爱吃这些小零食,要是她还在就好了,这大麦米花入口即化,还有浓郁的麦香味,我觉得不光孩子们爱吃,就是那个做寿的老太君肯定也喜欢。” 秦人口中的“外大母”,就是“外祖母”的意思。李卉也想到了自己真正的外祖母,之前不论是大学放假回家还是工作后寒暑假回家,都会给她带些口感松软的饼干小吃,现在她却孤身一人在大秦,真是好想念啊。 可一日没有回去,这边的日子便要过一日。 李卉收敛心神,专心致志地听着她们说话,回到后厨去又多做了一些。 留了些自家吃外,其余的都装进了陶钵里,三日后吃了朝食就早早地去了食肆。 直到马车停在县衙外头时,李卉才发现,她来拜见的是平安县县令的老母亲。 她怨之前怎么没问清楚,幸好今日不是空手上的门,不然显得该有多小气啊。 进得内院,正位上坐着的那位便是老太君了,余下两边便是三位儿媳妇。 李卉与她们一一见礼,“老夫人”和“夫人”喊得她差点嘴瓢。 不过繁文缛节体现的是她的尊敬,因为席间如意阿婆将大夫人的意思转述得很明白——时下修河渠,各地的县令县丞都去了前线,老太君的寿辰总不能太过于冷清,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老身贪嘴,带累了大家伙儿,实在是……” 几位夫人和如意阿婆赶忙恭维道,“能给您老贺寿也是我们的福分……” 她过来后一看,不光是县令,县令家的三个儿子也都全部跟着上了前线,家中就剩了各房夫人和幼子幼女。 “这还真是举全国之力修渠啊,秦始皇。”李卉心中正这样想着,再看在场的各位女眷都与有荣焉的模样,又感慨了一番秦始皇的自上而下策略贯彻得这样彻底。 恭维和客套的话都说完,如意阿婆看出了李卉在大庭广众之下插不上话的窘境,便赶紧把话往正题上引:“今日李小娘子前来,是要请老太君和大夫人的示下,看生辰那日的席面可有什么喜好?若今日定了,老奴便叫后厨预备菜去。” 说着,她便给李卉使了个眼神。 李卉忙将自己提前备好的大麦米花拿出来: “老太君,夫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不要嫌弃。” 她让阿娘提前做好了一个布兜子,兜在陶盆外头,一直抱得紧紧的,所以老太君吃到嘴里时,还是温热的。老太君吃下去后,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真是个落落大方的小女娘,来,如意,你拿给小孩子们也尝尝。” 如意阿婆退了出去。 大夫人和颜悦色地道:“这小食做得很好吃,想必其他大菜的手艺也错不了。” 说着便看了一眼老太君,见她也并未反对,便又嘱咐她就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只是有一件事,最好能提前两日将席面所需食材告知我们,这样吧,到时候我再让如意婶子套了车去找你拿。” 到人府上做菜,自然要依着别人的规矩喽。 李卉回到家中,除了夜里食肆开张,其他时候都在琢磨着菜单的事儿。 老太君寿辰,自然要以老太君为尊。前几日她就着那大麦米花吃了有小两把,看来也是跟原身外大母一样的性子,爱吃个软烂的,又有些淡淡甜香味的。 “那就还是在麦子上下功夫。”李卉一锤定音,但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十月二十很快便到了。 如意阿婆果然靠谱,跟她说“虽是做暮食,但因为年纪大的人听不得日暮之类的话,故而大夫人将寿辰的时辰往前提了些,所以不耽误你食肆营业。” 李卉自然是千恩万谢,这样两不耽误,当然是最好。 因为要将石磨搬过去用,所以李卉特意让如意阿婆和她回了趟平安巷的家。 车夫赶着马车,吱吱呀呀地停在平安巷门口。 平民是没几个能用得起马车的,故而巷子里的人都围着那架马车当西洋镜看。 “方才从马车上下来的真的是阿卉?” 其他人应:“是啊,千真万确。” 于是他们便十分羡慕。纷纷在说,李家的小娘子真是能干呢,这大半年李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好喽,这架马车不会是来接她搬家的吧? 等李卉将石磨搬上马车,进了车厢里,都还在听到外头的人小声议论。 李卉忙对如意阿婆说,自己确实是想着有马车方便一些,石磨搬过去真的有用。 “旁人的闲言碎语你不必理会,我们只管做自己的便好。”如意阿婆宽慰她。 李卉想,也是,自己可是一个思想先进的现代人,才不要管这些。 接下来便是忙碌又顺利的老太君生辰宴。 石磨磨好面粉,捏了个面桃儿,也就是前世生日蛋糕上的寿桃,寓意健康长寿。寿桃上的桃红色,还是她穿过来没多久时,阿娘带她去市集上买的桃子,现做的果酱。因多做了些,便一直放在地窖里。半年多过去竟还没有坏。 第39章 这次便刚好派上了用场。 寿桃做好后,她又做了菊花糕,还将剩下的菊花都一并拿给了老夫人。然后又做了几道别的菜:鱼头泡饼,鸡丝葵菜羹,柠檬无骨鸡爪,还有一碟子白菜豆腐。 当然还有把带过去的一包卤料煮了一锅卤水,里头便多是如意阿婆那日买回去的鸡蛋,还有些其他的菜蔬、肉类。 这些大菜都是提前在菜单子上写好的,所以做起来快。 小孩子们爱吃的大麦米花,也做了一小盆,她告诉如意阿婆道: “若是凉了影响口感,可以一直在火上煨着,现在天冷,怕吃了凉的,不好。” 如意阿婆连连称赞她心细。 县令一家上下人等均很和善,李卉见做完豆腐还剩下些面筋,便又凭着自己的记忆,复刻了前世网上某美食博主的自制辣条,也做了一小盘。 只是没有那种正宗的甜辣味,但有花椒酱就够了。 秦朝的小孩子们哪里吃过后世的辣条? 虽然只有六七分的味道相似,但已经让他们大快朵颐。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到别人家去,若是能哄得老人和小孩开心,事情就好办。 于是今日李卉不仅拿到了一百钱的工钱,还得到了一些蔬菜瓜果作为赠品。 “今日多谢小娘子,小小年纪能把饭菜做得这样好吃,比我家几个媳妇都好。” 一旁的三个夫人也连连称是。 李卉哪敢接这样的话茬,连连说着“不敢当”,这才将话题岔开。 “老太君还有所不知,小娘子家也有一个哥哥,如今也在修建河渠的前线呢!” 想来是今日她和自己到家中去,见到了怀孕的阿嫂,阿娘倒是去仁和布庄那边了,没能见到,不过这也已经够她和老太君说上一阵。 果然,老太君听后又是一阵猛夸:“我家这几个儿郎孙辈去修渠,只是如今的非常之时,而军士则是国之长城,令人敬仰。” 而后又听如意阿婆跟她说起阿嫂如今怀孕,于是本来都要告辞离开,就又被叫了回去,拿了牛肉出来:“家中的耕牛病死了,就跟衙署里报了一声,宰了吃肉。” “若不嫌弃,就拿些回去吧,只当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李卉站的位置离着二夫人近些,她也来劝。 李卉用手掂量了一番,估摸着有十斤呢。 在大秦,市集上是不允许买卖耕牛的,除非是像今日这样的“病死”说辞。 所以这点牛肉,可是她就算有钱,在市集也买不到的东西。 李卉自然又深谢了一番,这才要走。 “小娘子且慢,可否将食肆的具体位置告知于我?” 还是二夫人,道是她家三郎很喜欢这个大麦米花和辣条,想要常买。 老太君便赶紧催她回家:“人家中还有个有身子的人呢,让她早些回去要紧。” “是了,二夫人”,如意阿婆接过话茬,“地址老奴知道,一会儿便说于您。” “阿娘,阿嫂,我回来了!” 还是那辆马车送她回来的,正碰到一家人在吃暮食。 “阿爹也回来啦?快来帮我搭把手,东西有点多,拿不过来……” “再进来吃点吧?累一天了。”阿嫂在屋里喊。 “不了,我要去食肆那边,马车顺路送我过去,夜里回来聊,阿爹给我留个门!” —— 说完,李卉真就钻进马车,往食肆的方向去了。 不是她想“过了家门而不入”啊,这是县令家的马车,光是坐着回来就够招摇的了,她实在不想再让爹娘和阿嫂跟她一起承受同早上一般的非议。 不过这样倒也有一点好处。 那就是长宁街上的行人们都来来往往,并亲眼所见是县令家的车夫将她送回的。 于是等那马车一走,便有人齐刷刷地看过来,目光里皆是探寻与好奇。 这就是变相地替食肆做了广告嘛,今晚的生意绝对错不了。 等她一切都准备妥当——烤肉炉子里加好炭,肉切了摆好盘,再把新鲜卤好的卤菜,还有新做好的一小盆大麦米花都摆出来时,已是掌灯时分。辣条做起来太麻烦,今日时间不够,便就没做。她也将两个竹编灯笼挂在门上,一左一右地点上了灯,这下食肆门口便更惹眼也更好看了。 这两个灯笼是最近新换的,此前的经不住日晒雨淋早就换了好几波,今日因去了贵人府上,一会儿少不得有人会来问东问西,故而门面是必要的。 果然,才营业不过一刻钟,便有人来问她了: “听闻今日小娘子去了县令家中?” 说话的是一位男性食客,语气分明带着些不怀好意,好似她去县令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果然在任何一个时代,想要毁掉一位女性,造黄瑶是最简单的。 “是啊”,李卉答得坦荡且骄傲,“老夫人做寿,我勉力做了几道小菜。” “果真吗?”那人还想不依不饶,却被人抢了先: “我说你们这些破落货,瞧着个小娘子,长得好看点,便要给她泼脏水,阿卉小娘子凭自己的真本事吃饭,怎么从你口中说出来,便就这般不堪!” 有了这位女娘的仗义执言,其他的围观者自然也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跟着讨伐起来,那人只好像只老鼠似的,夹起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李卉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忙抬起头来,发现是临娘。 司农监一别,许久未见,甚是想念啊。而且都没以前胖了,是思念令人瘦吗? 她惊喜地出声,却见阿荇哭着从临娘身后跑过来抱住她:“卉娘,还有我呢!” 惹得李卉眼睛也红红的,客人越来越多,进进出出的,她只好将激动收了收,问道:“好久不见了,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边说便把她们往屋里请。 “当然是想你啦!”阿荇眼眶还是红红的,“今日放假,就和临娘姐姐来捧场啦!” “哈哈,快请!快请!要吃什么?随便拿哦!” 阿荇应声而去,临娘却并没有跟着她去,而是跟着李卉干起了之前公子幸的活。 一开始李卉还让两句,说今日你们来了就让我好好地给你们烤几串肉,坐那吃就行了,可到后来,就连阿荇也过来帮端盘子了: “我说卉姐姐,食肆里生意这样好,怎么没想着买个下人?” 终于还是被问出了这个问题。 李卉是现代人不假,但临娘和阿荇不知道啊,所以她说: “现在才开没多久,等再稳定一些的时候,再说吧。” 她实在是不习惯使唤奴婢。 “那这样你不就得更累了吗?”阿荇到底比她还小点,心里没几点城府。 就像今日,如果不是她和临娘姐姐来,阿卉姐姐得像陀螺一样连轴转一晚上。 不对,她们没来帮忙的每一个晚上,阿卉姐姐都是这样的忙碌吧。 所以,还是得买个人来呀。 临娘趁李卉去食肆后头端新出锅卤菜的档口,制止了阿荇: “食肆买人的事下次别再说了,你卉姐姐心里肯定有盘算的,说得多了,再是亲近的人都不免以为你觉得她买不起,知道了吗?” 阿荇哪里想过这些,不过临娘比她老成,所以只好点头。 但从食肆后厨回到前厅的李卉,心中想的却是别的。 是的,今晚生意似乎格外好,要真只有她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怎么从前公子幸在食肆中来帮忙时,她从没有过想要再找个小二的想法? 她意识到自己内心的那座天平,已慢慢地把朝公子幸倾斜了。 于是,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这天,幸好有三个人共同协作,食肆十分顺利地关了门。 李卉是知道临娘和阿荇家住得有多远,一来一回肯定是不方便,于是就提出回平安巷去,阿荇可以和她睡,阿嫂现在住爹娘这边,哥嫂的小院还空着呢,临娘正好可以过去住。 临娘还有意推辞,阿荇都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好啊,好啊!正好明日也休假,我还没去过卉姐姐家呢!快走吧,我好困呐!” 于是临娘只好少数服从多数,跟在三个人的后面跳上了牛车。 她们是夜市最后一波离开的人。 当然赶牛车的车夫也把李卉当成他的老主顾了,想来应是来接她们之前,数着时辰在家中歇了盹儿,脸上毫无倦色。只是那牛快困得睡着了,车夫便瞅准牛屁股,抽了一记响亮的鞭子,牛一吃痛就往前奔,差点把瞌睡的阿荇晃醒。 如果她穿过来的时候运气稍微差点,是不是也有可能变成一个跟面前的牛一样任人打骂的奴隶? 李卉的困意正好被那一记鞭子打醒了,也再次坚定了自己不会买奴婢的想法。 后面实在是忙不过来,那便从普通人家里雇吧。 给钱买别人的时间,这种还是比较适合她;那种给钱买别人命的事,她不想做。 第40章 阿爹果然留了门,李卉熟门熟路地把两位好友带进来。 才落了锁,就看见阿嫂房中还亮着灯,李卉便过去找她说明缘由,并拿了钥匙,准备一会儿洗漱完了,就带临娘他们过去。 阿荇身量小,和自己一床,正好能睡下。 一夜无话。 阿荇到底是比她小,第二日一早,李卉醒来时,发现她正睡得四仰八叉。 她轻手轻脚地出去,准备为家人煮朝食。 因临娘和阿荇是她来大秦后头两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她决定用牛肉来招待。 牛肉无论那种做法都费时费力,所以她便起了个大早。 这牛肉便是那日从县衙拿回来的赏赐。 本来家里都还担心,李卉一个平民女子,只身去县衙,虽说是做饭,但也还是捏了一把汗。结果他们见她不仅拿回来了赏钱,还有一堆瓜果,最重要的是有牛肉,这就足以证明她的能力。 夜里爹娘还说,以后就放开手让卉娘去干吧,能成。 不过这些,李卉是没听到的。 可她从阿爹和阿娘赞赏的目光中隐约感受到了这种善意。 而且,等他们都醒 来后发现,自家的女儿竟然还交了司农监的朋友。 这下就更是放心了,阿娘索性连布也不织了,就钻进厨房里来,想给她打下手。 见她要拿牛肉来做文章,阿娘也无有不依: “我们阿卉头一回在家中宴请宾客,是该有些硬菜撑撑场面。” 李卉有些哭笑不得:“临娘和阿荇都是我的至交好友,她们不会在意这个的。” 况且,她今日要做的酱牛肉,也是凭记忆复刻前世的美食,不知能否做成功,还是只让阿娘帮她烧火就是了。 原本烧火这个活儿一向是她和阿嫂配合,现在阿嫂的肚子越来越大,为了安全考虑,也只有阿娘啦。 阿爹在人前一向话少,他找了个借口劈柴,就出了灶屋。 阿嫂收拾齐整后过来,她感念司农监给她送的鸡蛋,于是便把这份感念投射到临娘和阿荇身上。见她俩过来,就赶紧从灶上打了热水给她们洗脸,没多久便又问:“有柠檬水和杏皮茶,二位想喝点什么?” 自然是柠檬水了,杏皮茶阿荇她们在司农监几乎天天喝,都想尝点新鲜口味。 李卉见自己的朋友也备受家人爱重,于是便更加卖力地去研究酱牛肉来。 一共十斤肉,她收拾后分成了三份——五斤做酱牛肉,以做今日待客;三斤来做牛肉丸,专门给阿嫂补身子;剩下两斤就做成牛肉干,大哥回家也能尝尝。 阿嫂进来看见三堆肉已分好,便随口问了各自的吃法,见她自己要吃独食,便又说不要事事都特殊照顾她,但遭到了全家的反对。 不说这时候的营养本就不如前世,就是到了临盆之时也要受苦,李卉是真的很心疼这个时代的女子,所以心里的天平自然就倾斜了。 阿娘正在烧火,她也说了自己的想法:“眉娘,就听阿卉的。” 阿嫂这才眼窝红红地吸了吸鼻子。 阿荇在一旁看得也大为感动:“听我阿娘说,我家阿嫂生产后气血两虚,且得补上一阵子呢,眉姐姐,你就听卉姐姐的嘛!” 而一旁有了些阅历的临娘,想的却是更深些的事情—— 原来卉娘这样天生乐观又愿意为他人考虑的性格,并不是天生的。 如若她的女儿,能遇到像阿卉爹娘这样的婆家,那便好了。 要做酱牛肉的那块肉,早就在花椒粗盐的裹挟下,被她每隔半个时辰就翻次面,血水都杀出来后,再抹上大秦子民们都爱的大豆酱,也已过了一个时辰——就刚好是做好就能吃朝食的时辰。 这时候阿娘烧的火也把釜中的水烧得滚开,李卉又赶紧将牛肉焯了水再捞出,然后又放到釜中,加入香叶、丁香、陈皮,然后加水把肉淹没,一个时辰之后就能上桌了。 因朝食比平时晚了些,但李卉也没让众人饿着,卤鸡脚卤鸭架还有些豆饭吃了一大歇,五斤牛肉做成酱肉最后只剩下不到三斤,她就切了一斤半的量,让大家一饱口福。 众人都夸好吃,尤其是阿荇,跟从未吃到过这样好吃的肉一般,都快馋哭了。 “卉姐姐,你这酱牛肉要是拿到食肆中去卖,肯定又会被一抢而空的!” 李卉却并不打算这样做。 秦人对耕牛保护意识颇重,而且病牛也不易得,动辄就是连坐。 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正在众人可惜之时,李卉却话风一转: “牛肉不行,但猪肉鸡肉鸭肉兔肉鸟雀的肉总可以吧?” 本着创新就是生命线的原则,李卉果然又把酱肉系列在食肆上架了。 这次的原材料相对来说也要便宜一些,因为她的食肆是在晚上营业,所以她下午就专门抽时间去快下市时的长平街转,见有什么就买什么,价格比早市时便宜一半多,肉的质量也还很好。 回去反正要抹酱料,做好之后不管什么肉都是一个色,吃到嘴里味道也差不多。 突然之间,李卉就懂了“无奸不商”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她并没有往歪了想,还是坚持买好肉,只是晚了些,倒也无妨。 “诚信经营,才能越做越大;欺人欺心,终究是不好的。” 李卉想明白了,食肆经营这段时日来,细水长流般的钱进账,一直没有亏损过,说到底还是自己的经营策略有效,而且从她这里出去的东西,也没什么差评,这才能让她有一席立足之地。 不然,那些食客们的嘴巴,可是叼得很呢! 第35章 食肆招新+韩国商社+冬果梨汤v后三…… “慢慢来,才会很快!”李卉在回去的路上一直给自己这样打气。 因为食肆里要上新菜,为了保证新鲜,其他的品类就上得少了点。 老规矩,还是做好后先拿出一小盘来试吃,先到先得,那些人将信将疑地把一片酱肉吃进嘴里,脸上的表情足以证明这肉是好吃的,还问能不能打包带走,带回家和媳妇、小儿一起吃,才更香。 李卉嘴上忙夸那人顾家又疼人,哄得那人心花怒放,做了酱肉的第一个顾客。 一块四指豆腐宽的酱肉十钱,乍听上去好像挺贵的。 但这块酱肉可以切碎了煮羹调汤,也可以一家几口人围着烤架,切了片来烤,也可以打打牙祭,若是那刀工好的,切得薄如蝉翼,现在天气又冷,易于储存,可以吃好长一段时间呢。 于是食肆上新,又价格公道,老客带着新客来,渐渐地酱肉也成了招牌系列。 前世时,李卉曾看了一本书,上头有一个观点,她现在都还记得。 说是“夜晚是人心理防线最容易松懈的时候”,所以夜市上,她的食肆生意每临近深夜,总会出现一个客流小高峰。 人们自己打点小酒进店,点上烧烤或是一盘酱肉,再要不就是来点卤菜,就能在食肆中坐上小半个时辰。 李卉也不赶客,就任由他们坐着,食肆外头有人往里头一瞧,发现客满了,便又把堂食改为打包带走,倒也不影响。 前世时她能在一个咖啡馆里,点杯咖啡一坐就是半天;如今她也有了铺子,只当是款待平行时空的那个自己吧。 这样的想法通透敞亮,食肆的人缘和口碑自然就上去了。 一位从前线河渠工地上退下来修养的老河工,便是这样走进了卉娘食肆。 这个老伯进来时一瘸一拐的,自说是在抬修渠的石块时不小心闪了腰: “当时就走不得路,在工棚里还躺了三五天。老头我啊,哪里还有颜面在那么忙的地方当个闲人?县令大人也硬要我回来休养,其实我还是可以帮着去后厨烧个火嘛!但大人不干,非要我回来,说等我休养好了,在家里过了年,再过去。” 这难怪,李卉接触过的县令的老母亲都那么慈眉善目,她养的儿子怎会有异? 于是李卉搭腔:“那也好,身体才是最要紧呢!” 总不能说,轻伤不下火线吧? 可这个铁骨铮铮的老伯却一脸遗憾:“哎,王上下令抢工,原先说是要确保立春种麦时的用水,我走的那天下来的王书中又说“一定要在开春前竣工,不耽误农时”,估摸着现在河渠那边都昼夜赶工呢!咱们这位王上啊,那真是说到就要做到的!只可惜,真不晓得我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这回李卉并没有立刻安慰他,因为食肆中又来了一波客人,点了单坐下来加入了和老伯的聊天。 “那这么说,河渠是要提前完工了吗?”其中一人抓住了关键。 “极有可能。”李卉听到河工说 完这四个字,心如擂鼓。 也就是说,大哥极有可能提早回来,兴许还能赶上小福娃出生! 其他人还在和老伯说着什么,她完全听不进去,就想赶紧飞奔回去告诉阿嫂这个好消息。 第41章 “小娘子,再来一份这个酱肉,切厚一点,我下酒。”河工说兴头上,又点了菜。 “老伯好眼光,这酱肉哇,可是最近店里才上新的菜呢!” 和他聊天的其中一人是店中常客,自告奋勇地向他介绍。 “我说呢,就是好吃!还有几分我在前线工地上吃的肉的味道!” 说着在喝酒吃肉的同时,几个人和老伯的话匣子就再没关过。说没想到能在自己家也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酱肉。旁边那几位就问他前线伙食如何?毕竟修渠很累。 因为这几个人都还是学宫那边的小年轻学子,都还在念书呢,所以都没能去。 但他们家中也有人在前线工地上呢! “哇,说起伙食,那就不得不说……” 老伯喝了口酒,故意卖起了关子,“我们王上英明神断,也从不短缺吃的,军粮就没有差的,顿顿吃肉,大家干劲才这么足嘛!” 李卉在一旁忙活并没有听得太真切,却是从年轻学子们羡慕的神色,还有那老伯自豪的语气,就已然明白:她读过的那些文献和史书资料,上面的故事,此刻正活生生地发生在她眼前。 而她也更加确定一件事:只要大哥在河渠前线认真卖力,就不愁吃穿。 这可是一件足以让全家人安心的事情。 不过,上一次是谁让公子幸大包小包地送东西过去来着? 哎,也罢也罢,宁可穷家也要富路,出门在外吃得再好,可在家里的人总是因为挂念而常觉亏欠,自然就能多拿点是一点喽! 同样是一个安稳歇业的夜晚。 第二日睡得饱饱地再起床,李卉就去告知阿嫂昨日她从河工那里听来的消息。 跟前世一样,茶楼酒馆一向就是街谈巷议最好的场所,在信息不够发达也不够畅通的大秦,食肆便更是如此。 于是思君心切的阿嫂,便动起了要跟着李卉去食肆帮忙的念头: “卉妹,就让我去嘛,我不是为了听人说闲话,而是真正想要帮你的……” 李卉把一个咬了半个的蒸馍,直接掰下来一小块喂阿嫂嘴里:“哈,阿嫂,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吧!” 虽然她曾经有过想要让阿嫂多运动一下的想法,但是,这毕竟是大秦,普通民众的医疗条件也不好,还是不能太冒险了,于是就断然拒绝了阿嫂。 “不过卉妹,你真的不打算给食肆再找个伙计吗?” 说到正事,阿嫂的脑筋也在线,她收回了刚才的语音语调, “你瞧,这才开业两个多月,人都瘦了一圈,要从前公子幸还时常来搭把手,如今……”阿嫂顿了顿又道,“还是要有人帮你的……” 阿嫂这话很难不让李卉想到一语双关。 既说店中缺伙计,也说她身边缺个知心的人帮衬。 可李卉只有揣着明白装糊涂,“已在计划中了……阿嫂别催,这找伙计和成亲前相看一样,都需要缘分呢!” “你这小女娘,年纪轻轻说起男女相悦之事,倒是不害臊!” 结果恰好遇到阿娘去了净房出来,不知前因,只听得这句,便说了她。 李卉也不辩解,只一味地低头笑,反正解释了也无用,还可能越描越黑,她就又想找个借口跑出去。 结果,正在这个当口,前院桑树根底下拴着的小黑,“旺旺旺”地叫起来。 “阿卉姐姐在家吗?我来送今日的卤货!我阿爹说,他不知道你要不要鸭肠,他收了点,叫我给你拿来!” 鸭肠!最好还有鸭血!这样煮火锅的时候烫起来吃最好,李卉想想便咽了口口水,总有一天,她要在大秦开一家火锅店! 可面对阿侪问询的目光,李卉到底没把自己心中关于火锅的构想说出来,而是问他:“阿侪,如果我说,要你到食肆里来帮我,每日还领工钱,你可愿意?” 阿侪正帮她把带来的东西提到后厨,冷不丁被这样一问,反而有些不适应: “阿卉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当真。 最近她确实觉得一个人有时候会顾头不顾尾,可她又不想去买奴隶,那就只有雇和她一样的良家子才行。 前些时候,阿荇和临娘走的时候,还想每日下了值过来兼职帮她,也被她拒绝。 她更是拒绝了阿荇要从阿嫂娘家帮她买奴隶可以知根知底又便宜的想法。 于是眼前,便只有阿侪这一个人选。 根据她这一段时日的观察和近距离接触,她觉得阿侪腿脚麻利,嘴巴又甜,非常适合这个offer。 起初还担心,阿侪才十岁,又是家里最小的,可能不愿意来。 可如今看他这个反应,成了。 “哥哥们都去河渠了,只留了我一个在阿爹跟前,我也想赚钱,但阿爹说我太小了,出去招工的话,人都不要我呢……” 说到最后阿侪自知失言,但也不怕,因为他天然的觉得卉娘阿姐不是这样的人。 不然也不会在最开始就给他送烤肉,也不会和他们家做生意啊! “你已经在为家里赚钱了呀”,李卉把他当孩子哄,把今日的货钱给他,“以后,你还会赚更对多的钱,有你阿姐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汤喝……” 于是小童阿侪也摇身一变,成为了卉娘食肆里的小伙计阿侪。 工钱就是一日十钱,一月一发,阿侪到底是小孩儿,最喜欢的就是寅吃卯粮,精精神神上了一天工,就想着月底的工钱了。 “到时候我要买糖吃,给阿爹打酒喝,还要给哥哥们买衣裳……” 计划着,计划着,就觉得到手的钱也不剩几个了,先是撇了一回嘴,但过后又想通了:“没事没事,毕竟第一回嘛,从第二个月开始存钱……” 李卉就边忙活边笑,因他现在也是食肆的正经小工,李卉便慢慢地教他一些见眼生成的事情,俗话就是“眼里有活儿”,这对于小伙计来说太重要了。 可慢慢地李卉发现,阿柴或许都不用怎么教,她一拍脑门: “哎呀,原来他跟着他阿爹就是干的打下手的活儿嘛,食肆和小摊是同样道理。” 这不,夜色中,食肆外的灯笼才点起,一个操着胡辣汤口音的人走进来。 阿侪便将右肩上的麻布巾子麻利地一扯,“里头坐,里头坐。客人要吃点什么?” “小儿不忙,我是来与你们店主商量事情的……” 离得越近,来人的胡辣汤口音就越是明显。李卉见他穿着考究,便知他非富即贵,可听口音又是外地的,因大秦的是一口关中话。 她的脑子里像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一般,飞速旋转,这口音,当时韩国人吧? 这可不是前世意义上的韩国,李卉想起从前无数次看过的战国后期的诸国疆域图,知道面前这个人,他所属的韩国,实际就是前世的山西、河南地界。 河南是封建朝代的中原腹地,故而李卉对来人多了几分敬重。 因食肆不大,李卉忙洗了手,笑着掀开帘子,迎面问他:“不知君找我何事?” 那人先是出示了证明自己身份的铭牌,李卉见上头有“韩国商社”四个篆字。 长宁街上非富即贵,有一大批类似于前世北京东交民巷使馆区的街区。在秦国的土地上,也有六国的“驻秦办事处”,类似于前世各地在北京的各种驻京办。而紧随其后的便是各国商社。而离卉娘食肆最近的便是韩国商社,李卉猜了个七八分,觉得此人十有八九是韩国商社的主事 人。 他略一施礼而后道:“小娘子好厨艺,做得一手好酱肉!” 谁会不喜欢听别人夸夸?就连才来上工没几日的阿侪,听了这话都不自觉挺起了胸脯,露出一脸“那是当然”的与有荣焉。 李卉也坦然受了,然后静静听他下文:“不知可否替我们韩国商社做些酱牛肉?” “牛肉?”听到这两个关键字,李卉声音都压低了些,“客人低声些,大秦的市集食肆上是不允许流通的,除非是向官府上报过的疯牛病牛……” 她扫一眼旁边的阿侪,紧张到都要去关食肆的门。 “店家小娘子也不必惊慌”,那韩国商人出言宽慰,“我这趟能够前来,必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瞧着小娘子的食肆才开张没多久吧?你可能有所不知,只要是我们从韩国运送过来的牛,又报了平安县令批准,便可以宰杀。” 听他如此说,李卉便来了兴趣——既是跟官府打了招呼,那么这笔生意便可做。 当然她也惊讶于这些六国人士居然能够为了口腹之欲,而如此大费周折。 看来“民以食为天”的古训历来没错。 “既然要谈生意,那么我也拿出点我的诚意来。”李卉松了口。 她将前些日子县令的老母亲做寿时送她几斤牛肉的事说了,“不过不巧的是,酱牛肉没有了,所以没法儿给您尝尝味道,不过您若是信得过,也可以先给我几斤牛肉我先回去按照我的法子做出来,您先吃了再做决定要不要合作……” 第42章 那人却是爽快,道:“无事,小娘子就按照其他酱肉的做法来便可。” 李卉一听了然,哦,原来他也是自家酱肉的常客,只是她为何没有印象? 那人似看到她脸上的狐疑,笑了笑:“之前都是商社中其他人来买的,我是不怎么操心这事,只这酱肉的味道实在好,倒让我想起家乡的味道,我已多年未能归乡,还要多谢小娘子愿意替我做来,以慰乡思啊!” 都说人离乡贱,而物离乡贵,眼前此景不正是这句话的具象吗? 而本身作为大秦“异乡人”的她,也心有戚戚。 “客人言重了”,李卉道,“我自当尽力。” “倒也不必如此客气,”那老板也道,“哦对了,我叫韩熙。” “我叫李卉。”她躬身行礼,“幸会,韩君。” 本想叫一声“韩老板”,却觉得过于现代,便折了个中。 于是过了些日子,快到十月底时,韩国商社那边便来了两个人,明晃晃地将十来斤牛肉抬进了卉娘食肆。 相邻的一些铺子里,屡屡投来些异样的目光,李卉也懒得一一去解释,便直接在食肆大门处,张贴了一张从官府办来的文书,上头有“允许卉娘食肆承接各国商社食材(含牛肉)订单”等字样。她还让阿侪去吆喝了几次,这才消停下来。 而这个文书也是货真价实的,在韩主事与她签订了做酱牛肉的合约后,她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去了一趟县衙后院,找了县令的母亲老太君和他的夫人。 “阿卉不想提心吊胆做生意,虽说商社那边拿牛肉过来有批文,但我也想为自己的食肆求一个,免得在长宁街上遇到个守卫,都要哆嗦一番。” 老太君亲自见了她,在问她原因时,李卉便如上所说,语气要多委婉就多委婉,说得我见犹怜的,她便叫了大夫人来,让其帮忙去做这件事: “阿卉这才叫守律法,比那些铤而走险的强太多,这文书不仅要给,还要给得正式,不然到时候问起来,我们自己都可能立身不正了。” 李卉知道此话的深意——她最早得到的牛肉,正是在老太君寿宴上,提回去的礼物啊!万一有哪个爱嚼舌根的,将来说上一嘴,县令的官声都要受到波及。 县令夫人得了令,便去衙署里走了一趟,到了天擦黑时,一张盖着县衙官戳的文书便给了李卉。 文书要方便读,便没有用竹简,而是一张帛书。 往来的人一见着极为难得的文书材质,便知道这于食肆主人来说是何等的便利。 那十几斤牛肉一来,李卉便又多了一件事情要做。 如今她的时间也充裕了些,像一些基础的烤肉技巧啊,还有卤菜的火候掌握啊,她都手把手地教了阿侪。 阿侪头脑活泛,很快便能上手,她便专门腾出手来做酱牛肉。 等第一批的酱牛肉交了差,领了三百钱的工钱,就刚好给阿侪发了第一个月的月俸。他美滋滋跟什么似的,李卉也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 如今令她最头疼的,反倒不是食肆里的生意经营,而是阿嫂的肚子。 因为月份越来越大,阿嫂又是第一胎,难免娇气些,时不时这里痛那里酸的,有好几回还上演了前世“狼来了”的戏码,郎中次次都请来,却又说并无大碍。 作为骨子里的现代人,李卉自然知道怀胎十月辛苦,可也总架不住多次如此啊。 “哎,要是福娃她爹,你大哥能早些回来就好了……” 在大秦来说,女子嫁到夫家,心便一直拴在丈夫身上的,如今阿嫂的心都随着大哥去了泾水,自己身子又如此笨重,怎能不焦躁不安呢? 李卉也只有帮着请郎中和做吃食两条路子可走。 幸而韩国商社那边拿过来的牛肉,是一半做成牛肉,另一半让李卉随意发挥。 她便想到了牛肉丸,还有牛肉干。 做起来也不麻烦,她跟韩主事打声招呼,便将所剩不多的牛肉碎末混合在一起,给阿嫂摊了牛肉饼。 从前世的那些医学理论来说,孕妇就应该多吃高蛋白食物,牛肉便算一个。 这不,吃了几次后,她明显感觉阿嫂气色也变得水润有光泽啦! 不过,最让阿嫂回血的,还是大哥自去了泾水河堤前线后,寄回来的第一封信。 李卉简单扫过后方知,大哥信中所说与当日那个老河工不差多少,吃是吃得好,就是累了点,不过也值得啊。 知道大哥安好,全家人都放了心。 “阿郎还从前线寄了包裹回来?!”阿嫂很是激动。 李卉就静静地看着阿嫂红温,看来无论哪个朝代的女性,对快递都是喜闻乐见。 只是,她只听过宋朝有外卖,没听说秦朝有快递啊? “还得公子幸帮他把东西拿到平安巷来。”阿嫂眼神扫过竹简上的最后一行字,语音语调都变了,“看来你大哥也同意他心悦于你了!” 李卉一把抢过竹简,都不用一目十行,接着她发出了跟阿嫂方才异曲同工的惊呼:“啊?又是阿幸啊!” 她不由得嗔怪地喊了一声:“阿嫂!” 意思是你怎么这样啊? 却不知,公子幸到得比她们所想的还要早些。 十月底的天气,早已不是一个“冷”字可以形容。 天黑得早,夜里也刺骨。长宁街上也进入了淡季。除了一些大的食肆酒坊,大多数都早营业早收工。李卉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这样阿侪和她都能早一些回家。 “卉姐姐,卉姐姐,有人找……” 食肆关门还没多久,李卉还在灯下理账,便听到了阿侪边开门边说话的声音。 她尚在狐疑间,便见灯下的那片光亮,就被阿柴带进来的一位年轻军士所遮盖。 “我走出去好一会儿啦,我见他在我们家食肆门前不远处来回张望,心中放心不下,这才带他回来见你。” 阿侪邀功的语气倒是打破了久未见面两人的尴尬。 李卉呆着站了一瞬,然后道:“阿……你……回来了?” 有阿侪左右两边打量的眼神,她到底是没有喊他“阿幸”。可以想见,修渠的工程量巨大,人也是很累的,面前的人又黑又瘦,看着像是一根灶房里的烧火棍。 虽然说显着是更高了,却又像是矮了一截。 “嗯,我回来了。” 公子幸见她眼睛往旁边一瞟,也知道她的顾忌,许久没见了,能见到就是幸事,一时生疏也是有的,他也不应该过分计较。 双方都给自己做完了心理建设,再看时,他背上行囊里的东西都摆了出来: “这是三十斤牛肉,兄长在河渠表现好,得的赏。” 李卉并没有计较他在称呼上的“套近乎”,因为同为修渠人,已然是同一个水渠里的战友,叫一声“大哥”也无妨。况且她的注意力都在那三十斤鲜牛肉上。 真是大手笔啊!李卉面上表情“出卖”了佯装镇定的她——韩国商社那边的牛肉每月走陆路才能送过来一次,她好久没吃过做酱牛肉剩下的边角料做的牛肉丸了。 见她如此,公子幸并没即刻说话,而是喝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又道: “郑工极为体恤下情,特意向王上请了旨意,让年二十以下的水工每月能有五日假,每月还要选出各县表现优异者十人,奖以钱帛、布匹或是牛肉。” “郑工仁义,此举大善。”李卉由衷地夸了一句。 公子幸口中的“郑工”便是负责修渠的总指挥,秦王从韩国请来的郑国,也是名垂青史的“郑国渠”本尊。 公子幸今年十七,故而在休假之列,而那三十斤的牛肉,则是大哥全部把赏钱换成了牛肉,“阿嫂有孕,牛肉吃了好,吃了好啊。” 公子幸见她高兴,自己心中也畅快,又喝了一口茶,“这里还有县令的好意呢。” 原来是老太君因做主让县令夫人给她方便那一回,便写了封亲笔信过去,自然县令大人就知道了她家中的实际情况: “说是为体谅家中有产妇,丈夫却在外修河渠,非常之时更要照顾好家中妻儿,便又从自己得的赏中拿了一百钱出来,又多买了十斤肉一并给了大哥。” 啊,既如此,这三十斤牛肉,便当是多给阿嫂,做生意什么的,就都缓缓吧。 她不禁为方才自私的想法觉得有些汗颜——按前世的说法,阿嫂可是军嫂呢,克扣谁的,都不能克扣了本该属于阿嫂的福利啊! 夜色越来越深,阿侪怕是早已到了家中,而弄明白这一切的李卉,也有了困意。 “走吧,我送你回去。”公子幸说着又要把那三十斤牛肉扛肩上。 李卉见他一脸风尘倦怠,再联系方才的那句话,“你没回家便直接过来了?” 阿叔阿婶不会还在家中等着吧?这个时辰了! 公子幸简单地“嗯”了一声,像是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似的,“我提前了两日走,故而他们不知我今日到家。” 第43章 哦,那还好!这个时代的人,讲的都是孝道人伦,若是知道自家儿子为了追小女娘,无所不用其极,过了家门都不入,终归是不好。 “我爹娘也不是那种成日要把我守着的人,他们事事以我的心意为先。” “阿卉,你不必多虑。” 直男撩起人来,简直于无声处听惊雷啊。 李卉本是按照常理去思考的,结果在他看来,却是自己对他的“一往情深”。 还让她不要多虑,你才多虑,你全家都多虑! “走了,走了,太晚了。”李卉有些生气。 虽然公子幸并不知道她心中的这些小九九,却明显感觉到她在瞬时之间的“清徐地震”,便当她是累了困了,“好,走,我送你到家后,我再回。” 很快到了平安巷口,公子幸却道自己是男子,最好还是不要深夜到访,不然家中长辈误会了就不好。 “你替大哥送东西回来,我们家人都是心怀感激的,放心他们不会多想。” “若要说注意的话,为何你不说方才在食肆中你与我独处?” 言下之意,此刻来“假模假事”给谁看呢? 一股无名业火在胸中“腾”地起来,公子幸挺高大一人,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李卉便觉得心中无比畅快,等她这样发泄完,脸上就“多云转晴”了: “走吧,爹娘虽说要给我留门,但每日都是要等我回去了,他们才真的睡下。” 于是,公子幸又被热情接待了一回。 就连阿嫂都挺着个大肚子,从院中过来,见有那么多的牛肉,瞬间睡意全无。 爹娘一边说着感激的话,一边再三请他第二日到家中来吃饭。 李卉没好说他家都没回直接来找的自己,而是更加委婉地表达: “阿爹,阿娘,今日都这么晚了,阿幸他回去还得要一阵儿呢,明日定是要和他吃团圆饭的嘛,我们怎好夺人所爱呢?” “是了,是了”,阿爹老实巴交,“是该团聚,阿幸啊,多谢,真的多谢。” 阿娘便做主道:“不如大后天过来吃饭?前线辛苦,回来也一直赶路,还背着这么沉的东西,怎样都要来吃一顿饭的!” 公子幸看了一眼李卉,见后者轻轻点头,他也就答应来下来。 却见公子幸又从行囊里掏出个包袱来,“这是晚辈在路上买的些冬果梨,仓促之间登门拜访,还望见谅。” 于是又是一堆爹娘说的感谢,公子幸又连忙推辞的话。 李卉只觉得有些脑仁儿疼,怎么去修了个河渠,还把自己修墨迹了? 方才大家都在屋内时,为何不拿?如今都要走了,却又整这么一出? “方才我只惦记着大哥托我带的牛肉了,未曾想起来……” 很显然作为过来人的阿嫂,自然知道,最后这句话是对着一脸郁闷的卉妹说的。 连第二日晨起,都心情大好地,不忘打趣: “要我看嘛,这个妹婿不错的很呢,事事都报备,件件有回音……” 阿嫂一向都打趣她,李卉倒是没有深究,而是对着那人买来的冬果梨出神—— 天气冷了,食肆中的柠檬水早就不上了。天气冷,喝凉的伤胃不说,煮热的吧,又更加发酸,于是自打进了十月,肆中便没了佐餐的饮子,但若是做成热的呢? 大后日,家中摆宴以谢公子幸。 这回李卉也拿出了自己的回礼——冬果梨汤。 说是汤,也很简单,就是将冬果梨,切成小块,然后加了些梅子酱来熬。 就图个酸甜可口,大冬日的喝了暖心又暖胃啊。 果然,这款新的饮品又得到了一致的好评。 “我还是像从前那般,每日过来帮你吧?” 家宴后,公子幸帮她把煮好的一大锅冬果梨汤,搬上牛车,到了食肆。 李卉想起了阿嫂的种种打趣,便道:“不了,你难得回来,就还是在家中多陪陪阿叔阿婶吧,那日你见的那个小童,便是我新请的小伙计……” “你是不需要我了吗?”公子幸在离开之前幽幽道。 “……”李卉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了一种错觉,“没有,只是真的觉得你难得回一趟,还是多陪陪爹娘吧!” 正当她想要把车轱辘话再说一遍时,阿侪和韩熙的同时出现,解救了她。 她赶忙把新品冬果梨汤舀了两碗来。 那韩熙道自己正是见着她搬了个大木桶进食肆,想着定是有什么新的吃食。 那阿侪呢,则是也如往常一般提着鸡脚鸭脚进门。 韩熙是只想吃点新的,为猎奇;阿侪则是赶了一路,真的口渴;于是两人都端起手中那碗梨汤,一饮而尽。 “好喝,好喝!一点也不挂喉,还回味甘甜。”韩熙的话文雅。 “好喝,好喝!卉姐姐,我可以再喝一碗嘛?”阿侪的话童真稚嫩。 但不可否认,他们说的,都是好话。 不仅如此,韩熙还让她按照商社的规模,每日送两木桶的量过去。 李卉却觉得这个冬果梨汤熬起来方便,商社那边完全可以请了厨娘自己来熬。 也就是完全没必要费这个钱,一桶二十斤,一斤就算七八钱,也要近两百钱呢。 “你们王上都可以用我们韩国的郑国来修渠,我还请不动你做这个冬果梨 汤啊?” 韩熙笑谈着道出自己的真实原因—— “如今秦国礼遇我们,我自然也要投桃报李嘛,再说了,谁让你隔一段时间便能推陈出新?你这个小女娘的厨艺,是绝对没错的。这样吧,等后续河渠修成后,咱们再谈更深远的合作。如何?” 李卉点头,她知道商人逐利,这是本性。 现在举国上下都在观望这条水渠能否修成,成了自然皆大欢喜,但若是不成,那这些商人便可能无法承受帝王之怒,只能关张走人。 弄懂了韩熙真正的担忧之处,李卉就不得不用到前世这个金手指了—— 郑国渠在历史上的地位跟都江堰一样齐名,连郑国的家人都被接来了秦国呢! “韩主事放心,我们一定能够长期合作的。” “借你吉言喽!” 眼看韩熙潇洒离去的背影,李卉就觉得自己不怎么潇洒了—— 每日都要两桶,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的冬果梨呀? 于是公子幸便见到了这回他回来以后,她最热烈殷勤的目光: “阿幸,你这些冬果梨都是在哪买的?可以带我同去吗?” “看来,她还是需要我的。” 公子幸这样想着,内心终于有了一丝不着痕迹的窃喜。 假期只有五日,一来一回便要用掉两天,中间便只剩下三天。 这三天里,公子幸除了每日的朝食和暮食是和爹娘一起吃的之外,每天还多加了一顿夜宵。当然,吃夜宵的地方,就是在食肆里。 刚开始她还有点顾虑,但公子幸却说,是爹娘的意思: “我不常回来,但他们总归……是想要早点让我娶媳妇……” 李卉:“你说什么呢?” 不过最重要的事情她没有忘。 离家之前的最后一天,冬果梨的长期供应商终于被她找了出来。 幸而公子幸是在进了平安县治所之后买的冬果梨,所以也不至于太过于奔波。 他们俩租坐的牛车,一路往公子幸回来的路上走,就在平安县与其他县交界的一处农家小院里,找到了成片的冬果梨树林。 “老丈,这冬果梨怎么卖?” 李卉三言两语就直奔主题,说自己在长宁街上开了间食肆,想买这冬果梨做汤水喝。那老丈也爽快,就说这梨树苗是六七年前偶然一次去西山打猎时找到的。当时便移栽了回来,三年便挂了果,如今已是第二茬。 老丈乐呵呵的,谈笑间便与她说定—— “我也是从山林间移栽下来的,每次都吃不赢,不是烂在地里就是喂猪,前几日这位公子买了十来斤,我还当你们买回去偶然吃个新鲜,没想到冬果梨还能做汤喝。我只当……接了个善缘,今年的冬果梨约莫还有两三百斤的样子,你们看着给吧。” 他的意思李卉听得明白, “老丈,说了这会儿话,口渴了吧?来尝尝用您的冬果梨做的梨汤。” 那老丈欣然应允,果真喝了,还当着公子幸的面夸她: “我说这位公子啊,你可是娶了位好娘子啊!头脑活泛,又勤恳谦虚,真好啊!” 好的,本来对这老丈印象不错,结果没想到也是个惯会拉郎配的。 李卉正琢磨着,却见公子幸倒是受用,也不辩解,而是看了她一眼就直接进入了下一个话题:“那……我们明人也不说暗话,老丈直说多少钱一斤肯卖?我们是长期供应,定不会短了您的。” “哈哈……我方才已经说了,你们看着给,这绝不会有假。” 第44章 顿了顿,那老丈又道,“依你这般形状,今日又特地带了你家小娘子前来,莫非是做不了家里的主?” 第36章 牛肉锅盔民以食为天,古人诚不欺我…… 这下连公子幸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了,他只好摸了摸鼻头,讪讪地退到一边,李卉便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老丈说哪里的话,不过是我家阿郎时常不在家中,我迫于无奈才支应家中大小事宜……依我看,不若四钱一斤,您老每日送五十斤过来长宁街夜市,到卉娘食肆,可好?” 那老丈本就可惜自家掉在地上的那些冬果梨,如今不仅有了销路,还是个长线主顾,就高兴,最后还自己降了价,每斤只按三钱五来算,如此一来便宾主尽欢。 李卉算过,每日韩国商社那边,虽然是四大木桶的量,但差不多只需要用到三十斤的梨,自家食肆中也最多用二十斤。做多了吃不完,第二日不新鲜,所以宁少勿多。这是一路在牛车上她脑子里盘算出来的定量。 谈好了之后,李卉便按十日一结的定例写进了契书,当即给了那老丈一千五百钱。月中的另外两次就后头第十一日和第二十一日时再结钱。 这样更是两下方便。 公子幸见她也没有定一半付一半,而是爽快地给了全部的钱,就有些不解: “若是卖不出去怎么办?钱不就赔进去了吗?” 李卉暗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 回程的牛车上,她掰开了揉碎了讲了她的经营理念。 “因有韩国商社的大主顾在,只要在这里打开了销路,就不愁没有别的商社……” 意思就是,长宁街上各国商社云集,现在又是冬日,正是需要暖汤的时候。 “自己的食肆中,反倒就细水长流些好,省得树大招风,惹人嫉妒,我虽是个女娘,自认为才情并不输任何男子,但力气终归有所不逮,还是自保为上……” 听她说完这席话,不知怎的,公子幸就一直想起方才那老丈夸她的那番话。 “也是,反正是你自己的食肆,总归是你自己做主的好。” 前世她看过一本市场营销类的书,说但凡是开得下去的商铺,总归是赚的。 不管是大赚还是小赚,李卉便想从这“小赚”上慢慢图谋,总有一日会做大做强。 公子幸很是高兴,在再次出发前,爹娘又请他到家中来做客的饭桌上。 席间听爹娘自豪地提起冬果梨汤来,还说了一些感谢他的话。 他的嘴角再也压不住: “到底是卉娘子才华卓然,能想到如此长远的地步。我不过是带了些冬果梨来当伴手礼,卉娘子的一双巧手还让它摇身一变,成了食肆中的冬季新品。也许等着河渠修成那日,我和大哥回来时,食肆又会大变样了。” 被人夸当然是高兴的,当着家人长辈的面,她只能缄默不言,连说了好几声“哪里哪里。” 当然,这一次公子幸走时,又是又吃又拿,其中有带给大哥的一份,便自然有给他的一份。 而公子幸的父母也是个懂得起的,因见自家儿子与卉娘子两家交好,也送了不少的鸡蛋过来。家中吃不完,便全都做成了卤蛋,食客们很是喜欢。 公子幸走了,冬天的寒风也更加凛冽,但李卉却从全家人的脸上看到了期待。 立了冬,冬日很快便会过去,春天便不远了,离河渠修成,大哥回来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等把大哥的事情忙完,李卉便只剩下食肆和大嫂需要照顾。 冬果梨汤卖得好,食肆又有阿侪帮衬,李卉的脑袋便又闲不住,开始琢磨新菜。 有熟客常来,总说起她之前摆小摊时做的肉夹馍,可如今肉夹馍的方子是卖给了吴记食肆那边,按照约定,她不能再在食肆中售卖。 那要留住这波客人的味蕾,要做点什么呢? 李卉搜肠刮肚地想了几日。 还是那日临别席上公子幸的一番话又一次让她碰撞出了火花: “河渠工地上每天几车几车的牛肉锅盔消耗,味道很好,修渠的人很是爱吃。” 锅盔?若是她没有理解错,便是她前世去川西的一些古镇上玩耍时,和了肉的面饼做成圆弧形状,然后放到油锅里烤。 烤熟 的锅盔,表面泛着油光,一口咬下去,酥脆的表皮和椒香的肉味,很上头。 说干就干,大哥带回来的三十斤牛肉还剩不少呢。 当然,她是先去征求了阿嫂的意见,没想到阿嫂甚至连一斤都不想留,全部让她拿去做锅盔卖。 “自家人不说这些,自打怀了小福娃,我跟着你吃了不少好东西,营养早就够了,而且你做了新吃食,几时短了我的?” 这话倒是不假,李卉便也不扭捏,便开始琢磨起牛肉锅盔来。 做起来不难,让食客们作难的却是每日只卖十个。 若是到了的时候,卖完了,就得再等第二天。 一个人最多买两张饼,主打的就是一个饥饿营销。 不用说,这也是李卉从前世自己的记忆中,搜刮出来的好点子。 不仅如此,她还让阿侪每日闲下来的时候,就嚼着锅盔去长宁街上逛。 “这是前线修河渠的人们才吃得上的牛肉锅盔哦,快来尝尝吧!” 街上逛街的小孩子也多,阿侪人小又机灵,跟滑溜的泥鳅似的,很快便和那些小孩子打成一片。一来二去的便把他们的大人都拉了过来买。 安县里有很多人的家人都在河渠上,不能去的人就听他们吃得好,心中也有很大的安慰。然后见自己身边又吃得到,就算价格稍微贵一点,他们也愿意掏钱。 “一个锅盔七钱,一杯冬果梨汤六钱,刚好一口锅盔一口汤,岂不美哉!” 李卉听食客们如此说,心中自然很是高兴:“你们美了,我的钱包就更美啦!” 当然她做生意为了万无一失,虽然自家食肆被允许售卖牛肉制品,甚至是和前世一样的,有了县令的那张文书,就相当于是“安县牛肉指定售卖商”。 可她还是在食肆中注明了牛肉的来历,还有售卖的价钱——若是不明码标价,就会被举报罚钱,还不少呢,视情节轻重,都要八百钱起。 县令家的小公子也过来逛了夜市。 本还想嘴馋,吃大麦米花,结果听说因为天冷大麦米花不做了就嘴巴撅的老高,李卉见状便赶紧把新做的牛肉锅盔给他尝了一个。 “小孩子还在长牙呢,这个烤得久一点,更软一点,尝尝看。” 当然若是那牙口好的,喜欢有嚼劲的,李卉便会因人而异地推荐硬的给他们吃。 那小公子吃得眉开眼笑,“果然好吃,我家祖母定然也喜欢,再给我来几个吧。” 李卉便将一人只能买两张饼的规定跟他说了,小公子却也是个守规矩的,只再拿了一个走,并道:“那好的,多谢卉姐姐,明日我早些过来排队就是了。” 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有一些家中同样也死了耕牛的,他们把牛角、牛皮等可以制作军用物资的部分上交官府后,也眼巴巴地拿了牛肉过来。 他们一同拿来的还有盖有司农监官印的官府文书,相当于是给自家的牛“背书”。 如此证明了“牛身清白”后,李卉倒是也收了几家的肉,不然大哥带回来的那些肉,做不了几日生意就会没有的。 这也是牛肉锅盔一直细水长流地卖到了冬至前后的原因。 真是民以食为天,无论上头什么政策,都阻挡不了人们爱吃的心啊。 第37章 冬至吃狗肉吃了狗肉汤,身体暖洋洋…… 冬至是一年中的大日子。 铺子里也歇业了三日,这是她穿过来后的第一个大日子,虽然过不了多久就是过年,但她还是想提前轻松一下。 “自古便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阿侪,这是给你的红封,这段时日辛苦了。” 可阿侪却说自己喜欢呆在食肆中,每日有那么多好吃的可以吃,还可以见到那些食客们,边擦桌子都可以边听一嘴故事,多好的事儿啊。 他才不想放假,李卉却连轰带赶地把他放回了家: “你不歇着,我可要回去喽!” 如此折腾一番,那阿侪才哭唧唧地走了。 耳边清净后,也不着急赶路。 将食肆各处洒扫一遍之后,就落了锁,往家中慢慢走回去。 她往常都是要坐牛车或是驴车回去,今日反正无事,身上也利落清爽,慢慢走还更快呢。毕竟她有前世节假日各大路口堵成一片红海的经验嘛。 可她却不怎么记得,书中讲的,大秦如何过冬至。 不过这也难不倒她,反正别的都有爹娘操持,她呢,就只需要带张嘴去吃就好。 不过等她慢慢悠悠晃到家,却发现阿娘端出了一坛米酒来: “来,你从前最爱喝的这米酒,今年我特意做得多了点,快来尝尝!” 第45章 见阿娘如此热情地招呼,李卉安有不从? 可凑过去一看,心中却道:“这不就是醪糟嘛!” 原来古人千杯不醉是有道理的,酒的度数低啊。 她用木勺舀了一口来喝,入口温润,就跟前世外婆煮给她吃的醪糟汤圆一个味。 再一看,却是阿娘在灶上温热以后,再端给她喝的。 “小女娘不能喝太多冷的,乖乖喝热的啊!” 李卉吐了吐舌头,收起了前世自己想在大冬天里吃冰激凌的决心。 前世的记忆潮水一般涌来。她记得有一回去成都周边的简阳玩,恰逢冬至节气,就喝了当地著名的羊肉汤。 于是她就又想去买羊肉来煮汤吃——可阿爹却告诉她,一般人家吃狗肉就好。 是的,秦人的主要肉是来源有三种——狗肉,猪肉和鸡肉。 鸡肉现在倒是常吃,因为家中养鸡了嘛,鸡的队伍还在不断发展壮大中。 而猪肉,李卉一时忙忘了,家中后院里还少了一头猪呢!秦人的小康家庭就是前院有狗,后院有猪,再养几只鸡,如此努力致富,就是为了“奔小康”的啊!这猪肉必须尽快地安排上。 等阿爹说完,李卉担忧的目光便看向了在自己脚边蹭来蹭去的大黑: “阿爹啊,大黑到我们家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们也是看着它长大的是吧?再说了,这还是大哥的心头好,如果就这么把它宰了,大哥回来时候得有多伤心呐!” 大黑许是听懂了,嘴里也低声地呜咽着,就像一个即将被宰杀的羔羊。 “卉妹不要紧张”,阿嫂见她这急切的模样,赶紧出言相劝,“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杀掉自己的看家狗的,我们要吃的狗肉,是专门去狗屠夫那里买来的肉!” 听到这里,李卉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有区别的,那就好。 她俯下身来把大黑好好地安慰了一番,“别怕哦,大黑,我们不吃你。” 大黑像听懂了似的,声音也高亢起来,“汪汪汪”迎合着她,一狗一人倒也和谐。 大黑不会被杀,让李卉松了一口气,她才腾出空来想别的。 前世读到的书中,讲到樊哙就是狗屠夫,可见秦汉时,狗肉是很能登上台面的。 只是后来人们都倡导动物保护,便渐渐地不吃狗肉了。 “虽说明日才是冬至,但狗肉是要先去买的,走吧,阿卉,跟我一起去。” 这时期的每家人户几乎都是吃狗肉大户,所以每条巷子里都会有一到两家专门杀狗的屠夫。而好巧不巧,平安巷的这家“屠狗辈”,正好姓樊。 若是要从时间线上论的话,没准这人还是樊哙的老祖宗呢! 阿娘回过头,见她并没有跟上来,便停下来看她在干嘛。 却见她端着个空空的陶钵,哧哧地笑着,阿娘赶忙上前道:“阿卉,你怎么了?” 意思是,想到了什么事情,能让你端着个空碗就笑得如此沉迷。 李卉自己笑点低,可阿娘并不知道 啊。 不过除此而外,阿娘也没说什么别的,只让她快些跟上: “过节的时候,狗肉可紧俏了,去晚了的话,不知还有没有你爱吃的狗腿肉呢!” 好的,“狗腿肉”又戳到了李卉的笑点——“狗腿子”,她又在原地笑了一会儿,阿娘无奈,只好等她笑够了,母女俩这才继续往前走。 樊屠户家离得并不远,方才阿娘说去晚了没有狗腿肉的说法也是唬她的。 因为一进樊屠户家的院门,却听见一个粗犷的嗓音传来: “阿嫂快来,我攒了六个狗腿,做一顿狗肉煲,应是够了哈?” 这便是樊屠户了?李卉难以置信地抬头——她居然是位女子?! 未等她反应过来,阿娘便已道了谢也给了钱,便让李卉赶紧往前,将那每个约有大半斤的狗腿子捡了过来,放自家的陶盆里。 那樊屠户虽长得凶悍,却是个重视街坊情谊的。 看了一眼阿娘放在桌上的钱数,忙道:“一斤十钱,阿嫂多给了十个钱呢!” 李卉见阿娘的神情,知道她是故意的,“过了冬至就等着过年了,就当是给小娃娃们的红包吧!” 一路上,阿娘跟她提过,樊屠户家中有一儿一女,都未满十岁,就跟着她过活。 那时候她还认为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难免不如有娘尽心。可等她见了那俩孩子,却见他们衣衫齐整挺阔,一看就是为了过节新做的,日子自然过得不差。 再看那樊娘子脸上,除了杀狗宰肉时的凶悍,看向她时竟还多了几分母性的温和与柔情,李卉心中才升起的一丝同情便都荡然无存—— 虽说单亲妈妈过得不容易,但好歹是跟在亲娘身边,日子再艰苦也有盼头。 她不也是孤身一人穿到大秦了吗?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还不快来谢谢阿婆和阿姐?”樊娘子往后招手,那俩小童便走了过来,脆生生地道了谢。小的那个女娃娃,还给了阿卉一块饴糖。 李卉心中便更暖了些,只是她出门走得匆忙,便在离开之前承诺,让他们得了空就到自己家里去,“明日我做些辣条和大麦米花来,你们记得来吃哦!” 迎上俩小孩晶晶亮的目光,李卉便想起了小伙计阿侪,也行,再多做些,等食肆再营业时,就带过去给他嘛。 因李卉临走前给她家小孩的这个承诺,樊娘子又搭了半斤肉进来。 阿娘和她推辞不过,只好收了,回去的路上两人便商量,等回去做了狗肉煲,再端一盆过来嘛。 阿娘却摇了摇头:“樊娘子家本就是杀狗卖狗肉的,他们家吃的狗肉应该不少,依我看,除了辣条和大麦米花,这些都是能在食肆中买得到的,说不定他们家小孩儿也去食肆中买了吃,要是能再做些新鲜的吃食,送过去,岂不是两下便宜?” 这倒也是个办法。 李卉觉得阿娘真是会想法子,这不是变着法儿让她再想新的菜式来嘛! 不过,她还是打定主意,等吃了阿娘做的狗肉煲再想也不迟。 阿娘难得下厨,因是过节,便推了仁和布庄的几项单子,专门腾出时间来进厨房烧火炖狗肉。 李卉平日里在食肆中烟熏火燎惯了,现在乐得当个“甩手掌柜”,她只负责看和吃,阿娘的手艺娴熟了得—— 大火烧着那双耳深肚釜,那些生姜、大葱、花椒、黄豆酱等一样一样地放进水没过的狗肉里,炖得越久就越香。 还没到暮食的饭点儿,李卉就已经馋得喝了好几碗汤,真香啊! 不仅如此,冬天吃狗肉,吃了就浑身暖和,不怕冻,这对于有暖气的前世来说,也许吃不吃狗肉无所谓,都暖和;但在大秦,取暖全靠一身正气的时代,李卉恨不得将那一锅的狗肉汤都喝完,一锅的狗肉都吃完! “浑身暖是暖了,但耳朵始终露在外头的啊,不如我和面再做些饺子?” 尤其是那些爱在冰天雪地里玩耍的娃娃们来说,耳朵不生冻疮,怕是他们最大的心愿。可饺子是前世的叫法,这样一说,爹娘和阿嫂都不懂。 “跟肉夹馍差不多,就是和了面,加上馅儿,形状像人的耳朵,所以叫饺子。” 这样一解释,李卉自己也弄得稀里糊涂的,因为阿爹问她: “形状像耳朵?那不就是耳朵肉包嘛?” 于是阿爹凭着他那淳朴的劳动人民的智慧,就把家喻户晓的饺子,改了个说法。 改就改吧,反正她也是个意外的穿越者。 最早的饺子也要在东汉时期才会出现。被后世称为“医圣”的张仲景,将饺子皮里包上些药材,再添上些羊肉、胡椒等,吃了以后能让病人的耳朵不生冻疮。 倒是也和阿爹的想法不谋而合—— “那,我去宰只童子鸡,把肉剁碎了,包在面皮里,做一锅耳朵肉包来。” 李卉的养鸡事业倒是做得不错,基本上满足了阿嫂的整个孕期营养和随时想要打牙祭的需求。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阿爹把鸡收拾利落了,鸡肉也剁了,她还学了前世的法子,把两个鸡蛋也加了进来,一下子鸡肉团子就高大上起来。 而另一边,她擀皮,阿嫂和阿娘就帮着包。她不得不再一次感叹劳动人民的勤劳与智慧,她只示范了一次,她们便包得有模有样,有时候捏得还像个小福袋。 李卉见了便道:“也好也好,反正我们小福娃也要吃。” 谈笑间,狗肉煲出锅,耳朵肉包也好了,李卉紧锣密鼓地舀了一盆给屠户樊娘子家送去,回来时,手上又多了一个红包: “我坚决说不要,但樊娘子说不是给我的,她晓得我不会收。” 李卉把那个红包给了阿嫂,全家人自是明白是给谁的了。 阿嫂摸了摸她圆滚滚的肚子,感动地道: “小福娃呀,你还未出生,就有阿婆给你红包了哦,阿娘先替你攒着,等你出来了再给你哦。” 第46章 李卉“啊呜”一口,就把一块狗肉吃到嘴里,打趣阿嫂道: “是的,是的,有姑姑替你守着你阿娘呢,她绝对不会赖账。” “哈哈哈……” 冬至节,便就这样,在一盆热气腾腾的狗肉里,在那一锅耳朵肉包里,过去了。 不过李卉并没有打算量产耳朵肉包,因为她觉得把“饺子”换个说法,不是很顺口,所以拒绝了阿娘跟她提的要在食肆的菜单上加上这道耳朵肉包的提议。 “古人虽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但耳朵肉包做起来怪麻烦的,就不做了。” 大家见她这样坚持,也就不再说什么。 反正食肆是她在做主,怎么着都行。 第38章 吃杀猪菜吃席差点变相亲 冬至过后,天气越来越冷,猫冬便成了人们最重要的事。 忙碌了一整年,是该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啦。 人们的空闲时候一多,长宁街上的夜市就更热闹。 虽然闭市早,也丝毫不影响他们的消费。 卉娘食肆中还是主营烧烤、卤菜和锅盔,这几样都丰俭由人,再搭配起冬果梨汤,有汤有水有肉有菜,但凡是路过食肆的,就没有不买上一些堂食或带走的。 还有给韩国商社隔三差五的酱牛肉做着,其他散户们给食肆中供的牛肉,酱牛肉的生意也能一直做下去。 李卉现在已不像食肆刚开的那会儿,每天一睁眼就又要想着房租,现在虽然多了个阿侪,但每天的营业额已经绰绰有余,没有压力之后,松弛感上来,反而食肆更加蒸蒸日上。 她每天见阿侪乐呵呵的,阿侪看她也笑嘻嘻的,除了当下是高峰期,没法儿给阿侪和自己放假以外,就没有什么别的烦心之事了。 “估摸着,今年咱们都能过个好年。” 她这样跟阿侪说,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天到底是酬勤的啊。 不过,到了十一月底,当平安巷里四处飘着杀猪菜的香味时,李卉才惊觉这一年到底还是有了一件遗憾的事——怎么就没想起买一头猪呢? 这下,就吃不成自家的杀猪菜了! 她想起前世小时候,每到年底,她最期待的也是外婆家杀过年猪喊她回去吃席。 而到大秦的第一年,她竟百密一疏,忘记了在家里经济条件好了以后买头猪了! 不行,干脆现在就去问樊娘子有没有猪崽可以卖给她。 樊娘子却道:“眼下这个时节,你要买猪肉或许还有,但要买猪崽的话,确实没有了……一般都是开了春,才有得卖。” 后来见她一 脸沮丧地就要离开,樊娘子忙又加了一句:“不如这样,等回头二三月时,我给你留意着,家里母猪产了崽,就让阿青给你抱过来吧。” 阿青她见过的,是樊娘子家的小儿子,那身板那体格,敦实得跟一个小树桩一样,李卉这才放了心,展颜着道了谢,这才家去。 不过自家没养猪,不代表就没有杀猪菜吃啊。 几日后,阿侪家的那两个在前线修渠的哥哥也休假回来,他便告了假,还特意要请自己的东家去吃席。 李卉自然是不去的,因她事先就问过阿侪,家中可有平辈女娘或是女性长辈,阿侪的小脑袋瓜摇成了拨浪鼓:“阿娘在生我小妹的时候,一大一小都去了。” 快过年了,李卉也不想提及了这事,惹得小阿侪伤心,便做了些他爱吃的红柳烤肉,再拿了一坛子阿娘做的甜米酒,就当是赔礼。 第二日回来时,阿侪身上不再看到昨日提及离世阿娘和小妹的哀伤,而是说他大哥阿页做的杀猪菜有多好吃。 “呐,卉姐姐,这是我大哥做的血旺,你不信吃吃看。真的很好吃。” 血旺?就是前世各大川渝菜馆里都会有的那道招牌菜——毛血旺? 她将信将疑地坐下来,接过阿侪递过来的筷子,在阿侪无比期待的目光中,将一块半寸见方的血旺夹起来,喂进嘴里。 嗯,可以说是入口即化,酱料很足,口齿间又是一股新鲜猪肉该有的气息,不知如何形容,但吃下去就是觉得好吃,觉得开心高兴。要说不说“好吃”是刻在国人dna里头的呢,原来我那迷人的老祖宗,已然享受过这样的美味。 于是,她连吃了好几块,吃到停不下来的架势,到后来阿侪的眼睛都笑弯了: “卉姐姐,我大哥今年十七岁,他和你都喜欢做饭,我也都喜欢你们……” 李卉正要往嘴里再夹一块,结果听到这个话头,赶紧打住: “阿侪!不是你喜欢,就硬要把我们凑一起的!” “你这话是你大哥还是你阿爹让你来问的?” 她语气说的有些重,阿侪接下来的话便更加小心翼翼了: “没有没有,卉姐姐,我就是方才见你吃得香,刚好这道菜又是我大哥做的,我才问的你……你别怪我们阿哥,还有阿爹,他们都不知情……” 但阿侪其实也撒了个谎,因为吃杀猪菜时,阿爹和大哥的谈话他也挺了进去: “阿页啊,你也十七了,有没有你心仪的姑娘啊?阿爹替你去说和。” 大哥以修渠任务重为由,便推脱了: “等河渠修成,到时还请阿爹多费心,儿子也有这个意思,不过不能盲婚哑嫁,得吃到一起,聊到一起的人才行……不然还要耽误彼此一生……” 因为阿侪还小,大人说话便没有避讳他,而他自然就把“吃到一起”记在了心里。 这才有了上头那一幕。 不过李卉倒是没觉得那碗毛血旺不香,反而吃得更香了——虽然是个小毛孩儿替自家哥哥的“说媒”,但也证明自己是很优秀的,有人喜欢和欣赏,当然是件值得高兴的好事啊! 于是她道:“阿侪,无妨的,我也会做这毛血旺,回头有了猪血就做给你吃哦!” 听到她这样说后,阿侪也笑了,眼神也明媚清澈了不少:“好!谢谢卉姐姐!” 可她没想到,国人“见人就说媒”的基因也贯彻得无比彻底。 这又要从另一场杀过年猪的宴席说起。 这一次是在平安巷内。 正好是樊娘子自己杀猪自己煮菜来宴请宾客。道是平日里受到大伙儿关照很多,他们孤儿寡母才能在巷子里靠着杀猪这一项本事吃碗清静饭。 她给邻居们都发了帖子,吃席的前一天,又让自己的一双儿女——大女儿阿银小儿子阿青往巷子口的每家每户去跑了一趟,以示重视。 这下除了实在有事来不了的,大半个巷子的人都来了。 邻居们见了面自然要嘘寒问暖。 从今年的收成到准备三年抱几个的话题,无所不谈。 看到李卉跟在爹娘和阿嫂后头来时,便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她身上—— 先是说起之前她一病不起还多可惜,后来又说到现在好了,食肆也开起来了: “咦,我说阿卉她娘啊,现在怕是要开始说婆家了哦?” 阿娘在人群中间,见她神情多有不耐,便暗暗拉了拉她的手,而后笑道: “是啊,都吃十三岁的饭了,十四五岁就要差不多定下来了,还要各位叔伯婶子多帮忙看着,有合适的帮忙介绍介绍……” “现在可不能乱保媒拉纤呢,你家条件这样好了,卉娘又有厨艺在身,到时候肯定能找个条件很好的女婿吧!” 围观的人还在说着什么,李卉却无心听下去。 她见阿嫂一个人在院中水榭边,便要过去将她拉回来: “这样冷的天,阿嫂站这里做什么?” “我只是想起当年我也才十四岁时,便有人将你阿兄说到了我爹娘跟前,几年过去,这才有了小福娃……” 李卉见她转过来拉着她的手,便知道她还有没说出来的话,于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说完:“其实你有时候也不要太过于执着,顺其自然怕是对自己要更好一些。” 李卉心下一热,一为阿嫂的通透,二为阿嫂对她的真心。 换做原身,阿嫂是定然不会跟她说这些的。 这些时日以来,姑嫂二人的关系越来越好,阿嫂才肯跟她交心的: “你无心听那些人说,是不是心中在想着那个公子幸?” 见她扭捏不搭话,阿嫂却兀自一人继续输出: “瞧你不说话,是不是就是默认啦?我们大秦的儿女,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且点头或摇头,让阿嫂知道你的一个准话,可好?” 末了,她还将娘家那边来信的事,也跟李卉说了,说是娘家子侄中也有几个适龄的,听她写信回去说起小姑子开食肆的事儿,其后便多次过来询问她是否在相看人家,这是想要和她亲上加亲呢。 她也是见过几次卉妹和那位公子幸的眉眼高低,便就把娘家那边先按下不提,特意要问了卉妹心意才能进行下一步嘛。 阿嫂肚子越来越大了,还有一两个月就要临盆,李卉怕她站累了,就扶着她坐下:“多谢阿嫂与我说这么多,方才我也想了很久,我……确实有心悦之人了!” 第47章 说着她又将阿侪替他阿哥说媒的事,说与阿嫂听;阿嫂却一个劲地问: “是不是公子幸?” “正是!” 答完后头那两个字,李卉便不想再提及这个话题。 少女的羞赧很容易在脸上被发现,阿嫂便道:“早说嘛,我也不会这么大周折。” 这件大事定后,阿嫂便觉得困意来袭,也不想听她说起此刻后院厨房外的院子里杀猪的形状,叫李卉扶着进了自家院子,准备睡上一觉,再起来吃暮食也不迟。 她安顿好大嫂,便又来樊娘子院中,问她要了一块猪肝。 等一罐猪肝粥上桌时,后厨的几个帮厨的大娘都想要来尝尝。 猪肝粥补铁的,孕妇后期容易缺铁性平血嘛,这是她在前世网上当网虫时,刷到的知识,如今做给阿嫂吃,正是对症。 便又有人来问她阿娘: “你家小娘子厨艺是真好,可有真心相看呀?我这里 倒是……” 未等阿娘回答,也不等那人说完,李卉便无比清晰地道: “多谢阿婆费心,只是,卉娘确有了心悦之人……” 第39章 熏腊肉烘香肠也算是“大户人家”啦!…… 时间一晃就到了腊月中,家家户户都准备着过新年。 下了一场又一场的大雪,地里的庄稼都颗粒归了仓,全家人几乎是足不出户了,但阿娘却是最忙的一个。 仁和布庄那边,因为年节下,送来了好多的订单,有做麻鞋的,还有做各种绣工成衣的,但阿娘觉得自己的工作很有价值,李卉不去食肆时,也会过来帮忙。 有时候,她还将阿娘的织物带到食肆里,专门让阿侪送一趟。 要过年了,说是布庄里头人手紧,便不再派人上门来取货。 阿爹在家中呆了几天,却直说自己闲不住。 大风雪天的,庄户各地了无人迹,可阿爹却说这时候最好逮兔子,若往雪地里撒上一把大麦,再一竹筐下去,就可能有几只鸟雀。 李卉只觉得外头冷,食肆那边都是能不去就不去,现在万事都有阿侪。 而且自己还给他涨了工钱,从原来的一百钱涨到了一百三十钱,他便乐得把食肆当家一般看顾着。反正卤菜那些“过经过脉”的秘方,他阿卉姐姐真是一点都不藏私地教给了他。 再说了,如今阿嫂的身子越来越重,雪天路滑的,万一有个闪失,大哥回来不得活劈了她啊! 幸好如今阿嫂有了自己要忙碌的事情,那就是李卉在做专门给她吃的饭食时,会再单独再做一份,阿嫂便专门在旁边给她打下手。 有了事情做,最主要的是有钱赚,人便有了主心骨,吃和动的问题都完美解决。 每日下午她会自己过去一趟食肆,翻一翻他用结绳记事的土办法做的记账本。 自己这个做老板的,则会边看边问,顺道看看前一日的经营状况。 只要不出什么大的纰漏,她都能撒开手去让阿侪自由发挥。 阿爹则不会像她这样头脑活泛。 但慢慢地李卉也学会了接受,因为从前世现代人的观点来看,在这个家里,阿爹除了侍弄田地和去西山打猎,家中东西坏了就修补修补,再找不出为家贡献的价值,所以他想要出去,哪怕是一天下来仨瓜俩枣,也认为这一天没有虚度。 “哎,谁让大秦是个拒绝躺平的时代呢?” 阿爹每天在外头受冻,阿娘便给他用忙活完后订单里剩下的麻线,做了双麻鞋。 当然也不会太暖和,还是怪冬天太冷了,可棉花最早出现,也要最早在汉代时候的西域,现在要想保暖,便只能是往麻鞋里塞谷草。 可到底是新鞋,不管是舒适度还是保暖性都比旧鞋强太多。 当然,阿娘也给她们每人都做了一双,道是“过年都要穿新衣新鞋”。 自己家人脚的尺码,阿娘记得门儿清这倒是没啥,李卉奇怪的是,为何公子幸的脚码阿娘也记得? “那你就小瞧你阿娘了,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啦?” 是的,阿娘的专业毋庸置疑。 现在全家人都知道了她的心思,一开始还担心她剃头挑子一头热,但又觉得公子幸之前总是三番几次往家中跑得热络,再听她自己的“再三保证”,也间接地知晓了公子幸的心意,这才有了阿娘给他做鞋的主意。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他时常帮忙来回运送东西,一双小小的鞋子便全做谢礼。 如今县里每月还专门有人上门来组织闲在家中的妇孺,帮着做些麻布衣裳和鞋履,一并送到前线工地上,以作劳军之意。 阿嫂和阿娘也帮着做了些,给大哥和公子幸的,则是在定量之后的例外,但写好姓名之后,县里也是会一并收走派送,便不要他们再另外花钱。 李卉来大秦后,便对前世史学家冠之以“秦”前头的“暴”字有了切身不同的体会。 民生这块,秦始皇还是做得很好,大概“横征暴敛”是专指秦二世胡亥的时候吧。 如今的治下,还是颇为清明的。 这边是自家做鞋子给公子幸当谢礼,但不久后,那每日都吃李卉做的菜的怀孕小娘子,竟也给李卉她们送来了谢礼。 来人是那小娘子身边的丫鬟,趁着来食肆里拿今日餐食的功夫,手脚极为麻利地将一个沉沉的包袱从肩上搁下来,放在那空空的食案上。 正好李卉在教阿侪记账,见来了人,他俩便停下手中的活计,看向那个包袱。 “这是我家小夫人让我一定要给您们送来,是一些小娃娃穿的肚兜并鞋袜之类。” 丫鬟说着不要嫌弃,实则李卉却因这份尊重而莫名感动。 更让她和阿侪开心的是,她直接再往后预定了两个月的,“我们小夫人说了,她很喜欢小娘子您做的餐食,最近腰身都胖了些,所以想小娃娃出生后也能接着吃。” 李卉当然愿意,她只是没想到还能开发前世的月子餐服务。 回到家中跟阿嫂一讲,再把那小夫人送的礼物拿出来,阿嫂就更高兴了: “那行,后头我们做腊肉香肠时,也给他们家送一份,礼尚往来嘛。” 洒扫除尘后,全家便总动员,开始忙活熏腊肉和烘香肠。 阿爹不再去地里,而是去了趟西山,砍了很多松柏的枝桠,这是应李卉的要求去砍的。之前他们常做的是风干系列,就是把肉码上酱,然后挂在廊下吹干就好。 但是因为她有前世做美食博主的经验,知道在前世川渝一带,人们都是燃烧松柏的树枝来烘烤肉条,这样肉就有了松柏的清香味。 天气冷,后厨却因这个“烤炉”而温暖无比,全家人都聚在一起闲聊。 阿娘说,“怎么这么香?不会烤糊了吧?” “肯定没烤糊啊”,李卉接话,“要是烤糊了,就是一股焦臭味啦!” 阿嫂也担心,但又有些期待,“我看那肠衣上都出了水,烤干了会不会裂开啊?” 李卉当然不会让它变成一坨裂开后的烂肉,她掌握着火候,不定时地翻面。 “要是这时有土豆和红薯就好了,往底下的灰堆里埋上几个,简直不要太舒服。” 李卉边扒拉着火堆,一边出神地想。 但这个美好的想象,却被阿爹铲过来的一铲子松柏树枝,投入火中,将它扑灭。 李卉看了一眼勤劳的阿爹——他不说话,只憨厚地笑笑,就再去劈柴。 嗯,倒是也挺好。 夜里烘烤还是怕有火灾隐患,主要还是白日里她和阿嫂守着烤。 就这样五个日夜过去,她总共烤了两三炉子,一批一批地换着烤,总算烤好了。 香肠腊肉熏好以后,还是要挂着吹起来,将表面的湿气吹干,这样才能不发霉。但这又跟纯风干的不同,松柏的香味鞭辟入里,早已和肉香味融为一体,香! 阿爹帮她在后厨的房梁上自东向西挂了一根拇指粗的麻绳,就是为了挂肉。 每一块腊肉顶上都有一个用刀割开的肉皮口子,方便让谷草穿过去,再把它们系在麻绳上,才算齐活。 后厨挂不下了,阿爹又搓了根麻绳,让她把肉们挂在正堂花厅前的窗户下。 当慢慢挂上去的那一刻,李卉竟然找到了一种“前世大户人家”的错觉。 但不曾想,费劲巴拉做了这么多,最后剩下自己吃的反而没多少。 更多是拿去送人了—— 年节下,谁让我大中华历来是个人情社会呢? 除了小夫人那里,她给来这大半年却有交情的人都送了一小块腊肉和两节香肠。 “送这么些,能拿出手吗?”阿嫂看着那块巴掌大小见方的小腊肉,陷入了沉思。 “无妨的,多少就是个心意,再说了,咱们不是没杀猪嘛,等明年养了猪我们再多做些就是了,重要的就是心意和口味的特别,数量倒在其次。” 第48章 听她这样说,阿嫂略微放了下心。 李卉把烘好的腊肉香肠分装成了十来份,送给了梁记粥铺的梁老板、吴家食肆的少东家、公子幸的爹娘,县令的老夫人还有司农监和那个小吏,以及临娘和荇娘,还有屠狗家的樊娘子。 给荇娘的还是双份,其中一份便是让她回去带给她家嫂子的。 因她嫂子家中还有个小奶娃娃,便又做了些零嘴,还有阿嫂做的一顶帽儿和几双鞋袜,是为了感激她,若没有她,便没有她的这间食肆。 最后一份自然是给阿侪的,她知晓阿侪喜欢吃腊肠,还专门问了他的意见,又多拿了两节腊肠给他,阿侪又觉得他的卉姐姐待他与别人不同,后背又骄傲地挺直起来:“我就知道,卉姐姐对我是最好的了!” 人情往来,讲究的就是个你来我往。 李卉这边送了出去,没过几天便又同样收回来了近十份的年礼,有小奶娃的肚兜围兜,有吴家酒肆的招牌菜酒糟鱼,还有梁记粥铺新上架的粥品……不一而足。 其中最为显贵的,还要数县令老夫人送的一对儿平安锁,阿嫂摸索着在手里赞不绝口,纷纷感叹道,往年只自家关起门来多做几个菜就算过年了,哪知今年连收礼都收不完呢! “是啊,日子好起来啦,咱们的小福娃往后都不会吃苦啦!”阿娘说着还抹了两滴泪,“这一切都是阿卉,从小吃摊到现在的食肆,咱们家才会这样丰衣足食呢!” 作为大功臣的李卉,看到自己的付出被肯定被认可,也很高兴: “阿嫂阿娘放心,只要咱们一家和和美美,往后的日子还会比现在更好的!” 第40章 社火新年开开心心过大年喽! 但高兴之余又有些意料之中的遗憾,那就是大哥这个年照例不在家中过。 他写的信又到了,跟着邮差送的信一起到的,还有他这几个月的一些各类赏赐。 信中写得明白: “前线赶工期,阿桁不能归家。现寄三百钱,以做过年之资。愿家人喜乐长宁。” 有了这笔钱,再加上食肆开业五个月来,盘完账后交完房租,清查了各类损耗后,再给了食肆小伙计阿侪的红包后,总共就还剩下八千五百钱。 她按照之前的比例给了爹娘和阿嫂分成后,剩下的四千五百钱就全是她的了。 年终分红,是对她们辛劳的最好褒奖。 李卉把属于她那部分钱里的五百钱零头拿了出来,阔气地往桌上一扔: “今年咱们一定要好好过个年。” “哈哈,就听小掌柜的。”阿娘瞅着她,打心眼里高兴—— 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女儿脱胎换骨更好,自然就什么都依着她。 可阿嫂也有自己的章法,她坚决不肯独吞大哥寄回来的三百钱,坚持要三方各一百钱,最后见公婆和小姑都不肯,便又搬出了这回送年礼——卉妹专门替她去了一趟娘家,送去了三四块腊肉和十多节香肠——的事情摊开来说: “爹娘和卉妹若是不收,就见外了,若如此,往后那节礼便就不要送了。” 阿嫂的佯装生气,李卉读懂了,便道: “如此也好,左右咱们亲亲热热的一家人,六百钱足够过个好年,收!” 说着她便率先将那一百钱收下,结果她还没放进口袋,阿娘也拿出来了两百钱: “既然说是要不分彼此,这边我也拿出些来,凑够八百钱,也是吉利数。” 阿娘赶工眼睛都熬红了,总算在年前赶完了仁和布庄的最后一个订单,得到了这一阵辛苦忙活的酬劳四百钱,这便是拿出来了一半。 但因为阿嫂给的一百,所以他们的体己钱就还有三百,李卉一算想着也还行,便没有扫兴,而是装作财迷的样子将那八百钱全都囊进自己怀中: “也好也好,那就全部交给我来打理年夜饭,保证让各位客官吃得开心畅快!” 话虽如此说,李卉却转身走进了屠户樊娘子院中。 “樊阿嫂,近日可有猪下了崽?我想买上一头。” 当然,她也不只是为了买猪,她还花了近八十钱,从樊娘子这里提走了八斤肉,全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这是她预备着做脆皮烤五花的。 而樊娘子则亲自帮她抱着一头小猪崽,一路跟着她进了自家后院。 路上她便一路在叮嘱着养猪的注意事项,李卉答得倒是爽快,心中却只想着,现在好了,过年期间吃不完的东西,终于有了去处。 于是她道,“樊阿嫂放心,我花了大价钱买的,一定好好给它喂明白了。” 嗯,她买这头猪崽,花了整整一百文。 有道是“有钱不买腊月货”,可谁让她李卉如今有了小钱,不怎么在乎这个,而且早买就早养大,道理是一样的,也就没那么多的计较了。 有钱怎么都好过年,这个年她们确实过得很好。 喝了先前娘做的米酒,吃了自己做的腊肉香肠,还关起门来自己用卤肉汤汁做了几个肉夹馍——因和吴家酒肆的合约关系,她不能再在食肆中售卖肉夹馍,但自己做了自家人吃,只要不在市面上流通,便无妨。 除夕夜时,一家人围着那个烤炉,边烤边吃,耳边是爆竹声,面前是灯火可亲,李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触手可及的活着。 热热闹闹地吃完,平安巷外头已热闹起来,阿嫂如今身子不便,爹娘又想早些睡觉,李卉便牵着大黑,戴了面具,独自出来逛。 如果说在屋里听到的那些欢呼声只是小小一隅,那么此刻走到欢乐人群中的李卉则是如鱼入海,让她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大黑则比她更加兴奋,一路狂吠到吓到了好几个提着灯笼跑的小娃娃,还是她买了饴糖果子又是擦鼻子又是给人爹娘赔礼道歉,才得以全身而退。 可没过一会儿,大黑却又对着不远处的人群“汪汪汪”地叫将起来。李卉忙把它往后一拉,作势训道:“幸好离众人远些,不然伤了人,他们要把你杀了做狗肉煲吃,我绝不拦着!” 大黑才“呜呜呜”地一脸委屈加害怕地噤了声。 可没过多久,它又叫了起来,李卉刚要骂它“不知好歹”时,却见前面的人群中依稀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因为离得远,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可大黑还一个劲儿地叫,如果不是她拉着,估计都要冲到跟前去认主。 对,认主?!莫非那人可能是它认识的?! 大哥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是公子幸了! 别忘了,大黑就是从公子幸家一路抱过来,养了大半年才成了现在的模样的。 这下她也不责怪大黑了,而是也尽力往前够一够,想把前头那道身影看得更真切一些。可前头人影绰绰,仅凭一道身影实在难以辨认,她也就只好作罢。 而大黑已安静了下来,李卉便只有带着它继续走。 心中的小九九却跟那井镇柠檬水一般,酸酸瑟瑟地冒着小气泡: “不可能是公子幸吧?要不然他在大街上看到我,怎会不上前来打招呼呢?” “如果是,却不上前来打招呼,果真是距离产生美吗?” 李卉已在心中接受了这个预定,并狠狠地往后淬了一口,果然男的都是大猪蹄子,这才多久啊,就要跟我保持距离了?!哼! 不过这些事情还是不足以影响她的心情,李卉去各种小吃摊前漫逛,吃了一大堆,也买了一大堆,觉得逛街还是比寻思男人香多了—— 哼,管他呢,今天是除夕夜,还是先逛吃逛吃要紧。 这是她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受古代人的新年。 热闹的街巷,开心的笑脸,都让她感到放松和开心。 种花家朴实的基因让她更喜欢现在的过年,跟前世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不同,这里的过年更古朴,更有年味。 县令也在河渠工地上,所以她出门之前阿娘便说让她早些归家,是听不到县令的讲话的——这大概就相当于前世某些知名度高的报刊杂志发的新年贺词吧? 听不到还好些,大家都是升斗小民,自然也不大关心这些。 只一路上“河渠何时竣工”成了她听到的,人们热议的话题。 她很想跑过去告诉她们,“不远了,应就是开春后。” 可她怕人说她是异类,便就闭了嘴。 可很显然,河渠修建是举国大事,黄口小儿口中都在说着它的事情,足可见 人们对它的期待之高。说不定,河渠修成后,他们的王上一高兴,一道王书又能减免一些赋税呢! “新年到了,河渠也要修成啦,真是越来越好的日子啊!”李卉一改方才因那一道身影所引发的愁闷,真心实意地替大秦民众们高兴。 而她也不再生那无明业火的气,毕竟只有前线人员们奋力修渠,她们才能在后方如此热闹和欢乐嘛!所以她认为方才就是大黑眼花了,大哥都还在河渠呢,他才回来过不久,如何会这么快就回来?就是他想,县令老人家他也不会同意呀。 第49章 而对他们平安巷的小家而言,开春种麦这个时间是团聚的时间,那时候小福娃出生了,大哥也回来了,多好啊。 吃了一路,逛了一路,回去直接倒头就睡。 第二日醒来时才发现了枕头底下的两个红包。 是爹娘的和阿嫂的,前者要重一些,后者稍轻,这是长者赐,不能辞,她的心里早已被这份情谊,装得满满当当。 而她只顾着贪玩,小福娃的红包准备好了却还没给呢,此时已经夜深,爹娘和阿嫂都各自歇下,还是等明日吧。 正月初一时,王书果然如约而至。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王书”是他们离天子最近的地方。 他们虽不识字,但却也听得懂,他们的王上是在祝福他们新的一年平安顺遂。 谁不爱听吉祥话呢? 正月里的每一天,都是这般的暖意融融。 第41章 挖野菜&折耳根瘸着腿也要帮着送外卖…… 过了正月,日子便渐渐从风雪里苏醒,已露早春鹅黄。 食肆是正月十五后才开始营业。 秦朝还没有元宵节这个概念,最早的元宵节也要追溯到汉代以后,据说是因为汉朝皇帝为了庆贺终结“诸吕之乱”而设。 但因为前世人们大多都是正月初七就该上班的上班,很少能有正月十五才上班的神仙公司,就算是她们有寒暑假的,也都会在正月初七以后开会的开会,开题的开题,已然开始新的一年的忙碌。 故而李卉如赌气般地给自己定了一个“元宵节过完才上班”的规矩。 她乐得歇着,每天都好吃好喝的,终于觉得有点心头闷还腻乎,于是想换个口味吃点刚穿过来时的那种豆饭藿羹。 可是,光吃豆饭藿羹,她可以,阿嫂却不行。那要怎么办呢? 这一次,她把目光投向了西山的野菜。 才开了春,光是路边就有好多小嫩芽冒出来,阿娘出门去布庄交货时,就经常会带上一把两把地回来,把它们掺进黍米中,随便一熬,就是一股散发着早春气息的清香。 她前世顶爱吃折耳根,也不晓得西山里头有没有,还有香椿、蒲公英、灰灰菜等,不光可以煮粥,做汤饼或是夹馍都很好。 可是开了春打猎的人也多了,阿爹又要忙春耕,便不能跟去年一样,和大哥一起陪她上山。反正食肆那边也歇着,她便想牵着大黑一起,再叫上阿侪,他一准乐意去玩。不过按照前世的年龄标准,阿侪未成年,要让他出门必须得到他阿爹的认可才行。于是她亲自登门以示重视,结果阿侪和他爹都很高兴,尤其是阿侪。 没等她说完便道:“好啊好啊,过了一冬,就是随便打个什么下来都肥得流油。” 而更让她没想到的是,阿侪的爹早些年还是专业猎户出身: “阿侪,你到时候带你卉姐姐去看看咱们之前挖的那几个陷阱……” 李慧心中暗喜更甚,连声谢过后,直言自己真的问对了人。 他们商定的五日后,很快就在李卉的期待中到来。 其实爹娘他们一开始并不同意的,但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又听说“阿侪虽小却经验老道”,这才点了头。 出门时艳阳高照,她的心情也很好。 一路上,阿侪像只才放飞的画眉那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才进了西山,李卉便跟在阿侪屁股后头,接连从几个隐秘的陷阱里捡起了一只兔子,一只山鸡,还有一头乳臭未干的小鹿。 “啊,本来是想来挖点野菜,没想到却有这么多的意外收获……” 前世有见面分一半的说法,到了大秦,阿侪却比她想象中还要热情: “卉姐姐,谢谢你带我赚钱,还给我发工钱,还给我吃好吃的,这些都给你……” “我给你说哦,鹿肉味道最好,不过你要是吃的话就先腌一下……” 李卉不解,便弯下腰去挖野菜,便问他,为何她吃就要先腌一下? “主要是腥味太重,腌过以后味道更好些。不过瞧你是等不及吃了,你便用重麻重辣的酱码了味,就上火烤来吃!我爹说,自打吃鹿肉起,便是这样的吃法了。” 什么叫“你是等不及吃了”?李卉笑着白了他一眼,意思是我有那么馋嘛? 阿侪只笑笑不说话,却自己做主将那只肥硕的小鹿放进了李卉的背篓。 斜坡上的蒲公英摘完后,李卉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正要寻找下一个目标时,却听见旁边不知何时也有一个陷阱。 而更重要的是,这个陷阱里似乎还掉进去了一个人—— 她和阿侪的力气都不大,但也没有放弃,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将那人拉了上来。 这乍一看不要紧,可凑近了看时,等那人扒拉掉身上的糙叶树皮等零碎后,却露出一张让她格外熟悉的脸来。 只是她没想到这张脸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才有些意外地道: “阿幸,为何是你?你几时回来的?大哥都来了信,说赶工期,才没回来的!” 未等公子幸回答,那阿侪早就愤愤不平:“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公子幸啊!” 李卉听出了阿侪话中的情绪,忙打圆场,道是确实是我们布下的陷阱伤了人,确实应该赔礼道歉,因为她比阿侪大些,便先说了声“抱歉”,可阿侪却跟她背后小声道:“原来我家陷阱也认主人呢,阿卉姐姐,你瞧见没,那大黑叫得多欢?” 嚯,小阿侪还在为大哥惋惜呢,可再一看那大黑,又是舔舐着公子幸的伤口,又是摇着尾巴低声呜咽——知道的,说是大黑记着幼时的主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新主人虐待它呢! 不过眼下的局面确实……李卉脚趾头紧紧地抠着地面,表示从前世的二十多岁加上这一世的十来岁,都没有遇到过这样尴尬的局面: “那……那什么,野菜也挖得差不多了,阿侪,我们带上阿幸回吧!” 才过去小半天功夫就要打道回府,李卉还没好好过一把打猎的瘾呢,今天光跟在阿侪后头捡便宜了,可她心悦之人受了伤,也是没有心情再继续呆在西山了。 那阿侪嘴上虽嘟囔着抱怨了几句,心地却十分善良,见李卉如此说,便过来帮着她搀扶——公子幸的脚伤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左右搀扶着,总要好一些。 “本来我也打算过年时不回来的,但家中突然来了急信,族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过了身,我这才回来的。” 公子幸慢慢地开口,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定是身上的伤口又疼又要走路,李卉便搀得更用力了些,她苗条的身板,几乎把公子幸的整个身体都接了过来。 公子幸道了一声谢,便又打开了话 匣子:“其实我是年前就回来了的,本来想登门拜年,却觉得族中白事容易触了新年的霉头,这才没有来。” 李卉自然就想到了除夕那夜,在平安巷外头的街市里看到的那道背影: “所以,你除夕那天原本是想来我家拜年?” “正是。”公子幸不解地问,“阿卉,你为何这样问?” 李卉骨子里还是一个长了嘴的现代女性,于是便三言两语捡重点地,把除夕那夜的事情说给了他听。 “啊,那我还真是没有看到你……”公子幸老实地闭上了嘴。 说开了就没事儿了,李卉便道:“无妨,怪就怪除夕的人太多……” 一旁的阿侪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句不落,心中也道,果然是能聊得到一起啊! “哦对了,桁大哥又让我给你们带了东西,今日腿脚不便,再等我三五日,我一定送到家中去……” 西山脚下不好叫牛车,他们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来了一辆。因为进城的方向一致,三人便又继续同行。只是公子幸要提前下车,他下来时便这样说。 李卉想,大哥也真是的,每次都要带东西,干嘛不直接寄过来,现在他又掉进陷阱里,弄得一身的伤,于是便更加理亏——倒像是忘记了自己今日与他本来就是一个偶遇。 李卉将几把野菜递给他:“今日我过来专门是找野菜的,我打算回去煮野菜肉糜粥,你也可以试一试。” 公子幸便接了过来,又将他背篓中的两只野鸡一并给了她:“阿嫂要生了吧?这两只鸡便给她补身子吧。” 李卉接过来,又见公子幸拿了一把折耳根给她:“这个,我觉得味道怪好闻的,你手巧,拿回去看能不能做个菜?” 这种西南蜀郡的菜也能在西山找到,简直是她这个“折耳根发烧友”的福音。 哪里是能不能做个菜?是太能了好吧!方才我为何没有找到? “你也喜欢这个味道?”因为他刚才在话中说的是“怪好闻”,那便是不排斥。 前世她的朋友里,没有几个能够受得了这个味道,不曾想到了大秦却遇到了知音,可见能吃到一起,在两个人的亲密关系中,是多么重要啊! 第50章 “那这样,你下次送东西到我家来时,再顺路摘点折耳根吧,我给你加个菜!” 果然,公子幸得了这个令,便很是卖力地去在田埂边找折耳根。 等他腿脚稍微便利一些,到平安巷的李家宅院登门时,便有了满满的一背篓。 李卉先是做了凉拌折耳根,再用折耳根煮了粥,又用自己挖回来的野菜做了几个野菜青团,全家人都很爱吃。 “方才邻居们对我指指点点,可是我有何不妥之处?” 因为他腿脚还不如寻常那般利索,李卉便是到巷子口去接的他。 其实李卉也听到了,那些爱打听的叔伯婶娘们,眼神里都是“哇,这就是卉娘的心悦之人啊!”一类的话。 不过也怪她自己,为何要挑明了呢?不过眼下看来,李卉也不后悔挑明。 于是便道:“你我都无不妥之处,她们指指点点,不过是想看看我阿卉心悦之人到底长何模样罢了……” “等……你说什么?”公子幸语气竟然有些结巴:“我……我没听错吧?” “是的,你没听错,我确实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明确了对你的心意,我确实心悦于你。”李卉倒是仗着阿幸喜欢他,便一个磕巴就不打地说了这么一长串话。 良久之后,李卉见他还杵在那,便故意拍了拍他的肩,嗔怪道: “还不快送去,一会儿青团都该凉了……” 不用说,这是给那位小夫人的外送菜。 折耳根粥没有送,怕她吃不惯,便只送了青团。 得,这下公子幸不仅是她们家的专属快递员,还成了她的兼职外送员了。 可公子幸虽然一瘸一拐,但还是毫无怨言,再抬脚走路时,竟觉得自己腿上的伤好了许多,竟能自然走路了,一瘸一拐也没刚才那样明显。 “好……好嘞。” 李卉看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还有他一步三回头的明媚的笑。 蓦然间,她觉得这样的感觉也挺好——这便是两情相悦的快乐? 第42章 米酒鸡蛋花福娃来喽! 阿嫂还是比预定的日子提前发动。 若在前世,李卉会打个120急救电话再把人往医院一送,剩下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但现在她在大秦,所以这日自阿嫂发动的那一刻,隔着木门的每一声声嘶力竭的喊叫,都像猫爪子一般挠着全家人的心。 不过好在阿娘有经验,让原本预定好的稳婆提前了十日住进来。所以阿嫂的发动虽然让人揪心,但有见惯了这种场面的稳婆坐镇,大家的心又要稍微安稳一些。 李卉一直守在这道木门后头,阿嫂累了,熬不动了,声音也时高时低,她就一直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阿娘好几次帮着端的血水出来,就碰到形如槁木的她,因为忙乱,语气也很着急,“阿卉,若是怕,就帮着喂鸡喂猪,再不是到铺子上去。” 总之一句话,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因为阿嫂是吃了朝食在院内遛弯儿的时候发动的,彼时阿爹刚前脚去了地里,全家女眷倒是都在。 李卉憋着一口气,满眼含着泪花道:“不,我不走,我就在这陪着阿嫂!” “你陪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啊,这么忙了,还要再添什么乱啊!” 她是未嫁女,特意被阿娘提前告知过,若是阿嫂生产,是万不能进产房的。李卉那时心中还颇有不符,认为自己好歹也是受过前世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什么场面没见过? 可事到临头,阿嫂在里头惨叫连连,她就真的感到心有余悸了——不住地担心:阿嫂一定不要有事,小福娃一定要平安降生。 “啊,不对,还没看今日的日书!” 木门外一阵脚步匆匆,阿嫂在休憩的间歇,稳婆和婆婆都让她喝两口水歇一下,等下一次阵痛来之前再继续用力。李卉的这句话便刚好被她听见。 阿嫂满脸是汗,整个人似从滚水里拎起来似的,语气十分虚弱:“阿娘,您也不要说阿卉,我知道她是担心我。” 稳婆也见机说道:“是啊,老妪去过很多里巷,像姑嫂间这般和谐的不多,小夫人好福气啊。” “都是一家人,互相担心和照顾是应当的嘛,阿卉这孩子从前可不这样,也是这大半年才转的性子。”阿娘听到自家的媳妇儿和外人都夸女儿,心中也是骄傲的。 “那还不好,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依我看呐,您们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人都喜欢挺好听的,尤其是阿嫂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 李卉老半天没见里头有动静,把耳朵扒在门口想要听出来些什么,但又听得不真切,她怕阿嫂泄气,便又扯着嗓子喊: “阿嫂啊,你别害怕,我方才翻了日书了,说今日大吉,主福星降世呢!咱们小福娃这个名字取得很好很好!” 她一口气说了这一长串话,不留神被口水呛了口鼻,咳嗽几声后又开始喊阿娘:“阿娘,你千万让阿嫂不要放弃,挺过这一关,什么都好了!” “知道啦,阿卉,你安静些,阿眉又开始难受了……” 李卉这才发现自己手脚冰凉,可她哪里都不敢去,也不能去。 从自身角度来说,她是很喜欢小孩儿的,可又怕生小孩。 纵然前世那样的医疗条件,生孩子都还是女性的一道鬼门关,更何况现在?可她偏偏又什么都做不了,也只有给阿嫂一些精神鼓励。 食肆那边她自然是不去了,在阿嫂把小福娃生出来之前,她就打算在这道木门前当木桩子。 夕阳西下时,一阵响亮的哭声从木门内传出,阿嫂生了整整三四个时辰,终于将小福娃带到了世上。 等把小福娃收拾妥当后,稳婆笑眯眯地抱着她出来给李卉看:“多好看的小女娃呀,现下小娘子可放心了?” 李卉凑过去看时,小福娃刚好也听到声音往她这边僵硬地把头转过来,粉嘟嘟的皮肤,五官也长得好看,两边脸颊上还有一对儿似戳上去的小酒 窝。 虽然小福娃头上还汗津津的,头发上还有血渍的腥气,但在这一刻,都比不上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期待许久之后,出现在她面前。 “奥哟哟,小姑姑抱抱……”李卉伸过手去接过来,“就是让阿娘受罪了哦!以后小福娃要对阿娘好一点,再好一点哦!” 那稳婆听她这样小孩子气的话,就“扑哧”一声笑起来: “母女平安就是最大福气啦,当娘的都要过这关呢!我就说小夫人是个有福的,旁人的头台生一天一夜的都有,这个小女娃也知道心疼她娘,急着出来要见娘呢!” 每个人的说话都会或多或少带些时代的烙印,这样大喜的日子里,稳婆也是累了这大半日,李卉当然不能以自己的认知去指责她。 于是便好言好语道:“今日也辛苦阿婆了,您一早让我煮的肉羹,我用小火在灶上煨着,您看能不能给我家阿嫂端进去吃些?” “啊呀”,稳婆一拍脑门,说话都带一股子血腥气,“多谢卉娘提醒,我这就去。” 稳婆在李家已住了些日子,说话也从一开始的疏离变得如今这般的亲近。 可李卉觉得光是一碗肉羹,怕是不够。 前世时,学院里有一个同事生了小孩后回来上班,跟她吐槽过那黄豆猪蹄儿汤有多难喝,可李卉想,时移世易,没准儿黄豆猪蹄汤能对阿嫂的胃口。 于是她便过去问阿嫂:“方才吃了肉羹,阿嫂可还想吃点什么?” 整个房间已被收拾得相当干净,襁褓中的小夫福娃静静地躺在阿嫂身边,一点也不像方才折磨自家阿娘的那个折腾劲儿。 阿嫂却以“不要麻烦”拒绝了她:“肉羹就很好了,阿卉过来坐,我俩说说话。” 李卉倒是过来了,嘴上却并不同意:“你还要喂给福娃吃呢,这点肯定不够!” 头上裹着个围巾的阿嫂幸福地笑了,但面上仍然虚弱,说话都大喘气,可等她在床头坐下来时,却听阿嫂自言自语道: “第一个是闺女,等我养好了身子,过两年就再生一个,这样便儿女双全了。” 屁,什么儿女双全! 李卉再一次为这个时代的女性感到悲哀,这才生了孩子的第一天啊,就要想着再给婆家添丁进口,她不由得也惆怅起来——这难道是女子的宿命? 她偏要以后都生女儿,生女儿多好啊,所以眼下她想为阿嫂争一争。 于是她道,“阿嫂先不要想,咱们先把小福娃养好,她可是很有福气的呢!” 可阿嫂却苦笑着道是自己从出生下来便好像有人告诉她,以后成亲,要为夫家诞下孩儿,最好是能多生几个,这样到了老年就能儿孙绕膝,才能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可我的阿娘也不曾告诉过我,生育是这样痛苦的一件事……” 李卉握住了她的手,心里一阵钻心的疼。 第51章 阿嫂刻意压低的声音,很明显是怕出去给小娃娃浆洗尿片的阿娘听到。 她毕竟才来这边不到一年,很多根深蒂固的东西,她没办法一下子改变。 而眼下阿嫂也最忌讳伤神,李卉便想着用其他话题岔开: “我去给你做点甜的,吃了心情能好些。” 片刻之后,她便用现去鸡窝那边捡的两个鸡蛋和阿娘之前酿好的米酒,叮铃咣啷在灶上一通忙碌,手法极为娴熟地,须臾便端了一碗米酒鸡蛋羹出来。 说是鸡蛋羹,其实是她用滚水冲成的蛋花,然后放了一大勺酸梅酱进去,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阿嫂,快尝尝,米酒原本是甜的,我还放了点梅子酱,你保准喜欢。” “你不管做什么我都喜欢”,整个孕期阿嫂又不是没尝过她做的饭,知道她一出马,必定就好吃。 果然,阿嫂一勺米酒一勺鸡蛋花,接连好几口,一小碗就吃完了。 李卉原本怕她不喜欢吃,就没舀多少,结果见阿嫂这么喜欢,就火速又去灶间端了一小钵过来,“吃吧,多吃点,也让我们小福娃也尝尝。” 家里虽然开了食肆,但家境还没有好到可以请乳母的地步,而阿嫂也愿意自己亲喂,阿娘吃下去的东西,最后都会转化成乳汁,所以她这句话也没说错。 不过阿嫂的重点并不是这句话她说没说错,而是问她:“阿卉,你怎么懂这么多?” “嘿嘿……”总不能说自己前世各种在网上杂学旁收,而且自己小时候也上过生理卫生课吧? 便随口编了个理由道:“那要不然福娃这么小,她吃什么嘛……” “倒也是。”阿嫂听着都比方才要高兴些,李卉知道她是从愁绪里过来了,因为她已经开始操心铺子上的事:“啊呀,寻常这个时候,你早就去铺子上了,你快走吧,家中有阿娘,能顾得过来……” “就让她陪你嘛,阿卉怕是没有心思去食肆了”,阿娘走进来时恰好听到,“今日我们家中有添丁的大喜事,大家都忙了一整日,铺子里反正请了人,不去也不打紧。” 李卉忙道“就是就是”,“我可是福娃的小姑姑,才舍不得走呢!” 食肆那边阿侪也有钥匙,也知道她经常会在什么时辰点过去,今日的时辰早已过了,估摸着阿侪也是知道她有了比食肆更重要的事情,自己能应付也就相安无事并未相催。 李卉索性就待在家里帮着洗洗涮涮,帮着稳婆打打下手,也不至于让家中过于忙乱。 “也好”,阿嫂说话间又有了困意,李卉便和稳婆一起帮着把阿嫂扶着往床上躺下,留了稳婆在里头,自己便和过来和阿娘说话。 几次三番她都欲言又止,跟喉咙里头有根鱼刺似的。 阿娘剁猪脚的手停在半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开了口:“其实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方才你和阿眉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怪不得如此沉得住气呢,李卉仔细地瞅了瞅阿娘的面色,就怕自己把哪一个微表情会错了意,让她们婆媳二人的矛盾和误会更深。 于是这下彻底哑了火。 “你去跟眉娘说,就说是我说的,生了女娃也挺好,她自己,我们不都是女人嘛?在大秦朝,不管是男是女都得干活都得上进,不关男女的事!” 今日听了阿嫂的那些话,便有一团阴云一直在头顶压着,此刻心头的重压全然不知所踪。 她本来就离阿娘很近,这下直接贴身抱着阿娘狂喜道:“多谢阿娘,阿娘你最好了,我这便去告诉阿嫂!她一定比我还要高兴!” 说着便也不帮着摘葱了,也不帮着烧火了,哼着小调一溜烟就跑去了阿嫂的院子。 可走了一半便又折了回来,“阿嫂还在睡着,福娃也没哭,我还是过会儿再去吧!” “你这孩子!”阿娘说完这四个字,从樊娘子那里买来的猪蹄已下了釜,她有了会儿闲暇。 便在蒸汽“咕嘟咕嘟”把釜盖掀起来又落下去的间歇声中,说起了自己从前的想法。 “每个女人生了小姑娘后都是这样的想法,我当年也是。生了你我就想还再要一个小子,却被你阿爹拦下了。说虽然秦人都喜欢家中人丁兴旺,可家中条件就是这样,便只要你们两个便作罢。” “我现在就觉得闺女比小子贴心,当然这句话是要说给现在的你听的,你也莫多心,原来的时候,我背地里骂了你爹好多次,为啥不能再有个更小的。” 李卉讪讪地笑了两声:“我原先确实不懂事,不怪阿娘,此后我便要做阿娘最贴心的小……闺女。” “棉袄”二字到了嘴边,却想了这个时代都还没有呢,就赶紧改了口。 “哈哈,是了,你现在是比你大哥贴心多了,你看你大哥,现在一年有几日在屋里?我说把你嫂子当闺女,也不是假话,现在咱们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了,就让她先别想这些,养好身体要紧,其他的都不重要。” 最后这句倒是跟李卉自己劝阿嫂的话一样——别的什么都不打紧,生育过后的女性元气大伤,如今大环境下的条件还不怎么样,只有赶紧调理最好。 她原以为古人就是封建嫡庶尊卑,结果没想到他们比自己还要想得开,她又一次深深地感叹了一番—— 穿越前那个彝族奶奶莫非真是有什么来头?给她穿来了这么好的一个家庭。 不过,等那釜猪蹄儿汤都炖好了,阿娘又还做了几个别的菜,可就还不见阿爹回来— — 他去哪儿了?窗外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二月初的春耕再忙,也不至于要点了火把不吃暮食这般不要命地侍弄吧? 再则说了,阿嫂可是今日李家的大功臣,阿爹作为在家的唯一男性,怎能消极懒怠至此? 李卉不止有一点生气。 第43章 礼物有爱有心就是福气 可她错怪了阿爹。 原是小福娃降生时,平日里与李家交好的几家人听着她们家中这样大的动静,便有那热心的便往门口那边来瞧了两眼,还过来问了阿娘要不要帮忙。 阿娘便劳烦他往自家地里走一趟,让帮着转告阿爹一声切勿耽搁,快些回来。 夜色中阿爹一脸的局促,像知道自己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晚归确实不妥当,急忙献宝似的将背篓里的东西拿了出来,让李卉马上拿去给阿嫂。 那是一个有她巴掌大的木头娃娃,手感很好,竟不知是怎么做的,摸起来竟一点也不冰冷,给小福娃当见面礼不大不小刚刚好。 李卉认得,论这做工之精细,还有一个专门的木匣子做包装,价格一定不便宜。 “阿爹,你这是在哪买的?我也想要一个。”她撒起娇来。 阿爹便把下午接到邻居送来的消息,本来都抓起农具就要去坐牛车回家,结果同行的那个老丈要去长宁街的夜市买东西,于是他也有了去买东西的念头: “空手见小福娃不太好,我可是她阿翁呢,牛车也顺路,我就买了这个娃娃。” “这没有藏私房钱哦”,阿爹担心地看向忙了一天的阿娘,“是卉娘做的豆腐干,牛肉干那些,我的几个老哥们买了下酒喝,你们也都晓得嘛……” 见此情景,李卉只有偷笑,然后赶紧说要把阿翁买的娃娃送给小福娃,就跑了。 而阿嫂房中,听闻这则“笑料”的阿嫂,也乐不可支:“现在知道大哥像谁了吧!” 那还能像谁,赳赳老秦也“怕”自家婆姨的“铁砂掌”咧! 有了这个娃娃做礼物,李卉与阿嫂接下来说的话都要有底气一些: “我就说福娃的阿翁和阿婆喜欢她吧?阿嫂还不信。” “信,信,信。”阿嫂用手轻轻摸着熟睡中的福娃的脸,看向她的眼神也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笑意盈盈地跟她说。 而正当此时,福娃这个小团子也伸胳膊伸腿儿,就要醒了,李卉赶忙把那个木娃娃放她手边:“乖福娃呀,这是你阿翁给你买的礼物哦……” 阿嫂却道,“她现在还太小了,等我收起来,等半岁后再给她嘛……” “也行”,李卉松了口,“阿嫂是福娃的阿母,当然你做主啦。” “你这丫头,现在也越来越活泼啦!真好!”产后的阿嫂有些多愁善感,于是言语中总是几多感慨。 小福娃确定是在全家人的期待和爱意中降生的,李卉在家里一直陪阿嫂到过了福娃的洗三礼后,才照常去的食肆。 她还找到了长宁街上专门给人写信的人,花了三个钱给正在河渠前线的大哥写了封信。并且还特意免费为来肆中的前十五位客人免费送了一杯米酒,以作庆贺。 于是这样一来,人人都知道卉娘食肆的老板家有了喜事。 从小福娃出生后的第四日开始,县令的老母亲那边,吴家食肆的少东家,梁记粥铺的梁老板,还有隔壁韩国商社的韩主事等都送来了贺礼,有娃娃穿的衣裳鞋袜,有新磨的面粉,还有平安符挂坠等,瞧着都是好东西。 第52章 临娘和阿荇也都趁着月中休沐,特意来了一趟平安巷——阿嫂现在身体更不方便,就在这边坐月子,而不回杏花巷那边。 她们倒是送了一堆给阿嫂的吃食:“其他人送的都是给娃娃的,我们专门送给辛苦的阿娘,这些都是我们在司农监那边自己琢磨出来的,你们家有个开食肆的老板,可不要嫌弃我们的手艺才好。” 临娘和阿荇来时,李卉自然是要陪着的,眼下见着这一幕——她也替阿嫂高兴,因为外人送的都是送个热闹,而她的这两位好友就跟她的知心人一样,也同她和阿娘一样,给阿嫂也准备了东西——是啊,不是女性,谁又能真切地体会女性的生育之苦呢? 阿嫂唯有连声感谢,又抱起小福娃直说“有福”。当然啦,小娃娃有福气就好养活,能健康少病痛,那便最好不过啦。 ------------------------------------- 生了福娃后,阿嫂便一直卧床静养。 因她要忙食肆中的生意,家中诸事,便是全家人一起上阵。 家中最初养的那八只鸡,如今数量已整整扩大了一半多。 当初买来就是为了给阿嫂补身体,故而如今阿爹宰杀起来毫不心疼,隔三差五就宰好了放在后厨自己再去地里忙活,李卉就负责把阿爹宰好的鸡肉下釜煮了,守到煮熟后,先端一碗过去给阿嫂,剩下的便转了小火煨着,自己出门后便是阿娘来接力。 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就是去长平街上采购。 凡是市面上能够买得到的所有肉类,几乎都不重样地买了回来做好。 市集上难得碰到刚好卖牛肉的高蛋白,她便想了个法子,让阿娘把牛肉干用滚水泡软,然后煮成肉粥给阿嫂吃。 因为她知道生了小孩后需要补很久才能补得回来,而且小福娃现在还要吃母乳,如果母体营养不够,亏了气血,身体就会很容易垮掉。 不过她有信心,就是按照目前这样的法子补下去,最迟等到小福娃半岁,也就能恢复到孕前啦。 “卉姐姐,我用河边的芦苇草编了一个蚱蜢,想送给小福娃玩……”一晃就到了月中,忙完得了空,阿侪拿了个青绿色的蚱蜢过来。 那只蚱蜢编得惟妙惟肖,一看就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家中有喜事,人也添了不少喜气,食肆的生意也比去年更好,所以李卉便有了更多的闲暇来和阿侪说话:“编了很久的吧?小福娃现在还不会说话,等她大些了,让她亲口对阿侪哥哥说谢谢。” 阿侪被李卉说得有点羞赧,嘴上赶紧道:“就一个草编的蚱蜢,不值什么的。我其实问过阿爹,说卉姐姐的侄女儿降生,咱们家送点什么。阿爹却说他只管他的那一份,我自己这份让我自己想。” 是了,阿侪替他爹带来了上山猎到的一头中等大小的鹿。实话说,阿侪连背带扛到食肆中时,李卉都吓了一跳,这礼也太贵重了,她怕小福娃受不起,正要砍一半留一半,另一半让他再背回去的时候,阿侪便再次重复了他阿爹的那番话——他只管他的那一份——而对上阿侪清澈的目光时,她也就忽然明白了阿侪爹的用意:他这也是在感谢她自己吧?感谢她让自己的小孩当小伙计赚钱啊。 最后也就收下了——鹿肉大补,正适合产后各种虚弱的阿嫂啊。 “我都做好好几天了,可我看到其他人送的东西,都不是我能送得起的……” 阿侪便觉得自己做的拿不出手。 “谁说的?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呢!再说了,只有小孩子才真正晓得小孩子喜欢什么,你送玩具不是就正好嘛!”李卉的这句安慰真的奏了效。 “果真吗?”阿侪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他又追问了一句。 “当然啦,我阿爹,小福娃的阿翁,就只送了一个木头刻的娃娃呢!” “哇,果然我阿爹也没骗我!送小儿的礼自当是我们小儿自己来呀!” 言语间都说着,他要在这食肆一直干下去,等小福娃长大了能走路了就带她去玩,“只要卉姐姐不赶我走,我便一直赖在这,哪儿也不去!” 这话倒确实像个孩子说的,李卉便道,“不赶不赶,阿侪放心呆着便是。” 食肆收摊后李卉将那蚱蜢拿回家里,果然大家都觉得阿侪做得好。 小福娃更是喜欢得不得了,小手紧紧地拽着,任谁拿走都不行,连阿嫂抱起她喂奶,暂时地拿走一会儿,她都闭上眼睛“嗷嗷”哭。 ------------------------------------- 这些趣闻自然是要讲给阿侪听的。哪知这小子听了更加动力十足起来—— “估摸着那蚱蜢小福娃早玩儿腻了,诺,做了个小螳螂。” 说着一只特别小,福娃拿着估摸着正合适的小螳螂就到了李卉手中。 “明儿我再让阿爹教我些别的,他可厉害了,手工活什么都会!” 看着少年面上得意的神情,李卉也跟着笑了起来。 阿侪说起阿爹时,她自然想到了自己的阿爹。 一个可以劝说阿娘“只要两个”的人;一个还可以在孙女出生时专门去市集上买礼物的人;一个更可以在如今这么繁忙的春耕下,依然听了她的意见去西山打猎,就为了给儿媳多换点口味的人! 李卉心中也自豪顿生,用方才阿侪那样的语气也说了同样的话: “我阿爹也很厉害,他也什么都会!” 心中自然就没了最初阿爹在小福娃降生那日晚归时的无明业火。 小福娃也一天一个样,李卉每日出门前都要抱着这只香香软软的小团子,怎么亲都不够。 “你才是上天赐予我们家独一无二的礼物呐!” 李卉挣钱的心便更加坚定,为了让福娃一出生就在福窝里头,她就决定要造一个“福窝”出来——那便是平安巷里的家和长宁街上的食肆。 “我可是要当小福娃的有钱姑姑的呢!” 第44章 野鸽汤野鸽子拿来炖汤吧! 不仅如此,阿嫂的娘家也送了东西来。 原是福娃出生那日,李卉去街上找人给大哥寄信后,又写了一封给阿嫂娘家。 因她对阿嫂家的地址记不大准,恐寄错,便又折回来问了阿嫂一趟,后来家中又忙着洗三,就把往阿嫂娘家寄信的事忘在了脑后。 于是这一来一回地便耽误了些功夫,娘家给阿嫂的贺礼到了三月初时才到。 幸而是风干的乳鸽,搁得越久越有风味。 李卉见阿嫂眉眼里都是笑意,便知这不是简单地乳鸽,而是娘家人的一份牵挂。 阿嫂坐月子,李卉在吃食上万分小心,风干的乳鸽就跟风干的牛肉干一样,寻常人吃还好,产妇吃就有些咯牙。 她便照例用杂糅的法子,把乳鸽浸泡在装有补药的陶罐里,吊在火上。 只放几颗葱姜,就能将汤逼出味儿来。 “风干时婶娘她们定不少放盐,阿嫂要吃得清淡,这熬出来的第一碗汤也别喝。” 不然福娃喝到的奶都是齁咸的。 这句话李卉闷在了心里,嘴上却絮絮叨叨着别的: “阿嫂,你想不想喝新鲜的鸽子汤?” 阿嫂还想着锅里的风干乳鸽熬着的汤呢,这一下话题跨度太大,话到嘴边只剩一个“啊?”不过她咂摸出来卉妹的意思了——别问,问就是想吃。 鸽子在秦朝时还没有驯化,要吃新鲜的,就只有去西山打猎。 可眼下正是忙春耕的时候,阿爹天天起早贪黑忙着除草松土,好开始播种。按理来说是没有闲暇时间去满足她一时的口腹之欲。 于是阿嫂道,“要不,再等我些时候,等福娃出了月窝,咱们去长平街买来吃?” 阿爹不空,但有专门的猎户会去西山打了来卖。 所以说,无论穿越到什么年代,兜里有钱才是硬道理啊。 “不嘛,我明天就想喝……”李卉是个想到什么吃的就必然要吃到的人,不然前世她也不会在主业之外去做美食博主。 这回阿嫂却没能同意,“卉妹,咱们家虽然现在有些余钱,但我们还是要节约些,现在我们家又添了福娃,往后用钱的地方可多呢,听话,啊?” 阿嫂说得在理,若她再犟,就显得自己撒娇变成了胡搅蛮缠。 “那好吧。”她语气软了下来,“阿嫂你还要不要再喝一碗?” 得到回答后,她拿起两个空碗又去了趟后厨。 又跟拿了个空碗过来问她们要不要再添的阿娘撞在了一起。 三个人都笑了——看来这汤她煮得确实不错,喝了都想再来一碗呢! 但她们又都十分默契地决定剩下的半釜汤,全都留给阿爹。 春耕是跟抢收麦子同等重要的大事,有时候与阿嫂闲谈,还听她讲起过一些当今王上亲自参与农耕的事迹。 是了,李卉从史书上读到过,每年的农历二月秦始皇都会举行春耕大典,有时候也会根据农时来稍微推迟或延后,比如今年的半月前,一道“王上亲自主持春耕大典”的王书便晓喻各地。 第53章 阿爹一人在地里劳作,李卉便又承担起了往地里送饭的重任。 这样她每日的活动轨迹,便又在平安巷和食肆之间多了一个——自家田地。 眼下家中不能离人,以往原身躺平时,这些活她不屑于做,便只阿嫂或阿娘送。 如今上午她在家中时,阿娘便可织半日的布,等过了午后,她给阿爹出门送饭,阿娘便把照顾儿媳的担子从闺女手中接了过来。 如此,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如转动的齿轮一般,在这忙碌的春耕时节里,自愿地承担着责任与义务,一个“情”字把她们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 “阿爹,阿爹,饭好啦,快歇会儿吧!” 春日的阳光虽不似夏日那般毒辣,但真要顶着在日头底下晒,还是有些吃不消。 她眼看着阿爹好容易在冬日里养得稍微不那么深色的皮肤,如今又慢慢变成了酱油猪肝色,于是就赶紧几步跑过来,到田埂边扯着嗓子便喊。 “再等会儿,我把这一路的种子撒完,就能刚好到你跟前来……”空旷的土地上,阿爹的声音穿过来时让她一阵恍惚,仿佛久远得如同从前世而来。 “不行,现在就来!”这是李卉每天送饭时,都会和阿爹上演的一幕。 阿爹不来,她便故作生气;阿爹来了,她便喜笑颜开。 就连旁边或劳作或歇脚的那些老丈和叔伯婶娘些,没有人不夸她的。 “哎呀,我说老哥,你就过来歇歇又如何?咱们这里又不是咸阳,不会遇着王上春耕的车驾……”其中一人调侃。 李卉听了只笑笑,看来自古以来大家都喜欢在上班时摸鱼啊,只要天高皇帝远,摸鱼就能摸到天荒地老。 又一人大娘接过话头:“是啊,你们家的闺女养得好啊,又会做饭又会做农活。” 再一人顺势便道:“女工可会做?瞧着也不小了,可有说人家?” 李卉不好发作,便扎了头巾就走远些到地里去,端起豆子一通撒。 “让你这老婆子天天瞎八卦,干活这么累都堵不住你的嘴!” “你才不小了,你们全家都瞧着不小了……” 李卉不会与人骂战,因为她会骂的就翻来覆去就那几句,实在是有输气场。 不过阿爹一句话倒是瞬间熄灭了她心里的怒火: “我和她阿娘还想再多养她在身边几年,不劳您费心了……” 嘿嘿,李卉便瞬间多云转晴,见那两婆子讪讪地离开,便马上跑回了阿爹身边。 “阿爹,今日的野鸽汤好喝不?” 见阿爹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她晓得这句话不用问。可她就是有心馋一下还未走出多远的她们,阿爹怎会不知她的小九九,心中刚好也对那俩婆子的问话不感冒,便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了句:“好喝,闺女做什么都好喝。” 这话当然不是溢美之词。 因为旁的人劳作一天,中间只有几块干粮对付下,而自家卉娘却晓得体谅他的辛苦,专门提出要给他送饭。 这在一个父亲看来,送的便不是饭了,而是闺女的爱和关怀啊! “之前老人们都说,有女万事足,如今我算是真正地体会到啦。” 李卉在自家阿爹跟前乖得跟个顺毛捋的猫:“往后每天每月每年都有,阿爹想吃什么我都给您做了送来。” 她要替原身将躺平时的亏欠都补足给这个家庭,尤其是她的“阿爹”和“阿娘”。 “好,好,好。”阿爹眉眼舒展得都年轻了好几分,“卉娘做什么都好吃。” 这叫旁人看来如何不羡慕? 从前她卤豆腐干卖的时候,阿爹还会时常带些过来,那些人的干粮就着豆腐干也还要好吃些。只是这半年来开了食肆,不知怎的就不做豆腐干卖了,于是他们自然就不能从她阿爹这里买到便宜又好吃的豆腐干了,那吴家酒肆卖的豆腐干自然要贵些,他们这些普通农人也不怎么消费得起……如今便只有瞅着每天这女娘送来的美味饭食口水只能往肚子里流。 卉娘自然不知这些人内心的盘算,因为她心中所想还在野鸽身上: “阿爹,我看这五亩地今日也弄得差不多了,明儿要不歇上半日?” “春耕哪里有歇的”,阿爹正色道,“人要勤快些,才有好年景。” 李卉本来就有些失望了,结果又听阿爹道: “新鲜的野鸽子不仅可以煮汤,还可以烤来吃,如果吃着好,等过了这阵儿我多打一些来,你铺子里还能再上个新菜……” 得,这还不是在给她“画饼”么? 算了,想要立马解馋,只能先去买了。 可第二日起床吃朝食时,却听阿娘跟她俩道: “春耕这么忙,你们阿爹却一早往西山去了。这也是奇了,往年春耕他从未歇过一日,今日怎么想通了?往回我无论怎么劝他都不肯……” 阿嫂看了一眼李卉,又转向阿娘:“阿娘,还能有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呀!” 李卉本来一开始以为阿娘会怪她,耽误家中的农时影响收成;结果没想到画风一转,却是帮阿娘了了一桩心事,心中便陡然一松: “没错,阿娘,就是我!” 说着便将这几日她想喝新鲜野鸽汤的想法都和盘托出,说还要再买些天麻来,益气补血,全家人都可以吃。阿娘不是古板的人,她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阿娘宠溺地道:“确实,现在这个家里,除了福娃还不会说话,也就只有你了!” 只是没想到阿爹回来时带的却是一窝“咕咕咕”叫的小乳鸽。 阿爹满脸歉意地说着原委,说这下可能真的要再养一阵子才能吃得上了。 “看到它们,我便想到了小福娃,就没下去手……” 但阿爹在其他地方倒是挺能下得去手的,其他的菌子山货捡了很多,之前布下的陷阱里也收获不少,于是这窝小鸽子便顺理成章地在鸡窝旁边安了家。 李卉一阵激动,早就忘记了天麻野鸽汤这回事,她这可是要开始驯养鸽子了呢! 以后不仅能吃肉,还能养了来送信,好处可多着呢! 人的眼光可要长远些呢,“无妨的阿爹,等把它们养大,还愁没鸽子汤喝呀!” 第45章 庆功宴郑国渠修好啦! 李卉还没等到野鸽子们长大,不过才十来天,却等来了一道举国欢庆的王书。 这天,她正在食肆中烤着肉串,一勺油淋在上头,火舌“滋啦”一声舔上来,把肉烤得外焦里嫩,力度刚好。 买肉串的是一个常来光顾的小儿,比阿侪还小些,今日出手却阔绰,吃了一串却不走,又跑到队伍后头排起,等着买第二串。 李卉出于某一种直觉,便问他手里的二十个钱哪里来的,那小孩儿似乎就等着她问呢:“我阿爹和阿兄给的啊,他们人还没到,就先把钱寄回来了。今天刚到,阿娘就准我来多买些烤串,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她们也要吃呢。” “那你父兄真厉害,挣这么多钱,还这样顾家!”能随便拿一把钱给小孩儿的家庭,李卉这样的夸奖便让他很是受用。 不过小孩儿是藏不住话的,“也不是啦,咱们长宁街上的张榜文书,姐姐没看吗?贴了几日啦,上头说的,河渠修成,举国欢庆,这一年的赋税减半,渠上的军士和河工们都要陆续归家,还要给每人发放五百钱呢!” 郑国渠终于修好,这于秦国来讲,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怎么庆祝都不为过,也怎样奖赏都不为过。 李卉想起来,她倒是对街上那公示墙外乌泱乌泱的人群有点印象。 只是当时她忙着赶路,就没过去仔细看。 她看向忙碌的阿侪:“阿侪,你知道这事儿了吗?你的阿兄们就要回来啦!” 阿侪手中的忙碌没有停,“知道啊,也是刚才知道。不是你给我说,让我不要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嘛!” 想着即将与父兄团聚的高兴,他努力地保持着镇定,只是问出了一个他一直都困惑不解的事情:“只是,咱们大秦,修的水渠,关他郑国何事啊?” 到底是小孩子,听了他的话,险些把李卉的一口水呛了出来。 还记得去年,秦国和韩国因为“郑国是韩国间谍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不过这倒是不关黄口小儿的事,是故阿侪不知倒也并不奇怪。 “并不是叫郑国就是郑国人啊!”李卉顺便给他科普了一番,阿侪这才“哦”了一声,不过听着语气,也似乎并不怎么关心。 眼下,所有安县的平头百姓最关心的便只有十五日后在县衙举行的庆功流水席。 不过,这顿饭真正地吃上,李卉她们还是等了小半个月。 今日是这家后生,明日是那家老丈,陆陆续续地,安县外出修渠的人都回来了。 大哥星夜兼程往回赶,福娃出了月窝没几日,他便到了家门口。 血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第二日福娃一醒,便看到旁边多了个陌生人,可她就是笑嘻嘻地要他抱。 第54章 于是在去吃庆功宴的路上,大哥抱着福娃,阿嫂走在他旁边,无比幸福的一家。 当然李卉不能挤在前头去当那个闪得发亮的电灯泡,而是自觉地搀着阿娘,阿爹成了她们的小尾巴,走到最后。 这时大秦虽国力强盛,但人口比前世比起来,还是不够多。 故而安县也就相当于前世两三个乡镇加起来的规模,这都已经算很大了,不然那些各国的商社也不会在安县有相应的分社,用前世的话说,那还是具有一定的商业潜力。 所以当李卉和家人一起到县衙时,对乌泱乌泱的人群,并没有特别惊讶。 因为更让她惊讶的还在后头呢—— “诸位可知,席上的肉夹馍有一半便是李家卉娘做的。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巧思,当属了得!” 开席之时,司农监竟然当着县令的面,当着众位前来吃席的乡亲夸起她来。 不仅夸了今日的肉夹馍,还夸了去年收麦时的杏皮水,更夸了从小吃摊到食肆的眼光和手段。 席间都是乡里乡亲的,几乎有一半的人都知道李卉家先是在有个小吃摊,然后半年多就开了食肆,说起来谁不羡慕。但为何偏偏是卉娘不是旁人呢? 那便要说,又有几人得到过司农监的当众首肯? 其人的聪明才智便已可见一斑。 按理说,李卉早早地便将肉夹馍地方子交给了吴家酒肆。 所以开席前几日,司农监让临娘来找她,她还把吴家抬出来婉拒过一回。 “司农监想跟你讨个情面,吴家酒肆开的价有些高了……” 她闻言先是笑了,后又觉得司农建坦诚得可爱。 因之前自己受恩于他,临娘又如此说了,李卉便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还是让他去找吴家酒肆做另一半。 “我与他家有合约在身,不能做背信弃义的事。” 幸好那吴家酒肆的少东家也是个会通融的。 明白这其 中关节后,他们也最终只要了和李卉一样的报价。 做生意嘛,最讲究细水长流,这点道理想来吴家还是懂的。 只是那少东家便怎么也没想到,司农监找上门来的好事,李卉竟真的能就此让出一半来,足以可见这食肆娘子的心性之坚定,还有她的深谋与远虑。 于是,这场庆功宴看着像是给修渠归来的军士和河工们办的,实际获益的则是卉娘食肆和吴家酒肆。 当然在庆功宴上,李卉不仅感受到了来自竞争对手的肯定,还有全家人的与有荣焉,更有来自公子幸一直坚定追随的目光。 几月未见,他变得更加硬朗和黝黑,体格却似长了几分,看上去更加成熟。 如果在前世,自由恋爱的年代,她没准还真会与这样的人在一起。 可见穿越过来,审美延续了以前的——没错,见到如今的公子幸,她也再一次明确了自己内心的悸动。 只是碍于大庭广众之下,又有双方父母在场,李卉与他倒是也没说上什么话,却能一直感受到他的目光,想来他听到自己被提及表扬,应该也会为她骄傲吧。 一场庆功宴,席间觥筹交错,李卉一家因有了司农监的夸赞,而备受瞩目。 大哥与有荣焉,他先敬了一杯给她:“果然卉妹病好以后,做什么都能成功的!” 不然也不会他出门在外的这几个月,一切都有声有色,还福娃还这么白白胖胖。 而另一边,阿爹木呐,幸好阿娘健谈,倒是和公子幸的父母说了好一会儿话。 这下其他人的喧闹就跟她和公子幸无关了,两个少男少女才慢慢地挪到了一起。 一个说:“你真了不起,肉夹馍做得真好吃。” 一个则道:“你更了不起,修河渠的大功臣。” 说完,两个人都不知道再说什么,便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轻轻笑了起来。 而殊不知,这一幕都被看似躲在一旁闲聊的父母们和哥嫂看在眼里。 尤其是大哥和大嫂,他们俩互相确认过眼神—— 此刻大哥在她眼中是何等份量,那么在这两个年轻人心里,亦如是。 “咳咳……”身后一道清亮的男音,“卉小娘子,趁着今日都在,我想跟你再谈你别生意。”是吴家酒肆的少东家。 也好,生意自己找上门来,谁还会嫌钱少? 于是李卉从座位上站起来,她方才和公子幸聊天时,是坐在原位的。 公子幸见她有正事要谈,正要往后让一步,但她却用手示意他不必如此,而是端着水盅站了起来,“哦?却不知吴公子要与我怎样的生意?” 吴公子三言两语道明来意,说虽然两家的合约还有一年期限,但他很看好她,所以想提前再续上几年的合作。 “若小娘子不嫌弃,吴家愿再每张方子多出两成价格,再续五年,可好?” 也就是合作模式没变,方子价格涨了,若是换了别家小食肆,能与吴家酒肆这样的大东家做生意,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可她李卉,偏偏说了个“不”字。 因为她要把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就在吴公子以为她要坐地起价的时候,她这样说:“这回我想换个模式,我细细说了,吴君再分辨,可好?” 之前那次相当于是食方买断,这次她却完全免费地教吴家酒肆的人,等他们学成回去后,就在吴家食肆上新这些菜谱,到年底时就按照这些菜谱给食肆带来的理论进行总的分成。 “我要的不多,一成即可。吴君您看?” 那少东家也是个极为爽快的人,道是既然要合作就抓大放小求同存异。 “当然可行。只是这一成之利,还要只是这些菜谱的。若我当真答应,便显得我有些小气。若卉小娘子不嫌弃,每年便帮我多培养几个人才出来,我便以全店营收的一成之利,当做给小娘子的束脩。可好?” 李卉沉吟半晌,“不过我也有三个条件,一是我不去你吴家酒肆,你挑好了人,便送来卉娘食肆那边;二是我研发出来的新的一应菜品,都可在卉娘食肆售卖;三是从今往后,凡是从我食肆出去的菜品,您那边都要说是从我这里学来的。” 这也是一个相互制衡,对方有市场,她有厨艺,可她怕吴家店大欺客,而自己无力应对,是故唯有二者合作方可共赢。 不过比起上一次,李卉敢说这样的话,也是食肆经营得好,更有了一些底气。 这下换吴家的少东家沉吟了,不过他也只耽误了几息的功夫,就道了个“好”字。 “那祝我们的合作愉快。” 就在他们谈事的时候,公子幸便也一直关注着她。 几月未见,她办事愈发老道,又这般真诚善良,有啥说啥,也不耍心机。 便对她在心中越发敬重起来—— “若她不是有家中诸事看顾,而到前线去修郑国渠,恐怕得的赏钱,比我都多!” 第46章 生辰宴(上)生日一定好好地过…… 这句话原本是公子幸心里的想法。 却在谈完事情后的李卉看向他的视线里,差点漏了馅儿。 “嗨,做生意还挺好玩儿的!” 李卉看到自己如今的商业版图在一点点扩大,内心的获得感满满。 “咳咳……”人群喧哗,公子幸却知道这是她在和自己说话。 “是啊,很好玩。”俨然一个复读机,李卉对此并不满意,但也没有说什么。 她更感兴趣的还是在宴席上,县令宣布的一项又一项的嘉奖令。 “要是我也去修河渠就好了,说不定也能弄个小官来当当!” 因为在刚才的嘉奖令中,公子幸和大哥虽然只差四五岁,但两人都因修河渠有功被封了爵位——当然也是从最低级的公士爵做起,可以各自得到一百亩耕地,一块可盖房子的住宅用地,还有仆人一名。 她为大哥高兴,也为公子幸高兴,更为在场都封了爵的十位军士高兴。 可说完这话,她立马便觉得这在大秦是天方夜谭。 这时候,非有军功者不可晋升,男子都凤毛麟角,更何况是女子。 但公子幸却不认为她是在说笑,“是啊,如果你也去修,也定有一番作为!” 李卉当然知道这是一句哄她高兴的玩笑话。不过,这也不妨碍她高兴啊。 庆功宴后没几日,官府的小吏便将一名女仆送上了门。 其实,关于要男仆还是女仆,全家也是认真讨论过一番的。 不过最后还是听了大哥的,“现在福娃太小了,家里需要一个人来帮忙。” 嗯,就类似于前世她有些同事家里请的育儿嫂一样。 这一点,李卉是赞成的。 虽说大哥是回来休整了,但那也是暂时的。 而且还有地里的活要忙,所以要个女仆比男仆更实用。 因为目前家里最需要帮助的就是阿嫂和福娃。 第55章 这名女仆送来时没有名字,小吏告诉他们,奴隶是没有名字的,姓什么叫什么,都是全凭主家心意。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人,她最听不得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些。 不愿意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这样来回买卖、赠予。偏偏秦朝时,这样的现象却是司空见惯。如今还因家中有功而被赏了奴婢。 “咱们是因为修河渠有功,家里才有了如今这些,你就叫河娘吧。” 大嫂把郑国渠修建成功和这个女孩子的名字联系到了一起,真是可悲又可叹。 不过瞧着河娘低眉顺眼的模样,她是没有意见的,或者说,不敢有意见。 之前食肆那边缺人,阿荇就建议过让去市集上买个奴隶回来,李卉没答应。 转身找了阿侪来当小伙计,她是自由的,也想身边都是自由的人。 而不是身份划分如此明显如阿嫂与河娘这般。 河娘刚进家门的这几天,她便觉得浑身不自在,每日也就早早地去了食肆。 反正家中如今人手也 多了一个,自己早些抽身也是好的。 前世看的那些小说里,有些骄纵的主家对着奴仆非打即骂,她就觉得浑身不适。 如若阿嫂也这样对待河娘,她是帮阿嫂还是帮河娘? 可这样的难题,最终还是让她碰上了一回。 大哥回家后,如今又多了一个河娘,爹娘这边的院子里便住不下。 大哥一家三口和河娘便都搬回了杏花巷。 不远,阿嫂又爱吃她做的饭食,每日也还是收拾妥当后便过来吃朝食。 可有一天她发现河娘的面上有了淤青,思来想去她还是跟阿嫂说了她的担心。 “河娘勤恳又本分,阿嫂打她做什么呢?”李卉遇到事情就是个心直口快的脾气。 阿嫂先是一愣,后竟笑了起来,“我说卉妹,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趁着李卉微愣的瞬间,她已将身后的河娘召到前头来:“你自己说吧。” “禀夫人和姑娘,奴这伤是自己不小心碰到的。” 李卉又嗅到一丝狗血古早文熟悉的气味,接下来她猜面前的人,会眼神躲闪地一边看她一边看阿嫂,然后语气嗫嚅,说些除了她自己,旁人都不会相信的话。 “是真的,夫人待我十分亲厚,从未苛责打骂于我。” 李卉心道了一个“嗯?”便只好又耐住性子听河娘继续说: “昨日夜里,小姐睡到半夜尿了床,夫人喊我去厢房重新拿一床被子出来换上时,我从院中过来,没有看路,跌了一跤。” 见河娘说话时并没有说谎时的微表情,再看阿嫂也一脸坦荡,便不再有疑。 “夫人还给了我钱,让我自去市集的医馆上买药。” 说着她便缓缓地从身上拿出一个钱来,给李卉看。 李卉这下是真的信了,正要向阿嫂致歉,却又听得“扑通”一声,河娘却下了跪: “求姑娘不要将我发卖,我一定会尽心侍奉小姐,不惹夫人生气。” “啊?我并无此意啊!”李卉到底不忍有人在她面前奴颜卑膝,便赶紧让她起来。 阿嫂便道:“河娘起来吧。” 河娘见女主人也说了话,立马就敛神屏气地站了起来,退到阿嫂身后。 闹了这样一回乌龙,这日她便没有一早就走。 因阿嫂说,“卉妹放心,她们虽是奴婢,但也是娘生父母养的。我便是看在为福娃集福的份上,我也不会对河娘如何。如果人人都能吃得起饭,如果不是灾荒年月,或是家中犯了事,谁愿意出来做奴隶呢?” 李卉点头,“原是我错怪了阿嫂。” 她大为感动,想起原身和阿嫂之间的一些龃龉,也知道阿嫂一向的为人。 却不知阿嫂说的这番话,又惹了河娘伤心地哭了起来。 李卉已不想去听河娘为何会被没入官中做官奴,却是阿嫂道: “正是呢,也不要你做什么,只要你答应我们给你办生辰宴吧。” 给她办生辰宴,是大哥一回来时就提过的。 不出意外便是被李卉自己否了。 一是自己的生辰原本在二月,此时早已过了;二是才在庆功宴上出了风头,还谈成了生意,如今她只希望低调。古话讲“树大招风”,不是没有道理的。 见她迟迟不给回应,阿嫂便知道她又要拒绝。 “河渠修完后,你大哥只在家中待半年,便又要回军中,只怕是下次回来,小福娃都能走路了,这回咱们就关上门来自己乐呵乐呵。” 是了,小福娃只办了洗三礼,满月宴还没办呢,李卉知道是想喜上加喜。 秦朝的军功制度规定了,军中将士不能长期驻扎在同一处,郡县和都城都得去。 从阿嫂的语气中,李卉听出来,下一次怕是要去离家更远的咸阳。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李卉再不答应,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于是只好从善如流地点头:“好吧,全听阿嫂的。” “自然是要都听我的,之前小福娃的洗三,都是你前后帮着操持的。” 李卉答应了过生辰,全家人都很开心。 阿嫂有河娘帮着带娃,便全身心扑在卉妹的生辰宴上。 尽管都说只有自家人在,但阿嫂还是给她买回了几片竹简,说要邀请谁就写上去,不够她就再去买。 李卉便给阿侪,临娘和阿荇还有屠妇樊娘子分别写了。 还剩最后一张时,她想到了阿幸。 “喊他来吃顿饭,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吧?” “当然”,李卉见阿嫂站在自己小院门口,“大大方方的,生辰宴又不是定亲宴!” 啊这,这么一说,确实会给人一种误解。 阿嫂和大哥琴瑟相和,便更有意促成她们,而且两人都郎有情妾有意的,便道:“若你实在担心,就让阿侪跑一趟,总之有一条,人可以不来,礼不可不到!” 哈哈哈,李卉扶额苦笑,怎么从前没发现阿嫂还有“霸总”特质? 说到“礼”,李卉心里还是很有期待的。 说起来这是她穿到大秦来的第一个生日,对于原生的父母兄嫂来说,也是她昏迷清醒过后的生日,还是补过,故而爹娘在听到儿子儿媳要给小女儿补过生辰宴时,也十分高兴。 正式生成宴会的日子是十日后。 是阿爹翻了《日书》才最终定下来的。 这天一早,礼物便纷至沓来。 反正也不耽误夜市,李卉索性就多睡了会儿。 “天大地大,寿星最大”,阿娘便摸鬓角边絮叨着走进她的院门,将一身崭新的衣裳放在李卉的床头,“生辰就要穿新衣,也给你买了一盒新的口脂,记得一会儿吧把脸洗干净了,也涂上些,气色更加鲜亮。今日有诸多客来,还是要注意些。” “知道了阿娘”,李卉听来只觉得很暖心,倒也没觉得她啰嗦。 洗漱妥当,穿戴好后,便出门去吃朝食。 众人见她已将阿娘给的礼物穿在身上,那口脂的颜色也十分好看,衬得她越发明艳动人。便是木讷的阿爹,都把自己从外头采来的桃花递给她: “这是今儿一早去外头摘的,我们阿卉真的成大姑娘了,竟比这桃花还好看呢。” “阿爹送了鲜花,我们便再送一支桃花珠钗吧。如今春日里,桃花开得最好。” 阿嫂接过话,就把木匣子递给她。小福娃却是咿咿呀呀地抢着要亲自拿给小姑,阿嫂也只能由她,最后还用她粉嘟嘟的小脸颊贴了贴她的阿卉小姑。 李卉就喜欢这样粉粉嫩嫩的小娃娃团子,心里美得比喝了蜜还要甜。 大哥见家里人该给的都给了,这才上前来,将一把用牛皮绳子栓起来的竹简递给李卉:“这是一册我亲手誊抄的食谱,你又很喜欢做菜,我想你应该会需要。” “卉妹啊,他从回来那天就想着要把这个给你了,然后又觉得不够郑重,于是就想着趁生辰宴给你。我已经提前翻过了,里头好多菜谱光听名字都觉得好吃到流口水,到时候你要是做得出来,一定要让我们先试吃呀!” 不得不说,大哥真的用心良苦,送礼也是送到小妹心巴上的人。 见她拿到书册就开始翻阅,把竹简逐片从头看到尾,里头全是大秦各郡县的美食做法,竟舍不得丢下。 “看吧,我就说小妹会喜欢。你还说我老土。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劲,刀笔都弄断了一两把,才写成的呢,说是呕心沥血都不为过吧?” 原是修河渠的工地上,聚集了来自大秦各郡县的军士和河工,他一到休息时,便拿个刀笔拿着竹简去向人家打探当地美食,然后记录下来。像燕赵之地的板栗烧鸡啊,西南蜀郡的酸汤鱼啊,关中的槐花麦饭等,真的读来都口齿留香。 对一个开食肆的小老板来说,得此册,俨然得到了“武功秘籍”,岂有不喜之理? 第56章 “嘿嘿,多谢大哥,我保证,往后做出来,定让阿嫂和福娃先尝。” 众人皆笑,大哥却憨憨地喃喃道,“都吃,都吃,大家都吃嘛。” 第47章 生辰宴(下)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家人就是这点好,不会如外人那般,非要让她选出个最喜欢的来。 就连一个多月的小福娃,都安安静静地待在阿嫂的臂弯中,一双灵动的眼睛咕噜噜地打量着她 们,阿嫂爱怜地刮了刮她的鼻尖,道: “小福娃今日真乖,这么点大,都晓得是小姑的好日子,一点也不哭不闹呢。”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了,接近午时,门口大黑的“旺旺”声便陆续把李卉请来的客人们一个个请进了院内。 她们也都是携礼而来的,不过是一些衣裳和钗环,大家都是普通人,自然不会送太贵重的东西,可这份情谊,李卉却看得比这些物件还要重上千倍百倍。 她笑吟吟地接受着家人的爱,亲朋的情,也都悄悄地记下谁都送了什么礼来,等到时候也好逐一去还人情。 礼尚往来,一向如此嘛。 不出她所料,公子幸是最后一个进的门。 他的礼物有两样,其中一样是和阿爹一样的鲜桃花,另一样便是从市集酒肆里买来的桃花酒。 基于对这个朝代风气的了解,她知道这时候的女性喝点小酒其实也是可以的,就跟前世女孩子们会自己买了果酒来喝是一样的。 “小酌怡情,花和酒我都喜欢,多谢公子幸。” “不过我想,你还可以给我多找一些桃花来,这个酒我应该也能做出来。” 而旁边则是恨铁不成钢的阿嫂,天呐,她的卉妹在干嘛? 心上人送来了酒,自己却一门心思想要酿酒?! 她不是没看到阿嫂的眼光流转,在场皆是亲近之人,故而她就没有那么多客套,作为一个食肆的老板,见到同行都能用桃花做出醇香的美酒,她也就想试一试。 公子幸似早就想到她会这样问她,便顺口接下去道: “昨日我去西山打猎,在那边倒是看到了一片开得特别茂盛的桃林,下次我过去时可以帮你带一些回来。” “好,那便多谢啦。到时候做好你可以来尝尝味道。” 阿侪却在一边有些气不过,看着卉娘——这个曾经可能成为他阿嫂的少女,如今见她和别的男子有来有往地说笑,对同样封了爵的二哥,就更为遗憾起来: “卉姐姐,只要摘了桃花来的,都可以免费喝酒吗?” “是啊”,李卉道,“都有都有。” 阿侪想,那他一定要多摘一些桃花,把公子幸给比下去! 等她说了这话,才想到阿侪到底为何生闷气,于是又道:“感谢大家都来我的生辰宴,今日我以卉娘食肆掌柜的名义,在此立约,来日我的桃花酒酿出来,诸位皆可来尝第一杯!” 说完她便再看向阿侪,见他脸色比方才是要好上许多。 哼,她还不懂阿侪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嘛,只要对他比较针对的那个人不搞特殊化,一切就都好说。 可临娘和阿荇却并没有阿侪这样好哄,都知道众人能分到一杯桃花酒,也都是沾了公子幸的光。尤其是临娘,和同为过来人的樊娘子和阿嫂互相看了看,便知道没准儿再过个一年半载,再请她们来时,就是定亲宴啦! 不过现在李卉还小,她们就都看破而没说破。 因晚上李卉要去食肆那边,故而下午的暮食就提前了好几个时辰吃,估算着,约等于前世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李卉想起之前去人家的喜宴、寿宴等场合也都差不多这个时候吃饭——故而就将忙活了半天做出来的菜都摆到了席面上。 自然是她自己下的厨。 虽然今日是她的生辰,但她还是闲不住,而她的厨艺又是有口皆碑的。 故而阿嫂阿娘忙活那么久,她也就自觉地钻进后厨扛起了大旗。 现宰的鸡炖汤,从西山捡回来的菌子晾干后泡了水再放进汤里去煮,吸饱了汤汁的菌子咬着绵软又筋道;还有冷吃兔肉,锅边小米馍,酱肘子等大菜;当然考虑到荤素搭配,桌上还是有一盆霍菜羹,和一盘凉拌折耳根。 三月的春天里,到处都是野菜,故而随便路边就地取材也都能做上一大桌子菜。 樊娘子吃了一口酱肘子,觉得黏牙软糯,便道:“竟有这样的吃法!” 李卉心道,其实是借鉴了宋朝某位居士的做法。 这个时代的猪肉还是没能如前世那般的味道好,故而她多用了很多的酱。 一场宴席吃得是宾主尽欢。 连折耳根最后的那点汤汁都让阿爹蘸了小米馍吃得干干净净。 当然,公子幸带来的那瓶酒也所剩无几——按照口感来说,应是属于烧酒系列。 所以后劲还算比较大,李卉喝了小半杯,颊上便如抹了脂粉一般。 宴席结束后,阿荇却找她来单独说话: “卉姐姐,我也想来跟你做学徒,可好?” 她说自己已去吴家酒肆那边报了名,到时若能选上,便就辞去司农监那边的活。 “你随时过来我都能教你”,李卉酒劲有些上头,使劲摇了摇头,对她要去辞工那件事情表示了反对,“临姐姐多好啊,跟着她也能学到东西的,你若实在要过来,就夜市的时间过来,这样倒也两不耽误,可好?” 她可不敢冒着风险,让人从体制内的单位,跳槽到自己这个自负盈亏的饭店来。 她的店面很小,有阿侪一个伙计就足够,所以在和吴家酒肆的合约中,便签订的是从五月起,吴家酒肆那边新进过来的学徒,便都白天过来学半天,这样也就不耽误食肆的正常营业。 “阿卉,你有没有觉得阿幸走的时候,有些发愁?” 因为同去修渠的情谊,大哥喊阿幸喊得很自然。 “为何?”李卉不明白,不过她确实看到了他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的模样。 大哥便跟她说了公子幸家中有媒婆来相看的事。 李卉只觉得心中醋意借着酒劲一起上来,晃得她头疼:“哦?那就相看嘛!”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尤其是公子幸还比她大这么多岁:“如今有了爵位,也有了田地,还有了仆人,是该成家了嘛!” “哎呀,你着什么急嘛!”大哥道,“你听我说完……” “我没着急呀!”就是火止不住要往外冒。 原是有媒婆过来,不过都被公子幸的爹娘还有他自己都拒绝了。 这下,李卉心中稍好受了点:“那他还发什么愁?是媒婆说的那个女子不好看?” “哪里的话呀?”大哥急得跟什么似的,“阿幸这次连官中赏的奴婢都没有要,快不要这样说他了!” 阿嫂在一旁听得也着急得不行,“哎呀,傻姑娘,人家真正发愁的是你何时能答应他上门提亲?” “啊?”这一下,李卉的酒彻底就醒了!这属于是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第48章 桃花醉春日的桃花就是多呀! 纵然如此,这节奏也太快了吧! “我都还没享受好久恋爱的甜蜜呢!”李卉心里有了自己的小盘算。 而且,谁说古人封建的?她如今穿过来了一遭,她觉得最封建的反而是她自己。 于是按下大哥大嫂的想法不提,她便一门心思去摘桃花钻研起桃花酒来。 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即便不去西山的桃林,路边的几颗桃树底下站一会儿,就能摘上一篮子,就地取材再方便不过了。 最可爱的是福娃,牙牙学语的煞是可爱。李卉每次回来都给她一小捧桃花,她便跟什么都懂似的,一双眼睛笑嘻嘻的,投桃报李一般对着她脸上“吧唧”就是一口。虽然亲得满脸都是口水,但她俩都很高兴。 三日后的一天,公子幸背着满篓子的桃花踏进平安巷时,正巧撞上了这一幕。 直愣愣地看着一大一小的两个女娘“吧唧”嘴,他乍一看还有些难为情,忙将手上的篓子递过去,“卉娘,你看这些桃花够不够?” 未等李卉回答,福娃倒是先学舌起来,想要学着公子幸的样子喊她的姑姑,却怎么也学不像,倒是让她俩之间的氛围松快了些。 “够了,够了”,李卉想起家 中已第一批做好的酒,“多谢阿幸,进来喝一杯吧。”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春日里的气温高,做起来便不那么费时间。 今日启封便刚好合适。 于是公子幸便就从善如流地跟着进了门,阿嫂见听到有男子的声音,还以为是大哥回来了,赶忙出来迎,结果一看却是公子幸,便赶紧过来把福娃从李卉手里抱走,道了一声“你们聊”,就要去阿娘院子里。 却在转身那一刹那,被李卉叫住,“阿嫂,我们第一批的桃花醉能喝了,快请阿娘出来也尝个鲜。” 第57章 拿木勺各舀了四碗出来,那酒色果真如少女一般粉红,喝到口中也十分甘甜,却又不似上次生辰宴时喝的那般劲大,若真要比较,便跟前世的果酒差不多。 “你是直接将这桃花拿酒腌着的吗?怎么还有一股米香?” 阿嫂很是疑惑,因她上次也喝了些从酒肆买的桃花酒,这次喝着自家酿的,却不是一样的味道,“更甜,更清爽,嗯,就跟这春日一般。” 果然酒能助兴,阿嫂都能说出诗意的话来啦。 “不是”,李卉看了一眼在场众人,见大家都很期待说这个酒的做法,因都关系亲近,便不再藏着。 她是将稻米蒸熟,撒上厚厚一层洗净的桃花,再和上些红曲粉,就放在屋子里的常温下静置了三日,方才去看时,那如粉水晶般的成色便一下子打动了她。 “我前儿偷了些懒,没把稻米中间戳个洞,这样出酒率更高些。” 不过好在公子幸又拿了这么些桃花来,下次做的时候再注意些就是。 不过李卉注意到他并没有大口喝,心想,莫非是喝不惯? “军中吃酒怕误事,尤其是在修河渠时,所以我很久没有喝了,不过这酒倒确实如阿嫂所说,十分清爽,小饮一杯应是无碍。” “是了,若我没猜错,上次你买过来的那个酒,它就是直接把桃花放入现成烧制好的酒里浸泡,所以名为桃花酒,实则只是酒里有桃花而已。故而它会更甘冽,是因为它本身酒的缘故,而不是因为桃花。” 这一番点评很是专业,公子幸心中十分佩服,“那卉娘的酒便是……桃花米酒?” “正是。米酒更柔和,若你许久不喝,这个倒是无妨的。” 要不然前世怎么会有专门针对女子研发的各类果酒呢? 未几,她又补上一句,“哦,我记起来了,你从前跟我讲过,你不大爱喝酒的。” 因着这一句,公子幸的目光又一次锁定在她身上,心中如百爪挠心般痒,从前的无心之语她都记得,说明她还是在意的——这叫他如何不把她放在心尖之上? 阿嫂和阿娘都是过来人,见她们二人再说下去又要尴尬,于是便道: “这样独特的酒,卉娘可想好了名字没有?” 其他酒肆就叫“桃花酒”,李卉偏不,“三月春风都能醉人,不如就叫桃花醉吧。” 原本她想叫“桃花水”的,这就和宋朝时的各类“熟水”重了名,便就作罢。 公子幸听了便在一旁咂摸,“甚好,甚好,很有诗意。” 大秦的军士文化程度竟如此之高?李卉不禁对他再次另眼相待。 而说完这句,公子幸便不再有下文,李卉于是了然,文化程度也差不离嘛。 也是,冷兵器时代只看是否勇武,即使胸无点墨也无妨。 还是要对意中人宽容一些,毕竟“卉娘”在大秦的黔首们看来也只是普通人,不过是略懂商场,能赚一些小钱罢了。 说话间,公子幸便说家中还有些事情,起身就要告辞。 篓子里的桃花都倒了出来,满满的一簸箕,散发的清香确实让人如痴如醉,李卉爱屋及乌,便把剩下的桃花醉装了一半,道是让他带回去让阿叔和婶娘都尝尝。 不仅如此,作为主人家,李卉还起身把公子幸送到了门口。 绕过已冒出不少新芽的桑树枝头,公子幸俯下身来摸了摸大黑的头,大黑“汪汪汪”叫得亲昵,李卉似听出了留客之意。 “大黑,莫叫,他下次还要送桃花来的时候,再来看你。” 公子幸不禁侧过头去看了看如此郑重对待家犬的李卉,当然也为大黑高兴。 更为自己高兴,她没有拒绝自己上门来,这便是一个可以继续的信号嘛。 李卉则没想那么多,她当下如何想的,就如何行事。 等她起身进院,才发现阿嫂抱着福娃从后厨的方向朝她走过来: “方才我没好问,这酒的名字是今日才想的,还是你酿酒时就想好的?” 说完还不忘用胳膊肘偷偷怼了怼她。 “其实我还想过叫桃花酿,而酒就是要让人沉醉才好嘛,所以就叫这个喽!” 阿嫂紧追不放,“卉妹,你还没直接回答我的话呢……” 嗨呀,大哥回来后,阿嫂身上那几分少妇的娇俏又回来了,竟变得这样促狭哟! 于是她只好剖白心意:“确实因为今日阿幸送来的桃花很多,我想到这会酿出来更多的酒来,自然就会让更多人喝醉嘛,所以就叫桃花醉喽!” 见阿嫂还一直盯着自己,“那是这酒这花让人醉呢,还是人……” “哎呀,阿嫂,再说我可就要恼了!”李卉想起生辰宴上阿嫂和大哥那些话,便真的放大了嗓音,“我总不能因为他送我桃花来,我就要嫁给他吧?” 阿嫂见她真的气性上了脸,自己这边便先柔和了些,“没有没有,自然也还没到这一步,我只是让你不要拒绝和排斥人家的好意嘛!” 李卉见阿嫂服了软,自己也就见好就收,“这不是也和他正常往来着嘛!” 再者说,公子幸虽送了自己这么多的桃花,生辰宴那日也送了花来,可他到底是排在阿父之后才送他的花:“他送再多的花,都没有阿爹送我的那一束花宝贵!” 隔天,阿爹自然就从阿娘那里知道了这些。 心中感动之余,也还是为数不多地劝了她几句:“也还是不要拖着,有合心意的就好好处着。不然等太久也不是个事儿,知道的是你孝顺阿爹,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老李家的女娘无人登门求娶呢!” 是了,今年十三,再过两年就是十五,及笄礼过后就该进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其实她本身也没怪过家人,只是阿嫂从前说的那句“遇到彼此心悦的不容易”打动了她,这才没有断了和阿幸的往来,只是她对阿幸的了解还不够深入,总不能一个穿越前的高知女性,到了大秦就成了盲婚哑嫁的受害者吧? 可这些话是没法对这一世的家人们说的,她只有使出撒娇的杀手锏: “我知道阿爹是心疼我,可我还想再在你们身边待得久些嘛,我也还想再多赚点钱,再让咱们家的日子过好一点!到时候我再出嫁,我心里也放心嘛!” 一席话说得阿娘眼泪花闪烁,李卉想她一定是想起了原身从前那副死不来气的样子,如今自家女儿“改邪归正”,又能如此为家人着想,应是确实也舍不得她走吧:“也好,只是如今春日来临,春耕都是大人和男人们的事,与你们小女儿不甚相关,闲来无事也别整日窝在食肆,该出去玩的时候还是要出去嘛……” 哈哈阿娘也是可爱,春耕连他们的王上都要亲自下地,这时候为了她的婚嫁之事,又说不用她出力了,可明明这就是举家之力的事情呀! 言谈间,阿嫂道出了她真正着急的原因——就是在她生辰前后那段日子,阿嫂她们的杏花巷内就有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女娃摆了定亲宴,只等着十五岁时顺利嫁过去就好。只因那日那女娘的阿娘过来絮叨,然后还半炫耀似的说了些话…… 李卉心里小九九颇多,嘴上却还是只有应着“好的,好的。” 不过阿娘说的“春日来临”,倒是又给了她生意上的灵感。 因为公子幸休假的这段时日,桃花便从来没断过。桃花醉便越做越多,除了自家喝和打点人情送人之外,其余的都放进了食肆里。 这种酒确实柔和,李卉便打着“专为女娘设计的果酒”的名号,在原本食肆外头拿来放卤菜的小餐车上,另开辟了一个角落,来放“桃花醉”。 李卉只觉得遗憾,大秦没有玻璃制品,不然可以烧制各种形状的玻璃瓶子,一眼就能看到桃花醉粉色的酒液,不得狂吸一波“外貌协会”的小娘子们啊! 自古以来,女子都是第一购买力,这个道理在“桃花醉”上新的第一天夜市上,就得到了充分的印证。 赚得很多,阿侪吆喝得就更有力气,“桃花醉就烤肉,好吃不醉人咧!” 这还只是这孩子自创的其中一句广告语,所以说啊,有钱赚才是第一硬道理。 然后他还跟李卉抱怨:“咱们真的以后都要和吴家酒肆合作,要把卖得这么好的方子,都要教给他们来咱们这的学徒吗?” “当然啊,有些道理你现在还不懂,我只告诉你一个,咱们这家小食肆想要做大做强,真的要联合更多的人才行,秘方都在你阿卉姐姐的脑子里,他们要的越多,我这里就有更多,别忘了,咱们也还要和他们分钱呢!” “说是这么说,但是吧……”阿侪还是有些不高兴。 “没什么但是,已经签了合约啦,不过我们还可以自己再赚两个月的钱,五月份他们的学徒一来,我就给你再涨工钱,绝对不亏了我们阿侪!” 把小伙计哄高兴了,后院不起火,李卉这才腾出手来又去琢磨新的点子。 第58章 前世人们也爱在春日里踏青出游,往往都会备上各种吃食,李卉把这个思路也拿了过来,专门推出了“踏青套餐”。 一小壶桃花醉,两个蒸饼,再加上三串烤肉,就是这个套餐的基本配置。 当然如果人更多,那么就在这个基础上添加些数量,总体思路是不变的。 不仅如此,她还在“踏青套餐”之外还加了一个“春耕套餐”。 区别于游玩耍乐的人们,在田地里春耕劳作的就需要更多重口味的吃食。 于是她多加了桃花醉和蒸饼的份量,烤肉则由买的人自由选择是否添加,凡是来买的人都一小罐黄豆酱。 下力的人节约,且心疼钱,所以“春耕套餐”里主食多些,酒也多些,但却并没有踏青套餐那么贵,主打就是一个实惠。如果买得多,还要搭配酸柠檬水送。 如此一来,赚钱多和性价比便都由李卉自己占了,卉娘食肆的生意在这个春日里,跟阿爹和大哥在田里劳作时扬起的出头一样,一日比一日好。 到月底给阿侪结工钱时,公子幸刚好又来,连他都有些羡慕: “阿卉,你这还缺人吗?我也想来帮工。” 第49章 金疙瘩有什么样的掌柜,就有什么样的伙计 自然,阿侪头一个就不愿意:“阿兄,你就少来凑热闹罢。” 言外之意,是你挡了我的路啦。 卉娘闻之便笑,她想阿侪啥时候变成了炸毛的小公鸡?不过看他护着自己工钱的样儿,也就明白啦。 于是便道,“阿侪放心,本店小伙计只有你一个。” 阿侪心下稳了,这才想起待客之道来,沏了茶,往小木桌上搁的时候,还故意放重了些,“只有白水了,还望公子没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公子幸也哄他,“白水就够了,我在家中喝了来的。” 阿侪看了一眼李卉,又看了一眼公子幸,倒是看了出来这两人眼中刻意在他面前隐藏的涌动的暗流,只得心下深深地为自己大哥叹气,然后无奈地走开。 等他走开,李卉则在公子幸面前蹦起了脸,道是下次在他跟前注意些,“他还替他大哥来跟我说过呢!” 少女面色如常,语气也跟平常一样,但却让公子幸听得心如擂鼓——这分明是想近水楼台啊! “那,阿卉你……” 在望向李卉的这个瞬间,公子幸太想要得到答案。不然他这段时间所作的一切,都会因此而失去价值。 当然,她也有选择的自由,可他是多么希望自己是被选中的那一个啊! 却看李卉的脸崩得更狠了些——这个呆子,连阿侪都能看得出来自己的心意,他却偏偏要问出口来。 她心里白了一眼,手上却再倒了一些桃花醉来,“别喝水了,喝这个吧。” 顺势把茶盅收走,“喝醉了,就别再问这些胡话了!” 这一下,公子幸便真的明白了。他一扫方才的担心和颓态,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再次确认了李卉的心意,公子幸便优哉游哉地负手而去,“过几日我会再去趟西山,再给你弄些桃花来酿酒,真的很好喝。” 一旁的阿侪:“要不是看在他帮我们食肆做生意的份上,阿卉姐姐,我好想把他赶出去哦!” “哈哈哈……”李卉笑得开怀,“赶了就只有你去弄桃花了哦!” 一个孔武有力的青年男子,一个半大小子,卉姐姐自然更倾向于让公子幸去摘桃花啊,阿侪思及此,只好再一次悻悻然住了口。 不过嘛,小孩子的快乐和忧愁都是来得快也去的快—— 因为他们食肆又来生意啦! 时间一晃又是十日后,也就是桃花米酒和两个套餐卖爆了的第十天,去年首单生意的客户又登了门。 “小儿,这里的掌柜是叫卉娘吗?” 阿侪眼瞅着来人面生,便多问了几句,得知他是县学宫里的,便知一定要将这单生意谈成,对方却一路只要他找掌柜的来。 阿侪不敢怠慢,便赶紧去后院喊正在熬卤水的李卉。 “卉姐姐,你可是认识学宫里的什么人?” 捕捉到了“学宫”这个关键词,李卉便赶紧让阿侪把灶火守着以防走水,自己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到前头去,这时候食肆还没有正式开始今日的营业,只是将门口的灯笼点亮,意思是这家有人,可就在这时,学宫却来了人,说明此事比较重要。 见了来人,李卉凭着记忆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见过他。 老主顾上门,她自然是热情的,端茶递水无不殷勤。 又在行动间软言相问,“贵人前来所为何事?” 一听“贵人”,来人脸上瞬间柔和下来,三言两语交代了事由: “我们学宫令大人说,去年他请您去现场做了三日的春耕饭食,今年又偶然间听闻贵店出了专门的‘春耕套餐’,这样便更加两相便宜。” 李卉心里明镜似的,这是一块超级有得赚的“大肥肉”啊! 于是两方便约定了交货日期,李卉拿到了一半的定金,“还是跟去年一样,劳烦小娘子再送三日的‘春耕套餐’,若室子们吃着好,明年还要接着订呢!” “这是自然,夫子尽管放心。”李卉见来人不是去年那个,不是高升便是辞了工,幸而学宫令一年半载是不容易换的,若人情维系得好,这笔生意还能再做几年。 “夫子承蒙不弃,可否收下这些桃花醉。” 李卉原本只打算拿一罐,后来想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便又狠心将八个小石头罐罐装满了,一并递给他,“这是本店的新品,学宫令和夫子们案头劳苦时,喝上一口解解乏。” 那人便更是喜笑颜开,“怪道是小娘子的生意越做越大,那我便收下了。只一个,套餐里的酒便不要了,以免人多,吃了酒难免滋生事端,反倒不好。” 李卉边听边点头,笑着目送他离开。 转过身来就看到阿侪的头从后厨的门边冒了出来,“把火扑 灭了吧,过来数钱。” 数的什么钱? 自然是那沉甸甸的一大堆半两钱啦! 于是韩国商社的主事人进来时,就见这俩人如俩财迷般地高调数钱的模样。 韩主事笑道:“卉掌柜啊,我再给你送一笔钱来如何?” 这时长宁街上的食肆们已陆续开始掌灯营业,食客们也三三两两地在街上闲逛,打量着进哪一家去再吃些夜宵。 闻言,韩主事身后出来位身材健硕面容英气的女子,“卉掌柜幸会,我是阿茵。” 阿茵说话也音如其人,说起话来干练果决,说不是来买桃花醉秘方的,而是想让她成为自己的独家供货商。 也就是说整个安县,也就只有卉娘食肆和茵娘的一醉方休酒肆可以卖,然后同理也会按照当月的销售额给卉娘提成。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卉娘会满口答应时,她却出言拒绝了: “韩主事,阿茵姐姐,不是卉娘不愿,是我与吴家食肆那边有合约在先,从五月份就要单独一家与他供货,不然就有争议,严重些还有纠纷。” 意思是,食肆庙小,吞不下这么大的订单啊。 说着她还颇有些歉意地看了看韩主事。 茵娘却很大度,然后也很善于变通:“不若这样,你跟吴家酒肆那边先商量下,我只和你们两家做这个桃花醉的生意,其他的一切都照旧,看能否行个方便?” 这倒是个法子,毕竟谁跟钱有仇呢? 当然,她也不会让两位登门的客人空手而归,自然又各自送了两罐。 这边陆续见食客都上门,茵娘也要回去看顾自家生意,韩主事便同他一道走了。 阿侪也没想到桃花醉能这么受欢迎,于是他毛遂自荐道,“卉姐姐,你写好信,我便替你去送吧。” 他也是盼着吴家食肆那边能答应,李卉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在信中写得十分恳切,刀笔收起来时,还隐隐都觉得眼角含泪,就像是做了多大的一个决定。 前世有句话,“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穿过来后的这一刻,她则化为“女子本弱,从商亦柔”,尤其是在和男子打交道的时候,以柔克刚,方为上策。 果然,没过几日,那吴家食肆少东家的亲笔信便送到了卉娘食肆。 信中道,“生意不能一家独大,三足鼎立方可长久稳固。” 如此以来,三家便从此在桃花醉上结成了联盟,那吴家还颇为通情达理,让卉娘还是和他履行五月起的合约,从三月中到五月之间,卉娘这边与一醉方休的利润全都收在她自己名下,不必与吴家酒肆分成。 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卉娘自然万分高兴,觉得吴家食肆之所以做大,果然是是有道理的。因此又自我激励了一番。 就在两人再一次为收到茵娘定金而高兴时,阿侪在心里悄悄地转变了对某个人的看法:“卉姐姐,公子幸不是要想来我们食肆帮工吗?他这些日子替我们送了这么多的桃花,反正咱们有钱了,也还是给他一些辛苦费吧?” 第59章 辛苦吗?是挺辛苦的。 因为县学宫那边来取“春耕套餐”,也是他跟着上了牛车,一路压阵过去的。 但是他乐意啊! 因为可以和心悦之人一起忙前忙后嘛! 不过阿侪的问话也还得回啊,“也行,赶明儿我问问他。” 可阿侪一瞬间又有了别的担心,“眼看桃花要谢了,到时候就没有桃花醉了呀?” “那不还有梨花,李花,杏花嘛!” “再不济,各类果子也可以泡酒,还能做罐头,阿侪莫忧心哈!” 阿侪一听就乐了,他算是知道公子幸为何次次来,见到她就乐。 实在是他自己也会忍不住乐啊,她从来不会轻言放弃,总会在人困惑时,轻言细语就解开困局,让人看到希望。 这要是他再长她几岁,怕是自己也会想要娶她过门呢! 自己心里想通后,再面对登门来送桃花的公子幸时,都已经能出言喊“阿幸哥哥”:“阿幸哥哥,谢谢你每次都来送桃花,累了吧?渴了吧?来喝口杏皮水吧!” 公子幸挑眉看向李卉,他这是通过了阿侪的考核? 阿侪不哒言,只指了指那边的桃花,傲娇地道,“谢谢你送过来的金疙瘩!” 李卉差点笑喷——得,有什么样的掌柜,就有什么样的伙计,在财迷这一块,阿侪是越来越像她啦! 第50章 葵菜米糊有些变化总在不经意间…… “最近怎么没几时看到大哥?” 公子幸不得已把话题岔开。 李卉知道他的意思,便顺着说了下去,就跟他说,大哥这些日子跟他一样也是在家中休息,县上给他新批下来的地还没下来,所以也就没有着急去市集上找泥瓦工修新房,反正家中如今添了小福娃和一名奴婢,杏花巷的老房子也住得下。 说到家中有了奴婢,李卉就想起之前大哥说他特意跟官中说不要奴婢: “阿幸为何拒绝了县里的好意?家里多个人也好多个帮手嘛。” “你当真如此想?”公子幸看穿了她闪烁眼神里的试探,也不绕弯子,“我们家跟你们家情况不同,小福娃随时都需要人照看;我阿爹阿娘忙惯了,多个人来还不习惯;现在我也从市集守卫调过去军营,军中男子再要个奴婢,也不像话。” 这倒是一番恳切的实话,李卉见状也不为难,“也对,不过阿幸,县里给你的地批下来没?什么时候动工修房子?” 她想既然他和大哥一起受封了爵位,那么一应待遇也应该是一样的,故有此问。 “也尚未有批复”,公子幸答,“说到这个,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的休假只是暂时的,将来恐怕没有这么多时间盯着修房的进程,可以拜托你帮忙吗?” “这恐怕不好啊!”李卉知道他想更进一步拉近两人关系,可替他修房子这事儿,要么是家中父母的事,要么就是家中妻子的事,她若是答应,又将她置于何地? 公子幸点到即止,见她面有难色,也不再多问。 四月初的晚上已有些燥热,但胜在有凉风,风往两人脸上一吹,便将这个话题吹散开来,公子幸告辞离开,李卉便收敛心神开始忙碌。 不断地有食客来问,烤蚕蛹何时才能再上。 李卉便一遍遍地耐心解释,道是蚕如今才开始养,蚕蛹哪里出现得那么快。 但她忙碌之余又觉得食肆的菜单能被食客惦记着,也是好事一桩,于是又多送了一盏杏皮水给他们,薄利多销嘛。 这段时日里,不仅是她忙,家中人人都很忙。 承担家中壮劳力的主要是阿爹和大哥,阿爹照例是侍弄家中的那些地,除此而外,还有大哥新得到的田地,要平整土地,要除草,还要施肥,也是一大摊事。 而大哥呢,则跟从前大嫂一样,日日往返杏花巷和平安巷之间,在养蚕之余又喂猪喂鸡,每日弄完这些还要去地里帮阿爹赶牛犁田。 李慧觉得大哥有些辛苦,可他却说自己难得帮家里干些事情,指不定哪天让去咸阳的命令就下来了,“现在能帮着分担一些是一些,阿嫂又要看顾才两月的福娃,我辛苦就辛苦些吧。” 李卉听了也就只能随他去。 一个雨夜的后半夜,就在大家都认为做了今日明儿可以歇上一歇时,河娘却受阿嫂之托来报李卉,“小姐突发高热,大人已去请郎中的路上……” 李卉一听,立马穿起衣衫就往杏花巷跑。 进得屋来,才发现郎中已经在了,又看了一眼烧得满脸通红的福娃,只得按耐住内心的焦急,仔细地听医嘱:“这是换季常见的病症,不妨事。” 在场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时福娃醒了,细声细气地哭闹着,饿了要吃饭。 阿嫂便赶紧让河娘把做好的肉糜粥端来。 “不可,有没有更清淡一些的粥?病中的小儿吃这肉糜,肠胃不消化,反倒加重。这几日最好喂得差一些,就简单的米糊即可。” 那郎中初来杏花巷时,按照之前的观念来看,这条巷子里的人们也不会太富裕。 然后他正好一扭头,就看到了李卉。 郎中也是对李卉的厨艺有所耳闻, 因家中的老妻层曾到她的小吃摊上买过凉皮。 如今一看这家人竟和她是至亲,那卉娘食肆的名号在县令大摆庆功宴时就已名声在外,故而这小儿能吃得起这样丰盛的肉糜粥,也就见怪不怪了。 那郎中庆幸自己一开始并没有对这场看诊掉以轻心。 “阿嫂莫急,米糊很简单,我来做,你只管照顾好福娃就是。” 福娃听到小姑要去帮她熬米糊,似病都好了些,虽然困着,却依然精神地等着米糊做好。 而另一边,大哥则按照李卉的意思,多多付了一倍的诊金给那个郎中。 “雨夜路滑,人肯来看诊,就是我们福娃的运道了,有时候多拿些钱,能平不少的事呢。” 未几,李卉便将一碗做好的葵菜米糊端了来。 阿嫂接过,将木勺放到嘴边试了试温度,也是不冷不烫刚刚好,福娃等了这么久早就嚷嚷着饿了,见到如此细腻黏牙的米糊,还带着葵菜的清香,赶紧就要让阿嫂喂给她吃。 才两个月大的娃娃,就知道掰碗,也是饿极了。 李卉怕她呛着,赶紧在阿嫂前头喂的同时,自己在背后轻轻拍背帮她顺气。 不过须臾,一小木碗的白菜米糊便见了底。 吃了之后一觉便睡到了天亮,阿嫂也从她这学会了做葵菜米糊的方法,后面几日不仅有葵菜的,还有白菜,霍菜等,主打一个充满母爱地随心搭配。 没过几日,小福娃便全好了,李卉这才腾出手来继续酿酒做菜。 上次的踏青套餐和春耕套餐卖得还行,便经常有人找到夜市上来问她还做不做。 比如随着时令的消暑套餐,立秋套餐,甚至腊月或过年套餐等。 来人一询问,李卉便动起了脑筋—— 李卉原本就是觉得大哥在家的时间少,大嫂目前又要照顾家里和小福娃,可眼下,见食肆的客源在不断扩大,她便有了想把食肆弄成全天营业的想法。 “没有谁规定也是一条街就一定只是晚上营业,我们也没有道理把客人往外赶,能多赚几个钱就是几个钱嘛。” 这个想法自然得到了大家的同意。 甚至大哥还担心食肆人手不够,大嫂还想让河娘去帮忙。 李卉赶紧拒绝了,“大嫂这几年也很辛苦,又刚生产过,娃娃也正闹腾,还得有个人帮衬。我食肆庙小,养不起那么多的人,再说了,五月后,就会陆续有学徒过来帮衬,那时候就好了。” 可大嫂还是坚持,甚至大哥还偷偷跟她说过,阿嫂在他回来之初还有过想让河娘做小妾的想法。 李卉乍一听到,简直瞠目结舌的程度。 她实在搞不懂古代的女性,为什么一定要在自己身子不方便的时候,找个人来伺候她们的丈夫。 幸而全家人都反对,都说她为了生福娃差点把命搭进去。 大哥也说自己完全没那个心思,“现在福娃还小,她还不懂,但若她今后大了呢?我又该如何跟她说?这不是当着女儿的面给我难堪嘛。” 李卉也不同意,她完全接受不了这个,所以竭力去劝阿嫂,“退一万步讲,即便大哥有意,那也不妥。我们家才出了个有爵之人,河娘又只是一个官奴,若真让她做了大哥的小妾,万一被有心之人察觉,那便就是罪过了。” 而河娘听完她的话,也跟之前那次一样,立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只想好好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不敢有非分之想。” 李卉道,“那你就好好服侍好大嫂,做个清清白白的女子。” 这些横生的风波终于平息,李卉便开始真正琢磨起食肆白日的经营来。 阿侪一听此后白天黑夜都要守着食肆时,不仅没有觉得他的掌柜压榨他,反而如见钱眼开般地开心,“那太好了,上回我去吴家食肆送信,那里白日里都人来人往的,那时候我就想,什么时候咱们的食肆也能百日营业就好了!” 第60章 李卉见里外都疏通好,便开始正式琢磨起来。 不仅如此,她还听阿嫂说,上次巷子里那个来找她炫耀的姑娘的阿娘,好像就是因为那姑娘有些厨艺傍身,聘礼多给了些不说,在婆家也颇有话语权呢。 “这肯定是对的,无论何时女子都要有些技艺,那么变故来时,也能更从容些。” 这样跟自己说完,她便想到了生辰宴时来跟她说话的阿荇。 几日后她亲自跑了一趟司农监。 跟阿荇说明来意后,她立刻就同意了: “这样我也不用辞工,只用夜市时过来,对吧?” 那么白日里便由阿侪来守,等阿荇从司农监过来,两人交接,这样也不会太累。 “不累不累,我喜欢与你一起。” 万事俱备后,李卉便还是让阿爹去帮忙翻日书,选了个下个月的黄道吉日。 这便给了她将近一个月的准备时间,卉娘食肆的白日版便要开张了。 可就在李卉热情满满准备大干一场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51章 热姜茶是癸水! 她来生理期了! 而在大秦,这叫癸水。 前世时,按照她的年龄,其实已经算是“熟龄少女”,对来生理期这事见怪不怪。 甚至有时候因为熬夜加班,生理期推迟了几天,她还想要不要去医院看医生。 而各类卫生巾、安睡裤、卫生棉条等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她完全不担心。 可如今是在大秦啊,就不是那么方便了。 所以当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床单上殷红一片时,立刻便觉得自己心慌气短。 是一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恐慌。 在这个擦屁股都要用篾条的时代里,她好说歹说才让家里同意了用路边摘来的树叶子当卫生纸用,如今她却来了癸水! 真要像前世她看的那些宅斗文里,那些姑娘小姐们来癸水,只能躺在床上嘛? 她可是个动若脱兔的性子,还有食肆那边的一大摊子事呢,这可怎么办? 可眼下这个困局,她还没想好如何应对时—— “卉娘,你起来了吗?”许久之后,阿娘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她抬头看了看日头,才知道已过了朝食的时辰。平日里她最积极,可今日却晚了这么久,于是阿娘吃完饭把碗一丢,就赶紧过来看她。 “吱呀”一声木门推开,带进来了一阵风。 吹开了李卉头上凌乱的碎发,她那张憔悴无措的脸毫无遮掩地被阿娘看在眼里。 阿娘瞧她这幅样子,赶忙上前来,捉住她的肩膀,使劲晃她:“卉娘,卉娘?” “阿娘,我没晕,你快别晃了……”李卉前世本就有痛经的毛病,这回初潮时,身体上倒是没有那么明显的痛感。 也对,李卉想,如今这样不方便,若还痛得死去活来,干脆一死了之吧。 但是她的双手却被阿娘紧紧抓着,箍得倒是让此刻虚弱的她真的晕过去。 这边阿娘见她终于有所回应,这才松开了她的手,心有余悸地道: “你这大半日不起来,我还以为你跟去年一样……” 末了可能觉得话说出口不太吉利,就又改口道,“还好还好。” 李卉心里苦啊,阿娘啊,我一点也不好,“阿娘,有没有现成的月事带?” 听她这样一问,阿娘先是一怔,后又一副了然的模样,凑近了些,终于看清了她床单上的那一团,心算是真正地放松了下来: “阿卉,你先坐着别动,这是来癸水了,从今日起你就是大姑娘了,这是好事,千万莫怕,阿娘这就去给你拿月事带。” 阿娘转身便去了自己的院子,不多会儿便拿了好几条过来。 都是她素日里给布庄供货之后剩下的边角料,里头鼓鼓囊囊的,不用说,凭李卉前世多年看网文的经验也知道,这表面缝得跟小福娃穿的百家衣一样的月事带里,装的一定是草木灰。 果然,“前一阵你阿嫂就跟我说要做几条来备着,幸而我听了她的,如今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李卉心道,还得是心细如发的阿嫂啊。 连同月事带一起拿来的,还有半盆温水,阿娘特意背对着她去给她整理床单,让她能够从从容容地洗完身子,然后换上干净的衣衫。 做完这一切的同时,阿娘那边也收拾好了,却又叫她回去躺着: “这几日你便就在屋里躺着吧,正好歇一歇。” 是了,就刚才她往外迈出的几步内,就觉得下面有个异物,行动颇为不便。 她原本还想再挣扎一番,却就在这几步里放弃了,“好的阿娘。” 于是接下来的七日内,她都在自己巴掌大的小院里呆着,实在觉得闷得慌,便起身来,慢慢挪步到厨房后院那边,去看看养的鸡和鸽子。 猪还是有些臭,尤其是那股大粪味,李卉这两天甚至都觉得自己养了几日变得娇弱起来,闻到竟然都有些想吐。 “还是鸡咯咯和鸽咕咕更可爱呀。” 这两个对鸡和鸽子的称呼,还是李卉抱着小福娃过来,教她认识它们时取的。 前世她就喜欢各种尝试新鲜事物,到了大秦后,对于驯养鸡苗和野鸽这件事也十分上心。阿爹在最初就告诉过她,“天上飞的东西最不好驯化”。 可如今呐,那几只鸽子不仅活得好好的,还下了鸽子蛋。 鸽子蛋比鸡蛋小,自然也更金贵。阿娘和阿嫂都说要攒起来全部拿去卖掉,但李卉却坚决要给福娃吃,“一天一个吃不起,咱们三五日吃一个还是可以的嘛。” 所以导致现在小福娃看到鸽子蛋就叽叽咕咕。 夏日里气温高,吃得也比冬春两季更多些,李卉才同意把给小福娃的鸽子蛋供应频率再降低些,而那些多出来的鸽子蛋就拿来孵小鸽子。 但小鸽子出壳率并不高,连换了两三批才最终得了三四只小的来。 所以李卉就算身体如此不便,都还是要每日至少来一趟鸽子笼。 再次回到床上歇息时,李卉甚至还推算了一下时日,觉得阿爹幸好是给食肆选的是五月中下旬的吉日,不然这几日一躺就过去了,不就啥也干不了吗? 阿嫂也很贴心,知道她挂心食肆那边,到了这日半下午时,便把河娘打发过来给她当跑腿。奴婢一般都不认字,若是写了书简过去,送到了之后,阿侪还要找别人来念,故而她放弃了这个想法,只口头传话。 “就说今日不过去了,其余一切照旧。” 阿侪也是食肆的“老人”了,他应是知晓如何应对。 况且三五日不去,也不会有太大的事情。 结果,这回还真就让她说漏了嘴—— 第三日时,之前那个专门从食肆这边定月子餐的小夫人家又派了婢女来。 “说是那小夫人家孩子满百日,想请你过去做席面。” 因事发突然,是阿侪亲自过来传的话,不过这几日特殊,便是阿嫂进来说的。 “可有说是哪一日?” 李卉先要确保日期跟自家食肆白日营业是否撞车,再考虑要不要接这一单。 “可巧了不是,正是那日的第二天。” “那可好,劳烦阿嫂让河姐姐到外头再告诉阿侪一声,就说这个事儿我接了。” “好了,好了,快躺下,我去给你煮热姜茶。” 这个热姜茶,是李卉告诉阿嫂方子和做法,让阿嫂每日帮着煮一壶给她喝的。 类似于前世来生理期时她必喝的红糖水,只是甘蔗要明以后才有,所以能稍微给她心理安慰的,就只有切点姜片来熬成汤来喝啦。 铁釜里加水,姜片切得薄薄的,一并冷水下锅去煮。 不太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只需要煮开趁热喝下,就可以缓解行经时的疼痛。 前世的李卉只是一个半吊子的美食博主,所以对于这些食疗方子的成因她并没有太过深究,只觉得这是古人传下来的方子,应当是有效的。 说来也奇怪,前世她痛经痛得厉害,这一世却并没有太多不适。 她便将这一点看作是穿越过来后老天爷为数不多的奖赏。 但她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每天一壶的热姜茶喝着,温热的姜茶将肚里肠胃熨烫得服服帖帖,肚子里舒服了,连月事带都觉得没那么不方便了—— 既来之则安之啊。 棉花要大汉时期才有,她总不可能搞出用棉花做卫生棉的举国大动静来吧? 于是综合各种因素,热姜茶才是最经济实惠又有实际效果的。 不仅如此,她还让阿嫂也跟她一起喝,阿嫂问她原因时,李卉只神秘一笑: “就是让我们来事儿的时候不痛的。” 阿嫂现在还在哺乳,她打算到小福娃半岁时才停止,所以现在阿嫂也用不着这个,但是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现在不来难道往后一直不来吗?” 第61章 于是就为着这个,阿嫂每日也要喝上一盅,她起初觉得不好喝,又热又辣的: “喝下去跟喝中药苦汤子有何区别!” 但后来喝着喝着,倒也没觉得有多么难喝了。 这几日李卉虽然身体上不舒服,但脑子却很是灵光。阿嫂的这句看似不是抱怨的抱怨,却给了她一个新的商机—— “不若我们在食肆里卖这热姜茶如何?” 阿嫂不解,“我都是喝了好几天才喝惯的,放食肆里真的有人买吗?” “再难喝,也要比真正的药汤好喝啊!” 李卉打定主意,道:“就以能缓解经期不适为由头,肯定不愁卖不出去的!” 在秦法严苛的时代,太多的女性被隐去了姓名,她们身体上的苦痛并不会太引起重视,而她这个穿越者,正想为她们,尽力做些什么。 “只是不能明晃晃地以‘经期不适’为卖点,就说是‘热姜茶’吧,专给女娘们喝的!” 热姜茶不贵,只卖三钱一小水囊,再添三钱便能买一大水囊。买了回家觉得冷了还能再热一热,关键是她一说“只卖给女客”,那些人自然也就懂了。 本来她还想专门去找一些益母草来,做一些益母草膏方,但考虑到店小赢面小,便只能往后再徐徐图之。 身体上的不适很快就随着痛感消失,李卉在大秦的第一次癸水就顺利结束。 当然,这只是她认为的“顺利结束”—— 大哥连着几日没看到她,说什么都要到平安巷来看她,阿嫂好说歹说才劝住; 他按耐不住又想问阿娘,肩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掌后,才知道真正的原因—— “嗨,我还以为她又像去年那样,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再一个就是公子幸。 他过来送最后一批的桃花,是西山上的桃林里的。 “哇,阿幸哥哥,这都五月了,怎么还有桃花啊?”食肆中一连三四日都只有阿侪一人,“卉姐姐看到了一定特别高兴,我先去把它们晾晒起来,阴干……” “你卉姐姐怎么了?”公子幸也纳闷。 “不知道啊”,阿侪抓了抓头巾,不明就里地道,“我也问过,但她们都说没事,可既然是没事,怎么又不让我去看看呢?” “上次我都到卉姐姐家门口了,眉姐姐说什么都不让我进!” 第52章 带新徒弟自己没淋雨,也要给别人撑伞…… 阿侪说完,公子幸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从前在长平街市集守卫处当差,营里头都是些男人;再加上之前在泾水边修河渠,好不容易得了闲,就听那些士卒们在那抱怨。 间或就听到了一些关于女子来癸水的话,倒也不是说故意听的,实在是他们说的太大声而无所顾忌,公子幸的耳朵就 不得不听到。 “既如此,我便去登门瞧瞧吧。” 前几日不让进,这几日没准儿好了,就允许探视了呢? 阿侪却出来挡住了他,“不行,卉姐姐连我都不见,怎会见你?” 可说完这句又觉得自己心虚,往旁边让出了半步路。 他是知道面前这人对卉姐姐来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啊呀,你们都在啊?快来帮忙。” 门口一阵爽朗的女声到底是打破了这二人尴尬的沉默,是李卉从牛车上跳下来,一双手使劲地招呼他们。 新买的大陶罐里,装的是她最新研制的热姜茶。 今儿是她来癸水后的第一天出门,身上爽利了,心里自然就高兴。但一进门就看到了两个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啊! 两人都乐意被她差遣,尤其是公子幸,见她又是一副气血很足的样子,便也大概知道了她目前的状态:“放下别动,我们来!” 虽说身上干净了,但身体应该还是很虚弱的,有他在,就没有让他喜欢的人干重活的道理! 因为热姜茶只卖给女子们喝,故而阿侪就和公子幸就自然而然地去守食肆里头,而她又是写告示又是大声吆喝,倒是吸引了不少客人前来。 食肆白天营业的第一天,所幸生意还不错。 “小娘子,这个热姜茶给我来些,真有你说的那般有效吗?” 一个小女娘靠近她,最后一句问话说得很小声,但是她听清了: “有效,有效,保管有效。” 于是那位小女娘就喜滋滋地买了一杯,就在店里坐着喝完了再走。 陆陆续续地便卖出去了好些,李卉看着这些如花的笑脸,内心也极为满足—— 这个时代的女性也会像男子一样去劳作和服役,她们的身体也值得被好好照顾。 因为食肆在白天营业,其实也算是一个新店,古往今来的“开业大酬宾”都不过时,有那三三两两来买得多的,李卉还会将阿娘自己做的一些绣品作为礼物送出去,这样既能帮阿娘的绣工打打广告,更是能为她小小地接一大波善缘。并且她还跟来买的人说,热姜茶如果吃着好,在家里自己都可以熬,不用日日都来买,万一自己身上不方便,出来也不方便。 这些可爱的小女孩子们便道,“就爱在您店里来买,其实不瞒您说我也试过,但感觉就不如您店里的喝着好喝。姐姐,莫不是你单独加了什么秘方吧?” 有那买了多次的老主顾,不管干什么路过时总要买上一杯,李卉就默认了她们把自己叫“姐姐”,“没有啊,就是把姜切片煮好……” 再对上她们难以置信的目光,李卉只得对他们再耐心些地解释道:“其实,也就是你们心里觉得我们店里的更好喝,花了钱的嘛!” 就像前世她爱的某雪王,网上多少美食up主都在全网复刻,她自己也不免俗地蹭过流量,但每次路过雪王的店铺,都还是想要买上一杯来喝,是一样的道理呀! 都说真诚是必杀技,可阿侪觉得自家的小掌柜有点真诚得“冒傻气”了。 “卉姐姐,咱们可不兴什么都往外说啊,她们问的时候,我都说这姜茶做起来可复杂了,结果你这边又……” 难怪这一阵儿他老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他,看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哈哈哈,你在食肆上工又不是一两日了,我是什么风格你还不清楚嘛!” 虽说进了五月,吴家食肆便新送了两个学徒来,按李卉的要求,全是女娘,但阿侪毕竟是她最先雇佣的,情分也最深,故而她愿意更加耐心地去跟阿侪说话。 “别看我们的热姜茶定价对我们来说已经很低了,但对于有些人来说还是很贵,如果我们不告诉她姜茶怎么煮,难受的是她们嘛!” 阿侪家他最小,阿娘也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世,因家中没有女性长辈和平辈,故而他是无法懂这些的,但李卉想自己也没什么避讳的,直说更好一些。 “也是”,自食肆白天营业以来,再加之李卉这番说辞之后,生意并没有减少,也就没再怎样。但他本人好似更加尝到了“食肆赚钱,他就涨工钱”的甜头。 现在他不仅是四个小工里工钱最高的,腰杆也是挺得最直的。 不过这也有“后遗症”,也颇为让李卉头疼—— 有好几次,等阿荇过来接阿侪夜班的时候,阿侪都舍不得走呢。 “果然大秦子民们不躺平是刻在骨子里的……” 如果这在前世,她下一期的vlog题目都想好了: “自家员工太敬业,怎么破?” 而这些都被吴家食肆那边送来的两个学徒一一看在眼里——她们眼见着阿侪是被这位小娘子掌柜撵回去休息的,还说什么“人要上工,更要休息,不能只上工不休息”一类的话。 她们一开始还觉得他们这位新的师傅是做做样子的假仁义,有时候做事情还阳奉阴违的,但慢慢地他们看到了阿侪和阿荇的态度,也就有了很大的改变。 她们一个叫玉,一个叫姳,都是比阿荇和她还要小一两岁的小女娃娃,刚来的时候怯生生的,行拜师礼的时候也畏畏缩缩的,半个月过去已有了很大的改变。 学徒玉娘被排班在今日的晚班,也就是和阿荇还有女主一起守夜市。 但她似乎都心神不宁的样子,拿一双眼睛,一直往李卉身上看,而等李卉注意到再看过来时,她却又撇开不看。 终于在一阵忙碌的高峰过去后,李卉专门把她喊过来:“阿玉,你有何事?” “嗯……无事……无事……”阿玉言语结巴,又一再地否认。 李卉停下手上所有的动作,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阿玉还是不敢看她的眼睛,这会儿人倒是不多,阿荇便就过来帮腔: “她是想问,今日卖剩下的热姜茶,能不能都给她带回去?” 阿荇说完这句话,李卉见阿玉的眸子里瞬间如点灯般明亮,便知道是她想说却又不敢说的了。 食肆这边为了保证食材的新鲜,李卉给自己规定,坚决不把油反复用,做好的菜品都绝不过夜。 第62章 “最近食肆里白天做的热姜茶总量也不是特别多,所以每次也不剩下多少,我都让咱们几个小女娘一起分着喝了。” 李卉说完这段话,心下一动,再次问她:“阿玉,你是不是……” 按道理来说,阿玉比她还要小些,应该不会这么早就来呀? “不,不是我,是我阿姐……她每个月都要肚子痛,在床上死去活来的,我来学徒以后,回去就跟她说我们店里的热姜茶,她就想让我给她买些回去……” 阿玉拿出了三个钱,不由分说地塞到李卉手里,“这些剩下的原是大家的,今日若掌柜答应了让我一人带回去,我阿姐就让我一定要拿钱来买,不能贪便宜……” 是个好阿姐!李卉心中叹了一声,看来她当初在和吴家食肆谈下来的学徒标准没有定错——不要太好的家境,但人品一定要过关。 因为品行端正的人,她才敢放心教。 “那便这样,这些你都拿去”,李卉心情大好,她也没说不拿钱,而是只象征性地抽走了一枚,“我收一钱就尽够啦。” 一锤定音,双方都松了口气。家里本就不富裕,若不是实在痛得很了,谁愿意来张这个口呢?幸好自家妹妹在卉娘食肆里做学徒,这才有了近水楼台。 “你回去跟阿姐说,就说我说的,她还想喝几天的,每日便也都按照这个价格来买,或者不用拿钱,就从你的工钱里扣就行。” 来卉娘食肆里当学徒,李卉是给了她们每月四十钱的工钱的,原本这部分是吴家食肆那边想要承担的,但李卉有她自己的道理,道是小姑娘过来当学徒也不容易,她这边也给一份,这样也能更大限度地改 善她们的生活状况。 “多谢卉姐姐”,阿玉来了这半个多月,唯有这一句最为发自内心,“姐姐高义,我会好好在食肆干的。” 下属表忠心,并不是当下李卉想要的,她挥手让阿玉继续去前头忙,自己就想在后厨再歇一会儿。 因为同为女性,理当互助,当然能顺带收服人心,自然是更好。 不过她也做好了打算,热姜茶还要再多熬一点,每日剩下来的会更多,这样让阿玉带回去后,食肆里其他人也有的喝,这样才不会厚此薄彼寒了心。 而且她在后厨门口,看到了在前头忙活的阿荇,觉得从身量上看,阿荇似也要来了,她得多打一些提前量,不然每日劳苦,再来事儿,就又是一个苦差事。 她正这样想着,却听阿荇兴奋地冲她喊: “卉姐姐,有人找,快来快来!” 第53章 连锁反应新宅子也要和心上人的食肆挨…… 李卉以为会是公子幸,毕竟有几日没来食肆这边了。 但等她迎出去,却是县衙那边来了人。 “掌柜小娘子瞧着我面生”,那婆子的衣着瞧着却比请她去做百日宴席面那小夫人身旁的婢女还要好些,不用想也知道啊,这可是近身伺候县令大人老母亲的人。 “并不曾,贵人踏贱地,是我们的荣幸。敢问嬷嬷有何吩咐?” 李卉一套场面话说得尤其漂亮,把这婆子也哄高兴了,直说自己是近几个月才到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她想了想,觉得之前去县衙后面宅院时,老太君身边站着的确实不是面前的这位老妪。 “但我们老夫人说和小娘子您是熟人,所以特意让我过来,跟您买些热姜茶……” 一问具体原因,却是老太君的三个儿媳妇,其中包括县令夫人,也都有痛经的毛病。可她们又抹不开面子上卉娘食肆这边来买。 啊,如果谈成,这将是一笔持续不断的生意呀。还是孔老夫子说的好,“将先取之,必先与之”,李卉便赶忙恭敬地道: “老太君这是太抬举我们这家小店啦,这样您头一回过来,就估摸着拿些回去吧,老太君和夫人们都帮了我很多,这点子热姜茶还是请得起的……” 现在食肆白日夜晚都在营业,她还指望着能再次搭上老夫人这条线,让她的热姜茶能再卖多一些。虽然现在吴家食肆那边也会上新这个,但两家利益是捆绑在一起的,她这边多卖一些,到时候分红自然就会更多。 做生意嘛,唯有不遗余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嘛。 不料那嬷嬷却正色道:“老夫人特意叮嘱了,一定要如数给,少一个钱都不行。” 李卉只得应下,但也用刀笔写竹简一封,让嬷嬷带回去。 “府上若是自己想熬来喝,可照我竹简上说的去试一试。” 那嬷嬷本都要走了,李卉想了想又追了出去,再次叮嘱道: “热姜茶真的很好做,若觉得做出来不是和店里的一个味儿,我可上门帮忙。” 主打的就是一个“把vip客户伺候舒服”的心理。 “多谢小娘子,您如此心细,怪道是我们大夫人从前儿令史夫人家的小公子的百日宴上,喝到了你煮的热姜茶,就禀了老夫人,说一定要让我过来跑这一趟……” 这令史夫人,便是之前和阿嫂一起吃她做的饭,又包了月子餐和宝宝辅食的人。 因令史夫人特别信任李卉的厨艺,故而又叫了婢女前来为自家小公子的“百日宴”做席面。 席面自然做得是宾主尽欢,令史夫人还让她把最近的一些新品也做些出来,让宾客们都尝尝。 她道:“新品就只有热姜茶,但菜肴我可以单独给您们做些,以报夫人赏识。” 她先是按照宝宝营养餐的方式,给小公子做了一道鲫鱼蒸蛋。 这是前世网上风评很好的“鳕鱼蒸蛋”简略版。不同的是,鳕鱼没多少刺,而小鲫鱼刺还多,她这时候就想念起前世的好来,边做边心里嘀咕: “要是有黄辣丁也行啊,刺也少,偏偏只有鲫鱼!” 等她终于将鲫鱼的刺用切好的姜片去了腥,蛋液搅散放到灶上蒸后,脑子又飞速运转要给多是女眷带小孩来的客人们做些什么菜。 秦朝时兴分餐制,所以她设计的是一道前菜,三道主菜,再来一例汤即可。 “这倒是比做三大桌子菜要容易得多。” 但她还是十分贴心地考虑到了大人和小孩吃东西时的口味和习惯的不同。 小孩子口味要清淡些,夫人们的口味要重些,也就是酱料放得多少的区别。 前菜,她上的是一碟子卤菜,主要是荤素搭配,鸡腿肉带骨头放在碗里,另外就是些切成块的豆腐干。 这个时代饶是在座赴宴的都算安县里的富贵人家,可在平时都舍不得大快朵颐地吃肉,更不要说每人一个卤鸡腿了。 这也是那位令史夫人的授意,道是都到家里来做客了,也送了礼,就在餐食上多费心吧。李卉这才把卤鸡腿从菜单上保留了下来。 甚至她都做好了准备,令史夫人若是拒绝,她就要把鸡腿换成大拌菜凉拌手撕鸡,这样拿酱拌了,再每个碗里抓一点儿,分得差不多,就行。 但这样做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少买鸡,不像鸡腿,一只鸡只有两个鸡腿,就得买十几只鸡。 “也不好太小气,就鸡腿吧。”令史夫人一锤定音。 因她是全盘负责食材和烹饪,故而她也有食材的采购权利,李卉自然想到了公子幸家。一次性买十好几只鸡,算是很大的一笔订单啦。 当然李卉也还是秉持着尽量为东家节约钱的原则,宴席上的肉菜都和鸡肉相关,两道肉主菜分别是用鸡胸肉做的宫保鸡丁,用鸡翅做的酱汁烤鸡翅。 秦朝没有花生,胡萝卜也要汉朝时张骞从西域带回来,所以宫保鸡丁里的这两样经典素菜就让她用黄瓜来替代。往鸡丁里加的豆瓣酱也是她照着从前的样子复刻出来的,热燥热油时再把豆瓣酱舀几勺放进去,香气一下子就逼了出来。 烤鸡翅就比较简单了,把鸡翅用酱料码了之后,直接上火烤就是了。 自家的食肆就是靠烧烤起家的,这一点没在怕的。 前菜和两道主菜做完,李卉便把和她一起来帮厨的阿侪稍微歇了一会儿。 “咱们再一起把最后两道菜做完,放心吧,今儿的工钱肯定不会少。” 见阿侪面露疲态,李卉知道怎样激起他的斗志。 “阿幸哥只送了鸡来便走了,不然他也可以得到赏钱吧?”阿侪财迷地问。 李卉道,“无妨,他现在是修河渠之后的休假,也是有俸禄的,咱们不必担心他。再说了,鸡都是从他们家买的,大头都是他们家的,他不会在乎这点工钱的。” 有了荤菜就一定要有素菜,但也没有全素,而是用剩下的鸡肉宰成了肉糜,做成肉丸子,用煮熟的马齿苋菜当素菜摆盘,这样肉和菜都有啦。 为了适应秦人的习惯,第三道菜上的时候还贴心地备上了蘸酱。 最后一道就是热姜茶了。 前菜和主食吃下来,因为是一道一道吃的,大人小孩忙着说话,难免会越吃越冷,此时热姜茶便派上了用场。 第63章 李卉估摸着县令的夫人就是在这时候吃了觉得好的吧。 真是民以食为天,无论到哪里,美食都能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啊。 当然这天老嬷嬷走的时候,还受老夫人之托,给她送来了个好消息—— 大哥获封的宅地已批了下来,虽说是同期封爵中的最后一批,但位置却是最好的。李卉真心诚意地谢过,在某一瞬间,她甚至想过,这是老夫人故意派人来买热姜茶,实则是为了托她信任之人来告知她这个消息。 若如此,今日这热姜茶的钱便都不能 收了,李卉便道: “做生意,做的也是人情嘛,礼尚往来才是正理。” 那嬷嬷见她执意如此,便也没再强求,乐呵呵地走了。 见她这边忙完,歇口气的功夫,阿荇也凑了过来: “卉姐姐,我也有一个好消息,你听不听?” “哈哈,今日我心情好,好消息多一个也不算多。”李卉自己也喝了一杯热姜茶。 “说是离咱们食肆不远,要建一座宅子,卉姐姐知道这宅子的主人是谁嘛?” “是谁?” 李卉见阿荇一脸兴奋,只怕就等着自己问她。 “是公子幸啊!”阿荇原是不怎么知道她与公子幸之间的事情,但这段时日以来,有时候休假她白日也过来,和阿侪倒是混熟了,一来二去便摸了个大概齐。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李卉听到是公子幸的,又离自己这样近,很难不心动。 阿荇便叽叽喳喳地道,“长宁街上拢共就这么点大,批个宅子出来,当然大伙儿都比较关心嘛!” 街头巷尾的食肆和点心铺子一般都是消息集中之处,阿荇在食肆中站着,听那些来买吃食的食客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就拼凑出了关于街上新宅的概况。 “那还挺好,反正他和大哥关系不错,说不定往后还要继续走动,近就近点吧。” 只是没想到,她们两个这样说了一番后,李卉又一次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 第54章 前来求亲突然上门,几个意思?…… 因为,五日后,公子幸就让父母找了媒婆,到家里来提亲了! 这可是把李卉她们全家都吓了一跳。甚至,都还不止。 平安巷中,离李家不远的街坊邻居们都被惊动了,纷纷在李宅外头来瞧热闹。 “阿卉啊,这是怎么回事?” 还未搞清楚状况,大黑倒是先“汪汪汪”地叫起来,从越发浓密的桑树底下几步跑到大哥旁边,疯狂地对着门外的公子幸摇尾巴。 “你倒是会找主人,养了这么久都养不家!” 大哥一早带着大嫂和小福娃过来,就是因为县里封赏的宅地终于下来了。 他原本是过来想谢过小妹提前告知的好意,再一家人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可这下,公子幸一家猝不及防的前来提亲,倒是把这个氛围都破坏掉了。 所以此刻大哥有些生气,但又顾念着自家小妹,所以只有把气撒在大黑身上。 而李卉也被眼前的阵仗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你问我,我问谁去? 怪说是最近这些日子就不怎么常来食肆,原来是憋着这个大招呢? 连已去田里劳作的阿爹,也是走到半路被叫了回来,一进门也是黑着一张脸,阿娘就更不用说了,阿嫂也眼如刀割,盯着同样不自在的公子幸道: “公子幸,我们都希望小妹幸福,也知道你一直都对我们阿卉很好,但你这样冷不丁地就来登门,未免也太有失礼数了!” 这一刻,阿嫂的话成了大家心中都想说但又不好说出口的心声。 “这也倒不是担心我们家卉娘的声誉,一家养女百家求,这本来就是我们养女儿的人家,在女儿长大后要面对的问题,只是就像我们儿媳说的,太突然了,反而没了礼数!” 阿爹木讷,他黑脸站在一旁,就是态度。这些话自然是阿娘说的。 公子幸的父母听到他们反应这样大,脸上也是有些尴尬: “是啊,我们前几日也劝了阿幸的,但他却怎么也不同意,非说一定要这样。” “我们拗不过他,只好请了媒婆,阿姊阿兄,若确实觉得不妥,我们回去便是。” 阿姊阿兄,自然是公子幸的父母这样称呼李卉的父母的。 可难办就难办在这里啊,有了之前的一些事情和铺垫,李卉知道其实爹娘和兄嫂对阿幸挺满意的,而现在看阿叔阿婶的态度,好像也没有什么反对的。 “但抛开提前登门,礼数欠缺这一点,我们确实很喜欢卉娘做我们的儿媳。” 是啊,他们自从知道自家儿子心有所属,又是被司农监表扬过的姑娘,而且这姑娘又经常和家中有生意往来,做生意打交道最善于识人心,二老早就认定了。就更加没有不愿意的。 “她大方得体,心底良善,阿姊阿兄,你们也是晓得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我们就成全他们吧。” 李卉见阿娘听了这话以后,又深深地看了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她,这就知道她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 长辈们还在说话,她和公子幸便只能站在一边,直到,阿娘道: “我们也不扭捏地说,我和阿卉她爹确实也很是喜欢阿幸这个孩子”。 “但是,这毕竟是卉娘自己的事情,总该私下里提前问一下她的意见,对吧?” “而且论齿序,也该我们喊您们阿姊阿兄,毕竟阿幸比阿卉大这么多。” 听到这里,公子幸的父母似都松了一口气。 “阿姊阿兄,我们且到院中吃茶,让两个孩子自己商量吧。若今日阿卉答应了,我们也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而屋外看热闹的众人,都以为会有一场剑拔弩张的好戏看;屋内却是轻松化解的一派祥和,他们也就慢慢散去——是啊,谁也不想当面被人瞧了隐私去嘛。 阿嫂在她肩上拍了拍,带着小福娃也跟爹娘进去吃茶了。 院子里便只有李卉和公子幸。 “你把新宅子特意修到离食肆最近的地方,可是故意的?” 李卉却没说同意不同意,直接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是我自己选的,不信你去问大哥,他也知道,每个人都会先给你三块地,让你从中挑选一块,我便想着往后反正我俩都要在一处,我就先未雨绸缪了……” 这个呆子,李卉心想,“那你怎么就确定我一定要答应你的求亲?” 生理期才来,这搁到前世最多也就是小学到初中生的年纪,到了大秦,就要开始谈婚论嫁了? 她就算是再满意面前的这个人,也不会就此轻而易举答应的。 “啊?”公子幸来的时候其实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但来了之后见两家大人的“针锋相对”,又丝毫不给他和卉娘说话的机会,这下卉娘也开始质问她,心里本就紧张到打鼓,现下更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想着你应是愿意的,之前我只是一个市集守卫的时候,你并未嫌弃与我往来,还给我减免价钱;我去前线修河渠时,你给我带了那么多好吃的;你还让我去给你摘桃花,我便想着,这些事情你也并未找别人去帮忙,那就当是心悦我的……” “心悦于你,就一定要马上嫁给你吗?”李卉有些哭笑不得。 这无异于前世时,没有商量的,大庭广众下的求婚,十个有九个都会失败的呀。 而两家大人进来吃茶后,态度却迥然转变。 “本来他们就挺希望你们俩能成的”,这忙乱的一天结束后,李卉食肆那边也没去,就被阿嫂拉去了杏花巷,将今日后来吃茶时的情形,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结果你并没有答应他,这倒是挺让人意外。”阿嫂顿了顿,“主要是让我和你哥意外。能告诉我是为何吗?” 李卉和公子幸“谈崩”了之后,却见他也不气不恼。 两家人坐在一起平静地吃了一顿饭,然后就各自友好离开。 只是席间,李卉想要吃的一块鱼里有刺,倒是离她位置最近的公子幸帮她把鱼刺挑了出来,后来直接自己先把鱼肉的刺都挑了,再和她换碗碟。 两边亲长本觉有些遗憾,但看到这一幕就又觉得有戏,只是可能需要费些时罢。 自然这些细节都被阿嫂看在眼里,“多好的一个人啊,如今又有了爵位,还马上有了宅子,还对你这般用心……” 是了,可李卉心里还是对他贸然登门有些芥蒂,且不说她是有现代灵魂的穿越女,就是真正的古代大秦人,再是民 风淳朴开化,那么你要提亲的时候,是不是至少应该先给你喜欢的人通个气? 等阿嫂将李卉真正介意的点弄懂之后,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道: “卉妹,你也没说你不心悦于他啊!” “哎呀,阿嫂,且不说放眼整个大秦,就说咱们安县,又不止他一个儿郎……” 第64章 李卉过了嘴瘾,阿嫂却不忘提醒她:“阿嫂明白,你看今日他们突然登门,我们的态度都是很不好的,可为何后来爹娘的态度能有些软和下来?” “说明我们确实对公子幸比较满意,无论是从样貌,还是爵位,还是家境,都和你比较相配,而这些倒都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他能舍下身段来为你着想,这就很难得了。” “你看在吃饭时,他还是多为你考虑的,哪怕是你都拒绝他了,若换做旁人,怕早就不装了,也不会坐下来吃这顿饭吧?” “而你也很自然地接过了他的鱼肉,是不是你也挺中意他的?” 阿嫂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和态度比阿娘还要阿娘,李卉回过神来,知道她说这些其实就是把她当成小福娃了: “若是小福娃以后也能遇到一个身世门第都相当的,又能拿她当宝的人,我和你大哥啊,也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小妹,你好好想想,别急着把话说死,别让自己后悔。” “行嘞,阿嫂,我知道了”,李卉在杏花巷坐了一会儿,想起这长夜漫漫的也难熬,就还是去一趟食肆,“我先走了啊,我还得去樊娘子那拿熊掌和鹿肉……” 阿嫂叹了一口气,她这个妹妹,真的跟之前完全不同,“要不今日就歇着吧?” 第55章 鱼和熊掌有人不打招呼就求亲,被我拒…… “心里乱糟糟的,得做点事。”李卉道,“走了啊,阿嫂。你快去照顾福娃,怕她一会儿醒了……” 大秦时熊掌和鹿肉都较为常见,因为只要敢于搏斗,就可能获得这两样美味。 听阿娘说起过,屠户樊娘子的丈夫原先就是个猎人,但就是经常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过,直到丈夫去世了,她提心吊胆的日子才最终结束。 但之前丈夫打完猎回来,经常就是她来处理猎物,故而知道如何处理可以让熊掌和鹿肉没有那么多的腥味儿。 这门手艺,整个平安巷就只有她一人会。又因她们是孤儿寡母的,所以大伙儿都很照顾她。自然樊娘子对巷子里的人收费就更少,对于做食肆经营的李卉来说就相当合适。 而樊娘子性格也相当好,今日公子幸这事在平安巷闹得沸沸扬扬,而在面对李卉时,却并没有任何一丝异样以及打探的神情,这一点让李卉乱糟糟的心得到了一丝安定,她越发信赖樊娘子,并决定以后可以发展成为食肆的合作伙伴。 李卉走到长宁街时,觉得时辰尚早,便悄咪咪地绕了个道,进了食肆后门。 今日夜市当值的是阿姳和阿荇,两个小女娘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家常。 见她拿了鹿肉和熊掌进来,便纷纷围过来。 “我没怎么吃过鹿肉呢”,阿姳轻声道。 “是呢,不止鹿肉,熊掌也吃的少”,按理说阿荇家境比阿姳还好些,但都这样说,李卉便知只有“太补,平时吃得一般,突然暴食定会虚不受补”这一个理由。 “那这样,我们三个趁现在,先烤一些来吃,解解馋。” 当炭火在烧烤架上越燃越旺,李卉当头就淋上了一盆冷水,“呲呲呲”地几下,那些火舌就跟被烫了嘴似的缩了回去。 而同时,阿姳和荇娘就把切成条的鹿肉摆了上来。 “鹿肉还是少吃点儿,一人三块儿吧?” 阿姳看似在征求她俩的意见,实则不由分说地就把肉用筷子夹上了烤盘。 李卉心里暗笑,三块儿也不少了呢,不过她没做声,任由阿姳安排。 人类祖先发明炙烤这一吃法真的太赞了,前世也有一句话道是“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要两顿。” 耳边是小娘子们的轻言细语,李卉手里的鹿肉条也在不断翻腾,顷刻间就烤好了,她却不停下来,继续烤熊掌。 这东西厚,要一些功夫才能烤好,李卉一边烤一边也没忘了吃,是阿荇递到嘴边的,鹿肉烤得焦香,进嘴里后,嚼两下,油在嘴里来回转圜,她就舒坦了好些。 “卉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阿姳一声惊呼,能把熊掌烤糊,走神定然不是一点半点了。她求助一般地看向阿荇,知道阿荇跟掌柜的更熟悉,也好打探一些内情,但她自己却收起了八卦的耳朵,借口要把小餐车摆出去,就要出门。 可话是阿姳问的,如果这时候李卉任由她出去了,倒显得不把她当自己人。 “阿姳,你先不忙,食肆掌灯还且得一阵儿呢!消停地坐下吃嘛!” 熊掌虽然糊了,但把糊的那部分用刀子挖掉,其实也还是可以入口的。 反正是自己人吃,糙点就糙点吧,倒也无所谓。“粒粒皆辛苦啊”,她心里默念。 因食肆还没开门,李卉索性又烤了一些菜蔬,荤素搭配着,给姐妹们加了个餐。 “卉姐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平安巷和长宁街隔得远,八卦就算长了腿,也跑不了这么快。故而两个小女娘并不知道今日她们的卉姐姐遭遇了什么。 但李卉没打算瞒着,“有人不打招呼就来提亲,被我拒了……” 阿荇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这消息也太突然了,可她看李卉手上停了一瞬,便没急着表态,肯定有下文呢—— “可我吧……现在心里很乱,又好像……不该拒绝……” 阿姳直截了当,“第一次求亲肯定不能答应,后面再来一两次,若你确实心悦于他,就答应了嘛,也没事阿!” 李卉正纳闷阿姳比她还小,怎么懂这些,她却说:“我家有个阿兄,今年也才成亲,不过我嫂子那时候也拒绝过他几回……我阿兄就跟我说,要我一定将来答应儿郎求亲一定不要太轻易,且得折腾他几回,他才晓得珍惜呢!” “现在啊,我阿嫂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 “哈哈哈……”李卉就是被这句话逗笑的,“也行,谢谢阿姳,我会看着办的。” 这样说了一番,李卉眉间的郁色也舒展了不少。 这还没完,公子幸果然在快要歇市的时候来了,这倒是给了她“看着办”的机会。 “正好今日食肆里上了熊掌这个新菜”,李卉顿了顿,“阿爹又钓了几条鱼来,公子幸可要尝些鱼肉和熊掌?” “熊掌不可多得,多谢卉掌柜”,见她称呼自己并没有用“阿幸”,他也只好从善如流地这样叫她。 “是啊,熊掌不易得来,烤鱼倒是多,不过今日大伙儿都一个劲儿地点熊掌,一个熊掌肉切成好几份,都不够卖;如今便只剩这些了,明日也不新鲜,你就全部吃了吧!” 听得出来还有些气,但公子幸想,本来自己过来也是来找骂的,就没做声。 可李卉并没有接着“阴阳”他是个泔水桶,而是自顾自地道: “我知道熊掌不可多得,但我这个人很贪心,想两样都要。当然生活总让我退而求其次,所以如果没有熊掌,我宁愿要很多鱼,还是自己挣的。” 李卉怕他还是不明白,“言下之意,我不会为了成亲放弃自我,就算是结婚,我也还是要继续做我自己的事情,还是会出来开食肆,做菜卖。” “如果这个问题你不同意,那么我们两个就没得谈。” 公子幸却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松口之意,因为全程没有听到她说不想嫁,而是成亲之后如何,所以他便由一开始的慌张,转而变得很淡定: “阿卉,那么我异地过年是你最理想的选择。” 李卉挑眉,这 跟说“选我,选我,选我”,有何区别? “我从前是守卫,如今是一名底层士兵,修渠后侥幸得爵,将来肯定会天南海北挣军功。你就是和我成亲后,也一样可以做自己。” “你在长宁街上的宅院里住烦了,也可以跟如今一样,搬回父母家住,总之,我离得很远,你可以很自由。” 李卉事先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听他这样说完,脸色倒是缓和了许多。 “且你一直都介意我提亲太早,也没有跟你商量,但并没有说过别的理由,那么就说明你在心中其实并不排斥我。” 李卉就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在他那越说越激动的眼神里,同样看到了一个越发软和下去的自己。 “你说得很在理。”李卉道。 原本古代盲婚哑嫁的太多,若自由恋爱还要跟《诗经》中那个“抱布贸丝”的女子一样,面临着被渣的风险,那还是眼前这个知根知底的好。 “而且军中会给成了亲的将士们,每月十斤牛肉,到时反正我也不常在家,牛肉就随你处理了嘛,想吃想卖都由你做主。” 哇,十斤牛肉!公子幸,你是知道怎么“拿捏我”的!这就是大秦军属的待遇嘛? 他还在继续说,相当于是把自己的家底又跟她再掰开揉碎说了一遍。 听到他讲官府知道她是军属,就连做生意的赋税也会有所照顾。 第65章 李卉心里的那把算盘已经开始拨拉:且不说赋税如何减免,她作为前世种花家的遵纪守法的公民,即便是穿越了,也还是会如期缴纳税款的。就说那到手的每月十斤牛肉,这得做多少酱牛肉卖啊! 若是小福娃馋了,她还可以给她做牛肉汤煲。湿哒哒地淋在饭上,再一口吞下,哇,简直可以媲美前世的西红柿牛腩! 李卉听到自己内心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a小人说:我越来越想就这么答应他了…… b小人说:嗯,阿姳不是才跟你说了,要多让他求几次亲嘛…… 于是李卉使劲地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正在她想着如何回答时,就当她要开口时,却又听公子幸道: “你也不着急回答我,反正你也拒绝过我一次,一日之内再被拒绝一次,也无妨的。反正你还有一两年时间才满十五,不着急,慢慢想。” “眼看我们又要东出打仗,等我回来时,我会第三次求亲。若这两年内,你遇到了其他心仪的男子,我也会尊重你,反正打仗嘛,总是死里逃生,朝不保夕的。” a小人道:哎哟,这招“以退为进”怎么这样茶里茶气的? b小人道:去你的,人家这明明叫真诚嘛! 好的,连ab两个小人自己都开始“天人交战”,李卉只得靠她自己喽: “好的,我会慢慢想的。” 第56章 乔迁之喜这慢慢想啊,还真挺慢的。…… 这慢慢想啊,还真挺慢的。 公子幸再次跟她剖白心迹后,却不再出现在她跟前。 一日不来,李卉没觉得有什么;可第二日,第三日后,她便开始觉得奇怪起来。 “所以这是表白完后,就躲起来?”李卉倒是自己心里开始像有蚂蚁爬来爬去,抓心又挠肝。 前世她帮着好友鉴渣的功力十成十的,也都劝过她们,“好女子不在一棵树上吊死”,可真的轮到自己身上,才发现,嗯,确实不好办呐。 就在她默认公子幸不来找她,就傲娇地把他归为“渣”的一路时,却等来了大哥宅地位置最终确定的好消息。 也在长宁街上,跟食肆也隔得不远,就两条小巷。 “但我竟不知阿幸下手比我还早,他的新宅子也在长宁街,卉妹,你知道不?” “知道,就是前一阵儿,食肆后头的巷子里突然多了一堆人在那进进出出修房子,也就知道了嘛……” 大哥倒是诧异,“竟不是他主动来告诉你的?”然后笑道,“这样沉得住气?” 想当年他追阿眉的时候,那路过河边抓了几条小鱼,都恨不得马上去告诉她。如今的年轻人,还真在玩他搞不懂的那一套? “那……他对你的心思,我们还是要好好考量一下!”关键时刻,大哥还是知道站在小妹这一边的。 李卉道,“那……倒也不是很有必要,因为昨天他又来找我说了一通。” 于是,她便又把公子幸当日说的,挑着重点说了下,并且特意强调,“他说他以后若是随军四处征战,我想在新宅子这边住就住,住腻了就回平安巷那边住……” “哈哈……”大哥听了如释重负地笑出了声,“对嘛,这才像真正为你考虑的,阿幸这小伙子,不错!” 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卉妹有时候的想法,“那如此好的儿郎,当日求亲,卉妹为何要拒绝?” 不是?你们当时也没表现得有好同意呀!李卉被大哥气笑了,看如今这态度,倒像是又同意了似的? “咱们家的食肆还没开得多红火,我想再多赚点钱!其他的容后再说。” 当然她知道,自己不能以骨子里现代人的一些想法去要求原身卉娘的哥哥,故而用了这样的一个理由来搪塞。 “大哥是过来人,赚钱固然重要,但有心悦之人也不妨碍你赚钱嘛!”大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李卉的肩膀,“再者说了,阿幸都那样说了,足以见他是个坦诚率真之人,可以考虑一下,但也仅一下哦,不要太久……” 李卉正色,大哥忙又改口顺着她道:“好好好,卉妹好好考虑,慢慢考虑,咱们又不是非要阿幸是不是?” 而这一次为数不多的兄妹深聊,也让她更加确定,原身大哥乃端方君子,用前世的话来说,就是非常具有家庭责任感。他这次选的宅邸,其实本可以再选稍微远些,也可以更大一点的,但他说自己身为长子,就应当是妻女和父母妹妹的靠山。 “来日若是那阿幸欺负了你,他那宅子你也不必住,就来大哥家住;他若是来找你,我和你阿嫂,还有小福娃,必然将他打出去!” “大哥!”李卉被人戳中了心思一般,大哥秒懂后,立刻停止了话题。 大哥的新院子修缮起来并不复杂,简单地翻新一下,屋里屋外的地面再平整一番,就可以入住了。 但绕是这样,李卉还是不等大哥说,便拿了一些钱出来给他们装修,把阿嫂感动得眼泪哗哗的,直说,“这怎么好,这怎么好?” “是啊,往后我又时常不在家中,爹娘和她们又时常要你照顾,总不能你又出力又出钱嘛。” “都是一家人,自己出点,也是应该的。”李卉提了小福娃,“就当是给侄女的。” 这事就这样说定,哥嫂俩也没有再坚持,但也已盘算好,将来将这部分钱再添一些做她的嫁妆,不过这些他们目前没有跟她说。 “就等后面她和阿幸的事情铁板钉钉后,再说也是一样。” 毕竟少女是会娇羞的,多在她面前提自己的心悦之人,还是不太妥当。私下里,哥嫂两人说着,“是的,不然好像我们生怕阿卉嫁不出去似的,她那么好,若不是她对阿幸也有意,真要敞开了来提亲,那些人能从平安巷口排到尾呢。” “那是,卉妹就是最好的。”阿嫂说得尤其真心实意,她怀里的小福娃听得也很认真,才三个多月大的小娃娃,一双眼睛晶晶亮,真就是夸姑姑就是夸她一般。 快五月底时,大哥家的新院子终于修完毕,他们一家三口就欢天喜地搬了家。 大哥新院子所在的巷子名字叫“顺义巷”,比起从前的“杏花巷”,这个名字倒是更让李卉有些心理上的契合来—— 前世时,还在读研究生时,她跟着导师去过北京顺义;这一世时,站在写有这三个字的巷口,她一时间竟有些隔世的恍惚来。 这个世界啊,有时候真是玄而又玄。 “阿卉,你想什么呢?快进来帮忙。今天搬家,事情有些多,要帮着照看点。” 阿娘走到前头,未察觉到她跟上来,便又走过来拉她。 “好嘞,这就来。”李卉收敛了心神,“既来之,则安之”,这句穿越者的“六字真言”,再一次安慰了她。 大哥乔迁之喜,她这个当食肆掌柜的妹妹,自然是要做一桌子菜来的。 因为是初次因军功受封爵位,大家都很高兴,大哥言谈间更是少见的意气风发。 爹娘脸上写满了“更换门庭”的骄傲,李卉也与有荣焉。 因是纯家宴,故而没有一个外人。吃饭的时间也比较自由,选的是跟前世差不多吃中饭的那个时刻。桌上也是几道精致小菜,吃着也甚是合口。 “平安巷的那家酒坊的酒倒是不错,只是现在隔得有些远了……” 大哥无不遗憾,又提及之前李卉做的荷叶鸡,自然就想起了上次他吃荷叶鸡时,在那家酒坊打的酒来。 “就知道大哥有小酌的习惯,河娘,拿上来吧。” 李卉笑眯眯地说完,众人便见河娘端了个坛子来,再一人一碗地倒上。 清冽的酒,透着一股浓郁的杏花甜香,大哥先是凑近了闻了闻,然后非常高兴地道:“这可是时下卖得最好的杏花酒,阿卉破费了,破费了……” “咳咳”,阿嫂尴尬地咳嗽两声,“你忘了我们卉妹是干嘛的啦?” 然后就见大哥瞳孔放大,听阿嫂慢悠悠地给他摆,“你军中的那些同僚,要买酒就要去一醉方休,你自己却不知杏花酒就是卉妹的妙招!该打,该打!” 大哥听了便更高兴了,“我早就知道卉妹非同凡响,早知如此,我便该介绍他们到你的食肆来买嘛!” 不了李卉却拒绝了,“大哥新受爵位,还是要注意一下自己的操行,别被有心之人捏造了去,说你滥用职权,如何如何,便不好了。” “卉妹提醒的才是正理。” 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农家人,鲜少有人给大哥说过这些,如今却不想小小年纪如他的卉妹,竟也能如此通透,便赶紧掐灭了这个念头。 “不过阿卉,还有一事,你可知阿幸的宅子在的那个院儿叫什么名不?” 李卉自然是不知道的。 大哥见众人都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就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块肉,再抿了一口酒: “喜乐巷。” 第66章 “这个名字好,喜庆,吉利。”爹娘附和着。 “对,不过咱们的也不差,‘顺义顺义,顺顺利利’嘛!” 阿嫂很是知足,她这样跟李卉说。 “是呢,是呢,我也觉得挺好的,知足常乐嘛,眼浅别人的干嘛?” 李卉这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又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大哥见没人继续听他说话,便道: “顺义巷跟人家这喜乐巷有啥关系,你们再想想,咱们的老宅子在哪个巷子里?” “平安巷啊,怎么?”李卉应声道。 “我说卉妹啊,你如此聪慧,怎就看不出来,你和他的缘分似天注定啊?” “一个平安,一个喜乐,连街巷都如此搭配,可见……” 大哥还在说着,李卉却在想别的—— 宅地的位置,是可以自选的。那公子幸定然是故意选的这里,恰好又离食肆近。 这么看来,这个人为了求得她的同意,为了娶她,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啊! 第57章 想养母牛给小侄女加个餐! 不得不说,李卉的那颗红心又开始“砰砰砰”。 这还不算,她甚至经常会发现,食肆后厨的那两个大的水缸,都是满的。 有时候她忙,就顾不上,这些活儿一向都是阿侪他们几个做。 当然,阿侪是男子,自告奋勇的多。可她只要不忙,也还是会过问。 可最近,阿侪却说,自己每次都想去提水的时候,就发现水缸是满的。 “哟,这是哪个田螺姑娘?”李卉脱口而出,倒是把阿侪还有阿玉和阿姳说蒙圈了,“什么?什么是田螺姑娘?” “这是我听来的一个故事,里头讲啊,有一个年轻人,在路边捡了个田螺,然后从这以后,每天晚上就有一个女娘从水缸里出来,帮他做饭做菜又打理家务……” 听到这里,阿侪他们都明白了,恍然“哦”了一声,继而又道: “可,咱们也没有捡到过田螺,哪里来的……”姳和玉到底是来的时间短,不大懂她们小掌柜的风趣与幽默,正你看我我看你时,却听阿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卉姐姐明摆着在说笑呢,不过要我说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是……” 李卉听完,心里明镜似的,除了公子幸,还能有谁这般地献殷勤? 可他献殷勤就献吧,还真就不献到正主跟前来,这是就等着她才发现的,还真把自己当“田螺少年”啦? 她这样想着,虽然也在腹诽,态度却最先软了下来,他是真做到了“不打扰”啊! 于是她说话有些傲娇,“阿侪啊,你白日里来得最早,可要记得看好门户啊!” “不行的话,我们在食肆后院再养一条狗吧?” 阿侪闷声闷气地“哦”了一声,“卉姐姐,你这是在怪我吗?是公子幸不让我说的,大秦男儿答应了就得守诺的嘛!” 李卉心里好笑,阿侪到底是小些,随便一咋呼,就全部说了出来。 于他有利时就是“阿幸哥哥”,陷他于不义时就是“公子幸”。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啊。 原是这些日子,公子幸知道李卉要躲着她,便想着曲线救国。反正喜乐巷离卉娘食肆没有几步路,就和阿侪约定好了,每日食肆开了门,他就从喜乐巷那边监工的宅子中过来,把两个大水缸都灌满了水,这才去当值。 “卉姐姐”,阿侪想要将功补过的心态一览无余,“是公子幸不让我说的……” 言下之意,我现在还是一五一十告诉你了,你可别再为难我了啊! “行吧。” 李卉没有深究,公子幸愿意这样,就让他这样吧,再者说,“水至清则无鱼”,总不能让阿侪从他那得来的“好处”全都堵死,“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况且阿侪于她,也不是河娘之于阿嫂的主仆关系啊。 “往后他若是再来挑水,你就说,西山上有一处山泉挺好的……” “啊这……”阿侪瞠目结舌,“行,那要说是卉姐姐的意思吗?” “随你喽。”李卉有心逗逗这个可爱的小伙计。 再看姳和玉两个,一开始也以为她们的掌柜真的生气了,结果却又是这般风平浪静地结束,心里那块石头放下了不说,也更加喜欢她啦。 不过,公子幸最终还是把西山的山泉水给搬了回来。 他满头大汗地出现在食肆门口时,李卉明显愣了一下:“你……你还当真……” 公子幸擦了擦头上的汗,“你说的每件事,我都要尽力去做好。” 这一瞬,李卉觉得她面前的这个公子幸,这个可爱的大秦军士,真是正得发邪。 前世时,她倒也时常听周围和兵哥哥谈恋爱的同事和朋友说起,她们的另一半就是“古板而又正直”,“言必行,行必果”的行走代言人。 如今自己意外穿越,才发现,这一点,不管是秦朝还是前世,似都一脉相承啊。 而更加可贵的是,公子幸对她的这份真心,是独一无二的。 她随便找人传的一句话,他便当了真。自此后,她不再跟自己较劲,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他对自己的好意。 她也不再避而不见,有时候忙得晚了些,就直接去了哥嫂家的顺义巷歇着,第二日也会赶着在公子幸过来挑水,两人就自然地聊上几句。 一个问食肆生意是否平顺,一个又问宅子的进度如何。 “其实我倒是觉得,房屋能住就好,没必要弄得太好。” 李卉没办法跟他把房屋装修的坑说得太明白,便一言以蔽之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并还把大哥大嫂顺义巷的宅子拿来举例,可公子幸却有自己的想法: “能去参与修渠,又受封爵位再赐宅邸,已是我之幸;原本我想,若是我如今还孑然一身,便凑合着住了;可眼下……还是全然修一番才好。” “且阿兄和阿嫂已成婚多年,我……的话,还是全新修缮的房屋更好。” 更好干什么?当然是当婚房啊! “咳咳,外头越来越热了,快再喝些山泉水煮的杏皮水吧。” 李卉虽已然习惯公子幸的“打直球”,但她毕竟是女子,在心上人跟前,听了他说不亚于第三次表白心迹的话,还是有些羞赧。 故而用了她一贯的“伎俩”——环顾左右而言他。 “对了,阿幸”,李卉果真想起一件事来。 这还是公子幸上门求亲被拒后,再一次听她这样亲切地喊自己。 今年二月时,阿爹在市集上买了一头耕牛,以做春耕蓄力补充之用。如今三个月过去,司农监那边竟然给阿爹送来了嘉奖令。 理由是,短短三个月,又经过了那样繁重的春耕,结果耕牛的体重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还增重了五十斤。 这说明他们家把这头黄牛照顾得很好,长膘长壮,干活还贼有劲,也一直没有生过病,所以就是平安巷里春耕季的养牛头一名。 还有一点更加激励这些农人的是,官府那边不仅张榜公布,还送了六百钱来。 若李卉不是研习过秦汉史,绝对会对这个政策感到意外。 这就类似于前世各行各业的kpi,身在大秦,她才深切地体会到“无处不在的全民不躺平”—— 养得好的有赏,养得不好自然就有罚。 这样的奖惩机制下,每家每户无不精心伺候,都想得到奖赏,若是整条巷子里的最后三名,还要额外交两百钱的罚金呢。 平日里这头牛一直都是阿爹在那侍弄,有时候地里太忙,李卉便跟家里的砖头一样,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有时候阿爹实在忙不过来,李卉便承担起上山割草的任务,于是阿爹便有心这六百钱拿出一半来给她。 大家都没有意见,都道是,平日里她总给家人们分成,这三百钱多少都是家人的心意,拒之门外反倒显得客气疏离,不像一家人似的。 李卉本就不是个扭捏的人,就坦然地拿了这笔钱,正想着过些时日给家里添些什么的时候,一转头就看到了小侄女福娃那不太茂盛的头发,心中打定了主意: “那我再用这笔钱,给家里添头母牛,专门给小福娃挤牛乳喝。” 这天,李卉刚好就以“想买母牛”为由,岔开了她和公子幸可能有些尴尬的话题。 听她说了来龙去脉,又有那一声“阿幸”的亲密加持,公子幸恨不得马上就把牛找到然后送过来,而且分文不取。 可他却沉吟了半晌,思考良久,才本着坦诚的态度,为难地开了口: “这样的卖家怕是不好找,你也知道,我爹娘是养鸡的,不过我会尽力一试。” 李卉点头表示认同,这个结果她提前想到过。 “人们养牛一般都是用来犁田耕地,母牛一般用来配种。” 这句话的最后两个字,公子幸说完,还特意看了她一眼。确认她没有让他下来的意思,这才继续往下说,“说要把牛乳挤出来,专门拿来喝的,更是少之又少。” 第67章 是的,虽然前世史学界的观点里,在约公元前3000多年的新石器时代,已有马家窑文化中出土的陶器内壁就有含有乳脂酸的成分,推测此时可能已有牛奶或羊奶的出现;而在《汉书西域传》中,也有过“周边羌族等游牧民族食肉饮酪”的记载,说明在秦汉时期其实已有一些乳制品,只是还未完全普及。 “尚未完全普及的话,应该是有但很少,那么若找到了,我不用来做食肆的生意,就专门找一头母牛来给小福娃加营养,当是没什么大问题。”李卉带着前世的记忆,在脑子里搜索一番后,在心底这样告诉她自己,“试试吧,不行就再放弃。” “故而我不知,是否能帮你达成这个心愿。”公子幸的话听上去有些沮丧。 “谢谢你的坦诚。”李卉把最后一点杏皮茶喝完,语气中毫无责怪,“阿幸,但还是请你帮帮忙。” “或许有一个人,我可以去问问他。”公子幸临走前,撂下了这句话。 第58章 姜撞奶挤牛奶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像………… 公子幸接下来几日都没有露面。 因为他当日走前撂下那样的一句话,李卉便知道食肆的水缸要他们自己啦。 不过知道他是要替自己去找人买牛,李卉便没有理由再埋怨他嘛。 结果没几天,一头成年的母牛还真就送到了顺义巷。 “不是说很难找吗?”李卉心下狐疑。 却在进了顺义巷中哥嫂的新宅子后,被那头壮硕的母牛惊了一呆。 李卉忙把公子幸拉到一旁,“是在哪里买的?多少钱?” 方才河娘到食肆这边来报时,李卉便临时从账中拿了五百钱,想着难买应该就贵,所以就多拿了些。 结果她就看到公子幸的手指快速伸出三根来,心下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提上去: “你确定?只要三百?!” 单看这排场,因为不仅把牛送了来,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匠人。 就觉得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公子幸却一再强调,就只要三百钱,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 “当真?”李卉自己买得起的,就不想欠人情。 见她执意要知道,公子幸只得压低声音,“还是之前在长平街当值时,亭长大哥家有门亲戚,是替县衙那边饲养耕牛的,我给他一说了你家里的情况,就把刚下完崽的母牛买了来。” 李卉听懂了,他这是动用自己的人脉,帮她达成的这个心愿呀。 听到她止不住地给自己道谢,公子幸却要她不必放在心上,“牛买到就好嘛。” 当然,他还是收下了李卉给他的钱。 李卉给完还觉得心里欠欠的,因为公子幸就是那种宁愿自己吃亏,也要把好东西都给她的人。 不过这一次,她倒是失算啦。 因为亭长大哥自从那次他和李卉在城门处拿荷叶时,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这下有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可以帮他玉成好事,亭长大哥还很高兴,“钱就按照那女娘给你的来吧,只一个要求,成亲那日我必要讨一杯喜酒喝哦。” 公子幸何尝不是想着这天呢,眼下他的心上人就在跟前,又帮了她的大忙,自己心里便先乐呵呵地想着以后了。 但李卉却在他沉浸式幻想时,老早就跑开,到那匠人跟前跟着学挤牛乳去啦。 他也只好赶紧跟过去。 “师傅,您为何要边挤边哼哼呀?” 作为一个前世来的穿越者,这个问题自然是在她的舒适区。 但在大秦,她不能太过显眼,故而装作不懂地问。 “为了让母牛更放松些,挤的牛乳就更多些。” 李卉的虚心求教让这个师傅很是受用,他便叮嘱得更细致一些。 从每日草料的添加,一日几顿,再到如今天气越来越热,要两日一洗澡等。 她都一一应了下来。 见她稍微得了些空,公子幸则就想着赶紧去当值,就要给她道别。 可见李卉的脸却不知为何悄悄地红了一阵儿,等他也跟随她的目光看过去—— 这师傅的手法过于娴熟,看着便像男女之间在做点什么。 看得他都面红心跳的,更不要说他的卉娘了。 幸而方才送牛过来时的热闹已然退去,大哥和阿爹去了地里,阿娘又坐了牛车回去织布喂蚕,现场便只剩下他和卉娘,还有抱着小福 娃的阿嫂。 很显然,阿嫂似也注意到了,但她没有明说,而是跟面前的两个年轻人道: “你们聊,小福娃肚子饿了,河娘走,去给她弄点吃的。” 阿嫂叫走了河娘,李卉见面前的人还在,还很奇怪: “阿幸,你怎么还在这?” “嗯……”公子幸突然被这样直接一问搞得有些懵,“想等你空了亲口道别再走。” 李卉的脸本就被方才师傅挤牛乳的手法弄得有些发烫,这会儿又这样说,幸而阿嫂她们先进了屋,只有师傅在闷头挤牛乳,可她分明看到那师傅忍得很辛苦。 “好,那你走吧”,李卉想,或许他是想等她一起走。 一个去食肆,一个就去当值。 可面前挤出来的小半桶生牛乳实在太香甜,她就改变了主意,“我得给小福娃做点点心吃,你先走。” 随后,那师傅也跟着公子幸一道离开。 那头母牛也在被人“榨干”后,安静地嚼着麸饼。 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那小半桶鲜牛乳被她提到手上,第一个想到要做的美食,竟然是炸鲜奶。 前世时,她曾去过南方的一座城市旅行,炸鲜奶是当地的特色美食。 她第一次吃到的时候,简直有惊为天人的体验。 外皮金黄,吃来酥脆,更绝的是里头的牛奶软糯,吃得她是根本停不下来。 自那以后,她便逢人就推荐炸鲜奶,自己的美食账号上甚至还做过一个炸鲜奶系列——基础款、升级款等,确实也涨粉无数,重要的是,她真的很喜欢啊。 尽管一口下去就是热量炸弹,但糖分就是让她高兴。 也就顾不得这么多了。 但在大秦,炒锅还没发明出来,煎炸食品就不太好实现。 于是她决定做个姜汁奶糕来吃。 “那是什么?”阿嫂问。 其实就是前世的姜汁撞奶,为了让阿嫂听得懂,所以才用了这个名字。 可阿嫂还是不知道这道美食是怎么做出来的。 于是她就让河娘来帮忙哄娃,自己跑到自家后厨来看李卉做吃食。 “这个很简单,只要有姜和牛乳,顷刻便能做成。做好之后的姜汁奶糕就跟嫩豆腐一般,入口即化,很是好吃,最适合还没有长牙的小娃娃。” 李卉每次做新的吃食,阿嫂都会问她好不好做,然后她如实答了,阿嫂还会觉得是随口一说,因为对于她来说简单的事情,对于旁人可就不是如此啦。 要不然,卉娘食肆的生意怎么会慢慢越做越大呢? 却见李卉不再言语,只一味地将小黄姜切碎,先切成块,再切成丝,然后放进石钵里,拿一块锥形石头,使劲儿地捣烂,直到姜汁流出。 将姜汁倒在小碗里,先备用。 再把生牛乳煮熟,下面便是最关键的一步——撞。 她凭着前世的记忆,把装有煮熟牛乳的碗高高地举在半空,然后对准下面的三个装有少量姜汁的小碗就倒下来。 她给小福娃,阿嫂,还有自己都各做了一碗。 紧接着,马上找来三个石盘,把它们扣在三个小碗上。 一刻钟后,姜撞奶便可以开吃啦。 其实她也没有太搞明白,为什么牛奶和姜汁在一起碰撞,会凝固,会形成口感如酸奶一般的质地,但她知道的是,自己做这个从未失过手,而这个又比较简单易行,还能给小福娃增加营养所需的蛋白质,何乐而不为呢? 恰好小福娃一直在哭闹,李卉就让阿嫂去把她抱过来: “饿了就吃了东西再让她睡,我们大人也是一样啊,饿了怎么睡得着嘛!” 听见她在自己面前称“我们大人”,阿嫂就很是欣慰加感慨: 一年前,哪里知道那个在床上躺平的卉妹,会像如今一样能干? 可不就已经是大人了嘛! “阿嫂莫急,我把姜撞奶都拿到前院去,后厨的釜灶瓢盆都滚烫,烫伤小福娃就不好了。” 福娃是小娃娃,不能吃得太多,一小碗原本就是两顿的量。 但小福娃吧唧着樱桃小嘴,愣是吃了一多半。 边吃还边咿咿呀呀,看得出来,这个姜撞奶还是很对这个小小人的胃口嘛。 李卉自己也喜欢,慢慢咂摸着,品味着,猛一抬头,却发现河娘如背景板一样站在后面,一直吞着口水。 于是她道:“哎呀,我这点儿吃不下了,阿嫂,可以让河娘帮着吃了吗?” 第68章 河娘是阿嫂的奴婢,所以她就是想要帮忙,也必须先征得阿嫂同意才行。 “卉妹没吃完的留着,过会儿再吃嘛”,阿嫂道,“福娃太小了,还剩下些,就都给河娘吃了吧!” 说完,阿嫂看了一眼她:“不是你自己从前说的吗?奴婢也是人,为何要让她吃你剩下的?” 河娘闻言,忙要过来跪下道谢,却被阿嫂阻止了: “你不要谢我,要谢就谢卉妹吧。” 李卉知道,阿嫂的意思是,她受了自己的影响,在慢慢地改变。 但放眼整个历史长河,在中国古代数千年的封建社会中,这样等级尊卑都非常分明的关系,不是她这一个偶然的穿越者能够改变的。 但是至少她周围的人,可以因她的影响,而过得稍微好一点。 这就够了。 “对了卉妹,这道姜撞奶,我想拿去送给令史家的小夫人一些,可好?” 她想,李卉对一个奴婢都如此以礼相待,那她拿些过去送人情,当是无妨的。 不料,却被拒绝了: “这个姜撞奶,我们就自家吃吧,食肆那边我也不准备上新。” 阿嫂忙问为何:“多和官府中人情往来走动,也好有利于咱们自家的生意啊。” 李卉摇头,“太招摇了,若形成规模,只怕要惊动官府,甚至咸阳。”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没说出口的—— 秦朝的普通老百姓都吃得不怎么样,陡然一个食肆里卖牛乳制品,树大招风啊。 圣贤书中有云,“不患多寡,而患不均”。 万一她的身份败露,那就是灭顶之灾啊! 阿嫂见李卉如此谨慎郑重,此后便不再提。 但李卉还是不大放心,过了几日她为此还专门给全家人都再次强调了一遍。 还提议让把这头母牛送回平安巷李家老宅。 “就按之前大哥的说辞,买来是为了给家中的耕牛配种的。” 李卉的谨慎周全得到了全家人的一致认同。 因为这头母牛在买来之前,刚好生下一窝小牛犊。故而这半年持续都将有足够的牛乳,吃到小福娃满周岁都完全没有问题。 而等到来年,给自家的耕牛配种后,又将会有牛乳,小福娃就可以接着吃。 于是全家都按照李卉说的来做: “如今三四日挤一次牛乳,福娃的胃口小,阿嫂和阿娘都可以每日跟福娃一样,也加一顿姜撞奶,这样对气血也好。” “而且如今天气越来越大,也容易坏,一次挤出来的牛乳,就尽量早一些吃完,吃不完的就吊后院水井里,这样要好些。” 阿嫂又想起一个人来,“如今我瞧着你和阿幸关系要比提亲那一阵儿好些了,不若你也把这姜撞奶送些给他?” 李卉还是以“太招摇”为由拒绝了,不是她自己贪嘴,实在是她想保住全家老小的命,若他真心为我考虑,应该是能考虑得到这个的,就算送过去怕也是不会收。 于是阿嫂便定下来,让河娘每五日就回老宅去取一趟牛乳。 当然,这牛乳后来还是阿娘接了过来:“你还是一个未嫁女子,做这个不合适。” 反正左邻右舍也是知道刚搬了新家,挂念家中父母, 其余便也不好说什么。 时光倒是在牛乳的丝滑和香甜中,很快便到了流火七月。 这一两个月里,蚕茧卖了,又收了稻子,了却了上半年家里的一桩大事。 跟去年一样,卖了蚕茧后,屋外的老桑树还有很多成熟了的桑葚。李卉摘了一半做果酱,一半泡了三坛酒,自己留了一坛,另外的两坛便分别送去了吴家酒肆和一醉方休那边。 两家的老板都很是喜欢她这个靠谱的合作伙伴。 尤其是茵娘,不仅夸她一贯会就地取材,还看上了她做来自家食用的桑葚果酱。 “家中可还有嘛?我想买点。” “家中只有一点儿了,还得给小侄女儿留着。” 茵娘这才遗憾作罢,但马上又燃起希望:“若往后还要做,就先给我留些吧。” 李卉应了声好。 但其实除了给小福娃的份儿,还剩下一些,因为她想留着来做桑葚酸奶碗的。 那姜汁撞奶做好后,再和着果酱搅散了,可不就是前世超市里的那些酸奶碗嘛! 第59章 泡酸豇豆遇到了个行商! 小福娃很快就半岁了,按照前世的一些观点,吃饭吃菜就可以加盐和油了。 但在秦朝就没有这样的规定——若是王公贵族还好,普通老百姓养孩子有的吃就不错了,小孩子能吃下什么就吃,才能长好身体,哪还有那么多的规矩? 但小福娃又要比别的小娃娃幸福得多,因为她有一个会做吃食的小姑姑啊。 李卉还是有几分骄傲的,看着小福娃糯糯唧唧的脸颊,头发也比两个多月前茂密了些,便颇有些自得地想:“果然还得是牛奶啊,高蛋白就是不一样。” 而且也很神奇,小福娃竟然没有乳糖不耐受的毛病,可能还是阿嫂觉得娃娃胃口小,所以每次都吃得很少很少吧。 但目前看来,营养是够的。 而且到了夏天,瓜果蔬菜也多,小姑娘不了蛋白质又补维生素,吃得不亦乐乎。 要说李卉前世最不喜欢的就是夏天,但是到了大秦朝后,就发现,虽然也还是靠人,而且几乎都是靠物理降温,但山林凉风无限多,而夏日成熟的农作物也在猛涨,除了偶尔还会想念前世的空调和西瓜,但平心而论,这个时代的夏天好像也不怎么难过了。 阿爹地里种的长豆角也获得了丰收,收回来一捆又一捆。 全家人吃了好一阵子的豇豆蒸麦饭。新鲜成熟的豆角不论做什么都好吃,有一股夏天热烈的清香和凉意。 半岁的小福娃在这个家庭里的地位越来越重要,虽然咿咿呀呀,但她哭闹的时候,阿嫂也会给她一两个豆角耍一耍。 有那么一瞬,李卉会恍恍惚惚地把她当成前世自己一个表姐的女儿。穿越到秦朝前,她还打算去完陕博就跟学院请几天假,回去参加小外甥女的满月酒。 可机缘巧合,就突然穿越了。按照时间推算,也有一岁半啦。也不知道,表姐会不会告诉她,她还有自己这么一个小姨。 “嗨,不想这些了,万事总有机缘”,李卉暗暗告诉自己,给,“说不定我是来还什么债,还完也就回去了。” “卉妹,你想什么呢?”阿嫂按住福娃要把一个豆角放进喝水杯子里的手,顺道问她还有没有豇豆别的吃法,“感觉日日都是蒸饭吃,有点腻了。” 说完,阿嫂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是不是……日子过得有点好,又开始想吃好的了?” 这时候,小福娃也眨巴着眼睛看向她,李卉摸了摸她头上的小揪揪: “阿嫂安心,哪样东西吃久了也会腻,而且咱们现在有这个条件,又不是吃不起,而且为了小福娃,咱们的花样也要多些。容我想想。” 说完这句话,她就想起前世的自己来。 小时候一到暑假,她就会被送回爷爷奶奶家。夏日乡下也是各类豆角都多,每天吃,顿顿吃,吃得她终于有一天见到奶奶端起豇豆焖饭上桌就直接往桌子下钻。 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还是觉得豇豆吃腻后,满嘴的豆腥味。 可如今时移世易,在这一世,豇豆已经是很好的主食,她就没有理由再嫌弃。 于是她半开玩笑班认真地讲起了“世另我”,连阿嫂都觉得故事里的“她”有些挑食:“那我还是多少注意一下,小娃娃都向爹娘,豇豆还是挺好吃的,我不能让福娃也学了这个毛病……” 哦,那好吧。 不过阿嫂话虽这样说,她还是挺期待李卉能用豇豆做点什么特别的菜来。 这两个月因为天热,食肆里没有上新菜,白日的营业额就不怎么高了。 不过这倒没什么,夜里回凉以后,生意倒还不错。 所以她就比前一阵更懒了一些,让阿侪和两个学徒阿玉和阿姳也轮班休息上工。 有时候阿荇白日里从司农监那边过来,李卉见她状态不好,也都让她回去歇息。 他们却都还偏不干,阿荇倒是跟她有什么就说: “那这样,每日食肆开门就有租金要付,我们反正这些日子也没怎么正经上过工,工钱就按日结吧,不然免得你还要再多付一些出去……” 阿玉和阿姳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就是“小财迷”阿侪有些不乐意了—— 李卉没答应阿荇的提议,“阿侪是最辛苦的,我不在的时候他都在;阿玉和阿姳还有你也都很辛苦,房租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大事儿啦,工钱是不会降的……” 不仅如此,天气热,她还额外给他们几个一人几十钱的红包,作用嘛,就相当于前世的“防暑降温费”喽:“该歇着就歇着,别逞强,等回头天气凉了,立了秋,忙起来就没有休息的日子啦。” 第69章 哪知这几个小鬼头见李卉如此真心待他们,简直是恨不得变成陀螺: “不休就不休,反正现在也很闲嘛。” “哈哈,好,那到时候,卉姐姐就带你们赚钱。” 食肆这边倒是不忙,有了时间来想如何做些豇豆新的吃法来,而且时日过得越久,豇豆在口中嚼着就越老,这下不光是大人不爱吃,就连小福娃玩儿都不爱拿着豇豆玩儿了。 可在大秦现有的条件下,她又不可能喊打铁匠给她做个锅来做干煸豇豆。 直到七月中的一天,有一位来自蜀郡的商人进了食肆: “店家,这天也太热了,有没有粟米粥?哦,再来碟子泡豇豆!” 李卉恰好在食肆中,于是她便出来与客人搭话:“没有,不过有用井水镇过的柠檬水和杏皮水,您可要喝些?” 那人坐了下来,干瘦的身体在一进一出的喘气声中,一上一下,像一台快要报废的马达。他就着阿侪端过来的杏皮水喝了些,嘴上道: “你们关中之人,不会做我们蜀郡的特色泡菜,也无妨。就是吧,这在外游荡久了,有些想念故乡的风味。原本我不该报希望的,打扰了,告辞!” 李卉却在他起身要走时,叫住了他:“且慢,我可以试试看。” 反正家中还有那么多的豇豆,有些晒干做了干菜,还有些是刚从地里采摘回来的,还新鲜着呢,刚好用来做泡豇豆,既消耗了库存,又能满足家人和客人的新口味,岂不是两全其美? 听李卉说完,那商人也当了真:“只是我行踪无定的,在安县也只呆上七日,小掌柜,你此话可当真?七日后,你果真能做得出来泡豇豆?” 这个人是一 个行商,走南闯北的,见她言语恳切,便也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七日当是够了,愿勉力一试。” “那行,若你真能做出来,就多留一坛吧,我要买一坛子走,从家带过来的早就吃完了,还怪想那个味道的。” 与其说这是个生意,还不如说是为了解一下这个异乡人的思乡之苦。 好在她是真的知道如何做泡豇豆。 只需要备好盐,姜片,然后从地里摘的最新鲜的豇豆,还顺路去市集上买了两个土陶大肚坛子,然后就开始做。 阿玉烧水,阿姳洗菜,阿侪就抱着盐罐在一旁等着她的差遣。 先把水烧开,放盐,晾凉了备用,再把洗好的豇豆放在一旁晾干。 然后把两个坛子都里里外外擦洗一遍,不过这个环节她最为精细地自己上手,确保无水无油之后,再把晾干的豇豆塞进坛子里,一层豇豆一层盐,这个时候没有小米辣,如果有,再丢上一些就更完美了。 不过好在有蒜和生姜,也都通通放里头。再几个人同时从不同的方向把坛子里的豆角和盐等都摇匀,最后一步才是加入方才放凉的盐水,然后盖上盖子封坛。 七日后,那人果然来了,见李卉果真把泡豇豆做了出来,还听说她是让家里人和店里的伙计们都试吃过了,味味道确实不错,他便也夹了一筷子放嘴里: “嗯,脆生生的,这酸味儿也对,小掌柜果然好手艺,说做还真就做了出来!” 听到客人夸李卉,几个人都很高兴。 “你拢共做了多少?我想全都买走。一定很下饭。路上吃正正好。”那人道。 李卉却说,做了两坛,得留些自己家里人吃,那人却道: “反正你都会做了,就再自己做些嘛,这些我全都要了。” 那人话都说到这份上,李卉也不好再拒绝,就还是拿了小半坛的量出来,其余的都卖掉了。 “瞧着你也是个爽快人,今日我们便交个朋友吧。你卖给我家乡菜,我便再送你一张酿酒的秘方给你。” 李卉大喜,这老板果然是个仗义疏财的性情中人啊,秘方说给就给了,她忙接过来一看——天啊,花椒酒。 前世的她,作为一个美食博主,都甚少知道花椒还可以酿酒,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李卉自然是知道这个的贵重,便赶忙让阿侪去账上取钱来,说什么都要拿钱买。 那人却说,都说商人只重利益,但一时之利和长久之利还是有所分明的。 “泡豇豆宽慰了我的乡愁,我送你一个这个也是不打紧的。蜀地花椒酒多,但在你们关中,还是个新鲜东西,今日多谢,祝小掌柜日进斗金,生意兴隆。” 李卉见状也不再扭捏,得知他过几日就要离开安县去郡城跑生意,她就把之前趁手做的桑葚果酱和半坛子桑葚酒一并做了回礼送了出去。 “那便多谢了,小掌柜,来日有缘法,我们再会。” “好,一路平安。我会把花椒酒一直做好,等您什么时候再来,我再请您喝。” 难得有贵人相帮,这些就全当是把师傅请进门的束脩吧。 第60章 花椒酒我忙着呢,可没时间相看…… 李卉得了花椒酒的方子,如获至宝。 每天都笑眯眯的,一空了就琢磨如何把这酒做出来。 就在这些日子里,她与公子幸的关系表面上好似不远不近,但他们俩都知道,有些感觉确实不同了。 除了挑水,有时候也会帮忙把柴劈好,当然这些都是在阿侪他们来之前。 还不是想多和她多待一会儿?公子幸又有什么错呢。 当然没错,而且他喜乐巷那边的宅子也快要完工,他还想着啥时候能时机再成熟一些,再请爹娘和媒婆上门一趟。 这回,他有了新宅子,关系也不错,她也没再反感和自己的接触,就应该稳了吧? 可有些遗憾的是,公子幸的这些考虑都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他的卉娘。 因为啊,李卉正忙着研究花椒酒呢! “阿卉,我走了啊”,公子幸抬手擦了擦汗,依依不舍地看着埋头研究青花椒的少女,“明日我要晚些过来,水还是等我来了再挑嘛。” “嗯,嗯……咦,阿幸你这就要走啦?”李卉听到他说“要走”,自己才回过神来,“这么热的天,你还要几头跑,多谢你了,阿幸。” 她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但又知道自己无法让他留下来,他还要去当值呢! “今日天尤其闷热,这把伞你拿着,省得路上淋雨。” 李卉把伞递给他的一瞬间,天上突然一个闷雷下来,吓得她差点没站稳,腿一软就斜靠在公子幸的身上。 这让他们两个人的身体突然一僵,都各自闪躲着找理由—— “这老天也真是的,突然打起雷来……把我吓一跳!” “我……我先走了,快要迟了……” 走走走,快点走,搞快走,天啊,好尴尬,好诚实的心跳! “砰砰砰,砰砰砰——” “轰隆隆——轰隆隆——” 心跳和雷声此起彼伏,过了好一阵儿,拿了一把花椒在鼻子前闻,才勉强稳了稳心神。 她得先做出来之后试试看,再去找吴家食肆和一醉方休那边,才能看看能不能谈成后续的合作。 方子再好,也要有这个能力复刻,后面才有销路。 毕竟之前那行商说,花椒酒在蜀郡比较流行,却没有大面积地传过来,除了交通不便以外,肯定还有其他——比如口味太怪,不被人们所接受等原因。 不过她倒是自己也想得开,到时候若是做出来不如预期,合作伙伴不要的话,反正也做得少些,那就放在自家的食肆中和零和整地售卖。 反正阿爹种了一亩地的花椒,这些都是原材料,总比去外面买酒喝的强。 最不济就存放起来,当以后的嫁妆。 这几个字从她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 还真是最诚实莫过于身体啊,看来她穿越过来的这一年半载适应得挺好,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小小的老子都已经开始少女怀春啦! 进了八月,一早一晚的天气就凉了。 李卉连着几日都和大哥大嫂一起去地里摘花椒。 她把花椒分成了几种用途:品相一般的就拿来用石钵舂成花椒酱,平日里自己家吃饭就蘸着这个吃,多个口味;品相只能算将就的就拿来用石磨磨了做花椒油。 但这个花椒油只能是可以凝固的那种动物油脂,做饭做菜的时候舀上半勺就是。 因为秦朝没有油菜花没有芝麻,所以也就只能将个烂就吧。 而品相最好的就就拿来酿酒。 这样一分配后,大嫂也有自己的活儿干了: 大哥也给顺义巷这边的家里新做了一个石磨,只是要比平安巷那边的小些,河娘便能推得动,阿嫂就一勺一勺往里头加花椒,主仆两个倒也配合得默契。 大嫂磨花椒油,剁花椒酱的事情,李卉就拿到了食肆这边,让阿侪他们几个抱着个擂钵,在每天学手艺、照顾食肆生意之外,又多了个舂花椒酱的活儿。 第70章 他们几个干得倒是很开心,一点也不喊累。 因为在他们看来,他们卉姐姐让做的,就没有不好吃不赚钱的。 而她自己呢,就一门心思去研究花椒酒。 她只凭着些记忆,搜索到一些“古法花椒酒”的方法和步骤,试过多次,都还是没能完整地复刻,最后索性她按照自己的想法来配比了—— 先是从一醉方休那边买了两升烧酒来,再把半斤生姜切成了细丝,和花椒、盐一起放进一个无水无油的土陶坛子里,她为了不浪费,买了三个最小号的坛子。 分别放了烧酒、姜丝和盐进去,就等着十日后开坛,当然放得越久味道越甘醇。 她打算做出来后自己先尝尝看,效果好再扩大批量生产。 而就在等待的这些日子里,阿嫂也磨出来一小碗花椒油。 她让河娘第一时间便送到食肆这边来。 正忙着穿肉串和豆腐干的李卉,听说“花椒油”三个字,马上就撂开手里的活儿,凑上前来,近乎满足且贪婪地吸了一口气,鼻腔里都是花椒油酥酥麻麻的味道。 “正好,咱们今晚的夜宵就吃椒香汤饼吧!” 虽然说大秦一日规定的是两顿,但人们一般还是会根据实际需要,还有就是家庭财力等方面,要么吃些夜宵,要么就吃点点心。 这也是李卉觉得夜市辛苦,每次都要在歇市后,组织几个小伙计吃上一顿。 因为花椒油是新的吃食,接下来的几天,不管是在家中还是在食肆里,李卉都实现了“花椒油”自由—— 要么吃椒香汤饼,要么吃椒麻鸡,总之就是离不开花椒。 吃椒麻鸡这天,爹娘都去地里种蒜 去了,大哥没在家里吃饭,说是当值后就直接去地里。 外头实在太晒,阿嫂就不肯让她再跑去送一趟,就说:“做好了,我去跑一趟。” 李卉知道阿嫂是心疼她,所以做椒麻鸡时就特别上心,最后还来了个汤饼配椒麻鸡的顶配—— 她先帮着阿嫂,跟河娘一起把小福娃哄睡,然后等阿嫂先吃完,去地里送饭时,自己也胡乱扒拉几口,就开始收拾着洗碗。 洗完了碗,她生怕小福娃醒了,自己蹑手蹑脚去看了看那三个小坛子。 还没到时日,坛子没法打开,李卉便只隔着坛壁,听了听坛子里头的动静。 虽然她真的什么都没听到,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刻,却听到了小福娃的哭声。 阿嫂不在家,她只好把汤饼舀了些给河娘,让她喂着吃完。 肚子里有了些吃食,小福娃这才消停下来。 结果没多久,阿嫂和阿娘一道回来了——她们手里又提了起码七八条鱼。 “哎呀,还把稻花鱼给忘了!” 她一兴奋,阿嫂就知道她是要给食肆里又要上新菜了—— 果然,“青花椒烤鱼该是不错!” 她正筹划着食肆新的菜品,却听阿嫂她们在说另一件事—— “阿卉啊,幸好今天汤饼做得多点,不然可能还不够吃。” 不会呀?她就是按照每人固定份量做的,最后还剩下些汤水就一起带上了。 李卉只得追问:“是花椒油太香了?所以胃口大开?” 阿嫂却神秘地摇了摇头,“你猜都猜不到,谁来帮着干活了?” “公子幸?” 阿嫂一脸兴奋:“你如何知道?” 那还用猜?她甚少见阿嫂这样,只可能跟公子幸有关。 要不怎么说,八卦是第一生产力呢? “你大哥说,公子幸是同他一道走的,这么说干了有小半天了呢!” “阿幸这孩子着实实诚,还再三嘱咐我们不让告诉你。现在阿娘也有些看不懂了,说你们之间没有情吧,像有一点,但又不多的样子。” “你给我们个准话嘛,要是他再来求亲,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阿娘和阿嫂的轮番盘问,让李卉脸上有些抹不开。 “我想着,若是你还是不答应,我就让他再去看看别家女娘?” “这样省得两边都耽误嘛,前儿巷子里那个何媒婆又在问我,往后要不我也跟她说你也还没有许人家,日后若是有中意的,就让她帮忙留意着了啊……” “不,阿娘,我现在忙着呢,可没时间相看。”她这是句实话。 “再说了,我还不想成亲。”这句便未必了,过了一会儿她就有些按耐不住地问: “阿娘,那你这样说了之后,他咋说?” 别的都还好,这个问题的答案最重要。 第61章 有酒来财阿卉,你希望他怎么说?…… 阿嫂在一旁促狭道:“阿卉,你希望他怎么说?” 李卉才不上她的当,嘴绷得紧紧的,就是不说话。 阿娘见她如此,先是叹了口气,过后语气也差点跟阿嫂一样,深深地看着她: “好了阿眉,不逗她了,那孩子也没同意。” 以阿娘的年纪,喊一声公子幸“孩子”,自然是可以的。 听阿娘这样说,李卉心里还是很开心。 于是经此一遭,阿娘和阿嫂还有田地里的大哥和阿爹,又一次确认了二人心意。 自那以后,再有媒婆上门,因为知道自己女儿心有所属,便就直接拒绝。 而鬼使神差地,李卉却开始反思自己的心理状态。 一方面她听到公子幸拒绝了阿娘的“好心提议”时,心里的雀跃骗不了人。 而另一方面,她又觉得,会不会两人这样不打提前商量的心意确定,会提前让两家大人的“变相催婚”提上日程?那就太影响她目前的规划啦! 不过,一个月过去了,到了九月中,她的日子还是照常,李卉就不想再多想。 “还是多赚钱的好!”她的目标是如此清晰。 而公子幸也知道,自己心悦的这个姑娘,似与其他人不同,总有自己的节奏和想法,故而他也就退而求其次,只要她不排斥见到自己,那就循序渐进地来吧。 当然他并不知道李卉其实已经知道他当日的回答了,故而对李卉每日端过来都凉得恰到好处的茶水受宠若惊,一整个心都雀跃不已。 甚至她还问:“阿幸,要不要尝一点新做的花椒酒?” “做成了啊?”这段时日里,光是他看到李卉的样子都是为了酿这个酒魂不守舍的,如今见她这般询问,便知有了个好结果。他的问话里也藏着期待。 李卉轻轻一点头,手上却不停下来,径直倒了一小盅,端到他跟前。 只见酒色青绿,入口也是麻酥酥的香,吞下去,整个喉咙里都是舒坦的。 “好喝!”然后言简意赅地给了两个字的评价。 李卉就笑,公子幸是她试酒的最后一只小白鼠。先头自然是阿爹,大哥,然后阿侪,还有韩国商社的韩主事,一醉方休的老板茵娘,吴家食肆的少东家等,都给出了相当不错的评价。 尤其是那韩主事,听她这一批没做多少,就说要等她做下一批时,直接送一半过去呢。所以听到公子幸的话,她也没觉得有多意外。 公子幸见状,越发被她对自己手艺如此自信的模样所倾倒。而他也悄悄地黯然起来——这样的女子,就是没有他,照样也可以靠手艺吃饭活得很好啊。 “那我到底能给她什么呢?” 爱真是常觉亏欠的小心翼翼啊。 “无事,我便走了,今日新的上官到任,我不能迟了。” 他尽量不把心中的那番失意表露出来。 但李卉却注意到了——喝酒时的期待,要走时的低落…… 于是她叫住了他:“阿幸,我做的是我喜欢的事,所以我每天都意气风发的,很开心;你也很厉害,靠自己的拼搏挣来了军功,现在还有了爵位和宅子,你也是当仁不让的厉害。” 她就是想告诉公子幸,在爱情里,只要每个人都在尽情地做自己,就没有必要为了旁人而改变。 当然这些道理都是从前世学来的。 但李卉想,有些道理,就算是跨越几千年时空,也依然有用。 公子幸先是低头,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自嘲式的汗颜,也为阿卉观人入微的本领所叹服,而接下来李卉说的话,就更让他心潮澎湃: “且那日你跟阿娘说的话,阿娘都告诉我了。我同你的想法也是一样的,我很高兴,从始至终,我都是你内心坚定的选择。” “我也一样。” 最后四字,如雷轰鸣。 如果公子幸没记错,这应是他的阿卉第一次如此坚定地回应他的感情。 两个人都很高兴,也有些难为情,却又不知接下来要说什么做什么,只一味地看着对方傻笑,九月已有凉风,可李卉却觉得脸上烧得厉害,手忙脚乱地还差点打翻了酒盅。 而公子幸眼疾手快地要过来帮她扶酒盅,却不知怎的就摸上了阿卉的手。 第71章 条件反射般地躲开,公子幸也赶忙退后:“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李卉心里也跳得厉害,“还不快些,你刚才不是说要迟了吗?” “啊,对……”说着便赶紧告辞,从正门走了。 李卉在他走后,也还是用手抚了好久的胸口,才缓缓地让她自己平静下来。 也幸好这些日子她到食肆的时辰早,阿玉阿姳和阿侪都还没来。 不然,就要遭笑话呢! 她也觉得奇怪,按理说大秦的民风还算开化,远没有程朱理学的时代那般封建,前世的自己也是“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的,为何到了公子幸跟前,就是这样的狼狈无状? 思前想后,也就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她对公子幸,是真的喜欢。 “既然真的喜欢,那就不逃避了。”李卉这样 告诉自己,“但婚嫁之事回头还是跟家里人商量,稍微晚些,阿爹阿娘,还有阿幸,当是要同意的。” 正这样想着,却见阿侪进得门来。 还未站定,就道:“卉姐姐,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公子幸,我叫了他好几遍,都没有搭理我。” 说着,他还定定地看了李卉一眼:“卉姐姐,你们吵架啦?还是?” 要是往常,公子幸见他,知道他是卉娘食肆的小伙计,又和卉姐姐的关系很好,在路上老远就给他打招呼了,哪像今日这般? “没有啊”,不过想了想,李卉把他叫到跟前来,“阿侪,往后你对他尊重些。” “从今儿起,他就是你姐夫了。” “你们……” “你们……背着我……” “刚刚在做什么?” 李卉眼前一黑,这娃怎么什么都知道? 在没有女性长辈的家里,阿侪的父兄谈话都这么荤素不忌吗? 末了,她不想被阿侪看出异样,况且也没什么异样,就道: “我们什么都没做,他来帮咱们提了这么多日的水,我想着,他人也还不错,又能吃到一起,聊到一起,那便就是他喽!” 阿侪如土拨鼠一般尖叫,李卉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对这么小个孩子说这些,后来她想明白了,她这样做,不仅仅是要告诉阿侪,更是要告诉此前一次次摇摆不定的自己,公子幸真的挺好的。 虽然说出的话还带有些小女娘的特有傲娇,不过她从此的这颗心都有了安处。 总归来说,是好事啊。 接下来的几日里,“卉姐姐喜欢的人是公子幸”这个消息被阿侪这个“耳报神”传遍了食肆的每个角落。 阿荇还好,因为她早就知道有这一天,阿玉和阿姳则给足了阿侪面子: “啊?是真的吗?”阿玉问。 “当然真。”阿侪道。 “那蛮好的呢”,阿姳道,“卉姐姐和公子幸很般配啊。” “是般配”,阿侪就像那在瓜地里四处乱蹦的猹,可他心里还是有点不得劲,闷闷地小声嘀咕道,“明明卉姐姐跟我大哥更般配嘛……” 阿荇听后,“可卉姐姐不喜欢你大哥,喜欢的是公子幸啊!” 好的,绝杀。 不过这些都是李卉不知道的,但她明显感觉这几日食肆里的氛围更加活跃。 笑口常开,好运自然来嘛——生意就更好了些。 而且,她还凭着自己的手艺,给自己拉到了一个更大的单子。 九月中的一日,一醉方休的老板茵娘登了门。三言两语说明了来意—— “卉掌柜,花椒酒可否再多做些?除了给吴家食肆和我一醉方休的,我前些日子给我郡城的娘家去了信,说到了你做的花椒酒,过些日子我娘做寿,你带上酒,我带上你,咱们一同去吃席?” 郡城,就是比安县更高一级的行政治所——梧郡。 李卉懂了,如果顺利,这会是她在安县之外的首个大单。 而且有茵娘的娘家做保,她应该也不用太担心后续酒的销路。 说来茵娘也是个奇女子,年岁不大却新寡,故而称自己郡城的家为娘家。 如今她没有孩子,好似也不打算近期再找,就只有经营酒肆这件事让她与李卉不谋而合。所以她就这样找了来。 “好,我同你去。”李卉应声道。 “好,卉妹,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茵娘的专业也跟她的称呼一样—— 谈生意时叫她“卉掌柜”,攀私交时就叫她“卉妹”。 而且她还一再让李卉放心,说来之前就已经亲自去吴家食肆那边谈过了: “我就跟他说了一句,这酒从安县出产,都卖到了梧郡,销量肯定不差。” 那是当然。 好酒大家都想买,而且扩大市场和销路,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吴家哪有不答应的? 就这样说定了九月底出发,茵娘还贴心地提醒她,回家多晒点干饭,到时候在路上可以吃,方便又快捷,还能省路上的功夫。 “干饭是什么?”她从没见阿娘她们做过,自己更是没见过,所以才有此问。 “就是把麦饭煮好后晒干,当然若是你爱吃黍米饭,也可以晒点。” 说完,茵娘便说自己酒肆中还有事,就也走了。 李卉也打定主意,先好好做生意,等回了平安巷,再具体问爹娘也不迟。 她从后院里谈完事出来,到了前院,发现今日当值的阿玉和阿侪,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倒是松了一口气。 问问这两个小家伙,或许就能知道了吧? 不过没等她问出口,就看见几个媒婆扮相的人进来买酒喝。 临近午间,食肆中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他们也足以应付。 而她自己呢,就假借要看账目的名义,站在离那几个媒婆较近的位置,竖起耳朵来听她们的八卦。不过为了不让她们看到自己,就躲在了一侧的屏风后面。 媒婆的嘴里总是不缺八卦的,何况又买了点酒? 李卉还示意阿玉给她们送一些卤豆干,听着她们好像在盘点近日安县有哪些公子哥和妙龄女子可能是她们的潜在客户,结果不曾想,又一次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其中一个媒婆压低了声音道:“你们知道吧?这家的食肆娘子,有好几家人都想要求娶呢!不过我倒是问过她的阿娘,说是近日都不必相看了……” 另一个媒婆接话道:“该不会是选定了人家吧?” “听了几句口风,好似是一个军中人士,她还想让我去试探一番那人的心意呢……”先前第一个媒婆又说。 李卉听得好笑,这信息还真挺滞后的啊! 不过,看来,她得在自己去梧郡之前,跟家人好好谈一下。 不然,总是试探来试探去,不挺麻烦的嘛! 第62章 桑叶粑伍长想给他俩当媒人 最近好消息却是有点多。 先是她跟爹娘和兄嫂坦白她和公子幸的关系,然后再三跟他们强调,千万不能背地里和公子幸的爹娘一起商量成亲日子、时辰等诸事,因为一切都必须先等他们两个人自己商量后再来。 “况且,我近日还要去趟梧郡,一来一回都得不少时日呢。” 毫无疑问,她对现在的自己是很骄傲且自信的。 因为在车马都很慢的古代,一个女子能抛头露面做生意都实属不易,更何况还要凭一己之力行商,从县城到省城。 “哇,卉妹着实了不起!”是哥嫂的夸赞。 阿嫂紧跟一句,“那……有无同伴随行?” 爹娘的目光也都聚焦在了她身上。 这一路上,若她单打独斗,她们是绝不可能放她走的。 “诸位放心,是跟茵娘的商队一起走。” 她这句像模像样的官腔,倒是逗得大家笑起来。 之前因为她要出远门的担心,也在这些让人放松的玩笑话里渐渐消失。 结果没几天,茵娘那边让人传了话来,“这次我们都很走运,还有一队开拔的军士与我们同行。” 啊!那便再好不过了! 要说起来,李卉其实还蛮担心这次的远行,但听到有军士随行,就更放心了。 果然,跟爹娘一说,他们都拍拍胸脯道,心上那块石头终于放下了。 公子幸再来给她挑水时,也说到了这事,“往后我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过来挑水了,我要跟着大家一起到梧郡去……” 李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梧郡”这两个关键字,“你也去?” 公子幸道:“也?对呀,难道……你也要去?” 于是两人一核对,发现茵娘说的那队军士,公子幸正好在其中。 从郑国渠修完后,其实公子幸就一直在边当值边休假,顺便修宅子的状态中。如今这趟整体开拔去郡城,才是他作为一名大秦军士的要开启的新主线任务。 可李卉这边,又是才确定了心意。 于是,一边是差事,一边是心上人,真是两边都耽 第72章 误不得。 故而才特意郑重地来辞行。 他原本是沮丧的,可从李卉这听到的消息,再也让他压不住上翘的嘴角。 “就是干饭还没晒好多少,不过阿娘让我把家里剩下的风干肉条都带上,有肉有饭也能告慰一路风尘的辛苦吧……” 想起家里晾晒了好几个太阳的干饭,李卉还有些遗憾。 可她看到公子幸那雀跃的表情,自己心里也高兴起来:“也对,反正有你在一处,你不会让我饿肚子的,对吧?” “对,那是当然。”公子幸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道。 前世时,那些视频博主们总爱说这样的一句话:“检验两个人合不合适,出门旅行一趟就可以了”。 这一世,她和公子幸,这算不算确认关系后的第一次长途旅行? “算啊,当然算。”阿嫂听她说起是和公子幸他们一起走,顿时比她还要兴奋。 而这个消息着实是比“自家闺女生意做到了郡城”还要靠谱的好消息啊。 两个人刚好在这一路能好好地培养一下感情呢。 “你放心去梧郡,如今河娘也能帮我带福娃,食肆就交给我吧!” 出发这天,阿娘还让她把家里新做的桑叶粑都带上,“路上你和阿幸一起吃啊。” 李卉看了眼茵娘,想着这个也没什么好扭捏的,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茵娘对公子幸倒是不甚了解,倒是顺着李卉的目光看过去—— 在一众军士中,公子幸格外精神挺拔,就点了点头,“卉掌柜眼光倒是不错。” 但凡从商之人,对于吃皇粮的人,从身份上都有了些许敬畏。 茵娘倒是晒了很多的干饭,一路上她还把这些干饭拿出来一些,给公子幸他们新上任的那个伍长。 李卉从旁瞧着,倒是一个典型国字脸,不怒自威的中年人。 可一开口却觉得他也挺好说话,“大家有缘一路同行,护卫百姓也是我们军士的责任,老板切莫太过客气。您这干饭晒得,泡上一碗素汤,口味倒是不错。” “多谢伍长。”茵娘也不多言,就退了下来。 到了饭点时,行军之人在路上就开始做饭。 茵娘看了眼不远处的公子幸,却见那人也正往李卉这边看。她便心生一计: “你和那位公子关系匪浅,不如我们再送一坛子酒过去如何?” 意思是,应该会给她这个面子,再套套近乎。 李卉想了想,却拒绝了:“这一路走来,这位伍长治下当是严明的,我大哥说过,他们行军在路上,军纪明令禁止他们喝酒的。他方才同咱们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不过是瞧着这一路我们都还安分,茵姐姐切莫热情过了头,万一怀疑我们别有用心,就更不妥。” “多亏你提醒。”茵娘诚恳地道。 刚在茵娘这里留下一个“你懂得真多”的印象,结果没多久就被打脸了。 公子幸过来找她,“我们伍长说,想从商队这边买些桑叶粑给兄弟们尝个鲜。” 过了会儿,他又再加了句:“若还有别的吃食,也可以帮着做一点,钱照付。” 李卉心道,还好不是要买酒喝,不然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要是后面上头查下来,可能既要连坐也要罚钱呢。 而他们要买这现成的桑叶粑,这个就是可以的了。 “阿娘怎么也想不到,她做的这个桑叶粑,还能赚钱吧!” 李卉接过公子幸的十个钱,知道这并不是只买这几个桑叶粑的,便把其中的五个钱收起来,她决定回去时把这个交给阿娘。 阿娘一定很高兴。 其实做这些桑叶粑粑,除了把麦子磨成麦浆这一步要麻烦一点,其他都还好。再加了些黍米进去,然后调成糊糊,用桑叶包起来,上灶上一蒸,一刻钟后便好。 吃的时候就着点汤水,就很适合走商或行军。 “就是这个季节没了春日里更新鲜的桑叶,这野外也没有石磨,不然我还可以给你们做更新鲜的吃。” 说到吃,李卉就不困了,也不累了,打开话匣子就说了好多。 原是阿娘觉得姑娘家行走在外,那干饭泡了水也难以下咽,还不如做点糕饼。 前院桑树上还零星剩下些树叶,她就通通摘了来,洗了包,包了蒸,然后再让她带着上路。 “不过阿娘原本来担心,这些粑粑我都吃不完,越放到后头,就越发酸。现在好了,你们一人怕只有掰上一两块的份量,倒是帮我解决了麻烦。” 何止啊,还赚了钱。这真是一项再好不过的买卖啊。 因为存了这样的心思,李卉在后续给就地取材做野外行军餐时,就格外地卖力。 军士们的干粮都是锅盔,她就随地捡了一些君子做了菌汤盖浇汤汁,她还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泡豇豆也拿来给大伙儿分享。 当然光是她一人的份量是不够的,茵娘也把商队里的一些存量,都拿了出来。 想借此表表衷心吧。 于是这顿饭,真的吃出了“军民一家亲”的感觉。 吃着吃着,那伍长就记起了这一路上听来的安县典故。 公子幸之前跟她提过,这是个新到任上的伍长,对安县的掌故都靠同僚给他讲。 “你就是几个月前得县令表扬的那个食肆娘子?饭着实做的不错!” 末了,还说她小小年纪,也挺不容易,就格外多给了几个钱。 这顿饭菜其实她就出了些人工,就得了二十五个钱。 她没想到在路上还能挣钱,不过伍长要给钱,她就大大方方收,不然往后说出去,于大秦军士的名声也有损害啊。 最后,那伍长还问了她,食肆开在何处。 李卉答得恭敬,“在长宁街上,卉娘食肆。” “哦,你就是卉娘?”那伍长看了眼公子幸,似知道些什么,便道,“那好,等我们打仗回来,到时候若还有命,就都过去光顾。” 茵娘也在一旁道,“一醉方休也和卉娘食肆挨的很近,到时候诸位也来喝酒。” 李卉却听不进去后面的任何,她只捕捉到两个字“打仗”。 看向公子幸的神情也在那一瞬间有了变化,却因为人太多,并没有说出口。 公子幸赶忙把她拉到一旁,“我们这次也只是暂时地驻守梧郡,集结待命,还不知道具体哪一日出征呢。” 顿了顿,他又道,“你放心,在战场上我一定会拼命杀敌,争取再挣点军功,回去再盖更大的宅子,给你更多的钱。” 李卉听了鼻头越发酸了:“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好,好,好,我会小心,一定平安回来找你。” 公子幸原本想说“回来娶你”,可他怕她面上挂不住,话到嘴边也临时改了口。 那伍长也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只是他攀谈的对象变成了茵娘: “他俩之前就认识?” 茵娘差点给了他一个白眼,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军营里出来的都是铁板吗? “是啊,他们不止认识,那位公子还向我家妹子提过亲呢!只不过没能成……” 这一路上,李卉和茵娘可以说是朝夕相处,早已如姐妹一般。公子幸来家中提亲被拒的事情,也就当成了一件小事,被她云淡风轻地说给茵娘听。 “阿幸也是一个性情中人,这门姻缘倒是不错的很。就是干我们这行的,都是把脑袋栓在腰上过,这下十有八九又要去前线……” “哎,到时候……若是阿幸能平安回来,我再替他去提次亲……” 第63章 豆苗滑肉汤乡里乡亲的,我有责任和义…… 茵娘自然是原封不动地将伍长的话转达给了李卉。 尤其是伍长说的最后一句话,李卉听了五味杂陈。 是的,大秦的兵力再强,也是她面前的这些血肉之躯拿性命博出来的。 秋风渐起,吹过来时,却是有些刺骨的疼。 有朝一日,战事再起,这些此刻在 她和茵娘面前喝汤吃肉的军士们,或许就会化为那战场上的具具枯骨,成为他乡女娘梦中思念的一缕魂灵…… 回过神来,李卉见公子幸正和他的几个同袍休憩闲聊,那目光却一直在看她。 四目对上的这一瞬间,她觉得方才的想法有些不吉利,赶紧“呸呸呸”几声。 公子幸却与那几位同袍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径直走到了她跟前。 这就等于把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 伍长是知道的,这倒没事。就是耐不住其他弟兄们的起哄。 李卉见过打直球的,没见过这样直的球:“你干嘛呀?” 说着便羞愤地将他拉到一旁。 本想斥责他两句,结果转念一想,给军士们做的这顿饭,也是他给牵的线,故而就没有发作,碍于众人在场,只得一码归一码地跟他道了谢。 而这一幕在旁观的人看来,却是夫唱妇随、相近如宾的浓情蜜意。 第73章 于是又一阵起哄。 不过好在梧郡的城门已能遥遥相望。伍长咳嗽了几声,制止了这场“闹剧”。 众人这才收了心思,只想着在日落时分顺利进城,住上旅店。 因此次是军士和商队同行,他们进了城来,两批人是分着住的驿站和旅店。 驿站是有官身和爵位的人,简言之就是“有身份”的人,才能住。 不过古时候驿站周边通常商旅较为发达,处于安全考虑,茵娘也把商队安顿在了离驿站不远的一家旅店里入住。 “还请诸位出示照身贴来。”这家旅店的掌柜笑眯眯地跟他们攀谈。 照身贴,类似于前世去住酒店时要出示的身份证。 说起来这里还有一则记入史书的典故呢。 当初秦国的大改革家商鞅也是有一次因为没有照身帖而没能成功住店,更何况她这个升斗小民。 刚入城门那会儿,公子幸还再一次提醒过她,要把照身贴收好,“往后几日在城里逛时,也要随时查验好自己的照身贴,注意不要遗失,否则很难补办。” 李卉笑着谢了他的好意,“知道了。” “不要嫌我啰嗦,照身贴真的很重要。”公子幸不放心地又一次嘱咐。 李卉也不好解释她为什么知道,就一味地点头。 进得店来,发现那些兴冲冲地来住店,后因照身贴未带或是残缺,又骂骂咧咧走出旅店的人,她只得一次次攥紧她手里的照身贴,那一条薄薄的木简,递给旅店掌柜时,都汗涔涔的。 那掌柜倒是面善,见她如此就赶紧让她放松:“只要你带了,就无妨。” 却见那掌柜手上的动作却甚是灵活,几息之间就把整个商队十余人一一核对完毕,然后一抬手,便有店中早就等在一旁的伙计欠着身堆着笑过来: “贵客们这边请,到了我们四方旅店,就请诸位把这里当家里,要吃什么要用什么只管跟我说,店中会竭尽所能满足所需。” 这还是李卉穿到大秦这一年多来,头一次感受到前世被五星级酒店大堂经理接待的荣幸。 不得不说,她心情很好。 而另一边,那伍长自打知道她与公子幸的关系后,就甚是关照他们。 这不,公子幸就是一路陪着她办理入住的各项事宜。 李卉后知后觉地想,或许店家如沐春风的态度,也和公子幸有一定的关系? 不管怎么说,她们总算顺利到了梧郡,也住进了比较合适的旅店。 公子幸自然是要回到驿站去的,两人只好就此分别。 商队的人手脚也很麻利,不仅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进了旅店,骡子和马也都牵着去了各自的圈里,该饮水的饮水,该吃草料的吃草料,这些自然都有旅店专门的人照顾。 而茵娘他们要做的,就是当下给这支商队的人结钱。 他们里头还有镖师,有马夫,这一路从安县到梧郡,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呢。 不过,这些对茵娘来说,似乎都不算什么。她抓起一个大大的钱袋,从里头拿出五百钱来,递给商队里的主事人。 “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今儿好好歇一晚,明儿再启程回吧。祝你们一路平安。” 主事人告辞,他们将货物卸下来后,就决定到郡城里去逛逛。这些人虽然常年往返安县和梧郡之间,但省城cbd的含金量还是不容置疑地有吸引力,故而茵娘给了他们钱后,那些人便先她们一步,出门逛去了。 而至于为何茵娘不让他们帮着一起运回娘家去,则是因为她这一趟带来的货,都是给几个老主顾的。茵娘出发前就给他们去了信,然后刚到四方旅店时,就派了几个伙计,分别去往这几家报信。 “这几日陆续都有人来取货,不过不是今晚,走,我们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我阿娘在我临出门前专门跟我说穷家富路,我正好也饿了,走,多吃点。” 茵娘阿娘的寿辰还有好几日,足以让她在四方旅店待到茵娘将这一批带来的货物都取完为止。所以她晃了晃自己手里鼓囊囊的钱袋,准备一会儿饱餐一顿: “这一路上幸而有茵姐姐照拂,虽然比起在家算是辛苦多了,但也确实没怎么遭罪。今儿这顿饭,我请你吃,茵姐姐千万不要客气。” 二人虽都在同一个房间里,茵娘毕竟比她出来的次数多,就赶紧让她一定记住“财不外露”,又生怕隔墙有耳,连忙把手放嘴边示意她,“低声些,怕被人盯上。” 这可就麻烦了。 李卉赶忙照做,又重新换了一身略显寒酸的衣裳。 等茵娘问起时,就说是阿娘再三要求要带的。 茵娘便道:“姜还是老的辣呀,阿婶虽没到过郡城,考虑问题却如此细致周密。” 那必然是对女儿的一片爱啊,李卉感慨。 “我倒是不必换了,没卉妹妹好看,哈哈。”茵娘一番调侃,“只怕你穿成这样,郡城那些‘先敬衣冠后敬人’的店家们,怕是不大理会你了。” “无妨”,李卉想得开,“我又不是和他们做生意,是来拜见醉仙居老夫人的。” 醉仙居是茵娘娘家酒肆的名字,李卉细细品过,觉得这个名字虽然有些像前世的一些网红打卡店铺那样,只是靠流量做起口碑。 但在茵娘自己的叙述中,这家醉仙居是从她娘小时候便有了,也是兢兢业业做了几十年的老牌子,就是放眼整个梧郡也是有几分份量的。 全家儿女也是以酿酒为业,故而他们才敢让茵娘出来自己经营一家酒肆。 虽然在县城,却也是在他们的辐射范围内,就能让自家的女儿并不那么辛苦。 “也对,也对,我在信中已经跟我娘提过你,她一定会喜欢你的。”茵娘打包票。 谁会拒绝一个小小年纪就开食肆的人呢?李卉还会酿那么好喝的酒! 这样互利共赢的事,更何况这回是祝寿,那就更是可以遇见的宾主尽欢啦! 但李卉自己倒是心里有了几分怯意,不过,她很快就说服了自己,自家的酒多条销路,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嘛。 再说前世的她这样的场面也见得多了,“大不了就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喽!” 这样的安慰或许并不太恰当,但此刻对安慰她自己来说,已经足够了。 再说,茵娘的真诚她是知道的,现下自己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说话间,她们俩排了排门板,顿时就有人推开门进来: “二位娘子,可是需要什么饭食?” 见她们点头,那人的笑意也更深了几分: “这是我们店中的应季招牌菜,豆苗滑肉汤。入口爽滑,肉质也很是细嫩。” “那便先来一份这个,其余的还烦请你帮忙搭配着,够我们两人吃一顿就行。” 李卉就着那人递过来的木简看了看,实在不知要吃什么,和茵娘一商量,道就这样吧。 等菜端上来,一荤一素一个汤,再配了两碗麦饭,还是相当不错的饮食水平了。 李卉作为一个深爱美食的人,对豆苗滑肉汤有了兴趣。 舀一瓢淋在麦饭上,豆苗也是 滑腻腻的口感,比起和霍菜叶子一起煮的时候,口感好多了,“到底还是要和肉一起煮才好吃啊。” 这也勾起了她对前世小时候在外婆家住的美好回忆。 那时候外婆也会用生粉把肉片裹得滑溜溜的,合着西红柿一起煮汤,酸甜口的汤汁很是入口好下饭,每次都能吃上满满一海碗。 外婆就会说她是个可爱的小馋猫。 以至于后来上了班,自己一个人在外住,最拿手的菜就是这道西红柿滑肉汤。 可惜大秦是没有西红柿的,可这道豆苗滑肉汤也足以唤醒她的乡愁。 所以她有心想要复刻这道菜—— 在大秦,豆苗都是穷人家吃的。四方旅店却能另辟蹊径,把这样的一道家常菜做成招牌。说明这家的主厨有高人在。 可她又不好直接去问,搞得她来住个店,就像是来偷师的。 于是她决定回去之后,自己试一试。 于是为了更方便琢磨,在旅店几日,就点了几日的豆苗滑肉汤。 茵娘有时候要出门送货买货,有时候又要回娘家一趟,便不怎么顾得上她。 不过几餐都来送饭的伙计却有那嘴快的,就好言道: “小娘子,明日要不试着换换口味吧?” 这道菜招牌是招牌,也不怕你自己吃腻歪啊! 李卉却只是笑笑,并没有采纳。 吃完后,就独自一人外出闲逛。梧郡是要比安县繁华热闹太多,可她还是担心会有人在热闹中作乱,故而不敢离旅店太远。 可怕什么来什么,这天她才出门,就遇上了一伙喝醉酒的登徒子。 幸而是离旅店不远,恰好遇到了那日接待她们的那个“大堂经理”,办完事从外头回来,认出了她是旅店住客,才出手相救,还好有惊无险。 第74章 隔日,公子幸休息,过来找她。 那“大堂经理”便将发生的事件挑重点说给了他听。 “我也是才来梧郡,身上有事不好抽身,不然我早就过来看你了。”公子幸有些惭愧,“茵娘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 等李卉把事实说完,公子幸便道: “往后要逛街,只管到梧郡守军驻地来找我,我每四日一修沐,你都可来找我。” “撇开别的不谈,都是同一个县里,乡里乡亲的,我有责任和义务照顾你。” 这回,李卉是真心实意说了声谢谢,“那大后日可以吗?” 第64章 逛街买买买他送了礼物给我 “大后日啊?”听说了日期,公子幸却犹豫了一下。 不过也就只有一瞬,“那日不是我修沐……不过,我可以跟伍长调一下。” 今日他就是连着好几日当值后,好不容易得来的空闲。 如果要调整,那就大不了和营里的弟兄们再说说,反正就是要把这一天调出来。 李卉见他来时,是一路的风尘和疲倦,所以自己心中也有了些许不忍。 可她这个时间也是思虑再三后的决定。 “后日是茵姐姐阿娘的生辰,我还要去谈生意。这是我这趟跟着来梧郡最主要的目的,原本现在也可以去逛,但我这个人就是心里老是装着一件事吧,心里就老是想着……所以我才说的大后日。” “若你确实不好换,我们就再往后推几日。” 两个人互相表明心意后,就是有这一点好,那就是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用再相互费劲地去猜,真诚坦率,果然到哪个时代,都是相恋的必杀技啊。 果然,公子幸闻言,赶忙摇头:“好换的,他们都知道你在。再说了,从前我也替他们很多回,应该不难。而且……旅社的费用还是贵,尽早办完就尽早回,免得阿叔阿婶还有大哥他们担心。” 什么?李卉想,她没听错吧? 他竟然不劝着在梧郡多待几日? 这样不就可以多和他相处吗? 他竟然想的是她出门在外太久,家里人会担心? 不得不说,这波的好感度是拉满了。 按照前世恋人的标准,公子幸是妥妥的付出型啊。 于是她也不再推就,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便就顺理成章地答应了下来。 大后日很快就在期待中到来,因为知道公子幸是特意告了假来赴约的,李卉便也早早地起来,在四方旅店里等着。 她没怎么主意自己的妆容,只是怕晒,就给自己戴了顶帷帽。 客房里的铜镜前一照,若隐若现的,倒是有一番隐约之美。 今儿她的心情也很美好。所以见到公子幸的那一刻,就直接喜笑颜开: “阿幸,阿幸,成了!真的成了!” 公子幸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成了”,更高兴的是,又一次听她喊自己“阿幸”。 因为知道她有很多要说的,所以就乐得当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茵姐姐这几日都不住在这里了,但是她却帮我付了往后十日的房钱。说让我安心住着,就当是两家开始做生意的一点诚意。” “昨日我把花椒酒送过去,是寿星老夫人亲自接待的我。她先是夸我小小年纪就很有想法,竟能想到用花椒来酿酒。其实阿幸,这个并不是我的主意,是一个从蜀郡来的行商给我的,我只是把它做出来了而已。” “老夫人就让我从下个月开始,每月就给他们送一百斤过来。跟着茵姐姐她们每月一趟到梧郡的商队就行,其余都不用我操心。” 而且茵娘也跟她说,让她不要担心原材料不易得,醉仙居的路子比一醉方休还要广些,一定能收购到如数的花椒。 见她说完,公子幸当真是比她自己还要激动。 “我就说你能行,虽是旁人的想法,但你是头一个做出来的。阿卉你很了不起。” 公子幸平素里话就不多,这样一看两人倒是很互补。 李卉爱说话,公子幸爱听,这不是天生一对嘛。 这样想着,两个年轻人的心也更加靠近了一些。 又同在异乡,还能一处逛街,这倒是为数不多的两人相处的甜蜜时光。 “走吧,我们赶紧出门逛一逛!”两人在旅店门口站了这许久,李卉正事说完,就开始迫不及待了。 她下意识拉了一把公子幸的袖口,“阿幸,快点。” “哎,好嘞,来了。”眼前的少女步子轻快地往前走着,公子幸大步流星地跟上,心里却还在想着方才她拉自己那一把,边走还边摩挲着袖口,恋恋不舍。 李卉倒是一贯的后知后觉,见他脸上有那么几分的不自在,这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可转念又想,他也太纯情了吧?不会是装的吧?我不就是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嘛! 至于嘛? 可分明公子幸却在用自己的一言一行告诉她,至于。 谁能接得住心上人不经意间的亲昵和示好?他可不是什么情场老手。 行吧,李卉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把掀起来的帷帽放下来,“一会儿天气更热啦。” 她是做食肆的,今日就想去逛逛梧郡里,离旅店较近的两条小吃街。 一路走一路看,她发现这格局都跟县城一样,一条白市一条夜市,你方唱罢我登场。“或许这便是各级官府的有意为之吧,互不争利,更有利于治安。” 夜市这边到了白天便有一种打瞌睡的疲惫感,但是不打紧,她在郡城初来乍到,当然选择白日出门。 因为有之前被醉酒的登徒子团团围住的不好经历,李卉这次走得特意跟公子幸挨得更近一些,公子幸也感受到了她的靠近, 更是贴心地稍微往后小小地退了半步,让她更有安全感一些。 “你放心,今日有我在,那些人不敢近身。” “嗯,谢谢阿幸。” 人群熙熙攘攘,没人知道他刚才经历了怎么样的情绪地震。 李卉见道路两旁都摆着各色小摊儿,有几处甚至还要排队。 公子幸的重要作用就凸显出来了:“你先去别处看看,这里我替你排着。” “只一个,别走太远,得在我的视线里才行。” 于是接下来的“逛吃逛吃”时刻里,他俩都一个排队一个逛,排到了就再过来买。 这样倒是两不耽误。 “阿卉,快来!” 这一次,李卉是对一个白发老妪卖的竹衣感兴趣。她前世时曾在博物馆里见到过这样的衣裳,是专供消暑纳凉用的。乍一见时,只觉得叹为观止: 在古代竟然有这样高级的工艺?也对,“九族严选”不是没有道理的。 “来了来了,阿婆,小竹衣如何卖呀?”不用想也知道,是给小福娃的礼物喽。 不曾想,那老妪见了面前的一对男女,竟将他们认成了一对夫妻: “小夫人,是要买来备着给将来的小儿穿的吗?有点大,且老婆子我啊,眼睛看得不大清晰了,竹篾说不得有没处理干净得,容易刺了他们……” 因为她觉得李卉看上去很小,一定还没有生养。又见这位男子如此爱惜体贴,愣是舍不得让她来排队,当是成亲不久,正是柔情蜜意时。那买这个尺寸的竹衣就是为将来的麟儿备着的,故作此言。 什么呀!李卉的羞恼却在上了年纪的人眼里,是年少夫妻之间的情趣。 直到公子幸道:“阿婆,您真的误会了,我们确实不是夫妻,尚未成亲。” “那也快了嘛”,那老妪眼神确实不咋好,还在坚持自己的想法,“这件竹衣拿回去,放个一两年,也能穿得。” 李卉已放弃了挣扎,直接问她多少钱,然后放了八十钱在她摊位前的木板上。 拉起公子幸就走。 “阿卉,你怎么不说是买给自己小侄女的?” 公子幸却认真起来,没有否认就是承认,他想再一次从心爱的人嘴里听到爱意。 “那你干脆说你跟我求亲,我没答应好了呀!” 李卉恼羞成怒到差点暴走,她觉得没有必要把这些事情向一个陌生人吐露,故而才将错就错。可有个呆瓜却会错了意,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公子幸心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想这样说? 可到底没有说出口,他怕自己笨嘴拙舌的,再惹恼了李卉。 原本高高兴兴来逛街的,还是不要让她买不到心仪的东西,还要生一肚子气。 那就更适得其反了呀! 于是,他只有赶紧跟上,用老实的态度,任劳任怨的耐力,一直帮着排队和提东西,然后还在她问自己时,真诚实在地给出建议。 李卉其实也不是真的跟他生气,见他态度如此良好,也就没再说什么。 倒还真在他的建议下,给家里人买了好几样趁手的礼物。 “阿卉,你给家人都买了礼物,都还没给自己买吧?诺,送给你。” 第75章 公子幸从身后掏出一个在手里拿了很久的木匣子来,李卉接过来,看上头还绣着一支花,木头刻的,她对这方面了解得少,并不知是什么花。 打开一看,却是一支兰花木簪,素雅洁净,不招摇却很有质感。 触手温润,李卉确实喜欢:“啊,谢谢阿幸。” 仿佛方才跟他生气的并不是眼前的自己,语气里全是局促: “可是,我……我还没给你买礼物,怎么办?” 第65章 松针茶过不了多久,可以摆酒啦?…… 送礼物最讲究的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所以李卉想,自己现在真蛮尴尬呀。 该怎么办才好呢? 尽管公子幸一再说,他买这个礼物,并不是要马上就收到回礼,“我完全是想给你买,阿卉,你不要有负担,不要马上就又想起来买个什么回赠给我。” “你请我吃的豆腐干,蒸饼,肉夹馍,还有桃花醉,花椒酒,都是礼物。” “你已经给了我太多,而我才正式送你第一个,说起来,本就是我做得不够好。” 李卉内心此刻有一万只尖叫鸡和土拨鼠在叫。 谁说军人都是钢铁直男来着?他们明明很会啊! 只可能前世小某书上出恋爱攻略的“专家”们,没能真正走进这类人士的内心深处吧! 可她现在除了感动,更多还是不知所措的局促。 按照常理来说,前世看过那么多身边的人恋爱结婚,也在网络上习得过很多“恋爱铁律”,可终究还是纸上谈兵的多,深入实践的少。 故而听了公子幸这样深情的告白,她第一时间想的却是,本能地想逃。 她指着前头一家茶水铺子,顾左右而言他地说: “阿幸,我有些口渴了,咱们去铺子里坐坐吧!” “好”,公子幸见她这般模样,自然知道其中缘由,却也没有拆穿她,而是从善如流地走在她身后,“阿卉,把惟帽戴好。” “哦,好。”方才李卉慌张之中,将惟帽的一角掖到了衣裙里。 公子幸看到了,他本来想帮她理一下,可最终还是只言语提示一番。 他不想再让李卉更尴尬了。 片刻之后,李卉也整理好了,而这时那家茶肆刚好空出来两个位置,还是靠窗。 两人落座,将窗子推开一些,凉风恰好能吹过来,解了李卉脸上两坨红霞的燥热。 “二位客官,可要喝些什么?” 李卉还没想好,而公子幸也不常出来,就不知道这些茶肆的招牌。 他们俩同时都看向了才点好上茶的邻座,“就跟他们一样吧。” “啊,客官好眼光,这是本店新近上的松针茶。特选对是梧山上的新鲜松针,洗好泡好,就上了各位的茶桌。” “好!”李卉只道了这个字。 并且还吩咐,让伙计不用泡的,而要煎煮过后的热茶。因为她预感到身体可能又要到生理期的时间节点,还是少喝一点冰的好。 那伙计眉往上一挑,好似在说“今儿算是遇到了行家里手啊”。 因为松针茶虽温和,味道却微苦,一般人都会选用店家推荐的冲泡的喝法—— 但身怀有孕和小孩子以及快来癸水的少女,还有体质较弱的人,店里都不建议他们采用此法的。 原本这些都是茶肆这边出言相告,今日却是客人主动提出,他不得不对面前这位衣着有些寒酸的少女,另眼相待。 “好,娘子少坐,我这就去煮茶。” 不消一刻钟,李卉的松针热茶上来了,而给公子幸的却还是冲泡后的版本。 李卉到底嘴馋,小声对他说:“阿幸,我喝一口你的,看看是不是还是那个味道……” “你以前就喝过?”公子幸很是诧异,此刻再想起茶肆伙计对她前倨后恭的态度,不难有此问。 但他自小在安县长大,也没有听说过松针可以来泡茶喝啊。 “啊?算是吧……” 其实她是前世时,有一阵子特别沉迷于复刻各类古法膳食和饮料。 刚好就刷到了“松针茶”的制作方法。 步骤与这家茶肆伙计自豪吐露的别无二致,也确实是冲泡饮用为佳,但跟在大秦不同的是,前世还可以放糖,在冰箱里静置至少半日后,松针的小泡泡就会相当明显。 再加上白糖的甜味,喝起来可以说是初代雪碧的口感。 能在大秦喝上初代雪碧,也算是有生之年系列了,不过她着实没有想到,居然这么早在大秦就有了!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迷人老祖宗治下的普通人了。 公子幸当然愿意啊,直接就把自己那一盏冒着气泡的松针茶推了过来,“你只准喝一小口哦。” 他虽然不知道松针茶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但见李卉特意没有要自己这款,现在却要尝一尝他的,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凉,而不能多喝。 “果然不错。”李卉抿了一小口,赞叹道。 “你回去准备试试自己做出来?”与她认识这么久,知道她见了新鲜吃食,就会格外兴奋。 “对!”李卉闷头就夸,“到底是郡城啊!吃的喝的都这么精进。” 吃自然指滑肉汤,喝就是眼前的松针茶了。 而这日后来,她们又一路逛一路吃,不仅吃了搅团,糍粑等新鲜吃食,吃得更是肚子滚滚圆。 回程时,她竟有了“想把卉娘食肆开到郡城”的小目标。 “可以啊,不若这样,趁着你这几日在梧郡,咱们去问问中人,一般大小的铺子是多少租金?” 甚至,择日不如撞日,李卉掰着指头,算了算, “就四日后吧,阿幸,你可有空?” 她鸡血上头,甚至想,如果公子幸没空,自己都想出门去看看。 看似着急了些,其实也是合理的。 因梧郡太远,她往后不一定时常来,先去摸个底再回去盘个帐,也未尝不可嘛。 于是,原本这日的逛吃逛吃都到了尾声,又让公子幸看到了与阿卉相约的希望。 “行,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去。” 公子幸也算算日子,发现他四日后,终于又可以正大光明地歇一日,就答应了。 而等二人再次见面时,李卉却率先递给了他一把短刀。 他瞬间懂了——这是阿卉给他的回礼。 “古语常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君赠我钗环,我还君短刀,阿幸,可还喜欢?” 公子幸原本有一大摊子话,说服她也说服自己,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多谢,我很喜欢。” “你不要以为我回赠你就是因为我要和你客气,要和你计算分明,因为我后日就回去了,你我二人又要许久不得见面,希望你能看到短刀时就能想起我。” “你也不要觉得我是借着要去看铺子,故意把你约出来的……” “嗨呀,阿幸总之你不要觉得我故意对你亲近,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李卉越说越觉得自己是越描越黑,却见公子幸将她的帷帽轻轻理了理,郑重其事地按住她的肩,“我知道,你的目的就是心悦于我,正如我对你那样,对吗?” 这一瞬间,李卉的头脑中,瞬间如烟花盛开,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尖锐爆鸣。 听他如此说后,自己也勇敢起来,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是的,阿幸,我心悦于你。” 他们相约着出发,却是越走越近,肩并着肩,手也就自然地拉在了一起。 以至于到了李卉心仪的一家要转让的铺子前,那铺子的主人家又跟上一次卖她竹衣的老婆婆一样,认为他们是一对新婚夫妻呢! 不过这次比上次就更真了些—— 新婚夫妻要在郡城置业,自然是要精打细算,左看右看,货比三家喽! 所以在李卉跟他问起铺子的相关细节时,那房主就看在他们新婚燕尔,但又囊中羞涩的样子,替他们细细地算了一笔账。 而至于为何会看上去囊中羞涩,则是因为李卉一定要让她的阿幸穿得普通一点,再普通一点。 “同等食肆,在你们安县,一个月最多这个数”,那人说完举起一根手指头。 嗯,李卉想,一千钱也算蛮贵的呢。 “但在梧郡,起码都得这个数。”那人说完又多举了两个手指头出来。 “这还不算房屋重新修的费用,各类器具准备的费用,你要开食肆的话,还有各类果蔬原材料的费用……都还不少呢!” 那人说得实在,李卉十分感激。 从铺子出来,她就开始了算账,“我出来这些天,都是阿嫂帮着看店。方才我盘算了一番,刨除租金和给两个徒弟还有阿侪的工钱,再刨除原材料成本……” “嗯,接下来就是食肆营业的进项,还有和吴家食肆、一醉方休的长期合作订单,哦对,还有租方子已经攒下来的钱。如今又有和醉仙居的花椒酒生意。” 第76章 “大胆估计,再有个一年半载的,应当是能付得起方才那家铺子的半年租金。” 李卉越想越兴奋,越说越神采飞扬。 仿佛自己现在已经是梧郡一家食肆的老板。 转过头去看到公子幸欲言又止,又觉得是不是自己话有点太密了,赶忙说抱歉。 “不,我一点也不觉得你话多。” 李卉心道,这句话直接说出来,好像不大好? “说明你没有把我当外人。阿卉,还有一个法子,也可以帮你实现这个目标。” 原来公子幸说的是自己努力挣军功,将来争取在梧郡获得封地。 可李卉才听了半句就赶紧摇头: “多谢阿幸,我还是想靠自己。” 她回安县这天,并不是一个人。 茵娘回来跟她阿娘过完寿辰,还是要回去经营一醉方休的。所以她们俩同在一辆牛车上。 因为担心两个女娘的安全,老夫人自然是请了一队镖师护送。 不过,她们临出发前,还多来了一个人。 是来送路上干粮的公子幸。 两人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见此情形,等她上得牛车来,茵娘就道: “看来过不了多久,我就能来喝你们的喜酒啦!” 第66章 木耳做菜又回县城喽 李卉却摇头,“不急,两心相悦是一回事,谈婚论嫁又是另一回事啦。” 身体里住着的前世灵魂,让她一直很清醒。 至少得等他这次从梧郡回去,或者再让她自己努力一把,把食肆开到梧郡来,这样才行。至少,不能当异地军嫂。 “哎,有时候,我就是觉得你太过清醒;这样很好,但也有不好。” 听了她的回答,茵娘先是叹了口气,继而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不瞒你说,先夫也是跟公子幸一样,在军营里,他的爵位更高些,是不更。” 啊,茵娘果然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李卉想。 “只是后来也是一心想要上战场,再挣些军功回来,结果就……没再回来。” 李卉出言安慰道,“茵姐姐,你们还有很美好的回忆。” 虽然这句话看上去的疗愈作用并不强。但此时此刻,她还能说点什么呢? “原本我和他还有一个孩子,还未出生,就是听到他身亡的消息……孩子没有生下来。嗨,也是个没福气的。” 蓦地,她想到了自家的小侄女——希望她能够一直长久平安,福气满满。 有了“小福娃”这个名字,一家人都会平安顺利的。 包括大哥,还有……公子幸。 可茵娘的眼底还沉浸在对往事回忆的哀伤之中,“所以……你看我如今的情形,我就觉得你冷静清醒挺好的,至少不太可能走我的老路;但是啊,人有时候就是说不清,年轻嘛,总幻想着轰轰烈烈地嫁一个英雄,我当年就是觉得他高大帅气,就一闷子扎了进去……当年,我阿娘他们对他那个人倒是没得说,只是就对我的未来担忧。怕我后半生无依无靠……哎,不说了!” 说到这个“后半生无依无靠”,其实李卉也听到过爹娘偶尔的一两次谈论,但最终都以“难得阿卉喜欢,就随她吧。”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茵姐姐肯跟我说这些,说明是真把我当自己人。”李卉说完才觉得这句话分外熟悉,她现在难道说话的风格都和公子幸差不离了吗? 茵娘就笑,“不过我说这些话也最多给你提个醒。你现在还年轻,该好好享受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将来的事情,就留给将来的自己吧。” 这样说完,茵娘眼里的明媚又升了起来,李卉知道,她一定是不后悔的。 要说遗憾,怕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像意中人的那个孩子,没能降世吧? “茵姐姐说得对,阿卉受教了”,李卉情真意切的回应,让茵娘对她更加欣赏。 两位女娘便是这样,在从梧郡回安县的路上,走走停停,说笑谈心,十余日便各自安好地回到家里。 李卉回来这日,阿嫂她们也从顺义巷回了平安巷的老宅,一家人乐乐呵呵地吃了顿久违的团圆饭。 小福娃拿着那件小竹衣,眼睛笑成了小月牙。 她还担心竹子会刮伤她的手,但阿嫂却说,“没事,她喜欢,让她摸摸也无妨。” “就是现 在天气也不跟之前那般热了,放个半年,不知明年还是否能穿。” 饭后阿嫂拿着这件竹衣来找她,说话间满是遗憾。 “不若这样,等明年春天翠竹长起来的时候,我们也去弄一点篾条,让阿娘试试看能不能照着这个织一件出来?” 李卉给出这个建议并不是凭空的,因为阿娘的织布手艺确实很好,说不定能成。 见阿嫂展颜后,她心里也轻松了许多,嘴上更是止不住地道谢,“阿嫂,这些日子我不在,食肆这边才真是让你多费心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阿嫂制止道。 说起食肆的生意,两个人都很兴奋和得意。 这段时日以来,阿嫂俨然就是二掌柜,她日日都早起去食肆,和阿玉、阿姳、阿侪和阿荇四个,一起白市夜市切换,生意一开始说实话有些手忙脚乱,但慢慢地也捋顺了,“我不敢说能有多少利润,但至少要保证不能让咱亏了钱。” 李卉接过账本并没有立刻查看,她不想让阿嫂觉得自己是来查账的,那样反倒让人有压力,“是亏是赚都不打紧,阿嫂,未来几日可能还得您帮我看下店里。” 她见阿嫂谈起外头的生意就眉飞色舞,而小福娃现在也七八个月,比从前大了些,看得出来这些日子阿嫂能到外头奔忙,河娘也没少帮忙。 那就干脆让阿嫂慢慢地从带娃的琐事中抽身出来,说不定还真能学会做生意呢。 至少不会像从前那样“八卦”了,除了孩子就盯着她和公子幸的事情。 瞧,她今日连公子幸的半个字都没有提起。 “啊,卉妹,你还要出去吗?”阿嫂奇怪地问。 “是要出去,不过不出远门,我得去趟西山找些松针来。”李卉如实相告。 “那这样,让你大哥陪你去。你一个人出门,我们都不放心。” “这样也好。”李卉没有反对。 于是她就专门等到大哥休沐的一日,跨弓拉箭地,兄妹俩就上了西山。 甚至在去的路上,她都在想,如果这回真能做出来松针茶,后面形成了规模,就还要去县城里另外几座山里再去翻翻找找,说不定还会有别的收获。 结果这一去,就还真的有意外收获—— 松针确实捡了不少,还在一棵枯松的树干上找到了黑色的鲜木耳。 她记起前世去“菌子大省”旅游时,不小心吃了没有煮熟的一种菌子,还十分凶险地进了医院。 病好以后,住的那个院子里的老阿妈就去山上捡了鲜木耳,要炒来给她吃。 当时她记得自己虽然病愈,肠胃却是虚弱的,并没有什么胃口。老阿妈就把鲜木耳焯水煮熟,做成酸辣口味的凉拌菜给她吃,她一下就胃口大开。 但她在摘之前还是有些犹豫,因为她怕自己像前世一样,如果吃了中毒,那简直药石无医。 可她又不想就平白浪费面前的美食,“一次少煮一点,煮熟煮透,应当无事。” 下定决心后,她就用镰刀把那一大片都割了下来。 大哥虽不懂,但见她这样,就也帮着把旁边一棵枯松根上的木耳也都割了回家。 到了做暮食的时辰,她就做了一小碗出来。 她原本是想把木耳放到灶上釜中煮的鸡汤中一起煮,但思虑了片刻,就还是重新用清水煮了一遍。 “万一有毒,不至于一整锅鸡汤都不能吃了。” 在清水中煮了一刻钟,直到她夹起来都软烂无比,就先尝了一块,觉得口感还不错,就端了过去大家一起吃。 “这道菜吃着不错,你看,小福娃也爱吃。” 小福娃许是感受到大家看她的目光,又吃了一大口。 七八个月的小孩儿,无论怎样都是可爱的,李卉还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 席间,她又开始琢磨起要在食肆卖蘸酱木耳这道菜。 正专心思考着做法和章程,爹娘却问起她和公子幸的事情来。 因为他们知道,这一路都是公子幸的护送,在梧郡又呆了这么些日子,两个人的感情或许会有进一步的发展。 果然,李卉回答得十分坦荡: “阿爹,阿娘,大哥,阿嫂,我确实心悦阿幸。” 见她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心意,阿娘便道: “那便等他从梧郡回来,就正式到家里来提亲吧,阿卉可好?” 这一回,阿娘她们也放下了心,反倒不像从前那般苦苦相催。 李卉装作无心地道:“临走前,我也是这么跟阿幸说的。只是他说这一趟怕是要一两年才能回安县,阿娘,你们不着急啦?” 第77章 “打的就是你这个小促狭。”阿娘嗔怪。 “不着急,我们阿卉想何时出嫁,就什么时候出嫁。”大哥一锤给话题定了音。 “对嘛,谢谢大哥。”李卉还想着食肆菜单上新的事。 “大哥,你再帮我找些木耳回来呗?” 第67章 豆芽菜一个错误铸就的美味 “哈哈哈,也行,小女娘也不是非要靠男人才能成一个家,独当一面也蛮好。” 听完阿娘的话,李卉接嘴道:“就是嘛!阿娘,能独挡一面地赚大钱更好。” 得,三句话还是离不开赚钱。 那就随她去吧,阿娘宠溺地看了一眼女儿,便要再回到房里去踩织机。 她把手上那只银镯子边走边取下来,李卉瞧见了,便和阿嫂道: “现下有了这铺子,我最大的心愿和目标,就是再多赚些钱,让你们吃、穿、用等都比以前好,才行。” 那个银镯子是这次李卉从梧郡回来,给阿娘买的。 阿嫂也有一只,她原本想买两只一模一样的,但考虑到二人毕竟是婆媳,送礼要一碗水端平是前世的事儿,这一世她还是安安稳稳地挑了一大一小两只镯子。 看得出来阿娘很喜欢,但她总要织布,手上戴着多有不便,就时常取放。 阿嫂因这些日子都在铺子里,所以她就时常戴着,很是满足。 有了这间食肆后,李卉其实已经初步实现了她当初的目标,所以她就一定不要他们在接到礼物时诚惶诚恐,甚至对她感恩戴德。 用前世的话说,那就是一种从内而外的配得感。 “钱挣了就是拿来花的,除了必要的储蓄之外,我们也是可以偶尔奢侈一下。” 最初看到李卉拿出礼物时就已经相当惊讶的家人们,在听到她又这样说了一句后,更是你看我我看你的莫名感动。 要知道,尤其是阿嫂和阿娘,她们从前只知道卖力做活,把做好的东西卖出去,哪里舍得给自己买礼物。 而这次,不仅她们有,小福娃有,爹和大哥都有。 说不定,阿娘也是看到这样的情况,才同意不以婚姻相逼呢? 但不管怎样,辛苦赚钱,但是也要舍得给自己花呀。 “阿卉真的和从前太不一样了。”阿嫂把这句话翻来覆去说了又说。 拿了她的礼物,阿嫂便想着再说些什么: “阿卉,现在小福娃也大了些,顺义巷又离食肆不远,以后我可以多抽出身来去那边帮你盯着,你若是累了也可以到顺义巷来歇着,食肆里的那两个徒儿最近也出师了,阿侪记账更顺溜了,阿荇日日也是晚上来帮衬,都挺好的。” 李卉当然是求之不得,自己当老板不就是想实现时间自由嘛! 况且这次她外出这么久,食肆里都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她这个老板也是时候再想想今后的出路和规划啦。 “当然,阿卉你要放心,我真心是想来帮忙的,不是赖着不走。” “哈哈哈,阿嫂,阿卉知道你是真心想帮我。” 李卉赶紧道,“我巴不得有人帮忙呢!” 于是,她便把自己心里想把食肆开去梧郡的想法,告诉了阿嫂,“我和阿幸都去看过差不多大小的店面了,估摸着不到两年,说不定真的能成。” 阿嫂十分佩服她的敢想敢干,“只是今后……家人之间的距离就相隔远了……” ” 没事的,阿嫂“,李卉把茵娘说的那句“将来的担忧就留给将来的自己”送给了她,“我就是想趁着年轻,再出去看看。这回去哦,我发现……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梧郡的天都要比安县的更高更远呢!” 不过见阿嫂还是面露担忧,就又给她下“强心剂”:“不过,阿嫂,我暂时还去不成呢,得再攒攒钱,而且就算我去了郡城,爹娘他们也都还在安县嘛。” 意思是,就跟这回一样。 “怎么着,我也得过来今年的二月过了小福娃的抓周礼,再慢慢做打算。” 小娃娃的周岁可是她们人生中的重要里程碑,李卉可不想缺席。 姑嫂俩这番对谈,已经把这个问题说开了。到时候去了梧郡,安县的食肆还是要继续开。目前看来就只有阿嫂接手最为合适。 但她还不想过早地让爹娘知道,目前没有其他行动,说了反而徒增焦虑。 阿嫂也很赞同。她见卉妹如今历练得越来越沉稳,私心里就想多让家里那个小奶娃和小姑姑多待待,同样是女娘,“侄女像姑姑”,若将来长大能学得卉妹的几分胆气和魄力,也好啊——虽然小福娃现在连话都不会说,只晓得咧着牙傻乐。 因为一个共同保守的“秘密”,姑嫂俩喜滋滋地成了“闺蜜”。 阿嫂不仅拍着胸脯保证,还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李卉看,保证一定好好看店。 “阿嫂,我信你的。”见她这样高兴,李卉也高兴。 “不过,你想好何时告诉那几个小家伙了吗?” 阿嫂这些日子也是和食肆里的几个小伙计相处久了,有了感情。阿玉和阿姳反正也是一年后要从食肆离开,去吴家食肆那边。 重要的是阿侪,这孩子直肠子,凡事都要提前跟他说了才行。 “没事,目前说还为时尚早。”李卉道,“阿侪这孩子跟我一样,又爱吃的又爱赚钱,到时候我把琢磨出来的吃食,第一个给他尝,再加一些工钱,我再好好安抚一番就行了。” 李卉说完自己也摇了摇头,“不然就和他阿爹商量,让他跟我去梧郡做工。” “不,阿卉,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些。当爹娘的,最不放心就是自家娃出远门。 更何况还那么远。 “那就先不想这个,走,我们去看看豆芽发好了没有。” 有时候遇到问题,让子弹飞一会儿,未尝不是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两人便带着福娃回了顺义巷。 说到豆芽,阿嫂面上又有了些许愧疚: “哎,还得是阿卉你啊,你不知道,我不小心把豆子泡水后,那个晚上我都没睡好。要不是抱着快要发芽的豆子来找你,如今哪有这么好吃的豆芽菜呀!” 是的,第一次发豆芽是无心之失,更可以说是李卉的救急。 豆子泡在水里快发芽了,她就干脆让它们都发芽。 用一个上下都镂空的土陶罐子,两头各放上两块麻布,每天定时浇水,确保让每颗豆子都长出脆生生的嫩芽来,还一定注意遮光,不然豆芽变了色就不好。 “豆芽口感不错,小福娃也吃得动;就是裹上豆干还能烤来吃,就是拿来煮粥掺饭也不错,阿嫂,这个简单,我教给你吧。” 这回她们姑嫂俩看的,就是阿嫂独自发的豆芽。 李卉把顶上的那个麻布打开,就看见豆芽齐齐整整地冒了出来,一个个跟胖乎乎的福娃似的,长势喜人。 阿嫂有心投桃报李,直接上手抓了一多半出来,李卉也就接了过来。 提着就往食肆走。 时下九月,食肆里用肉做的菜品很多,用清脆的豆芽做菜,或煮或烤都会不错。 那些直接订菜的大户,比如县衙和令史夫人那边,每日都必然要买上一些回去。 因为是素菜,价格也便宜,小民之家也吃得起,故而豆芽菜又成了卉娘食肆的一道招牌菜喽! 更近一些的,比如韩国商社,就更不用说一醉方休和吴家食肆那边,靠着这道菜赚了多少钱啦。 豆芽吃过了一阵子,天气就越来越凉。 再好吃的菜,也抵不住经常吃。于是李卉就想再琢磨点新鲜的、热乎的吃食。 但手边可用可做的食材都被她几乎搜刮了个干净。 因为天气渐凉,食肆的生意就逐渐没有往日那样红火。 有时候食客们或婉转或直接地,都表达过想要吃点更热乎的新菜。 “我还是再去趟西山吧。” 第68章 板栗鸡无比期待冬天的到来 秋日里,不光地里庄稼丰收,西山也有很多口味上佳的野味等待人们去获取。 大哥的最新调令还没下来,所以有的是时间陪她出门上山。 他们运气倒是好,一进山就看到了几头鹿。 “卉妹你脚步轻些,鹿看到人就会跑,因为怕被人打死。” 大哥刚提醒完她,却看见一头小鹿跌跌撞撞地跑到她跟前,这倒是让她很是意外加惊喜。 都说“树深时见鹿”,“今日我们一定有好运的。” 大哥不解地问:“这是为何?鹿不是很多吗?难道每次见到都会有好运?” 直男的大哥是不懂这种“科学的尽头是玄学”的宿命美感的,李卉也不想过多地解释。毕竟前世时鹿少,这时候鹿多,大哥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 可奇怪的是,今日的运气果真很好。 从进山到出山都很顺利,也捡到了很多的野果奇珍,还有好大一堆野生板栗。 第78章 “走吧,大哥,我们该打道回府啦!” 李卉摸着那些毛茸茸的板栗,虽然被刺扎了几下,也觉得没什么所谓。 因为她又想到了一款新的小吃——炒栗子。 但这时候的陶釜都很厚,要想做炒的,不仅费时间,她更心疼柴火。 那可是好不容易去山里路边等地方捡回来的呢! “刚才不还说,今日运气很好嘛,现在怎么哭丧着脸?” 李卉便边走边说明了原委——怎么变出来一个炒锅呢? 哪知大哥听完她的话,却轻松一笑:“这个简单,不就是做一个底子和壁都薄一些的釜嘛!” 毕竟是技术革新的难题,远没有大哥此时嘴上说的这样轻巧。 但是大哥却想试试看。 于是李卉就画了个草图,像上次石磨那样,做了个稍有点像铁锅的双耳釜出来。 对外就只说,食肆里要想再开一个灶眼,这样煮得更快些。 然后她就开始在家里打个样,动员大家一起都来剥板栗。 板栗剥好后,就开始煮,“板栗要炖鸡才好吃”,秉承着这一条原则,她又去鸡舍那日渐庞大的鸡群里捉了一只顺眼的,大哥负责宰了她来剁骨头。 “现在的日子是真的越来越好了”,李卉方才大略数了数,鸡群和鸽子群都有一定的增幅,真好啊。 她这样说着,阿嫂也这样附和,并看她把两个鸡腿单独宰了留在一旁,就问: “阿卉,这是要单独再做一个菜吗?” “不啊,好吃的鸡腿肉当然要留给我们的小福娃啦。” 鸡肉的其他部位都有些骨头,对小福娃这样的小月龄宝宝其实很不友好。 板栗鸡在家里做得很成功,隔天她又在食肆那边做了一回。 “啊,太好吃了,板栗软糯,鸡肉入味,尤其是这鸡汤,还带着板栗的香味。” 阿侪一副香迷糊了的表情,真不愧是她的伙计,现在点评也越来越老道啦。 阿玉和阿姳两个女孩子就一味地吃,似乎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 末了,她们 还就着这鸡汤,吃了两小碗麦饭。 “卉姐姐,这道板栗鸡真好,可以教给我们吗?”阿姳一直都很认真地学,所以她每次吃到好吃的,就要这样问李卉。 “当然,凡我所会的,都会教给你们。”李卉道,“阿侪也一起来学。” 她从阿嫂那里了解了一些情况,说阿侪年纪小沉不住气,只想在前头去揽客,后厨辛苦,反而还是三个女娘做得多一些。 李卉初听来时,觉得也有些不可思议。 要知道从前食肆里只有她和阿侪的时候,几乎很多活儿都是他在做啊? 果然,她这样一说后,阿侪面上就有些不乐意,就找了个机会把心里想说的话都告诉了她:“卉姐姐,阿玉和阿姳是专程过来跟你学徒的,学徒也是有期限的,我想的是让她们先多学多做,我反正可以一直跟着你嘛。” 哦,他是想要分清主次。 “而且,后厨她们在的话,我一个男儿,在里头也不大方便,故而就只能到前院来,传菜和揽客的活儿也需要人做嘛。” 哦,他是觉得男女有别。 他一边说,李卉心里就一直慢慢复盘,最后等他说完,自己也不着急反驳。 “阿侪,你说得对。你有一颗公正良善的心,你以后无论做什么都能成功的。” “多谢卉姐姐。”阿侪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来。 “那板栗鸡要在食肆上新嘛?”阿侪指了指门口的那块牌子,他准备把它擦干净,再写上新菜,天气越来越凉,喝口热乎汤吃口热乎肉,食肆生意又会好起来的! 李卉见他如此,便深知“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的好处,阿嫂可能是养了女儿的缘故,所以更心疼这些女娘,但阿侪确实也是在做的,而且都还是一些看上去不起眼的杂活,幸好自己做到了不偏不倚。 “上,当然要上。”李卉道,“过两天你再去帮我找些河沙来,我再给你们加一道秋日点心!” “好嘞!”阿侪得了令,就十分卖力。 大冷天的,他跑到河边去把河沙捞回来,李卉教他烤干,然后放到陶釜里,和板栗一起炒——这就是糖炒栗子的初代版本喽! 只可惜这时候的糖没有大面积普及,但是她也想到了一个好的办法——用蜂蜜。 凡是过来买的食客,她都会推荐他们买上一小碟野生蜂蜜回去。 当然这也是大哥和阿爹冒着被野生蜂群蛰成猪头的风险,弄出来的。 因为稀少,所以珍贵,寒风把板栗的香味送到一个个路过食客的鼻子里。 满满一大釜的板栗,不出半个时辰就全部卖完了。 “卉姐姐,你怎么这么厉害?是怎么想到板栗还可以这样做的?” 阿荇日暮时分过来时,见食肆门口排起了长队,赶紧想来问个究竟。 “哈哈,不过是我比你们爱琢磨些,当然也是爱吃了些而已。” 李卉轮了好久的铲子,胳膊差点都要废了,但是看着源源不断的长队,又觉得一切都值了——她觉得糖炒栗子就蜂蜜吃,可能只是板栗的一种做法,只有有板栗,她就一定下来再尝试一番。 不过,就目前糖炒栗子的受欢迎程度,她觉得等真正的冬天到来时,一定可以卖得跟前世冬天大街上香甜的烤红薯一样热闹。 没有哪一刻,比她现在更期待冬天啦! 第69章 藕粉羹一年更比一年好呀: 于是李卉便见天儿地跑西山去找板栗。 有时候路过一些乡间小道,她也习惯性地四处张望寻找,争取能找到一些板栗。 刚开始时还好,可日子久了,西山上她凡是自己能找到的板栗都已经找得差不多,已是十月深秋,她又该去哪里找板栗来做糖栗子呢? 这还不算最糟糕的,八九月里还好,大哥尚在家中。 而一入十月,军书一来,大哥也出发去了松原郡。 这下家里能帮她的人又少了一个。 一筹莫展之际,她只好去信求助她的两个合作伙伴。因为三家利益捆绑高度一致,他们都很乐意给李卉提意见。 最终她采纳的是吴家食肆少东家的建议: “那就贴个告示,说咱们两家都要收板栗,咱们再适当地给些钱出去,保管整个安县的板栗都能给你找来。” 也对,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回来跟爹娘他们说起,阿爹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也都深以为然: “要不说吴家食肆在整个安县都有响当当的名号呢,这个办法确实想得周到。” 李卉点了点头,这大概就是要成为一个大老板必须要必备的战略眼光吧。 她还是嫩了点,还得再练呢。 不过最近大哥走了,阿嫂那边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多,故而从思想上就把这个“练”又往后拖了拖:“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且从长计议吧。” 况且,小富即安,也没什么不好。何必赚那么多钱? 可脑子里蹦出来这个想法后,又立马自我否决了: “还是不要从长计议了,边做边学吧,李卉啊,你还要去省城开店的呢!” 她不禁为自己前后矛盾的想法哑然失笑。 前世的鸡汤说得好,“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她也算是二世为人,经验值都成倍增加,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安然接受命运的馈赠就好啦。 不过,在接到来自命运馈赠之前,卉娘食肆倒总是接到一些别样的惊喜。 有些人背来的板栗里,还会有一些其他的土货。比如说冬笋,他们背来时总说自己不是拿来凑数的,这点儿也不值当什么钱,就当是送给掌柜的。 “你让我们发现捡板栗还能赚钱,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一些爱攀谈的大娘见掌柜如此年轻就这样为她们着想,谁不说点好听的呢? 况且还真能赚到钱。 这算促进就业了?李卉为自己不算善举的善举而高兴。 但她还是体谅大家冒着寒风去各处山头捡板栗挖山货的辛苦,就还是给了钱。 “婶子莫嫌弃,大家都赚的是几个辛苦钱,我怎么能坐收好处嘛。” 她这样的自谦,大娘也拿到了钱,一来二去还真就给食肆增添了不少人气。 她就教小伙计们把送过来的冬笋趁着日头好,晒或是阴干, “等到寒冬腊月时咱们再拿出来炖肉或煮菜,都是一绝。” 还有人送来了莲藕。虽然不是应季的鲜藕,但李卉看了看也收了。 “我们拿来做藕粉。尤其是你们这样的小女娘,吃了好。” 前世觉得自己需要减肥的时候,她就是早午餐用一碗藕粉加些坚果来应付。 不过她一直没能找到时间,去体验从莲藕变成藕粉的过程。 因为她在刷到其他人的美食视频时,就是觉得藕粉做起来太麻烦了,就没有做。 第79章 反正市面上现成的藕粉,多的是。 可到了大秦就不一样了,为了做生意赚钱,她有的是功夫来琢磨藕粉如何制作。 来人送来了十斤藕,先是削皮,再切成块,最后上石磨加水形成藕浆。 这一步特别费事,磨得晕头转向时,她就想,要是有一个前世那种的绞肉机或者破壁机,该有多好啊! 所以说社会进步还得靠科技啊。 恍若隔世的久远记忆,在这一刻再一次击中了她的眉心。 阿玉看了一眼陷入思考的她,道:“卉姐姐,下一步怎么做啊?” 因为十斤藕才能做不到半斤的藕 粉,出粉率极低,更何况是秦朝的斤两,前世的十斤,在这会儿才五斤呢! “啊,接下来把这些藕浆用麻布来过滤,再静置一夜,第二日就能得到藕粉了。” 因为每次李卉做出来新的吃食,都是他们几个先吃,所以阿侪他们都很卖力。 卖力地挤麻布,卖力地把装有藕浆的陶盆放到后厨的高台上,怕有虫鼠,阿侪还找了个盆倒扣在上头。 “阿荇明日也不过来,咱们先吃,给她留些。”回平安巷之前,李卉这样嘱咐。 现在白日短了,李卉便不让阿荇从司农监下值后还要过来食肆这边,小小的一间,也不需要那么多人。 第二日上午来时再把静置一夜之后的水倒掉,趁着藕浆还没凝固,就用木勺一点点舀起来,直接在后院石桌上摊开一张麻布来,放在上头,最多再晒两三个太阳,就能得到纯白的藕粉块喽。 但偏偏这几日又是阴天,所以她们又眼巴巴地再等了两三日。 阿玉和阿姳也被阿侪带得有些活泼,言谈间也不再有初来时的疏离。 一个说:“啊,怎么这么慢呀,卉姐姐,我都等不及啦!” 另一个便接:“对呀,而且怎么这么少,感觉都不够塞牙缝的呢!” 是的,李卉肉眼估了估,恐怕还不到二两重。 不过头一回做藕粉,不翻车就已经很好了,“咱们一会儿把这些藕粉块掰得越细越好,吃起来口感就会更加细腻。” 有的吃,大家都动力十足。最后弄出来的粉粉装了一个小陶罐。 当然每人也就分了两勺,知道她们不会冲,李卉就先自己做示范: “先用凉白开把藕粉冲化,再搅散,注意要一点颗粒都没有哦!” “接着我们就用滚烫的开水再把自己的小碗装满,再用勺子去搅动……” 只见藕粉随着她转动的勺子,变成了透明的胶状,“咱们八月里存放起来的干桂花,再放上些,就是一碗可口的桂花藕粉羹啦!” 其余三人都照着做,无不对松散的藕粉颗粒变成透明藕粉羹称奇的。 可李卉事先也跟她们说明了的,剩下的拨了两份出来,一份留给阿荇,一份就带回去给阿嫂。 藕粉羹滋阴,阿嫂吃了好;小福娃也是女娃,又没有长齐牙,正好吃这软糯糯黏糊糊的食物。 她再顺道带回去了些食肆新近上的板栗糕,一碗藕粉羹两三块板栗糕,这就是最好的闺中下午茶套餐啊。 说起板栗糕来,则又是李卉的主意。 收了那么多板栗,自然不是全部拿来做炒栗子的。她作为老板,当然要让每一种食材都物尽其用喽。 深秋日渐干燥,滋阴润肺最好,板栗糕配藕粉羹,简直绝配。 她还单独给小福娃做了做了一款板栗牛乳,就是把板栗磨成粉,再加在她每日都要喝的牛乳里,小娃娃吃得小嘴咂咂响。 这下又见小姑姑拿回来了新吃食,还在教阿嫂怎样冲泡呢,她奶乎乎的小手就伸了过来,一个没注意,就抹了满满一手,黏黏糊糊的,直往嘴里送。 阿嫂端起那碗藕粉羹,“这也太少了,都舍不得吃。” “幸好你是咱们自家食肆的掌柜,若是旁的,或是对家,不然我可要眼红死。” 有了她参与食肆经营的经验,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足为怪。 毕竟谁会盼着食肆的生意被同行抢了去?还得是她卉妹会做生意。 果然,炒栗子过后,卖得最好的就是和栗子糕一起搭配着卖的藕粉羹。天气虽然越来越冷,但爱吃热乎甜食的人却络绎不绝,所以别看他们食肆里堂食的人变少了,总体订单的却不降反增呢! 天气越来越冷,除了做吃食,剩下的时间,李卉没事就数自己的钱。 看何时能够攒够在梧郡一到两年的自用花销和开店租金。 她竟学着阿侪最初记账的那样,攒了一千个钱就打一个结,这样更清楚更直观。 也更让她精神振奋: “真是离目标越来越近喽!看来今年能好好过个年啦!” 第70章 熬猪油还是托小福娃的福呀 可比起这样有盼头的攒钱生活,李卉觉得最难熬的冬天也来了。 这边的冬天没有暖气,更没有空调,更糟罪的是她还要再来两次癸水才到新年。 不过到十一月底时,平安巷里家家户户又开始杀过年猪。 屠户樊娘子又开始繁忙起来,不过她今年多了两个帮手——阿青和阿银。 “时间真是过得快啊,不光我们小福娃窜了个头,你们也长高好大一截呢!” 按照往年的惯例,姐弟俩替他们的阿娘来挨家挨户送节礼,李卉夸得他俩都不好意思起来,阿青更腼腆一些,道了声“卉姐姐,我们走了”,就把东西放下拉起阿弟就真的走了。 “哎,阿青,等等”,李卉想起来了一件事,“劳烦回去问下你们阿娘,我想再买一些猪板油,大约需要二十斤,请她帮我留上一些,可好?” “好的,卉姐姐,再会。” 今年她们家自己终于有了一头年猪可以杀,阿嫂她们新家那边没有养,今年新搬了家,就没顾上。 所以爹娘就做主,把老宅这头猪直接杀了分块切好肉,给了一半让阿嫂提回去。 阿嫂一开始还说不要,但架不住他们说“小福娃爱吃嘛”,这才收了。 而至于熬猪油,则全是李卉自己一个人的主意。 理由是得囤一点,无论是家用还是食肆里都需要。 而且一头猪的油可能还不够他们吃半年的,她这才想着再多买一些。 那肥肥的猪板油下到锅里,要不了一会儿,就会在柴火的猛攻下,变成油汪汪的“水”。她喜欢把里头加上几颗青花椒,有一种格外的香味。 满满的一坛子,等凝固了,就能变成奶白奶白的油膏。放在后厨的廊下,一整个就是满足的油香味。可以做好多好多的美食啊! 然后她还用剩下的油渣打了几个鸡蛋,做了一碗油汪鲜亮的鸡蛋饭。 其实就是前世的蛋炒饭。但因为这一世没有炒锅,所以就变成了半蒸半煮,口感有些水咂咂的。 但阿嫂他们没有吃过啊,又见她这么肯放油放鸡蛋,哪个不说好! “开春再给食肆的菜单上个新。”李卉收到了家人的反馈,三言两语就做了决定。 不够比起猪油做的鸡蛋饭,她更喜欢空口吃油渣。炸得酥脆,再一咬,满口都是油,可油渣还是太金贵了些,她怕爹娘他们心痛,就没有将这个吃法说出来。 “为何是开春才上呢?”阿嫂不解,马上就是年节下了,上一个新的菜,又可以给食肆里拉动一波生意啊。 “猪油易凝固,天气冷,堂食的客人少。” 李卉一转头发现了小福娃那个圆乎乎的小脑袋,心里就高兴: “正好,樊娘子那边的二十斤猪油过几日便能送来。除此之外,我再跟她买一头猪的猪骨头,我熬一罐猪骨油给我们小福娃,当周岁礼。” “这么多就给小娃娃一个人吃啊?”阿嫂瞠目结舌。 “对,吃了好长高。”李卉道,“反正现在我只有她一个侄女儿,该她吃。” 说到长高,阿嫂自然就想到了之前福娃那稀疏的头发,如今已经长得十分浓密。 就是听了卉妹的建议,每天喝牛乳的缘故。 “那感情好”,阿嫂感动地道,“福娃现在不会说话,我先替她谢谢你了。” 不过为了小福娃长长久久地都有猪骨油吃,她还专门去了一趟樊娘子家。 跟她约定有了新鲜筒子骨就送来,价格是十钱一斤。 正月里她就总共收了五十斤。分了三次才做完,总共炼出了不到二十多斤骨油。 先把新鲜筒子骨泡出血水,再洗干净,冷水下锅,一直在灶上大火转小火慢慢熬,从午后一直到日暮,将近两个时辰。 熬好后,把筒子骨和肉捞出来,再把汤汁和肉分别装好。 目前温度低,汤汁放在室外,很快就能油水分离。 最后一步就是把这些分离出来的油放入釜中,中小火熬干油里的最后一点水分,直到釜中的油变成浅黄色,就可以装罐喽。 阿嫂从头到尾都是一直帮她的,见识到了熬猪骨油的工序之繁琐。 第80章 “真的,阿卉,你对小福娃,真的是比我这个生身母亲还要好。” 李卉却否认了,“只是阿嫂你之前不知道如何炼制这骨油而已。”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亲生母亲对她孩子的爱。 纵是姑侄,在血缘面前,也是不同。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不过,阿卉,我觉得这三罐有点太多了”,阿嫂提醒她道,“现在快到年节下了,我们何不用这个作为咱们的节礼,送出去?” “嗯?”李卉起先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猪骨油给小孩吃可以长高,怎么吃呢?当然是配着辅食吃。 那么要送的人家,自然也就是家中有小儿的啊! “对哦,我们可以再上个新,专门做婴儿辅食!”李卉的思路打开了。 那么这道辅食的目标客户群体是谁呢? 自然就是县上那些家中有小孩儿的殷实富庶之家喽! “辅食?什么是辅食?”阿嫂又不懂就问。 “啊,婴儿主食!”李卉想了想,大秦估计是没有辅食的概念,那就变辅为主吧。 倒也无伤大雅。 “那不现成的就又好几家嘛?” 是的,县令夫人家,令史夫人家,还有阿荇嫂子家,离得近的还有韩国商社的韩主事家呢! “韩主事新纳了房小妾,前些日子还来食肆里坐了坐,瞧那肚子滚圆,估摸着也是近日就要生产了呢!” 阿嫂再次展现了她神奇的八卦功底,“要不再问问一醉方休的茵娘家,还有吴家食肆那边,虽然他们两家没有小孩儿,但礼多人不怪嘛!” “阿嫂你忘了还有一家!” 经过阿嫂这样严密的提醒,她还想起了梁记粥铺,司农监,还有学宫那边呢! 最后,阿嫂给小福娃刚留够了五斤的猪骨油,剩下的都一两斤地分别送了出去。 果然这波人情加免费广告做得好,还没出正月,就有人提着新鲜的筒子骨来,请她帮忙炼骨油来。 有时候实在是太少的,她就不收加工的工钱,任他们拿些瓜果蔬菜来,她也收。 “咱们食肆又多一个进项,还得是托我们小福娃的福哇!” 第71章 蹄花汤媒婆上门,不做媒,却是做生意…… 年节将至,凡是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会杀猪。 所以就有不间断的猪骨头从樊娘子处送来。 因为第一批的骨头油做得少,李卉见一趟一趟提骨头来的阿青和阿银,便有心再送些做好的猪骨油给他们。 “上回只给了你们小一斤,这回有三斤,都拿回去吃吧,不用跟卉姐姐客气。” 樊娘子和她做买卖,那手上从来都是给半分留半分,如今她就全当是还了人情,手松一些,阿青和阿银长高一点,樊娘子就更高兴,两家人的情谊自然更长久。 马上要过年了,阿青虽然比去年长了一岁,可到底是小孩子,嘴比姐姐更馋: “上回阿娘做汤饼,放了一勺骨油,汤都更好喝了!” “那就慢慢吃,吃完卉姐姐这还有。”李卉笑着道。 “多谢卉姐姐美意。”阿青就更沉稳一些,但也抱着那罐骨油舍不得撒手。 这么金贵的东西,懂的人自然知道珍惜。 这天回去后,樊娘子竟也单独抱了几斤筒子骨来,说让她帮炼骨油,工钱另算。 李卉推辞了一番,说不收工钱,但樊娘子却坚持: “阿卉啊,我是两个孩子的阿娘,我得给她们做榜样。” 不能等着靠着,得凭自己的劳动努力赚钱。 “不然他们的爹走的这些年,我早就熬不过来了。” 这些话光是陌生人听着就足以动容,知道她们家情况的李卉就更是。 “那好,樊阿姐,这样,我收。” 自此,她也与樊娘子说好,有筒子骨就都送来,她做好了猪骨油要卖,背后就是一醉方休和吴家食肆。 怎么都不愁客源的,“我给您算提成可好?” 樊娘子家中孤儿寡母艰难,如今虽说日子已比她夫君去世时要好上许多,但总体上来说还是缺钱的。 “那就这些我收来的猪骨头我用最低的价格给你,不然你也没有多少赚头啊。” 赚头都没有,日后哪还好意思要分成呢? 二人都是爽快的,但再爽快也还是要落字为印。 阿嫂鲜少泼她的冷水,却在听说她专门因为筒子骨还和樊娘子签定了契约书。 还是很焦躁,“小孩子的吃食和花样总是在变的,万一今后猪骨油不再为人所喜,这才刚开始,摊子是否铺得太大了?” 李卉却让她宽心,“且不说如今是年节下,人们都爱弄口吃喝。况且是给自家小孩儿吃,那便是能力范围内多少都舍得的。” “再说了,猪骨油一直密封保存好,很少有烂了的。放的时间可长了呢。” 阿嫂知道她做事情不像从前,如今颇有成算,就没再阻止。 很快就到了腊月,原本凛冬里见天开业的食肆,过了二十三后就彻底关了。 还跟去年一样,提前给店里的伙计们结了工钱,还额外多给了一个月的。 这都还不算,除了十三薪,又各多拿了一个红包。 阿玉和阿姳这小半年跟着李卉学徒,一年到头竟然能拿这么多,简直受宠若惊。 但阿侪就不一样了,他十分娴熟且自豪地对着她们就是一阵猛夸: “早就跟你们说过,卉姐姐行事一向如此嘛,明年我们的生意会更加红火的!” “好!快回家好好过年!”李卉钱也给了,还把自家晾晒的一些干菜和肉干分别都拿了,“你们是食肆自己人,再多给些我也愿意,因为你们值得!” 一席话说得阿侪他们恨不得食肆马上开门营业,却被李卉连拉带推让他们走了。 而阿荇那一份,则是在腊月二十五时,司农监也放了假,去食肆没寻着她,便到了平安巷,李卉亲自给她的。 也是一样,阿荇觉得太多了,尤其是后面冬日里她都没有怎么到食肆里来过: “卉姐姐,我最多只要一半,其余的你拿着。” 李卉自然是不肯听的,看着让她收了之后,又留她在家中吃饭。 如今冬日里,她又没别的事情可做,后厨便成了她的阵地。 大哥一家搬走后,这些家务原本是阿娘在做,李卉不再去食肆后,阿娘就闲了下来。寒冬腊月里,布庄那边也不用补货,她就天天在院门口晒晒太阳,再不就是喂喂鸡,捡一下鸽子蛋,再不就是给奶牛挤奶,还有就是给新添的三头小牛犊们做护理,手上虽忙,心里却闲。 阿荇自然是跟李卉在一处,见李卉的阿娘这样轻松闲适,便从心底里觉得卉娘能干:“卉姐姐,婶娘心里一定以你为傲。” 李卉停下手上清洗猪蹄的动作,歪着头看了一眼跟几个上门来玩儿的老婆子闲聊的阿娘,心里想的却是之前的种种:“恐怕现在是,以前不是。” 说着便以玩笑之语说起从前,直听得阿荇瞪圆了眼睛:“啊?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我几时骗过你?”李卉道。 “不过幸好你现在改了,不然日子怕是难过。” 是不是这个时代的少女都少年老成?这又是不是大秦人人都要奋进的后遗症呢? 不过这都是后话。她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把手里洗干净的猪蹄从中砍破,放到陶釜中去煮。 她一只手高高举起菜刀,另一只手稳稳地拿住烧过的猪蹄,然后手起刀落,好几个猪蹄儿就这样一分为二。 而这一幕刚好就被跟着阿娘一起 进来的一个老婆子看到了—— “啊,女娘好生气势!只怕将来得有一个军汉才能压得住!” 眼下正是媒婆们最为活跃的时段,前日就有好几个媒婆,在她家院子门口目光逡巡。见她家日子过得红火,老人家在门口坐着晒太阳,就说明儿女也孝顺,不让长辈辛劳,这样的人家,无论家中是儿是女,就都是她们说媒的上上之选。 而今日来的这个老婆子,虽然据她说自己的主业并不是媒婆,但李卉是不大信的。怕不是阿娘提前跟她说了什么,或是为了年节下到别人家去不被赶出来,所以才故意这般说的吧。 不过,就凭方才她的这句话,“要有一个军汉才压得住”,她竟不排斥。 便大大方方地道:“阿婆怕不是这一片说媒口碑最佳的吧?怎么一下就猜中了我的未婚夫婿是一名军汉!” “啊?果真吗?”那婆子虽心里直道“可惜可惜”,面上却对她的这句夸奖很是受用,赶忙向阿娘投去求证的目光。 见后者轻轻颔首,这才死心地道:“瞧小娘子这般品貌,对方定也一表人才吧!” “一表人才不敢当,都是普通人而已,阿婆。” 她边说边把泡了一两个时辰的豆子放入陶釜,再把切成两半的猪蹄放进去,再加上些花椒、葱姜之类的调味,阿荇就坐过去烧火,看得那婆子是目不转睛。 第81章 “我家女娘最擅长做饭,不若我们再到前头聊会儿,等这蹄花汤做好,尝一尝!” 那婆子自然喜不自胜,“那敢情好!” 说着,她还往陶釜中看了看,“这猪蹄对半切,真真像朵花儿呢!” 啊!要说前世时,她也一直不懂,猪蹄便猪蹄吧,为何叫“蹄花”? 如今听这婆子说了,瞬间有醍醐灌顶之感。果然高手在民间呐! 蹄花炖好,已经是一个半时辰之后。 这期间,阿娘和那婆子两人竟在冬日的暖阳下打了个盹儿。 最后还是被她做的蘸酱碟子香味给香醒的。 冬日里人本就清闲无事,还没到正经吃饭的时辰,李卉却早就招呼阿荇、阿爹还有睡后精气神十足的阿娘和那婆子,一起过来吃蹄花汤。 前世的她一点肥肉不吃,如今到了大秦,竟然也不觉得猪蹄儿又肥又腻了,果真是时移世易啊。 她见那婆子吃得满嘴油光,脑子里突然又闪过一个做生意的念头。 她先将蹄花汤的功效说给众人听了,最后的话却是对着那婆子说的: “凭着您做媒的口碑,定然知道哪些人家里有生养过的妇人,这道菜可以为她们催乳,您若是推销出去一单,我就给您提成,可好?” 媒婆上门,不做媒,却是做生意? 第72章 梧郡来信要换地图了吗? 这个思路,还是头一回听说。 那婆子还是有些不相信,连着问了好几遍,确认是真的。 这才道:“那好,我这就去试试。” 方才她寻思过,去年和大前年做媒成功的几家里,还真有生了孩儿的。 试试就试试,不成也没事啊,成了还能赚钱呢。 “那就静候佳音了,阿婆。” 这个婆子看着比阿娘还要老上一二十岁吧,李卉想,这样称呼,倒也不麻烦。 没过几日,她果然上了门,带来了三家的订单。 “外头雪下得这样大,难得您这样尽力,赶快请进。”李卉亲自前来相迎。 “这头一家,每日一餐蹄花汤,要定半个月。” 这是一个过了十个月的小男娃,家里想着再过半个月就断奶。 “第二家,每日两餐蹄花汤,要定两个月。” 这是一个才生下来不满三个月的小女娃,家里殷实,也是幺女,所以吃得起。 “最后一家,也跟第一家一样,只是时间要长些,定一个月。” 这是一个半岁多的龙凤胎,家里富足,但他们的阿娘吃不惯猪蹄的味道,觉得腥,所以也只每日一餐。 李卉心中大喜,照着她预先盘算过的一份餐食十二钱来算,这三家的订单都能让她大赚一笔。本来这还是大过年的,按照前世的说法,“有钱不买腊月货”,还应该在目前的价格上再加上两三钱的溢价,可她并没有这么做。 还能因为啥?大秦的总体生产力水平低呀,她要不起高价。 于是她道:“多谢阿婆给我拉生意来,您是一笔一笔算的,我也同样跟您算。” “省得到时候牵扯不清,伤了彼此间的和气,这又是大过年的。对吧?” 在生意场上,把丑话说到前头,有时候比先礼后兵,更好用。 那婆子一听果然一秒正色,知道她不好糊弄,“正是呢。” “总体上,我是按照一餐一钱来给您提成,那么第一笔就是十五钱,第二笔就是一日两钱,两个月就是一百二十钱,最后一笔自然就是三十钱。” 那婆子也是个能掐会算的,赶忙在心里一加,倒是比李卉还快: “小娘子,是一百六十五钱。” 李卉笑,她前世数学就不好,好像对数字天生就不敏感,所以这边她还在算呢,那婆子倒先算了出来。 “阿婆好算力,请拿好,这是一百七十钱。因是头一回合作,又是大过年的,多的五钱您老拿去打酒喝。” 这便是“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喽,因为前几日她吃那碗蹄花汤吃得很尽兴,汤汁喝完后,拿起蹄花就啃,最后还问李卉还有没有煮好的,她好买回去下酒。 可以看得出来,吃酒是她的嗜好。 头一回合作,李卉乐得给些好处。毕竟,“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听出来李卉是真心在夸奖她,那婆子也笑,“那老身便收下了,往后我会尽我所能为小娘子拉来客源。” “那便最好啦。”李卉起身送客,见外头的雪停得差不多,这才放了心。 接下来最紧迫的便是第一家的十五日订单。 她冒着风雪去樊娘子家,定下了往后十五日的订单,请她每日收了就都拿过来,“开了春,卉娘食肆和吴家食肆那边都会上新这道菜,婶子可以多留意着多备上一些,到时候我们三家一起合作,提成都好说。” 她有心要给樊娘子一斤两钱的提成,这个倒都是后话,因为要合作就得看几家共同的意思,达成一个平衡点,这样的生意才能长久。 “阿卉你说哪里话?你已经很照顾我们了,找我买了那么多筒子骨,如今又要买这么多猪蹄,就是不提成,光靠这些钱,我们娘三也能过个好年了。” 樊娘子说得真心,李卉也深有感触,不想她面上看着粗犷,内心却是这样细腻。 她也抹了抹眼角,却十分高兴地道:“是啊,咱们今年都能过个好年。” 她这样说不是没有根据的。 郑国渠修好后,家家都仓廪丰足,尤其是安县所在的关中之地,更是热闹非常。 除了猪骨油和蹄花汤的新生意,李卉还有一条“生财之道”—— 越临近年节下,县里的高门大户宴席就越多,迎来送往的,她就去给他们做菜,或是根据需要给他们定制菜单。 因为有之前积攒起来的口碑,这些慢慢地就让她在过年期间大大地赚了一笔。 真到了除夕这日,她俨然一个财大气粗的财主,给家里人拿粉红,给小福娃满满当当的压岁钱。 只是大哥还是没能从松原郡回来过年。 李卉便跟大家商量,想用这段时日做菜和卖蹄花汤、猪骨油的钱,去市集上买了些东西寄给大哥,她是小妹,虽然准备得确实少了点,但跟大嫂、爹娘的一份加在一起,也有实打实的份量。 她原本还打算在市集上找一个写信的人,但却是比平时溢价很多,精打细算的她就没在市集上找,而是自己凭着记忆写了八个大字的平安信: “一切安好,切勿挂念。” 因为食肆那边也没开业,大哥又不在家,小福娃又大了些,阿嫂就干脆在过年这期间搬回了平安巷,只让河娘隔两日往返一趟,所以李卉写好这封信,就第一时间给阿嫂看。 阿嫂不会识字写字,但听她念了内容后也觉得很好,还问她是如何学会的写字。 李卉便用“食肆里平日要做账,总不能给一直结绳记事嘛,就慢慢地学了点”的理由应付了过去,她可不能暴露自己前世的学识啊。 在一个陌生的时空里,装傻充愣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阿卉,你是知道阿幸的地址的,为何不给他也写一封?” 之前在梧郡也相处过一段时日,该是更加熟悉了,阿嫂不解,怎么这两个人倒像是比之前还要生分了点? “不是生分,是现在马上就要到除夕,写了信收到的时候,年都过完啦。” 这倒是一个很现实的理由,就像前世,每当过 520的时候,大街小巷都是送表白鲜花的,因为商家们比消费者们似乎更懂她们的心理——520的那天本该收到的花,却并没有如期抵达,这就会是恋人之间的一根刺啊! 小姐妹们相互一攀比,更糟糕都是,别人都收到了花,就她没有,就有得闹啦! 但寄给大哥的亲情信件就没有这些烦恼,因为亲人就是无条件的相信和爱啊。 恋人就不是这样啦! 这样的一番道理,李卉竹筒倒豆子般地讲给阿嫂听,阿嫂听得云里雾里,最后只好抱着福娃去阿娘那边:“好吧,你自己决定吧。” 因为她这个阿妹啊,从前就很固执,如今虽说比之前好些,但是在一些在意的事情上,好似更甚从前喽! 但这些都无伤大雅,也不会影响她和卉妹的关系,于是就此作罢。 可到底李卉还是收到了来自公子幸的信简。 那是年都过了之后的十余日,食肆已经开始营业。她回家之后发现,自己房里的几案上放着三四片木简,再一看落款,单单一个“幸”字。 她便很快明白过来,是谁所寄。 看到这些信简之前,因为她和公子幸的距离原因,用前世的话说,异地恋就等于单身,而如今知道自己被远方的人这样深深地惦记着,心里还是非常温暖。 摸着那几片木简,再一眼扫过上面的内容,她的记忆一下就回到了二人在梧郡时的温馨相处时光,还假扮了夫妻去探店,脸竟不知不觉红了一片。 第82章 信上正好说到了这件事,说上次的那家店,真的要转让。还因为他们家中出了事必须用钱,所以整体盘店的价格还要比市面上的正常价格低了一成。 到底要不要盘下来,他赶紧写信来问自己的意见。 这是开年后她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原本年底盘账时算了算钱,还差了一些。现在说要降,兴许就还能有一点结余。 换句话说,就算一开始的经营没有起色,她手里的钱也能再多撑一会儿。 打定主意想要把这个店盘下来,李卉便抓紧时间和家里人商量。 他们一听是公子幸寄过来的信,心中的疑虑就消了不少。而且对公子幸的主动觉得甚是满意,阿嫂还道:“我就说总有一个人主动一些,关系才能继续下去嘛!” “去吧,到了梧郡,凡事要和阿幸商量着来,别意气用事。钱不够就写信。” 阿娘说完,阿爹也跟了句:“开食肆看店铺都讲求一个眼缘,若实在谈不下来,就不要强求。就在县城里也挺好的。” 家人们的关心她都收到了,连同一起带走的,还有她过年时给他们拿的分红。 当然是一部分,但每人一部分,凑到一起就多了。 沉甸甸的,压在她胸口喘不过气。 真是无论在哪个时空里,“潜水艇”式的家人,不要太给力。 这次照例是跟着茵娘家的商队走,因为是熟人,又是合作伙伴,李卉只象征性地给了些车马费,一路晃晃悠悠,十日后就到了梧郡。 还是住在四方旅店,依旧是被严格地盘查了过所,这才放心地住下。 不过这毕竟是第二次出远门,李卉自我感觉更加轻车熟路,现在虽然是冬日里,但郡城的旅店里居然有皂荚做的澡豆,这可比她在平安巷里积攒了好一阵子才存下来的旧皂角,洗起来要效果好很多。 洗了一身清爽,锁上房门一觉睡到大天亮,原本还以为她听到消息就往回走,还是慢了,结果和公子幸一起到了房主那里,才发现房主因自己老母亲生急病才降的价,却被人诟病说是“不吉利”,一直都没有谈妥。 不过,这刚好就合了她的意。 原店主见到他俩,便对这对璧人有很深的印象:“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李卉说明了来意,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簇新的衣裙,比起之前那次到梧郡,衣裳都是精致又实惠,随意看上去整个人精神头十足。 谈判果然很顺利,一个时辰之后,公子幸便替她找来了中人,双方坐下来签约,又交了一部分定金。 接下来的几日里,公子幸也都日日陪她,跑前跑后去官府过了户,又把尾款一交,自己在梧郡即将开店的目标,就又近了一些! 一件大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第73章 省城置业一切都会越来越好哒!…… 顺利到不可置信的地步。 她这回只带了一万钱出门。多大的一个箱子,一路上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等把钱都交出去的那一刻,她反倒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恭喜小娘子,在梧郡置业成功。” 那老伯一向都是会说话的,从第一次和他打交道,说他俩是新婚夫妻开始。 是的,置业。 也就是说,李卉用手里的一万钱,买下了梧郡的一座小铺子。 原本她是想租来着,但在来这家铺子的路上,公子幸极力劝说她,干脆买下来。 “知道你一直想来梧郡开店,这段时日我在这边都替你打探清楚了,我也和这位老伯聊过不止一次,他们家只有一大一小两个儿子,大儿子之前就是参军到了梧郡,后来参军上了战场,没能回来;恰逢老家的小儿子又要成亲,女方家要在他们当地县城买一座宅子,然后还需要添置一些聘礼之类的,故而才想到要卖掉这间铺子。” 李卉瞬间明白,看来这老伯萌生了退意。 是啊,大儿子已经无法生还,日子还得再往前过,他就想回到老家去,守着老妻幼子一起过余生。 这很好理解,像在前世时,很多年轻人一开始都会往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打拼,但七八年后,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他们大多都会选择一个准一线或二线城市安家。 究其原因,还是“长安居,大不易”啊。 她也打定了主意,“那就买。就是不知带的钱够不够。” 她这回带出来的一万钱,还有些是爹娘和阿嫂他们的分红一起凑的。 “够。”公子幸斩钉截铁,“相信我,真的够。” 李卉还是半信半疑地跟老伯谈,还撒娇卖萌又卖惨地想让老伯再降一些。 老伯看她这样:“不能再降喽,这可是郡城的宅子呢!再说……你良人他……” 等最终找来中人签了约,契约书拿手上,李卉才从兴奋不已的状态里回过神来: “不是,阿幸,我总觉得今日还是太顺了,而且那老伯话里还提到了你。” 然后走在前头的她,猛地一停,倒是把往前走的公子幸“肘击”了一下。 “你不会是答应他什么了吧?”那老伯口口声声跟地说“你良人”,说不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李卉不知道,此刻她的“腹黑”在与她有绝对身高差的公子幸面前,就像撞到凶猛饿狼嘴边的小兔子,可公子幸还没开始说话,就光是那么看着,就又开始脸红: “我……我就是说,说……你,一 直以来的心愿就是想在梧郡有自己的宅子。” 这话倒是也不假,但肯定有后话,不然阿幸你耳朵红了干啥? “然后我还……还跟他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哪,我怕你不要我……” 而事实是,她确实还没有答应他的求亲,目前看来就像是前世“谈恋爱是谈恋爱,结婚是结婚”的状态:“也是,等过些时候到了梧郡,什么样的男子找不到?” 她有心还要再调侃公子幸一番,却不知何时对方的手一下子环上了她的腰: “然后我就跟老伯说,不然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得跟别人了……” 啊啊啊啊,这这这,李卉的脸“唰”的一下全红了,像一只熟透的虾。难怪啊,方才那老伯一直让她坐着说,她推辞不过,才坐进了圆椅里,“坑”在这里啊! “你这个……登徒子,我还未曾及笄啊!你让人老伯如何看?!” 再一回想,那老伯的目光里也分明都是多了几分问询。 不过好在她本来个子就比一般女娘高些,说是有了十五六岁,也是有人信的。 但,“你真的不该毁我清誉!” 李卉生气地从他手里挣脱,再往前走了几步,公子幸追上来,“阿卉,我错了,我错了,方才的话就是听你说要找别的男子时,存心激你的。” “我把你看得比我的性命还要重,所以我没说过那些胡话。” “那你说了什么?”李卉还是不依不挠,今儿总要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我就说,钱如果不能再降了,我就替你再付上一些。” 李卉愕然,她是既吃惊又感动,更多的还是—— 遭了,以后这人情,要是两人真的拜拜了,可要怎么还啊? “先稳住”,李卉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 而后她心惊肉跳地问,“阿幸,你垫了多少钱?” 在她近乎质问的目光里,公子幸不敢说谎,他吞吞吐吐地道:“不多,就八千。” 这还不多?!李卉只差掐自己人中了,她就说梧郡的房子不会这么便宜,原房东再怎么急用钱,也还是不会刚刚好,就够她的心理预期。 而现在契约书也已经签了,她不知道如果自己现在去单方面撕毁合约,会不会再几倍相罚——原因是前世她对秦律中的一些枯燥条款并不是特别感冒,所以就没有仔细看。 于是她只好顺其自然: “那这样……阿幸,这笔钱我回头写个借条给你,后面我一定会还上。” “不……我给你垫钱,不是为了让你还的。”公子幸道,“反正我的俸禄一直也没处花销,之前喜乐巷的宅子休憩花了一些钱,除此而外就再没有其他的,我吃住都在军营里,你不必觉得有压力。” “再说了,你现在比我更急需用钱。” 李卉盯着面前的公子幸,这个“光做不说”的行动派男人,她一时竟有些语塞。 一月的寒风拂面,让她对两人的关系有了更清醒的认知—— 从前他不打招呼就提亲,是因为觉得自己可以给对方幸福;但是被拒绝后吧又绝不强人所难,每次都是在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及时伸出援手。 帮助了也不邀功,真是前世所说的那种“情绪价值拉满”、“责任感和担当力满分”的“潜水艇式”伴侣啊。 初来大秦,她不知道这样儿郎多不多,但目前她遇到的阿幸,就是这样的一个。 第83章 遇到了,那就爱上吧。 于是想明白了的她,脸色也比方才柔和了些,“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阿幸,你知道我的,我不想我们两人的关系不平等,就还是公事公办吧。” 不是有句话嘛,“亲兄弟明算账”,何况是没有血缘做保的两个人? “那好吧”,公子幸只好妥协。 “不过,眼下还有个事情,需要你帮我盯一下。” “我暂时都不会远调,你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 卉娘在路边随便捡了根树枝,在地上胡乱写写画画,说了一些自己对这家食肆的空间布局和装修风格的想法。 但她说完又觉得他才把喜乐巷盯着装修完,就又要让他盯着食肆装修,还是太麻烦了,况且他日日都在营中,出入也不怎么便利。 “阿幸,你只需要帮我找一个靠谱的中人,让他帮着盯着就成。” “外人哪有自己盯着放心,阿卉,放心交给我。” “那好吧。”李卉道,“只是,阿幸我不希望你太辛苦。” “不辛苦”,公子幸听了心里哪里还觉得累?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会替你做好,你放心。” 他连着用两个“你放心”来表明自己的心迹,李卉也很受用,“阿幸,要找一个像你这样靠谱的中人才行哦,这样你也不会太累。” “好!”公子幸说完就笑了。 紧接着,李卉自己也笑了——她竟不知自己何时能这样夸人? 确定好这些事后,她又在四方旅馆住了两日,就准备启程回家。 但她这次回安县,又跟上次的感觉完全不同——上次是火急火燎地赶回去,因为家在安县;而这次她又多了些从容,毕竟她现在是在梧郡也有产业的人。 路上走了小半个月,约莫一月下旬时到的家。 她的从容又变成了见到亲人的放松,如今梧郡那边没有租金,也就是一个装修需要费钱,所以她就不打算尽早地搬过去——她在梧郡只认识公子幸和茵娘娘家的醉仙居。而且卉娘食肆这边,后续的一些人事安排也要交接妥当才行。 她把自己的想法趁着家人们都在,没有隐瞒地都讲给了他们听。 前后一月不见,马上就要满周岁的小福娃也对她笑得很甜,她竟鬼使神差地想到,如果她和公子幸的孩子,会像谁更多一些? 不过这样的遐想,倒是被阿嫂欢天喜地忙活杀鸡的声音冲淡。 “阿卉啊,你在外头是不是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啊?” 瞧着都瘦了,“要炖几只鸡好好补补。” “明儿再宰两只乳鸽,给你炖了汤喝!” 李卉到鸡舍和鸽舍一看,又添置了一些,“咯咯咯”、“咕咕咕”的倒是十分壮观。 “阿嫂,你把鸡肉下陶釜里煮熟,我给你们再做一个新鲜的吃法来。” 她要做的是钵钵鸡。 简单点来说,就是把一个陶钵里装上酱,再用凉开水冲开,加盐、花椒等调料,到自己觉得适合的口味,然后再把煮好的各种肉类蔬菜都穿成串,放到陶钵里,静置浸润到小半个时辰,吃起来口感最佳。 前世时,有一段时间,网络上有个关于“钵钵鸡”的洗脑神曲,“一元一串的钵钵鸡”,不得不说钵钵鸡是好吃,她的视频账号上每到自己嘴馋的时候,就会复刻一遍。“哎,如今我那个账号可能要永久停更了。” 但在大秦,一个前世兼职美食博主却要复更了,阿嫂见她一顿操作猛如虎,直问她:“卉妹啊,这又是你从郡城学来的吗?” 李卉没有否认,就听阿嫂又道:“好好的鸡肉,为啥要全放进酱水里腌起来呢?” 后又从陶钵里捞出来一小块鸡肉:“哎,卉妹你别说,这样还真是挺好吃的!” “是啊,郡城的人都可会吃了!”李卉随口道。 前世她爱吃冷版的钵钵鸡,类似于那种冷锅串串。但如今是大秦的早春,尤其还有小福娃,还是做成热版的比较好。 早春时节,路边地里西山上野菜都很多,随便一揪就是一大把,所以她特意做了两个汤底,一个全放鸡肉,另一个就全放蔬菜:有越冬的白菜,早春的荇菜,还有其他各类能找到的野菜。 吃的时候用小火炜着,又不会凉着肠胃,简直就是火锅版的钵钵鸡。 只是她懒得去刊早春的枝条,就没有穿成签签,倒也不影响口感。 她还怕小福娃觉得辣,特意把一个鸡腿的肉都撕成了小块,做了个只放花椒和盐的锅底,连那泡酱料的水都是煮了鸡肉之后的汤。 刚好又营养又美味,还不刺激肠胃。 小福娃吃了一口就接着另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大家都吃得高兴时,阿嫂却突然伤感起来,“阿卉是真能干,这才两年多些时候,就能在梧郡买铺子了,往后要吃这么好吃的菜,怕是只有等你回来时才行……” 李卉则如实地将公子幸替她垫钱的事情说了出来。 爹娘和阿嫂,还有在场的河娘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就那样先把钱替你垫上了?” “我就说嘛,也不是我不信你哈,阿卉,实在是按照常理来看,这个 铺子来得确实不够符合常理……” 阿娘是有阅历的,她和阿爹一唱一和,“如今看来,这个公子幸还真是良缘!” “不过,阿爹阿娘,”李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阿嫂抢了先,“良缘是良缘没错,但这样我们卉妹会不会从此低她一头啊?” “要我说,干脆我们再凑些钱来,先把他的钱还上?” 第74章 豆花鱼大哥出事了? 阿嫂是真有格局,李卉听她说完,脑中反复都是这句话。 当然也能侧面反应,她不在的这段时日,食肆那边的生意是相当不错。 光是猪蹄汤都又接了好几家,李卉走前把猪蹄汤和熬猪油的法子都再叮嘱了多遍,这才保证由阿嫂和食肆里的几个小伙计都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来。 而吴家食肆和一醉方休那边,每到月底又会结一笔分红的钱给他们,所以有钱。 可是阿嫂只顾不然她的卉妹往后不受气,却没有考虑到家中和食肆的实际情况。 换句话说,有钱是一回事,能有保障食肆正常运营的现金流则又是另一回事。 于是她打定主意,“放心阿嫂,我写了借条,他拿捏不住我。我还是想自己还。” “然后阿爹阿娘,阿幸爹娘那边,往后若是见到你们就当不知这回事,是我和阿幸的事,跟你们大人不相关……” 她是怕爹娘老实巴交,尤其是阿爹,遇到阿叔阿婶时总觉得自家闺女欠了她家儿子的钱,腰杆都直不起来。 “嗯……那便依你吧。”阿嫂如今也算是食肆的半个掌柜,知道拿钱用钱不能意气用事,便只好这样说。 但她有心留意了一下卉妹的说辞,“拿捏”,真是劲劲儿的,又看她的表情动作,还有语气,分明就是热恋中的少女模样,那就且再看看吧! 反正她们阿卉有底气,若是那阿幸真欺负她,自己头一个就不答应! 多好的小娘子啊!他公子幸将来若是真的能和她们成为一家人,真是他的福气! 话题说会在郡城开食肆的喜事儿,阿爹务实,就想着给她添置些什么。 “我已经让阿幸在梧郡那边帮忙寻摸二手的桌椅了,阿爹不必费心。” 但说完又觉得不能抹了阿爹的好意,就说要不给她再做些筷子篓之类的,这东西又轻巧又好拿,而且还用得着。 结果等到这日夜市散场回来时,就已经看到阿爹把做好的几个款式都摆出来让她挑,“阿爹,你……你这也太快了吧!” 而且还特意等到她夜市后归家,不是说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吗? 阿娘听到响动,也起来,打着哈欠道:“你爹这是高兴呗!自家闺女有了出息,现在要去梧郡开店了,所以他午后压根就没去地里,而是直接找了木匠做东西。” 啊,还真是父爱无言,沉默如山,像赳赳老秦的风格。 “这有什么值当说的,阿爹为女儿,这也是该的嘛。” 阿爹见李卉一脸倦色,就赶紧让她去休息睡觉,等明儿一早起来再选也不迟。 刚好她打了个哈欠,呛出来几滴眼泪,就先回了屋。 第二日一早,她很早便起来了,不想睡懒觉的原因是,不想扫了阿爹的兴致。 果然,阿爹早就起来了,还总在她院门口徘徊,看得她莫名心酸: “阿爹,走,我们去挑筷子篓!” 阿爹转过身来,看到了喜笑颜开的她。那几个样子的果然就在阿爹手上一直拿着:“不用走,就这就能挑!” 李卉便就着他的手,挑了两种款式,一个精致的,一个普通的,到时候可以做包厢和大堂的区分。 “那我让木匠师傅再多做些,到时候你一并带过去。” 第84章 “好,阿爹,你们朝食想吃什么?”李卉说着挽袖子,就要钻厨房。 “都行,都行。”阿爹忙完正事儿后,就又恢复了一秒木讷的样子。 吃什么都行,用什么都行,唯独对她的爱,小心翼翼,生怕她不喜欢。 哎,一大早起来,她想着这些,看到这些,心里就被非常高浓度的父爱包裹着。 她只有用吃食来报答——谁让她的厨艺是家里的“个中翘楚”呢? 更妙的是,等她进了厨房,才发现,水缸里养着两条稻花鱼呢。 这可是从冬水田里捞起来的,足见它的含金量。 阿娘也过来帮她,“再过些时日你就要离家,你阿爹的意思,让你多吃点好的。” “那好,我来试试豆花鱼。” 如今她手起刀落的速度也练了起来,两条鱼很快被她开肠破肚,又洗净后切成了鱼片。放在陶钵里,再打个鸡蛋清进去,撒上少许盐,鱼片上了浆,才好吃。 秦朝没有青椒,但是有花椒酱,麻是麻了点,降低点要求,也不是不行。 生姜切碎,和花椒酱拌在一起。酱料做好以后,就把家里这两日还剩下的新鲜豆腐用手掰成不规则的形状,焯水后捞出来放在一边备用。 接着便放猪油到陶釜里,用灶火把它化开,放上方才做的酱料,闻到香味之后,再来一些山蒜(跟从西汉传入的大蒜区分开,固有此名)做的蒜蓉酱,一起煸出香气后就加入开水。 稍后就把鱼片一点点放下去,这时候要注意控制火候,不让釜中的水开,不然鱼片老了就很影响口感。 最后一步才加上手撕豆腐小块,一起和鱼片煮上半刻钟,就可以端上桌开吃喽! 不过李卉做完这些步骤,还是觉得有些意犹未尽,要这是在前世,她一定会再撒上一些干辣椒面,再淋上一瓢热油,那才是顶级香味。 因为家中只有三个人,她就只拿了一条鱼来做豆花鱼,而剩下的,她想给小福娃做鱼丸来吃。 因为豆花鱼的调料味太重,小孩儿还是不要吃太多有刺激性味道的东西比较好。 当然,这些做起来,在外人看来或许费事,但对她来说还是小菜一碟。 吃过朝食后,再花了将近一个时辰左右的功夫,做了一盘子手工鱼丸。 打好包,就往顺义巷过去。 见到阿嫂后,才发现她原本说好要过来吃朝食却并没有成行的原因。 “小福娃昨晚踢被子很多次,害得我都没怎么睡好。不过阿卉,你这是……” 她指着李卉手里端着的那盆雪白如珍珠般的丸子道。 “这是鱼丸,是我用阿爹捞起来的稻花鱼做的,清淡爽口,很适合熬了夜的你和清淡饮食的小福娃哟!” 阿嫂见她又带了新鲜的吃食来,就赶紧叫河娘去给她煮了一碗鱼丸汤饼。 三刻钟后,阿嫂的脸上终于因进食而少了些熬夜的土黄: “阿卉啊你这也太好吃了,你对小福娃也太好了,现在她吃惯了你做的饭,将来你还要去梧郡,那可怎么办呀?” 李卉就笑:“那我便一个月回来一回,每次都大包小包地带回来,吃完了下个月我又回来了,岂不是正好?” “这样也行!”阿嫂瞬间一扫方才的面上阴霾,开始大快朵颐。 最后她让河娘把灶上剩下的汤饼用一个小碗盛起来,等闹腾了差不多一夜的小福娃醒了再吃。 “阿嫂,这鱼丸做起来费事,等我改日再亲自教你,我得先去食肆那边了。” 阿嫂便道“好”,“阿卉,不急,你交给我做的开春卷饼,我还没琢磨透呢……” “也行”,李卉就边说边往外走,“也行,反正我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你问我就是,如今我也回来了,食肆那 边你就稍微歇着些……” 往后这间铺子她肯定是要全权交由阿嫂的,只是她现在要做的是,把食肆的那几个小伙计的去路安排好。 嗯,还真是难办,因为她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口跟他们说自己要去郡城开食肆的事儿,但她凭直觉,感觉阿侪他们知道了些什么…… 而这时,屋外却来了个官差模样的人,差点和李卉撞了个趔趄。 这边看门的是大黑新生的五个狗崽之一,叫小桑——因为老是拴在院落前的桑树底下。 小桑平时都很活泼,这时见了那看不出表情的官差,也吓得噤了声,嘴里不停地“呜咽”,好似受了多大委屈。 突然,她心里咯噔一下,能让官差亲自上门,家里又有军士—— 不会是大哥在松原郡除了什么事吧? 余光里,阿嫂也抱着刚醒来的小福娃,咿咿呀呀地朝他们这儿赶。 嘴角一撇,就要哭出声来。 第75章 脆皮五花安顿好后再走 “诸位稍安,切勿惊慌。” 来的官差许是见多了这样的情形,便赶忙将来意用三言两语说明。 “公士桁在战中英勇杀敌,特晋爵不更,再赏钱两千,夫人请收下。” 官差还是有眼力见的,知道站得离他更近的李卉并非是家属,便特意向后,看向阿嫂,并把嘉奖令和赏钱一并递给她。 于是李卉原本打算去食肆的,又赶紧回去和阿嫂一起,想把那官差好好招待着。 又是端茶,又是递水,还想包一个美其名曰“礼尚往来”的红封给他。 “多谢小娘子的美意,茶水喝了,我也该走了,若你不想你大哥也被我连累,那这钱我就收下。” 旁边的阿嫂听他这样说,便赶忙制止了她。 那官差走后,阿嫂才跟她说: “这个官差还是个好心的,会提醒。他这样一说,我便想起前年长平街上的一道王书,说是都城咸阳的一个什么官,因为过年过节时,接受了同僚之间相互送礼,就被降职罚俸了呢!” 幸好,幸好,不然一查,没准儿大哥刚到手的爵位,就不翼而飞了呢! 送走了官差,又和醒来后的小福娃逗弄了一番,这才跳慢慢踱步,往食肆去。 顺义巷本来离食肆也没有几步路,因为家中有喜事,她整个人都满面春风。 本来方才她还想说折回去一趟,阿嫂却说“不要耽误做生意”,她自让河娘跑一趟就好。 “真好啊”,李卉由衷地赞叹,为哥嫂,为爹娘,也为她自己,感到高兴。 “卉姐姐,今日何事这般高兴?”阿侪见她来了,赶紧迎过来。 李卉笑眯眯的,心想,就等着你问呢。 三月里来**饼的人也不少,他们听到掌柜和小伙计的这番对话,耳朵早就竖起来啦。李卉才说了个大概,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就已经快要把她淹没。 “小娘子,今日食肆里可不得有些优惠呀?”有好事者接下来便这样问。 掌柜家有喜,心情一好,说不定还要免单呢! 李卉不禁想起前世时,网络上每到高考季都会出现的“我家孩儿考上清北了,店铺放假三日”这样的新闻。 那,没想到了大秦,这样的好事儿也能让她遇上。 只是若大秦这时也有后世宋朝的邸报,估计那上面就得这样写—— “卉娘食肆的掌柜娘子家,大哥战场立功,获了封赏,店铺大肆优惠三日。” 只可惜,大秦时还没有这样的宣传途径,靠的是老百姓们的口口相传。 李卉也被他们说得有些动心,到底优惠些什么呢? 春饼也卖得差不多,这些刁钻的食客们,肯定不单单指这一个菜的优惠。 正好,她想到了后厨还有凉快新鲜的五花肉。 于是她道:“阿侪,去把五花肉切成薄片,码上酱料,端上来。” 她要给这些舌头们,尝一尝前世的网红爆款“脆皮五花肉”。 “还请诸位稍坐,本店刚好要上一款新品,今日见者有份,每人买的第一盘都打五折。不瞒诸位,今日不仅有我阿兄的加官进爵之喜,还有我那小侄女的周岁之喜。” 做生意嘛,最在意的就是气氛和时机。 小福娃的周岁在二月里其实都已经小范围地庆祝过了,但是因为大哥没有回来参加,所以就想着等大哥有了消息,最好是等他回来时,再隆重地补办一个。 这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她在心里鄙夷了自己小半晌——李卉啊,你怎么也“利用”起小福娃来? 不过,众人的反应倒是给力的。她心里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负罪感”喽! 整整齐齐的五片脆皮五花肉,色泽鲜红地摆在盘中,光是看着,就已经让人垂涎欲滴。更何况,还有那“滋滋滋”上火烤的声音,更是吸引着他们走不动了! 哪怕是食肆店面小,好多人都排到了外头的街上,他们还是不想错过。 于是李卉就赶快加紧速度,和阿侪密切配合着,争取能赶紧喂饱他们肚子里的“馋虫”,也能让自己赚更多的钱呀! 第85章 其实这道“脆皮五花肉”,她虽然是第一次在食肆里做,但腊月里时,家里杀了猪,也还是做过一两次给家里人吃,故而手法还算娴熟,没过一会儿当日当值的阿玉也来了,三个人接着烤了一盘又一盘,忙得在三月初的料峭春寒里都冒了汗。 好不容易到了白日要闭市,李卉她们三个要休息时,门口都还有好多人排着队要买呢! 好说歹说,才让说服他们“暮食过后的夜市上,还会有这个菜品,届时再来嘛。” 可等他们恋恋不舍地走了,李卉却豪气地搬出满满小盆来: “他们走了,我们关起门来吃个够。” “卉姐姐,你最好了!”阿侪又狗腿子发言,“以后我要一直跟着你做工!” 阿玉也深以为然,不然谁家掌柜会拿出这么多肉来给伙计吃啊? “啊……”李卉想,这样喜庆的日子,她要去梧郡的事就暂缓再说吧。 “当然可以,阿侪,快别说话了,赶紧吃,你多说几句话,就要少吃几块肉哦!” 阿侪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好嘛。” 阿玉也吃得满嘴是油,这时阿荇却从后院走了进来:“呀,在吃什么?这么香!” 于是他们几个又赶紧把烤盘往前一推,一定要让阿荇尝一尝简直可以成为“长宁街一绝”的脆皮五花肉。 四人正吃得欢畅,屋外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 先是细密的小点儿,后便是黄豆般大小的雨珠。过了没多久,长宁街市亭就派了人来挨家挨户通报各位商家,说“今日雨大,到了夜里可能还会更急,固今日歇市一日,自行方便。” 其实在官府派人来之前,李卉就有心吃了这顿五花肉后,就让各自回家歇着的。 只不过,这场雨和官差都成了助兴。 她将手中的一小块五花肉裹进一片菜叶里,肉的油脂被很好地中和,吃起来恰到好处,“嗯……我吃好了,我在旁边来专门给你们烤,你们慢慢吃,现在反正也不用忙活营业。” 阿荇雀跃道:“啊,太好了……” 说完好像又觉得有些不妥,好似自己专门赶来,就为了吃这顿脆皮五花肉似的。 于是她也学着李卉方才的样子将一块肉放进菜叶里,然后卷成一个小菜团子,也一口喂进嘴里,然后道:“卉姐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儿是你生辰吧?” 反正她记得去年的时候也是差不多三月。 “不,我的生辰在二月里,已经过啦。” “去年三月时,只是想着和我小侄女儿一起办酒,这样方便些。” 阿姳、阿玉和阿侪听了,瞬间觉得手里和盘子里的都不怎么香了。 这也太遗憾了吧,卉姐姐可是他们很重要的朋友呢! 甚至还有点生气,以阿侪为代表,“卉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 “好好好,阿侪莫气,就当这顿五花肉是赔罪吧!” 而实际原因她没说——还是之前的那个想法,还没决定如何更好地讲她要离开,也没决定好到时要带谁离开时,最好还是缄默不言。 “也无妨嘛,阿侪,你要这样想,卉姐姐是我们的掌柜吧?她还能不要这间铺子不成?咱们只要记好,每年都是这个日子,一直记着,明年……后年,更久以后,我们都不会忘啦……” 阿侪他们到底年纪不大,阿荇这样三言两语就哄好了,等盘里的五花肉都吃完,就都各自家去,阿荇离得更远些,李卉还单独给她喊了个牛车。 “不是我不留你们,实在是如今走天还没黑,若再晚些,家里会担心的。” 时间的流沙在她繁忙的空隙中溜得飞快。 甚至若今日不是阿荇主动提及,李卉都忘记她已经过了生辰,她已经十四岁,也是她穿到大秦的第二个年头了。 不过她也算这两年没有虚度——不躺平的人真是觉得多睡了一个小时都亏得慌。 先是摆小摊,再是开食肆,不久后又要去梧郡展开商业版图啦。 “我倒是真正把前世的牛马精神带到了大秦啊。”李卉自嘲式地调侃自己。 第76章 竹筒肉饭在商言商,以利诱之 过去的一个月里,围绕食肆她就只做了一件事—— 将生意完全交给阿嫂,并且还包教包会。 为了让阿嫂相信她自己的厨艺,李卉还向前世去餐馆吃饭时那样,一些新店开业时,会专门用一些新鲜且小份的吃食,让食客们在某些app上刷好评。 这一世,她如法炮制后,果然是有同样效果的。 “走一走,看一看呢!”店里几个小伙计每天都卖力吆喝,刷好评的方式也简单粗暴——每天的固定菜单就是那几样,李卉准备了些小石头,让食客们吃完后就把石头丢进自己喜欢菜肴前的小篮子里。 这时的绝大多数人都不识字,但又要想知道他们的好恶,于是就想了这个法子。 “客官,来拿好,这是您的杏皮水一杯。” 是的,点评之后,每人能免费喝一杯杏皮水。算是隐性福利吧。 要知道,正常想喝到杏皮水,都是要花钱的,现在只要按自己喜好投一个小石头,就能免费喝到,食客们竟一时蜂拥而至。 让食客们更叫绝的是,若他们真的提出了对菜品的改进意见,还能再喝半杯。 “卉姐姐,你此举又是何意?”阿荇和阿侪都很是不解,这不成上赶着挨批评吗? “这不是批评,是另一种给食肆吸引人气的手段。从外头看来,咱们是虚心接受意见,咱们也要真的听进去,结合咱们食肆的实际情况进行改良,不就行了吗?” 虽说食肆生意本就“重口难调”,但李卉此举就是要让新老食客们看到诚意—— 难调是难调,而调或不调,就是食肆的态度问题啦! 这个态度,就很大程度上能够为在她去了梧郡后,阿嫂顺利经营打下坚实基础。 直到四月中时,都没有出现有食客认为食肆菜品前后有明显的差异时,她便正式选了四月二十这日,向食肆中的四个伙计和来往的食客们,郑重介绍了阿嫂。 食肆这头捋顺后,李卉便真正腾出手来,用阿嫂做的一些新鲜吃食,分别拜会了在安县的主要生意伙伴——主要就是长平街上的梁记粥铺和吴家酒肆,还有如今长宁街上的一醉方休和韩国商社。 听她说明来意,大家都为她下一步的打算而由衷高兴。 “当日我便看出小娘子非池中之物!”梁老板拍着胸脯保证,“放心,食肆的生意我们会尽心为你们宣扬的!” 而她走的这一趟,主要也是为她走后,给阿嫂带些生意过来。 梁记粥铺那边再要了一批萝卜干,李卉心里很是感激。 到了吴家这边,因为两家长期深入合作的关系,所以有些话说起来就更直接。 “之前的食方就不论了,这儿还有两三张,是我看着阿嫂新做的,少东家若是信得过我,还请我走后您和我家阿嫂如从前一样往来可好?” 吴家食肆的少东家是知道她的实力和魄力的,就这一个小小的要求肯定答应: “我们吴家在安县这么多年,都没敢踏出安县一步,小娘子这才两年多不到,就已经在梧郡买下产业,这已然是我辈难以望其项背的,往后咱们的生意还是要继续做下去,你走了,你家阿嫂在,也是一样的……” 李卉很感动,确实,生意场上太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阴阳人,这个少东家倒是一贯的重情重义,这让她大为感动。 可感动之余,有些话还是要继续说的: “就是我阿嫂往后可能不会再带徒弟了,所以阿玉和阿姳……” “这个我懂”,少东家轻轻点头道,“能跟着你学的这大半年都已经是她们的造化,你不必担心她们,我会给她们安排一个妥善的去处。” 回来吴家食肆这边,怎么都能给安排出两个位置来的。 可让吴记的少东家吃惊的是,李卉却并不是要赶她们走,而是要跟他要人: “两个姑娘我都问过了,除了阿玉恋家一些外,阿姳是愿意跟我去省城的……” “那么……”少东家沉吟了片刻,“若我不答应,小娘子打算如何说服我?” 李卉心下瞬间了然,他这是答应了,只是要自己给他一个台阶下: “自然是在商言商,以利诱之。”李卉道。 “阿姳跟我走后,每月自然是拿双份工钱,我这边一份,您这边一份。您这一份不白给,我会让她每月二十五日时写两封书简,一封寄给我阿嫂,另一封则给您。” 而那书简上,自然就是她每月潜心研制的食方。 那么她在郡城和安县的卉娘食肆、吴家食肆,就又成了合作关系。 “怎么样?这可是郡城食肆里的秘方呢,少东家以为如何?” “成交。”吴家食肆这些年在安县颇有一些影响力,但在县城之外的梧郡,影响力式微,现如今郡城里也有了自己熟悉的人,能继续打交道,假以时日,吴家去郡城开一家分号也未必不可。权当是她替自己先培养着人手喽! 第86章 自然,那方子也是要收租金的。 因为她不在县城后,阿嫂的食肆和吴家便是竞争关系,吴家又是安县的“地头蛇”,故为长远计,她还特意比着之前把每张食方都少收了两成的租金。 吴家的少东家当然知道李卉此举的示好和善意,当即拍板:“就这么定了!” 在吴家食肆这边说了一挑子的话,却也搞定了诸多事项。 于是再登一醉方休的门找茵娘时,她一连喝了两海碗水。 “你这是从哪里来?再要我这可就只有果子露给你喝了!”茵娘打趣道。 李卉捡重点地说了,茵娘还未听完就明白她这是在给阿嫂铺路呢,“卉妹啊,我是真没看错你,这样,你也不必担心我会不帮着你阿嫂了,安县这边有我,你大可放心。你来得正好……” 说着,李卉便接到了在郡城的第一笔订单。 “我给你写一封手信,你到时候拿着去见我娘家大哥,往后你做了什么新鲜的酒品,就先给他送上一份。” 卉娘只有感动地再三言谢。 而韩国商社那边,听他家下人说,韩主事家中小儿有疾无心见客,李卉倒也没有强求,把伴手礼递了出去,就转身打道回府。 “总体来说,已经打点得八九不离十,食肆的生意应该无虞啦!” 处理完这些,李卉便又把目光往内收,关心起阿荇和阿侪两个伙计的去留。 阿侪是怎么都要跟她走,尽管说去郡城“山高路远”,他都还是要去。 李卉无奈,只再三让他跟家中父兄商量,“最后若他们都同意,我便也让你去。” 而阿荇这边,四个伙计中,她虽只在夜市上当值,但两人私交最好,李卉肯定也是希望最开始去郡 城能有一个更加知根知底的人和自己同去。可她家中对她宠爱有家,是家中幺女,都不愿意让她出远门的。 可从理智上讲,她都不愿意带阿侪和阿荇走,因为在这样的时代,要对一个人负责,责任实在太重大,大事面前,还是冷心冷性更好。 阿姳则不同,她是吴家派过来的学徒。 而能当学徒的,家里一般条件都不怎么样,而阿姳则更惨一些,是和老祖母相依为命。把她带上,赚了钱,老祖母的足病就能有更多的钱吃药,她也算是坐了一趟积德行善的好事。 这样一晃又过了半个对月,到快要五月底时,李卉终于又开了一个食肆内部的全体会议,再三重申了她的要求: “阿姳跟我走,阿玉去吴家食肆,阿侪和阿荇留下。” 阿侪没坚持到把这句话听完,就开始咧嘴哭鼻子: “更需要你们这两位得力干将,阿侪,你别哭,往后梧郡和安县之间,我们还要靠你来维持业务往来呢!” “这段时日,西山上的嫩笋多了些,阿侪,你留意着,那些来送笋和其他山货的老伯老婶,山货食肆送一份,剩下的以后每月你就跟一醉方休那边说好,每月帮我送一趟上郡城来……” 越是大地方的人,越好时令鲜货,新店开业需要这样的策略来迅速打开市场。 “嗯……那好吧。”才哭过的阿侪,鼻音瓮声瓮气。 处理完这些事情,又安抚了好一阵儿阿荇的情绪,还没能摆平。 于是她又只好想到了“美食”—— 正巧,这一下午,一个老伯确实送了一大筐的嫩竹笋来。 她先是把竹笋分成了四部分,一批做泡酸笋,一批就放在食肆里做烧烤素笋来吃,第三批用来晾在廊下,风干后拿来做笋干炒腊肉。 自然,这剩下的最后一小部分,就让她拿来做了“哄人”利器——竹筒肉饭。 那老伯很是有心,除了竹笋外,还带来了十来个新鲜竹筒。 这便是“竹筒肉饭”的灵感来源喽。 前世时,各大旅游景区,尤其以西南地区为甚,用新鲜翠竹筒来做容器,装冰激凌,装奶茶,都很有卖点。 她也打算这样复刻。 肉饭里加上各种豆子,煮得喷香下饭。但是她有一个失策的地方,就是不该把翠竹筒放滚水里过一遍水,颜色一下就变得很老旧。 真是美中不足啊。 “阿侪,阿荇,好吃吗?”李卉不知道自己百密一疏弄成这样后,还是否见效。 第77章 蒜泥白肉以后都你做饭,我来洗碗,可…… 但事实证明,是她自己多虑了。 虽然煮过的竹筒在火里被烤得焦黄,肉的焦香却被逼得恰到好处。 食肆中试吃的四位小伙计,还有家中的爹娘和阿嫂、小福娃,都觉得这个竹筒肉饭又实在又味美,大家都说她有巧思。 离家前在食肆为数不多的日子里,李卉还大胆地对竹筒肉饭进行了外观上的改良。这个“外观改良”,自然是指盛竹筒肉饭的器具。 真的是用西山上的翠竹竹筒,砍了下来,用清水洗净,然后反复擦拭,再用搓子磨平竹筒内部的那些可能喇嘴的竹絮,然后等客人点了这道菜,就破开灶间原本的那个竹筒,将里头的肉饭再盛出来用新鲜翠绿的竹筒装。 这样一来,色香味俱全不说,关键是一下子菜品的档次就上去了。 “就是在时下的梧郡城中,这样的一道竹筒肉饭,也一定会大受欢迎的。” 于是李卉便对自己即将开始的梧郡食店生涯充满期待。 而这份期待就正是从这份竹筒肉饭开始的。 五月的初夏,天气已经渐渐炎热,树上的蝉,也“知了知了”地催她离开。 真到要走的时候,还真就舍不得了,尤其是在阿侪“卉姐姐你是不是嫌弃我做工了?”和阿荇“我一定回去再跟阿爹阿娘说一说,就让我跟你们一道走吧”之间,她也左右为难。 不过最终,她还是搞定了—— 对阿侪说的是,“你是我雇的第一个帮工,地位跟旁人是完全不同的,而且你眉姐姐如今对食肆中还没有你熟悉,你要是跟我走了,她不得抓瞎呀?” 对阿荇则是,“我还是从前那番话,司农监那边很稳定,还有那么好的临姐姐,你就把食肆这边当成你一个赚小钱的就成,不要有太大压力,万不可为了一段友谊,就丢掉自己的饭碗,这是大忌。往后我们还可以时常通信嘛。” 况且,他们俩不管好坏,都有家人的托举,就跟她的情况一样。阿姳就不同,她必须靠自己,所以她就必须要跟着一起走,祖母的腿疾才有钱治。 当然最后的这些话她并没有说得太明白,但她还是跟阿嫂再叨叨了一番,又把河娘叫到跟前,让她一定好好帮衬着阿嫂,不能让阿嫂后院起火。 这些事情都处理好之后,李卉这才打点行囊准备上路。 她原本是想和阿姳独自上路,但家人亲朋都不同意。后来又挑了一只大黑生的一只小狗崽带上,可他们还是不同意。 道是这么远的路,虽是跟着茵娘家的商队,但到底不放心,最后便由阿爹一路护送,坐的牛车走了将近十日,一路上走走歇歇,住了七八日的客社,才进的城。 进了城,在四方旅店歇够了,这才拿出上次原房东给的地图,一点点地找过去。 这可是郡城,虽然远离国都咸阳,但因为观众移动的地方,商贸都较为发达,所以这里的人们看上去都很有钱的样子。 阿爹和阿姳的局促她尽收眼底,李卉明白,她虽然在大秦只有十四岁的年龄,但这一刻,她必须成为他们二人的主心骨啦: “阿爹,您的女儿卉娘是不是很厉害?” 她试图用玩笑话来缓解老实巴交老父亲第一次进省城的尴尬。 “嗯……是……很厉害。” “是啊,不厉害怎么能在梧郡买宅子,开食店啊?”李卉很自豪地提高了声音,尽管她也知道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所以阿爹,您这次过来,一切都放宽心,万事有您厉害的女娘我,嗯?” “好!”阿爹很少有过轻松活泼的笑,这一刻脸上的皱纹却是舒展开的。 那阿姳就更不用说啦,“卉姐姐,我一定比从前更勤快更努力,因为你说过,在郡城,只要踏实肯干,就总能够发家致富的……” “我的心愿也不要太富,就能够给我阿奶治病就行。” “放心,放心,我们全力以赴,哪怕实现梦想的路上会有曲折,但总会离目标越来越近的。”李卉为了让他们放松,愣是把前世从思政课上学来的道理都搬了出来。 一路上说了这许多,阿姳手里抱着的狗仔小黑都累得睡了一觉,他们三人才最终到了宅子那边。推门进去,先粗粗打量了一番,就已然了解了整个院落的格局。 总体上来说,还是跟安县的食肆院落格局差不离—— 前院待客,相当于爹娘住的堂屋,很是开阔;后院则是自住,左右各有一间厢房,另一头还有一小间仓房和厨房。 开阔的前院拿来做成食肆的铺面,刚好合适。 第87章 可阿爹看了之后,就一连摇头:“哎,阿卉啊,你这哪里是住的屋子啊,分明比平安巷的鸽舍差不多大嘛!还是小,太小了……” 听了此话,李卉不禁起了兴趣——这不就是前世时,那些人形容高楼居住地狭小,一个一个都像“鸽子笼”嘛? 不过,阿爹的吐槽归吐槽,摇头归摇头,他到底还是满意的: “我家卉娘当真厉害,能在梧郡有这么大的一个宅子,将来怕是要去咸阳哦!” 不是,阿爹,您要不要听听您在说啥? 刚还在说小呢!这会儿就已经展望到去都城开店了! 但不管怎么说,现下几个人都相当地高兴。 尤其是李卉她自己,真是越看越满意。那种心情大概就是,前世独立买房时吧。 她觉得阿爹说的虽然在理,但开启新地图时,个人的意志品质和心态 更为重要。 凡事有利有弊,但她目前只想看到积极的一面,她可是主心骨啊,不能塌—— “阿爹,咸阳的话,咱们先不想那么远。如今我们只要安安稳稳地在梧郡把食店开起来,就是胜利。这头一个,食客们定然是比安县大的,就是随便做个什么营生,替他人浆洗衣裳都会挣钱,咱们还是开食肆的,只要厨艺过硬,手上有真功夫,很快就能赚钱。” “再不济,咱们和安县还有往来呢,光是每月的方子租金,都能撑上一段时日,更不用说咱们还不用交这院子的租金呢!” 阿爹和阿姳同时都看向她,阿爹是欣慰,阿姳是期待。 “好啦好啦,都别只顾着看我啦,快把东西放下,歇会儿去吧!” 动身那日,她便往梧郡来了封信,写的是“西郊大营”收。 如今来时,虽然一切都是新的,但院子里不管前后,都收拾得很妥帖,两间厢房里也整洁一新,一应必须之物都很是齐备。 阿爹都道:“这阿幸,果真是细心妥帖之人啊!” 见公子幸能得到未来丈人的认可,李卉也很是受用。自然还是要回馈一番的。 一路舟车劳顿,阿爹确实累就去歇着了,可阿姳见她进了后厨,也跟着去烧火。 李卉起先还拦着,后来听她说,“卉姐姐,我一点也不累,我来帮你。” 她也就没有强求。 于是,两个人就在后厨叮呤咣啷地做出了一大桌菜来:一小木桶掺了豌豆的麦饭,一道水煮白菜汤,还有半只鸡炖汤,最后一道是蒜泥白肉。 原本她觉得走得疲倦了,大家胃口可能不好,就像做道主食再一荤一素就好了,但因为还要再请一个人来,故而就多做了一道。 做完后,李卉约莫算了算时辰,再进去一看阿爹陶醉的睡相,就嘱咐阿姳也去歇一会儿,自己拿着一封书简当拜贴,就要去西郊大营找公子幸过来吃饭。 不为别的,就为这些时日,他对这间食店的用心看顾。 在安县卉娘食肆的这半年里,阿姳知道她与公子幸的关系,所以她没有再自告奋勇地说去帮她请人来吃饭,而是说:“卉姐姐,你放心去,我守着铺子。” 结果,李卉才收拾齐整,再次出门走到巷子口时,就见到了她数月未见之人。 这一瞬间,公子幸还没能看见她,只自顾自地埋头走路。 但她分明听到了自己过速的心跳,她决定不再隐藏:“阿幸,我在这儿!” 公子幸立马往她的方向看过来:“你这是要去找我吗?” “是,这些时日辛苦你了,今日新宅子那边的第一餐饭,自然要请你来的。” 李卉说得坦荡,公子幸也答得磊落,他还晃了晃自己两只并未空着的手,“阿叔难得来梧郡,我给他备了些薄礼。” 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新宅院。 目前新宅还没有题匾额,故而没有名字,但所在的这个巷子是有名字的。 “胜意巷”,李卉指给他看,“我喜欢这个名字。” 在安县时,就是“平安喜乐”;如今进了梧郡,自然要更上层楼,万事胜意喽! 二人进院落时,狗崽小黑精精神神、结结实实地朝他叫了好几声。 “都说老马识途,这狗崽也识人呢!阿幸,你来啦?” 这话却是这一来一去之间,睡醒的阿爹说的。 他见二人并肩而立,心里很满意,原本也没想过对公子幸摆出什么丈人的谱来。 在梧郡见到,又看自家女儿如今很是中意,公子幸言谈间又进退有度,语言态度就越发和缓起来。 这顿饭吃得自然是宾主尽欢。 尤其是阿爹,越看越觉得不苟言笑但一直默默做事的公子幸就是他年轻时的样子,再看李卉与他相处时的自在模样,就再也没有半分要考验他的意图。 吃完后,公子幸还十分自觉地把碗碟收过去洗了,李卉见他比自己还眼疾手快: “你放下嘛,你今日是客人,我来洗。” “你做饭这样好吃,往后我就都替你洗碗可好,卉娘?” 幸而这时,后厨只有他们两人。 不然李卉还真想让阿爹来听听,他满意的女婿私底下都怎样说话。 李卉明显是被公子幸的话呛了一下,赶忙找个其他的话题岔开: “前期你在食肆投入的这些钱,后面我都会陆续还你的。” 公子幸知道她的脾性,就也没僵着,道是无妨,反正他一人在军中,也也没什么花销,除了给父母捎些钱回去之外,“也只要三千钱。” “你别给自己压力,多久还上都没事。” 第78章 瓦罐鱼汤+捞汁小河鲜换了地图就成亲…… “好。”李卉想了想,应了声。 说不定他说的“三千钱”都是“谎报”了的,但既然他不愿意说,自己就按照市价估了个数,等后头再一起还给他。 当务之急是要找个木匠铺子做一块匾额,尽快把食店开起来,每日有了进项,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否则就是“坐吃山空”,这会让她非常焦虑。 “阿幸,等你下次休沐日时,我们一同去吧。”李卉道。 “好,那就后日,我跟伍长说明,调休一下。” 公子幸当然愿意陪她,他还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开张的吉日看好了吗?” “看好了,阿爹跟我说了是六月十五这日。” 阿爹在梧郡呆了三日,这三日里,他老人家最重要的事,就是帮李卉把最近的吉日确定了下来。 公子幸也觉得很合适,新店开张,总要有一些时间准备。 现在虽然是五月底,但日头已经很晒。李卉戴着帷帽出门都觉得有些热,但这个木匠是公子幸从中人那里打听来的,人很和气,收费也合理。 一个字一百钱,李卉想,这到底是梧郡,着实要比安县贵。 首要问题就是,“掌柜娘子,可想好了要题何字了吗?” “嗯,就叫‘时鲜居’。” “简单又好记,祝掌柜娘子生意长隆。” 等他们交了两百钱定金,那木匠师傅便要了食店的地址,道是三日后亲自送上门去,“届时再交尾款即可。” 从木匠铺子出来,公子幸便问她为何不沿用县城的食肆名字,李卉便道: “这几日我一直在城中各处去查看,冠以“食肆”的很多,难以出彩。” 既然花了大价钱买宅子写匾额,那就要做得漂漂亮亮的。 见公子幸又问她,为何要叫“时鲜居”时,她便想起前世时,看的一个古装剧来。 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可谓是她喜欢的白月光。 所饰演的那个女子,就是从草原来到汉朝的都城长安,见到了阿爹所说的长安最好的食肆——一品居,然后进去大快朵颐,一顿饭吃完了一年的嚼用。 可她不好跟公子幸讲她前世的故事,而只道是听大哥偶然说起过。 时下的女子读书的少,她不好太过出挑,而家中就只有大哥时常走南闯北,用这个借口刚好合适。 而公子幸只会越发觉得他的阿卉与旁的女娘不同,说经商就经商,说开铺子就开铺子,说到郡城就到郡城,“阿卉当真有见识。” 李卉得了心悦之人 的夸赞,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不是见识的事儿,哎呀,不说这个了,我们找个小店吃饭吧。” 一直以来都是在饭点时服务别人,还从来没有被别人服务过,故而她就起了这个心思。但话出口就觉还是要“勤俭持家”,“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还是俭省些好。” “阿卉不必这样节俭,今日我请你吃,可好?”公子幸提议。 这也是他求之不得的机会呀。 可是李卉想了想,还是不想把钱拿出去给别人赚,于是忍着辘辘饥肠,从食店旁边的市集买了两条鱼回去,“我给你做陶罐鱼汤喝,你之前没喝过吧?” 之前从平安巷带过来的鲜竹筒,要在店里做食具,所以收得很小心。但是她的陶罐还是拿过来了些,就准备用陶罐做鱼汤,一人一罐,分案而食,倒也很是复合秦人的饮食习惯。 第88章 鱼是很新鲜的稻花鱼,只用葱姜,就能得到奶白鱼汤,这是她第一次做这个菜式,故而公子幸在她问自己“你之前没喝过”时,十分严谨地先点头再摇头: “鱼汤喝过的,只是没有喝过用陶罐装起来的,一定很好喝吧?” “当然好喝,我做的,能不好喝嘛!” 才说完,她觉得自己好似在撒娇,又正色道,“其实……也差不多,就是装的器具不同罢了……” “那不一样,阿卉你做的,自然与别家不同。” 傻子,你这倒是明白过来了!李卉腹诽。 吃饭时,她还把从平安巷带来的桑葚酒开了。用小竹筒分别倒了一杯,两人对酌了一番。那阿姳见二人似有话要说,便早早地回屋,只留他们在前院。 李卉却忘记了自己前世不慎酒力的毛病,居然也顺路带到了大秦。 心情一好就多喝了一两筒,就开始胡言乱语,肉眼迷离,却直愣愣地拽着公子幸道:“阿幸,如今你我都在郡城,你之前说的成亲……好像也不是不行哈?” 说完,她便一跟头栽下去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厢房的床上,阿姳在一旁有些局促地看着她。 “我……我这是怎么了?” 等阿姳边看她眼色边挑重点说完,李卉才知晓昨日发生了何事。 “我……当真是这样说过?”语气清澈得像个三岁稚嫩孩童。 “是啊,反正我在后院听到公子幸在前院叫我,然后我过来时……就发现公子幸脸红到后脚跟了!”阿姳目不识丁,最直白的话说出来,让李卉也面红心跳。 “卉姐姐下次可不能喝这么多酒了啊!”阿卉语重心长地劝。 然后看她瞧自己的眼神,已经可以想见昨晚的自己是有多么尴尬了。 而且说出去也丢人呐,明明起初是自己回绝了他的提亲,可如今,自己却借着酒劲说出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若按照前世的说法,自己不是“既要又要还要”的典型代表嘛! 于是她“咳咳”了两声,“都说酒后吐真言,看来我还是真心满意这个人啊!” 于是她秉承着“有事绝不隔夜说”的处事原则,决定趁热打铁,出门找他当面说个清楚。 离六月十五已没多少时日,说清楚是最好不过的,才能腾出手来忙其他嘛。 于是嘱咐好阿姳留守,自己就出了门。 到门口时,小黑奶乎乎地叫了几声,她都觉得格外入耳。 都说此小黑已是公子幸送来的大黑的第二波子孙,但它们毕竟是有亲缘的,也和公子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故而她甚至觉得此刻听着小黑的叫唤声都格外入耳。 “不是说打狗要看主人嘛”,李卉心道,“改成‘养狗也要看主人’也再合适不过呀!” 可兴冲冲过去,却吃了个闭门羹。 公子幸有了任务外出,不在西郊大营中。 不过却刚好遇到了那个伍长,因也与他们一起同行过,伍长对她颇有印象,尤其是她的一手好厨艺。便过来跟她聊了好几句方才放她离开: “是来找阿幸嘛?看来好事将近啊,预备何时喝喜酒啊?食店何时开业呀?” “届时言语一声,我们一定过来捧场。” 此人是公子幸的上峰,如今瞧着嘴巴碎了一些,却也是个热心快肠。 就一一如实答了,还将自己带的二十个肉夹馍,全都让伍长带了回去。 那伍长自然知道李卉手艺的含金量,忙喜笑颜开地接了,又说了一番“将来一定请我来做见证人”的话,李卉当着他的面答得很爽快。 那二十个肉夹馍,是李卉本就已经离开,却又回去拿上的,人情世故还是要懂一些,就是预备着若见到的不是公子幸,而是旁人,那么送点东西也能留个好印象,下次好有个方便。 这不就派上用场啦? 果然,六月十五这日,阿幸就带着营中的二十多个军汉一起来给她捧场了。 那伍长走在最前头,也是第一批吃到食店开业菜——捞汁小河鲜——的食客。 前世时,每到夏天,李卉就爱吃这一口。 冰爽q弹还减脂,简直是怕胖星人的福音啊。 秦朝调料虽然不多,但是各种酱料叠加的buff,酱和料汁加在一起,风味就又是迥然不同的好吃啦! 而她的“时鲜居”,最终决定做“河鲜”,也是她短期内高效市场调研的结果—— 自己食店周边几条街上的所有食肆都跑了个遍,发现有几家专做烧烤生意,有几家又专门做南北饭食,还有几家是专门的早餐铺子。 李卉心里一琢磨,就有了数——这附近还缺一家专门卖河鲜的啊! 虽然时下人们吃鱼都喜欢自己烤着吃,但如果突然出现一家现成的河鲜食店,那大家是不是都想来尝一尝? 反正宅子是自己的,她又不用交租金,所以就和阿姳慢慢地琢磨着,把捞汁的料汁做了好几个口味,阿姳是大秦本土人士,凡是她觉得合适的都留下,这样也能差不多迎合当下人们的口味。 于是,那满满的一大盆,在井里用凉气冰镇过,在此刻盛夏,吃后感觉确实不错。那些军士们大快朵颐的样子,倒也是食店里的一道风景,让过往的食客们都纷纷侧目——“新开的食店果真这样好吃?我也去尝尝!” 第一个有了这样的想法,自然会进来;然后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 于是原本因为担心家中秦人都不在梧郡的李卉,也由一开始的担心变得喜悦。 不过最关键的原因是,她的小河鲜确实吃着不错,故而不出半个上午就卖完了。 为了感谢他们,李卉特意跟阿姳交待,去醉仙居买些好酒来。 公子幸却心疼她道:“弟兄们都是粗人,分不出好赖,依我看,就那日……的桑葚酒就挺好……” 李卉一挑眉,怼人的心思就起来了:“那……有个人为何喝了我的桑葚酒就不见人影了?” 虽然知道他那日是出任务,可话赶话,就还是想噎他一下。 公子幸有些窘迫,便趁着跟她到后院搬酒的路上,认真问她: “你那日是醉话还是当真?” “你说的哪句?” 这下,轮到李卉装傻了! 公子幸脚步一顿。 见他又当了真,便重重的拍了他一下,“傻子,当然是真的!” “反正现在梧郡的食店也开起来了,旁的也就没有别的事,立了业自然就考虑成家嘛,郎有情妾有意,那就成亲嘛!” 这话乍一听倒是没什么,跟旁人说倒也无妨,可正主就在跟前,李卉说的这些,都是从前阿爹阿娘、大哥大嫂不止劝了她一次的话。 车轱辘的话如今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真可谓是时过境迁的成长啊。 虽然自己在大秦的实际年龄才十四,可如今观其行事,老道,熟练,游刃有余……说她三十有四都有人信。 “只是可惜了你安县的那座宅子,巷子意头也好,就是不能再常住了。” 以后她的活动范围肯定是郡城较多,公子幸道,“那无事,我再挣些军功,在梧郡再挣一座宅子出来。安县那个,便让我爹娘搬过去住着吧。” 嗯……这倒也合理,“只是有一条,我不会那么快……为你生儿育女……” 第79章 葱姜鱿鱼贵人实在难得,千金难求 “食店才开业,二位就打算着要生儿育女啦?何时找我们喝喜酒啊?” 二人刻意压低了声,却还是被八卦的伍长听到了,借着酒劲,嘴碎地打量他俩。 这场闹剧,最终还是公子幸被“罚”了很多酒,才算结束。 而这样热烈玩笑的夏日,也在一声声的沙场军鼓声中,彻底没入时光的尘埃中。 到了八月,公子幸却跟她说,二人的亲事最好暂缓,因为他要外出征战,而战场刀剑无眼,最好还是不要亲易许诺为好。 一直忙于食店生意的李卉这才,想起前世自己所学的秦汉史专业—— 这个年月,秦朝开始正式攻打韩国,所以要从各地军营抽调精兵强将去。 而首选的就是那批跟着始皇帝一起并肩作战过的,修过郑国渠的功臣们。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她当然知道,秦始皇就是在修了郑国渠后的两年左右开始准备对周边六国用兵。因为仓廪丰足,故而“十战九胜”。 所以从理智上说,李卉对这场战争并没有太多不好的预期,但看公子幸一脸凝重的模样,怕是连马革裹尸的诸多后事都已经想过了。 不然也不会,在这之前对自己步步为营;在这之后,却在她松口之后变了卦。 而这个变卦,不正是说明他值得托付吗? “那说没说,何时启程?”李卉没继续成亲的那个话题。 “就在近期。”公子幸这些日往食店来得勤了些,李卉的第六感也正是这个答案。 第89章 “那好,阿幸,你注意安全。” 似乎自他俩认识以来,自己跟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安全”二字。 心上说不沉重,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不想让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于是道: “最近食店里的葱姜鱿鱼卖得不错,我给你做了尝尝吧。” 鱿鱼本是海产,但因为有各路行商自六国入秦,她有一日遇见了就买来,放照着前世粤菜的做法,一不小心就做成了时鲜居的必吃菜。 因为鱿鱼娇贵且不易得,故而价格也不会很低,通常是梧郡中真正的饕餮们或是喜欢尝鲜食客们的心头好。 又有她一贯坚持的“饥饿营销”,每天就卖出去十五份,早到者先得。 故而每日都有人前来预定,通常是往后一周的鱿鱼都被预定了的火爆现象。 可她也事先在食店中讲明,“鱿鱼不是每日都有”,那些人还都愿意等着。 是了,这个时代能上食店来吃东西的,都是有钱且有闲的,他们不会太计较具体何时吃上,反而一定的延迟满足,能更加激起他们对食店各类饭食的兴趣。 而她今日要做给公子幸的,自然也是这样“抠搜”着省下来的: “咱们今日都有口福喽!” 鱿鱼不易得,所以虽然前世她常吃,但在大秦,自己开了店,反而还舍不得吃。 所以她今日特意跟最后一位来买的人说,“今日鱿鱼量少,只能再等两日喽”。 看上去有些没有诚信,但谁让她的公子幸要出征了呢? 有什么好吃的,当然是要先紧着他呀! 自己嘛,也顺带着再尝尝味儿。 葱姜鱿鱼在前世来说是个上锅炒两下就能立马起锅装盘的快手菜,可在大秦,因为工具受限,所以耗时也会长一些。 先调了个酱汁放在一边备用,接着准备葱姜蒜等调料,然后把鱿鱼的软骨抽出来,直接切断,切成半寸,再倒入釜中的滚水里焯一会儿,能去腥又能定型。 这一步做好后,就又架釜放油,放入鱿鱼段儿,用大火来熬煮,煮到香味钻出来时,再下切好的葱姜蒜和姜汁一起煮。 本来这个菜的要诀是“火力要大,油温要高,时间要短”,但因为大秦没有铁锅,所以最后也都各种菜肴都回归到“汤羹”一类的卖相。 好在味道很好,公子幸吃的第一口,便肉眼可见他的瞳孔放大,一连说了三个“好吃”,后来他本就只有两碗的饭量,却硬是又添了一碗:“下饭,太下饭了!” 李卉知道他说的是汤汁,她和阿姳也吃了些,“营养都在汤里呢,能不好吃嘛!” 三个人几乎吃到“扶墙出”的地步,公子幸还想再添一碗饭,就着那所剩不多的汤汁,可李卉怕他真的吃撑,就婉拒了他:“留着,下一顿再吃嘛。” “下一顿,怕是都要等到很久之后了。”公子幸闻言,本来被美食勾起的幸福和满足,又被即将出征的愁绪重重包裹,他放下了筷子。 懂事的阿姳又夹了些鱿鱼圈,回了自己的厢房。 余下公子幸和她,李卉不想自己留遗憾,便主动上前从后抱住了起身要走的他。 公子幸一低头,便看见面前交叠的纤纤玉手,缓缓摊开,正中心躺着的是一枚平安符。他一下子转过来,紧紧地抱着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你何时去求的?你放心,为了你,也为了我们,我一定会既立功,又惜命,争取早些回来和你成亲。等我。” 这一刻,那个平安符深深地提醒着他,之前说的什么“婚事暂缓”,都是屁话,他公子幸此生,唯一想成亲的人,只有他的阿卉。 “好,我等你。”李卉吸了吸鼻子,伤感盈满了她的整个胸腔,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天,公子幸走时,除了那个平安符,带走的还有李卉给她做的风干肉。 而后,全城的人都在议论从梧郡的东南西北四个大营里开拔的军士们乌泱乌泱的时候,李卉并没有去相送。阿姳旁敲侧击地问过她,她却答道: “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不要太儿女情长了,再说了,家眷们哭哭啼啼的……不好。” 再说了,她确实不是那“悔教夫婿觅封侯”的人啊! 食店的生意都还忙不过来呢——反正这场战争最终都会胜利,我何必浪费这时间伤春悲秋,担心这担心那? “他打他的仗,我管我的店”,李卉想,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顶峰相见”呢? 萧瑟秋风一波接着一波,时鲜居的生意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冷,反而越来越热闹。 “这便是郡城实实在在的好处了啊!” 之前在安县时,一到秋冬,食肆生意就进入了淡季。但在人流量为王的省城,这一点是根本不存在的。 没想到,她还再一次遇见了之前给她花椒酒方子的那个行商。 “啊,这不是!这不是……”那行商喜得抚掌大笑,“小掌柜,原来我们真的还有缘再见呐!好事!好事!” 自去年在安县时一别,两人有日子没见了,这些常年四方奔走的人,凡事都爱往个“缘”字上靠。去年分别时如此,今年重逢还这般。 如今见她将铺子开到梧郡不说,还真的把花椒酒给做了出来,立时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直言“小掌柜的胆识和毅力都非常人可比!” “许久不曾喝到这样甘洌醇厚的家乡酒了,还有多少?全都给我吧!” 说着,又要了些路上要吃得干粮等,约定了四日后来取货。 李卉知道感恩,东西都做好后,她还坚持少收了两坛花椒酒的钱。 “只当是我交的束脩吧,先生勿要客气。” 如今她也算再世为人,两世的经历告诉她,真正的贵人实在难得,千金难求。 两坛酒的小钱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80章 自制烤肠烤肠好吃的! 几日后,那行商如约而至。 拿走了在食店订的干粮和酒酿,李卉就又开始琢磨起来。 梧郡是省城,来往客商肯定会更多。 一支商队仅仅买了些干粮,她就得了赚了近三千钱。如果在食店正常营业之外,每个月再接上这样的一两笔订单,那就铁定是稳赚不赔喽! “可是,到哪里去找到这样的门路呢?” 谁不想赚钱呢?但赚钱没有门路,这就让她发起了愁。 一连好几天,阿姳见她都若有所思,愁眉不展太过明显,也忍不住问: “卉姐姐,是我做的饭食不合口味吗?你吃得这样少。” 正在出神的她猛然醒了过来,赶忙满脸笑着跟她解释,“不是你,也不是饭菜的原因,是我在想一件事情,目前没个决断,所以忧心。” 阿姳听了只安静地给她再添了一勺肉羹,“卉姐姐,再忧心也要吃饭呢,你不是之前还跟我们说,“就算天塌下来,也要先吃饭”……” 说着她俩都超级默契地把头一抬,望着屋外的那片高远的天—— “是啊,天没塌呀,我们干嘛不好好吃饭?” 李卉端起碗筷就开始大吃特吃,阿姳就在旁边给她夹菜。因为在李卉陷入思绪中的小半段时间里,阿姳都已经吃完啦。 自她跟李卉到了梧郡,不仅要学着经营,更是识字算数,李卉算是她的夫子呢! 所以学生给夫子添个菜,不算什么。 李卉却连 这点都不想让她做,往常总会叮嘱她:“你又不是我的奴婢,没必要做得卑躬屈膝,像阿侪那样就好。” 只是今日她没顾上,才由得阿姳这样做。 “阿姳,你说,我们在一个月之内加入梧郡的商会,这个计划可行不?” 李卉知道她每月都会跟吴家食肆通信,而吴记的少东家正是安县商会的重要负责人之一,那么同理可证——梧郡也一定有商会。 而为何要限定一个月呢? 这一切都是她方才在饭前的“放空”状态下琢磨出来的。 现在马上快到九月,再有三个月就是过年,要想赚大批商队的钱,最快一个月进商会,已经是最短的时间成本了,赚钱也就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 来梧郡已有近四个月,不得不说现在才想到加入商会,确实有些“马后炮”。 不过谁叫她之前在安县时都是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呢? 那时候茵娘和吴记少东家倒是提过要想介绍她入商会,但她总觉得自己不够格,一来二去就耽搁了,再一来就重新换了个地图,到了梧郡。 得了,又要从头再来打拼。 不过,这次她就打算换个打法。 “卉姐姐,我倒是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不必要太有钱,现在就已经很好了!主要是钱太多的话,你就更操心,更辛苦……你这些日子饭食都没怎么吃……” “嗨”,李卉听了大手一挥,毫不在意,“那阿姳我问你,现在你的钱够给阿奶每月的药钱和月钱,那你不希望将来挣更多的钱,把阿奶接到身边来吗?” 第90章 眼见着阿姳心动,李卉便赶紧趁热打铁,“所以啊,咱们不光要小富,还要大富,暴富,将来富甲一方!” 方才话中的阿奶,可以是爹娘,大哥大嫂,小福娃,阿侪等所有人。 “所以,眼下的第一步,必须是找到门路,加入商会!” 阿姳也斗志满满:“好!” 两人一拍即合以后,李卉才将公子幸临走前说的话告知: “阿幸跟我说,如今梧郡商会的头号人物是斗叔。咱们尽快去拜访他吧。” 连对方的家宅所在,都已探听清楚,阿姳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卉姐姐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阿姳佩服。” 李卉听了没再言语,实则她心中有愧,当不起这个“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可五日后,等她打点好一切,到斗叔的宅门前时,却吃了闭门羹。 为了表示诚意,她带了一坛子酒和几个自己做好的下酒菜,还有她特意买来木简,誊抄过的一份时鲜居最新菜单,以期能得到对方的一些指点。 李卉和阿姳左一包又一包地提着,就跟两个进城来投奔的穷亲戚,她们自己不觉得尴尬,倒是宅里的两个门房见她们初秋时节衣着单薄地在门口,出来相劝: “家主出门办事了,一切事宜均是夫人做主的。” “只是……今日夫人也身体不适,恕不能见客,小娘子还是改日再来吧。” 这两人一唱一和说完,就要关门,“您大可放心,名帖我们是已递了进去的。” “多谢。那我们改日再来。” 李卉行了礼,然后留下了所有带来的东西,并请他们帮她转交。 此外,她还额外给了这两个门房一人一百钱,礼仪打点嘛,再正常不过。 而且,省城商会会长的门房,什么样子的人没见过,还能如此谦逊有礼,不以貌取人,不拜高踩低,由此可见斗叔的人品和治家之严。 也就说明,梧郡商会不是一群乌合之众的集合。 那么从另一个侧面也可知,公子幸的人品确实也可靠啊。 “这个商会,咱们既然要想法子进去。”回程时,李卉信心满满,也志在必得。 前世时,她每当做一些大的决定,自身努力全部都做了之后,最后都要述诸玄学,这一世也不例外。 回程路上,经过了一个据说是梧郡解签最为厉害精准的方术馆。她二话不说就进去花了五个钱,进去扔了个签。 “恭喜小娘子,是求财得财的上上之签哦。” 阿姳见她喜上眉梢,也凑过来。她虽不识字,却也听懂了那术士的话: “哇,卉姐姐,太好了!” 李卉也很是期待,结果当真五日后,就有一个小商队的账房过来下单。 要了一些她提前晒好的咸菜和肉干,说就是那行商介绍过来的。 “只是我这商队小,也要不了许多,不过掌柜放心,下次路过时,我还要来买。” 李卉才不在意多还是少,反正有得赚就行:“无妨的,出门在外还是多加小心。” 那账房很是受用,是啊,出门在外最爱听的莫过于“平安”二字。 “小娘子手艺了得,之前我们路过别的郡县时,曾吃过用猪小肠的肠衣做的肉肠,烤来吃着还挺好吃,就是少了点,您会做吗?” 李卉一听,这不就是前世的自制烤肠吗?大秦都有了? 她半信半疑,怕这账房吃的不是“自制烤肠”,而是别的什么吃食。 于是她就更加谨慎了些:“您说的这个我也略有耳闻,我可以试着做些,您留个地址,到时候做完了送过去,您们先尝尝,看是不是那个味儿……” 账房自是非常满意:“那好,我十日后来取。” 虽说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但她还是相当尽心地去买了肉和一些调料呢。 先把买来的肉按照“八成瘦两成肥”的比例,剁成肉泥,再调以酱料。 这些准备好以后,再把清洗干净的肠衣泡在水里,尾部打结以后就准备灌肉。 李卉还让阿姳帮她去木匠那儿打了一小把木锤,两头都是圆球,方便她把一勺一勺的肉泥,用木锤送入肠衣底部,每一节不能灌得十分满,总要留一些空隙,因为待会儿煮的时候,会有蒸汽出来,胀破了就功亏一篑喽。 “这个已经风干了几日,您们吃的时候再拿出来先煮一下再烤,会更好吃。” 第一批只做了十斤左右,自己尝口味咸淡都吃了一斤多。 觉得口味不错后,又给醉仙居那边送了一些过去,所以送到小商队账房跟前的,就只有六七斤左右。 为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诚意,也想拉一个回头客。 李卉便和阿姳两人亲自上门送烤肠。 可这一次还是让她有些震惊——这个小商队,对外说是“小”,却只是相对于像那行商一样超级庞大的商队而言的,进了那旅馆,才发现人手不少呢! 反正那七八斤烤肠一顿也就吃完了。 “小娘子只管再多做些来吧,我们东家说了,还有五六日开拔,能多带就带些。” 这还不算,因为这些日在梧郡的消费对比,那东家又从她这买了些物美价廉的物资,最后连上她第二批送过去的三十斤烤肠,总共给了她一千五百钱。 “耶!”阿姳回到食店,对那一箱子念念不忘,“要是隔三差五都有这样的大订单就好了!” 是啊,李卉也想。尽管那商队自说自“小”,可于她们新开张的食店来说,还是一块相当大的“肥肉”啦。 一转眼,李卉她们来到梧郡都两个月,阿姳也领到了两倍于从前的工钱。除了给阿奶的药钱寄走,又额外多拿了给她当生活费,剩下的竟然还能有两百钱之多! 谁不愿意跟着这样的掌柜做事呢? 忙完小商队的订单后,李卉才腾出手来,发现最近自己尽忙活这些新的订单了,连说好的要往醉仙居那边每月送一趟酒的合作都忘记啦! 第81章 蘸水肥肠+肥肠鱼关关难过关关过…… 因目前食店还在初创,所以除了阿姳和她,帮手便再无其他。 李卉是有自己的考量的——最大限度地开源节流,是一切新店的生存法则。 “目前店里也没有太多固定的客源,白日里咱们都能适应。若再遇到商队的突然订单,就暂时歇个一日半日的,全力先做出来,再营业就是。” 阿姳当然没有意见。 其他常规的常规货源和酒品,李卉就日日查验,随时补足。再加上每月都有安县往城里送的这一趟,其他的材料就在市集上去买一小部分,也足以应付营业。 而茵娘那边的一醉方休,也靠着每月阿嫂那边让人跟着茵娘家的商队一起送了东西来后,她再把答应给茵娘的酒一道送回去。 而梧郡里的一醉方休这边,因为有茵娘这层关系,最重要的是时鲜居酿的酒,品质确实好,时不时还能有岁时节令的新酒出来。比如这月的菊花酿,醉仙居那边一高兴,直接就往后再签了一年的合约。 不仅如此,他们给李卉的单价还要比旁的高些,道是她一人在梧郡很是不易。 老夫人在她来送货时,每每都要拉着她闲聊几句,李卉更有理由相信,她老人家是看到自己,想到了自己远在安县的女儿吧。 每月都有固定的一笔不少的钱进账,李卉的底气就更足了,她想都没想,就做了决定:“干脆再歇上半日,我煮好吃的咱们吃。” 阿姳再一次像以往的无数次那样,也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阿奶说的没错,跟着卉姐姐真的有肉吃!” “非也非也”,李卉从善如流却又劲儿劲儿地,“今儿还真不是吃肉。” 这些日子一直在做自制烤肠,肠衣还剩下不少,前世她又爱吃肥肠,也买得有。 所以今日的主菜就是肥肠。还用酱料做个蘸碟,做蘸水肥肠来吃。 她喜欢更重口味的,所以就是在把肥肠洗净后,用白水煮了,又多加了好多花椒,酱汁也多加了好几勺,闻着就香。 但阿姳却不大闻得惯这个味道,起初还不爱吃,等炖软乎了,再切成小节儿后,往蘸水里一放,再入口时,就觉得好吃了。 “瞧,我就说没骗你吧!” 李卉见她碗快见底了,就又给她添了两勺。 “卉姐姐,咱们食店也再上一道菜吧,好吃,实在是好吃!” 李卉也正有此意,“只是往后清洗肥肠要更细致些,回头再在市集上买些香草。” 简而言之,去去味。 这边二人边吃边打算着,却听前院门响,小黑也叫起来。 这是有人找?食店生意竟这样好了?关了门都还有人来买吃食? 带着这三个问号,李卉脚步也加快了些,开了门,却见是那日在斗叔宅外见到的门房。 “我是替我们家主和夫人来送帖子的,家中不日要办立冬宴,请二位光临。” 第91章 听他道明来意,李卉便知那日的礼送到了,“四时八节一向重要,多谢。” 去赴宴,自然是要送礼的。可送什么好呢? “送鱼吧!”阿姳跟了她这些日子,也学来了一些人情世故,便道,“肉太贵了,菜蔬又拿不出手,卉姐姐,你说呢?” “我觉得这个主意好。”李卉很是赞同。 斗叔可是一郡商会之首啊,什么场面没见过,谦虚一些总是没错的。若是拿出过于豪横的礼物来,反倒失了分寸。 鱼就真的很好啊,不敷衍,也不是多贵重。作为一个应邀赴宴的晚辈,已很好。 到了赴宴这日,李卉早早地就做了准备,坐了牛车,直奔会长府邸。 从门口几棵桑树往前走,外头看着其貌不扬,里头一瞧,果然别有洞天。 她顿时就想到了前世任教的大学门口,有一个卖杭州小笼包的阿姨。 乍一看穿的很朴素,结果人家在城里的cbd买了好几套房。 自己也是偶然得知,本来想多买几个照顾一下生意,结果后来再看那阿姨时,总觉得她浑身都透着金钱的迷人气息,她只有羡慕的份。 到了大秦来,第一次出席这样高规格的宴会,因为有前世这样的世面在,她好歹没有出太大的错。 进了主厅后,却发现都是一水儿的女眷,她也不敢乱看,只抬头来,见一位容貌端方的夫人坐在正中,旁人都喊她“瑞夫人”——这就是斗叔的妻子了。 “家主近日不在城中,可立冬是多重要的日子啊,咱们这些姐妹们一起过吧。” 再环视一周,大略也就知道,这些或站或立的,都是商会里的家眷。 见她来了,瑞夫人还问她:“你就是卉娘?你的未婚夫婿就是公子幸?” “正是。” “啊,你家夫婿可是我们家主的救命恩人啊!”瑞夫人见她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一感慨,便将所有的前情一股脑地当着大伙儿都说了出来。 而这些,她原本都不知道—— “去年,在梧郡郊外,商会的一支商队遭遇了劫匪,恰好就是公子幸巡逻时相救。彼时,我家家主就说救命之恩当结草衔环以报,可他却说自己不经商,再说自己救人也不过是分内之事。可就在前些日子,他却写了一封信来,在信中言明了你们的关系,还托我们照顾好你。” “实在是对不住,你那日前来时,我正好出了门去。” 后头这位瑞夫人再说什么,李卉便全然听不进去,一门心思想的都是“阿幸托我们照顾好你”,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这样为自己打算。 这就是爱吧。 “这样,十日后,你再来,给你们斗叔做道菜。” 立冬宴结束时,瑞夫人称她都格外亲切,连“斗叔”都叫上了,还给她指了一条路——这是菜的口味做得好,商会门槛就没有了的意思吗? 走出了好远,她回头时,见那人还在盯着自己,笑眯眯的。她心里便有了底气。 果然,等那门房再次上门时,比前两次的态度又好上了许多。 但她的心情却比上次更为忐忑,这次是考核——她决定做肥肠鱼。 一去,却发现并不只有斗叔一人,还有四位同为商会的耆老们。 “来都来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李卉加油!” 这样在心底自我建设一番后,就开始片鱼。这个很考刀工,但她实在是手拿把掐,最难的是肥肠,耆老们的神色看上去似对它并不感冒。 凡事第一印象很重要啊,李卉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做的这个决定。 但她没时间再去挑一个食材了,“万物存在即合理”,她又用前世所学安慰自己。 肥肠煮熟切段,舀上两勺猪板油,在釜中化开,再把切好的肥肠倒进去。 鱼片裹上豆粉,抓起来时滑腻腻的,像极了她此刻没着没落的心。 不过好在,灶上的火越烧越旺,她就越得心应手。 釜中的水烧得滚开,肥肠煮得溜耙,酱汁也完全融进了汤里,揭开釜盖的一刹那,香气飘满了整个灶屋。 阿姳照例是帮着烧火,起初她时不时地抬头看,自家掌柜的神情。 在把肥肠鱼盛出来时,李卉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卉姐姐从前多少关都过了,这回也一样能过的!” 等那肥肠鱼端上桌时,包括斗叔在内的诸位耆老,一开始都是鄙夷的。 好像说,搞这样大的阵仗,就做出了个这? 下人们给他们分别夹了一块鱼片和一小截肥肠到面前的碟子里,碍于有考核任务,他们勉为其难地下口。 可就是这一口,李卉站立在旁边,把他们吃下去后的表情尽收眼底。 多是惊喜和意外,其中还有一位竟主动向她提问: “掌柜娘子,这道菜倒是巧思,前些时候的立冬宴过后,内人便跟我 说起过你。还去贵店买了几回店里的菜品吃,如今这道可有名字?莫不是肥肠鱼?” 李卉轻轻颔首,她心下轻松了一些,看来这位老者的一票是收到囊中了。 最后她这道菜获得了五票,“十拿九稳”,李卉和阿姳刚交换完眼神,却听坐正中的斗叔发问了: “这些菜肴在平时坐下来细细品尝,自然味道是不错。可商会中多是跋山涉水的长路商队,还和行军之人打交道,有没有可能让他们的路上餐食风味更佳一点?” 李卉稳了稳心神,因为她没想到斗叔还能有亲自的考评。 不过,这道考题顺利做出,是不是就意味着,进入梧郡商会就没了门槛? 便道:“时下酱已经很多,若想在风味上做文章,不如多加些佐餐小菜……” 她顿了顿,又道,“行路行军之人,在路上风餐露宿,胃口一般都不会太好,若有些味道较重的下饭小菜,说不定他们能多吃几碗麦饭……” 斗叔目光里的质疑,在不经意间变成了欣赏,他提及了公子幸,“我就说能得他推荐的,定是不错。你也是个有仁心有大爱的,那……依你看,可以做些什么呢?” 第82章 山葡萄酒全文完 因这人来时,李卉和阿姳已经吃得差不多。 她俩便撤了自己的食案,让他一人清静地吃饭。 “对了,阿姳,把你自己做的账本拿来,我们对一对。” 阿姳应了声,便将自己准备好的账本拿过来—— 说是账本也很是简陋,就是李卉在安县时教阿侪的那样,先从最简单的“结绳记事”开始。 阿姳从跟着李卉到梧郡,就被要求学识字看账。 因为之前没有基础,所以格外吃力了些。好在她啃吃苦,所以还是有些进益的。 这也是她前世的因果照进了这一世。 前世时,她借由书本和知识,看到了超级丰富的世界;到了大秦,她就总想力所能及地去帮助她身边的女生,让她们能一定程度地摆脱困境。 她是不会教她们风花雪月的无病呻吟的,教的都是立身处世的本领。 那人吃完后,还在桌上坐了会儿才走,便亲见时鲜居掌柜教伙计看账的这一幕。 “小娘子真是宅心仁厚,这些看家本领,说教就教了”,他顿了顿又道,“我算是知道我那老友为何一直力荐,让我与你合作。种善因便能得善果,掌柜高义。” 被这样直接的夸赞,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她,看向了阿姳。 回头又跟那人道:“我做事不求什么高义,只求心安。您过誉了。” 她不想让阿姳一直背负太多的负罪感而过活,就转了话题道: “您们的商队自九原郡而来,一路上都还好吧?” 她知道商队走南闯北的,走得远,消息就灵通,故而有此一问,“王书倒是贴过好几回,上头都说是大捷……” 而且老秦人普遍好战,老百姓们知道这是一场立国之战,各地的商会也都自发组织捐款捐物,李卉都量力而行,捐了不少的布匹和银钱。 当然,她这样做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心安——大哥和公子幸可都在前线呐。 那人道:“不知道这场仗还要打多久,虽然不怎么赢影响我们的日常生活,但心里总是不畅快。” 接着他又说了些,快要起身告辞时忽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军士们都很勇武,但我们的商队偶有一次,经过大营外围的时候,也看到了很多伤员流水一样抬下来,我们一行人看他们忙不过来都还上去搭了把手。” 听到这里,李卉一瞬间心乱如麻,阿姳结绳记事的结一连打错了两个,她都没能发现。 “小掌柜家中定有父兄在前线吧?莫太担心,秦军必胜的。” 李卉一直想要打听前线的具体伤亡情况,虽然每月老家那边都会派人来一趟郡城,但问起大哥是否有信来时,却总说没有。 而公子幸这边更是音讯渺茫。 第92章 好在她还有正事要做,就不会整日里胡思乱想。 时鲜居的生意做起来了,后院的小猪崽也养了起来。 许是她天天念念不忘,十二月时阿侪亲自跟着商队来了郡城。 “阿嫂让我一定要跑一趟,亲自跟你说。”半年不见,阿侪也长高了很多。 “萝卜干卖的很好,大哥也往家里去了信,人无大碍,只是受了轻伤。年前战事就在收尾阶段了,应该能如期回来过年。” “哦对,这里是摘的一些山葡萄,按照卉姐姐你之前教的做果酱的方子,做了好些果酱来。阿嫂怕你会拿山葡萄有更大的用处,就让我一定要亲自跑一趟。” 她听到大哥无事,心就放下了一半。 就去查看那山葡萄。 山葡萄经过路途颠簸,已经有了一股酒味儿。阿侪还一脸抱歉,说已经很小心了,还是有很多的汁水出来。 “无妨”,李卉已经想到要用这些山葡萄来做什么了,“做成葡萄酒刚合适。” 其实前世时,她自己也常做家酿葡萄酒,所以做起来得心应手。 “阿侪就在时鲜居歇下。” 李卉吩咐后,就又去写信让爹娘和阿嫂还有小福娃都到梧郡来过年。 “大哥到时回来,必定先路过梧郡,咱们给他一个惊喜。” “卉姐姐,公子幸……你不打算写信去问问大哥吗?” 阿侪顾不上和阿姳叙话,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李卉说。 “这里是大哥的营区地址,你写了信过去问问,也图个心安。” 阿侪告诉她,这是阿嫂的意思。因为若是旁的人去问,总会显得冒昧一些。 “他是知道时鲜居的地址的,我不想写信,等他忙过了,总会写信回来的。” 此时此刻,难道不是,“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吗?” 从刚进腊月,梧郡就一直在下雪。 李卉做好的两坛山葡萄酒,也快到启封的日子了。 爹娘他们真的听了小女儿的话,带着腊货、山货,菜蔬等就和阿嫂,福娃一起到了梧郡。 小福娃快两岁了,个头长高了不少,见了她就“姑姑”,“姑姑”地叫得亲热。 只是爹娘的头发愈发白了,但他们都因为知晓大哥不日便能归来,而心中喜悦。 但是他们又不敢在面前太多高兴,因为公子幸一直还没消息。 战场上刀枪无眼,他们谁都不敢往最坏处去想。 毕竟那是他们的卉娘,心悦之人啊。 大哥是在腊月二十五这天,风尘仆仆地到家。 家中亲人团聚是一件喜事,但时鲜居住不下,李卉便想到了四方旅店。 年节下住店都贵,但都贵不过家人团聚的喜悦。于是李卉力排众议,让大家伙儿都安安生生地住了进去——大哥大嫂和福娃一间,阿爹阿娘一间,阿侪一间,阿姳自然是跟着她一起住在时鲜居里。 腊月三十这日的傍晚,他们一家人都团聚在时鲜居里,吃年夜饭。 觥筹交错间,忽见大黑往院外冲。 李卉心如擂鼓,她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撂下筷子就往外冲—— 却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公子幸,“我回来了!” 李卉顾不得身后的所有目光,冲上前去,抱住了这个战场上九死一生回来的人。这夜,除夕叠加着重逢的喜庆,大家都就着山葡萄酒开怀畅饮。 虽然她知道这一刻只是往后余生无数个等待和重逢的惊鸿一瞥,也知道还会有很多的伤痛和离别,但当下的喜悦是具体的—— “小掌柜,今日店中可缺一个洗碗的人?” “缺”,李卉边哭边笑,“往后时鲜居的碗都你来刷。” 第83章 完结感言(不用订阅)小菜咕…… 从3.17-6.2,近三十万字,谢谢大家的喜欢。 我曾经设想过,完结时我会非常开心,写下这些文字时,我却异常平静。 从0到1是最难的,这本文能破千收,已是我最大的奢望。一定不要放弃,专注和坚持,是码字的不二法门。 感谢编编一路给榜,感谢每一个投营养液和霸王票的小可爱,小菜咕再次深深谢过。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