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与厉鬼都被对方吓晕了》 第1章 《大佬与厉鬼都被对方吓晕了》作者:豆花很甜【完结】 爱财爱吃女大佬x清冷少言男谛听 江听晚生的肤瓷绮艳,水做的尤物。 偏偏神神叨叨的——她自觉能看到鬼。 绣楼长舌女、密林猫脸老婆子。 各色鬼影张牙舞爪的,导致她几乎寝食难安,做个掌柜的也是战战兢兢,生怕走夜路。 不过好在,有人言曰:遇到鬼时装作看不到,就不会受伤害。 她信以为真,做到身体力行。 再遇到破宅中吐舌的鬼“打招呼”,她熟练地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可等睁眼,总有百姓热泪盈眶的握住她的手:多谢大师帮忙祛除厉鬼,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县令大人:多亏大师相助,我们才破获了这起残害幼童的案子。 百姓甲:我看到大师昨天又抽飞一个鬼! 学子乙:我听说大师曾经追着鬼跑! 她一脸蒙圈,自己怎么当了赫赫有名的驱鬼圣手呢? 她明明只会装嗝屁啊! —— 时觅是地藏菩萨座下的谛听,温润若皎洁之月,内敛少言。 偏偏地府判官寻菩萨,帮忙找流落人间的阎王大人。 菩萨一指,他无奈背上了重任。 找到江听晚时,少女正被一面白如灰的小鬼恐吓着。 时觅亲眼见证了少女被鬼吓的瞬间晕厥,却下意识触发了阎王之力,击中小鬼灰飞烟灭。 时觅:...... 他竟一时不知道该同情谁。 时觅背着人,一路辗转来到地府时,江听晚幽幽转醒。 少女凝视着眼前跪倒一片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瑟缩着:“我个凡人死了,地府还提供哭丧服务?” 马面激动地抹了把泪,嚎出声:“阎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江听晚看着众鬼,熟悉翻眼蹬腿,霎时晕了过去。 时觅:。….. 小剧场: 不知死活鬼:这灵魂的味道好香…… 真大佬阎罗王江听晚:想吃我,小辣椒,丢里来来。 阅读指南: 1、女主表面小菜鸡,实际真大佬。 2、本文纯架空 3、男女主双向奔赴,he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布衣生活 仙侠修真 爽文 轻松 主角视角江听晚时觅配角黑白无常等地府工作人员及人间众生 一句话简介:沙雕女主在人间抓鬼 立意:善恶有报,天道轮回 第1章 一钱银子拐个护卫 “各位鬼大哥,鬼大爷,鬼祖宗们,小女子不过是赶路刚好路过贵宝地,”江听晚躲在一堆酒坛中间蜷缩成一团,紧紧闭着一双眼睛,嘴巴里还不住地嘀咕,“无意冒犯,各位大鬼有大量,有怪莫怪,千万不要来吓我啊.....” 前面驾车的伙计长奎听着江听晚在后面不停念叨,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道:“掌柜的,没想到平日你看起来威风八面,居然还怕鬼。” “你懂什么,没听人说过‘敬鬼神而远之’吗?”江听晚听长奎这么说,挺起上身正准备和他争论几句,结果刚看了一眼就尖叫着躲了回去,“前面有个鬼没有脑袋!快走快走,快离开这里!” “哪儿呢?”长奎皱着眉头仔细看着前面。 今夜月色昏暗不明,阴暗的光线下树枝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愈发显得奇形怪状,仿佛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兽,随时都会扑上前将二人吞噬入腹,再加上如今时值深秋,树林中时而会响起凄厉的风声,落叶四下飞舞,透着几分阴森之气。 突然马车一阵颠簸,车上的酒坛顿时叮当作响,边上几坛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掉在地上摔个稀巴烂。 江听晚忙睁眼将那几坛酒捞了回来。 还没来及舒口气就看到眼前飘了块白布,她心中猛的一突突,正准备扯开嗓子大叫出声,再一看发现那是不知从哪里吹来的一块破布挂在了树枝上,方才看到的“无头鬼”也是它。 “长奎,你赶车再快一点,”江听晚觉得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说道:“尽早把酒运回城。” “回城?掌柜的,不是我说话扫兴,这树林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走出去,”长奎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今晚怕是要宿在荒郊野外了。” “什么?!”江听晚听完没忍住跳了起来,又想到周围阴森的环境,咽了口唾沫蹲下身,嘴里可没闲着,一句不停地说道:“今儿早起我都说了我们要去桑梧镇进酒,你偏要磨磨唧唧直到快晌午才出发。” “之后又说要带我走捷径,说是不出意外的话傍晚就能回海溪,可结果呢?” “果然不出意外的话出意外了,先是车陷进泥潭差点出不来,如今又在这鬼,不,对不起,在这破树林子里半天走不出去!” “我可告诉你长奎,要是把我吓出个三长两短,你的工钱可就没着落了!” 长奎听着江听晚絮絮叨叨的声音也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抬起头看了看月色,为了缓解江听晚紧张焦躁的心情,故作轻松地说道:“好在今晚天气不错,露宿野外也不至于淋雨着凉。” 这厢话刚说完没多久,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大片乌云将月亮遮了个严严实实,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瓢泼的大雨就落了下来,淋了他们满头满脸。 “许!长!奎!”这下江听晚彻底坐不住了,她已然顾不上害怕,站起来就向长奎扑了过去,“你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长奎也没想到自己的嘴这么衰,后背一块嫩肉被江听晚死死掐住,他憋着嘴也不敢说话,只是拿着马鞭的手挥得更快了些。 这下荒野是没法露宿了,只能再往前走走看有没有人家能够借宿。 也不知道该说他们运气好还是不好,又差不多走了一里左右,路边还真的出现了一座木屋,屋子门前一盏气死风灯摇摇晃晃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掌柜的,你看,有人家了!”长奎指着木屋兴奋地喊道。 江听晚却没有那么乐观,他们进入树林后少说走了也有一个多时辰了,路上没有见到一户人家,现在却冷不丁的出现座木屋,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诡异。 “别停,继续走,”江听晚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发凉,见长奎不明所以地扭头看自己,伸手一拧他的耳朵,“走!” 长奎见江听晚脸色很是难看,没办法只好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继续赶车往前行去。 走了没两步,又看到座一模一样的木屋,甚至连门口的气死风灯都与之前的分毫不差,江听晚看到这一幕后更是心如擂鼓,掌心都泛起了潮意。 又走了 一段路看到了第三座木屋,江听晚有种感觉,眼前的木屋就是最开始遇到的那一座,它几次三番出现目的就是要让自己住进去。 这个时候雨下的更大了,眼看没法继续再走,长奎只好将马车停在了木屋门前,而前方树林中的路还是黑漆漆一片。 “掌柜的,要不我们今晚就宿在这里吧,”长奎丝毫没有察觉到环境的诡异,还笑呵呵地说:“我看这边人家还挺多,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完他实在受不了冰凉的雨滴打在自己身上,跳下车辕敲响了木屋的门。 江听晚一个人也不敢驾车继续走,只好翻了个白眼,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木屋内没有人应声,长奎试着推了推房门,发现门竟然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我们还是走吧。”江听晚感觉木屋里里外外透着阴森诡异,她伸手扯住长奎的衣摆,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掌柜的你说什么呢,好不容易找到住的地方,难道你想淋雨不成?”长奎反手把江听晚拽了进来,还替她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 我还真的宁可去淋雨也不要呆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啊!江听晚内心大声呐喊道。 长奎将木屋看了一圈,发现屋中没有人,不过奇怪的是桌上放了一大锅冒着热气的肉羹和两副碗筷,似乎正是为他们准备的一样。 “竟然还有吃的,可饿死我了!”长奎已经是饥肠辘辘,看到肉羹也顾不得什么了,坐下就给自己勺了一大碗。 他风卷残云般将肉羹喝了个一干二净,还端起一碗想要递给江听晚,“掌柜的,这羹味道不错,你也尝一下。” 起身刚走了没两步就见他有些踉跄,“这头怎么有些晕....”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软了下去,手中的碗也打碎了,洒落一地的肉羹上面也飘了一层薄薄的黑雾。 江听晚刚想去将长奎扶起来,就看到屋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黑影,那黑影竟有两人多高,怎么看都不像是阳间生物。 她第一反应是向屋外退去,但到了门口后,屋门似乎被人从外面锁住了,怎么也打不开。 黑影缓缓来到江听晚面前,江听晚后背死死贴着房门,她闻到对面传来的腐臭味,见黑影上身肩膀的位置上分出一条类似触手一样的黑线,缓缓攀上了她的脖颈。 第2章 江听晚感觉到脖子上传来一阵潮湿黏腻的触感,那感觉顺着脖子蔓延到下巴,甚至还有继续上升的趋势。 她心中惊骇无比,想要大声呼喊却发不出声音,最终实在坚持不住,双眼一翻就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黑影也弯下腰,凑到江听晚颈窝处深深吸了口气,用僵硬的声音囫囵说道:“好香....吃....” 晕倒的江听晚感觉自己做了个梦,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她和老头住在城隍庙里面。 老头摸着小江听晚的脑袋说道:“小晚啊,你的眼睛和常人不一样,能看到幽冥,如果有一天鬼要伤害你,你就假装看不到,看不到就不会有危险。” 自从老头去世后江听晚从没有梦见过他,如今见到一时失声唤了出来,“老头!” “老头!”江听晚猛地打了个机灵,醒了过来,她看着屋顶半天方才想起之前的遭遇,立刻做起来看向一旁,“长奎!” 长奎就躺在她身边不远处,看起来睡得还不错,时不时砸巴下嘴,江听晚注意到地上的肉羹和黑影都不见了踪迹。 “你醒了?”这时身边传来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 江听晚又被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正坐在火堆旁,少年抬眼看了过来,长眉飞入鬓角,鼻梁高挺,尤其是那双眼睛黑黝黝地仿佛两汪寒潭,一眼望去就让人挪不开视线。 江听晚愣愣地点点头,忽而想起晕倒前看到的黑影,忙开口问道:“是你救了我们?” 少年不防她有此一问,眉头微微蹙起,“你都不记得了?” 江听晚没明白少年的意思,只好摇了摇头。 少年沉思了两息,点头说道:“嗯,算是我救了你们吧。” 什么叫“算”?江听晚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弯腰行礼道谢,“那小女子江听晚谢过少侠救命之恩。” 白衣少年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江听晚来到窗前向外看去,此刻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但是雨已经停了。 她想到自己运酒的马车还在屋外,又淋了一场雨,还是要尽快运回店里为好。 于是来到长奎身后,抬起脚用力踢向他的屁股,“起来了!” “嗷!”长奎没防备叫了一声,捂着屁股就跳了起来,看清是江听晚之后不禁有些委屈,“掌柜的,你大晚上的干嘛啊...” 江听晚将方才的遭遇都告诉了长奎,又想起若不是他自己也不必遭这罪,当即没好气地说道:“干嘛?现在雨停了,当然是尽快赶路了!” “哦,”长奎本就没睡醒,闷闷地应了一声就要走向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不过现在天还没亮,你敢走吗?” 江听晚闻言浑身一僵,她看着外面黝黑阴暗的树林,胸口感到一阵心跳加速,但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若是现在反悔难免遭人耻笑。 她偷偷看向篝火旁的白衣少年,见对方也正看着自己,顿时计上心来。 “咳咳,”江听晚走到少年身前状似无意地问道:“不知少侠家在何处,准备去往何方啊?” “我家在很远的地方,”少年认真地看着江听晚,“此番出来是为了寻人,眼下还没有想好再去哪里。” “原来是这样,那你不如跟我走吧,”江听晚听了少年的话面上一喜,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刻自己像个拐卖良家男子的人牙子,“我在海溪有个酒坊,也认识些人脉,你跟我回去,我帮你找你要找的人。” “你在我这酒坊做工,我管你吃住,每月再给你,三,不对,一钱银子的月钱,如何?” 长奎闻言差点惊掉下巴,大姐,这少年用你的话来说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你要拐人家回去当护卫就算了,还只给一钱银子?! 一钱银子在海溪吃几顿饭就没了!长奎频频对少年使眼色,让他不要这么容易就答应。 谁料想少年丝毫没有看到长奎的眼色,对着江听晚微微一笑,轻声应道:“好。 第2章 江听晚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天…… 见少年如此爽快地答应下来,江听晚半刻也不想在这座见鬼的木屋里呆了,跳上马车连声催促长奎即刻离开。 她心有余悸地坐在酒坛围城的壁垒之中,一双凤目合在一起,心中暗自发誓,回城之前宁可死也绝不再睁眼。 树林中此刻万分寂静,江听晚目不视物,觉得树叶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显得分外清晰。 长奎怎么这么沉默,别是不留神被鬼捉了去?她心中忍不住泛起嘀咕,想要看个究竟但又想到自己之前宁死不睁眼的誓言。 “长奎....许长奎?”江听晚忍不住悄声换了两句,但周围还是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回应。 不管了,万一长奎他们被鬼抓走了,自己最后横竖也是个死,死就死吧,到时候黄泉路上还有个伴儿。 想清楚后江听晚眯着眼透过酒坛之间的缝隙向前望了过去。 人倒是还好端端的在车辕上,只不过已经是四仰八叉地靠在身后酒坛上,她先是微微一惊,以为长奎还是遭遇了什么不测,但再仔细一听,那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告诉她,这家伙只是睡着了。 江听晚这才舒了口气,小声嘀咕道:“这个时候还能睡得着....” 再看向另一道白衣身影正手持马鞭有一下没一下地挥着,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少年微微侧过脸,“到海溪还有一段路,睡吧。” 那一刻江听晚心中的不安瞬间消散了,她枕靠在手臂上复又闭上眼,仿佛只要有少年在,任是再厉害的魑魅魍魉也不敢前来冒犯。 这时树林中伸出一只腐烂溃败的鬼手向她抓去,江听晚对此却是毫无察觉,眼看那鬼手就要攀上她的肩头。 这时车辕上的少年目光凛冽地看向树林深处,打了个响指,双唇微启吐出两个字,“诛邪。” 瞬间那 鬼手指尖燃起银白色的火焰,此时再想缩回去也已经晚了,下个瞬间鬼手便化作了一团黑雾,一阵微风吹过黑雾消失的无影无踪。 “自不量力。”少年说完后看向酒坛中央。 沉睡中的女子丝毫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就看她抬手一挥,嘴里还嘟嘟囔囔,“我,我可不怕你们,我一请如来佛,二请二郎神...” 少年轻轻一笑,眼中飞速掠过丝柔软,很快他恢复平静,转头对着马屁股狠狠挥了一鞭。 此后一路上很是太平,再没有任何诡异的事情发生。 “掌柜的,”朦胧间江听晚听到前方传来长奎充满雀跃的声音,“城门就要到了,我们回来了!” 她揉了揉眼睛直起身,如今已经是天光大亮,顺着长奎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是海溪城门。 进城后马车沿着主街走了没多久,就停在了一座二层酒坊门前。 “伙计们,本掌柜回来啦!”江听晚嚎了一嗓子后跳下马车,顺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这就是我打下的...酒坊,以后你就跟着我们住在这里。” 少年抬头看了看酒坊,虽然门脸不算大,陈设装潢也远没有两旁商铺来的富贵,但胜在打扫得干净,幽幽酒香顺着门窗缝隙自屋内飘了出来,门前的竖匾上写着三个漆金大字——云水间。 “掌柜的,你可回来了!”这时酒坊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为首的是个小丫头,身后跟着几个小伙计蹿了出来,“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呀,是不是长奎又把车赶进泥潭里了?” “又?”江听晚迅速抓住重点,狐疑地看着眼前一干人等,“莫非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倒也没什么,”小丫头耸了耸肩,“就是告诉他树林那条路上多泥潭,还闹鬼,不要走那边而已。” “是吗?”苏棠笑眯眯地看着在少年身后试图做小鸟依人的长奎,“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解释一下?” “掌柜的,我错了”长奎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呈现出来的是大鹏展翅的效果,“这真的是个意外....” “意外,”江听晚点了点头,作势就要冲向他,“姑奶奶我就让你明白明白什么叫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来!” “好了,已经回来就算了,”少年握住江听晚的手拿过马鞭,长奎以为他要为自己说情,心下刚一松就听他继续说道:“当心鞭子打到自己,会疼。” 长奎:“........” 小丫头这时注意到了少年,“掌柜的,这是谁呀?” “这时是我新招来的护卫,叫,叫...”说到这里,江听晚说不下去了,对着少年眨了眨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时觅。”时觅看着江听晚细细的眉眼,淡声回答道。 “啊对,时觅,以后时觅就是我们云水间的人了,”江听晚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对小丫头吩咐道:“你等下带时觅去二楼,让他住我旁边那间房。” “你们把这些酒搬下来放好,我呢,要好好的睡一觉,谁也别吵我。”江听晚横了对面的长奎一眼,提起裙摆上了二楼,折腾了整晚她实在是太困了。 第3章 不过这一觉她也没有睡好,不知过了多久被楼下传来的嘈杂声吵醒了。 还没到楼下就闻到一阵扑面而来的脂粉香,呛得她打了好几个喷嚏,再一看大堂站满了人,其中多为年轻女子。 “这是干什么呢?”江听晚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挤到小丫头身边问道。 小丫头名唤鸢时,她对着人最多的地方抬了抬下巴,“方才有人来买酒看到时觅,回去后不知说了什么,然后买酒的人越来越多,就变成这样了。” “啊?”江听晚闻言也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年头,护卫也能招财了....?” 此刻时觅已经被挤得站在了柜子上,但他依然不见丝毫狼狈之色,对着众人微微一笑,“排队。” “唰”的一下,那原本还挤成一团,这个嫌那个踩了裙子,那个嫌这个扯了头发的姑娘们迅速排成了一队。 只见那些买到酒的姑娘们一个个娇羞着走了出去,到门口还要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一眼。 江听晚也是头一回在自己店里看到这一幕,她看着柜上认真算账招待客人的时觅。 乌黑发亮的长发服帖地散落在肩头,昨日恍若寒潭的眸子此刻已化为波光潋滟的春水,眼角还有颗盈盈欲坠的泪痣,成功诠释了何为古人诗中说的“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时觅忽然抬头冲着江听晚看了过来,后者仿佛被烫了一半迅速移开目光,小声自语道:“昨日倒是没发现他有点好看。” “这个时觅不仅能当护卫,还能招揽生息,”长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江听晚身后,“为了一钱银子来我们这,哎,只怕这美貌是脑子换来的。” “我也觉得他的月钱有点少,不如把你的月钱扣两钱出来加到他头上,你觉得怎么样啊?”江听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长奎。 “瞧我这张嘴啊,”长奎作势轻轻打了自己一下,“我这就去干活。” 江听晚将目光又放在时觅身上,看着这一屋子的客人,她已经听到了银子落入钱箱的声音。 这一钱银子果然花的值。 自从时觅来了后,一连十几日云水间都是客满盈门,江听晚每晚盘账的时候看到账本上的数字都笑的见牙不见眼。 这日云水间酒坊又早早坐满了来饮酒的客人,其中两人的对话引起了江听晚的注意。 “听说了吗?邵员外家小儿子昨儿夜里死掉了!” “啊?怎么回事?这邵员外没听说他有什么仇家啊。” “人不可貌相,那些有钱人,有几个是干净的?我可听说了,他小儿子死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没有外伤,眉心有枚红痣!煞是怪异。” “这么离奇?” “更离奇的还有呢,我悄悄和你说啊,我听衙门里的人说了,最近死的可不只邵员外小儿子一人,好几个有钱人家中都死人了,都是眉心上有红痣的!” “啊?!别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我可听说过.....” 两人越说越小声,听的江听晚心里直痒痒,忍不住悄悄靠近了些,想听清楚后面还说了些什么。 结果两人注意到了江听晚,立刻相互使了个眼色,闭上嘴巴不再往下说了。 江听晚见状也有些尴尬,只好讪讪地走到了一旁,心里却泛起了嘀咕,离奇死亡,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莫不是海溪出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看来晚上要早点关门才是,还要在床头绑上一根丝线,另一头拴上只铃铛挂在时觅房中,一旦有危险就可以立刻扯动丝线通知他前来相救。 我可真是个小天才,江听晚暗自把自己夸了一句。 “掌柜的,我来订酒。”旁边传来一道怯怯的声音。 江听晚低头一看,门口站了个小姑娘。 小姑娘看起来有七八岁,长得大眼圆脸,眉间有一颗鲜艳的红痣,身穿一身半新不旧的红色锦衣,头上梳着两只花苞头,发髻上的流苏垂在耳边摇摇晃晃,让人一看就心生怜爱。 “小妹妹,”江听晚蹲下身平视这小姑娘,“你是谁家的孩子,要定什么酒啊?” “我爹爹是城中赵家绸缎行的少东家,后日我家小弟弟要满月了,我来帮忙订酒,”小姑娘看着江听晚咧嘴一笑,颊上陷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要二十坛秋月白。” “好,那我到时候送到府上。”江听晚伸手想摸小姑娘的脑袋,却被躲了过去,只好有些尴尬地放下手。 “掌柜的,你和谁说话呢?”长奎见江听晚蹲在门口,有些好奇地问道。 “哦,我是和赵家一个小姑娘说话,”江听晚站起身回了这一句,“她说要二十坛…” 说到这突然说话声戛然而止,因为江听晚转过头发现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什么小姑娘,我刚才看门口只有你一个人啊,”长奎凑到她身边,“你莫不是见鬼了?” 江听晚闻言却是心中一凉。 “江老板,”这时门口又走进一个人,这人江听晚倒是认识,就是绸缎行赵家的管家,他进来就说道:“我家小少爷后日满月,老爷要宴请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让我来订二十坛秋月白。” 又是二十坛秋月 白,江听脸色开始有些泛白。 “你们家小姐方才已经来订了,怎么又要您跑一趟?”江听晚心中有一丝丝侥幸,开口问道。 谁料赵管家登时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江老板莫要胡说,我们家何时有过小姐?” 说着似乎还有别的事,拔腿就向外面走去,“我还有请帖要送,你记得后日将酒送到赵府。” 话音还没落下,人已经走出了好远,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江听晚此时心已经沉到谷底,她看着长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开口时已经带上了哭腔,“时觅!” 时觅闻声走了过来,江听晚声音发抖的和他讲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末了说道:“我害怕,后日你和我一同去赵府送酒吧,长奎留下来看店。” “好。”时觅点了点头。 “掌柜的,我也害怕,”长奎听完之后也觉得事情不简单,“我能不能不看店。” “好,”江听晚定定看了他几息,破天荒地同意了,只是长奎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她又说道:“你去送酒,我和时觅留下来看店。” “那我还是看店吧…..”长奎觉得店里应该更安全。 时觅走到门口,摇摇望着赵府的方向,似乎发现了什么紧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第3章 时觅!打她! 江听晚有些迷茫地就看着四周,方才盘完账之后正准备回房休息,却不知怎的来到了这片树林中,面前站了个梳着花苞头的女童,长得粉雕玉琢很是讨人喜欢。 她隐约觉得女童有些眼熟,正准备上去打听这是哪里,下一刻就看到原本可可爱爱的女孩子忽的张开大嘴,哪嘴里密密麻麻长得全是牙齿。 江听晚衡量了一下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差距,接着扭头拔腿就跑,女童在后面紧追不舍,身后不时传来牙齿“咔嚓咔嚓”的咬合声。 这,这,这是葵花成了精了?!她回过头看那女童越追越近,甚至能闻到那口中腥臭气息。 见四周并无他处可躲藏,再跑下去恐怕就要做身后那向日葵的口粮了,江听晚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猛地停了下来,回身一脚向那“葵花精”踹了过去。 看老子儿不夺死你个龟儿子! 还没看清踢没踢中,耳边就传来“嘭”一声,紧跟着后背一阵疼痛。 江听晚痛的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房梁,身下是邦邦硬的地板,身边不远处还扔着她的绣金线软枕。 “幸好是梦。”江听晚想起梦中女童与前日来店中自称赵家小姐的女童长得一模一样,立刻感叹自己大难不死,摸了摸额头,凉津津全是汗。 想起梦中的场景没忍住又打了个冷颤,眼看觉是没法睡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披了外裳,打算去院里透透气。 刚来到一楼就看到后院石桌旁站了个黑影。 江听晚觉得这绝不会是自家起的比牛晚,睡的比猫早的伙计。 她猫着身来到门后向地上看去,嗯,有影子,不是鬼。 不是伙计不是鬼,那就是酒坊进贼了。 刚在梦里受到惊吓的江听晚此刻豪气顿生,我收拾不了那些鬼怪,还拿不下你个小毛贼嘛。 想到这里她从旁边捞起一条木棍就冲了出去。 “小贼,看我不打的你…”话刚出口就看到黑影一挥手,手中的木棍失去控制反朝着江听晚打了下来,“哎呦!” 她丢掉木棍捂着额头直跺脚。 “你这是做什么?”耳旁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江听晚睁眼一看,说话的是时觅。 “方才是你一直站在后院?”江听晚捂着脑袋反应不过来。 “是啊,”时觅看了看江听晚,又看了眼地上的木棍,有些失笑,“你以为,我是坏人?” 第4章 “谁让你大半夜不好好睡觉,”江听晚捂着额头翻了个白眼,“来院里雪看月亮吗?” 时觅注意到她头上肿起来的大包,伸手在上面轻轻一点。 江听晚感觉一股凉意自额上蔓延开来,再摸摸头,包也消失不见了。 时觅走回石桌旁边,见江听晚还站在原地,开口说道:“若你不急着睡觉的话,不妨过来坐坐?” 眼下江听晚哪里还睡得着,走到时觅身边坐下,偷看着他的侧脸,皎洁的月光披在他身上,给这个男子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时觅指了指眼睛,“你能看到鬼?” “嗯,我从小就能看到鬼。”提起这个困扰自己很久的问题,江听晚就有些不开心,神情恹恹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时觅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是你一个人开了这间酒坊,你爹娘家人呢?” 江听晚觉得这人真是不会聊天,怎么净往人心窝子上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还是继续说道:“听人说我刚出生没多久爹娘就相继去世了,我跟着乞丐们生活了几年,后来是城隍庙的守庙老头见我实在可怜才收养了我。” “后来老头也死啦,我就用积蓄开了这家酒坊,老头最大的心愿就是给城隍爷爷重塑金身,等我攒够了钱就帮他完成这个愿望。” 时觅听后只是“嗯”了一声,没有接话,院中陷入了沉默。 “你,是会法术吗?”过了一会儿,江听晚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你是神仙?” 时觅连忙否认道:“只是会些小法术罢了,哪里就是仙了呢。” “那就是修士啦,没想到真的有修士啊!”江听晚睁大眼睛,她平时可没少听人说书,当即一拍手就给时觅下了定义,“没想到我竟然捡了个修士回来!那你之前说要找人,是在找你的道侣?” “咳咳咳,不,不是,”时觅一时不察被口水呛住,咳的满面通红,连连挥手,“只是朋友,很好的朋友而已。” 还用手抚了抚心口,心有余悸地低声嘀咕,“她想拐我回去看门倒是真的。” 江听晚看着他红了脸,偷偷撇了撇嘴,心中暗道,一个朋友也值得大费周章到处寻找?骗鬼怕是鬼都不信,没看出来还这么害羞。 “你之前出现在树林中,又愿意跟着我来海溪,是有这位‘朋友’的消息了?”江听晚想起之前邀请时觅,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嗯,”时觅语气中带有几分别有深意,“或许过不了多久我就能找到她了,说起来家里人已经找了她很久,都很着急要她回去呢。” 说完后很久没听到江听晚回应,忽然时觅感到肩膀一沉,低头在一看,这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时觅看着熟睡的少女,神情变得有些柔软,屈指一弹,夜空中出现了只小小的萤火虫,奋力扑闪着小翅膀飞入黑暗中。 江听晚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看着周围熟悉的摆设有些茫然,她分明记得自己前一刻还在院中和时觅说话。 “糟了!”神思回笼的江听晚忽然想起今日赵府小公子满月,她要将人家订好的二十坛好酒秋月白送至府内。 “长奎,鸢时,”她跳起来套上衣服“蹬蹬”向楼下跑去,“着人搬酒啦!” 一番手忙脚乱折腾好之后,也已经是下午的辰光了。 到了赵府之后管家收下酒,将一包银两递给江听晚,“老爷今日心情好,特意嘱咐我们,是江老板前来送酒定要留你饮宴才好。” 江听晚对吃饭一事从来没有办法抵抗,当即眉开眼笑地应了下来,在小厮的引领下来到了末席。 酒过三巡,席间有人凑趣对着赵老爷说道:“之前就听说小公子天人之姿,不知今日是否能让我等也看一眼,沾沾小公子的贵气?” 赵老爷听到这话更是开怀大笑,唤过仆从对他吩咐道:“你去将公子和小公子一并请来见客。” 江听晚坐在末席口中嚼着糟鹅掌,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群人搜肠刮肚地想着溢美之词,稍后好在赵老爷面前一展文采。 “大户人家的满月宴果然热闹,我小时候每逢生辰那天,老头就会给我煮一碗长寿面,”江听晚提起幼年那些事眼中浮现出怀念之色,“碗底还要卧上水煮蛋和水晶淆肉,即便这样当时还有人说老头太过铺张。” “要是老头也像赵家这么有钱,兴许就没人这么说了,哎,有钱可真好。” 时觅夹了块鱼鲊放在江听晚食碟中,“眼见 未必为真。” “是吗?”江听晚眯起眼睛,她觉得时觅似乎知道些她不知道的东西。 时觅笑了笑接着替她布菜,没有继续往下说。 “老爷,”突然离去的仆从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带着哭腔嚷道:“公,公子和少夫人,人,都死在房中了!” “什么?!”赵老爷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扶着管家的手稳住身形后立刻拔腿向内院走去。 满席众人相互看了几眼,心照不宣地都跟了上去瞧热闹。 江听晚坐着没有动,向左右两边看了看,见没有别人了,随后将手探入怀中,防着时觅的面掏了个口袋出来,将桌上没有动过的点心一股脑儿的倒进口袋里。 “你这是....?”时觅有些看不懂江听晚的这番操作。 “不懂了吧?有句俗话说得好,有便宜不占穷酸样,有白食不吃饿够呛,”江听晚说着话手上的动作是一点也没落下,很是麻利,“这些点心看起来做出来不容易,可不能浪费了,我们带回去也让店里伙计开开眼。” 时觅沉默片刻,似乎是内心尽力了一场挣扎,端起最后一盘点心递给她。 “好样的。”江听晚对他这个举动表示了赞叹,两人拎起鼓囊囊的口袋就准备溜走。 快走到门口时听到内院传来的赵老爷撕心裂肺地哭喊,紧跟着就是嘈杂的人声。 “别去看,和咱们没什么关系,”江听晚见时觅不停地回头张望,忙扯了他一把继续向门口走,“软饭吃多了得病,闲事管多了可要命,我们只是个卖酒的,听我的,出了门后马上回家。” 刚走到门口,江听晚就感到脚下一沉,仿佛坠了什么重物。 她低头一看,立刻花容失色,放声尖叫,“时觅!” 走在前面的时觅闻声折返回来,就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女童正抱着江听晚的脚。 “打她!”江听晚嚷道 时觅一眼就看出女童已是死魂,当即捏起一道法诀打了出去。 小女鬼倒是机灵,时觅捏诀的瞬间她便化成黑雾逃了开来,是以那法诀没有打在女鬼身上,反而把江听晚的新裙子燎了个窟窿。 江听晚看着破洞有些心塞,不过赶走了女鬼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个损失,只是刚走了没两步,脚下又是一沉。 再一看,好嘛,小女鬼又回来了。 时觅见到这一幕又打出法诀,这次差点点着了江听晚的绣鞋。 刚要走小女鬼又一次抱住了她的腿。 眼看时觅又要捏诀,江听晚连忙握住他的手,言辞恳切地说:“孩子小,调皮,要不还是先讲讲道理吧。” 说完示意时觅松开法诀,自己在女童面前蹲下,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小妹妹,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小女鬼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指着內院的方向。 “她应该是想让你去内院看看。”时觅替女鬼翻译道。 江听晚闻言郑重地摇了摇头,“那可不得行哦。” 她自幼怕鬼,怎么可能巴巴地跑去刚死人的院子,觉得生活太平淡了找点刺激吗?! 但是任江听晚怎么解释,小女鬼都不为所动。 “说不听啊,”江听晚说累了,站起身看向时觅,“还是动用武力吧,你瞧准了再出手。” 时觅也有些无奈,刚抬起手小女鬼就跑了。 两人正准备走,小女鬼又回来了。 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路没走几步,汗出了一身。 “看来她是知道你天赋异禀,缠上你了。”时觅神色复杂地看着小女鬼。 “请你把前三个字去掉,我只有这一袋饼是真的。”江听晚很是头疼,其实她对內院发生的事也很好奇,但她怕鬼也是真的。 时觅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要不就去看看吧,有我在,不怕的。” 江听晚看着执着的小女鬼,很是纠结了一会儿,才试探着说道:“那,那就看一眼...?看完就走。” “好。”时觅点了点头。 小女鬼听懂了他们的话,这才化成黑雾钻入了内院中。 江听晚二人来到院中,发现这里已经是乱成一团,众人都围在赵老爷身边,并没有人注意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来到赵公子房门口,江听晚壮起胆子向屋内看去,顿时浑身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时觅看到房中场景的瞬间也是微微一愣,正在四下打量的时候,察觉到身旁的江听晚有些不对劲,转头看去,只见她正同手同脚地就要迈进房内。 第5章 他顿时一惊想要伸手去拉,却拉了个空。 “掌柜的?” 第4章 倒霉娘亲给倒霉开门,倒霉…… 江听晚自是听到了旁边时觅在叫她,天知道她有多么想应一声,只可惜掌柜的现在做不到啊! 跨过门槛时她眼角余光看到时觅怔怔地看着自己,在心中悲愤地想着,你快伸手再拉我一下啊!一个修士就这么容易放弃吗?真的不再努力一下了吗?!! 如果可以的话江听晚甚至想丢出去一个悲愤至极的眼神,但是眼下她浑身上下都动不了,只能被迫直视眼前诡异的场面。 赵家少爷仰面死在正厅的太师椅上,张着嘴双目圆睁,似乎看到了极为可怖的场景被活活吓死。 少夫人赤着双脚,披散头发吊死在房梁上,眼珠子凸得快要掉出来,直勾勾地盯着下方。 而她下方正是小少爷的小木床,此时那婴儿正躺在床上看着上方的母亲,嘴里还不停地“咯咯”笑出声。 江听晚只看了一眼就觉得阴森可怖,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就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弥漫至全身,紧跟着浑身上下就动不了了。 之后双脚仿佛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不顾江听晚这个主人的反对,带着她就走进了屋内。 不不不,不必了吧,我和他又不熟,不想上前瞻仰遗容!眼看离尸体越来越近,江听晚惊恐万分想要大喊出声,但实际上她只是无声的张了张嘴。 江听晚万分不情愿地被双脚裹挟着走到赵公子的尸体前,看到他眉心有枚殷红如血的胭脂痣。 这时她看到自己的手也自顾自抬了起来,伸指向红痣点去。 死了死了要死了!!她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心中一万个后悔不迭,就不该一时心软来凑这个热闹! 手指点上红痣的瞬间,江听晚感觉到一股怨气迎面扑了过来!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浓雾之中,看不清周围的景象。 江听晚有些害怕地咽了咽唾沫,环顾着四周,除了她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时觅呢?她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想要出声唤他,又担心浓雾中藏着其他鬼怪,万一侍卫没来,引来其他东西岂不是更惨。 这时浓雾散去,江听晚发觉自己正身处一大户人家的堂屋之内,而正坐在主位的男人竟然与赵老爷长得十分相像,只是要年轻不少。 屋中之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老爷,老奴将小姐们带来了。”仆妇上前恭声说道。 仆妇身后站着一队双胞胎女童,江听晚看清女童的容貌后心中也是一惊,那不就是自己之前见过的小女鬼,只是眉心少了枚红痣。 “好,那就开始吧。”男人挥挥手,身旁站着的健壮小厮立刻上前,左右扯住女童的双手。 “爹,你这是要做什么?”其中一名女童感觉有些不安,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恐惧。 这时仆妇走了上来,她手中多了一只木匣,匣子中的红布上长长短短数十只细细的银针。 男人捻起一根针,“大妮儿,你知道咱们家是做绸缎生意的,你爹我操劳一生才攒下了这份家业。” “但是一直有个遗憾,就是膝下无子啊,我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咱们家的生意落入别人手里不是?” “女儿明白,”女童看着眼前那泛着寒光的银针连连点头,“女儿现在已经在学着看账本了,往后定然也能跟着爹爹学做生意...” “说什么傻话呢,哪有女儿家做生意的,”男人轻柔的摩挲着女童的头颅,仿佛那是件稀世珍宝,只是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一旁的江听晚觉得恶臭无比,“也不嫌丢人现眼。你们也知道,如今你们娘又有身孕了,这一胎必须是儿子。” “我呸,你们家是比皇家 还尊贵吗?生个儿子是准备死的时候能有人帮你摔盆不成?“江听晚听到这里着实是忍不住了,径直开口就骂,只不过没人听到就是了。 “我之前得了个偏方,说是家里有女人怀孕的时候,将银针从女儿的头上扎入,就能吓住前来投胎的其他女孩儿,这样一来,生出来的自然就是儿子了。” “你们姊妹一贯懂事,一定也不愿意我们赵家后继无人,所以还要委屈你们一下了。”男人笑着对浑身发抖的女童说道。 “不,不,爹,”两个女童被吓得想要后退,却被小厮拉着动弹不得,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我们一定听话,好好念书,你不要,不要这样...孩儿怕,孩儿很怕,别...” “行了吧,听话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赔钱货,”男人说着有些不耐烦了,将针递给仆妇,“动手吧。” “是,”仆妇接过银针,走到不断挣扎的女童身前,“得罪了。” 说完手起针落,银针深深扎入了女童颅顶! 江听晚看到这一幕也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不停地扑上来试图拉住仆妇施针的手,却始终触摸不到对方。 “王八蛋,我去你**!******!”江听晚虽然从小生活清苦,但守庙老头对她也是爱如珍宝,何时遇到过这种场面。 如今她只能眼看着一根根针扎进女童体内,仆妇的手很稳,似乎她面前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块豆腐罢了,若是针头歪了,就轻描淡写地扔掉再换一支。 而那个罪魁祸首的男人,从头到尾都一脸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从不断告饶到一动不动。 “老爷,她们死了。”仆妇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回禀道。 “扔到深山里去,手脚干净些,”男人饮下杯中最后一口茶,对着其他人吩咐道:“该灭口的就灭了,往后记住,我赵家从来没有过什么小姐。” “是,老爷放心,两位小姐从没出过门,外人都不知道,”小厮想起一人却有些为难,“只是夫人那边....” “放心吧,只要她有了儿子,两个女儿也就不算什么了。”男人对自己的妻子很是了解,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 小厮闻言也没了什么顾虑,上前将地上两具女童的尸体抬了出去,江听晚注意到这时女童的眉心已经出现了鲜红的胭脂痣。 “还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都一样的不要脸,也配做人爹娘,做畜生都侮辱了畜生。”江听晚从没想过有人为了所谓的香火就可以对自己的女儿下这样的狠手。 “是啊,这种人凭什么活着?”冷不丁身旁传来个阴恻恻的声音,吓的江听晚打了个哆嗦。 低头一看,女童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边,目光中满是戾气地看着房中忙碌的一群人。 江听晚已经认出小女鬼就是惨死的两个女童之一,正想要上前安慰,对方却转过头,看着自己的目光中也满是恶意,散发出来的气息与此前抱她腿的时候截然不同。 “你,你不是....”她忍不住悄悄后退了几步。 “他们凭什么活着?” “他们凭什么活着?” “他们凭什么活着?” 女鬼每说一句,就向江听晚迈进一步。 此刻周围雾气陡然浓厚起来,江听晚很快开始喘不上气,雾气似乎化为了锁链绕在她的脖子上,还在不断锁紧…… 难不成要死了?江听晚的意识开始模糊,她还没赚够钱... 对了,还有时觅,他怎么还不来救自己,这个护卫好看是好看,就是业务能力有点差劲,要是再不来的话,这一钱银子他可都拿不到了..... 这时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紧接着她感到自己似乎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清冷带着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走,我带你出去。” 一瞬间什么浓雾,房屋,女童都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周身的怨气也不见了,江听晚立刻张开嘴仿佛搁浅的鱼儿一般大口大口喘着气。 平静下来后江听晚看着周围,自己还是在赵公子房中,而时觅正站在她身侧,揽着她的肩膀。 江听晚不由得面上微微一红,正要低头退出来,就看到自己的手也牢牢地绕在对方的腰间。 “娘耶!”江听晚像是触到了烫手山芋般一蹦三尺高,跳出了时觅的怀抱,“男女授受不亲,我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的!” 时觅本没觉得有哪里不对,江听晚一说他才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快要贴在一起了,慌忙别开头,“没关系。” 方才他见江听晚站在赵公子身半天没了动静,走上前才发现她被幻境魇住,怎么唤都醒不过来,眼看她气息越来越微弱,没法子只好强行施法将环境撕出道口子,这才将人带了出来。 “那个,谢谢你,”江听晚见时觅不看自己,以为方才的反应惹恼了他,于是低声说道:“又救了我一次。” “你是掌柜的,我是护卫,救你是应该的,”时觅压下翻涌不止的气血,看了眼夫妻二人的尸身,“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返回院中就看到管家正对小厮吩咐着什么,扭头看到两人从自家公子房中出来脸色微微一变。 第6章 “江老板,方才县衙传来消息说要晚些才能过来,此前任何人不能离开赵府,”管家走了过来,他眼中满是血丝,几率碎发散落在鬓角,沙哑着声音说道:“我已经吩咐下人收拾好了房屋,还委屈您二位暂时住下。” “....好。”江听晚现在已经觉得今天压根就不该出门,但是如今也没有办法,只得应了下来。 真的是倒霉娘亲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说起来,你在幻境中都看到了什么?”去住处的路上,时觅想起江听晚刚从幻境中出来的时候脸色难看极了,不免有些好奇。 江听晚见他提起这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手舞足蹈地将自己看到的场面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海溪都说赵老爷是有名的大善人,呸呸呸,”说完之后还不解气,最后又总结道:“其实是沽名钓誉,天底下最最不要脸的伪君子!”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了?”她看向时觅,之前在席间他曾说过眼见未必为真的话。 时觅却摇了摇头,“我不过是察觉出有股怨气围绕在赵府上空而已,别的都不知道。” 是吗?江听晚有些将信将疑。 眼看就要走到暂时居住的院子,突然前面黑雾一闪,梳着花苞头的小女鬼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 江听晚立刻后退一步躲在时觅身后,幻境中她险些死在女鬼手中,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时觅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掐住了法诀。 就在他们以为小女鬼暗中蓄力准备发难的时候,她出乎意料的对着二人跪了下来。 “请你们帮帮我姐姐吧。”小女鬼出声哀求道。 第5章 为了城隍爷爷的金身,豁出…… 正在四处寻找最佳逃跑路线的江听晚闻言一愣,自时觅身后探出脑袋,一脸狐疑地打量着小女鬼。 小丫头还有两幅面孔呢,这又唱的是哪一出?比起幻境中的浑身戾气,眼下小女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模样,让江听晚有种自己才是大魔王的错觉。 不过无论唱哪出大魔王江听晚都不打算接茬,尚在隐隐作痛的脖颈不断提醒她,就是因为一时心软才会差点死在小女鬼手中。 想清楚后江听晚决定假装什么也没听到,戳了戳时觅后背,示意他快带自己离开这里。 小女鬼见两人绕过自己就要走,当下也顾不得其他,立刻站了起来又将人拦住。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江听晚没想到有高手在侧小女鬼还敢拦自己,吓得她差点跳到时觅身上,“我,我可告诉你啊,我这个护卫可厉害了,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就让他收了你!” 说完冲时觅使了个眼色。 时觅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浑身一僵,只得在脑海里回忆着以往身边同僚的作风,默默地摆出了个“我是高手”的姿势。 小女鬼见江听晚如此抵触自己,几度张开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好低下头,轻不可闻地低喃道:“我知道幻境中姐姐伤了你,我,我替她道歉,你想怎么 罚我都可以,求求你们救我姐姐,只有你们能救姐姐了。” 时觅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奇怪的姿势静静看着小女鬼,他注意到小女鬼周围只有一丝淡淡的戾气,与幻境中遇到的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她应该没有撒谎,在幻境中想要杀你的不是她,”时觅眼中染上了一丝悲悯,凑到江听晚耳边低声说道:“而且她很快就要消失了。” 江听晚注意到小女鬼的身形比之前见到的时候淡了很多,能够透过她的身体依稀能看到后方赵府精心栽培的花树。 “人死之后魂魄若是不入地府,最终就会消散在天地之间,她虽然心有执念已经游荡了十几年,但也将要到达极限了,”时觅在一旁解释道,忽的眉头微微一皱,“厉鬼除外。” 看着眼前垂头丧气的小女鬼,江听晚恍惚间眼前浮现出幼年流落街头的自己,那时她也是这么眼巴巴地站在一家包子铺前,希望对方能施舍一些。 这小丫..鬼看起来也蛮可怜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立刻一惊,心里开始念叨,清醒点,你作为一个砧板上的凡人,谁给你的勇气同情鬼? “嗯..对你们姐妹的遭遇我很是痛心,但你是没看到你姐那样子,要我说这宅子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够她揍的,我,我就是个卖酒的,她的忙..我这,想帮也帮不了不是?” 想起幻境的遭遇江听晚就觉得脖子疼,立刻将头摇成陀螺,她唯一能帮到厉鬼的地方恐怕就是躺平任对方享用。 不过她只是个俗人,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赚更多的钱,并没有佛陀舍身饲虎的觉悟,还是差点咬着自己的老虎。 小女鬼有些沮丧地垮着肩膀,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肯离去。 这时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江听晚闻声转过头看到几个婢女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还时不时低笑着窃窃私语。 什么情况?江听晚顺着她们的视线低下头,这才看到方才因为害怕自己的手还挽着时觅的胳膊。 其他人看不到小女鬼,又见她二人这般情状自然产生了误会。 “唰。”江听晚收回了自己的手,“不是,你听我解释,我,不....” “嗯,不用解释,”时觅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占我便宜。” “好了好了,我看这里说话不方便,还是换个地方再说吧。”江听晚觉得有口老血梗在胸口,连忙挥挥手说道。 小女鬼听江听晚的口气似乎还有回转的余地,顿时精神一振,就连脑袋两侧的花苞头也比方才支棱了一些,她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面,熟门熟路地领着二人来到了安排好的住处。 刚坐下小女鬼就从袖中掏出一枚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放在桌子上,“我知大人为难,若两位大人出手相助,这枚夜明珠愿赠予大人。” 这是小女鬼一次机缘巧合得来的,左右她也快要消散了,若能以此救姐姐一命,倒是也值得。 江听晚长了十几年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夜明珠,顿时就挪不开眼睛,咽了咽口水说道,“你们姐妹命运也是坎坷,好,这个生意我们接了。” 她一直在攒钱想要给城隍爷爷重塑金身,有了这枚夜明珠,城隍爷爷的脑袋和一条胳膊也算是有着落了。 害怕什么的,金银在前谁还记得起害怕二字啊! “来来来,客官请坐,”江听晚狗腿地倒了茶正想递给小女鬼,忽然觉得有些不妥,转手就放在时觅手边,挨着他坐下后才对着小女鬼问道:“不过在此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我们赵家公子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觅看了看江听晚,摸摸心口,心塞。 “我叫赵芃,姐姐名唤赵苇,方才大人在幻境中也看到了,那赵老爷为了想要一个儿子,命人将银针钉入我和姐姐体内,我二人也是因此而丧命,”小女鬼怯怯地看了看时觅,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着的气息让鬼很不舒服,“死在亲爹手中,我们自是恨不得将其食肉寝皮。” “听说赵府新添的孙子将要满月的消息后,姐姐便执意要报仇雪恨。” “停停停,我有个问题,”好奇宝宝江听晚举起手,“既然是你爹对你们下了杀手,你们就算是要报仇,杀的也该是他不是吗?” 就算是以直报怨也应该找对人才是,殃及无辜可不好。 “因为姐姐说即便杀了那个男人,”小女鬼脸上流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黯然之色,她实在无法称呼杀自己的人为爹,“他也只是痛苦一时,要真的让他痛入骨髓,就必须要诛他的心!” “儿子和赵家的产业就是他的软肋,他精心培养儿子也是希望赵家生意能够再上一层楼。” “生意黄了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姐姐说要么就不做,要做就做绝,左右那人的儿子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杀便杀了。” “那人如今年事已高,经此一事后只怕也活不了多久,至于那个奶娃娃,生于巨富之家却无人相护,对他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 “如此,我姐妹倒也算得上大仇得报。” 江听晚边听边咋舌,觉着小女鬼的姐姐实在是手段狠厉,竟是硬生生绝了赵老爷所有希望。 不过回过头想想觉得也很正常,若换做是她,恐怕也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毁掉那人最最珍视的东西。 忽然一股无形的压力围绕在江听晚身边,她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只见时觅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说什么呢,不管怎么说,杀人都是不对的,实在是,”江听晚立刻正襟危坐,扫视一圈桌上没有惊堂木,只好抄起茶杯重重一墩,“太不应该了!” 时觅挪开了目光,江听晚呼了口气,觉得有些不对,我才是掌柜的吧! “....大人教训的是。”小女鬼死的时候年纪还小,从没见过这种翻脸如翻书的女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第7章 “枉死之人因心怀怨念,最容易成为厉鬼,”时觅略显清冷的声音唤回了江听晚的思绪,只听他继续说道:“你姐姐戾气缠身又开了杀戒,距离厉鬼仅剩一步之遥,所以你来找我们帮忙。” “没错,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成为厉鬼,”小女鬼的手揪着自己的衣摆,身形又淡了几分,“两位大人可能不知道,姐姐如今落到这步田地,除了恨之外,更多的是对我的愧疚,她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我,没有再那人对我下手的时候拦住让他。” “就连这次报仇,她也不允许我插手一星半点,还让我快点去地府好好投胎....” “但我也不能眼看着亲姐姐走上绝路,所以我才会借着订酒之名将大人们请来赵府,你们一定要救救姐姐,她一旦成为厉鬼,就再也无法转世为人了。” 说完小女鬼定定地看着江听晚,眼角缓缓流下两道血泪。 原本江听晚心里恐惧已经淡去了几分,结果端着茶杯喝水的当空就看到淌着鲜血的青白鬼脸,仿佛要找她索命似的。 手不受控制地一抖都倒进了鼻子里,顿时呛得她上气不接下气,嘴巴也开始不受控制地胡说八道起来。 “咳咳,你别看我,看他,他才是能帮你的那个人,我只会酿酒,我可以酿一坛酒给你姐姐喝把她灌醉…”说到这里她偷偷睁眼看了看时觅,“鬼喝酒吗?” 时觅正因小女鬼吓到江听晚有些不高兴,听到她这番胡言乱语顿时哭笑不得。 小女鬼看着江听晚也是一脸茫然,她已经看出来这女人只是普通凡人,可冥冥之中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她,云水间酒坊的掌柜有办法救姐姐。 “我可以阻止你姐姐继续杀人,至于她能不能转世投胎,就要看地府如何判定,我无能为力。”时觅看江听晚实在害怕,不动声色地侧过身挡住了小女鬼的视线。 “没关系,就算姐姐不能投胎,我也会陪着她的。” 时觅看着小女鬼不知想到了什么,弹出一道指风打入她体内,“我这灵力可暂缓你身形消散。”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小女鬼惊喜极了,对着时觅连连行礼。 她看起来年纪虽小,一举一动中已然带上了大家闺秀的优雅,若是能够顺利长大,只怕也是海溪有名的美人儿。 可惜从来没有若是二字。 小女鬼走后江听晚美滋 滋地拿过夜明珠上上下下打量着,最后丢进茶杯中看它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忽然她又叹了口气。 “得了这么大的明珠还不高兴?”时觅也觉得这姑娘变脸太快了。 “我是在想,这个不重生女重生男的世道对女儿家太不公平了,”江听晚看着夜明珠,纤细的眉毛扭在一起,“赵家姐妹什么都没有做就丢了性命,若是有一天我…..” “不会的,”时觅打断了她的话,“即然如今我做了你的护卫,就不会让你遇到危险。” “…那也是暂时的护卫,”江听晚心中轻轻一动,但很快她就板起面孔,轻嗤一声,“等你找到要找的人,还想带着她一起吃我的喝我的不成?我可不养闲人。” 时觅轻轻笑着靠在椅背上,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也要等找到了才行。” 江听晚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说话奇奇怪怪的? 第二日一大早海溪县令便来到赵府命衙役将所有人传至花厅问话。 时觅来找江听晚时她刚画好眉毛的最后一笔。 “时觅你可来了,”江听晚放下眉笔就跳起来,拉着时觅就往外跑,“那臭狐狸县令最是难缠,我们快走。” 臭狐狸?时觅听的一头雾水,这县令是个狐狸精? 一路连跑带颠地来到了花厅,进门就看到主位上坐了个身穿蓝色官袍的年轻人。 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模样,干净利落的长眉直直飞入鬓角,高挺的鼻梁上方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正看着二人。 “江老板,又见面了,原来昨日你也在赵府,”说话的正是江听晚口中的海溪县令,段灼,“我们之间的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 第6章 “这里很危险,你先走!”…… “是啊,的确缘分不浅,”江听晚娇笑着低下头,对着段灼眨了眨眼,“出门就能遇到段大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有意于小女子呢。” 臭狐狸不好好做官还想调戏我?看我怎么膈应你。 江听晚只是胆小怕鬼,但凡是属于阳间的人,无论是谁张口她都能怼的对方晕头转向。 “江老板还是这么幽默,”段灼脸色微微一僵,但很快又笑的一脸如沐春风,目光落在了时觅身上,“听说云水间新招了为伙计,看来就是这位兄台了。” “兄台眉宇间尽是英气,男儿多志在保家卫国,在小酒坊当差未免有些大材小用,可愿来县衙谋份差事?” “每月二两银子,休沐期间轮值另有补助,不知意下如何?” 海溪地方不大,二两银子已经足够衣物人家一年的花销了,段灼开出的条件很是诱惑,江听晚听到后神情一阵波动。 她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不料旁边的时觅倒是抢先开了口。 “云水间很好,多谢大人厚爱。”他欠了欠身说道。 “那好吧,人各有志,本官也不好勉强,”段灼有些失望,但他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两位先请入座。” 时觅见江听晚从方才起就一直眉头紧皱,以为她不高兴,偷空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衣袖说道:“掌柜的,你放心,我答应做你侍卫,就不会食言的。” “无妨,我只是在想,你去县衙也不碍的,还可以继续住在店里,届时拿到月俸后交给我算你的房费,如此又能补贴酒坊也不算你食言,”江听晚学着段灼的模样摸了摸下巴,“你意下如何?” 时觅:“.......” 我意下觉得你是钱串子托生的。 那边段灼已经和赵老爷寒暄完毕,直入主题打起了机锋。 赵老爷神色憔悴,眼睛红肿,一夕间竟仿佛老了十岁,哪里还有半点昨日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模样。 众人都在下面窃窃私语,说这赵老爷也是命运坎坷,早年丧父丧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人间惨剧都发生在他们老赵家令人唏嘘。 知晓真相的江听晚坐在座位上简直如坐针毡,如芒在背,看着主座上声泪俱下的赵老板又一阵如鲠在喉,看着持刀站立两旁的衙役也不敢走,没奈何只得低下头一个接一个的朝嘴里塞点心。 正吃的忘我感觉身后时觅戳了戳自己,江听晚转过头,见他伸手指着一个方向神神秘秘说道:“你看那里。” 什么东西?江听晚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赵老板身后不远处出现了一片阴影。 一片阴影有什么好看的,江听晚心中一嗤,正想转头调侃时觅却发现那阴影动了一动。 阴影还会动?江听晚这下来了兴趣,眯着眼睛又仔细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登时就变了脸色。 阴影中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轮廓,鹅蛋脸,瑞凤眼,原本挽的整整齐齐的花苞头早已散落,乌黑长发披在脑后,青白小脸衬的眉心那颗胭脂痣格外鲜艳。 “这不是,”江听晚小声惊呼出来,嚷了一句忙抬手掩住嘴巴,眼睛转了转见没人注意到自己,这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这不是小女鬼的姐姐吗,她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要报仇?” 女鬼赵苇显得很是阴郁,周身翻滚着滔天的怨气,唇边和眼角处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说她不是来报仇的,怕是鬼都不会相信。 时觅看着女鬼赵苇没有说话。 这时赵老板尚且没有察觉到身后的一样,依然在和段灼哭诉着儿子的乖巧以及自己的丧子之痛。 “赵老爷,”段灼打断了赵老爷念经般的喋喋不休,他用手里的折扇抵住下颚,探究地看着对方,“你的意思是说你膝下只有一个儿子?” “是,是啊,老夫只有一个儿子,”赵老爷哭声顿时歇了一歇,他不知道段灼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由得有些心虚,“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本官只是想起来曾听过一段传言,”段灼打开这扇挥了挥,“说当年尊夫人在世的时候,曾生下过一对女儿,可有此事?” “是何人造谣生事?”赵老爷心中一惊没想到多年后这段私密往事竟然为外人所知,还传到官府,脸色顿时一白,色厉内荏地嚷着,“我与亡妻成亲几十载,唯有一个为儿子,从未有过女儿!” 赵老爷每说一句就感觉周遭的气温低上一度,说到最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拿起手边的茶杯想要喝口热茶,却发现杯中结了层层薄薄的浮冰。 女鬼赵苇站在赵老爷身后,听他一字一句中都在否认自己和妹妹的存在,心中戾气更是翻涌不止。 想到自己死时的惨状,她心中悲愤不已,扬天发出一阵无声的长啸。 第8章 花厅中顿时阴风大作,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被风吹的睁不开眼。 江听晚正用力抓着手边的银盘,琢磨从哪个角度扣在赵老的那肥肥的脑袋上会美观一些,就被阴风扑了一脸。 顿时眼前一黑,耳边听到的都是鬼哭狼嚎,感受到的都是赵苇临死前的不甘与愤恨。 “掌柜的!”关键时刻耳边传来时觅焦急的声音。 “....怎么了?”江听晚她回过头有些迷茫地看着时觅。 时觅见她被阴气扑了个正着,有些放心不下,“你没事吧?” 江听晚摇摇头,眼中不易察觉地飞速闪过一丝金色光芒。 两人说话的时候女鬼已经缓缓显出了身影,她眼中一片漆黑,七窍中同时流出鲜血,周身怨气带起长发显得很是癫狂。 在场的这些人哪里见过这种场景,顿时吓了个七荤八素,有人尖叫着打开房门,一屋子人很快就跑出去了一半。 剩下的人不是吓到腿软跑不掉,就是闭着眼睛或真或假地打算装死到底。 仅剩的几名衙役虽然双腿发软,但还是尽量保持镇定握紧手中的兵刃护着段灼站在角落里。 时觅推了江听晚一把,“赵苇已经发狂了,这里很危险,你先走。” 江听晚闻言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好,你保重。” 说完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双腿轮的飞快冲出了花厅,两三下就没了踪迹。 饶是让她走的时觅都愣了几息才反应过来,不禁有些失笑。 江听晚刚跑出花厅没几步,就看到前方不远处影影绰绰有个人影背向而立。 “你是谁?”江听晚心中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她边向前走边说道:“这里有鬼, 我们快跑....”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人转过身,竟然与她生的一般容貌。 江听晚正圆眼睛,开口正想说什么,紧跟着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地上。 这时女鬼已经迈着缓慢地步伐来到了吓得瘫软在椅子上的赵老爷面前。 赵老爷浑身发抖牙齿不断打架,强撑着问了一句,“你,你是谁?” “我是谁?哈哈哈,我是谁?!”女鬼笑了出来,两行血泪从七窍中流了出来,“爹,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苇儿啊!” 爹?在场还有意识地人都偷偷竖起了耳朵,赵老爷刚才不是说只有一个儿子吗,莫非他在撒谎? “苇儿?你,你是人是鬼?不,不对,苇儿,苇儿她已经死了!”赵老爷看着女鬼越来越近,吓得魂飞魄散想要后退,却一动也动不了,“我亲眼看着她死了!她和芃儿一起死了!你到底是谁!” 女鬼俯下身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脸上的鲜血滴在了赵老爷脸上,“是啊,我是死了,我和芃儿都死了!是你让人把我们杀死的!” “爹,那针扎的我们好疼啊,地下也很黑,苇儿好怕,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我们!” “啊!那不能怪我!”赵老爷身下的地摊上出现了不明液体,他拼命大叫,“谁让,谁让你们都是女人,都是赔钱货!我那么大,那么大的家业当然是要儿子都能继承,你娘当时已经有了身孕,你们不死,万一你娘再生个女儿怎么办?!都是你们的错!” 话还没说完一阵阴风又起,直直将赵老爷掀飞起来,重重撞在门柱上,他登时就觉得腰部以下没了知觉。 “我们有错?那生下我们的你更是大错特错,左右弟弟也死了,你不如也死掉和我们团聚吧!”女鬼怒喝一声,利爪如勾扑向赵老爷。 时觅眼看不好,立刻挥出灵力拦住女鬼,随后纵身一跃拦在女鬼身前。 “你要拦我?”女鬼此时已经失了神志,一双眼睛浸了毒般盯着时觅。 “你若杀了他,将沦入厉鬼道永世不得超生,”时觅看出这女鬼怨气甚深,力量不可小觑,手中法诀丝毫不敢松懈,“我答应了你妹妹,绝不让你再杀人。” “小妹?”听到妹妹女鬼赵苇的眼神柔软了片刻,但很快就恢复了狠厉,“此人不死我心不甘,纵魂飞魄散,我也要他陪我一起,你让开!”说完挥着双掌就冲了上来。 时觅见她说不通立刻脚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大喝一声,“缚!” 数条黑色锁链立刻拔地而起,直奔女鬼而去,将她手脚紧紧缚住,令其动弹不得。 女鬼赵苇见状更是怒从心头其,扬天长啸一声转身扑向时觅。 时觅已料到她有此一招,后退两步跃上房梁,口中继续念诵法咒,驱使锁链不停收紧,锁链上的符咒捆在女鬼身上泛起黑烟,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味道。 女鬼赵苇愤怒至极不断挣扎,锁链周身逐渐显露出无数裂纹,不多时只听“铛”一声,铁索应声而断。 此时女鬼知道自己不是时觅对手,恨恨瞪了眼地上烂泥一样的赵老爷,飞速门外退去打算先逃走再找机会报仇。 时觅看出她的算计立刻准备追上去。 这时门口突然出现一道人影,不紧不慢地就要迈步进入花厅。 “掌柜的?!小心!”时觅已经看清来人正是江听晚,心中一惊不知对方怎么回来了,立刻大声喝道。 女鬼看出来人与时觅关系匪浅,顿时一喜,只要能够附身到她身上,那岂不是有了筹码在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想定后她毫不迟疑地就想江听晚飞了过去。 眼看手指已经接触到来人,女鬼甚至已经感觉到活人身上的温度,唇角也得意地向上勾了起来。 不过下一刻江听晚就抬头对女鬼冷冷一笑,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举起右手,重重地给了女鬼一个大耳瓜子! 女鬼:??? 这一变故震惊了花厅中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女鬼仿佛破麻袋一样被揍的倒飞了回来。 时觅见状停下脚步,目光中带着几分惊喜几分不确定地看着走进门的江听晚。 “不知死活的东西。”江听晚揉了揉微微有些发麻的手腕,眼中隐隐约约缠绕着数条金线,环视着看了一圈花厅中的人。 当她看到时觅的时候高兴地挥了挥手,“呦,小小时,好久不见想我了吗?” 时觅此刻脑中只有一句话,还真是,画风突变。 第7章 有种错觉一般被称为自不量…… 女鬼赵苇见江听晚只顾着和时觅打招呼,趁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立刻低吼一声化作黑雾再次扑向江听晚。 方才只是因为自己一时轻敌,才会被一个凡人偷袭成功,一定是这样的。 作为鬼居然丢了这么大的脸,她这次一定要把这个女人撕成片片才能雪耻!女鬼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 时觅看着眼冒红光的女鬼无声地叹了口气,果然无论是人还是鬼,在得到额外的力量后都有种天大地大都不如自己最大的错觉。 这种错觉一般会被统一称为,自不量力。 这次女鬼还没有碰到衣角就被江听晚当胸一脚踹了回去。 被还未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令下笔,万鬼伏藏,”她双手指若兰花,法诀飞速变换,“——缚!” 江听晚身后金色暴涨,数条人腕粗细的金光化作锁链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将女鬼捆成结实的粽子。 不同于时觅的黑色铁索,江听晚召唤出来的金色锁链上流转着密密麻麻地道家真言符咒,只要被缚者稍微动上一动,符咒就会不断地朝着魂魄深处钻去,直到对方彻底放弃抵抗为止。 “嚯,这么大怨气。”江听晚被女鬼身边冲天的怨气也吓了一跳。 锁链上的符咒虽然能够压制女鬼,但同时也在被女鬼身上的怨气侵蚀,侵蚀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失去压制的力量。 不消片刻的功夫,原本还嚣张不可一世的女鬼赵苇已经变得站起来都费劲,只能勉强维持住魂体的形状。 她满是怨恨地瞪着眼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周遭怨气也随之发生剧烈波动,“你到底是谁?!” “你想知道我是谁,”江听晚向前走了几步,从上到下将女鬼打量了一番,而后竖起一指放在唇边,“佛曰,不可说。” 开什么玩笑,梁子都结下了再告诉你我是谁,这不是纯属给自己找麻烦嘛。 江听晚选择无视掉女鬼的怒视转身来到了已经看呆掉的衙役面前。 “你是在这里当官儿的?”她冲着着站在中间的段灼歪了歪头。 自从江听晚进屋以来段灼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虽然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但那通身的气派绝不是海溪城中一座小酒坊的老板娘应该有的。 他悄悄看了眼被揍到奄奄一息的女鬼,掂量了一下己方和江听晚之间的实力差距,觉得自己并不抗揍,随后很是识时务地点了点头,“是。” “那好,等下来发生的事你可要竖起耳朵看好了,只是不许插手,否则.....”江听晚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第9章 “好。”段灼也知道剩下的事轮不到自己管,所以毫无负担地应了下来。 一众衙役也是忙不迭地连连点头,生怕点晚了也挨上一耳光。 江听晚对他们的这个反应很是满意。 她缓步走到昏死在地上地赵老板身边,先是轻轻踢了几脚,“醒醒。” 后者闭着眼睛一点反应也没有。 见他不肯醒来,江听晚只得拖住他的衣领毫无怜悯之心如同拖死狗一般将人拖到女鬼面前。 时觅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已经默默地抬手捂住了耳朵。 只见江听晚抬起脚,停顿片刻朝着赵老爷小腿处狠狠地踩了下去! “喀嚓。”空气中传来骨头断掉的清脆声,同时响起的还有赵老爷的惨叫声。 时觅、段灼等人不约而同倒吸了口凉气,真疼。 “嘶....这是腿,是人腿!不是木头桌子腿!”赵老板本想装死到底,哪料到江听晚下手这么狠,他养尊处优多年,哪里受过这么大的罪,当即睁开眼痛呼不已。 “呀,醒啦,”江听晚江听晚见赵老爷醒过来很是欣慰,指着对面又 有发狂趋势地女鬼赵苇问道:“我问你,她为何有这么大怨气?” 赵老爷扭头正好看到恶狠狠盯着自己的女鬼,心里一阵慌乱,张口就准备说自己不知道。 “我不只会问你,还会问她,”江听晚注意到赵老爷眼珠不老实的四下乱转,于是“好心”出言提醒道:“人心难测,我不会看活人会不会撒谎,但是这鬼说没说假话却是瞒不过我的。” “所以你说话前可要想清楚了,要是让我知道你在骗我,我就把她放出来,我看她对你可是恨之入骨,那你可就要自求多福了,即便是躲到天涯海角,她也能找到你,取你性命。” 对于这种黑心烂肺的人渣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只有打到他害怕才有可能换来一两句真话。 “我数到三你要还是不说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江听晚毫不吝啬地步步紧逼对着赵老板施压。 “....三!” 这都是什么套路,有谁是上来就喊三的!现在的年轻人已经这么不讲武德了嘛!! 不过眼下赵老板也顾不上谴责江听晚守不守规矩的事,他双手抱头恨不得将自己团成一颗球,“我说,我说!” 随后赵老爷竹筒倒豆子将自己年轻的时候命人杀女的事交代了个一清二楚,甚至将尸体埋在后院银杏树下都说了出来。 银杏能克制一切阴邪之物,赵老爷杀掉女儿后还将尸体埋在树下,使其无**回转世,实在是阴毒至极,众人得知真相后看他的目光中是明晃晃的谴责。 江听晚跳到时觅身边,扯着他的衣摆不停擦手,“完了完了,这个人太歹毒,我的手要烂掉了!” 时觅见她这样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这也不能怪我,我费尽心力攒下这么大家业,可不是替旁人做嫁衣裳的!” 到现在赵老爷也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了,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岂有肥水留到外人田的道理。 被困住的女鬼听到她这番言论更是激动不已,几次三番想要挣脱桎梏冲上来,却都被身上的锁链扯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的赵老爷更是肆无忌惮,开始大放厥词说些什么女儿都是贱命,哪里有生儿子来得好云云。 正说道兴头上就感到被人使劲踹了一脚,他不受控制的迎面撞在了梨花木桌腿上,口中满是血腥味,吐出来一看门牙都磕掉两颗。 “不好意思,你的话实在太恶心了,我忍不住。”江听晚面无表情地掸了掸鞋子上不存在的灰尘。 再不踢一脚的话她怕自己会直接哕出来,那就太尴尬了。 “就算你真的生了儿子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死在了我的手中!”女鬼赵苇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开口就要了赵老爷半条命。 “你说什么?!”赵老爷睁大眼睛目眦欲裂,江听晚毫不怀疑他如果还能动弹的话可能会直接扑倒女鬼面前,““你,我,我已经把你埋在银杏之下,你不可能出来的,是谁放你出来的,是不是有人帮你让你来搞垮我们赵家,啊?” 说着又指向江听晚,“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干的,我和你有什么仇,你要这么毁了我?!” “我,我可去你的吧!”江听晚正津津有味地吃瓜,结果下一刻就吃到了自己身上,她很生气地上去抽了赵老爷一巴掌,“你敢诬陷我?!” 说着还想再补上一脚,被一旁的时觅眼疾手快拦住了。 赵老爷觉得自己半边脸都酸胀不已,登时也不敢再胡说八道。 “哼,确实,你先以颅针求子之法杀了女儿,又有银杏树加持,这才让你过了十几年的好日子,”江听晚被气得一连翻了好几个白眼,“除非有血亲设立亡疏,辅以香烛日夜供奉,便能助亡者重塑魂魄。” 女鬼和赵老爷闻言都是一愣,血亲? 赵夫人生下赵公子后很快就撒手人寰了,她没有那个时间,所以只剩下一人能够满足这个条件。 “这不可能!”一人一鬼这个时候倒是很同心协力,异口同声否决了这种可能性。 江听晚替赵家公子感到有些不值,赵老爷不领情就算了,就连得到益处的女鬼赵苇也不相信。 不只不信,重见天日后还送他去了阴曹地府。 “信不信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江听晚手指一勾,女鬼身不由己地被她牵着向花厅外走去。 也不只是有心还是无意,路过赵老爷的时候她目不转睛径直从对方断腿上踩了过去。 赵老爷又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声。 “把他抬过来。”江听晚头也不回地吩咐了一句。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名衙役百般不情愿地上前将满脸鼻涕眼泪地赵老爷抬起来跟了上去。 一群人外加一只鬼浩浩荡荡地横穿赵家花园来到了赵公子的房中。 进屋后江听晚四下看了一圈,指着房中的雕花木柜说道:“把它打开。” 时觅走上前将柜子打开,里面黑黢黢地什么也看不到,他伸手在里面掏了掏,还真摸到两块木牌。 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两块灵位,一块上面写着赵氏长女苇之灵位,另一块则是给赵芃的。 灵位是用上好红木制成的,从边边角角的磨损程度能够看出来已经制成很久并且经常受到香烛供奉。 “这不可能,这是假的,”女鬼一点也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她觉得都是江听晚施展的幻术,“你在骗我。” “着什么急,”江听晚轻飘飘地看了眼女鬼,“还是说你怕自己杀错了人,不敢面对心虚了?” 见女鬼被噎的无言以对,江听晚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才稍微舒展了一些,一再被质疑让她觉得心情不好到了极点。 “你也给我看!”她选择把气出在了赵老爷身上,手一挥给所有人都暂时开了阴阳眼。 很快两道影影绰绰的鬼影出现在了房中,赵老爷看清鬼影后神情激动,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儿子!” 赵公子并没有听到赵老爷的声音,他带着妻子来到了放有灵位的桌前,缓缓跪了下去。 “他们不知道自己死了,只是在重复记忆中最重要的事情。”江听晚看着赵公子夫妻的一举一动,怕其他人不明白,只好暂时充当了解说一角。 赵公子跪下后抬眸看着两座灵位,非常郑重地磕了个头,“长姐,二姐,赵家让你们受苦了,我做这些也无法赎清罪过,唯愿你们可以早日投胎,生于好人家,来生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请天上各路神明,保佑我的姐姐们往后无灾无祸。” 女鬼赵苇正忙着愤懑不平,但她听到赵公子所求后,整个鬼如雷击般愣在了当场。 第8章 无论是人还是鬼,杀了人总…… 赵公子和夫人跪在两座灵位前,心无旁骛地低声诵祷,希望两位姐姐能够早日投胎转生,重新为人。 “怎么...会这样...”女鬼赵苇摇着头不愿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愤怒地转向了江听晚,“是不是你...” 江听晚凉凉地看了女鬼一眼,后者登时心中一个哆嗦,干脆利落地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夫妻二人站起来,赵公子扶着妻子走到了桌边坐下。 “孩子的小名我想好了,就叫念籽,你觉得可好?”赵公子说着笑了起来,眉眼中满是温柔。 “枉死之人若是有亲人心中口中时常惦念,便能够早日重新投胎,”江听晚轻轻出声解释,“‘籽’音同姊妹的‘姊’,念籽,念姊,他是要时刻提醒自己要记得你们。” 女鬼听到这里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使得原本躁动不安的她安静了下来。 “好倒是好,只怕公爹知道了也不高兴。”赵少夫人曾听夫君说起有关亡姐的陈年往事,又嫁入赵家多年,自然深知赵老爷为人,所以心中甚为顾虑。 第10章 “我亲自去和爹他应该不会有意见,”赵公子丝毫不以为意,作为独子,赵老爷对他自然是宠爱备至。 “我已经悄悄让人将两位姐姐的尸骨从银杏树下起了出来,后面再找机会将她们迁入祖坟。” 女鬼怔怔地看着轻声细语交谈地两夫妻,血泪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还没有掉在地上就被戾气吞噬化为灰烬。 “他,他为我们 做了这么多,可我却杀了他.....” 她恍惚间记起当年母亲刚有身孕的时候,她曾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要做一个姐姐,要让弟弟成为全天下最好的弟弟。 而如今,她却亲手杀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女鬼看着自己乌黑的手掌,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弟弟的体温。 围观的众人看到这一幕心中都酸涩不已,他们本应是至爱亲朋,手足姐弟,最后却落到这样的下场。 而罪魁祸首就是那个瘫在地上的人。 赵老爷感受到四周愤恨的目光,闭上眼睛自我催眠。 “想要道歉的话,还是当面说比较有诚意。”江听晚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女鬼有些迷茫地抬起头,“他们恐怕不会原谅我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得问本人才行,”江听晚伸手在赵公子夫妻二人额间分别拍了一掌,“还不醒来!” 就见赵公子夫妻原本混沌迷离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澈。 “这是哪里,我不是死了吗?”赵公子看到赵老爷顿时一愣,“爹,爹你怎么在这里,你也死了吗?” 赵老爷闻言差点被气了个倒仰。 哪有一见面就问自己爹是不是死了的! 江听晚认真观察了一下赵老爷的脸色,贴心地提示道:“你爹还没死,但是你要是再问下去,他可能真的就死了。” “…哦,”赵公子目光一转看到了江听晚身后的女鬼,立刻显得很激动,“长姐!” 这声吼的原本想要替他引荐的江听晚都愣了一愣。 果然做了鬼就不一样了,还学会了自动认亲。 女鬼赵苇明显也有些怔住了,“你…认识我?” “嗯,认得,”赵公子连连点头,“娘亲曾说过,你和二姐与她长得极像,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二姐呢,二姐在哪,怎么没有看到她?” 这个场面看的江听晚眉头紧簇,赵公子这个状态不像是见到杀他的亡姐,竟像是在他乡遇到了家人。 若是两人都还活着他很有可能要上去给人家一个拥抱。 “娘亲…提起过我?”女鬼声音颤抖地问了一句。 “嗯,娘亲生下我后觉得很是愧对你和二姐,”说到这里赵公子神色一暗,“她说都是自己软弱无能,没有保护好你们。 “因为忧思过度,她很快就撒手人寰,她临终前给我了两座灵位,要我日夜香烛供奉。” “我杀了你,你,你们不恨我?”女鬼赵苇不太能理解赵公子的思路,她只知道自己被杀了是要报仇的。 “嗯……这件事也算是因我而起,总归是赵家对不起你们更多,就是有些可惜,”赵公子挠了挠头,眉宇间有些怅然,“不能亲自陪着念籽长大了。” 赵少夫人站在一旁地看着姐弟两鬼没有说话。 这时她感到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裙摆,低头一看,是个和赵苇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鬼,一脸稚气。 “你是……赵芃?”少夫人看到孩子就心中柔软,蹲下身平时着小女鬼。 再过几年念籽也该这么大了。 “嗯,”小女鬼点了点头,脸上都是抱歉,“对不起,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是我们害了你。” “是,说一千道一万,都是赵家的错,我连累了你,”赵公子听到动静走到妻子身旁,“命都没了,说什么也是枉然。 听到他的话赵少夫人勾起一个笑意,“夫君倒也不必如此,有因才有果,真要恨的话,自然是要恨罪魁祸首的。” 她本对赵苇也有些许怨愤,但这位亡姐同样什么也没做错,好好生活就被想要儿子的父亲残害。 如今也不过是想为当初的自己讨口气而已。 想着还瞪了眼不远处的赵老爷。 赵公子环视了一圈,看着站在正中的江听晚想了想,上前一步撩袍就跪了下去。 “这位小神仙,”赵公子磕了个头恭敬地说道,“我家夫人纯属无辜,请您施法让她还阳,小生愿付出一切代价!” “夫君!”赵少夫人吃了一惊就要阻止。 “别别别,别瞎拜,停!”江听晚反应比他们还打,跳着脚就往旁边躲,刚好在他头触地的瞬间躲到了一边。 呼,吓死了,她现在可是个凡人,受了这一拜还不得折寿好几年。 她还没玩够呢! “凡人寿数虽有定数但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自你爹决意做下那等恶事起,她的命数也就定了,”江听晚生怕自己心软别开头,不看那可怜巴巴的目光,“还阳是没可能了,不过你们到了地府后可自行向他们说明情况。” “是非因果他们自会有公断。” “至于这个老头儿,自有人间法度处置,你们大可放心。”江听晚注意到女鬼看着赵老爷恶狠狠的眼神,为了体现真实性她想都没想的又踩断了老头另一条腿骨。 赵老爷疼的直翻白眼,差点真晕过去。 之后她点燃桌上的线香,袅袅青烟笔直而上,片刻后漆黑雕花鬼门凭空出现在众人眼中,鬼门缓缓打开,强烈的罡风吹的一屋子人人鬼鬼都睁不开眼。 女鬼赵苇恢复到了死前的女童模样,花苞头,眉间抹不掉的胭脂痣,眉目间要比小女鬼多了一两分凛冽。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进入鬼门之前,女鬼犹豫了一下对江听晚坦白道:“邵家小儿子是我杀的。” 那时她刚重塑魂魄还没多久,一日路过邵家的时候正巧看到那男人在毒打自己的女儿,想到自己的经历,一时激愤现身杀了他。 那是她杀的第一个人。 待弟弟妹妹投胎转世后,她自会去鬼差处领罚。 “我知道。”江听晚第一次见到女鬼就看出她手中不止一条人命。 看在她主动承认的份上,或许地府那些鬼会从轻发落。 一家四口鬼毫无留恋地走入了鬼门,除了赵公子外谁也没有给赵老爷多余的一个眼神。 “为何会如此,”赵老爷目送儿子去了地府,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我都是为了赵家,为何会落到这个境地!?” “你前世作恶多端,这辈子本就无后。”江听晚不想和赵老爷说话,她只想多踹这个人渣几脚。 “我有儿子!”赵老板被踩了尾巴一样嚷嚷起来,“我还有个孙子!” “哦,你可能还不知道,”江听晚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个胖老头,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希望,“你那个所谓的小孙子,其实是个女孩儿。” “想来是你儿子怕你再下毒手,打算当作男孩儿养大。” “不,不是这样的,你胡说,你胡说!”赵老爷顿时神色癫狂,不顾浑身上下的疼痛就要伸手乱抓。 江听晚一把捏住赵老爷的手,目光转向段灼,“嘿,当官儿的,这个臭老头杀了人,还想打我,你就这么看着?” 赵老爷没想到还有这么无赖的人,他不过是嚷了几嗓子,还能打她? 他不挨打都是好的了! 他的腕骨都要断了! 段灼还在回味鬼门上古朴大气的雕花图案,若是刻在自家大门上看起来应该也会很有品味。 听到江听晚和自己说话才回过神连声吩咐衙役,“快快快,把人带回县衙,等候发落!” 众衙役连忙上前,不顾赵老爷的咒骂七手八脚地将人抬了出去。 段灼有心想搞清楚眼前这个江听晚到底是谁,奈何她一直竖着眉毛瞪自己,只得暂时做罢,拱手带着衙役离开了赵府。 毕竟他还不想被一脚踩断腿骨。 “这人真奇怪。”江听晚被盯得有些莫名其妙。 “人总是很奇怪,”时觅接口道,继而话锋一转,“既然你…” “哎呀,我困了,果然睡太久容易累,”江听晚见他有话要说,立刻眼珠一转,张口就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有缘再见了,别太想我喲。” 眼看着江听晚眼睛一闭要往地上倒,时觅连忙上前扶住,这才避免了她脑袋着地的惨剧。 他抬头想找个地方让她先躺下,就感到怀中女子动了动。 “时觅?”江听晚揉了揉眼睛,迷茫地嘟囔了一句,有些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时觅微微一愣,不动声色地看着刚醒来的她,澄澈的眼神,身上紊乱的气息,种种迹象表明这次醒来的是云水间的小老板娘江听晚。 时觅心中叹了口气,轻声问道,“是我,你醒了?” “嗯,我怎么在这里?”江听晚依稀记起自己应该是晕倒在花园的。 第11章 难道摔倒脑袋记错了? 转念又想到当时花厅中的情景,她顿时清醒过来,有些紧张地拉着时觅,“那个女鬼呢?你没事吧?” “放心,都解决了。”时觅将后来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当然有意无意的“修饰”了一下真相。 说完抬头看了看外面已经隐隐发白的天色,时觅拉着江听晚站起身,“走,回家。” 坐在马车上江听晚回头看了眼树影下恢弘大气的赵府,正巧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入赵府门厅中。 如今赵老爷已经被官府收押,此事之后恐怕也不会再有人为了私欲使用颅针求子的阴损法子。 或许海溪城中会有女子借此机会挣破桎梏,无视偏见走上自己心目中的那条路,散发出属于自己的光。 或许这光芒会很微弱,但终究一天也能汇成波澜壮阔的星河。 恍惚间江听晚看到赵府门前站着三女一男四道人影对着自己遥遥行礼。 白天也能看到鬼?她认出其中两道人影是已经死去的赵苇和赵芃,登时感到一阵头晕,连忙闭上眼睛将头埋进臂弯处,还不停地念叨,“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时觅见她这样感到一阵好笑,冲着赵府门口颔首示意,接着一挥马鞭,“坐好了,我们回家,驾!” 第9章 这么些年白被鬼吓了? “好嘞,张公子这是您的酒,您拿好慢走!”江听晚送走客人正准备喝口茶润润嗓。 这几日生意极好,客满盈门,江听晚觉得离给城隍爷爷重塑金身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刚坐下就看到一个身穿藏青圆领袍的男子摇着折扇撩袍抬脚迈进了云水间大门。 “呦,这不是段大人嘛,今儿是什么风啊,”江听晚差点被口中的茶水呛到,捏着手帕迎了上去,“把您这尊大佛给吹来了?” 这家伙每次来准没好事,她注意到几位女客神从段灼进屋后就羞红着脸不停在时觅和他之间偷看,真是只臭狐狸! 不过还是时觅更好看一点的,江听晚心中悄悄比较后下了定论。 “听说江老板这里进了好酒,今日特意来喝喝看,”段灼仿佛没有看出江听晚快要翻上天的白眼,自顾自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怎么,不欢迎?” “欢迎,怎么不欢迎,长奎,”江听晚掩口娇笑着转过头,从牙缝中挤出来几个字,“还不上酒。” 长奎闻言拿了酒壶并几个小菜正要过来,却被时觅拦了下来,“你去忙吧,我来。” 他端着托盘来道桌边,亲自斟了杯酒放在段灼面前,状若无意地说道:“大人今日恐怕不单是为酒而来吧?” “果然好酒,没错,”段灼仰头饮尽杯中江南谣赞了一声,目光一转看向江听晚,“我是来和你们说赵府之事的。” 一提起赵府江听晚就平白打了个哆嗦问道:“赵府还有什么事?” “赵老爷已经被定罪充军流放,”段灼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他入狱当晚就疯了,口中一直喃喃自语,翻来覆去一句话就是他有儿子,赵家有后。” 赵老爷白手起家将赵氏绸缎庄经营的如火如荼,赵家也一跃成为海溪首富,结果为了个儿子不惜将两个女儿杀死,沦落到牢狱之灾,临了了惦念的还是儿子。 不知该说他是可怜还是可恨。 “那,赵公子的孩子呢?”江听晚问道。 她自己幼时父母双亡流落市井,想到如今赵家家破人亡,只剩下个刚刚满月的孩子,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赵少夫人的母家已经将那孩子接回去了,”段灼刷的打开扇子,放在胸前一下一下扇着,“少夫人出嫁前也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如今女儿留下的骨血自然不会亏待。” 江听晚听完点了点头,这对一个尚不知事的小婴孩来说也是最好的结果。 十几年后赵家还会多一位女掌柜也说不定呢? “好了,我就是来和你们说这些的,现在说完了,”段灼掸掸袍脚站起身向外走去,“你们也可以放心了,我走了。” 江听晚似是没想到段灼这么快就要走,愣了一下才跟上去,口中叠声道:“段大人这么快就要走啊,那您慢点,回头再来啊。” 看在他这次特意来告诉自己赵府后续的份上,江听晚倒也不吝于多说几句好听的。 走到门口江听晚想要扶段灼一把,刚碰到他的袍袖就感到身边之人手臂一颤,紧接着就往外让了几步。 “段大人?”江听晚也被吓得向外跳了一步戒备地看着他。 这臭狐狸莫非想要在云水间碰瓷? 一瞬间她心中已经想出了十多种应对方式,实在不行就让时觅揍他! 段灼看着江听晚没有说话,他眼前又浮现出在赵府花厅,江听晚一耳光将女鬼抽的险些飞出二里地的场面。 “我是想说,谢谢,”段灼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清了清嗓子随便找了个借口,“这次多亏你才能顺利解决赵府的事。” “哈?”江听晚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段灼以为她不想张扬,于是也没有解释,欠了欠身便离开了 待他走远后,江听晚一脸狐疑地转过头看着时觅,“他是不是有病?” 时觅听到这句略显熟悉的话险些没忍住笑了出来。 那日从赵府回到云水间后,他始终觉得有些不安,于是晚上又偷偷溜出去了一趟,将包括段灼在内所有人的记忆都稍微做了些调整。 不过还有件事让他很在意,就是赵老爷为了生儿子而采用的邪法。 颅针求子这法子过于阴损常人绝不会知晓,他特意去了一趟大牢,那时赵老爷意识已经有些癫狂,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有一天出门回家手里多了张纸条,上面记载的就是这个法子。 不得已他只好探入了赵老爷神识,发现他十几年前的记忆被人抹去了关键的一部分。 看来这背后之人绝不简单,还是传信回去让人暗中调查一番才好,时觅心中暗自想到。 “嘿,你想什么呢?”耳边忽然想起江听晚的声音,跟着就是脸颊被人捏了一下。 “什么?”时觅回过神,捂着脸无辜地看着江听晚。 “哈,果然没有听我说话!”江听晚双手叉腰,没好气地说道。 “我,我刚才想事情出神了,”时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老板娘你再说一遍,我保证好好听。” 江听晚哼了一声,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才低声说道:“我说,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有些人来店里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就是和我们一起去赵府的那些人。” “原来是这个,掌柜的你可能不记得了,”时觅也学着江听晚的样子,将嘴巴凑到她耳旁说的一本正经,“那日你在花厅往外跑的时候女鬼想要抓你,你回身一个耳光抽的她晕头转向。” “啊??”江听晚不可思议地将一双丹凤眼瞪的溜圆,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将一个那么大——那么大个女鬼,抽了个晕头转向?” 说完紧紧盯着时觅,脸上写满了你别骗我,“真的吗?我怎么不相信?” “真的真的,”时觅忙不迭地使劲点头,“段大人和大家都看到了,这个我怎么会骗你呢?” 说抽飞那还是轻的,你差点把鬼揍到魂飞魄散才是真的。 “我,我这么厉害呢?”江听晚听他都这么说了也不像假的,但还是无法相信,“我怎么都不知道?” 那岂不是这么些年白被鬼吓了? 时觅见暂时糊弄过去了,连忙开口转移话题,“段大人和咱们云水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你问这个干什么?”江听晚奇怪地看着时觅。 方才看到他主动给段灼倒酒她就觉得有问题。 “没有,就随便问问,要是有什么过节我们以后也好避开他。”时觅胡乱搪塞道。 “哼,这个臭狐狸和我们何止是有过节,简直就是结了梁子,”说起这件事江听晚就一肚子的气,她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才说道:“要从他到海溪的第一天说起了。” “之前海溪城外有一群凶横的马匪,搅扰的海溪商户苦不堪言,前任县令 卸任后朝廷就派了这位段大人前来上任。” “结果他运气实在太差,刚到城外久被那群马匪逮了个正着,除了身上的衣服什么也没保住,自己和书童两手空空地进了城。” “来云水间说要讨口水喝,我,我看他那个样子以为,以为他是游手好闲的混混,所以就...就数落了他几句。”说到这里的时候,江听晚明显心虚起来,说话的声音都小了。 “然后呢?”时觅的直觉告诉他关键在于后面发生的事。 “哪,哪还有什么后来啊,之后就是师爷带着衙役来寻他,刚好这一幕罢了…” “我也没想到这个人是海溪的新县令,”江听晚有些不好意思得挠挠头。 第12章 所以两人见面总少不了阴阳怪气。 自从结下梁子后,段灼总要时不时来店里巡视一番,不知框了她多少酒去。 至于那群马匪下场自然更惨,她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人出了城,将他们剿的连渣都不剩,算起来现在他们坟头草应该有五丈高了。 “总之那臭狐狸八百个心眼子,你离他远一点。”江听晚说着撇了撇嘴。 千万别做被骗了还给人道谢的大冤种。 “好,”时觅点点头,“我有数了。” — 海溪城外北边有一座书院,城中略微有些头脸的孩子都在这里跟着先生读书。 现在正是下学的时候。 只见离书院不远的树林中,一群十二三岁的男孩围成一个半圆,将一个小瘦子围在了正中央。 小瘦子比其他男孩矮了半个头,身上的衣服略显宽大,甚至已经洗得发白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一个孩子王模样的锦袍男孩指着小瘦子讥笑道:“我娘说了,你是个没爹的野种,像你这样的人也配来学堂和我们一起上课?” “呸,快滚回家吧,别来了,不然打死你!”两年的小跟班起哄道。 小瘦子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嘿,你还不服气,你给我站住,”孩子王上前一步拉住小瘦子不让他走,小瘦子的眼神仿佛刺痛了他,当即抬脚将人踹翻在地,“你什么眼神?” 小瘦子也不反抗,即便躺在地上依然冷漠地看着其他人,那眼神就像只小狼崽,要将这些人一个个的都记住。 “还敢瞪我?”孩子王被看的心中有些发毛。 不就是个穷鬼,有什么好怕的,想到这里后孩子王为自己的胆怯感到羞恼不已,指着小瘦子喝道:“给我打!打死了我负责!” 剩下的男孩一拥而上把小瘦子打了个头破血流。 “把他的衣服给我扒了,我看他还有什么脸来上学!”孩子王还不解气,又喊道:“扔到城外乱葬岗去!” 小瘦子左挡右拦,但是奈何对方人太多,他的抵挡根本没有任何效果,没一会儿身上就只剩下了一件深衣。 这群男孩又抬起小瘦子,浩浩荡荡的来到乱葬岗,将人胡乱一扔,吐了几口口水就嘻嘻哈哈地回家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乱葬岗周围更是阴风阵阵,恍若鬼哭。 小瘦子动了动满是伤痕的身体,忍着疼痛坐了起来。 他有些肚子饿,伸手摸了摸干扁的背包,早上带出来的干粮打架的时候掉了出来,包里什么也没有。 四周荒草丛生,只有星星点点的鬼火,他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身体,躲在一块墓碑后。 现在还没有回家,娘亲一定又在担心了,小瘦子心中想到。 一阵阴风吹过,他感到有些冷。 我不过是想读书而已,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想起自己被欺凌的场景,小瘦子心中涌上一股愤怒,如果,如果他们都死掉就好了! 他鬼使神差地捡起手边的石头狠狠地在一块墓碑上划着,口中还不住的嘟嘟囔囔。 仔细听的话能听出来他从头到尾都在说一句话,“杀死你,杀死你,杀死你…..” 越说神情越狂躁,手下的力度也越来越大。 “孩子,你真的想要杀掉那些欺负你的人吗?”小瘦子正划的起劲,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幽幽的叹息。 小瘦子动作一滞,冷汗瞬间流了下来,他僵在原地不敢说话。 那声音见他不回答,又问了一遍,最后还说道:“我能帮助你,到时候就没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人欺负你了,这句话充满了蛊惑。 “没有人欺负我了……”小瘦子翻来覆去将这句话变了两遍,用力捏着手中的石块,抿了抿唇,闭上眼发狠似地说道:“我,真的想他们死!” “好,”那声音有些欢快,“我帮你。” 第10章 你丑到我的眼睛了! 暮色沉沉,一阵冷风吹过卷起路边的树叶,白日车水马龙繁华一片的主街此刻透露出几分荒凉。 时觅倚在云水间门框上一眼不错地看着外面。 “掌柜的谈生意到现在都没回来,”鸢时用手点着长奎的额头,质问他,“你怎么没跟着去呢?” “谁能想到她会去这么久,”长奎脑袋被戳的一晃一晃,“说起来,掌柜的可说她去谁家谈生意了?” 鸢时皱起眉头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好,好像是去城北醉月轩了....?” “城北?”长奎闻言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吓了鸢时一跳,“我听说那边有间书院出了事,死了好几个人,掌柜的她......” 话还没说话,就感到门口人影一晃。 两人扭头看过去发现门口的时觅已经不见了。 “他人呢....?”鸢时突然有些害怕,抓着长奎的胳膊不撒手。 “.....可能是去找掌柜的了吧。”长奎被鸢时吓了一跳,闻着旁边传来的幽幽馨香,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外面的冷风越来越大,吹的灯笼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门窗也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时觅刚来到城北就感受到有股浓郁的阴气,他停下脚步,辨明阴气的方位后快步追了过去。 此时江听晚正在一条巷子里面东张西望地走着。 “有人吗...这么晚了应该没什么人了吧...”她边走边自己和自己说话壮胆。 下午江听晚来醉月轩谈一笔大生意,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不敢耽误急急忙忙往云水间走。 结果这条素日里走过上百遍的小巷如今却迟迟看不到尽头。 幽深而寂静的小巷中一个路人都看不到,四周都是漆黑一片。 江听晚觉得腿酸脚软,即便是真的有鬼追来她也一步走不动了,只得找了处干净的台阶,发泄似的一屁股坐了下来。 “不行了,再走下去鬼没来我要先累死了。” “我这么晚没回去,他们几个没良心的,也没人来找我。” 她俯下身抱着膝盖,觉得周围越来越冷,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忽然前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是时觅寻来了吗?江听晚顿时精神一振,带着几分期待向前看去。 来的是个身穿青色布衣的老婆婆,鹤发鸡皮,看起来已经有七旬左右了。 老婆婆拄着拐杖往前走了几步,见江听晚独自一人坐在青石台阶上,“姑娘,大晚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是迷路了?” “不,”江听晚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强撑着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我就是想在这里坐看星子看月亮…再想想人生哲学。” 说着将头抬了起来。 哇,好阴的天,什么星星月亮都没有。 江听晚默默地将目光收了回来,对着老婆婆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就是天气不太好哈。” 这么条诡异小巷中凭空冒出个老太婆,说是她是人可能她自己都不信。 “这巷子晚上不好走,不嫌弃的话我带你出去吧。”老太婆也沉默了一下,对江听晚提议道。 嫌弃,我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还是别一起走了吧…… 江听晚在心中考虑了一下自己逃跑的可能性,然后扯动嘴角露出个似哭非哭的笑,“那,那好吧,有劳婆婆了。” 老婆婆转身向巷子深处走去。 江听晚瞅准时机看了眼地上,只有自己一道影子。 真棒。 眼下叫天天不灵,叫地…..算了,谁知道会叫出来什么玩意儿。 江听晚竖起手掌,亦步亦趋地靠近了带路的老婆婆。 之前时觅说她能一巴掌抽飞女鬼。 虽说她一直不大相信,但是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万一呢? “姑娘?”老婆婆似乎察觉到了江听晚的动作,停住脚步转过了脑袋。 不过不是像正常人一样扭头,而是身体不动,脑袋原地转了半个圆。 那张脸上的一只眼睛白朦朦没有瞳仁,另一只眼则是完全从眼眶中掉了出来拖在脸上。 鼻子陷在整张脸里面,嘴巴咧到了眼角。 即便江听晚心中已有了准备看到这张脸还是被吓的几乎魂飞魄散,手上更是用力一挥。 “啪”的一声打在了自己脸上。 “老头说看不到就不会有危险,你们可离我远一点儿,”江听晚打的自己晕头转向,嘴里嘀咕了一句,“我什么都没看到。” 说完她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晕倒在墙边。 “老婆婆”也被江听晚的一番操作惊了个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被发现了。”见江听晚晕了过去,“老婆婆”眼中流露出贪婪的目光。 早就听说云水间的老板娘对鬼怪之类的妖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传说若能吞噬了她的魂魄,便可实力大增,一夕之间成为鬼王也不在话下。 第13章 妖鬼此刻显露出自己的本来样貌,她脑袋以下的身体早已腐烂流露出白骨,稍微一动身上的碎肉就往下掉。 “若是吃你了的魂魄,老身这副残破的身体恐怕也能恢复如初,”妖鬼挥出数道阴气,把江听晚从上到下捆了个严严实实,“对不住了。” 她桀桀笑着把嘴张到最大,伸出一条粗壮的舌头卷向江听晚。 妖鬼已经想到了自己即将走上鬼生巅峰的美好未来。 忽然她感到舌头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收也收不回来。 妖鬼有些生气地睁开眼,发现原本昏迷的江听晚此时已经醒了过来,一脸不愉地瞪着她,手里扯着的正是她的舌头。 “丑东西,”江听晚眼中闪过金芒,用力一震,捆在身上的阴气一一被斩断,“你丑到我的眼睛了!” 说着握紧手中的长舌头,用力挥了起来! 她本来在好好的睡觉,结果被强制唤醒,就看到一个丑八怪对着她垂涎三尺! 这种心理阴影谁能接受的了啊! 最后还不够解气,江听晚随手用舌头打了个巨大的死结,再用力一抛砸在妖鬼脸上,碎肉飞得到处都是。 妖怪被的摔七荤八素,挣扎了好久才爬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手无缚鸡之力地弱小凡人怎么可能一招就将她打的毫无还手地机会。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钓鱼执法?! 妖鬼惊疑不定地看着江听晚。 江听晚现在心情差到了极点,全身上下都是妖鬼臭烘烘的口水,时觅也不在身边,擦都没地方擦。 看着小巷中散落四处的碎肉,她眼中满是厌恶,“真恶心。” 说完她双手结印,口中念道,“上灵三清,何煞敢当?诛……”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江听晚忽然感到一阵心悸,结印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妖鬼见状狰狞一笑,挥着利爪就要扑上去。 “诛邪。”一个削金断玉的声音在巷中响起。 瞬间一条火龙自江听晚身后腾空而起,咆哮着向妖鬼扑了过去。 妖鬼连尖叫都没叫一声就被烧的骨头渣都没剩下。 江听晚艰难的太起眼眸,冲着火光看着对面的时觅笑了笑。 一瞬间时觅觉得自己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 他冲上去扶住江听晚摇摇欲坠的身躯,“你怎么……” “小小时你来啦,”江听晚觉得自己眼皮越来越沉,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那剩下的交给你啦,我要……继续睡了……” 说完眼睛一闭,头朝后一仰,立刻就再次晕了过去。 主打的就是一个干净利落,而且怎么叫都不醒。 地上的火很快就熄灭了,这把火只诛奸邪,不伤凡人。 时觅叹了口气,打横抱起江听晚回云水间。 进门发现店里一个人也没有。 “鸢时,长奎?”时觅皱起眉头轻声唤了两句。 只听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传来,两个人从柜台中钻了出来。 长奎手中还拿了个酒提子。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时觅看着蓬头垢面的两人,搞不清他们在干什么。 “方才我看她害怕,就,就带着她躲了起来,”长奎说着挺了挺胸膛,“我保护她。” 鸢时在一旁连连点头。 “保护她?”江听晚指了指他手中的酒提子,“就凭这个?” 长奎烫手似的将酒提子扔在桌上。 “呀,掌柜的这是怎么了?”鸢时看到紧闭双目的江听晚,关切地凑了上去。 “受了些惊吓晕倒了。”时觅解释道。 “那快把她送回房里吧。”长奎说着就想要帮忙把江听晚从时觅怀中接过来。 时觅侧身跨了一步,刚好躲过长奎的手。 两人都僵在了原地。 “嗯……还是我送她上去吧。”时觅神情有些不自在,绕过长奎上了二楼。 长奎还想跟过去,手上却被鸢时拧了一下。 他有些不解地低下头,正好碰上鸢时吹胡子瞪眼睛的目光,还指了指楼上,又摇了摇手。 “哦哦。”他顿时反应了过来,促狭地笑了起来。 江听晚回来了二人心中也放下大石,自去休息不提。 楼上时觅把江听晚放在床上后正准备离开,却不妨被她揪住了衣角。 “怕……”江听晚无疑是的低喃,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 时觅看她这样只得无声地叹了口气,在绣墩上做了下来。 江听晚似乎察觉到时觅没有走,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一觉就睡到了天光大亮。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床顶和帷幔。 “我不是在小巷里吗?”江听晚摸了摸脑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什么时候回来了?” 一转头看到身边还有个人,立刻嘴巴张到最大,“他……” 时觅倚在床头闭着眼睛似乎还没醒。 他怎么在这里?江听晚用手把自己的嘴捂得严严实实。 渐渐地她冷静下来,看着时觅熟睡的侧脸。 鼻子挺拔而秀气,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哎,女娲造他的时候一定吃了很多饴糖,所以把他别的这么好看。 江听晚刚想再凑得近一点的时候,房门“咣当”一声被打开了,同时响起的还有长奎的大嗓门,“掌柜的,有人…..” 看到房中场景的时候他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声音戛然而止。 再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江听晚一双眼睛已经快喷出火,跳下床恶声恶气地问道:“什么事!?” “有找你...和时觅。”长奎声音瞬间小的几乎听不到。 “哦,你们都出去,”江听晚飞速看了眼时觅,然后不自在的应了句,“我马上就来。” 说完一把扯下床上的帷幔,脸上一阵阵发烫。 尴尬死了! 收拾好后江听晚和时觅来到雅间,里面坐了一男一女早已等候多时。 “妾身姓张,夫家是是开当铺的,”其中女子见到二人拜了一拜才开口,“那是妾身的儿子,在青松书院念书。” “我儿子从半个月起就怪怪的,经常半夜惊醒又哭又叫,”张氏边说边流泪,看着呆坐在一旁的儿子心都要碎了,“如今更是一天到晚不吃不喝,跟丢了魂儿似的。” “听说之前赵府闹鬼就是二位解决的,这才找了来,求你们帮帮我。” 江听晚没有说话,坐在椅子上默默喝茶,左右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时觅进门时就已经注意到旁边的男子,毫无血色的脸色上吊着两只乌青的黑眼圈,散乱无神的双目,用力握住茶杯的双手,都彰显着他的极度不安。 “你在书院中都看到什么了?”时觅在男子身旁坐下,开口问道。 男子仿佛被雷击中般登时霍地一下抬起头来。 第11章 一群野鸡里面,自然是容…… “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男子仿佛 失了魂一般,口中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来找我....” 杜氏见原本进退有礼的儿子变得如此疯疯癫癫,自是心疼不已,连忙上前推开时觅,“你干什么?!” “他已经这样了你还要问什么?!” “你既然身负神通依然应该打眼一看就知道来龙去脉,还有什么好问的?!” 夫人神情激动说的口沫横飞,甚至还殃及了端着茶杯的江听晚。 江听晚眼睁睁看着飞沫掉进了还未入口的茶水中,立刻就有些不高兴了。 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来找她们帮忙,结果来了之后无端指责时觅,还把口水喷进自己要喝得水里面。 “杜夫人,说到底时觅他也不过是个常人罢了,”江听晚将时觅拉至自己身后,“您既要寻我们帮忙,就要依照我们的规矩来。” “当然您也可以另请高明。” “长奎,送客!” 居然欺负她的护卫,真当云水间是杜家啊,当自己和时觅是她爹娘不成?! 妇人被江听晚当面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涨红着脸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发现儿子不对劲后她也求神拜佛找了几个人看也看了,该做的法事也做了,但始终一点效果也没有。 后来还是邻居告诉她,说云水间老板娘和她的伙计有大能耐,她这才带着儿子找了过来。 结果一来就被人给了这么大个没脸,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时觅看着犹在瑟瑟发抖的年轻男子,叹了口气又问道:“你的朋友们应该都死了吧?” “如果你什么都不愿说的话我无法帮你,或者你可以先回去,什么时候想说了再来。” “不过到时候....”你还有没有命说就不一定了。 妇人见时觅说的不似作伪,这才真的慌了,张着嘴开始嚎啕大哭,“你到底知道什么倒是说出来啊,什么秘密还能比你的命重要?!你要是有个三场两短,你娘我可怎么办?!” 第14章 一边说一边还不停对着着儿子又捶又打,身体力行给江听晚等人表演了一下什么叫做大拳头捶胸口。 看着就挺疼的。 那男子似乎实在是被打疼了,这才松了口,“好,我说,我叫杜杜子腾。” 杜子腾?居然有人叫这个名字,江听晚险些忍不住笑出来,但看到时觅严肃的神色,还是将笑声咽了回去。 “这一切的事都要从去年秦章入学说起.....” 在杜子腾的口中,众人才知道了此前在青松书院都发生了什么事。 “秦章他爹死的早,他娘带着他来到海溪做些缝织浆补的活计,生活虽然清贫,但还是凑够了钱来让他读书。” 到此剩下的故事也就不难猜了。 这位秦章家境贫寒,一心只想刻苦读书,入学没多久就得了书院先生的青眼,当然也碍了一些人的眼。 在一群野鸡里面,从来都容不下凤凰的存在。 书院中有个姓宋的学子,素日里就喜欢欺压同窗,更视秦章如肉中刺,很快他就笼络了一群人,沆瀣一气联手排挤秦章。 起初还只是小打小闹的试探,或是藏起他的书本让他无书可读,又或者天黑的时候将他锁在柴房里面让他回不了家。 “他就这么忍着,没有告诉你们书院的教书先生吗?”江听晚听得眉头紧皱,按难不住插嘴问道。 “起初秦章也曾据理力争告到了先生那里,”杜子腾说到这里显得有些羞愧,声音也沉了下去,“但宋学子家中是京城望族的旁支,得罪不起,书院斥责几次后也都是一眼睁一眼闭。” “无耻。”江听晚骂了一句。 秦章察觉到先生的态度后也就不再抗争,性子也愈发孤僻,每次被欺负了也只是瞪着一双眼睛阴冷地看着大家,仿佛要记住每个人的样子。 如此一来这些人更加无法无天,手段也愈发激烈,三天两头将秦章堵在巷子里揍得鼻青脸肿,把他的书本撕得粉碎,羞辱他的家人。 不久前他们还扒了秦章的衣服,再把人扔进乱葬岗呆了一晚上。 第二天秦章来书院的时候脸色青白,整个人看起来都阴气森森,不似活人。 “听你说了这么多,坏事都是别人干的,你呢?”时觅的目光紧紧锁在杜子腾身上,“你做了什么,让他缠上了你。” 鬼从来都不会不分缘由的缠着一个活人。 “我…”杜子腾嗫啜着半天才说道,“我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做?”江听晚有些狐疑地眯起眼睛。 什么都没做就能被鬼缠上,她怎么一点都不相信呢? 杜子腾见她不相信自己,有些着急的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最多就是没有参与……也没有阻止罢了。 “然后又发生了什么?”时觅示意江听晚少安毋躁,接着问道。 “后来,后来…”杜子腾额头上渐渐渗出冷汗,他支支吾吾墨迹了半天,最后闭上眼一咬牙,“后来就到了半月前,秦章又拿了书院第一,于是有人说要给秦章一个教训,我看到他们将秦章绑到了书院的池塘边。” “他们把他的头按进水里,大家说只要他承认自己是野种就放了他,结果秦章怎么都不肯松口,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就…就淹死了。” 说到这里,杜子腾眼前出现了在池塘边他们几个用力压住秦章的场面,水里的秦章奋力挣扎,水花打湿了他们身上的衣服,一旁还有人放肆大笑,起哄让大家更用力一些。 “发现他死后那些人为了避免麻烦,就在书院的老槐树下挖了坑,偷偷把他埋进去了……” “真是一群畜生!”江听晚心头火起,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 若是当时她在场,一定要将这群人面兽心的家伙脑袋都打歪! 杜子腾将埋在心中的秘密说出来后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整个人的精神也肉眼可见的好转了些。 张氏也是头回听说儿子读书的书院竟然闹出了人命,恨恨地戳了他额头一下。 打从秦章死了第二天开始,书院中就频频出现怪事,好几个人都看到秦章的鬼魂在书院中游荡。 没过几日书院中欺负秦章最厉害的那个宋同窗就失踪了,他家里上天入地找了个遍依旧生死不知。 而他的狐朋狗友之一却被人发现死在了池塘里面,找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泡的发白。 紧跟着第三个人被吊死在了课室外面的桑树上。 一时间书院人心惶惶。 而这只是个开始,后来当日欺负秦章的几个同窗也都一一发生意外,有在路上被人莫名其妙捅死的,有家中失火活活被烧死的。 不过小半个月的功夫,杜子腾熟悉的同窗中,也只有自己还活在人世了。 “是秦章,是他来复仇了.....”这几日他吃不下睡不着,唯恐躺下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两位,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找来这里,方才实在多有得罪,”为了自己儿子的身家性命,杜夫人也不再摆自己富家夫人的架子,红着眼眶就要跪下来,“求求你们,求求我儿子吧!” 江听晚和时觅连忙把杜夫人扶了起来。 看着这个爱子心切的母亲,江听晚心中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了。 “这件事有些奇怪,”时觅眉头紧锁,对着母子二人说道:“可能需要令公子带着我掩埋秦章尸体的地方看看。” 恶鬼复仇的话一向都是目标明确,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基本不会有大范围随意杀人的情况。 除非,这个人说的都是谎话。时觅不动声色地审视着杜子腾, “必须去吗?”杜子腾一想到要去书院就头皮发麻。 “对。”一个人的魂魄不会离自己的尸体太远,只有在那里才能见到秦章。 “那…那好吧,”事关自己的性命,杜子腾也不敢再讨价还价,“什么时候去?” “此事宜早不宜迟,就明日吧。”时觅算了算时间说道。 “好,那到时候我们乘车来接二位。” 商议好了之后,杜夫人母子二人的心也算是暂时放回了肚子里,当下也没心思继续在云水间呆着,起身欲告辞离去 时觅亲自将人送到了楼下,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张氏对他更是千恩万谢地拜了又拜。 临出门的时候还买了两坛云水间最贵的水酒。 时觅目送马车离去后 才返身回到雅间,一进门就发现江听晚正斜着眼睛看他。 时觅无辜地眨了眨眼,摸了摸鼻子,“怎么了?” “还好意思问怎么了?我问你,”江听晚慢步走到时觅身前,眯起眼观察着他的表情,“为什么帮杜子腾?虽然他话里话外安将自己摘的一干二净,但白天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能被横死鬼缠上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人。” “嗯,一语中的,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时觅眉毛一挑,赞许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故而才答应帮他。” “秦章复仇把那群人杀了个七七八八,却把杜子腾放在最后,只可能是一点都不恨他,或者恨之入骨。” “所以他要么是完全无辜,要么就是大奸大恶。” 第12章 杜公子很有做锁匠的天赋…… 见江听晚不为所动,时觅画风一转,说起了她在意的事,“当然,也是因为钱。” “钱?”她怎么没听到什么时候提钱的事了? “那杜夫人走的时候可说了,此事若成愿意给我们这个数,”时觅说着伸出一只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五百两白银。” 五百两白银....云水间就算没日没夜卖酒,还得不吃不喝也要攒好几年。 江听晚表面上不为所动,暗地里默默咽了口口水,由于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清晰地听到“咕嘟”一声。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 “咳,好,这个理由勉强说得过去,”江听晚不自在地别开脸,清清嗓子继续问道:“只是这样?” “应该说的话其实还有个原因,你还记得自己见到鬼时候的恐惧吗?”时觅说话地时候显得格外认真。 “废话...”提起这个江听晚就没忍住打了个哆嗦,窗外阳光正好,她却凭空生出几分寒意。 她仿佛觉得自己身处在一条漆黑悠长的巷子中,周围格外地空旷,面前是一群恶鬼正一脸得意地对她张牙舞爪,身边并没有时觅,甚至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搭在她肩上,随之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你没事吧?” 一道刺眼的白光划破了黑暗,江听晚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坐在雅间中,时觅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有事,都是被你吓得!”江听晚又愣了两息才反应过来刚才都是幻想,没好气地白了时觅一眼,喝口茶压压惊,“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15章 她可能终其一生也无法忘记鬼怪带来的恐惧。 “我的意思是,即便杜子腾真的有罪,也应该由衙门来处置他,”时觅的目光越过江听晚看向她身后,脸上流露出几分怀念,“曾经有人和我说过,无论人还是鬼,都没有私自处罚谁的权利。” “....这个人,就是你来到这里要找的那个人吧?”注意到时觅的表情,江听晚心中有一丝丝不舒服,冒出来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时觅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眼神微妙地看着江听晚。 “看,看我干什么?”江听晚被他看的心中一阵慌乱,推开他向外走去,“别傻愣着了,准备做生意啦!” 时觅浅浅一笑,抬脚跟了上去。 其实他答应帮杜家母子还有个至关重要的原因没有告诉江听晚,他觉得书院一事和城北闹鬼或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书院秦章之死是在半个月前,没过多久城北就传出闹鬼的传闻,杜子腾的同窗们也是在这个期间一个接一个身亡。 前几日他去找江听晚的时候已经察觉到城北的怨气十分浓厚,这绝不是一个新死亡魂应该有的力量。 这其中或许还有什么关窍是没有被发现。 无论是为了枉死的秦章还是江听晚,亦或是海溪城中无辜百姓,这一趟他都是非走不可。 翌日正午,时觅将上午记得账核对清楚,合上账册正准备出发,却被从楼上下来的江听晚拦住了去路。 “我也要去!”江听晚仰头映着时觅有些诧异的目光,坚定地说道。 “你要去,”时觅看着眼前小小的女子,双手环胸,“你不怕鬼了?” 此番前去青松书院凶险难料,所以他没打算带着江听晚同行。 “怕,怕啊,那又怎样,”江听晚一时有些瑟缩,但她眼睛转了转,想起什么似的又挺起胸膛,“你不是我的护卫吗?哪有护卫丢下之人自己外出的道理,我自然要跟着去。” “再说了,你肯定要保护好我的,对不对?”说完还促狭地眨了眨眼。 “对,”时觅见她打定主意要跟上,只得宠溺地点点头,“我会保护好你的。” 杜家的马车按照商议好的时间来到了云水间。 江听晚和时觅登车后看到杜子腾已经坐在车中,看起来精神比昨天要更差了些。 马车载着几个人出了城门,又走了大约一刻钟后,在青松书院门口停了下来。 四人下车一看,青松书院大门紧闭,门上还挂了只黄铜大锁,书院周围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倒也难怪,这半个月来书院中怪事频发,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哪里还有心思安心做学问。 于是书院院长就下命让所有先生和学子都返回家中,暂时关了书院大门,等事情平息之后再做打算。 杜子腾带着二人来到书院门前,掏出跟小铁勾,从锁眼里面探进去,左捅右捅地捣鼓了几下,大锁就被打开了。 “这个手艺不错啊,”江听晚凑到杜子腾耳边笑嘻嘻地说道:“杜公子,我发现你很有做锁匠的天赋。” 杜子腾闻言手一抖,讪讪笑了几下没说话。 时觅推开书院大门,一股沉闷腐朽的气息立刻弥漫了出来。 他立刻皱起眉头,好大的怨气。 进门后江听晚就紧紧挽着时觅的胳膊不撒手,睁大凤眼四处打量,生怕从哪里冒出个恶鬼吓自己。 空气中到处飘着丝丝缕缕的黑色丝线,江听晚有些好奇,伸手一捏,竟然被她捏了个正着,只是那丝线到她手里后还没等看清就变成了灰烬。 “什么东西?”江听晚看着手指头上的黑渍有些好奇,放在鼻子上嗅了嗅。 那黑渍仿佛有生命一般,一下就钻进了她鼻子中,“阿——嚏呦!” 江听晚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你干什么呢?”时觅注意到她的动作,连忙制止,“这可是鬼身上的恶念,别乱动!” “啊!!”江听晚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把手和鼻子在时觅身上拼命蹭,闭着眼睛噼里啪啦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各位鬼大爷,你们的东西自己收好,我不动了不动了!!” “时觅,怎么办,它钻进我鼻子里了,我现在鼻子也疼,嗓子也疼,我会不会死啊?” 时觅看着身后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的杜子腾,好气又好笑地在江听晚额头上点了一下,“行了,我帮你驱出来就没事了,以后可别乱碰了。” 江听晚立刻感到浑身一轻,差点都要哭出来,“我不碰了!” 说完两只手都紧紧绞在时觅身上,表示自己绝对绝对不会瞎好奇了! 时觅看了看周围,让杜子腾指明方向,三人继续向那棵埋着尸体的槐树走去。 当初那赵老爷都是把人往银杏树下藏,也不知这些学子怎么想的,居然将人埋在槐树下,还真是找了个好地方,边走江听晚边在心里吐槽,木鬼木鬼,那死了的秦章都成鬼了,不找他们报仇找谁啊! 书院半月无人打理,到处都长满了荒草,整个院落中都是荒凉破败的气息。 如今才不过是初秋,树上的叶子都已经掉了个精光,地上厚厚一层都是落叶。 时觅知道这都是因为院中徘徊不去的怨气导致的。 三人路过挂满历代圣贤画像的书斋,江听晚拉了拉时觅的手,凑到他耳旁说道:“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人,有人在看着我们啊?” 时觅也察觉到了那无处不在的视线,他把江听晚冰凉的手拢在自己手心,宽慰道:“没事,都是你的错觉,有我在,不怕的。” 江听晚感受到时觅的温度,心中安定了一些,跟着他继续向前走 去。 后面的杜子腾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他看着前面两个相互偎依的身影,也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哆哆嗦嗦地快速跟上去。 他有点想他娘了。 他们刚离开书斋门前,所有圣贤眼角处都流出细细的血线。 只可惜谁都没有看到。 路上还可以看到四处跑来跑去的大老鼠,一点也不怕人,小眼睛还散发着红光,江听晚几次差点踩到它们。 就这么心惊胆颤地找到了那棵槐树,槐树看起来有几百年了,要好几个人合起来才能围住树干。 “就是这里了?”时觅绕着槐树走了一圈,开口问道。 “嗯。”杜子腾点头正要说什么,突然间狂风大作,吹的人几乎要站不稳,更别说睁眼视物了。 “救命!”忽然风中传来杜子腾的惊慌失措地喊叫声,“有东西在拉我,救命,救命啊!!!” 时觅原本一手拉着江听晚站在槐树旁,听到杜子腾的呼救声立刻腾出一只手去拉他。 抓住杜子腾的时候,他感受到对面有股强大的力量,“空穴来风,鬼影重重,玄光指引,退!” 一道金光从时觅指尖打了出去,顷刻间对面拉着杜子腾的力量消失了。 很快那狂风也停了下来,时觅回头看向刚才自己站立的地方,心中顿时一惊。 原本站在槐树下的江听晚不见了。 “掌柜的,掌柜的?!”时觅在槐树周围找了几圈,始终没有看到江听晚的影子,怎么喊也没有回应。 他眼睛微红盯住杜子腾,“人呢?” 杜子腾也觉得很冤枉,“刚才你也看到了,有力量在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时觅捶了一下大槐树,神色渐渐沉了下来。 江听晚去哪里了呢? 话还要说时觅去拽杜子腾的时候说起,当时他刚纵身去救人,江听晚就感到身后一阵巨大的吸力袭来。 她一声都来不及出就被拉走了。 等她再站稳的时候,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池塘附近。 池塘里的水很是浑浊,水面上是成片成片的死鱼,周围阴风一吹,这个场景可以说要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时觅呢?他们都去哪里了? 江听晚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晕过去了,她强撑着环顾四周。 出了她之外一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呸呸呸,什么鬼影子,没有鬼当然是最好了! 冷静,冷静,江听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么半天时觅也没找过来,看来是被什么绊住了。 忽然她感到身后有人对着自己耳朵吹起,江听晚心中一突回过头,一个半张脸都烂了的腐尸正对着她笑。 “我死了,”腐尸说着一步步走向江听晚,“你要来陪我!” 江听晚已经闻到了腐尸身上的腐臭味。 “等一下,”她倒吸口凉气,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对不起,打扰了。” 说完白眼一翻就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腐尸也愣住了,抬起只剩骨架的手摸了摸头。 这是什么操作? 原本躲在一旁的几只恶鬼也围上来看着地上的女子,“可以吃了吗?” 这个女子身上的气息好吸引鬼! 第16章 腐尸还没来得及点头,就看到女子缓缓睁开眼,睁眼露出微笑,“你们好呀。” 恶鬼第一次知道原来死后也能感觉到冷。 第13章 要么就来和我打一架,看…… 青松书院大槐树旁,刚开始就丢了江听晚,这让时觅心中很是焦虑。 “嘻嘻嘻.....”空气中隐隐传来诡异的笑声,似乎也是在嘲笑几人的出师未捷。 时觅双目微合侧耳倾听,很快就找到了藏在暗处的恶鬼。 “出来!”一道灵力的指风打在了空中某一处,时觅心情不好出手便是杀招。 一声闷哼,半空中缓缓出现了个一身书卷气的鬼影,正目露嘲讽地看着下方恍若蝼蚁的两个人。 “秦章。”杜子腾看到鬼影的瞬间脸上血色褪的一干二净,颤抖着双唇低喃。 “杜子腾,好久不见,”秦章提起杜子腾的时候唇角向上挑起,“你终于来了。” “之前在书院蒙你照顾,铭感于心,为表谢意今日我特意给你准备了小游戏,你们可要好好享受。” “莫要辜负我一番好意才是。” 扔下这几句话后秦章也不等二人反应,很快就再次消散在了空气中。 时觅看着失魂落魄地杜子腾,走到他面前说道:“你心中还有秘密没有说出来。”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这个少爷心中藏着最后一个秘密,而书院中发生的一切都和这个秘密有关。 他怎么知道? 杜子腾震惊地看着时觅,双唇微微颤动,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就在这时地上忽然冒出几只瘦骨嶙峋的青白鬼手,张牙舞爪地直直向杜子腾抓去。 “走开啊!”杜子腾大惊失色,胡乱挥舞着手臂,身姿灵活地在鬼手之间跳转腾挪。 “哧啦。”一声,杜子腾穿着的上好锦袍被扯出来个大口子,鬼手带着撕下来的布片缩回地底。 “你看着干什么,快救救我啊!”杜子腾见时觅站在一旁抱着双手,急忙大声唤他来帮自己。 时觅确实不为所动,他已经看出来这些鬼手暂时只是在捉弄杜子腾,并未想要他的性命。 杜子腾终究双拳难敌四手,顾头不顾腚,很快除了贴身的衣物外,外面穿的锦袍已经变成了破布片挂在身上。 说话间杜子腾的衣袖被扯住,用力一挣,深衣的一只袖子被扯入了地下,杜子腾露出了白花花的臂膀。 时觅忽然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 一只鬼手偷偷摸摸地从地下伸出,狠狠抓在了杜子腾小腿上,长长的指甲划破了他的皮肉,伴随着一声痛呼,鲜血滴在地上很快就不见了。 地下的东西似乎闻到了新鲜血液的味道,疯狂蠕动想要破土而出。 杜子腾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当即两股颤颤就要软趴趴地瘫在地上。 “万神朝礼,御史雷霆,镇!”时觅眼看事情有变,上前扯住杜子腾的胳膊,厉声喝道。 几息之间地面就恢复了平静。 “杜子腾,当初你们扒我衣服的时候多么开心,怎么轮到自己就不笑了呢?”秦章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看来是不喜欢这个游戏,没关系,那就先见见你的好朋友们吧。” 言语间一个长脸青年凭空冒了出来,站在正前方盯着杜子腾。 “杜子腾,我们不是好兄弟吗?”从长脸青年脸色来看怎么都不像是个活人,阴恻恻地看着杜子腾说道:“站在那边干什么,还不过来陪我?” 这句话同惊雷般在杜子腾脑海中炸开。 “过来陪我...过来陪我...过来陪我...”杜子腾口中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目光也慢慢变得木讷,慢慢朝着长脸青年走去,“我们是好兄弟,要在一起....” 杜子腾忽然变得力气极大,时觅拉他都拉不住,反而要被带着往前走,眼看距离长脸青年越来越近,若是再不阻拦可能就要买一赠一了。 “抱元守一,放空灵台,”时觅咬破手指,双指如剑点向杜子腾额头,“醒!” 一股腐臭散发出来,杜子腾哀嚎一声捂住额头,眼神也重新变得清明,看着像乌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的时觅,一脸惊恐,“发生什么了,我额头怎么这么疼?” 时觅有些嫌弃地甩了甩手指,“你差点要去和鬼做好兄弟了。” 杜子腾看到不远处的长脸青年,脸色一变,手脚并用地躲回杜夫人身后。 长脸青年见杜子腾躲了回去,眼中流露出愤恨之色,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叫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时觅觉得胸口处气血翻涌的厉害,心知不好,立刻清叱一声。 站在对面的恶鬼不是时觅的对手,被纯净霸道地灵力打的浑身散了架,脑袋都滚出去了老远。 “快走。”时觅一招得手不再耽误,立刻拽起杜子腾向院落外冲去。 长脸恶鬼脑袋都掉了还睁着眼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眼神中满是悲哀,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带向上弯起诡异的角度。 走不了的,一个都走不了,最后所有人都要留在书院里面。 犯了错都要付出代价,谁也逃不掉。 果然时觅他们走出去后才发现,无论是朝着哪个方向走,都会遇到化为恶鬼的书院学子。 “这些都是你熟悉的同窗?”时觅看了看连连点头的杜子腾,忍不住吐槽他,“你这个人缘,好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杜子腾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哪还有力气反驳时觅,只是心中有些苦涩。 恶鬼学子看到二人眼中都流露出狂热之色,一步步将他们逼回了槐树附近。 而此刻秦章正站在槐树的树冠上俯视着他们。 “我请你玩游戏,你竟然只想走,”秦章皱着眉头做出心痛状,“既然你不想玩游戏,那就留下来吧。” 随着秦章的话语声恶鬼学子们彻底失去了控制,生魂味道引得他们冲上来想要将眼前的食物撕碎! “先退再说。”时觅当机立断,两人逃入一间房舍中,时觅反手击退追上来的恶鬼学子立刻关上房门。 顺手还套了结界在门上。 外面的恶鬼不断撞击着门板,发出“咣咣”的撞门声。 好在结界上有灵力相护,恶鬼们撞了半天也无法破门而入,没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 只是平静并没有持续很久,突兀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沉重的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了屋内的每一个人心上。 “时觅,时觅是我,快开门,”紧接着传来的是江听晚慌乱的声音,“四周都是鬼,我好害怕,快开门让我进去!” 她是被恶鬼追着跑回来的?时觅心中顿时一沉。 “你快开门啊,”不等他细想,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大,似乎江听晚是用了全身力气在捶门,“我真的好害怕…。时觅…。你不是我的护卫吗?” “你为什么不开门?!” 听到这里时觅反而冷静下来,双指抵在门上诵道:“玄光指引,不分远近;开我法眼,看个分真!” 诵咒声落下门板化为了虚无,屋内可以直接看到门外的景象。 之间门前站着一个歪着脑袋的女鬼,舌头都垂在了离殇,口中还不停说着:“你开门啊,开门啊。” “开门啊,开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屋内…” 杜子腾看的一阵反胃,差点就要当场吐出来。 时觅也觉得实在有些辣眼睛,闭上双目双手连连结印,口中喝道:“破!” 门外恶鬼正低着头结果被一道金光正正击中天灵,登时就被强行超度化为一道青烟消散了。 时觅第一次有些后悔轻易地答应他们来帮忙。 如今自己被困在这里,倒是不知被掳走的江听晚可还安好? 被惦念的江听晚此时正在狂奔的道路上乐此不疲。 不过不是被鬼追的差点跑掉半条命,而是她正追着一群恶鬼到!处!跑! 恶鬼脚下飘的飞快,心中却是苦不堪言,方才它们看着这姑娘瘦瘦小小,秀美可餐,没想到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把腐尸打了个灰飞烟灭。 剩下的恶鬼见状想要一拥而上仗着鬼多势众,将其分而食之。 结果人家法力高强,在鬼群中杀了个七进七出,将一干恶鬼打的那叫一个喇叭花流鼻水。 被强行超度者不知凡几,太凶残了! 剩下的小鬼再也不敢硬碰硬,纷纷掉头就跑。 于是青松书院中就出现了非常戏剧性的一幕,前面一群恶鬼桀桀怪叫着疯狂逃命,后面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紧追不舍。 只见正在疯狂逃命地瘦恶鬼被只白嫩纤细的纤纤玉手扯住后颈,接着就是一顿噼里啪啦的八卦莲花掌抽了他个七荤八素。 随后屁股上又挨了一脚,瘦恶鬼直直飞了出去“嘭”的一声嵌在了门柱上。 江听晚缓步走了上去,活动活动手腕这才将它抠了下来。 第17章 瘦恶鬼欲哭无泪地看着江听晚,它已经被揍了三遍了,为什么总是它?! “大仙,求求您,您饶了我吧,我不敢了,”它揉着被揍到变形的鬼脸,“大门就在那里,您迈迈腿就可以走出去了。” “不行!你们刚才还说要吃了我,让我知道你们的厉害。”江听晚笑的格外和煦。 “所以你们现在要么就吃了我,那我就知道你们有多厉害了。” “要么就被我打到灰飞烟灭,你们就能知道我有多厉害。” 刚才一醒来就看到这群家伙的口水险些滴在自己脸上,太恶心了! 揍十几遍都不过分! “不不不不不,我们已经知道您的厉害了,”瘦恶鬼险些把自己的头摇掉,“你!是我们的神!” 大胆的都已经被强行超度骨头渣都没剩下,还有谁敢吃她啊,这可是比鬼还可怕的大魔王! 嘤! 江听晚有些无语地看着在自己面前血泪流了一脸的恶鬼,“别哭了。” “呜呜呜....”恶鬼恍若没听到一半继续啼哭。 “再哭我抽你了。”江听晚不耐烦地皱皱眉,下了最后通牒。 好鬼有泪不轻弹懂不懂! “嗝。”瘦恶鬼强忍住悲伤,抬头眼巴巴地看着江听晚。 江听晚看着一点美感也没有的瘦恶鬼嘴角抽了抽,揉了揉额头说道:“我问你,谁让你们抓我来这里的?” 听到这个问题,瘦恶鬼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他想了想决定做一只倒豆子的好竹筒。 于是壮起胆子凑到江听晚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 听完之后江听晚的神情也很是古怪,她上下打量着瘦恶鬼,确认似的问了一句,“你说的是真的?” 瘦恶鬼疯狂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半句虚言。 江听晚思忖了片刻,决定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时觅他们再论其他。 “你,”她隔空点了点泫然欲泣的瘦恶鬼,“带我去找和我一起来的几个人。” “嗝,好。” 再说回时觅这边,他看看已经站都站不起来的杜子腾,心中琢磨怎么才能带着他们逃出这座鬼气森森的书院。 这时门口再一次传来了“叩叩叩”的敲门声。 时觅与杜子腾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发白。 “时觅,是我,开门。”江听晚清脆的声音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还没等二人想好如何应对,就听到一“轰”的一声巨响。 那两扇看上去还算结实的门板已经被踹的飞了出去。 粉尘四下飞溅,两人躲闪不及吃了一嘴的灰。 真吃土。 第14章 秦章,对不起。 门外一道娇小的身影肩上踏着一地狼藉和阳光走了进来。 “小小时,我来找你们啦,你开门可太慢.....”江听晚欢快的声音在看清屋内情状时戛然而止,“....了。” 眼前的时觅可以用狼狈不堪来形容,身上往日纤尘不染的白衣已经沾满了灰尘,发丝纷乱,看模样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至于后面的杜子腾则更是惨不忍睹,他正一脸慌乱地四处乱看,只是那双手无处安放,也不知该捂胳膊还是遮住腰部。 江听晚看着他那手足无措的模样,很想好心的提醒一句,你要不还是先把脸遮上吧。 “你们....”江听晚走到时觅面前,歪着头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还挺有闲情逸致啊?”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时觅原本还有些怀疑这会不会又是秦章设下的幻象,但听到这句话立刻就知道眼前的少女是货真价实的江听晚。 他看到杜子腾脸上居然飘上了可疑的红晕,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将这半天的经历对江听晚解释了一遍。 “哦,原来是这样啊,”江听晚听了之后眼神中流露出明晃晃的失望,点点头敷衍道:“好吧。” 不是,你到底在失望什么啊?! “对了,”时觅按捺住想要吐槽的冲动,将已经跑出八百里之外的话题拉了回来,“你进来的时候看到门外那些已经变为恶鬼的学子了吗?” 江听晚却皱起眉头显得很是茫然,“没有,我在门外什么也没有看到。” 她摸了摸下巴,之前她在池塘边上超度了不少恶鬼,难道是因为她实在太厉害,时觅口中的恶鬼听到她过来都跑掉了? 嗯,倒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好了,不管怎么说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江听晚拍拍时觅的肩膀,“放心,我会保护你们哒。” 说完转身率先向门口走去,时觅和杜子腾二人紧随其后。 之前还围在门口虎视眈眈的恶 鬼学子们都没了踪影,甚至连秦章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他们,是都走了吗?”杜子腾心惊胆颤地看着周围,小声问道。 时觅摇了摇头,他方才已经见过了秦章对杜子腾的恨意深沉,并没有那么乐观认为对方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路上倒是还遇到零星几只恶鬼,也都很快被江听晚手起箫落强行送去地府,到也算得上是有惊无险。 很快三人就看到了青松书院的大门。 杜子腾经过大半天的又惊又吓,此刻看到出口明显神情一松,到也顾不得自己来书院的最初目的,眼下只想快点逃离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 当即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大门前,深深吸了口气后迫不及待地跨了出去。 可下一刻他脸上的欣喜之色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不知所措和惶恐。 在他眼前的依然是书院中特有的青青翠竹和成片的松柏,就连曲折蜿蜒的鹅卵小路都同自己刚才走过的一般无二。 时觅走到杜子腾身边,见他一脸灰败说道:“专门秦章为你设下的幻境,事到如今你还是不准备将心底的秘密说出来吗” “自己做的事总要面对,我们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你,你要想清楚。” 过了良久,杜子腾才眨了眨眼睛,找了棵树靠着慢慢坐了下去。 “呵呵呵....果然,人是不能犯错的,”他仰着脸惨笑出声,眼泪也随之掉了下来,“终究还是躲不过,瞒不住。” “行吧,我都告诉你们。” “我之前告诉你们的都是真的,姓宋的仗着自己家中有人在朝为官,在书院里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在秦章来之前,我就是那个被欺辱的人。” “秦章经历过的种种,我其实都经历过,我怕家里担心,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 听到这句话时觅有些诧异地挑起眉毛,他之前怀疑杜子腾也是欺负秦章的人其中之一,才会招惹怨恨,倒是从未想过他也曾受尽欺凌。 “后来秦章来了书院,他对每个同窗都温和有礼,所以我们很快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每次我被欺负他都会来帮我上药,有一次他和我说,若他有幸金榜题名入朝为官,一定要做个为民做主的好官,绝不会让姓宋的这些人欺压良民。” “这些话不知怎么的就传入了宋同窗那些人的耳中,加之秦章成绩优异得先生喜欢,他们更加容不下他。” “有一天下学的时候,宋同窗带了一群人拦住我,他们说只要我把秦章带到书院后巷,以后就不再找我麻烦。” 江听晚目光犀利地看着他,“所以你就背叛了你的友情。” 背叛啊,那可是比什么伤害都要让人刻骨铭心的。 “你说的没错,我背叛了他,我知道是我一念之差,才害死了他,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是我懦弱,我自私,才害死了他.....” 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害秦章,他也没想到秦章会因此而丧命...他真的不想的..... 自从秦章死后,他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过,只要闭上眼睛,眼前耳边都是秦章的面孔,秦章说过的话.... “嘻嘻嘻嘻,”这是空中又传来诡异的笑声,三人抬头一看,秦章不知何时站在树梢上将方才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杜子腾,你说的可真好呀,我都忍不住要哭了呢。” “秦章,你听我说....”杜子腾见到秦章眼神一亮,张口就想解释,“我是对不起你,....” “收起你这副嘴脸吧,看的让我恶心,”秦章一脸嫌弃地说着:“自从姓宋的缠上我之后,你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我了吧?” “当天他们把我带到池边,我看到你就躲在不远处的墙后,只要你当时去找找先生,我或许就不会死,但是你什么都没有做!” 一番话说的杜子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心中更是愧疚不已,只得一下一下的磕着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现在说抱歉是不是晚了点?”秦章看着杜子腾额头叩除了红印,不为所动地继续嘲讽,“你和姓宋的他们都一样,只有当自己性命攸关的时候才知道错的有多离谱。” 那些人也曾像狗一样跪在地上向他讨饶。 第18章 暗黑的花纹在秦章脸上如水波般蔓延显现,四面八方的鬼气都朝着他涌了过来,眼看他就要化为厉鬼。 这时一道灵力夹杂着劲风冲着他飞了过来,秦章微微偏头躲了过去,一缕长化作阴气消散在空中。 “你是谁?”秦章之前从未注意过这个女子,有些诧异她竟然能削掉自己的头发。 江听晚背着手朝前走了两步,一歪脑袋,脆生生地说道:“我是你爹。” 这四个字一出来时觅的眼睛都睁大了不止一圈,就连忙着磕头的杜子腾也停下了动作,直愣愣地看着她。 关键时刻这姑娘在说什么啊?!怎么还火上浇油啊! 看着江听晚张狂肆意的笑容,秦章似乎又看到了曾经欺负他的那些人,冷哼一声,“我看你是在找死!” 说完携着鬼气就向江听晚攻了过去。 一开始一人一鬼还打的有来有往,但是很快战局就发生了反转。 秦章根本不是江听晚的对手落在了下风,一道道咒令打在他身上。 秦章顿时有些慌乱,给他力量的“那个人”说过海溪城中不会有人是他的对手。 “....万鬼伏藏,破!”江听晚回身一掌打向秦章。 秦章此时已经力竭一动也动不了,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罢了,自己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都逃不掉被人杀死的结局。 还真是....失败啊。 但等了很久都没有任何感觉,但是人死了之后就不会有痛感了吗? 秦章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杜子腾双手大张的挡在自己身前,脚下的土地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杜子腾....”秦章怔怔地唤了一声。 杜子腾的身体软软倒了下来,秦章下意识地想去扶,却忘了阴阳两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穿过自己的手落在地上。 秦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似乎反应不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子腾,”他心中仿佛堵了一团棉花,“你为什么....” “你听我说,很抱歉那天,被吓傻了,没能救,救下你,”杜子腾大口大口地往外呕着鲜血,“对不起。” “以前我胆小,怕再被找麻烦,所以不敢再和你一起出游,一起念书,我违背了我们的约定。” “你死了之后我很怕你来找我,又想当面对你道歉,我很差劲吧对不对?” “不过我现在很开心,因为我终于保护了你一次,真……好啊。” 杜子腾说完最后几个字后勾起唇角笑了笑,眼睛便很快失去了神采。 秦章保持着双手架起的姿势站在杜子腾身前。 一声悲怆的呜咽从这个恶鬼咽喉间发了出来,他缓缓地蹲下了身体。 “你起来啊,谁让你救我了,”他尝试着碰触杜子腾的脸庞,“我还没原谅你呢,你以为你这样欠我的这就算换完了?” “你带帮手来书院不就是为了保命吗,怎么就死了呢?” “我没想真的让你死啊...你给我起来....起来啊!” 秦章蹲在杜子腾的尸体前哭的像个孩子,似乎是要把自己到海溪后受到的所有委屈一次性都哭出来。 “你为什么哭,既然那么恨他,”身后传来江听晚的声音,“他死了,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我从未真的恨过他,应该说有些不甘心吧,不甘心他就那样放弃了我,不甘心我死了他还活着,”秦章脸上的暗黑纹路渐渐淡了下去,恢复了清秀的面庞,“可也只是想好好吓一吓他,算是对他的惩罚,我从未想过要他死。” 那是他来到海溪唯一一个真心待他的朋友,因他家中贫寒,杜子腾总把家中带的饭食分他一半,买文房四宝的时候也会给他少带一份,甚至两人约好要一同上京赶考。 那时真的很好啊.....如果没有后来的事该多好。 “如果,我是说如果的话,你会希望他活过来吗?”江听晚又问道。 “…。会。”秦章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的鬼气正在渐渐淡去,我希望他可以活过来,但是终究还是奢望了吧。” 江听晚的声音顿了顿再次响起,“兴许不一定呢。” 第15章 好一出“小掌柜倒拔大槐…… 未,未必?秦章已经有些反应不过来,杜子腾已经没有了呼吸,难不成还能死而复生? 江听晚右手捏诀置于额前,口中低声诵轴,一时空气中恍若水波荡起层层涟漪,四周的景色变得朦朦胧胧看不清晰。 “破障。”伴着一声清喝,秦章发现自己依然站在槐树的树梢上,而刚才还躺在地上的杜子腾此刻也是揉着双眼缓缓转醒。 “我,我怎么还在这里,”杜子摸了摸自己全身上下,什么伤口都没有,“我不是已经死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看出来你是真的很想替他去死了,”江听晚竟然从杜子腾脸上看出了一两分失落,蹙起眉头耸了耸肩,“只是要让你失望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小小时设置的幻境。” 时觅在一旁点了点头,方才他趁着秦章情绪激动,趁其不备制造了幻境。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境。”秦章垂眸似悲似喜地看着杜子腾,喃喃重复了一遍。 方才杜子腾浑身是血倒下的一幕给了他太大的震撼,抬手摸了摸心房的位置,还有些隐隐作痛,他从来不知道人死了之后还能感觉到直达心底的痛楚。 秦章和杜子腾,一个站在树上,一个站在树下,两两相望,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心病还需心药医,”江听晚冲着时觅抬了抬眉毛,“干得漂亮。” 在池塘边上的时候瘦恶鬼和她说的是,秦章请他们吓杜子腾,但是不能伤他性命。 时觅设下的幻境解开了秦章耿耿于怀的心结,也让杜子腾弥补了此前因为懦弱没有救下好友的遗憾。 幻境中江听晚自称秦章他爹这是时觅唯一没想到的。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 过了良久秦章收回目光对着江听晚二人深深施了一礼,“多谢姑娘。” “免了免了,”江听晚最怕人拜她,吓得打了一半的呵欠都咽了回去,“说起来曾在书院中欺辱你的人都被你亲手惩处,如今心结已结,也该去地府了,可还有未尽之事还要交代?” 还有什么没说的抓紧时间快说吧,这一去可真的是相见无期,想说都没得说了。 秦章闻言又看了一眼杜子腾,神色一暗,摇摇头说道:“想说的在幻境中都说了,剩下的...保重吧。” 江听晚见状正要召唤出鬼门,却被时觅拦了下来。 “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请教,”时觅看着秦章问出了他最为在意的问题,“你的力量从何而来?” 一个丧命不久的新鬼却有那么浓厚的鬼气,显得很不正常。 秦章低头看了看自己乌青发黑的指甲,眼神中有些挣扎,但还是开口说道:“那天我被姓宋的扒掉衣服扔去乱葬岗.....” 他一五一十说出了自己在乱葬岗中的经历,包括那个说可以帮他报仇的诡异声音。 “.....我一气之下和‘它’签订了契约,但我回家之后就后悔了,”说到这里秦章的语气有些急切,“原是想着再去一趟解除契约的...” 只可惜还没等到他再去一趟乱葬岗,姓宋的那帮人就把他淹死在了书院的池塘中。 “等我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在你们见过的槐树里了,也是在那里我发现自己有了取之不竭的强大力量,”秦章一边说一边将三人带回了大槐树前,“我能感受到这里面还有其他亡魂,他们都很痛苦。” “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你帮帮他们。” 江听晚将手放在树干上,立刻感受到了无边无际的绝望和怨恨,难怪秦章会有那么重的怨气。 手下的槐树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开始微微颤抖,树梢上的叶子无风自动抖的哗啦啦直响。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江听晚一脸的嫌弃,随手在树干上一拍,火苗瞬间随着粗糙的纹理蔓延而上,原本郁郁葱葱的大树顷刻间变成了“火树”。 大槐树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粗壮的树根从地下生生拔了出来,扭动着就想跑路。 “现在想起来跑了,”江听晚竖起柳眉,随手掷出缚魂索套住大树,“晚了!” 还没有哪个作妖的鬼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溜掉的! “呀!”她大喝一声,双手用力抡圆了将大槐树从地上拽起来,挥成一个半圆头下脚上地砸在了另一边。 尘土飞扬中,除了时觅已经习以为常意外,剩下的一人一鬼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娇小的少女挥舞着苍天巨木。 好一出“小掌柜倒拔垂杨柳”。 秦章有些庆幸自己很识时务的服了软,否则可能现在被牵着乱砸的就是自己了。 待大槐树彻底不动之后江听晚才收回了缚魂索,“出来吧。” 一个,两个,三个……从槐树里面一溜烟钻出来数十个鬼影,其中就有江听晚遇到的瘦恶鬼,无一例外地都瑟瑟发抖地看着江听晚。 第19章 “想去地府吗?”江听晚问道。 众鬼连连点头,生怕自己点得慢惹怒了眼前这个祖宗。 江听晚对此很满意,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三支清香点燃。 古朴大气的鬼门随之出现,众鬼排好队一个一个的走了进去。 瘦恶鬼已经飘荡人间几十年,没想到自己还有如地府的一天,说不定还有重新为人的机会。 眼泪汪汪地冲着江听晚拜了好几拜才进了鬼门,看的江听晚眉头都快皱成死结。 所有的鬼都走了之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秦章身上,“该你了。” 她看着秦章,想到他生前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叹了口气说道:“到了地府,将事情说清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人世间的桩桩件件,到了地府都会清清楚楚地记录在册,不会徇私,也不会错判。 “多谢。”秦章似乎看出了江听晚的身份,目光中带了些了然。 再次道谢后就要进入鬼门,却听到身后杜子腾有些凄怆的声音,“秦章。” 秦章回过头看着杜子腾。 “你…..此去珍重。”杜子腾满腹话语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化为两个字。 秦章脸上露出了许久不见的微笑,“你也保重,记得我们的约定,做个好官。” “可以的话,去看看我娘。” 说完头也不回地踏入了鬼门,雕花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永别了,杜兄。 鬼门消失在空气中,江听晚看着已经快要把自己哭的晕死过去的杜子腾有些无奈。 要不你再制造一个有秦章的幻境,把他骗进去?江听晚冲时觅试了个眼色。 这不太好吧…..时觅有些犹豫。 这时青松书院门口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听动静像是冲天的火光吸引了衙门的人到来。 江听晚和时觅看着眼前一院子的狼藉,不约而同地转身向外走去。 哭的投入的杜子腾隔着泪眼看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 怎么了这是? 另一边段灼听人来报说青松书院的方向火光冲天,映红了海溪半边天,他不敢耽误,立刻带着人手赶了过来。 刚进入书院就看到江听晚和时觅同手同脚地出来了,正要同他们打招呼,“两位…..” “当官儿的你来啦,我们不耽误你,这就走,”江听晚笑嘻嘻地冲他挥挥手,一句话说的一个气口都没留,“不用送了再见。” “…..好。”段灼看着他们这么匆忙离开,心中有股不想的预感。 这股预感在他看到书院的狼藉后达到了顶峰。 百年的大槐树被烧了个光秃秃横在地上,房屋倒是没什么损害,就是地上的青石板不知为何被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大洞。 旁边还坐着一个因为书院被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书生。 杜子腾:你想多了。 “大人您看…..这…。”衙役小心翼翼地来到段灼身边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办。 段灼感觉有些头疼,转念又想起江听晚踩断人腿的干净利落,咬咬牙,“先重新修一下书院吧。” “费用,本官来出!” 再说江听晚和时觅出了书院后并没有回云水间,而是脚下 生风来到了秦章说的乱葬岗。 不过此时的乱葬岗已经没有了什么墓碑,只剩下了几个不知名的土包包。 “看来藏在暗中的那个人已经走了,”时觅看着这几个长满杂草的土包,“你也怀疑有人暗中收集冤魂?” “嗯,我在书院就已经发现了,那里的鬼气和在城北袭击我的同出一源,”江听晚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在我眼里底下还有人搞事情,这次算他跑得快。” “下次让我抓住他,看我不打得他飞灰湮灭,当他知道知道谁才是爹。” 说着江听晚就想跺脚,但是看了看那几个土包,想到里面还有鬼睡觉,不甘心地把脚放了下来,“走!” 说完也不等时觅,一路上气呼呼地回到了云水间,进门后和迎面的长奎打了个招呼就上楼去了。 长奎觉得江听晚有些反常,奇怪地看了看时觅,指着楼上,“掌柜的..怎么了?” 时觅有些无奈地对长奎摇摇头,“没事。” 这次虽然成功送秦章去了地府,但说起来江听晚还是被幕后黑手摆了一道,她这段时间可是有气生了。 楼上冲回房间的江听晚一头扎进柔软的床铺。 “下次我要把你手打断,腿打折……。”还没念叨完,巨大的困意就席卷而来,很快房间中就想起了平稳的呼吸声。 江听晚这一觉就睡了三天三夜,云水间里面鸢时和长奎都担心不已。 “掌柜的这是怎么了,还不醒呢?”长奎趴在桌子上喃喃自语,看着算账的时觅有些来气,“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时觅一手打着算盘,一手在账册上写写画画,“她这次出门太累了,多睡几天没关系的。” 他已经悄悄看过了,这次昏睡不醒是因为江听晚这次去书院消耗了太多灵力,如今她是凡人承受不起,需要靠昏睡来恢复。 长奎搭拉下脸正要说话,二楼却传出来鸢时惊喜的声音,“醒了醒了,掌柜的醒了!” 时觅和长奎对视一眼,扔下手中的活计连忙向二楼跑去。 一进屋就看到江听晚正坐在床上,见到时觅就扑了上来,“时觅,一群,一群鬼要吃我,吓死我了!” 长奎跟在后面就看到这一幕,顿时有些尴尬。 鸢时眼珠一转,不顾长奎反对拉着他就出了门。 “没事了没事了,”时觅抚着江听晚的肩膀,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开始胡说八道,“我带着杜家公子在槐树下给秦章道了歉,很快就解决了,之后就在书院找到了昏过去的你,你忘了吗,只要你装着看不到,就没有鬼能吃你。” “真的?”江听晚的哭声噎了噎,“已经解决了?不会有鬼吃我?” 她怎么这么不相信呢! “真的,不骗你。”时觅说的义正辞严,自己都快相信了。 “你可是我的护卫,以后可不能在关键时刻丢下我了,”江听晚又抽抽嗒嗒地说,“这次扣你一个月月钱。” 她受了这么大劲下,总得弥补点什么吧? “好,”时觅点点头,“睡了几天饿坏了吧,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帮你买何记的鹅掌鸭信和炸鱼鲊?” 江听晚比出两根指头,“要双份的。” “好。”时觅笑弯了眼。 江听晚此番收服众恶鬼消耗巨大,将养了小半个月才下了楼。 刚到楼下就看到杜子腾从外面走了进来。 “杜公子来啦,我们刚上了好酒,给你试试?”来了就是客人,江听晚笑嘻嘻地招呼着。 看到江听晚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胆怯,忙掩住神情笑着说道:“掌柜的,这次我是来辞行的。” “辞行?”江听晚吃惊地睁大眼睛问道。 第16章 莫不是我又打鬼了? “怎么忽然就要辞行了呢?”时觅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 “我将书院中发生的事都和我娘说了....我娘决定将铺子迁去江阳,都已经打听好了,那里有一家不错的书院,我过去也可以继续念书,”经此一事后杜子腾沉稳了许多,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二人吃了一惊,“而且青松书院也要封了。” “书院都要封了?这又是为什么?”江听晚有些费劲得蹙起眉头,杜子腾说的每个字她都能听懂,但是连起来她就觉得对方在说一种很高深的语言,什么都听不明白。 “你们都没听说吗?”杜子腾也有些惊讶已经传遍海溪的大事他们竟然都不知道。 听说什么?江听晚眼中满是疑惑地摇摇头,她倒是听鸢时说过两条街外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她准备过几天去吃吃看。 “我之前和你们说过,宋家是京城高门大户的旁支,十日前他们家家主一夕之间暴毙身亡,”杜子腾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据说他们家在京城也树敌颇多,如今家主身死,自然少不了人落井下石。” “很快皇上就龙颜大怒,下令抄了宋家,不知怎么的竟然查出了青松书院的事,朝中就派了人来封了书院,彻查哪些人拿过宋家的好处。” “也算是老天有眼,后来他们就查到了秦章的事,派人去之前种着槐树的地方挖,”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忍不住晃了晃脑袋,“这一挖可不要紧,不仅找到了秦章,还有那个失踪多日的宋同窗,我听说他身上被戳的都是窟窿,呸,活该。” 江听晚看着说的眉飞色舞地杜子腾,深觉此人实在是传播八卦的一把好手,不免有些可惜他就要随家搬走了。 时觅饮了一口清茶,枉死之人在阴曹地府告上一状,该算的账自然要算清楚的。 何况自身本就不怎么干净。 “我到了江阳后一定会好好念书,考取功名,”杜子腾眼神坚定的看着江听晚和时觅,“做一个好人,做一个清官。” 第20章 就像他曾经和秦章约定好的一样,绝不会再让任何良善百姓受到恶人欺凌。 杜子腾,要做一个清官,他似乎又听到了秦章附在自己耳畔轻轻说道。 “会的,你一定会成为得偿所愿。”时觅抬手拍了拍杜子腾的肩膀。 “嘿嘿,谢你吉言了,对了对了,一直说话差点忘了正事,”杜子腾将手中一直提着的篓子放在桌子上,又拿出来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这是之前说好的五百两银子,原是要给银票的,我娘说再去票号兑换不合算,所以就让我带了现银来。” 江听晚见到荷包两眼顿时一亮,美滋滋地接过来在手中点了点,嗯,足量的! “那这是什么?”她又探头看着精美的食盒好奇的问道。 “这个啊,是前几天商户送来的礼,”杜子腾揭开篓子,里面装着几只大螃蟹,“前几日来江掌柜不是还卧病在床吗,我娘就让我带了螃蟹过来,不过她也说了,这玩意儿可不能多吃。” 江听晚听他这么说有些羞赧,其实自己的身体早就好了,不过是躲懒才多休息了几日。 “好好,多谢夫人费心。”她直勾勾地盯着伸胳膊蹬腿的大螃蟹,连连点头应道。 事情交代清楚后杜子腾站起身对着江听晚一抱拳,“大师客气了,应该是我大师才对。” “此间事了,我就不多留了,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再见,一路顺风哦,”江听晚眯起眼睛隔空点了点他,“记得做个好人哦。” 她一眯眼杜子腾就想起了这个女子曾经在书院中徒手抡大槐树的场景,顿时打了个激灵,笑容也僵硬了几分,连忙转身对着她挥了挥手,撩袍离开了云水间。 “他跑什么?”江听晚觉得杜子腾有几分落荒逃跑的架势,满心疑惑地转头看了看时觅,“难不成我又打鬼了?” 不对啊,时觅不是说他们道了歉事情就解决了吗?想到这里她的眼神渐渐转为怀疑。 时觅眼看情况有些不对,连忙岔开话题,“这时节螃蟹可不好得,你打算怎么吃掉它?” 一提到吃螃蟹江听晚立马转移了注意力。 “鸢时,长奎,”她冲着店内招呼道:“快来快来,今天晚上吃顿好的啦!” 鸢时和长奎听到声音后也连忙走了过来,看着篓子里的螃蟹都赞道:“好新鲜的螃蟹,晚上拿去后厨蒸了,再 配上店里上好的黄酒,味道不会差。” “去去去,这么大的螃蟹单是清蒸未免有些可惜了,”说到吃还是要看江听晚,她挥了挥手说道:“要我说你们去集市买些鸡爪,豆腐,回来让后厨将螃蟹去壳炖在一起,配上香喷喷的米饭,想想就好吃。” “蟹黄单拎出来配上姜醋也很不错,眼下日头尚早,你们现在就去,快去快回。” 鸢时和长奎应了一声,略微收拾了一下,从柜上支了银钱就往集市赶去。 两人走后江听晚将荷包放在自己专门存钱的小银柜里面,看着之前放在里面的散碎银子和夜明珠,加上这五百两,她在心里盘算着,看来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给城隍爷爷塑金身啦。 简直越想越开心。 “上酒!”店里的客人招呼了一声。 时觅看着乐不可支地江听晚,好笑又无奈地拎起酒壶,“来了。” 从云水间到海溪市集算是不近不远,鸢时和长奎两人两人脚程快,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辰也就到了。 “长奎,有段时间没见啦,”卖鸡鸭的商户正好是长奎的熟识,“今天想买点什么啊?” 长奎哈哈一笑,朗声应道:“是啊,最近太忙了,今儿不是掌柜的做东嘛,这才来买些鸡爪吃食,来两斤。” “好嘞,两斤新鲜鸡爪,”商户手脚麻利地包好鸡爪递过去,“前几日听说你们掌柜的身上不大舒服,现在可好了?” “可不是大好了,改日来店里喝酒啊,”长奎付了银钱后又招呼了几句,“我就先走了!” 不远处鸢时也提着白嫩水滑的豆腐走了过来,“都买好了?” “嗯,都好了,”长奎看了看周围叫卖的小贩,拍了拍腰上的荷包说道:“你要不要看看还想买什么,我请你,有钱的。” “我可没什么想买的,便是有,我自己有月钱,何苦花你的,”鸢时娇俏地一扭身朝着市集外面走去,“掌柜的可说了让买了吃食快些回去,若是耽误了时辰,你可.....” 没等她说完长奎就紧迈两步跟了上去,“来了来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倒招出来你这些话。” 两人一行说一行走,走到一个转角处没留神与突然转出来的两个人撞了个满怀,“哎呦!” 长奎眼疾手快扶住了鸢时,对面的人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其中的妇人直接就被撞倒在了地上。 一个瘦高的汉子正手忙脚乱地要将摔倒的妇人扶起来,旁边还掉了一个竹篮子里面的东西也都散了出来。 “对不住对不住,”鸢时和长奎也忙过去搭了把手,“我们只顾着说话也没注意看,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有,都是我们只顾着走路,才冲撞了你们,”妇人起身后看了看只有胳膊蹭破了些皮,注意到鸢时手上荷叶包好的豆腐,“我没事,倒是你们的豆腐怕是摔碎了。” 鸢时这才看到自己提着的豆腐已经开始淌水,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已经变成了豆腐渣。 “不打紧的,左右离得也不远,我们再去买一块也就是了,”鸢时摇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又想去拉妇人,“倒是你,真的没事吗?要不我带你去医馆看看?” 那妇人却是有些慌张地避开了两步,仿佛鸢时是什么洪水猛兽。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家娘子怕生,想来是没什么大碍,就不麻烦了。”瘦高汉子看鸢时的手僵了僵,连忙出言解围。 “嗯,我我真的没事,我和夫君赶去上香,这就告辞了。”妇人对着鸢时和长奎匆匆行了个礼,扯了扯汉子的衣角,两人就匆匆离开了。 “好奇怪的人。”鸢时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有些不解。 “人家可能真的有急事呢,行了,你也别操那个闲心了,”长奎指着摔破的荷叶包说道:“还是快去重新买一块豆腐吧,不然回去可要晚了。” “哎呀,快走快走,我刚可看到那卖豆腐的大婶快收摊了,”鸢时惊叫一声,两人返身又向着集市赶了回去,“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两人都没有看到鸢时的腰上隐隐约约缠绕着一丝黑气,很快就不见了。 而那对夫妇离开市集后一路出了城,来到了一处有些偏僻的寺庙门前,虽然偏僻,但是还是可以看到不少人挽着篮子进进出出。 道观的门匾上写着三个大字,铁塔寺。 “娘子,到了。”瘦高汉子替妇人掩了掩衣襟,低声说道。 妇人轻轻咳嗽了两声,点点头踏入了观中。 跟着其他人上了香之后,两人来到了供奉着神像的大殿之内。 妇人和汉子一起跪在蒲团上,虔诚地磕了三个头,之后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祈愿。 希望我的病可以早日康复,与夫君长厢厮守。 “嘻嘻。”这时她隐隐约约听到一阵诡异的笑声。 什么声音?妇人一惊,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着周围。 此刻殿内香客都离她很远,身边只有虔诚祈愿的夫君一人,并无他人。 妇人有些害怕,但转念一想,金刚怒目,降服四魔;菩萨低眉,慈悲六道。 这里可是寺庙,漫天神佛在上,哪里容得下妖魔鬼怪在这里放肆,妇人在心中想道。 一定是自己多心了,她呼出口气,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祈愿。 “嘻嘻。”诡异的笑声又传了过来,这次是从上方传来的。 妇人这次壮着胆子悄悄睁眼往上一瞧。 下一刻就好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看着上面,一动不动了。 汉子祈愿后睁开眼睛,发现妇人抬着头看着上面。 “嘿,你怎么了?”汉子顺着她的目光也往上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喂?” 妇人这才眼皮微微一动,有些僵硬地扭过头看着他,“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盯着神灵发呆,这可是大不敬,”汉子一手提起竹篮,一手扶着妇人,“现在菩萨也拜了,我们还得早些回去,你还要吃药呢。” “好。”夫人短促地答应道,就着汉子的手缓缓站起身。 只是那动作怎么看怎么有些僵硬。 汉子也觉得自己媳妇似乎比刚才有哪里不太对劲。 或许是累了吧,他这么想着扶着妇人的手又紧了紧,两人慢慢走出了大殿。 上方的菩萨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口,唇角微微一动,似乎向上翘了一些。 第17章 你敢冒充我舅舅?!…… 天色渐暗,坐在门口望穿秋水的江听晚脚下已经用瓜子壳堆出了一座小山,终于在她吞下第两百二十三颗瓜子仁的时候听到了鸢时欢快的声音,“掌柜的,我们回来啦。” 第21章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那螃蟹我都让他们刷了好几遍,”江听晚拍拍手跳了起来,快步迎了上去,“壳都生生蹭掉了一层。” 她刚才还在琢磨这两个人再不回来,她就让后厨做成醉蟹自己吃,腿都不给他们剩两条。 “嗐,可不要提了,我们原是能早些回来的,谁知道刚出市集就和人撞在一起了,”说起来长奎就觉得倒霉极了,“豆腐被撞了个稀巴烂,只好又折回去重新买,好在回去的及时,这都是最后仅剩的一块呢。” 江听晚接过鸡爪和豆腐欢欢喜喜地向后处走去,她可是有些等不及了。 鸢时正要跟上却被时觅拦了下来。 “怎,怎么了,”这段时间以来鸢时也知道时觅有些不同常人的能耐,现在见他这么看着自己心中未免有些发憷,“是有什么不对吗?” 难道回来的路上碰上了什么看不到的脏东西?想到这些鸢时的眼眶开始有些微微泛红。 “没事,”时觅见鸢时已经吓得快要哭出来了,微微一笑侧身让开,“进去吧。” 鸢时似是还没回过神来,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就迈进了云水间大门。 刚才这个人的眼神太可怕了! 路过时觅身侧的时候他的手似是不经意的从鸢时腰后划过,手中多了一缕黑色的雾气,从形状的变换来看似乎在不停挣扎,若是仔细听的话那东西还能发出“吱吱”的叫声。 时觅将手背在身后,两根指头轻轻一捻,雾气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听晚生平有两大喜好,一是赚钱,二是好吃,是以云水间的厨子也是她当初咬着牙花重金从别家酒楼挖来的,手艺放在整个海溪城也称得上是一绝。 不多时水产特有的香味混合着其他食材的味道充盈了整个云水间。 “吃饭吃饭啦!”江听晚亲自端着做好的螃蟹走了出来,身后的鸢时手上拿着蟹黄 和姜醋。 又指挥长奎将自己珍藏了好几年的佳酿搬了出来,美其名曰好蟹当然要用好酒来配才最完美。 “这酒我们掌柜的可是埋在树下有时日了,往日都不许我们闻味儿的,今天也算是你有口福了。”长奎拍开酒翁上的封泥笑呵呵地说道。 倒出来果然是酒香四溢,闻着就已经有一两分醉人。 “干杯!”江听晚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之后就急不可耐的夹起一块鲜美的蟹肉塞入了口中。 蟹肉独有的清香伴着微辣的酱汁在口中爆开,刺激着每一个味蕾,使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对美食的享受当中。 还有金灿灿的蟹黄佐以姜醋,再喝上一口上好的黄酒。 “如此日子,夫复何求啊。”江听晚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由衷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前段时间因为江听晚昏迷不醒,大家的心中都蒙着一层阴霾,如今见她康复如初自然心情都很不错,桌上自然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长奎一时来了兴致还跑到后院引吭高歌了一曲,一嗓子,“嗷!!!” 当场就惊起飞鸟无数,随之而来的隔壁邻居臭鸡蛋和烂叶子,“大晚上的嚎什么?神经病!” 鸢时好心地从他头上捧下只刚孵出来的小鸡崽。 “好了好了,”江听晚看着长奎一头鸡毛菜叶的狼狈样,不禁失笑,挥挥手说道:“时辰也不早了,都早点歇着吧,明天还有一堆事呢。 鸢时和长奎此时酒也醒了几分,忙应声前去收拾这一地的狼藉。 时觅送江听晚回房后也觉得有些疲惫,正要休息却发现窗棂上停着一只小小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翅膀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 他心中一动,来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扇,萤火虫煽动翅膀,快速地向外飞去。 时觅侧耳认真听了听,隔壁传来的平稳绵密的呼吸声,他这才心中一定,轻手轻脚地跃出窗外。 跟随者萤火虫飞飞停停地指引,来到了云水间的后巷中。 阴影处已经站了个身穿黑色长袍的青年,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 “时觅,有段时间不见了,”青年冲着时觅勾唇一笑,笑容中带着三分凉薄和四分漫不经心,“最近怎么样?” “怎么样你不也都看到了吗,”时觅似乎与来人很是相熟,朝着院中瞟了一眼,“出什么事了,竟然劳动大名鼎鼎的黑无常出现在这里。” “我哪里是想来,不过是……”正说着黑无常脸色一变,神情古怪地越过时觅看向他身后。 “什么东西…。?”时觅见他神色不对,一头雾水地转过头,顿时也是神情一僵,“你怎么在这里?” 江听晚正瞪着一双丹凤眼看着他们俩。 “我正睡觉听到有动静,就看到你偷偷摸摸往外跑,我就跟来啦。”江听晚说着还得意地一笑,意思是你看我厉害吧? “你是怎么下来的?”时觅自己是跳窗户出来的,照常理来说江听晚即便听到动静也跟不上他。 “梯子啊。”江听晚抬手指了指窗下,果然放着一架竹梯。 黑无常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江听晚,见她神色迷离,凑到时觅耳边轻声问道:“这就是她的转世吧,怎么看着脑子有些不太好的样子?” 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哪的话,”时觅仔细观察着江听晚,同样小声说道:“我看她这是…。喝多了。” “要是让她听到你这么说,估计要抽你了。” 黑无常听到这句话习惯性地缩了缩肩膀。 “你们两个什么嘀咕呢?”江听晚有些不高兴了,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黑无常,“你是谁?” 怎么看着有些面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我啊,我是时觅的朋友,我叫,”黑无常说到这里卡了壳,想了想才继续说道:“我叫范咎咎。” 他本名范无咎,省去中间一个字既能隐瞒身份,又显得有些可爱。 黑无常认为自己真的很机智。 “范咎咎,范咎咎……”江听晚嘀咕了两年之后勃然大怒,“混帐东西,敢自称我舅舅。” “啪。”甩手就给了黑无常一个大耳光。 黑无常没防备被打的转了个圈,一脸委屈地看着江听晚。 不是说喝醉了吗? “姑奶奶是你祖宗!”江听晚说着又要冲上来,被时觅急忙拦住了。 黑无常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问题出在哪。 那边江听晚挣扎着要上来对他进行一番拳打脚踢。 “他,他就是个傻子,我们不和他一般见识。”时觅边说边对着黑无常使眼色,当他先走为妙。 “我还有事,下次再来拜访,两位再见了。”黑无常对时觅抱了抱拳,脚底抹油跑的不见了人影。 谢谢了兄弟,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这道理放在阴曹地府也是皆准的。 黑无常离开后江听晚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算他跑得快!” “我想去那里看月亮。”江听晚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指着云水间的房顶,她这会儿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好。”时觅欣然同意,一手揽住江听晚的腰,轻轻一跃就上了屋顶。 今夜万里无云,一轮莹白如玉的圆月正正挂在夜空中央。 “月亮可真好看呀,”江听晚捧着脸对着月亮傻笑,一时来了兴致,“我想吟诗,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时觅看了看周围已经熄了烛火的人家,“不过要小声一点。” 他可不想再看到满地臭鸡蛋烂菜叶的惨状了。 “哦,小声一点。”江听晚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认真地点了点头。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很好,声音不大不小,左右邻居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啊!” 江听晚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一脚没踩稳,摔在屋顶上就要往下滚。 时觅登时一惊,紧随其后跃下屋顶,半空中抱住江听晚,两个人转着圈落在了地上。 俊男美女,踩碎一地月光,四目相望,到也有几分缠绵悱恻的韵味。 江听晚看着时觅俊美的容颜,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不对不对,”忽然她皱起眉头嘟囔了几句,“话本子上都说了,男女主角抱着转圈是一定要吻在一起的,重来!” 说完抱住时觅的头,撅起自己的嘴,义无反顾地印在了时觅柔软微凉的双唇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听到动静赶来的长奎和鸢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掌柜…..”长奎觉得眼睛收到冲击,下意识的就要喊出来。 鸢时一个箭步跳起来死死捂住长奎的嘴巴,丝毫不顾他快要被闷的背过气去。 时觅一双桃花眼微微睁大,有些吃惊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听晚。 他此刻什么也听不到,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口中凛冽浓郁的酒香,以及空气中少女原有的馨香,两种香味奇妙的融合在一起。 第22章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第18章 她负责赚钱养家,他负责…… 仿佛过了千百年,江听晚才依依不舍地挪开了自己的嘴,还很满足的打了个嗝。 迎面而来满是酒香。 “这才对嘛,放心吧,我,我会对你负责的。”她还意犹未尽地砸吧了一下嘴巴,发现居然旁边还戳了两个看戏的,哼了一声,“看什么看?!” 正在挣扎的长奎立马翻起白眼伸着手在周边摸索,“我是不是喝多了,怎么什么也看不到了,这是哪啊.....” 踉踉跄跄就冲着自己房内走去,临进门的时候不看路被门槛绊倒直挺挺摔进去,就听见屋内叮呤咣啷一阵乱响。 “我,去看看。”鸢时对着江听晚讪讪一笑,连忙也窜进了长奎的屋子。 也不知道是酒劲上头还是吻的时间太久,江听晚感到一阵眩晕,闭上眼就要往地上扎。 时觅无比熟练地将她拦腰抱起,暗自叹了口气,这酒品还是一如既往地差劲。 随后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刚将人安置在床上,这位祖宗又缓缓转醒了。 “小小时,你可真好看。”她醉眼朦胧地看着时觅棱角 分明的侧脸,莹白如玉的肌肤,还有那纤长浓密的睫毛,切身领悟到为什么人间君王热衷于灯下看美人的缘由。 “若是有一天菩萨真的成佛了,我就把你偷回家,藏起来,嘿嘿。”光想想就是很开心,心满意足地嘟囔了几句后又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时觅闻言啼笑皆非地替她盖好被子,临出门前又回头向床上看了一眼,心中决定以后一定要让这个家伙离酒远一点! 江听晚对于时觅的腹诽丝毫没有察觉,转身将脸陷入被褥后一口气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阳光照在脸上她才眨了眨眼醒过来,率先感觉到的就是宿醉未醒的头痛让她感觉整个脑壳都要裂开了。 “这酒劲会不会太大了些....”江听晚坐起来兀自有些发蒙地喃喃自语。 我是怎么回屋的来着?她只记得长奎被人扔了一头的烂菜叶,剩下的事都有些忘记了,抬手用力揉了揉额角。 这一揉可不打紧,还真的让她想起一些碎片,比如说时觅带着她上屋顶看月亮,之后她一口啃到人家嘴上的场景。 “不是....吧?”江听晚呆愣片刻,由衷地发出一声哀嚎躺回了床上,“我那早逝的亲娘唉.....” 虽说每天对着时觅那张俊美的脸蛋要说一点都不动心那是假的,但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霸王硬上弓强吻人家啊! 这下可如何是好,江听晚已经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恨不得回到昨晚邦邦两拳打晕当时的自己。 还有长奎和鸢时这两个家伙是怎么回事?明知道她酒品不好,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对,她对时觅下嘴也不加以阻拦?! “哎.....”江听晚垂头丧气地不知发出第几声叹气,“难怪人家说饮酒误事啊....” 听着下面人声鼎沸,照理来说她现在应该下去张罗生意了,但是一想到时觅现在就在楼下,她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算了,不管了,什么事都比不上赚钱要紧,”又呆坐了一会儿江听晚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就算他真的要我负责,那我负责也就是了,不怕的!” 左右时觅生的好看自己也不算吃亏,大不了,大不了她负责赚钱养家,他负责貌美如花就好了。 想清楚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鼓足勇气一把拽开房门,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就下了楼。 此时云水间已经开门营业多时,时觅正像往常一样站在柜上记账。 一缕明媚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打在他身上,更衬得他皮肤晶莹如玉,整个人似乎都在微微发光。 “掌柜的,早。”听到楼上的动静,时觅抬起头冲着江听晚微微一笑。 瞬间江听晚在房中鼓足的勇气在这一笑之下就跑了个干干净净,一点都没有剩下。 “.......早。”江听晚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 她转着眼珠巡视了一圈,见长奎和鸢时都在忙着手中的活计,于是趁他们不备靠近了柜台。 实际上从江听晚一出现就立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长奎和鸢时已经竖起了耳朵。 “咳....昨晚..”江听晚清了清嗓子,放低音量正要说是个误会,结果却被时觅打断了。 “昨夜不过误会一场,”时觅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翻开账册下一页,“掌柜的不必放在心上,我都知道的。” “嘎?”江听晚一听瞬间石化,这是什么情况,这个人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呢?! 说书先生明明不是这么说的!骗人! “掌柜的?”时觅见她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垂眸想到什么似的又追问了一句,“莫非....” “没,没有莫非,哈哈哈,哪有什么莫非。”江听晚干笑了几声,不敢再看时觅的表情,扭头走到门口准备招揽客人。 也对,时觅这次出来是为了寻找自己的道侣的,又怎么会要她负什么责呢?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认真记账的时觅,正巧对方也抬起头触到她的目光,弯起眼睛微微一笑。 江听晚被这一笑搅得有些意乱神迷,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点! 接下来的几天江听晚看到时觅都有些不自在,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已经连着做了好几天强吻美少年的梦! 实在是太尴尬了! 终于这一日趁着店中人少,她默默地扛着铁锹去后院挖了一个又大又深的洞,将刚喝了一次的佳酿又卖了回去,填上土还在上面踩了几脚。 收拾好后回到店里正准备喝口水,就看到一个身着麻布衣的瘦高汉子摇摇晃晃走到云水间门前。 汉子抬头看了看门匾,正欲进门想是脚下没踩稳,身形一晃就摔在了地上,挣扎两下没爬起来也就不动了。 什么情况,这是人在云水间门口摔死了?江听晚心里有些没底,示意长奎上去看看。 长奎伸手在汉子鼻子前拭了拭,未然微弱,但还是有鼻息的。 “掌柜的,人还活着。”他抬头看向江听晚。 鸢时歪着头看着昏迷不醒的汉子,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想了半天忽然一拍手,“啊,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他啊!” “你....认识他?”江听晚好奇地看着鸢时。 “不是啦,”鸢时连忙摆摆手,接着扯了扯长奎的衣袖,“你忘了?咱们之前去市集的时候撞到的那对夫妇?” 长奎听他这么说低头仔细看了几眼,透过那满脸的络腮胡中还真的看出几分眼熟,“别说,还真的是他。” “不过几日不见他怎么变得这么狼狈,”说着鸢时走到门口向外张望,“那日我看他们夫妻感情不错,怎么今天只见他一人,她家娘子呢?” “去去去,先把他扶去后面柴房,晕倒在这里成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开的是黑店呢,”江听晚有些嫌弃地挥挥手,见那汉子脸色苍白又带着点乌青,终究有些不忍,又对鸢时吩咐道:“去草芝堂请个大夫来给他看看。” 鸢时哎了一声,扭身出门就去请大夫了。 那汉子身量很高,长奎一个人扶着有些艰难,时觅连忙上去搭了把手。 他不露声色地探出一股灵力在汉子身上游走了一圈,方才这个人甫一出现在云水间门口他就察觉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阴气。 和前几日在鸢时身上捉下来的一模一样。 很快大夫就被带了回来,翻看汉子的眼皮看了看后说是惊吓过度外加劳累所致的晕厥。 又是施针又是开方子的折腾了好大一阵工夫,江听晚看着这个阵仗只觉得自己的心和荷包都在滴血。 一直到晚上那个汉子才睁开了眼睛,守着他的长奎见他醒过来,连忙走到门前招呼,“掌柜的,这个人他醒来啦!” 谁知那汉子一醒来就张皇失措地乱喊乱叫,“鬼,有鬼,有鬼要害我!” 这个动静吓得刚踏进屋内的江听晚一个箭步跳到了时觅身后,过了一会儿才伸出半个脑袋紧张兮兮地看着四周。 救命,她这个云水间进鬼了? “抓住他!”时觅见汉子有愈发癫狂的倾兆,眉头一皱厉声喝令长奎控制住他,随后一指点在了他眉心正中。 汉子登时就被点得浑身脱力向后一仰,再睁眼的时候神色清明了不少。 “你们,你们是谁?”他看着这群陌生人有些胆怯地往后缩了缩。 “这位大哥,你还记得我吗?”鸢时朝他挥了挥手,“我们前几天在市集上见过的。” “是,是,我们见过的,”汉子看着鸢时也有些眼熟,逐渐也想了起来,“你怎么在这,这又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云水间呀,还是你自己来的呢,”江听完观察了汉子半天,见他不像是做伪,这才出言说道。 第23章 “云水间,这里就是云水间。”汉子有些神经兮兮地低语了几句,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膝盖一弯就跪在了地上,“你就是掌柜的吧,求你救救我!” 说完重重地对着鸢时就磕了个头。 鸢时:……。 江听晚:??? 好好地云水间忽然换掌柜了怎么没人通知她? “这,这位大哥,不是我不帮你,主要是吧,”鸢时已经感受到从旁边传来的灼灼目光,不用想也知道掌柜的现在不高兴了,讪讪强笑着说道:“这才是我们掌柜的。” 说着把江听晚从时觅身后拽了出来。 汉子也是微微一愣,不过他倒也不 觉得尴尬,干脆利落地又是一个响头,“掌柜的,求你救救我吧!” 磕头的声音之脆,江听晚都想问他一句,疼吗? 不过汉子的下一句话就让她汗毛直竖。 “我家娘子,她不是人,她是个鬼!” 第19章 人与鬼成亲?听着多新…… 人与鬼成亲?听着多新鲜呐! 汉子见屋内几人都是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这才琢磨过味儿来感觉自己表达得有些问题,让人误会了,连忙又解释道:“不是,我,我的意思是说,我家娘子被鬼附身了!” 嗨,原来是说错了,就说嘛,鬼怎么能和人成亲呢?江听晚松了口气,正准备从时觅身后出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刚跨出来的脚迅速又缩了回去。 人被鬼附身还是很可怕的好吗?! “不要着急,你慢慢说。”时觅温言安慰道,还让鸢时倒了碗热水给他。 汉子似乎已经有段时间水米没打牙了,有些急切地夺过水碗喝了个干干净净,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缓了好几口气让情绪平复下来,这才向众人说起自己的经历。 汉子名叫张焕,家住城外小张村,做的是木匠营生,家中还有一个娘子和年逾六旬的老娘。 张焕和娘子也算是从小青梅竹马一处长大,成亲后虽说生活清贫,但两人感情不错琴瑟和鸣,小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娘子身体一直不太好不宜生养,成亲几年也没有为张家诞下一儿半女,他和老娘倒是觉得子女都是缘分,有没有但凭天意。 但时间一长孩子还是成了娘子的心结,于是时常会去城外的铁塔寺烧香拜佛,希望自己的身体尽快好起来。 前些时日他刚好得了半日闲,便自告奋勇陪着娘子一起去了寺庙,回家的时候他就觉得娘子有些奇怪。 “素日里她虽说话也不算多,但小夫妻间多多少少也还是有些话说的,”张焕说到这里的时候身上微微一抖,然后继续往下讲,“但那日我和她说十句八句,她最多也就只说一两个字。” 当时他以为娘子是走了很多路有些累了,于是就没有放在心上,到家后吃过晚饭,他又亲自服侍娘子喝了药。 很快娘子神情恹恹地说累了,张焕看天色确实已经不早,于是小夫妻二人匆匆洗漱一番,吹灯歇下。 到了半夜的时候张焕半睡半醒间觉得睡在身边的娘子摸索着爬了起来开门出去了,他当时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实在是太困了眼皮睁不开,好在没多久娘子就从外面返回了屋内。 只是半天不上床,围着床窸窸窣窣地走来走去,口中还不停地嘀咕着些什么。 最后还是张焕忍不住了强打着精神才把人拉上了床,说别闹了,快睡吧,明天还有不少活计等着做呢。 他娘子没有反抗,老老实实躺在他臂弯里,还小小地嗯了一声。 “这听起来倒是不像有什么问题啊。”江听晚听了半天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忍不出接口说道。 兴许人就是累了一天不想说话了呢? “哎,若只是不说话倒也没什么,”张焕一张脸已经愁的快要下雨了,唉声叹气道:“可问题在于我那娘子是从来不会半夜起夜的!” 当时他也并没有察觉出来有哪里不对,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从庙里回来以后娘子就已经哪里都不对了。 第二日他推开房门就被院中的惨状吓了好一跳,院中横七竖八地躺着牲畜的尸体,家中养的鸡鸭,耕田的牛,看门的狗死了一地,院中的土地都被血水浸透了。 所有牲畜的脖子上都有獠牙咬出来的血窟窿,所以他也就联想到是山上的野狼,黄鼠狼之类的野兽造成的,于是随便找了几个邻居帮忙将家禽牲畜的尸体埋了自认倒霉。 没想到事情到这里也仅仅是一个开始,又过了没两天,他老娘中风了。 啧,听起来是有一点点惨,江听晚在心中默默同情了张焕一下,太惨了。 张焕也觉得自己短短几天遭了这么多大难,实在是有些倒霉,但他还是没有怀疑到这一切和自家娘子有什么关系,只是觉得会不会冲撞了哪路神仙,还想着要不要再找一天去铁塔寺拜拜。 “那你后来是怎么把这一切和你家娘子联系到一起了呢?”江听晚听得有些害怕,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要说还真的是天不佑恶人,昨天夜里我那娘子又起来了,出去一圈回屋后又绕着床直转悠,我本想起来拉她躺下,”张焕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了下去,眼睛睁到最大,声音发哑,“无意中,我看到,我看到她的眼睛幽幽地发的是绿光!” “人的眼睛怎么会发绿光呢?!她一定是鬼,一定是被鬼附身了!” 说着说着张焕的神情再一次开始癫狂,时觅眉头微皱,又在他额头点了一点,迫使他冷静下来。 “小兄弟,不不不,小道长,”张焕冷静下来后又跪在时觅身前,拽着他的袍脚哀求,“我听人说了,说云水间有高人,求你救救我们一家,救救我娘子,求求你了!” 说完又要磕头,江听晚忙让长奎将人拦了下来。 知道的这是磕头求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要以死相谏呢,这种诚意有点让人受不起。 “要不你就帮帮他吧,”江听晚攀到时觅肩头冲着他耳朵眼儿说道:“万一他那个吓人的娘子找来云水间那不是吓,吓死人啦?” 时觅感受到耳旁传来的温热呼吸,心中忍不住动了动,只得叹了口气将张焕了拉起来。 “不是我不帮你,”他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张焕说道:“只是单凭这一点我还不能确定尊夫人一定是被鬼附体了,恐怕只有见了尊夫人之后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是不知是否方便让我过府一见?” “去我家里啊,这个,”时觅的话倒是让张焕有些犯了难,“实不相瞒,因为之前我娘子喜静,不爱见人,所以我从不带外人回家,这,这冷不丁地带了你们回去,万一引起她的怀疑可怎么好?” 若那个鬼在因此伤了他老娘那岂不是更加雪上加霜,他不敢冒这个险。 “这倒是无妨,若是不方便的话,”时觅觉得这个问题不难解决,“你可以将人带来云水....间。” 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到腰间一疼,回头一看江听晚脸上笑嘻嘻,眼中都是威胁地瞪着自己,双指间还掐着他腰上的软肉。 让他把人带来云水间?亏你想得出,吓着我了可怎么办! 时觅读懂了江听晚眉眼间的意思,低下头对她轻声说道:“放心,有我在。” 江听晚看着时觅那张脸猛地靠近自己,顿时心跳都停了两下,愣愣地点点头,“哦。” 直到时觅将头又转向前方她才回过神来,居然用美色惑人,太讨厌了! 张焕听闻让他回去把人带来心中有些害怕,时觅拉过他的手在掌心画了一道符。 “去吧,又这道符咒在,不管她是鬼是妖都伤不了你的。”他对张焕如是说道。 张焕看着掌心熠熠生辉的符咒,目光渐渐转为坚定,朝着时觅重重一点头,握紧手掌转头回了家。 第二日天刚擦黑就带着自家娘子跨入了云水间的大门。 时觅带着江听晚已经在雅间中等候多时,当然站在他们身后的还有强烈要求加入的鸢时和长奎。 这两个人给出的理由是放心不下掌柜的,他们在的话可以保护掌柜的。 不过在江听晚看来他们只是想来凑热闹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张焕带着他娘子来到了雅间,那小娘子看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模样,瓜子脸,柳叶眉,身形娇小,行如弱柳,目光娇娇怯怯,怎么看都是一个在平常不过的妇人。 江听晚悄悄看着妇人的眼睛,潋滟多情,就是也不发光啊,难不成张焕看错了? “果然是厉鬼。”时觅一开口就吓破了屋内其他几个人的胆。 他的目光从妇人进门时就紧紧锁在她身上,前面看到的与江听晚等人一般无二,只不过他还看到了妇人身后冲天的鬼气,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这位小兄弟是什 么意思,妾身怎么听不懂?“妇人眨眨眼睛做出一副懵懂的模样。 第24章 时觅的目的在于驱鬼,也懒得与其对嘴对舌,立刻双指捏诀唤出了缚魂索,“缚!” 一声令下黑色锁链从地底冒了出来将妇人绑了起来,妇人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立刻大惊失色。 “夫君,夫君你不是让妾身陪你来打酒吗,这是什么意思?”妇人喊了半天见张焕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立刻寒了俏脸继续说道:“是他们骗了你,还是你外面有相好的了,联合外人来谋害妾身?夫君!” 张焕见妇人那张熟悉的脸上已经带了几分薄怒,心中有些怀疑莫非真的是他多疑弄错了? 但又想到自家院中满地的牲畜尸体,还有中风在床的老娘和那双夜里幽幽发光的眼眸,最终还是狠了狠心别开头不再看妇人。 时觅捏诀的手很稳,口中还在不断诵咒,随着他的诵咒声锁链也在不断缩紧。 很快妇人身上就发生了变化,一股股黑色浓郁的鬼气从她身上升起,紧接着那张小巧的脸也变成死人特有的青白色,眼睛里面充满了血,两根獠牙从那张樱桃小口中长了出来,还带着阵阵腐臭。 张焕看着日夜相处的枕边人变成这样,即便是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这个视觉冲击实在太大了,一声都没出就翻了白眼晕死在地上。 “娘娘哎!!!!真的是鬼啊!!!!”长奎和鸢时毕竟没有江听晚有经验,立即被吓得嚎了一嗓子。 “你们俩干什么啊!”江听晚转头看着两个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人大声问道。 “掌柜的,我们,我们胆小,我们害怕啊!”鸢时紧紧闭着眼睛胡乱回答道。 那个鬼真的太吓人了!他们承受不了啊! “我知道你们害怕!我是说,”江听晚听到鸢时的回答不由得一噎,觉得自己的鼻子都要气歪了,“你们害怕躲我后面就算了,推我干什么!” “你们不是说来保护我的吗?!?!” 长奎和鸢时被问得手上又是一抖,没控制住力量,硬是把江听晚推得往前一个趔趄。 江听晚没稳住身形一头撞在了正忙着驱鬼的时觅身上。 时觅正专心致志地想要将鬼从妇人身上赶出来,那鬼用尽毕生修为抵挡,他又担心伤到凡人,双方一时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正是争执不下之际,江听晚撞过来时觅顿时感到一股醇厚的灵力涌进体内,手上一用力,将厉鬼从妇人体内打了出去。 这下厉鬼彻底显出了原形,四肢细长恍若无骨,整张脸上皮不知被谁揭去,露出里面的血肉纹理,眼睛中间是细长的瞳孔,周围满是血丝,失去双唇的嘴呲着白森森的牙齿,与鲜红的肉形成明显对比。 它瞪着江听晚,就对着她狠狠地呲了呲牙。 “咕咚。”“咕咚。”两声,江听晚和鸢时已经被吓晕了,只剩下长奎还哆哆嗦嗦站在原地。 厉鬼的目光在长奎和时觅身上不断转换。 长奎也恨自己怎么没晕过去,只好费劲地想了想,然后拿起一根粗壮的木棍轮在自己头上。 这才成功地晕了过去。 时觅:........ 第20章 还她那个软软可爱的小小…… 长奎的这番伤敌为零,自损一万的操作看的厉鬼和时觅都觉得很难评价。 “这位小...道长,不要这么凶嘛,”厉鬼将目光放在了时觅身上,娇笑着向前挪了两步,“有话好说,只要你能放过我,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时觅看着厉鬼行动间那拖在地上的舌头,忍不住皱了皱眉。 “小道长不要看我现在模样难堪,那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厉鬼看出了他眼中的嫌弃,言语中带上了几分蛊惑,“只要我愿意就可以附在任何人身上,你想要的模样我都可以,甚至包括....” 说着厉鬼的眼神飘向了地上躺着的江听晚,它刚才就已经看出这两个人关系绝不简单。 时觅当前挡住了厉鬼的视线。 不得不夸一句这小鬼倒是眼力不错,一眼就从几个凡人当中挑出了最难缠的魔王,还想附在她身上? 只怕等会儿她醒了要把你的鬼头打飞。 “小道长倒还是听怜香惜玉呢,”厉鬼又发出一阵不和谐的笑声,“那不如也怜惜....” “强鬼宰首,活鬼不留,诛!”时觅懒得再与它废话,出手便是杀招。 厉鬼惊呼一声向后快速飘去,最后一道雷电擦着它脚尖落下,只要它退的慢了半分就被砸个灰飞烟灭。 “小道长竟然如此无情,那我也不同你玩了!”厉鬼知道自己不是时觅的对手,当即转身就往窗外逃了开去。 时觅哪里会让它有机会走脱,紧随其后就追了出去。 一人一鬼就这么你逃我追,你插翅难飞地来到了铁塔寺门前。 厉鬼脚步也不带停地就穿过院墙进了铁塔寺,寺中传来它挑衅的声音,“你过来啊!” 时觅没有搭理它,抬起眼眸打量着这座并不是很大的佛寺。 民间有不成文的规矩,寺庙都需在酉时初刻关闭寺门,若有香客需要进香也只能等第二天再来。 铁塔寺自然也不例外,此刻的铁塔寺没有了白日人来人往,香火旺盛的景象。 而月光不知为何却为这本该宝相庄严的佛寺增添了几许阴森。 时觅神情严肃地审视着佛寺,撩起袍脚就要推门而入,却被身后伸出的柔荑扯住了胳膊。 “果然是一座鬼寺。”说话的是江听晚,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跟这追来了这里。 “你怎么来了?”时觅有些诧异,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江听晚在自己身后。 “你跳出窗户的时候我就醒了,”江听晚见时觅脸上依然残留了几丝忧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走的时候施了昏睡咒,他们都睡得正香,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的。” 听她这么说时觅才放下心来,注意力重新回到铁塔寺上。 “前有冤鬼聚集的书院,现在又冒出来座阴气森森的鬼寺,”江听晚看着眼前的寺庙冷笑一声,“这海溪城还真是藏龙卧虎。” “走,我们进去,我倒要看看是谁在阴沟里面兴风作浪。” 说完她挥手在外面设下一道结界,这样的话里面就算打翻天外界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更不会把官府引来! 两人来到铁塔寺门前正要推门,就见那寺们无人自动地慢慢向内打开,看样子是里面的厉鬼在邀请他们入内。 现在鬼已经这么嚣张了吗?江听晚和时觅对视一眼,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踏入了门中。 “什么味道。”刚一进门江听晚就闻到一股似香非香的问道,她不喜欢,捂着鼻子嘀咕了一句。 突然他们身后阴影处的空气一阵波动,一道灰色的鬼影凭空出现,夹杂着厉啸声急速射向江听晚后脑。 鬼影去势汹汹,一副要将人毙于原地的架势。 结果风驰电掣的冲到了江听晚身后,就看到那江听晚仿佛身后长了眼睛般反手一抓,准确地捏住了鬼影的命门。 “吱吱吱!”灰色鬼影的形状不断变换,似乎是想挣脱出来。 “就凭你这小东西也想杀我,还是下半辈子吧,”江听晚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不断扭动的鬼影,用力一握,鬼影留下一声惨叫后便化为飞灰,“哦,忘了你没有下辈子,真遗憾。” “还是小心些。”时觅习惯性地走到江听晚身前,侧身挡住她继续向前方的大雄宝殿走去。 江听晚看着前面身形挺拔如林间青竹的男子,一时促狭之心大起,跟上去笑吟吟地戳了戳他肩头,“你...担心我啊?” “是啊。”短暂的寂静后时觅的回答从前方传回了江听晚的耳中,炸的她整个人冷在当场。 这这这,这个人真是时觅吗?不会是哪个鬼假办的吧?! 江听晚悄悄捏起法诀对着十米的背影念咒,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时觅变了!她念了好几遍后才惊恐地认清了这个事实。 在江听晚的印象中时觅还是那个只要调侃两句就会红了面庞,一对湿漉漉的狗狗眼不知该看哪 里的羞涩少年,什么时候变成扯个样子了?! 还她那个软软可爱的小小时! “咳,要我说这样可不行,”这次轮到江听晚有些不自在的清清嗓子,说起了正事,“如今我们在明,它在暗,得想个办法把那个厉鬼逼出来才好。” 她手指一弹,几点零星的火光四射飞溅到庙宇的门柱,回廊上面,但是很快就熄灭了。 寺庙内依旧是鸦雀无声,藏在暗中的厉鬼也没有露面。 江听晚见状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时觅的神情沉了沉,“这里以前是佛寺,它藏身此处多少沾了些佛光,火怕是奈何不得它。” “我们还是分开找找看有没有线索,我去大雄宝殿看看,侧殿就归你了。” “好,”江听晚深深看了眼是你,一挑眉毛,“一会儿见。” 第25章 说完悠哉悠哉地向侧殿走去,走到一半又扭过头指着眉心意有所指地说道:“我看你印堂发黑,可要小心在意啊。” 时觅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一头雾水地跨进了大雄宝殿。 扫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空气中那股味道让他有些头晕,心道不好正欲诵清心咒,无意见抬头看到上方的菩萨神像,一时竟双目失神地怔在当场。 刚踏入侧殿的江听晚觉得那股若有似无的味道愈发浓厚了些,角落里似乎传来一丝轻微的笑声。 “谁?!”江听晚厉喝一声,顺手弹出一道指风打向发出声响的角落。 利落的指风在墙壁上打出一个小洞,那里什么都没有。 江听晚瘪了瘪嘴,她对自己捉鬼揍鬼的功夫很有信心,但是这循声定位嘛....确实不是强项,若有时觅在身边的话就好了。 她有些后悔答应时觅分头查看的建议。 江听晚睁大眼睛查看着侧殿的陈设,神坛上的几尊描金彩绘的泥塑让她觉得有些别扭。 她来到神坛下方抬头仔细的打量着泥塑,之后试探着向左走了两步,又向右走了几步,就在转换方向的时候她看到泥塑的眼珠不可察觉地动了一下。 这个泥塑一直在偷看自己,意识到这一点的江听晚顿时有些生气,她双手合十向上拜了一拜。 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手边的烛台朝着泥塑砸了过去! “嘭。”当中一尊怒目金刚的泥塑被砸了个粉碎,刚才还威风八面现在就变成一堆破砖烂瓦碎了一地。 “再盯着我看,它就是你的下场。”江听晚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地上的残骸。 泥塑微微一颤,连忙别开眼睛看向别处。 “孤魂野鬼,真当钻进神像肚子里自己就是身法啦?”说着她又拿起另一只烛台打量着砸哪里更好些,“等收拾了庙里的魑魅魍魉,我再去向各路神佛请罪!” 不是,刚才不是说再盯着看才会挨揍吗?你这好好一个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泥塑委屈的有点想哭,但是泥巴不相信眼泪。 江听晚手中的烛台正准备扔出去的时候,时觅的声音不合时宜地自她身后响起,“掌柜的,你干什么呢?” 闻言她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回头看着站在门口踟蹰不前的时觅,神色有些微妙,“你怎么过来了?正殿看完了?” 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烛台放回了原处。 “正殿那些神像似乎有些不对劲,”时觅环顾着两边的泥塑神像,走到江听晚面前,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我有些害怕。” “你....害怕?”江听晚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还不是因为你,刚才说我印堂发黑,”时觅叹了口气说道:“可能是我疑神疑鬼,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妥,不如我们一起去看?” “哦,好吧,那就一起去吧。”江听晚毫不在意地点点头。 时觅率先转身想殿外走去,将要出门的时候又停下了脚步,侧过头低声道:“等下有危险你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 江听晚看着男子棱角分明的侧脸,挑唇一笑,“当然不会,走吧。” 时觅仿佛这才放下心来,刚踏出门槛就觉得脑后一阵疾风,接着就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来自魂魄深处的疼痛让他再也稳不住身形,双腿一软就倒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时觅不可思议地转过头,看清楚身后的情况后声音被吓得都劈叉了。 江听晚正笑嘻嘻地盯着他,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巨大铁锤。 第21章 求你了,送我去地府吧!…… 看到江听晚的铁锤上还泛着寒光,时觅的嘴巴开开合合像条搁浅的鱼,但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揍你吗?”江听晚对着他歪了歪头,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你是假的啊。” “从我和时觅踏入寺庙大门那刻起,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境,当然也包括眼前的你。” 说完她手起锤落,巨大的铁锤带着疾风朝着假时觅落下。 假时觅再想说话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铁锤把自己砸了个魂飞魄散。 怎么会有人比鬼还可怕,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念头。 周围的一切随着假时觅的消失发生了变化,江听晚再睁眼的时候看到自己依旧是站在神坛前方,只是原本气势恢宏的侧殿已经变得破败不堪,神坛上面挂满了蜘蛛网,神像也早已化作碎土瓦砾。 江听晚鼻子中发出一声冷哼,不知哪里来的小鬼也想在她面前冒充时觅。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很想看到时觅湿着眼睛对自己说心中害怕,想要自己保护他。 只想一想就觉得很开心,刚才若不是知道那是个假货,她差一点点就答应了! 只可惜在现实中即便是山崩地裂,河水倒流,那家伙也只会淡然一笑,“别怕,我在呢。” 哎,果然幻境现实不能两全,真遗憾。 就在这时江听晚眼角瞟到一个小小的黑影顺着砖缝偷偷溜出了门外。 她神色一凛立刻跟了上去。 黑影似是察觉到有人跟在后面于是跑的飞快,在地砖繁复的纹路上翻转腾挪一路奔进了同样饱经风霜大雄宝殿里面。 大雄宝殿内依然很安静,按照之前的分工时觅眼下应当就在殿中,不至于察觉不到窜进去的黑影。 江听晚觉得有些不妙,抬头看了眼天上,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云彩遮住了月亮,原本月明星稀的天色瞬间暗淡了不少。 她手中握紧大锤,毅然决然地踏了进去,大不了见谁锤谁就好了。 刚一进门刚好看到时觅从环境中清醒过来。 江听晚见他神色渐渐清明,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在幻境中都看到什么了?” 以他的定力,居然醒来的比自己晚,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说话间还顺便用他的衣服擦了擦手,看着白衣服上的黑手印,江听晚表示很满意。 “哪有看到什么,就是普通的幻境,”不问还好,一问时觅脸上腾的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没事,什么都没有。” 嘴上说着没什么,言语和行动却明晃晃地在告诉江听晚,就是就什么,但我偏不告诉你,嘿。 江听晚看着时觅的模样,两道纤眉紧紧皱在了一起,有些不高兴。 这时他们两人又听到了空气中细细的笑声。 时觅耳聪目明迅速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眼睛一眨目似利剑地看向神像后面不远处的阴影中。 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道娇小纤细的鬼影,鬼影见自己被发现了,索性走到了月光下。 正是之前附在张焕妻子身上的那个厉鬼。 “你都醒了啊,”厉鬼此刻收起戾气再次化作张焕妻子的模样,捂着樱桃小嘴笑道:“我特意为你们安排的环境,不知两位可还满意?” 时觅神情有些别扭,转过头不想与厉鬼说话。 这下江听晚更是好奇他在幻境中都看到了什么,沉迷其中不说出来还是一副谁都欠了他八百两的模样。 “不太行,我一眼就看穿了,”江听晚想了想,连连摇头,觉得自己不是很满意,“尤其是那个假时觅,一点也不抗揍。” 厉鬼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仔细看着江听晚,“你不是刚才我在酒坊看到的那个老板娘,你是谁?” “我是谁你不用知道,”江听晚觉得手有些酸,又将大锤扛在了肩膀上,“只要知道我是来抓你的就可以了。” ” 抓我?“厉鬼冷笑一声,它机缘巧合下盘踞于此不知多少年岁,如今一个毛头小女娃居然想要抓它,简直是不知所谓。 它手里不知道捏了什么东西放在唇边一吹,顿时凭空冒出数十魂魄拦在身前。 厉鬼整个鬼纵身向后掠去,化为无形消失在空气中,“那是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江听晚看着眼前的这些魂魄,有些是死在厉鬼手中的,还有原本寺庙中的僧人,乱葬岗中正在睡觉的孤魂野鬼,甚至还有附近百姓的生魂。 这些魂魄在庙中戾气的影响下都变得焦躁不安,隐隐有化为恶鬼的趋势,渐渐地朝着江听晚和时觅逼近。 时觅把江听晚护在身后,手中法诀光芒若隐若现。 有胆大的男鬼露出獠牙,带着利爪的手抓向时觅肩头。 “砰。”一只拳头狠狠揍在了男鬼脸上,整个鬼被揍的飞了出去。 只剩下两根断裂的獠牙掉在地上。 “我的人你们也敢碰。”江听晚神情冰冷地说道。 她右手拇指和食指相扣组成一个环形,手中的铁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支长箫。 将长箫放在唇边,沉静苍凉的声音从箫管中呜呜咽咽的传了出来。 一干魂魄在箫音下很快恢复了冷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发生了什么。 第26章 时觅看着认真吹箫的江听晚,吹箫的她沉静与以往的她完全不同,他觉得自己正在看一副上好的仕女图。 通过箫声的引领生魂们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已经逝去的亡者则是排好队一个一个走入了鬼门中。 江听晚接下来的动作就把时觅拉回了现实,她收起长箫,手中又换上了最喜爱的大铁锤。 “你的这些帮手都被我送走了,还不出来吗?”江听晚扛着大铁锤,大马金刀地坐在寺庙门口的石墩上,冲着空气叫嚣道。 她现在非常生气。 时觅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扛着大大的锤头,感觉对比实在太明显。 他不能理解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喜欢这种……略显粗犷的法器。 那厉鬼到是能沉得住气,隐藏身形一点动静也没有。 江听晚烦躁地簇起眉头,她实在很不擅长辨别方位。 不过这次好在有时觅在身边。 “右边。”时觅闭上眼睛,耳朵一动出声说道。 江听晚手里大锤往右一挥。 “当~”厉鬼刚冒出个头就被打了回去,感觉魂体都差点散架。 “下边。”时觅有说道。 “当!”一锤砸在了厉鬼的鼻子上。 江听晚手中的大锤跟随时觅的指令,每一下都狠狠地打在厉鬼身上每一处角落。 两人配合的那叫一个默契,那叫一个言出法随。 就是苦了躲在暗处的厉鬼。 “停,别打了,别打了,”厉鬼实在是被打的受不了了,出现在两臂远的地方,脸上的眼睛鼻子嘴巴被锤的歪七扭八,没有一个在它应该在的地方,“我认输!” 江听晚的手这才停了下来。 大锤每砸在厉鬼身上一下就会打散她不少鬼气,现在的厉鬼比刚才已经小了一圈,再打下去可能魂体都要维持不住了。 它将移位的五官揉回了原处,看着时觅一把鼻涕一把血泪,“小道长,我求你了,我真的知错了,你快送我去地府吧。” “我认输了,上刀山下油锅我都认,就是别再让我看到她!”厉鬼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么难缠的对手,无论是从那个方向出来,看到的都是迎面而来的大铁锤,实在是无法忍受! 时觅看着厉鬼指向江听晚的手,心中默念,那可能有些难了。 江听晚捧着自己的铁锤无辜的眨了眨眼。 太弱了,刚才只是热身,她还没有开始认真呢。 “送你去地府可以,”时觅把手放在厉鬼面前,“不过你要把刚才召唤百鬼的东西交出来。” 厉鬼有些犹豫,但她看到走过来的江听晚立刻什么纠结都没了,掏出一截指骨放在时觅掌心,“就是这个,我也是无意中捡到的。” 时觅拿到指骨的时候脸色一变,转手就交给了江听晚,“你看。” “这东西…。”江听晚端详着指骨,神情也是少见的严肃,“有来自幽冥的气息?” 时觅点了点头,收回来贴身而放,“我先查查。” 江听晚点了点头。 “小道长,我就是生病去世得早,看那小娘子和我一样身体不好,却有那样好的夫婿,一时气不过才…..能不能网开一面…”厉鬼现在也不敢再嚣张了,可怜巴巴地看着时觅。 她真的只是嫉妒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都是体弱多病,她就可以嫁人幸福美满,自己就要早早夭折。 贪生嗔,嗔生怒,这才犯下了种种罪孽。 “到地府后会有人审判你,具体怎样还是和他们说吧。”时觅丝毫不为所动。 江听晚把厉鬼一脚踹进鬼门,还不忘不加上一句,“好好赎罪啊!” 厉鬼被送入了地府,这座寺庙没有了鬼气支撑很快就化为粉尘消失在了风中。 江听晚和时觅有些不知所措。 明天上香的百姓来一看,庙没了?! 这可如何是好。 时觅看着茫然的江听晚,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这天晚上铁塔寺附近的百姓都做了一个梦,说铁塔寺住持得道圆寂,带着寺庙众人飞升成佛去了。 百姓们在梦中都觉得很是与有荣焉。 料理好一切后两人立刻动身返回云水间,回去的路上江听晚绘声绘色地和时觅说着自己在幻境中经历的一切。 “我发现他是假扮的你,就一锤子砸了上去!”说完后江听晚还得意的挑了挑眉,“我是不是很聪明?” 聪不聪明时觅不想评价,他听的时候觉得全身上下骨头有些疼是真的。 “你还没说你在幻境中看到什么了呢!”江听晚又想起了这件事。 时觅的脸上再次浮上了红晕,但是那嘴仿佛蚌壳一般就是不说话。 绝不能让她知道看到了什么,时觅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 两人就这么一路闹着回到了云水间。 回去的时候正巧江听晚的昏睡咒也到了时效,晕过去的几个人都陆续醒了过来。 时觅告诉张焕恶鬼已经被驱除了,让他们放心,好好回去过日子。 “夫人被附身身体虚弱,回去好好补一补。”时觅对着张焕说道。 “哎,哎。”张焕扶着自己的娘子慢慢向外走去。 门外长奎已经套好了车,他会送张焕夫妻回家。 “我来吧。”时觅抱起江听晚,迈开长腿上了二楼。 一番动作可以说是行云流水,手到擒来。 将人放在床上正准备起身,就听她动了动嘴巴,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到底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 睡着了还惦记这个?时觅有些失笑。 他看着江听晚熟睡的面容,半晌后下定决心似的伸出食指,珍而重之地在她眉间处轻轻点了一下。 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第22章 掌柜的,你头上怎么有个…… 江听晚走在一条昏暗幽邃的羊肠小道上,阴云密布的天空上挂着轮永升不坠的血月,小道两边开满了大朵大朵红色的花,有花无叶地站在那里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她只是个酒坊老板娘对花木并不熟悉,只是有种直觉觉得这些花木红的妖异,不似人间之物。 小路上有三三两两的人都步履匆匆地向前赶路,谁也不搭理谁,没有一个人说话,周围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哎,这位小哥,”江听晚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壮起胆子拦住经过身边的一个年轻人,“请这是哪里,前面又是什么地方?” 可是那人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拂开她的手后继续向前走,脚步还比刚才更快了些,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样。 江听晚注意到这些人好生奇怪,都是垫着脚走路的,似乎有人说过垫着脚走路的人.....怎么了呢?江听晚努力想了想,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不行,不能再往前走了,谁知道这条路会通到哪里,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要想个办法离开这里才行。 她试图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可是无论怎么扭头,转身,挣扎,两只脚都是坚定 地带着和周围的人一起小路的尽头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一座气势浑宏的宫殿出现在了江听晚眼前。 宫殿的大门足足有四五人之高,从门上的石刻雕花到屋顶飞檐上的走兽无一不精美无比,彰显着整座宫殿的古朴典雅。 江听晚隐隐约约觉得这座宫殿与自己似乎有这千丝万缕的关系,她抬头看了眼宫殿上面悬挂的匾额。 很好,似乎有雾气蒙在眼前,模模糊糊什么都没有看到。 跟随着周围的人流江听晚踏入了宫殿,殿中设有一座高台,上满摆着书案和扶手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陈设。 那些埋头赶路的人此刻排着队老老实实地垂着头站在大殿正中的空地上,看样子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 过了一会儿一队人马从高台两侧走了出来,为首之人看不清容貌,只能大概看出是个头戴冕旒,身着玄色大氅的女子,登上高台后便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倚在扶手上斜睨着下方。 江听晚看着上方的女子一阵恍惚,觉得很是熟悉,就好像,好像是自己的血亲一般。 她不受控制地越过人群向前走去,一步,两步,随着越走越近,女子的容貌逐渐清晰,心中那种熟悉的感觉也愈发强烈。 “你.....”江听晚正准备张口问对方是不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姐妹。 突然不知从何处刮来罡风吹的她睁不开眼睛,整个人被风卷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后伴随着“咚”的一声,头上传来剧烈的痛感。 “嘶....”江听晚揉着脑袋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云水间柔软的大床上,窗外阳光透过窗棂落正好落在桌上的绣球花上。 一切都是那么的和煦美好。 原来又是在做梦,江听晚叹了口气,听到楼下长奎的吆喝声,连忙起身略微收拾了一番就往楼下走。 无论梦里的情景多么可怕该做的生意还是要做的。 第27章 毕竟对她来说没有钱才是最可怕的事!比看到鬼还要可怕! 江听晚刚走到楼下正好遇到长奎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就见他目光奇怪的看着自己。 我脸没有洗干净吗?江听晚被看的有些心虚,抬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摸。 “掌柜的,”长奎的目光从奇怪转为了惊慌,“你头上怎么有那么大一个包啊?!” 说着他还用手轻轻碰了碰,结果痛的江听晚一阵龇牙咧嘴。 时觅原本正在算账,听到长奎的惊呼声立刻扔下手中的笔,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了过来,正好看的江听晚皱起眉头。 他一把拉开长奎,自己小心翼翼地查看着江听晚的额头,原本白皙光滑的额头上如今多了个拇指大小的鼓包,红肿的皮肤下布满血丝,一看就知道撞得不轻。 “这么大的人了,睡觉还不老实,撞出这么大一个包。”时觅忍不出开口轻声斥责了几句。 “我,我就是做了个噩梦,结果就....撞在头上了。”江听晚听出了他言语间的心疼,不但不生气,心中甚至还有一丝喜悦。 “你啊。”时觅抬手又想点她的额头,但看着那个大包只好将手指收了回来。 鸢时拿着药酒走过来准备给江听晚上药,时觅很自然的接了过来,“给我吧。” 鸢时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眼江听晚,见她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将手中的药酒和鸡蛋交了出去。 时觅手指沾上药酒,低下头轻轻地现在江听晚额头的大包上。 “时觅,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江听晚几乎能看到他纤长浓密的睫毛,感受着头上传来微凉的触感,她舒服地眯起眼睛,“那个梦有点可怕,这才撞了个包出来。” “梦到什么了?”时觅又倒了些药酒在手上。 江听晚将自己在梦中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遍。 “你都不知道,后来我还见到了一个女子,虽说看不清容貌,但她给我的感觉很熟悉,说不定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妹呢!”说着还喜滋滋地冲时觅眨了眨眼。 老头儿去世后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没想到可能还有一个同胞姐妹在世上,真是越想越开心! 时觅的手顿了顿,之后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怎么就知道她是你姐妹?” “当然是感觉啦,”江听晚连说带比划,要不是在上药她可能都要站起来,“那是来自于血脉中割舍不掉的亲切,所以她一定是我的姐妹。” 时觅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江听晚声情并茂地抒发着自己对于血脉亲情的感慨。 算了,只要她就开心就好。 鸢时看到这一幕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到了长奎身边,一连叹了三口气。 “你这是这么了?”长奎甩了甩手中的毛巾很是疑惑。 鸢时扭过头生无可恋地看着长奎,把手放在胸口上,“我感觉,一颗种了很多年的百菜,要被人摘走了。” 而且那颗白菜就快把“来摘我啊”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啊?”长奎完全没明白鸢时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一老一少两个女子。 年纪大的约莫六旬有余,一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发髻上插了支碧玉钗,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一笑倾城的风韵。 “江老板可在啊?”老妇人进门后开口问道,声音柔和好听,闻之让人心生好感。 “在的在的,”江听晚把自己的头从时觅手中抢了回来,看到老妇人也是面上一喜,“董大娘,今日帕子可卖完了?” 江听晚口中的董大娘年轻时是海溪有名的“绣花西施”,年纪大了后就不再动针,不过时常收个徒弟,绣些绢帕汗巾之类的物事沿街叫卖,尚可糊口。 “卖完了,这不才有钱来打酒吗?”董大娘笑着从袖中摸出一吊钱掂了掂,“还请鸢时姑娘给老婆来半斤惠泉酒。” 鸢时忙上去接过银钱,“好嘞,您稍等。” 江听晚目光落在后面的小姑娘身上,那孩子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手上垮着竹篮,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正好奇的瞧着她。 “这孩子看着倒是有些面生,”江听晚冲着小姑娘笑了笑,对董大娘说道:“是您的小徒弟?” “嗨,我之前那个徒儿,吃不了苦,前些日子偷偷跑了,我这才又收了小五儿,”董大娘苦笑一声,从篮子中拿出了方绣帕,“别看她年纪小,绣活可不差。” “这绣帕是专门留给你的,下个月女儿节了,用的上。” “好鲜亮的活计,那我就谢谢大娘了。”江听晚眉开眼笑地将绣帕收在怀中。 时觅却警觉地竖起耳朵,女儿节,要绣帕做什么? 短短几息他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江听晚一脸羞涩地将绣帕递到一个长得奇形怪状的男人手中。 不行,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他在心中告诫自己。 “好了,我就不耽误江老板做生意,”董大娘接过鸢时打好的酒,含笑说道:“就先走了。” “好,你慢走,改日再来。”江听晚示意鸢时将人送了出去。 时觅看了看周围,有些别扭地走到江听晚身边说道:“女儿节我也要去。” “嘎?”江听晚愣了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女儿节,你去干什么?” “我是你的护卫,当然要跟在身边时刻保护你,”时觅说的理所当然,斜睨着江听晚,“而且掌柜的你说过会对我…..唔。” 剩下的话被江听晚一巴掌堵了回去。 江听晚脸色通红的看了看周围,手掌死死捂住时觅嘴巴,“去去去!想去就去吧!” 时觅这才满足的弯起眼睛。 江听晚觉得掌心一阵温热,被烫到一般连忙松开手,呐呐不言地别开眼睛。 这家伙怎么越来越无赖了! 出了云水间的董大娘带着小女孩一路往家走去。 走出去没多久就看到路上不知道是谁掉了一件崭新的长袍在地上。 董大娘做了一辈子绣娘,一眼就看出那长袍是用上好的绸缎所制,连忙过去将衣服捡了起来。 “师父,我娘以前说过,掉在路上的衣服和银钱是不能随便乱捡的。”小女孩看着董大娘,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董大娘脸色立刻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冷淡地看了眼小女孩。 女孩立刻低下头不再说话,仔细看的 话还能看出她瘦小的身躯在微微发抖。 “走吧。”董大娘将手中的长袍团了团扔进竹篮中,淡淡地说了一句。 小女孩点点头,乖乖地跟在她身边。 一老一少就这么沉默着回到了家中。 董大娘打发小姑娘去休息,自己从竹篮中将长袍拿了起来左看右看,就是一件衣服,也没看出来哪里有问题。 “小孩子家家的果然什么也不懂,一件衣服有什么能捡不能捡的,有便宜不占才是傻子。”董大娘自言自语地说着,打水将长袍里里外外洗了一遍挂在竹竿上。 忙碌半天董大娘也有些困了,于是躺在躺椅上就着小酒,晒着太阳,迷迷糊糊去会了周公。 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风,竹竿上的长袍微微动了一下。 第23章 我不允许,你就不能出意…… 九月初三女儿节,江听晚罕见地在云水间门口挂上“歇业一天”的牌子,之后带上时觅,鸢时和长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女儿节在海溪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日子,每年到了这天城中的大户人家都会出钱租下游船,载着待字闺中的女儿家沿河游玩,再到下游据说极灵验的月老庙许下姻缘后返回城中。 这天海溪街头街尾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有钱人家的女儿自是钗金坠玉,绫罗绸缎,手上拿着团扇与身旁的婢女窃窃私语;便是家境贫寒的农女也会尽量穿得干净体面,拿着自己绣好的绢帕,呼朋引伴地跑出家门。 放眼望去姑娘们聚在一起,言笑晏晏,环佩叮咚,着实是一幅活色生香的踏春图。 当然这踏春图中也多了一两个有些格格不入的另类,看上去不是很和谐。 另类之一的时觅正缩着脚给身前的少女让路,迎面而来的香风让他忍不住张开了嘴巴,“阿嚏。” 另类之二的长奎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生怕伸出手就撞到哪家闺秀招来白眼。 总之这两个人眼下正生无可恋地坐在游船上左也不是,右也不对,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最好让谁也看不见。 “我说,为什么出来的都是女子,一个男的都看不到。”时觅注意到有个姑娘一直都在看他,还不停地眨眼睛,他不自在地又往江听晚身前凑了凑。 闻到她身上特有的酒香味方才渐渐安心。 “女儿节嘛,当然出来的都是姑娘家啦,”江听晚说着踮起脚尖向远处张望,除了在船头撑船的艄公以外看到的都是各色各样的发髻,“不过我也没有想到居然连年轻男子都没有。” 第28章 一群女子中间的时觅和长奎就仿佛是误闯女儿国的两个外乡人。 “没想到?”时觅迅速抓住了重点,“你之前没有来过女儿节?” 他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怎么和自己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你来了这几个月还没看出来嘛,我们掌柜的心中一是赚钱,二是吃遍天下美食,”鸢时听到了二人的对话,适时地接了口,“女儿节什么的,在她眼中就是说可以多卖几坛酒,多赚些钱的日子,哪里还会出来凑这个热闹。” 别说掌柜的,就连我来到云水间后也没参加过这种节日,鸢时默默补充道。 江听晚深以为然地不住点头,一时又有些心疼今天歇业,不知又要少赚多少银子了,哎,过节与赚钱怎么就不能兼得呢? 不过时觅一个男子居然对女儿节感兴趣也很出乎她意料,若非为了满足他的心愿,自己才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既然你不参加女儿节,昨日为何又要收那董大娘的手帕?”时觅的目光从不远处两个正在争论谁的绣帕针脚更平整的女子身上收了回来。 要是他没有看错的话,那两方帕子应该都是出自董大娘之手的。 “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有便宜不占穷酸样,”江听晚看了看周围,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道,“董大娘的手帕吸水极好,用来擦桌子好用极了,不拿白不拿。” 竟然是这个原因?时觅顿时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心情,好像轻松,纠结,无奈都有? “掌柜的,我有个问题,”半天没有说话的长奎瓮声瓮气地插嘴道:“为什么要我一起来?” 他对女儿节没什么兴趣,而且出门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脚,他还穿了刚买了不久的新鞋子,第一次上脚的! “我们是一家人嘛,当然要整整齐齐的啦,”江听晚说的一脸理所当然。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江听晚深知做为掌柜的,一碗水必须要端的平平的这店才得以开的长久。 时觅与长奎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的眼底都是一片死寂。 这边正在说话,方才争论谁帕子绣的更好的两个女子却闹起了争端。 “我看你的针脚一点也不平,我那小妹妹绣的都比这个好。”其中一个女子站起身说道。 另一个女子自然不能吃这个亏,开口就反驳了回去,“呵,你配色俗气的要死,红配绿,赛狗屁。” 两个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肯让谁,越说越气激烈,最后竟然扭打在了一起。 游船地方并不大,她们两个闹起来其他人自然也是乱成了一团,船重心不稳开始向一侧倾斜。 “哎,哎,别打,别打了。”船头的艄公发现不对,努力稳住船身的时候还开口招呼着。 不过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听他说话,一个个你踩了我的裙子,我扯住你的披帛。 “噗通,噗通。”一连几个姑娘都站不住脚掉进了河里,叫嚷的,救人的,原本寂静的河面此时热闹极了。 时觅有些畏水,挤在人缝里想要往里靠靠,结果也不知是谁,混乱中在他腰上推了一把,顿时他站不稳退到了船边,一晃眼就翻了出去,砸出好大一片水花。 “哎,时觅怎么掉下去了?”江听晚看到这一幕连忙挤过去,就看到时觅仿佛一个秤砣,掉下水后就往下沉,连个头都没冒出来,“这家伙不会水啊。” 她看的着急,顾不得还在外面,三两下就脱了外裳,踩着船舷就跳了下去,像游鱼一般滑入水中。 江听晚睁大眼睛四处寻找,就看到时觅无力地张着四肢缓缓下沉,心中不免一惊,手脚发力迅速游了过去。 时觅在水下昏昏沉沉,恍惚间感觉到一双纤细有力的手托着他的腰身,慢慢地向水面上浮起。 他很快就被江听晚拎着腰带扯回了船上。 “时觅,时觅!”时觅大口大口喘气两眼直发黑,过了半天才渐渐看到浑身湿透,头发还在滴水的江听晚。 江听晚见他恢复意识悬着的心才回到了原处,眼眶迅速红了起来,张开双手一把抱住他,“你吓死我了!” 眼泪再也忍不住的噼里啪啦往下掉,脸上也不知道是湖水还是泪水。 “没事,没事了,”时觅缓过气来反手摸了摸江听晚湿漉漉的长发,“我知道是你救了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 江听晚吸了吸鼻子,猛地一下推开他,“你都不会水了,还瞎往船边上凑什么啊....” 时觅看她哭的不成样子,伸手替她擦了擦脸,“别哭了,我以后离船远一些。” “你都说我要对你负责了,所以我不允许,你就不能出意外。”江听晚红着眼睛瞪他。 “好。”以后不会再有意外了。 “把你的月钱拿出来买旁边街上的豌豆黄赔我。” “好。” 站在旁边的鸢时见江听晚的脸色逐渐好转,又用手捂住心口,完了,自家这颗白菜看来是彻底地保不住了。 剩下的落水姑娘们也被救了上来,虽然路上闹了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但姑娘家们游玩的心思并没有受到影响,艄公重新站在船头,竹篙一撑,载着船上的莺莺燕燕继续向月老庙行去。 船舱内升起炉火让落水的人们取暖,甚至还有姑娘拿来披风给看起来有些柔弱的时觅。 至于江听晚...姑娘们还记得她一手拖着时觅一手拽着竹篙上了船的场面,这么强壮没有披风..应该是没事吧? 回到海溪城渡口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至半空,姑娘中途落水的消息在城中早已传开,不少人都前来接女儿回家。 姑娘们的情绪此时已经好了很多,还有人约好过些时 日再次相伴出游。 本次操办女儿节的那户人家原本是心惊胆颤,见没有出什么大差错也松了口气。 “董大娘,你也来啦?”有少女看到时常在街上卖绣帕的董大娘也出现在码头,于是停下脚步笑着打了招呼。 今天董大娘身上穿的白袍子看起来倒是有些别致,以往倒是不见她舍得穿,少女没有多想,笑了笑就要离开。 谁料这时变故突起! 那董大娘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扬起来就朝着离她最近的少女刺过去! “啊!”少女被家人迅速拉开,好在只划破了衣衫,并没有伤到皮肉。 董大娘见那少女被保护的严严实实,眼珠动了动,立刻又高举匕首向下一个女子冲去。 姑娘们此刻也不顾仪态,提起裙子一个比一个跑的都要快,唯恐下一个刀下亡魂就是自己。 操办女儿节的人家已经铁青着脸快要晕了过去,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唷!好好地女儿节到他们家操办就接二连三的出事! 董大娘毕竟年纪大了,与身姿灵活的姑娘们比不得,追了半天累的气喘吁吁,抬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江听晚。 立刻就挥舞着手中的匕首跑了过来。 死,这个女子,不能让她活着....董大娘耳边的声音不断在蛊惑她。 时觅跨过一步挡在江听晚身前,伸手握住董大娘持刀的右手,任对方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他注意到对面的老妇人虽然表情凶狠,眼神却是惊慌不已,似乎手脚都不受她自己控制。 时觅略微思忖,手上一用力,“喀嚓”董大娘手腕呈诡异角度垂了下来。 匕首也掉落在地上。 江听晚正想问董大娘为何要杀自己,结果目光刚落在她身上就被吓得“嗷”一声窜上了时觅的后背。 没走远的女子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才还“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女子就这么跳上了俊美少年的背上。 江听晚此时可没工夫注意旁人的目光,因为她看到董大娘背后站了个青白女鬼,女鬼遍体鳞伤,就连嘴巴似乎也曾被针线缝了起来,不停地往下滴血。 女鬼察觉到了江听晚的目光,扯着嘴角对她笑了笑,还用手指着她。 江听晚明白女鬼的手势,她的意思是,你、看、到、我、了。 怎么办,她现在晕倒还来得及吗? 第24章 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隔着衣衫时觅也感觉到了江听晚浑身都在发抖,他目光紧紧所在女鬼身上,口中云淡风轻地安慰道:“有我在,不怕的。” 女鬼见时觅如此小瞧自己,更是戾气大作,操纵着董大娘另外一只手向着他的眼睛剜去,这小子的眼神实在太让鬼讨厌了! 江听晚见女鬼来势汹汹吓得闭上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拽住时觅的头发向后扯去! “嘶。”时觅被拉的脑袋微微向后仰起,正好躲过了这一击,接着他出手如电迅速点了董大娘手腕,手肘,耳后的三处大穴,厉喝一声,“退!” 女鬼哪里是时觅的对手,顿时被击的向后飘去,退出了董大娘的身体。 老妇失去了女鬼的控制身体一软摔在地上。 第29章 女鬼仰天发出无声的长啸,满头青丝在阴风的作用下迅速疯长,其中一股长发缠向时觅,想要将其扼死。 时觅手中法诀变化,轻诵一声,“诛邪。” 银白火焰攀上发梢,女鬼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立刻将头发齐根斩断,断发在风中很快就被烧成了灰烬。 接连吃了几次亏让女鬼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是时觅的对手,再打下去别说报仇了,自己也得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没奈何只得含恨瞪了时觅一眼,心有不甘地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了夜色中。 “她,她走了吗?”江听晚见没了动静,但还是不敢睁眼,开口闷闷地问了一句。 “嗯,已经走了。” 听到时觅肯定的回答,江听晚这才挣开眼睛,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刚才可是吓死我了,我以为她要扑上来吃了我呢!” 就想前十几年总在她眼前晃动的那些鬼影一样,看到她就两眼发直流口水。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时觅点了点江听晚的额头,“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虽然这个动作不是第一次做,但不知为何江听晚今天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点点头转开了目光。 这才发现码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的一个人影都没有了,就连鸢时和长奎也不知去了哪里。 “这里不宜久留,我们也快走吧。”时觅拉着江听晚的手就要离开。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迎面就来了一群人。 得到消息的海溪县衙中人此时也赶了过来,为首的自然是有些日子没见到的县令段灼,身边还跟了一位身着藕荷色长裙的少女。 段灼到码头之后一眼就看到了正准备偷偷溜走的江听晚和时觅,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揉了揉有些作痛的额角,长长的吸了口气,唇角挂上招牌笑意,朝着他们方向走了过去。 “呀,段大人,好久不见。”江听晚率先看到了段灼,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还是停下脚步打了个招呼。 这一句话说的段灼有些摸不着头脑,前些日子不是刚在青松书院见过吗? 眼看他就要问出口,时觅连忙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段大人寻我二人可是有事?” 正巧衙役拽着刚刚恢复神智的董大娘走了过来,一脸无奈地对段灼说道:“大人,这老婆子不承认自己持刀行凶的事,非说自己是被胁迫的,什么都不知道。” “大人,老身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董大娘哭得两只眼睛都肿成了桃儿,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哭诉着,“今日是女儿节,老身是自梳女,想着也算是女儿家,于是换了身新衣裳。” 江听晚目光在董大娘不停打转,确实,她素日里总是穿着黑色,绛色的衣衫,眼下身上这件白色长袍竟是从未见过。 “谁知道这衣裳刚穿上,就感觉手脚像是被人拿捏了一般,还有个声音在耳边不停地说些老身听不懂的话。” “大人你要明鉴啊,这是有鬼,有鬼附在我身上了啊!!”说着就想用沾满鼻涕水的手去拉段灼的衣袍,“老身素日里连鸡都不敢杀,怎么还敢杀人呢?!” 段灼轻轻向外挪了一步刚好避开了那双手,挑起眼角瞟了瞟时觅,这位老夫人说的都是真的? 时觅垂下眼眸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先将人带回去,待本官问清楚后再作计较。”段灼看着随时都要哭晕过去的董大娘,沉思片刻后对衙役吩咐道。 无论如何这妇人大庭广众之下手持利刃意图行凶是不争的事实,若是问都不问就这么轻飘飘将人放了,怕是难以服众。 衙役们在码头周围翻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新的线索,回禀段灼后众人决定打道回府。 时觅看到有一簇黑气顺着董大娘的脖子没入了耳后,他拉过江听晚对着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 “啊?你,你要她身上那件白袍子,”江听晚看了看董大娘的背影,又眼色奇怪的看着时觅,“我们又不是裁不起新衣,要人家衣服做什么?而且那是件姑娘的衣袍,你又穿不了。” 时觅一听就知道她理解错了,小声解释道:“我是怀疑那女鬼和白袍有关,若她还穿在身上,怕是要生变数。” “那,那好吧,我去问问看。”江听晚听了时觅的话虽然还有些不愿意,但还是应了下来,“董大娘。” 正准备离开的府衙众人停下了脚步,董大娘回头疑惑地看着江听晚,不知她唤自己还有何事。 “大娘这身衣服我往日里竟未见过,可否脱下来借我一观?”江听晚走过去捻起那件袍子细细观看。 说来也奇,这件长袍摸起来手感极好,入手微凉,细腻光滑,不像是市面上常见的丝线所制,竟一时看不出是什么料子制成的。 董大娘正对这件袍子有 些畏惧,不知该如何处理,见江听晚想要,倒也无所谓还有外人在,急忙脱下来交到她手里,“既然江老板喜欢,那这件衣服老身就送给你了。” 脱下长袍后董大娘身上就只剩下了深衣,跟在段灼身边的那个少女见到后忙把手中的披风系在了她身上。 这个举动倒是惹得江听晚好奇得多看了两眼,少女注意到江听晚的目光后对着她温和地笑了笑。 见没什么事了,段灼别过二人后带着一种衙役回了府衙。 江听晚将袍子递给时觅,眼睛一直看着段灼和那少女的背影,“前几日听人说京中有家千金追着段灼来了海溪,看来就是这位姑娘了,你别说,两个人还蛮配的。” 时觅正看着手中的长袍,听江听晚如此说也抬头向前方看了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拿着长袍一路慢悠悠地走回了云水间,看到门口的灯笼已经被点亮,就知道鸢时和长奎已经回来了。 “许长奎!你可以啊,长出息了,”一进店门江听晚就双手叉腰,大声喝道:“竟然把我一个人扔在码头,自己带着鸢时回来了!” 鸢时见江听晚动了真怒,手脚麻利地到了热茶放在她手边。 “不,不是啊,掌柜的,”长奎知道自己理亏,小心翼翼地挪了出来,“我,我不是看时觅在旁边嘛,有他保护你一定没问题的,但我们两个就不一样了,万一再被刺上一刀,不是耽误做生意嘛。” “但是我保证,下次有危险了,我一定,一定第一个冲上去挡在你前面!” 江听晚斜睨着举手发誓的长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不管怎么说,今天都是我错了,我这就去打水把咱们云水间里里外外擦一遍,擦不干净我不睡觉!”长奎还想继续再说,却被鸢时捂住嘴巴拽了出去。 快别说了,说多错多! “算他们有眼色跑得快,”江听晚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见时觅还在研究那袍子,“这件袍子摸起来真的很特别,怪道董大娘会喜欢,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出来的。” 时觅的目光从长袍移到了江听晚身上,“不知道最好,若是你真的知道了,会害怕的。” “怎么可能,我哪里有那么胆小,”江听晚也凑过来看着长袍,“总不能是人皮做的吧。” 时觅没有接口,只是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不,不会吧....”江听晚的手本都要落在长袍上,立刻缩了回来,“它它它,它真是人皮做的?” 不是,谁会用人皮做衣服啊?!尤其一想到自己刚才还在手里拿了半天,她顿时一阵反胃。 “要是我猜得没错的话,”时觅细细摸着手中的长袍,“这袍子应该就是用刚才那个女鬼的皮做的。” 所以董大娘将这件衣服穿在身上才会被她附身。 你都把人家的皮穿身上了,附身不找你找谁啊? “什么?!”江听晚脱口而出一声惊呼,看了看周围,又压低声音问道:“她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皮做袍子啊?” “这就要问她了,”时觅将人皮长袍平铺在了桌子上,看向云水间外面,“进来吧。” 一摸影影绰绰的鬼影从外面飘了进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时觅...和他手中的长袍。 不过那一身血渍倒也看不出几分可怜,倒是硬生生将云水间衬的多了几分阴森。 “不不不,不是,”江听晚看着女鬼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拉住时觅战战兢兢地说道:“她,她怎么在这里?” 刚才不是已经被打跑了吗?! “她的皮在这里,她自然不能走的太远。”时觅挡住江听晚的视线,面无表情地看着女鬼,目光中带了几分威慑。 女鬼被看的顿时一个激灵,心知自己不是时觅的对手,只好瘪了瘪嘴,化作生前的模样。 双眼皮,菱花唇,很清秀的少女模样,让人一看就容易心生怜惜。 江听晚这才喘了口气上来。 “你既然为它而来,”时觅顺着女鬼的目光落在手中的人皮长袍上,“总得让我们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第30章 女鬼怔怔地看着长袍,两行血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好,我说。” “小女子有天大的冤屈,还请大人为我做主!” 第25章 总会有人为了自己的欲望…… 女鬼许是很久都没有人和她说过话了,一张口就再也停不下来,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她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久到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当年她独自来到海溪想要谋生计,只是一连好几天都没有人用她,身上的钱也要花光了,正坐在路边发呆的时候有人说自家的店中招聘伙计,她一听就跟着去了。 谁知这一去便是噩梦的开始。 她和那人刚走到一条小巷中就被敲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捆住手脚躺在一辆马车里了。 “这次的货我看了,不错,是新鲜好货,我就给你算二十两银子。”马车外面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说道。 “嘿嘿,您看着给就好了。”说话的正是她以为遇到的好心人。 所以哪里有什么路遇好心人,不过是早已暗中筹谋多时罢了。 被卖掉的当天夜里她就被人带到了一座石台前,周围已经站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每个人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只待宰杀的畜生。 石台后面站着一个络腮胡子,手上还拿了一把长刀在磨刀石上来来回回地不停打磨,好让那柄刀更锋利一些。 当时她转头就想要逃出去,只可惜一介女流身单力薄,无论怎么挣扎还是被抬上了那座石台。 站在旁边等候多时的男人端着只碗走上来,不由分说掰开她的嘴将碗中滚烫的糯米倒了进去。 “那糯米烫的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即便如此那些人仍然没有打算放过我,他们拿出针线,硬生生将我的嘴缝了起来! “你们以为到这里就完了?”女鬼用力地摇了摇头,几滴血泪飞溅到了白色长袍上,显得无比刺眼,“没有!他们缝上我的嘴以后,那个络腮胡子磨好了刀,将我的肚子刨了开来!” 没有人能想象当时她有多么无助,无论怎么挣扎的都有无数双手按在她身上,直到她失去呼吸再也无法动弹。 她就那么飘在半空中,浑身浴血地看着那些人从她的身体中剜出内脏,再将她的皮从身上剥下来,做成长袍挂在洞中。 她想不通自己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人残忍虐杀,而那些人,却可以仿佛无事发生般的继续活下去。 凭什么?! 她真的好恨,恨为什么当时死的是她,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不是眼前这个女子! 时觅见厉鬼的眼睛变得通红,七窍开始向外冒血,暗道不好,立刻并指如剑点上厉鬼头顶,“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厉鬼浑身一颤,在符咒的影响下渐渐冷静了下来,这才继续往下说道:“那些时日我不止一次的想要杀掉那些人报仇,怎奈他们身上的杀气太重,我不能靠近。” “直到几个月前,有小贼潜入那山洞将我偷了出来,我这才来到了海溪。” “至于码头的事,虽说是那老妇贪心将我捡回家,但终究是我受戾气影响才失了神志,险些酿成大祸,”说着女鬼双膝跪地对着二人磕了个头,“甘愿认罪。” 江听晚听完女鬼的遭遇后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算是见多识广,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残忍的事。 “既然冥冥之中命运安排你回到海溪,就是为了给你沉冤得雪的机会。”时觅沉默了很久方才说道。 “或许当初卖你的人还在海溪,你不妨先在酒坊住下,说不定哪天自会遇到他。” 说完之后又看了看江听晚,“可以吗,掌柜的?” “好人都让你做了,还要我说什么,”江听晚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踩了他一脚,“住下可以,吓到人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时觅牵起唇角微微一笑,“没问题。” 女鬼此时心中才猛地一松,眼中血泪流的更是欢快,“好,多谢大人。” 时 觅将附有女鬼的长袍放入了自己房中的柜子里,收拾好一切后见江听晚房中还亮着灯,推开门走了进去。 “怎么了,害怕的睡不着了?”时觅在江听晚身旁坐下调侃道。 江听晚摇了摇头,轻轻说了一句,“你说,怎么会有人那么坏呢?” “贪、嗔、痴、念,”时觅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虚空,“总会有人为了自己的欲望不择手段,或许这也是一种人性。” “如果有一天,我也落到那个境地,我…..”江听晚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有些苦恼。 “不会的…”时觅正想要说有自己在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就听到她剩下的半句话已经说了出来,“我就打烂他们的头,再挫骨扬灰,绝不让他们有看到第二天太阳的机会,嗯。” 为了肯定自己,那个“嗯”字说得格外用力。 说完见时觅神色复杂地看着你,不仅有些奇怪,“怎么了?” 他是不是刚才说了什么没听到? “没什么,我觉得你这样做很棒。”时觅扯了扯嘴角笑着说道。 怎么忘了以这个女人的实力,即便他不在也没人能让她吃亏,有仇当场也就报了。 哪里还轮得到他出手。 也不知道女鬼遇到江听晚和时觅应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原本以为要大海捞针寻找的仇人,没过几日竟然有了消息。 这天傍晚云水间来了一位男子,头戴斗笠,三角眼,鹰钩鼻,脸上还有一道疤,一看就不好惹。 “老板娘,来一壶你们这里最好的酒,其他的菜随便上。”男子一一抬手就放了五两银子在桌上。 江听晚一看眼睛立刻放了光,亲自去打了一壶上好的花雕,又盯着厨房做了几个拿手小菜送了过去。 此举引来了时觅的关注,长奎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哥,这么丰盛,赚钱了啊。”旁边一桌有人认识男子,开口招呼道。 这位被称为三哥的男子哈哈一笑,脸上的疤痕都变了形,“昨儿刚做了一笔买卖,赚了这个数。” 用手比了个1的手势。 “十两?”那人猜了一个数字。 “没出息,什么十两,”三哥不屑地撇了撇嘴,“一百两!” 顿时引起不少人惊呼,一百两哎,不知道自己赚多久才能赚到一百两。 三哥很是享受这些人或羡慕或惊讶的目光。 一帮没见过世面的穷鬼,他喝了一口酒,暗中嘲讽道。 江听晚也很是羡慕地端着托盘回到柜上,她什么时候能一天赚一百两呢,哎。 这时原本安分待在柜子中的女鬼却发了狂,“他,就是他,当年是他卖了我!” “我记得他的声音!就是他!” “就是他,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尖锐的声音吓了江听晚一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个三哥。 时觅当然也听到了女鬼的声音,他看着三哥的眼神本就不善,现在更是多了几分锐利。 “真的是他,大人请相信我,他的声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还有他身上的气息,就是他!”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江听晚被女鬼吵得有些心浮气躁,一时没忍住拍桌大声喝道:“闭嘴,别吵了!” 女鬼立刻闭上嘴巴,方才有股排山倒海的涌向她,那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自己就要魂飞魄散了。 她觉得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比时觅还要可怕。 当然闭嘴的不止女鬼,还有酒坊中的客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包括那个三哥也神色不渝地看了过来。 “哈,哈,”江听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干笑着招呼道:“吃好,喝好,随意,随意。” 待众人收回目光后她才摸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吓死她了,她居然敢吼鬼了,真长出息….. “现在怎么办?”江听晚压低声音看着时觅问道。 按照女鬼的说法她已经死了很多年,如今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如此即便他们找了衙门的人来也毫无对证,无法将其定罪。 除非,这个男人自己认罪服法。 想到这里江听晚目光一定,看向时觅。 时觅正巧也抬眼看着她。 目光相碰的一瞬间江听晚就明白他们两个人想到一起去了 “我去拿酒。”龟儿子的,老娘就不相信喝不倒他! 江听晚信心满满地挽着袖子就要去搬酒,却被时觅拦了下来。 “还是我来吧。”时觅叹了口气说道。 他还记得江听晚那夜喝醉的事,她的酒品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哦。”江听晚脸色有些泛红地点点头。 时觅挑了几坛烈酒,与三哥寒暄几句后便推杯换盏还不热闹。 第31章 果然男人的友谊大多是在酒桌上建立的。 不过谁也没料到那三哥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还没喝下去半坛就开始拉着时觅娘啊爹啊地说胡话。 时不时还要站起来与邻桌对饮几杯,那场面比看猴戏还热闹,江听晚捂着肚子乐了半晌。 待到深夜其他人都走光了,江听晚让鸢时和长奎都回房休息,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出来。 自己则躲进柜后才示意时觅关门放鬼。 虽然女鬼身世可怜,那也是鬼啊! 时觅唤出女鬼后吩咐了几句,才指了指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三哥。 女鬼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拿起一壶酒走了过去。 时觅过来也蹲在了江听晚身边。 “酒,酒呢?”三哥迷迷糊糊地还在瞎嚷嚷,“拿酒来! “客官,你的酒。”一双素手将酒壶放下了他手边。 三哥摸到酒壶就想往嘴里倒。 “客官看着好生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怎么不看看妾身呢?” 迷糊间一阵柔和的女声钻入他耳朵,惹得他一阵心猿意马。 “什么面熟…。”三哥醉眼朦胧地睁开眼睛向上一看,“啊!!!!” 十分的酒顿时吓醒了四分。 眼前是一张青白鬼脸,脸上的两只眼睛中没有瞳仁全是白色,嘴巴被针线密密麻麻地缝了起来,肚子上破了一个大口子还在渤渤地向外淌血。 “鬼,鬼啊!!”三哥拿起条凳就朝着女鬼扔了过去,“走开啊!” “客官好生无情,竟然认不出我了,”女鬼说着又变回了生前的样貌,“当年你二十两银子就卖了我,不记得了吗?” 三哥使劲揉了揉眼睛,仔细看着女鬼的样貌,过了好半天才觉得有些眼熟,从脑海角落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女人的容貌。 是了,这是他当年卖的第一个人,可是据他所知早就已经死了! “你不是早死了吗?”三哥又不知道摸到什么扔了出去,传过女鬼的身体掉在了地上,“不,你不是人,你是鬼!” “我的青花瓷酒盅!”江听晚险些惊呼出来,被时觅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 “是啊,我是死了,所以我来找你讨债啊。”女鬼一步步向三哥紧逼。 那三哥被吓的魂飞魄散,无论抓到什么都一股脑的扔了出去,“你离我远一点,你别过来啊!” 啊,我的秘色瓷酒壶! 啊,我的琉璃碗!! 啊,我的黄花梨八仙桌!!! 外面闹得一团乱,江听晚躲在柜台后面也是泪流满面。 她是想帮女鬼,但是没想好倾家荡产啊! 三哥见自己奈何不了女鬼,便换了个思路,“我有钱,你别杀我,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我,我刚赚了钱。” 说着把腰间鼓囊囊的荷包拿了出来。 结果女鬼看也不看一挥袖子,荷包飞到了柜台后面。 江听晚哭的正投入,“咚”地一声脑袋被荷包砸了个正着。 打开一看,里面是白花花的九十五两雪花白银。 这下江听晚哭的更欢了。 开心的是白赚了九十五两, 难过的是她被砸的那些东西不止九十五两! 三哥见女鬼把荷包扔到一边,心中更是慌乱不已,结结巴巴地问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到底要怎么样,我都答应你,只要你别杀我。” “我不想死!” 女鬼看他哭的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身下也湿了一脸,不免有嫌弃。 “去投案自首,把你干的那些恶事都说出来。”女鬼指着县衙的方向说道。 “投,投案自首?”三哥听了有些犹豫,这些年杀人越货贩卖人口的事他可没少做,真去投案说不定也要判个斩立决。 “不去,死。”女鬼见他不愿意,立刻眉头一皱,狂风大作。 “去去去,我去投案,我去投案!”三哥一见这个阵仗再也不敢多想,立刻冲出云水间来到街上。 正想喘口气,就看到女鬼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 他尖叫一声拔腿就往县衙跑去。 到了县衙门口抽出鼓槌“咚咚咚”敲响了鸣冤鼓。 夜深人静,清脆的鼓声传遍了大半个海溪城。 “看来那个三哥已经到府衙了,”时觅侧耳听到了鼓声,对江听晚说道,“成了。” 江听晚已经哭成了泪人,抽抽嗒嗒地点了点头。 两个守夜的衙役打开府门走了出来,“大半夜的击鼓所为何事?” “有,有…。”三哥本来想说救命,有鬼,但转头看到女鬼就站在身后不远处,立刻换了说辞,“我,我犯了大案,我要投案!” “什么?”两个衙役以为自己听错了,揉了揉耳朵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我犯了大案!”三哥的神经已经崩到了极限,大声说道,“我要投案!很着急的!你们倒是快点让我进去啊!” 守夜的衙役相互看了一眼,有些呆住了。 犯了大案还这般义正辞严的,确实是头回遇到。 第26章 我不希望再有姑娘遭人毒…… 段灼此刻脸色十分地不好,时不时眼神如刀地瞟一眼房中诸位衙役。 值夜的衙役们偷偷相互看了一眼,都能感受到上司现在心情不太美妙,战战兢兢站在原地不敢说话。 毕竟任谁睡得正香忽然被属下闯进卧房从被窝中拖出来都不会太高兴,好在眼下他还是个没成年的黄花大闺男,这万一以后成了家,大半夜的...是吧? “你们的意思是说,这份案卷是一个叫李六三的人连夜前来投案,”段灼眉头紧皱看着面前的卷宗,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书案,“然后供述出了自己这些年的罪状?” 是他年纪大了还是世道变了,这个套路怎么有点看不懂呢? 衙役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人来投案的时候浑身酒气,兴许是喝酒喝到一半顿悟了,觉得自己前半生满身罪恶,良心不安前来投案好像也说得通。 “行吧,既然有人想要洗心革面,咱们也不能辜负人家这番好意,”段灼伸指在卷宗上记载的一处名字上点了一下,“那就去把这个人给我带回来吧。” 现在吗?衙役们回头看了看窗外,此时外面还是黑漆漆一片,月亮高高的挂在天空正中。 “有什么问题吗?”段灼又露出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弹了弹手中的卷宗,“一个犯人尚能连夜投案,我们身为一方官吏,总不能落于人后,不是吗?” 哼,不让我睡觉,那大家就一起加班好啦。 “对对对,大人说得有道理,小的们这就去,这就去将人带回来。”在场的衙役衙门立刻连连点头,立刻提着刀向门外走去。 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呦! 一炷香的功夫后衙役压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回了府衙。 府衙大堂上,段灼不知道已经忍下去第几个哈欠,盯着跪在下面有些瑟缩的男人,“你就是张思九?” “回大人的话,小的就是张思九,”男人抬眼怯怯地看了看段灼,很快又把头低了下去,“不知大人连夜传小的来此所为何事,小的可是本本分分的良民。” “良民?”段灼险些被气笑了,让人将桌上的卷宗拿给他看,“本官倒不知道,何时贩卖人口的人也能称作良民了?” 这张思九看上去瘦瘦小小,一脸老实相,若非那六三供述详实,恐怕还真的会被他糊弄过去。 果然张思九看了一眼卷宗立刻呼天抢地大喊冤枉,几度都要背过气去,脱口嚷道:“定是那李六三胡说八道栽赃给我!” “栽赃啊,倒是有可能,不过,”段灼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中带着些探究,“本官并未提及是何人供出的你,你又怎么知道是李六三呢?” 张思九眼神微微一怔,张着嘴不知道过了半天磕磕绊绊地说道:“这,白天的时候小的和他,和他起了些争执,所以以为定然是他....” “嗯,发生口角予以栽赃,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正好他现在就在狱中,不如传他前来对质,自会分出是非黑白,你以为如何?”说完段灼好整以待地看着不再说话的男人。 片刻后见他还是不说话,段灼冲着衙役使了个眼色,后者领命便要下去。 “不必了,”这时张思九沉沉地开了口“没错,我确实从他手中买了不少人。” 他抬头看向段灼,此时的他眼中已经没有了慌乱,只剩下了沉静与冷酷,忽然间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浑身都散发着肃杀之气。 段灼见状也收起了之前漫不经心的神情,挺直脊背冷冷地看着张思九,“那些人呢?” “人啊,被我杀了,”络腮男人说话的时候眼中发出狂热的光芒,“那些都是献给神的祭品。” “祭品?”段灼闻言冷笑一声,觉得很是荒谬,“本官倒是不知这漫天神佛中有谁会接受活人为祭?” 第32章 “哼,那是你无知愚蠢,”张思九面露不屑,“世人所拜那些所谓的神佛岂能与我们村中所信奉的神相提并论。” 莫名其妙就被贯上“愚蠢”二字的段灼忍住想要吐槽的冲动,“好好,那请问足下信奉的又是哪路神明?” 提起自己信奉的神明张思九自然是得意非凡,“稜睁神。” “凡人多以三牲祭祀天地,又有何稀奇,怕是满天神灵早已觉得枯燥乏味,自然不会庇佑世人。” “我等每月十五月圆之夜以活人献祭,稜睁神来年自会保佑我们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那些人有机会将血肉献祭给神明自是应该感到有福气才是!” 张思九越说越激动,神情狂乱,站起来就想要冲到段灼身前,两旁的衙役察觉不对立刻上前将其按倒在地。 “嗯,听起来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段灼点了点头,接着脸色一变,举起惊堂木拍在桌上,“就是不知这等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既然你得到了那个什么破神的庇护,你为何不把妻子儿女献祭与它,反而要买别人献出去?” “旁人又为何要为了你们的风调雨顺感到荣幸?!” 几个问题问出去张思九冷静了不少,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只得不服气地别开头不看段灼。 那些牛羊三牲可以随意买卖宰杀,人又有何不可,不过都是条命罢了。 “好好好,”段灼看着那个犹自觉得自己没错的男人,点着头冷笑出来,“我三年前剿了城外马匪,本以为能还海溪百姓一片安宁,没想到竟然还有邪教在暗中残害百姓。” “当真是好得很!” 说完一拍桌子就离开了大堂,剩下的衙役听了张思九的话也是义愤填膺,拎着衣领就把人关进了大牢和李六三作伴。 天刚亮段灼就敲开了云水间的大门。 “呵,什么稜睁神,不过是一介野鬼也敢妄自成神,”时觅听了段灼的话好笑地摇摇头,顺手将一杯茶递 给了没睡醒的江听晚,“段大人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是来找我联手铲除邪教的。” 这所谓的“稜睁神”他倒还真的知道。 民间一直暗中流传着“杀人祭鬼”的习俗,祭拜的正是这位“稜睁神”,其实说白了就是稜睁鬼。 “时兄快人快语,那在下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段灼眼下有求于人,高帽子又不要钱,一顶接着一顶地就扣了过去,“此时既然涉及鬼神,时兄又有通天彻地的能耐,若是能相助一二自是不胜感激。” 说着站起来就要向时觅行礼。 “大人且慢,”时觅一伸手就架住了段灼的双臂,不慌不忙地说道:“要我帮忙倒是不难,不过这件事若成了大人可以得到百姓的爱戴,上司的赏识,确实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可是于我云水间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江听晚正端着茶水喝的起劲,闻言忙放下茶杯偷偷朝着时觅竖了个大拇指,同时白了段灼一眼。 这个臭狐狸的心眼子太多,刚才若真的受了他的礼,这个忙是不帮也得帮了。 “这个倒是好说,此事一成,朝廷给予本官的赏赐可以一分不留全数赠予云水间,”段灼对这些财物倒是没什么不可割舍的,只是他又说道:“不过如此的话就要附加一个条件了。” 说着一指眼睛肿成桃儿,睡眼惺忪的江听晚,“她也要去。” 江听晚一掌抽飞女鬼的飒爽英姿一直牢牢印在段灼脑海中,他有种预感,只要江听晚同去,便是对面有千军万马可能也不够看的。 时觅闻言神色有些不渝,张口就想要拒绝。 “我去,”原本正在困得打哈欠的江听晚听到钱立刻来了精神,坐直身体说道:“我愿意去!” “江老板果然爽快,”段灼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之后站起来就要离开,“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有了消息就动身。” 那干脆利落的身影,仿佛就怕走的慢了江听晚会后悔。 “你本不用去的,我自能应付得了。”时觅有些不赞同地看着江听晚。 虽说他相信江听晚绝对有自保的能力,但始终不希望她涉于危险之内。 “我知道你担心我嘛,但是我这次是一定要去的,”江听晚说的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那个什么三哥砸了我那么多东西,才给了九十五两,这笔钱我怎么也要从官府身上讨回来。” 再怎么说也是帮他们抓了歹人,功是让他们领了,钱当然是要归她所有啦。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江听晚抬眼看向时觅,“我不希望再有姑娘遭人毒手了,女孩子总是要帮助女孩子的,对吗?” 江听晚认真地神情让时觅不知该怎么拒绝,他只好叹了口气,“好,那我们同去同归。” “好。”这次轮到了江听晚笑弯了眼睛。 段灼回到府衙后知道张思九那条路是走不通了,于是再次审问了李六三,果然这家伙又供出几个与张思九住在同一个村落的信徒。 于是段灼命他联系了那几个人,以有户人家手中有大量人牲可以出手为由,约定三日后见面详谈。 三日后正好就是月圆之夜,对方很快就答应了。 到了这天时觅和江听晚两人扮做卖家见到了那几个信徒,一个个长得尖嘴猴腮,眼神闪烁,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欢迎两位贵客来到我们村里,今日村中有祭祀大典,两位可以一同前去观礼,”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瘦麻杆,“待大典结束后我们在谈生意可好?” 时觅与江听晚对视一眼,点点头答应了。 他们来之前预警与段灼商议好了,他带领官兵村外不远处埋伏好,等时觅救下祭台上的人牲之后内外夹击,剿灭这些邪教。 两人跟着瘦麻杆通过曲折漫长的山脚小路,来到了一处广阔的山洞内部。 山洞中央是一排长长的石阶蔓延向上直通祭台,石阶两边伫立着巨大的石刻油灯,里面燃烧着幽幽发绿的鬼火。 顺着石阶走上去可以看到祭台上方有一尊巨大的鹿头雕像。 祭台正中还有一座小小的圆形石台,上面已经躺了一个人。 这时石台上的人听到动静脑袋一动望了过来。 江听晚看到那人眉头轻轻一跳 这人她见过一面,是跟在董大娘身边的那个女孩。 小五儿。 第27章 那精明相就差把心眼子长…… 江听晚虽然与小五儿只有此前在云水间的一面之缘,却对那双大眼睛有很深的印象。 回想起之前在云水间听那位三哥说又赚了一百两银子,莫非就是卖了小五儿得来的? 江听晚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有些后悔那天晚上没让女鬼直接吓死他,真的是祸害! 时觅察觉出她神色有异,顺着目光看了过去,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将江听晚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温柔而坚定地握在掌心,又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先看看再说,不要轻举妄动。 “两位贵客,那个石台上就是今日祭祀用的人牲,极是鲜嫩,”瘦麻杆似乎怕江听晚还不够生气,还在往那火上不停地浇油,“若是你们手里的货比这个好,钱都不是问题,好商量的。” 商量什么,商量怎么把你送进大牢嘛?江听晚看了看那瘦麻杆身上打满补丁的衣服,硬是挤出一个笑,“好。” 太阳下山后祭祀正式开始了,祭台上一群男女老少围着石台手舞足蹈开始跳大神,动作僵硬,脸上都流露出狂热的虔诚,显得甚为怪异。 小姑娘在石台上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些大人,眼中盛满了恐惧。 “实在是太丑了,”江听晚看了几眼实在觉得有碍观瞻,忍不住小声说道:“若我是神,看到这种舞蹈,一点都不想保佑他们。” 好在这场闹剧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结束了,紧接着几个男女手中拿着粗瓷碗和针线走了过去。 江听晚眼前浮现出女鬼伤痕累累的脸庞,忍不住出声呵斥道:“慢着!” 这下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她,旁边还有几个人窃窃私语,内容是对她打断祭祀的行为十分不满。 “贵客,”瘦麻杆也觉得这女人有些不懂事,但碍于对方是手中握有人牲的卖家,还是耐着性子客气地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啊,那个,”江听晚本就是一时心急嚷了出来,根本来不及想对策,眼下只能搜肠刮肚地胡说八道,“小姑娘太小了,作为祭品只怕塞牙缝都不够,神明只怕会认为你们心不诚,怎么还会保佑你们呢?” 是....这样吗?在场的村民们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破衣烂衫,这些年确实生活困苦了不少,难道真的是神不稀罕他们的供奉,不保佑他们了? 时觅站在旁边没有说话,这个村子里的人只顾着信奉“稜睁神”,早已不事生产,自然是生活清苦。 第33章 突然外面一阵骚乱,冲进来个神色慌张的村民,对着瘦麻杆大声喊道:“村长,村长不好了,外面有埋伏,看样子是官府的人!” 江听晚和时觅一怔,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不是说好的等他们救人之后再动手的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瘦麻杆是爱钱,但不是傻子,听了村民的话立刻死死地盯着江、时二人,今日祭祀大典他们两个前脚来到村里,后脚官兵就跟了过来,刚刚这个女人还打断了祭祀......想着想着目光就开始变的不善起来。 在场的村民见状也都一个个直直地盯着两个人,眼睛中什么情绪都没有,看的江听晚心里直发毛。 时觅心道不好揽过江听晚的纤腰,身形如电跃上石台,另一只手捞起小五儿踏风飞出山洞,一路疾驰向着村口奔去。 江听晚窝在时觅的臂弯中,听着耳畔呼呼的风声,心中大骂段灼不靠谱。 看着那精明相就差把心眼子长脸上了,怎么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啊?! 要说段灼此刻也是有口难言,按照原本的约定待江听晚和时觅进入山村后他就带着衙役躲在不远处的山坳里。 结果就在刚才 守着村口的村民不知怎么的开始肚子里开始排山倒海,这黑灯瞎火的随便哪里解决都可以,结果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捧着肚子就朝着山坳跑了过来。 刚蹲下就和埋伏在草丛中的衙役撞了个脸对脸,大眼瞪小眼的也不知道谁先开口问好比较合适。 只能听到一阵婉转悠扬的声音飘荡在山坳上空。 见鬼了?起初村民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但见对面也不动弹,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味儿来,哦,是人啊。 “有埋伏!”开口就是一嗓子,惊起山中鸦雀无数。 此刻衙役再想灭口已经是来不及了,顿时村口的十几个人围了上来,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眼看事态和最初的计划已经是毫不相干,段灼只好整了整衣衫,带着一贯的微笑走上前说道:“这位兄台,我们....” 话已经到唇边了就听到村内一阵鸡飞狗跳,还有不少人在大声嚷嚷着什么。 得手了!段灼登时心中一定。 “....我们就是故意来抓你们的,”他立刻换了一番说辞,接着回头对着衙役喝道:“兄弟们,慨当以慷,剿灭邪教!” 躬行实践了何为翻脸如翻书,用江听晚的话来说就是,哎,男人心,海底针。 这下村里乱成一团,村外也乱成一团,到处噼里啪啦,叮呤咣啷,好不热闹。 村子里面几个村民一路追着江听晚和时觅下了山,还不停抬头对着半空嚷嚷,“站住!下来!” 见他们如此热情,时觅只好带着江听晚从天而降,顺便将这几个人踩翻在地。 江听晚甚至还用力捻了几脚。 回头一看,山上明火执仗,无数火把正快速向下方移动。 时觅将小五儿塞进江听晚怀中,“你带着她去找段灼,剩下的交给我。” 江听晚看了看山上明火执仗很快就要追上来的村民,毫不犹豫地应声道:“没问题。” 说完抱起小五儿继续向村口跑去。 忽然一阵狂风大作,瘦麻杆的身影出现在时觅面前。 “贵客,要带着我们的祭品去哪里啊?”他歪着头“桀桀”笑了几声,紧接着身上的衣服崩裂开来,里面的身体仿佛发面馒头般膨胀起来。 脖子两边有东西不停地往上拱,最后竟然又新长出两颗头! 甚至连胳膊也长了两对出来在背后不断挥舞。 好好的一个人顷刻之间变成了怪物,赶来的村民看到这一幕都吓得转身就跑,哪里还记得什么祭品。 稜睁鬼!时觅心中顿时一凛,没想到这鬼物受人间香火已久,如今竟能附在凡人身上不被察觉。 这次到底还是他轻敌了。 “居然敢偷盗本尊祭品,死。”进化完成后的稜睁鬼挥出一道阴风。 江听晚稳不住身形被阴风卷的飞了起来,她刚将小五儿护在怀中,下一刻就被撞在墙上,口中立刻涌上一股腥甜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掌柜的!”时觅有心前去相救却被眼前的一幕拦了下来,随着稜睁鬼的出现,村庄后山一个又一个的鬼影冒了出来,张牙舞爪向时觅涌了过来。 “炎诛!”时觅双手捏诀,一声龙吟,火龙从他身后直直扑向百鬼,飘在最前面的鬼影急吼吼地被烧了个正着。 稜睁鬼不比一般的鬼没有头脑,他见状立刻默默念咒,原本到处奔跑的村民立刻目光呆滞,神情恍惚地朝着时觅走去。 时觅有心捉鬼又不愿伤及凡人,难免束手束脚,一时反而落了下风。 稜睁鬼见时觅无暇他顾,这才施施然施施然地走到了昏迷的小五儿和江听晚身边。 时觅抬脚踢飞一个村民,看到这一幕立刻放声大喊,“掌柜的!” 江听晚依旧昏迷不醒,什么也没有听到。 稜睁鬼正要抓起小五儿,忽然一顿,目光看向江听晚。 这个女人身上的气味似乎更加诱人,更加鲜美,更加适合做自己的祭品。 思索了片刻,他的手又朝着江听晚抓去,这次还是先享用她吧。 时觅将手中的鬼影捏成灰飞,心急如焚地继续唤道:“江听晚!你醒醒啊!” 江听晚的眉毛轻微地动了动,但还是没有醒过来。 “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可就要被打死了!”时觅没了办法,只好拿出了杀手锏。 这是稜睁鬼的手已经伸到了江听晚脸庞,忽然手腕被人擒住了,“谁?” 他立刻神情不渝地抬起眼,就见江听晚已经醒了过来,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刚才就是你把我打晕了?”江听晚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地问道。 “是…..”又如何,剩下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看到眼前寒光一闪,紧跟着胳膊就是一阵剧痛! 等到稜睁鬼回过神极速后退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刚长出来的手已经被人斩去一只。 这女人好生厉害,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对面。 江听歌晚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柄巨大的**,刀尖上正缓缓滴下一滴鲜血。 时觅看到那柄**的时候长长叹了口气,本命法器都祭出来了,看来是动了真怒。 “就凭你这样的,你敢自称为神?”江听晚甩掉刀上的血,把掉在地上的断臂踢到一边,“弱鸡。” 弱鸡?!稜睁鬼在人间受供奉多年,许久没有被人这么讽刺过,立刻挥着剩下的手掌攻了过去,“小丫头片子也敢口出狂言,今日就算你是阎罗王,我也要把你撕碎了吃进肚里!” 在一边打架的时觅听到这句话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呵。 “是吗?好啊。”江听晚勾唇一笑,在稜睁鬼过来的时候脚尖轻点高高跃起,**从上而下正好斩下他左边的三只手。 “啊!”稜睁鬼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这次竟然碰到了硬茬子,才两度交手自己的手就没了大半。 真的是,交手,把手交出去。 稜睁鬼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恨恨地瞪着江听晚。 不过他不动不代表别人不动,江听晚就没打算放过他。 “敢瞪我,打死你!”说着举起**就劈了过来。 稜睁鬼:你也没说不让人看呢??? 稜睁鬼不是江听晚的对手,说是交手,其实只剩下单方面的挨揍。 态度也很快从刚才不可一世地叫嚣变为了真心实意地利诱。 “你实力不凡,若是能为我所用,我抱你吃香的喝辣的,金银财宝享之不尽!” 江听晚充耳不闻,一脚踢翻稜睁鬼,随后一刀砍下了他的一颗脑袋。 “你不想当小弟啊,可以可以,你当老大,我当小弟,以你的身手,我们一定可以一统六界!” 江听晚听了这话手上动作一滞,还没等稜睁鬼高兴,**就挥得更快了。 这妖鬼不安好心,居然还想蛊惑她! 没一会儿的功夫,稜睁鬼身上凸出来的地方都被削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了一颗脑袋还在身上,江听晚紧紧捏着他的脖子。 “你,你到底是谁?”稜睁鬼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这杀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除了幽冥那些人他想不出还有谁能把自己打的这么惨。 江听晚伸出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噤声,“嘘,不可说。” 说完之后手上一用力,危害人间许久的稜睁鬼顿时灰飞烟灭,消失在天地间。 “废话真多,我要杀你就杀你,哪有条件可讲。”江听晚肩扛**,打了个哈欠说道。 第28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方才还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稜睁神”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打了个魂飞魄散。 失去了他的操纵,原本被控制的村民和鬼影纷纷恢复了神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34章 而那些鬼影就没有那么淡定了,它们生前大多是被骗来村庄惨遭杀害的无辜路人,此刻见到仇人当然是分外眼红,目露凶光地跟在村民身后。 “啊,鬼,有鬼啊!”突然一个村民惨叫一声捂住脖子,鲜血喷洒得到到处都是,下一刻就倒在地上丢了性命。 看到这一幕人群立刻乱成 一团,胆子小的当场就被吓的晕死过去,胆子大一些的撒腿就跑。 只可惜这些枉死之魂被困山村多年怨气深重,又受了稜睁鬼的影响,如今早已变得凶悍无比,几乎是立刻便对村民大开杀戒。 顿时村庄中各个角落都响起了连绵起伏的哀嚎声,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 江听晚后退一步躲开前方倒下的尸体,有些嫌弃地看了看沾上血污的裙角,轻轻一跳跃上了屋顶。 直到找到一处干净的角落她才停下脚步,低下头神情淡漠地看着残卷人寰的画面,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你不打算出手?”时觅来到江听晚身边,看到鬼影咬死村民后将他的魂魄抽出来吞噬下肚,“这倒不是你的风格。” “一饮一啄,皆是前定,从他们选择以活人为祭供奉恶鬼的那一刻起,”江听晚语气中满是冷酷,听不出丝毫的怜悯,“就注定了有被反噬的一天,我又何必出手。” 为虎作伥,村庄里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人在世上做的每一次恶,上天自会有记录,有时候不报,只是因为时辰还没有到罢了。 “真的生气了?”时觅目光在她怀中的**上停留了片刻,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冷漠的江听晚。 “废话,”江听晚收起长刀,瞥了时觅一眼,“你知道的,我最痛恨的就是以活人祭祀,活该灭族。” 说话间村庄中的哀嚎声渐渐小了下去,想来是村民死的差不多了,村中的道路已经被鲜血浸透,红的妖异又刺眼。 江听晚手捏法诀,口中诵咒,地上涌现出无数条黑色的锁链,将飘荡在村庄上空的厉鬼束缚住,不顾它们挣扎地将其拖入了地下。 “打完收工,走吧。”处理好一切后江听晚率先踏着满地鲜血向村口走去。 村口的混战在段灼的带领下也取得了显著的成效,出去几个负隅顽抗被杀掉的以外,其余的都捆好了准备带回府衙细审。 离开的时候时觅看着脚下的土地叹了口气,想来百年之内都不会再有活物出现于此,想要求平安顺遂,最后却落得全村皆亡。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段灼不愧是百姓心中的青天大老爷,短短几天就将这件“杀人祭鬼”的恶劣事件审了个清清楚楚,将抬回来的那几个人也都依照律例判处斩首,服役等刑法。 不过依照段灼的说法,那些人在牢中过了几天多多少少有些疯掉的迹象,时常对着空气不停的叩拜。 “至于那个三哥,最后也被判了流放千里,不得再回海溪。”段灼坐在云水间的雅间中,饮下一口酒说道。 “凭什么?”江听晚听到这句话立刻跳了起来,结果双腿酸软又跌坐在凳子上,“那家伙卖了那么多人!这次还差点害了小五儿,分明也是刽子手,凭什么判的这么轻?!” “不要说依照律法,依我说,这律法根本就有问题,害人无数的人牙子居然还能活着?” “慎言!”段灼下意识地喝道,接着就被江听晚瞪地噎了一下,才放软口气说道:“这是因为他毕竟是主动投案,后来又是在他的牵引下我们有机会接触到村落里的人,功过相抵,自然要从轻判处。” “不过我判了他去苦寒之地流放,那边也有他受的。” 什么叫他主动投案,分明是被鬼逼着才去的! 江听晚更是气了个倒仰,当初是为了给女鬼沉冤昭雪才想办法让三哥投案伏法,结果现在倒好了,竟然还帮他减了刑罚??? 她有些愧疚地看着站在门后的女鬼。 自从听到三背叛流放之后她就一直那么沉默的站着,知道段灼离开,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之前见过她的歇斯底里,如今的平静反而让江听晚心中有些害怕。 很快就到了犯人行刑流放的那一天,江听晚和时觅一大早就到了府衙门口,手中的包袱里面是那件人皮长袍。 这个场面如何能少了女鬼这个苦主。 三哥是最后才走出来的,他眼圈乌青,嘴唇干裂,满面胡茬,看来在牢中的这段日子并不好过。 看到江听晚的时候他眼中立刻迸射出仇恨的目光,口中骂骂咧咧不顾衙役的拉扯,嚷嚷着就要冲上来,“臭婊子,当天我就是在你店里喝了酒才见的鬼,不然我也不会落到啊这个地步!” “是不是你故意搞我的!啊?!” “臭婊子,等老子回来了,就把你@#¥%#%……@%@” 江听晚除了当年在街上流浪那段时间,还没被人指着鼻子这么骂过,当即挽起袖子就要赏他两个大巴掌。 却被时觅拽到身后,他飞起一脚正中三哥胸口,踹的他喷出一口鲜血正好摔在衙役脚下。 “好了,这下路上也不用在喝水了,”时觅面上笑这,看向衙役的目光中却带着威胁,“对吗?” “是,是。”衙役被看心中一抖,连声应是。 牵好马拉起地上的三哥就要上路,忽然时觅手中的人皮袍剧烈抖动起来,是女鬼挣扎着想要冲破禁制。 “不行,不行,不能就让他这么走了!让我出去,我要杀了他!”女鬼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别冲动,”时觅皱着眉头看向人皮袍,“如今光天白日你若是出去,仇是报了,你可是要灰飞烟灭的,没有人再能救你!” 人皮袍停止了抖动,过了片刻才再次传来女鬼的声音,她轻声说道:“我知道。” “可是我也知道,像他这种人,是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大的恶,比起他看中的钱财来说,人命不值一提。” “流放也好,服役也罢,只要他有命侥幸活下来,他都可以为了自己的私欲重操旧业,到时候还是会有很多人被他害死。” “所以不管是为了我的仇,还是为了那些无辜的人,他都不能继续活着!既然律法不能处罚他,那就让我去吧。” “我知道二位是为了我好,希望我可以投胎再世为人,可是,我已经做恶鬼很多年了,怨气缠身,早已没了投胎的机会。” “所以就让我去吧,”女鬼最后声音发颤地又重复了一遍,“求你们了。” 时觅似乎被女鬼的话震撼住了,他定定看着手中的长袍,沉声道:“好。” 说完解开了长袍上的禁制,女鬼冒了出来,冲着两人点点头后转身飘向三哥。 江听晚开口想要拦住她,却被时觅开口打断。 “求仁得仁,让她去吧。”他如是说道。 那边三哥吐出好几口血后才喘匀了气,被衙役拉着往前走,心中还不停咒骂着时觅和江听晚,一对狗男女,早晚让你们死在我手里! 忽然感到后背甚是阴冷,回头一看正好对上女鬼鲜血淋漓的脸。 “鬼啊!”三哥扯开嗓子就喊了起来,这不是白天吗,这鬼怎么还跟着他啊?! 女鬼连连冷笑,附在他耳边说道:“既然你不知悔过,那就死吧!” 话音未落伸手紧紧扼住三哥的咽喉,掐的他眼神发直,口中只能发出“呵呵”声,眼睛不住上翻看着衙役。 你们倒是来救救老子啊! 只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在其他人眼中没有女鬼,只能看到他自己反手捏着喉管,硬生将自己掐死。 确定三哥没了气息后女鬼又将他的魂魄从身体里拽了出来,三两下就撕成了碎片。 最后女鬼在阳光下恢复了生前的容貌,对着江听晚和时觅遥遥一拜,动了动嘴巴,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下一刻她就消失 在了阳光中。 同时时觅手上一轻,在女鬼消失的同时,人皮长袍也渐渐消失在了空气中,什么都没有留下。 江听晚顿时觉得心里仿佛空了一块。 “今天天气真好啊。”这时府衙门口响起一道苍老的女声。 回头一看,原来是董大娘被放了出来,这几日被关在阴暗的牢狱中让她这个老胳膊老腿可没受罪,下台阶的时候腿一软就要摔下台阶。 旁边一双略显稚嫩的小手关键时刻扶住了她。 董大娘惊魂未定地抬头一看,小五儿正关切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来了?”董大娘自问对小五儿不算好,本以为自己被关起来这几天她早就换了新的师父,倒是没想到会来接自己。 “我娘说了,大娘虽然有时候有些严厉,但还是个好人。”小五儿一双大眼中满是笑意,仿佛村落中那一夜并没有在她幼小的心灵中蒙上阴影。 又转头看向街头的角落,“娘,我说的对不对?” 第35章 街头一个身穿粗布蓝裙的少妇笑着对着董大娘和小五儿点点头。 董大娘觉得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鼻子一酸,“好,那我们回家,我看看你绣的怎么样了。” “哎。”小五儿清脆地答应了一声,扶着董大娘慢慢走回家。 待一老一小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之后,江听晚抬起头看向天空,耳边似乎又想起了女鬼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希望有一天不管男女老少,都可以无所顾忌地走在大街上,走在阳光下,不会再有无辜之人绝望地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你所希望看到的,终有一天会实现。 第29章 只要你不赶我走,我总归…… 海溪县令率领合府衙役剿灭杀人祭鬼的邪教一事传到京城后引得龙颜大悦,圣上亲自下旨嘉奖不算,还赏赐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若干,段灼依照约定,分文不取地送到了云水间。 当天云水间门口停了三辆运送赏赐的大马车,库房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顺道还附上让江听晚不明所以的赞美和道谢声若干,但是此次这些都没有能令她很开心。 “哎.....”一大早就见她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叹出不知道是早上的第几口气 鸢时和长奎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神情不约而同地一僵,飞快的转开了视线。 就见时觅依旧白衣胜雪地端坐在云水间门口,动作优雅的抬起右手,拇指在不断地掐算这什么。 没错,云水间的账房先生眼下正在给人算卦! “这位姑娘,今日黄道吉日,大利西方,”时觅说着抬手一指,“你出城后往西去,定能心想事成。” “真的吗,多谢道长,多谢道长。”坐在对面的姑娘面带红晕地连连道谢,步履匆匆出城去了。 江听晚看到这一幕不忍直视地用手捂住眼睛。 自从女儿节之后不知怎的海溪渐渐流传开云水间账房先生有通晓鬼之异能,这几日陆陆续续有人来酒坊请时觅算命打卦。 起初江听晚觉得这倒也是一门来钱的方法,于是在云水间门口劈出一小块地方供他施展,没想到..... 江听晚看着门口排得老长的算卦队伍,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哎,说起来都是我的错....” “掌柜的掌柜的,要我说你也别发愁了,”长奎见她又要开始新一轮的长吁短叹,灵机一动连忙上来开解道:“时觅现在怎么说也是咱们云水间的人,他赚得再多最后还不是你...的嘛。” 说到一半就看到鸢时正拼命地冲他挤眉弄眼地使眼色。 再看江听晚正用眼角瞟着他,心中忍不住一抖,声音立马小了下去。 “哼。”江听晚又看了眼忙碌的时觅,不轻不重地哼一声,表示自己不想说话。 时觅耳朵一动,似乎是听到了店中江听晚三人的对话,于是对着刚坐下的中年人说道:“这位老爷,不好意思,今天的卦就算到这里了,还请回吧。” 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这位小哥还请留步,”中年人伸手想要拉住时觅,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元宝,“我是来算姻缘的,有些急,不知可否耽误些时候帮忙起上一卦?” 时觅后退一步刚好避开中年人的手,“起卦一事还需心静神明方可奏效,如今我心中有事,神思已乱,即便是算了怕也是不准的,还请老爷担待。” “那明天呢,明天还算吗?”中年人似乎不想放弃,又追问了一句。 时觅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执着的人,想了想说道:“算卦也讲究缘分,若是你我真的有缘,自然是算的。” 中年闻言深深地看了眼时觅,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点了下头便转头走进了人群中。 待人群散去后时觅这才抽身来到江听晚身边,看她趴在桌上,俯下身凑到她面前,“生气了?” “没有。”江听晚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否认。 “没有就好,今日天气不错,”时觅似乎对江听晚略显冷淡的态度不以为意,看了看门外的天色,“不知是否有幸邀请掌柜的一同出游?” 江听晚本不想去,但是看着时觅那张脸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纠结好久,最后还是清了清嗓子粗声粗气地问道:“去哪?” “上次你带我游湖,不如这次我请你去爬山?”时觅见她答应这才浅浅笑了出来,仿佛化开一池春水。 江听晚一时之间竟看的呆住了,过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 吩咐长奎和鸢时看好店,江听晚和时觅来到了城西郊外的云雾山。 云雾山山势平缓但景色极佳,是海溪城中百姓的踏青圣地。 此前江听晚一直醉心经商赚钱,反而是头一回来到此处。 夜里曾落下鞋微雨,上山的路略显泥泞,江听晚身着长裙,不愿污了裙角,所以走的有些小心翼翼。 好在一路上时觅都牢牢牵着她的手,半刻也没有放开过。 江听晚偷空悄悄看了眼身旁的时觅,他神情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一阵微风吹过,时觅散在鬓边的头发飞到了她脸上,轻轻痒痒,挠的她心中蓦地有些乱。 路过溪水的时候时觅更是不断提醒她小心脚下的碎石,看着她踩稳了才迈出下一步 “时觅,我怎么说也是苦出身,从小摔打长大的,”江听晚看着时觅这般谨小慎微地样子,轻声叹道:“你如今待我如此细致,若是有一天你离开了,留下我可怎么办呢?” 被人如此视如珍宝地对待过一次,后面她还怎么挑选相公,怎么嫁人啊! 怕是一般凡夫俗子都难入她法眼,一见时觅误终身啊! 江听晚忽然觉得身边护卫太完美也会令人苦恼。 “掌柜的,”时觅听她这么说却停下了脚步,转过头诧异地说道:“我是做错什么了吗?你要赶我走不成?” 她已经如此在意自己给姑娘算命了吗?时觅心中有些窃喜。 江听晚也是一怔,摇头说道:“没,没有啊?” “放心,我不会离开的,”时觅看向江听晚的神情中带着几分玩味,“掌柜的之前不是说要对我负责吗,要反悔不成?” “什么啊,那不是玩笑话嘛,”江听晚闻言脸上忍不住一红,怎么又提起这件事! “。那如果我说,不是开玩笑呢?”时觅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 “啊?那那那,”江听晚已经之下觉得说话都有些烫嘴,“你之前说过来海溪不是为了找你的道侣吗?” 说完由上而下地打量着时觅,心里泛起了嘀咕,这一表人才的俊美男人竟然是个负心汉? 刚才还觉得他是个好男人的! 时觅看着她的神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当初自己只说是来找人,可从未说是为了寻找道侣,都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啊! “我可从未说过有道侣,”时觅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她说道:“你好好想想。” 江听晚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自己当时推断出来的,但是他也没否认啊! 结果闹了 这么大误会,还“让她纠结了好几天。 “那,那还有谁值得你从家中特意出来寻找到的呢?”江听晚这下更疑惑了。 看他当时那个怀念的神情,也不像是父母双亲的样子啊? “这个问题我现在没有办法和你解释,”时觅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等到有一天你见到她了,自然就会明白了。” 等你见到“她”不要惊掉下巴我就谢天谢地了,他在心中默默补上了一句。 今天确实不似作伪,江听晚的眼中这才渐渐亮起星星点点的光,“真的,不骗人?” 要说她对时觅没有一点好感也不可能,之前困顿与对方可能有道侣才时常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不骗人,”时觅轻轻握住江听晚的手,“只要你不赶我走,我总归是要赖在海溪,赖在云水间的。” “就算找到了要找的人也不走?”江听晚斜睨着他,再次确认似的问道。 “嗯,找到了也不走。”时觅点点头应道。 “那这么说来,我云水间还有可能要多养一个人了,”江听晚皱起眉头摸了摸下巴做出苦恼状,“这笔买卖可不划算,你的月钱要减半才行。” 心中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直响,连时觅都听到了。 “好。”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当初留下来也不是为了一钱银子的月钱。 金乌西坠,洒下一片金辉,两人歇息过后准备下山。 走到一处转角看到山石长了束黄嫩嫩的野花,很是可爱,江听晚将它摘下别在鬓角,“好看吗?” 时觅看着那如花笑靥,点头笑道:“好看。” 也不知是在赞花还是在赞人。 看着江听晚露出和素日一样的笑容,时觅这才松了口气,问道:“不生气了?” “生气?”江听晚闻言一怔,显得有些疑惑。 第36章 “就是我给他们算命的时候,”时觅看着她的表情,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我看你有些不高兴,不是在生气吗?” “哦,你说那个啊,”江听晚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鼓起腮帮子说道:“我当然生气啊!排了那么久的队,竟然只是为了算命,也不近酒坊喝一杯再走!” “这样下去云水间不要做酒坊了,直接改算命摊好了。” 说完还白了一眼时觅,这家伙也是个榆木脑袋,算命的时候不能让人进来喝杯酒再走吗? 那她不就能赚双份的钱了?笨死了! 还给最后一个人说今天不算了,硬是把人家请走了! “只,只是因为这个?”时觅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 “不然呢?”江听晚微微扬起头看着时觅。 “噗嗤。”过了一会儿两个人都忍不住别开头笑了起来。 秋高气爽,晚风微凉,一切都是刚刚好。 回到云水间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隔了老远江听晚就看到挂着灯笼的店铺门口停了几辆马车。 长奎站在门口不住地向外张望,看到江听完和时觅的身影神情迅速放松下来。 “掌柜的,你们可回来了,”他快步迎了上来,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来了笔大生意,等你好久了。” 大生意?江听晚走了一下午正有些疲惫,但是听到“生意”二字的时候眼神一亮,急忙打起精神向店内走去。 一个管家模样的胖子正坐在大堂剔牙,见到江听晚和时觅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立马站了起来。 “江老板是吗?”管家对着江听晚拱拱手算是打了招呼,“我家公子过些时日要成亲,听说云水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酒坊,特意让我来订些宴客的酒水。” “要订酒那你可算是找对人了,我们这里什么酒都有,”江听晚虽然有些不喜这个胖子的傲慢,但为了钱还是堆上了生意人惯有的笑容,“不知你们需要哪一种?” “只要是你们这里最好的酒就行,我们付得起钱,只不过,”胖子眼神肆无忌惮地在江听晚身上转了个圈,“需要老板娘亲自送去。” “十天以后送到这个地址就行,告辞。”说完交给江听晚一张请柬并荷包便登上门口的马车离开了。 江听晚忍着骂人的冲动将胖管家送走,打开请柬上面写着八里坡小留村,陈府等成亲的信息,看到时间时眉头一紧。 午夜子时。 她抬起头带着三分疑惑七分惊恐地看向一旁的时觅。 “这....怎么还有人家半夜结亲呢?” 第30章 子夜半,迎新娘,身着嫁…… “别....别是鬼成亲吧...?”长奎也看到了请柬上的内容,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道。 他这句话说出来,江听晚眼前立刻浮现出两个青面獠牙的鬼夫妻正在拜堂,旁边的礼官鬼舌头垂至地板,拖长了嗓子喊道:“礼——成!” 过了一会儿那对鬼夫妻还穿着大红婚服来到人前,咧着开到猩红的大嘴怪异笑着,“多谢观礼,敬你一杯。” 江听晚越想越觉得可怕,只觉得腿脚发软,身形一晃就要往地上出溜。 时觅忙将人扶到桌前坐下,又倒了杯热茶塞进她手中,最后淡淡地一眼长奎。 长奎被看的立时打了个哆嗦,扭头见到鸢时看着自己的目光中也只有两个字:活该。 本来就是嘛...好人家谁会在大半夜成亲啊,他在心中有些委屈地想道。 “你怎么想的?要是真的害怕的话这笔生意我们就不接了,我去把钱还给他们,”时觅看着白着脸一语不发的江听晚,想了想又补充说道:“你知道我可以的。” 江听晚的目光又飘向请柬,在上面刺眼的“子时”二字上停顿片刻,呼出口气做了决定,“还是接吧。” 长奎和鸢时都是一愣,都有些不解,“掌柜的?” “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猜测,兴许就是有人家习俗是子夜成亲呢,”江听晚似是为了说服自己的解释了一句,“若我们推掉不接,让其他人知道了酒坊还怎么做生意?” 说着她拉住时觅的手掌,“你会陪我去的,对吗?” “嗯,”时觅感觉到江听晚的手上汗津津的全是冷汗,浅笑着反手握了回去,“我当然要陪你一起去。” 到了陈家结亲的前两日,天还没亮时觅和江听晚就驾着车出了海溪。 从海溪城到八里坡并不近,驾车过去也有大半天好走,出于安全考虑,两人决定早去早回,绝不在陈府多做停留。 长奎摸着心口的位置,有些迟疑地对鸢时说道:“说起来掌柜的也不是第一次出去送酒了,可这回我怎么觉得心里有些发慌呢?” 鸢时缓慢地点了点头,刚才马车离去的那一瞬间,她也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两人对视了几息,异口同声地“嗤”了一声分头自去忙碌。 有时觅陪在掌柜的身边,能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谁没长眼去招惹他吗?! 马车到达大八里坡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官道上看不到一个行人,江听晚伸长脖子四下张望才看到路边的树下站着位抽水烟的老汉。 “老伯,”赶着车走到跟前,江听晚笑着同老汉打招呼,“敢问小刘村怎么走啊?” “小刘村,”老汉叼着烟袋看了眼马车上的酒坛,“你们去小刘村做什么?” “哦,我们是开酒坊的,小刘村的陈府说这两日家里要结亲,让我们送些酒过来,”江听晚摸出几枚铜板递给老汉,“不敢白问,这些钱请老人家饮些茶水。” “这样啊,”老汉接过铜板在手里掂了两下,指了一个方向,“转过前面的那个弯,下了官道后再朝着西南方向走三里地就是小刘村了。” “好嘞,谢谢老伯。”江听晚道谢后就要离开,却又被唤住了。 “小姑娘,我们这里穷乡僻壤的不太平,”老汉说着又看了眼赶车的时觅,“虽说你有人相伴也要警醒一些,小心驶得万年船。” 虽然不明白老汉忽然提起这些的意思,但二人还是行礼谢过之后才继续往前走。 “结亲....”老汉神色不明地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摇摇头,敲着手中的烟袋唱起了古老的童谣,“子夜半,迎新娘,身着嫁衣泪两行....” 路上人烟稀少很是寂静,老汉的歌声传入了江听晚的耳朵,她回头看向后方,这时马车刚好转过弯道,于是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时觅,你听到那位老伯唱的童谣了吗?”江听晚有些担忧地对时觅说道:“还有他说让我小心的那些话,陈府的这场婚宴我怎么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现在时辰还早,放下酒之后我们还有时间赶回海溪,别担心。”时觅挥了一下马鞭,温声安慰道:“我会陪着你的,怕什么?” 江听晚听他这么说心中也安定了一些,点点头。 按着老汉指的路马车很快就来到了小刘村,进村问起陈府,村里人指着最气派的院落说那就是了。 到陈府门口的时候管家正站在门口指挥家丁往门口的石狮子上绑红绸带,看到江听晚和时觅立刻走了上来。 “两位今天就把酒送来了啊,”管家绕着马车走了一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原以为要明天才能送来呢。” “我们是怕没有及时送到耽误喜事嘛,”江听晚跳下马车拍拍车上的酒坛,“按照要求这些都是我们酒坊最好的花雕酒。” 管家点了点头,吩咐几个家丁将酒搬进陈府,自己带着江听晚和时觅去支剩下的银子。 “辛苦江老板跑这一趟,你点点看。”管家将银钱递到江听晚手中。 “不辛苦不辛苦。”江听晚刚打开钱袋就听到外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喧哗,人声,马匹嘶鸣的声音,乱成一片。 出什么事了?江听晚和时觅相互看了一眼,跟在管家身后立刻向门口走去。 就看到两坛酒被打碎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空气中充满了醇厚的酒香味,拉车的马儿似乎受了惊吓,不停地打着响鼻,四肢蹄子到处乱踩,要不是有人拉着怕是早就冲了出去。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干活的!”管家看到地上的狼藉顿时大怒,“要是让老爷知道了仔细你们的皮!” 家丁们见管家生了这么大气,顿时一个个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过了好半天才有人小声说道:“是,是小的,小的搬酒的时候手滑了,这才摔了酒坛...” “手滑了?呵,我看要是人人都手滑,这陈家就算是有泼天的富贵都禁不住赔,”管家冷笑一声,对身后其他人喝道:“拉到后面打四十板子,好好涨涨记性!” 马上就有人上来不顾那个家丁的求饶将人带了下去。 “江老板,实在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处理好家丁后管家来到江听晚面前,“不如这样,明日左右就是我家公子大婚,二位不如留下来观礼之后再回去?” 第37章 “不不不,不了不了,”江听晚一听到“婚礼”二字几乎是同时就想到了老汉唱的那首有些奇怪的童谣,连连摇头,“如今酒钱已经结清,倒也谈不上受惊,我们这就走了。” “在这里先祝你家公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说完拉着时觅就想要走。 “江老板别急啊,”胖管家见状想要上前阻拦,却被时觅看了一眼,心中没来由地一颤,但还是说道:“实不相瞒,之前去云水间的时候老爷就说了,江老板来一趟不容易,索性用过宴席再走也一样的。” “江老板也是生意人,总不能这点薄面都不给我们老爷吧?” 江听晚闻言只得停下了脚步,话已经说到这里了,倘若她还是执意要走就等于把人家的面子放在地上踩,万一这个消息被人传出去,她云水间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好吧,既然你家主人如此盛情款待,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考虑良久之后江听晚还是答应留下来。 胖管家看到江听晚妥协这才露出了一丝微笑,“好,府中有不少厢房都是现成的,我这就带二位过去。” 安排好二人的住处后管家以自己还有婚宴的准备工作要处理为由先行离去了。 临走前怕江听晚和时觅呆着无聊又说道:“我们小刘村虽然穷乡僻壤,但是胜在风景还不错,二位没事的话可以四处看看。” 说完后躬身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哎....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江听晚坐在桌前仰天长叹道。 在房中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后,她还是没忍住敲开了隔壁时觅的房门。 “我在房中待不住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江听晚看着时觅提议道。 时觅知道她在烦躁什么,于是点点头拉着她出了陈府。 小刘村是一个很小的村落,村里居住的人也不多,此刻男人们都还在田里面忙碌,村里只剩下了一些妇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边说话边忙着手里的活计。 “时觅,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偷偷地看着我们,”江听晚走在路上总感觉两边的妇人在看她,但是当她看回去的时候,那些人又连忙别开目光看着别的地方,“奇奇怪怪的,让人心里直发毛。” 那些人的目光也很奇怪,有好奇,有探究,还有...怜悯? 好端端地怜悯她做什么?江听晚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嗯,我也感觉到了。”从进入小刘村开始,时觅就觉得一直有道目光在暗中盯着自己。 可是每当他回头寻找视线来源的时候,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便消失了。 “你说,你说这里会不会像...”江听晚想说的是像之前祭拜稜睁鬼的村庄,但她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我真的有点怕了。” 时觅看江听晚脸色有些发白,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两人沿着村庄走了两圈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便达到回了陈府。 回去的路上又看到了那群聚在一起的妇人,似乎正在说什么,但是看到二人后立刻闭上了嘴,行色匆匆各归各家。 跑什么,我又不是老虎...江听晚百思不得其解。 刚进陈府没走多久,就又听到一阵喧哗,嘈杂的人声此起彼伏。 这陈府是怎么了,一天到晚都这么热闹?正在疑惑间就看到有个披头散发的人手舞足蹈地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别跑!回来!”后面的家丁大声呵斥道。 那人看到江听晚和时觅之后显得很是激动,脚下加快脚步跑了过来,狠狠一把抓住江听晚! 江听晚躲闪不及被抓了个正着,发现对方竟然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但是不知发生什么了对方力气极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姑娘看着江听晚眼中迸发出狂热的光芒,口中不断“嗬嗬”地想要说些什么,只能依稀分辨出,“救...跑...” 救?跑?是让我救他?还没等江听晚反应过来,后面的家丁就已经追上来,扯着姑娘的手就往回拖。 “你个小娘皮还挺能跑啊,看回去老子不打死你!” 姑娘死死抓着江听晚的手不放,最后被家丁扯住头发,硬生生掰开手指才将两个人分开,被拖走的时候还死死地盯着 她,“救...跑...” “江老板,这是我们家的一个下人,前几天偷东西打得重了些,没想到竟然疯了,”胖管家满头大汗地追了上来,解释了两句后就让人将女子快些带回去,“好好教训教训!” 江听晚听的眉头紧皱,但眼下他们在陈府地盘什么也做不了。 “二位,府中眼下事务繁杂,还请你们自行回去休息,我就不招呼了。说完擦了擦汗,摇着自己的胖脑袋走远了。 “这个村子,还有这个陈府里里外外都有些古怪。”江听晚心中的不安渐渐扩散开来,她有些后悔答应留下来了。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时觅将江听晚的手拢在自己手心,神色凝重地嘱咐道:“这两天你跟紧我,不要乱跑。” 江听晚点点头,“我知道了。” 此刻在陈府最高的阁楼上,正有个人影正遥遥注视着二人。 “老爷。”胖管家的身影出现在了阁楼上。 “都处理好了?”人影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都,都处理好了,”胖管家的额头又开始渗出汗水,“只是老爷你也看到了,她的精神实在不好,怕是不行....” “不行就不行吧。”人影转过身打断了胖管家的话。 若是时觅在场一定能发现这个被胖管家成为老爷的人,正是在云水间找他算命的中年人。 中年人对着胖管家一勾唇角,露出个奇怪的微笑,“这不是又来了一个吗?” 第31章 时觅,谢谢你。 到了夜里下人来请江听晚和时觅前去花厅用膳,一进门二人就看到了端坐在主位上的中年人,不由得都是一愣。 “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陈老爷招呼二人坐下,面带微笑地看着时觅,“只是不知我们之间算不算是有缘?” “古人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与先生不过几天时间已经见了两面,如今又在您府上,”时觅掩住心底的诧异,不着痕迹地端详着中年人,“自然算是有缘的,不知先生想算什么?” 他第一次看到陈老爷的时候就感觉这个人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哈哈,倒也没什么,原本犬子成亲,想请小兄弟帮忙再合一次八字,算算姻缘,”陈老爷大笑着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眼神在江听晚身上飘过,“不过现在日子已经定下,也就不必麻烦了。” “此番辛苦江老板前来送酒,老夫敬你一杯。” 江听晚正眼神直勾勾地对着桌上的醉蟹垂涎三尺,听闻陈老爷敬酒,立刻回过神口称不敢。 “对了,说起来陈公子明日就要大婚,”江听晚刚端起杯子就感受到旁边传来的灼热视线,只得浅浅抿了一口,“我们来了也有小半日,怎的在府中不曾见到他?” 别说没有见到新郎官了,就说整座陈府也只是零星挂了些红绸,除此之外根本看不出是要办喜事的样子。 总之里里外外都透着些古怪。 “犬子这几天身上不太舒服,就让他在房中歇着了,”陈老爷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神情让人看不清楚,“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只要他好就什么都好。” 只要儿子过得好,就算死后堕入阿鼻地狱他也无怨无悔。 “陈老爷是慈父心肠,”江听晚颇有些感慨地叹道:“正应了那句老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就像守庙老头活着的时候对她一样,事事都想替她考虑周全,生怕她受了一点委屈。 如今老头不在了,她要快点攒够钱替城隍爷爷塑金身,完成他的心愿才好。 “江老板似乎对此事很有感悟?”陈老爷见江听晚一副长吁短叹的模样,眼神一闪开口说道。 “那是当然,我小时候…..”江听晚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拉着陈老爷就要与他分享自己和老头的那些事。 刚开口就被时觅踩了一脚,江听晚有些生气,转头正想瞪他,就看他对着自己不停地眨眼,还借着饮酒的姿势努了努嘴。 江听晚意识到什么迅速将目光看向陈老爷,果然在他眼中捕捉到一丝迅速闪过的失望。 他在失望什么?江听晚也不是傻子,心中一动,垂下眼眸,吸吸鼻子,做出一副不愿再多说的伤心状,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很快就红了眼眶。 果然女人天生都是会演戏的,时觅看到后在心里暗自感叹道。 陈老爷看着江听晚时刻都快哭出来的模样,倒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只得就此打住。 之后三个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一顿饭就在沉默中结束了。 散席后陈老爷吩咐下人送二人回厢房休息。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陈老爷也怪怪的?”回去的路上江听晚找了个借口把下人打发走,自己与时觅低声说道。 第38章 时觅点了点头,方才在席间他对着陈老爷悄悄掐了决,依然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按照常理来说这个人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但他身上的气息总让时觅觉得很不舒服。 “还记得白天那老汉说的话吗,防人之心不可无,”时觅将江听晚送到房门口,“晚上睡觉惊醒一些,这不像是在家里。” “这里不会有鬼吧?”江听晚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左右,陈府的厢房很偏,四周都是乌漆麻黑,除了她和时觅以外再没有第三个人,“我害怕。” 时觅拉过她的手,两指在她掌心画了道符咒。 “要是有危险的话就捏紧符咒,我就在你隔壁,很快就会赶过来,”说着又点了点她的额头,“这就不怕了?” “嗯,不怕了!”江听晚看了看手心的符咒,紧紧握住放在心口,转身就要回房。 走到门口停下了脚步,似乎在纠结什么,过了一会儿又走回到时觅身前,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有话和你说,你过来一点。” “什么?”时觅没听清她说什么,俯下身凑近了些。 “再过来一点。”江听晚又说了一遍。 时觅这次听清了,但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得又将脸往前凑了凑。 江听晚抿了抿唇,趁其不备在那白玉般的脸上飞快啄了一下。 “时觅,谢谢你。”脸色微红地丢下这句话后便闪身进入房中,房门“咣”的发出一声巨响,诉说着少女纷乱的心情。 时觅愣在了当场,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酒香。 他上前两部来到门前,抬起手想要敲门,犹豫片刻又将手放了下来,轻轻笑了一声后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江听晚回到房间后检查了窗户,房门都关好了,这才躺在了床上。 想到放下的场景,捂着脸在床上滚了好几个圈。 这下时觅就彻底是我的人了,她美滋滋地想着,又将画着符咒的掌心贴在心口前的位置。 满脑子胡思乱想地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的时候江听晚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脸上扫来扫去,挥手赶了几次都没有用,只得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就看到几个青面獠牙的鬼正站在床头俯视着她。 “啊!鬼…..”江听晚刚喊出半个字被一只大手紧紧捂住了嘴。 这手温热的,这不是鬼,是人! 江听晚意识到这是遇到歹人后开始奋力挣扎,但是她完全不是这几个人的对手。 她像条脱水的鱼一般不停地大力挣扎,又踹又踢,但终究都是徒劳。 手脚都被人死死压住,她使劲晃着头,还试图朝着捂住自己嘴的手上吐口水,但给对方根本造成不了伤害,甚至手上用的力气越来越大。 王八蛋!江听晚觉得自己都要喘不上气了,等老娘有机会一定要杀了你们! 时觅,时觅在哪里? 她泪眼朦胧侧过头看到了自己的掌心,忽然想起时觅和她说的有危险就捏紧符咒的话。 她立刻手握成拳,手指死死按在符咒上。 但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发生,江听晚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怎么…。会这样…..时觅……救我…… 江听晚眼中渐渐 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金色,但最后还是没有敌过这些人,两眼一闭失去了知觉。 同时住在隔壁的时觅看到江听晚一脸悲切地站在房门口。 “掌柜的?”时觅依稀记得自己似乎不久前刚把她送回房。 他印象里似乎从没有见过如此悲伤的江听晚。 “时觅,再见了。”江听晚挥了挥手,接着转身就向身后的黑暗中走去。 “掌柜的,你要去哪?”时觅再次唤住她,开口问道。 江听晚停下了脚步,回头依然用悲伤的目光看着他,开口说了几个字。 “什么?”时觅努力去听,但是什么也没有听到。 江听晚面上浮现出惊恐的表情大声说着什么。 什么东西?时觅有些着急,迈开脚步向他走去。 突然这时江听晚身后冒出来几只黑黢黢的触手一样的东西将她缠住,快速地向后拖去! “啊!”江听晚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就被那脸黑暗吞没。 情急之下时觅想伸手抓住她,却感到心脏的地方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 “掌柜的!”时觅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他满头满脸都是冷汗,惊魂未定地坐在一片黑暗之中。 想到江听晚和他告别的场景,时觅心中一紧。 刚才是在做梦吗?他看了看掌心的符咒。 符咒依然是完好存在的。 可是为何心中还是止不住的发慌,似乎正在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将手放在心口的位置,他感受到极速的心跳声。 不行,还是去她房里看看。 时觅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翻身下床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是手脚发软,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 “这…。香…。有问题。”一个念头还没转完,他就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时觅发现自己依然是躺在床上,窗外的日光正透过窗棱倾泻进来,伴随着日光一起进入房内的还有鸟鸣声,一切都是那么地正常。 时觅揉着额角坐了起来,慢慢de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掌柜的!”时觅心中一惊,立刻起身冲出房门。 等他破门而入闯进江听晚房中时房内空无一人,床上被褥收拾的整整齐齐叠放在一旁,桌上的茶具倒扣放在托盘中。 门口香炉幽幽地散发着香气。 唯独少了和时觅一同前来的那个少女。 时觅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江听晚不见了。 第32章 这陈家公子还是个花心鬼…… 坏了!时觅脑中一片空白,过了片刻才冷静下来,反身匆匆出了房门,就看到胖管家迎面走了过来。 “时公子,你睡醒了,昨晚休息的可好啊?”管家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样子,“灶上已经热了早膳,可要用上一些?” 眼下时觅没什么心情和他寒暄,开口就问道:“敢问管家可曾见到我们掌柜的?” 江听晚是在陈府不见的,时觅一点也不相信这个胖子什么都不知道。 “江老板啊,对对,你看我这个脑子差点就忘了,”管家搅着眉毛想了一下,一拍脑门,“早起的时候我看到她急急忙忙地往外走,说是想起来店里面有什么急事要回去。” “当时她还说敲了公子的门,想是公子睡得沉没听到,江老板着急回去就先走了,还留了话说若我看到公子让你尽快赶上她来着。” “走了?”时觅斜睨着管家重复了一遍。 “是啊,半个多时辰前驾车走的,留了匹马儿给你,”管家带着时觅来到了马厩,“你这就骑上马追上去吧,别耽误了要事。” 马厩里云水间的马车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匹马儿看到他甩甩尾巴,扬天打了个响鼻。 时觅垂下眼睛暗中催动了留在江听晚身上的符咒,但是并没有什么反应。 “时公子?”胖管家见时觅站着不动,心中不由得有些着急,开口唤了她一声。 “啊,没事,”时觅心知眼下恐怕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耸耸肩说道:“既然掌柜的已经先行离开,我也就不再叨扰了。” 再留下来也只会让陈府的人紧紧盯着他,倒不如先行离开,等他们放松警惕之后再想办法。 料理好时觅后管家来到了阁楼上,陈老爷正坐在炉前煮茶,他便垂着双手站在一旁。 过了片刻茶煮得差不多了,一旁的丫鬟上去正要将煮好的茶倒在茶盅里面,稍不留神一滴滚烫的茶水溅在陈老爷白皙的手上,立刻红肿了一片。 “嘶。”陈老爷被烫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咣当。”丫鬟手上的茶壶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清亮的茶水洒了一地,沁人心脾的茶香在空气中飘散。 “奴婢,奴婢该死,”丫鬟慌了神面无血色的跪在地上不听磕头,“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她的手不管不顾的压在碎了的瓷片上,鲜血顺着碎片流下于地上的茶水混在一起,丫鬟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求饶。 “行了,别跪了,”陈老爷拿过浸了凉水的手巾擦了擦手,眼皮动也不动地吩咐道:“拉到门口,打死吧。” “老爷,老爷奴婢不敢了,老爷饶命啊!”丫鬟手脚并用爬上前想要抓住陈老爷的袍脚,却被家丁架住双臂拖了出去,头上的绒布簪花掉在地上,粉色的花瓣染上了一抹嫣红。 片刻后门外传来沉重的击打声,几棍子下去惨叫声就渐渐弱了下去,很快就再没了动静。 “好好地茶叶,可惜了,”陈老爷站起身看着地上的茶汤,遗憾地摇摇头,掀起眼皮看了看一直低着头的管家,“可是觉得我太残忍了?” 第39章 “不,不敢,老爷赏罚分明,犯错了,受罚是应该的。”管家的头更低了一些,恭声说道。 “敢不敢的,你自己知道就好,”陈老爷捡起那朵绒花放在鼻子前闻了闻,“那个时觅送走了?” “走了,奴才看着他起面前走的。”管家应声说道。 “走了就好,你派人把她看好了,这次绝对不能再出任何意外。”陈老爷将绒花揉在手心,神色阴冷地看向窗外。 “是。” 一处潮湿阴冷的石室之内,一个披头散发,满脸脏污的女子缩在墙角怯怯地观察着半夜被扔进来的姑娘。 姑娘自从被扔进来之后就一直爬卧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死掉了一般。 难道她已经死了?女子似乎有些害怕,小心谨慎地爬到了姑娘身边,伸出手轻轻推了她一把。 突然那姑娘如闪电般抓住女子的手腕,紧接着就是一个过肩摔,女子觉得浑身骨头差点都要摔碎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抵在墙壁上,一枚发簪死死地贴在她的咽喉上。 女子被吓得魂不守舍张大嘴就要尖叫。 “闭嘴,你叫,”江听晚缓缓抬起头,眼睛中不时闪过金色,“你死。” 女子立刻闭上嘴巴,可怜巴巴地看着江听晚,眼泪无声地留下来。 “这才对嘛,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江听晚见女子相当配合,这才笑了出来,但手上并没有放松半分,“我只是想问问你,这是哪?你又是谁?” 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关在这座昏暗的石室中,一直装晕按兵不动就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顺便看看是谁不想要命了居然敢绑架她。 “这里,这里是陈府祠堂下面的暗室,我叫,小雅,”女子哆哆嗦嗦呜咽着说道。 “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江听晚见那女子已经快要被自己吓死了,这下松开手说道。 “我是陈家的丫鬟,他们把我关在这里是为了给死去的陈家公子配阴婚, “女人失去支撑立刻软趴趴地瘫坐在地上。 配阴婚?江听晚一听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她之前倒是听说过有些人家中的子女尚未婚配便早早夭折,为人父母的担心孩子在阴间过得寂寞,于是会另找一家同样儿女早逝的人家合八字,为两家的孩子订下亲事。 但是用活人来给死人配阴婚的倒是头一次见。 “他们要你嫁给一个死人?”江听晚觉得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是,不只是我,之前还有不少姑娘都被陈家抓来结了阴婚,”小雅捂住脸点了点头,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上一个被抓来的姑娘坚决不从,硬是一头将自己撞死了,他们这才把我也关了起来。” 好家伙,这陈家公子还是个花心鬼,有了一个媳妇还不够,还要继续祸害其他姑娘。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被关在这里多久了,这里好黑好冷,我真的好怕,就算不被拉去配阴婚,再关下去我也要疯掉了,”小雅双臂环抱住自己,有些神神叨叨地看着四周,“我觉得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 江听晚刚才就已经发现小雅身边围站了一群女鬼,有被缝住嘴巴的,也有脖子断了脑袋歪倒一边的,还有一个鬼头上好大一个血窟窿正在往外冒血,应该就是小雅说的那个一头撞死的姑娘。 这些鬼都齐刷刷地看着她,青白的脸上流露出同情之色。 “救……救……她吧。”头上戴着血窟窿的女鬼对着江听晚说出这几个字。 看着眼前这个略显诡异的场景,江听晚一时陷入了沉默。 虽说女鬼对小雅并没有什么恶念,但每天和这么些鬼呆在一起,说不冷才是真的有问题好吗?! “别怕,我带你出去。”江听晚伸手搂住小雅的腰肢,手捏法诀向上一挥。 说起来她还是头次遭人暗算,现在满心都是要将陈府搅个天翻地覆 看我不把你们什么陈府的狗屁祠堂捅个窟窿出来,江听晚信心满满地暗自想着。 但是打出去的灵力仿佛泥牛入海,头顶的石壁依然是完整的一块。 嗳?江听晚有些傻眼了,接着又挥出两道指风,但还是没有看到想象的画面发生。 小雅:“……?” “哈,哈哈,这是个失误,失误哈,我打坐一会儿,”面对着小雅略显期待的目光,江听晚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休息一下再试试看,别急,别急。” 这是怎么回事?她挠着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通身的灵力没了作用。 当她的目光再次掠过那群面无表情的女鬼时定住了,一个念头缓缓浮现在江听晚的脑海中。 是了,方才小雅说上面是陈府的祠堂,里面供奉着陈家历代先祖,陈老爷应当是动了些手脚在祠堂内设下了禁制。 目的就是压制住石室中的这些女鬼,让她们永远都无法再见天日。 而如今这道禁制误打误撞地连同她的灵力一并压制住了。 哎,看来想凭她的力量离开这间石室是不可能了,江听晚难免有些泄气,但转念一想,事情似乎还没有到绝路上。 陈家抓她来是为了配阴婚,不可能一直把她关在石室中。 既然自己出不去,等他们来请不就好了? 到时候只要出去了,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们。 想到这里她捂着嘴巴“咯咯”地笑了出来。 小雅和一众女鬼都被突然爆发的笑声吸引,看着眉开眼笑的江听晚,不管是人还是鬼,都觉得忽然有些更冷了。 “阿—嚏!”刚刚潜回小刘村的时觅张开嘴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想来是江听晚醒来发现自己被人抓走了正在心里骂他。 眼下已近深夜,小刘村家家户户早已熄灯安歇。 时觅趁着夜色悄悄摸到了陈府的后墙外,手捏法诀穿过墙壁,来到了陈府的后花园。 他再次催动掌心的符咒试图寻找江听晚,依然没有丝毫回应。 时觅意识到陈府中有看不到的东西切断了他和江听晚的联系。 随后他小心地避开人群在府内仔仔细细地摸了一圈,连江听晚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找到。 时觅的目光落在了陈府中最高的阁楼上,只有那里他还没有找过了。 来到阁楼附近,里面透出幽幽的亮光,这个时候了陈老爷和管家还在里看不知道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时觅又趴在树上等了足足两柱香的时间那主仆二人才从阁楼里出来。 等他们走远了时觅闪身进入了阁楼。 刚一进门他就愣在了当场,原来这座阁楼就是陈府的祠堂,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陈家人的牌位,放在最上层的牌位还微微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那是陈家先祖在世时行善积德积累下的功荫,但是现在已经暗淡了很多,兴许再过个几十年也就没有办法继续庇佑陈家的子孙后代。 时觅被最下面一层的牌位吸引住了目光。 张氏,王氏…..似乎都供奉的都是女子。 奇怪的是这些牌位上面都贴了一张黄表纸写的符咒。 他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些符咒是为了借用陈家先祖的功荫镇压牌位上所供奉的女子才贴上去的。 他伸手就要揭掉其中一张。 突然一道金光自上而下落下,结结实实地击在了时觅身上! 时觅顿时被打地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呵呵,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毛贼摸进了我家祠堂,却原来是小兄弟,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一时火光大亮,一群人手持火把从外面走了进来,站在最前面的正是陈老爷,他正面带微笑地看着时觅。 只是那笑容中一点温度也没有。 第33章 真陈家祖坟炸了 时觅被金光击中伤得不轻,咳嗽了半天都没喘过来气。 “小兄弟看起来有些不太舒服啊,你们怎么招待客人的的,”陈老板沉下脸看着后面的下人,“还不请时公子入座?” 人群中走出两人将时觅扶坐在了椅子上,顺便拿出绳索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陈老爷这是做什么,咳,”时觅口鼻中满是血腥气,唇角依旧噙了丝笑意说道:“在下不过是丢了件极珍贵的东西想要找回来罢了。” “小兄弟倒是很会开玩笑,找东西何至于来我陈家祠堂,”陈老爷走到供桌前抚摸着最下面的一排灵位,“其实你是想来找江老板的吧?” “看来你并不相信江老板已经先行离去。” 时觅靠在椅背上一声不吭,但是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陈老爷说的话他是半句都不相信。 因为江听晚绝不会将他一个人扔在陈府独自离开。 因为她怕黑,还怕鬼。 “我本有心放你一条生路,可你偏要寻死,这样吧,眼下长夜漫漫,”陈老爷让人将椅子搬到时觅面前,很是得意地坐了下来,“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听完这个故事,如果你足够聪明,说不定真的能找出江老板的下落。” 第40章 他也不管时觅想不想听,自顾自地说起了故事。 “我们陈家是做药材生意的,自百年前就在小刘村扎了根,素日里除了和城中的药铺做买卖以外,若是村里人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太祖爷爷都会赠予他们些药材。” “一来二去,我们家倒也博得大善人的称号。” “有一年遭逢大旱,整整五个月一滴雨都没有下,多次求雨都不见成效,赤土绵延千里,乡亲们种下的庄稼颗粒无收,小刘村附近的城中都是饿殍遍野,每天都在死人。” “据说当时邻近的安远城中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时觅眼中浮现出了沉重的神色,陈老爷说的这些他都知道,那年大旱,不少州县都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 为了减少罪恶感,他们甚至还给被吃的人起了名号。 年老体瘦的人因为肉质较柴,需要多加把火,所以 被称为“饶把火”。 妇人少艾者味道鲜美,胜过羊肉,名为“不羡羊”。 至于幼儿孩童身娇肉嫩,连肉带骨可以一起煮的烂熟,呼曰“和骨烂”。 他还记得菩萨听说这些时候都闭上眼长叹一句,人心似鬼。 “当时我太祖爷爷毅然决然地开了我们陈家的粮仓,救济村民,”陈老爷说到这里的时候眼圈微红,语气却带着嘲讽,“可那些人呢?一窝蜂的冲进粮仓,看到什么拿什么,就连砖缝里掉落的米粒都要捡起来带走。” “后来我们家里一点余粮都没有了,高祖奶奶活活饿死!” “若非后来终于下了场雨,只怕我陈家早已被人连肉带骨一起炖了!” 因为陈家先祖做了如此大善之举,又或许是上天有心补偿陈家,才在他身上降下了功荫以护佑陈家后代。 “即便如此,我祖父也从未想过要向那些人讨还什么,还教导我要一心向善,都是狗屁!” “我那独子还不是小小年纪就生病死了?!” “他还那么小,都还没有成亲,人生还没有开始就病死了!” “你刚才不是看到这些灵位了吗,这些都是我帮他找的妻妾,”陈老爷神色癫狂地看着那些灵位,“我要让他在阴间也要妻妾成群!” “你们陈家确实曾经出过大善之人,可自你父亲开始对便晚辈多有溺爱,”时觅明白他的心情,垂眸长叹一句,“令公子骄纵成性,小小年纪眠花卧柳,这才英年早逝。” “兴许老天确实对不起你,可那些姑娘总是无辜的。” 陈老爷有些诧异地多看了时觅两眼,“我本以为你只是个骗子,没想到还真有些本事,没错,我儿子是好色了些,但那个少年没有慕少艾的时候?” “至于那些姑娘,你可能不知道,一开始她们听说能嫁入陈府,一个两个争着抢着要嫁进来!” “结果进门后听说是阴婚,又怕了不愿意,”陈老爷说着冷哼了一声,神情阴狠,“我怎么可能会让她们活着出去,不想嫁,那就死!” 由于他说的过于激动,行动间脖子上佩戴的一只香囊露了出来,时觅看到后目光顿时一凝。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时觅抬起眼睛直直地审视着陈老爷,“你的面相刻薄寡恩,但周身却散发着的宽厚体宥之气,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尤其是后来几次捏诀试探都没有任何异常,使得他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 “直到我看到你脖子上的香囊我才明白,它是借着你祖上的功荫来压制你身上的戾气,”时觅的目光又落在了灵位牌上,“至于那道符咒,则是用以镇压陈府阴气和鬼魅,我说的可对?” 他与江听晚说到底都是属阴,所以他们之间的联系才会被切断。 陈老爷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没错,他就是要用功荫来镇住那些不知好歹的鬼,她们死也要做陈府的鬼,永世不得超生! “至于我们掌柜的,现在应该就被关在祠堂附近,或许,”时觅抬脚踩了踩地面,“就在祠堂下面。” “小兄弟果然聪明,没错,江老板就被关在这附近,她就是我替犬子选的夫人,”陈老爷面上得意之色愈发明显,“左右明天子时就要成亲了,既然你回来了不如一同参加婚宴,那也是一出好戏呢。” “陈老板不妨听我一劝,现在回头是岸,将我家掌柜的放出来还来得及。”时觅看了一眼灵位上的金光,已经暗淡的几乎要若有若无,很快就不能再庇护陈家了。 而且以他对江听晚的了解,知道自己被人绑去配了阴婚,估计炸了人家祖坟的心都有。 “时公子倒也不必危言耸听,”陈老爷的威风也耍够了,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如今你和江老板都已经落入我手中,我倒想看看,她还能怎么翻得了这个天!” “送时公子回厢房,好好招待着,这可是我们的贵客。” 说完大摇大摆地带着其他人离开了阁楼。 时觅倒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他现在受了伤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凭别人安排。 江听晚一点也不知道时觅为了救她也被陈老板抓了起来,她躺在石室中百无聊赖地等着陈府的人接她去成婚。 不知过了多久,石室的暗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队下人手里捧着喜袍,各色首饰等物件走了进来。 为首的两个人看了看瑟缩在角落的小雅和翘着二郎腿躺得四仰八叉就差哼小曲儿的江听晚,果断选择了后者。 其中一个人扯住江听晚的手臂就想将她拽起来。 “啪。”还没用力脸上就狠狠挨了一个大巴掌。 “狗东西!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江听晚竖起两道柳眉,手指都快戳到对方脑门上,大声呵斥道:“也敢来和我动手动脚。” 挨揍的丫鬟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江听晚,似乎不相信她竟然敢打自己。 “看什么看?我打的就是你,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江听晚见那人还敢瞪自己,顿时鼻子都要气歪了。 那丫鬟放下手就要上来撕扯江听晚,一个马上就要被配阴婚的人也敢和她动手? 另外一个丫鬟看起来伶俐不少,立刻上来将人拦住,配着笑对江听晚说道:“姑娘不要生气,今儿可是您和公子大喜的日子,她没有眼色,我们不要理她,我来服侍姑娘梳妆。” 说着冲自己的同伴连连使眼色,后者愤愤不平地摔开手站到一边去。 不过是要死的人了,还真以为自己要做陈府少夫人了,耍威风给谁看呢? 江听晚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让丫鬟把带来的衣衫首饰呈上来替她梳洗装扮。 不过过程中也并没有显得很是顺利。 “你们下手轻一点啊,这是脸,不是猴子屁股!” “这发钗丑死了,成色也不好,你想糊弄我是不是?!还不换一支来!” “嘶,你扯痛我了,笨手笨脚的,一边去!”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这才把人装扮好了。 服侍的丫鬟们也暗暗地松了口气,之前也没少给之前的姑娘梳妆,一向是她们颐指气使,姑娘哭哭啼啼,如今倒好,遇上这么位夜叉,反搞的她们苦不堪言。 “行了,走吧。”江听晚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眼波流转,凤眼粉面,倒还真的有几分新嫁娘的味道。 扶着她的丫鬟就是之前挨揍那位,走路的时候悄悄伸出脚想使坏让她当众出丑。 她那点小动作哪里瞒得过江听晚的眼睛,熟门熟路地一脚就踩了上去,赚得满室惨叫声。 看着疼得满地打滚的丫鬟其他人犯了难,扶着新娘的少了一位。 “这还不好办,”江听晚伸手遥遥一指,正对着小雅,“就她吧。” “这…..”旁边的丫鬟有些犹豫。 “不行啊?那好,我就不走了。”江听晚边说边撩起裙子就要往地上坐。 “行行行,怎么不行,”丫鬟慌了神,连忙拉住她,“行!” 扭头示意其他人给小雅大概收拾的齐整了些,才和她一起扶着江听晚出了门。 跟在后面的下人看着前方那个得意非凡的背影,心照不宣地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都露出阴冷的笑。 得意吧,马上就要死了,看你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江听晚被扶着走进花庭的瞬间就看到了被捆坐在椅子上的时觅,有些讶异地扬了扬眉毛。 时觅看着身着华服,满头珠翠的江听晚也有片刻间的失神。 眼前的江听晚和他印象中头戴冕旒,身穿大氅的女子重合了起来。 江听晚路过时觅面前的时候趁人不备冲他眨了眨眼。 时觅看到那熟悉的狡黠目光,瞬间明白过来,气定神闲地准备欣赏后面的好戏,没准被他想象的还要精彩。 陈老爷见江听晚如此乖顺很是满意的摸了摸胡子。 剩下的婚礼流程和一般大婚差不多,只不过和江听晚拜堂的是一只精神抖擞的大公鸡。 第41章 大 公鸡的毛从头到尾都是炸起来的,和斗鸡似的。 流程结束后陈家下人把江听晚放进一口棺材中,一路上吹吹打打地来到了陈家祖坟。 陈家公子的墓旁边已经挖了一个深深地大坑,下人将装着江听晚的棺材抬着在祖坟周围绕了一圈,然后放进了坑里。 没过多久一阵阴风打着圈儿的吹了过来,周围的鸟鸣虫叫声立刻消失了,温度也下降了几分。 众人知道是陈家少爷来了,奏乐的人也停了下来,场面陷入了寂静中。 棺材里的江听晚感觉到旁边多了一个人,同时一双湿冷的手在她脸上摸索着,耳边该有阴冷的吹气声。 来了,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一张浮肿的脸正对着自己,眼睛猩红一看就不是好鬼,嘴角还有腥臭的液体不停地滴下来。 江听晚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手上聚满灵力一掌挥在了男鬼胸膛上! 顿时周围狂风大作,噼里啪啦一阵巨响,陈家祖坟中不少棺材都在江听晚的灵力下炸裂开来。 一时间飞沙走石,风中夹杂的满是泥土,一干人等被四处掉落的棺材板砸的嗷嗷直叫。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时觅看到这一幕嘴角忍不住一抽。 真你家祖坟炸了。 第34章 陈公子的头都被打飞了…… 就在所有人都看呆了不知道发生何事之际,江听晚从棺材中飞了出来,手上还拎着方才“意欲”轻薄她的陈公子。 江听晚双手一扬,之后又对着空气补上一脚,口中喝道:“我可去你的吧!” 在时觅眼中看到的是江听晚随手将陈公子扔了出去,随后又是一脚踢在他的脑袋上,本就摇摇欲坠的鬼头立刻与脖子分了家,一头当先朝着陈家先祖的墓碑飞去。 “哎呦,摔死了我了,”最后落在地上后脑袋还在地上滚了一圈,摔的七晕八素,不远处身体还伸着手四处瞎摸索,“我头在哪呢...哪呢...” 江听晚拍了拍手看着周围被一片狼藉的墓地,几乎每个坟包都被炸开,还有那散落的到处都是棺材板,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这些奏乐的是没吃饭吗?一点都不热闹!”她很是不满地看着盯着陈府的乐人,方才她躺在棺材里听的都快要睡过去! 还没有她炸坟搞出的动静大。 “公爹,”江听晚笑眯眯地看着陈老爷,“看了儿媳给你献上的这出戏,感觉如何啊?” “你,你.....”陈老爷看着自家祖坟变得一片狼藉,手指颤抖地指着江听晚,半天说不出来话,眼看就要被气晕,胖管家连忙用自己敦厚的身躯撑住他。 “我?哦,对了,公爹还没有见到相公呢,”江听晚见陈老爷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皱着眉头想了想,一拍手笑道,“稍等一下,马上让你们父子相见。” 说着单手捏诀置于眉心喃喃低语,些许微芒星星点点在她之间闪烁,之后纤指连弹,“着!” 陈老爷等人眼睁睁看着那点微光飞向自己,紧接着额间就是一凉,再睁眼的时候发现周围景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凭空出现了不少瘦骨嶙峋的鬼影正站在不远处双目无神地看着他们。 头被打飞的陈公子刚找到自己的头,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又将其按在了脖子上。 “儿子....”陈老爷看着自顾自装头的陈公子,一时情难自禁地低低唤了一声。 陈公子将脑袋装回去后晃了晃脖子,听到身后陈老爷的声音太过于激动,脑袋直接原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径直喊出声,“爹!” 甚至还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准备走向陈老爷,结果他的身体不太会倒着走,没走两步就脸朝下摔进了土中。 陈老爷心爱的儿子应当是丰神俊朗,压根接受不了他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立刻蹦起老高窜到管家身后,脸上依然保持着慈父的微笑,“儿啊,人鬼殊途,你站在那里就好,站那里就好.....” 可千万别过来了,再吓着你老子我。 “爹....这个女人,”陈公子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仗着有爹在场,坐在地上就开始撒泼哭闹,“她,她打我....” 一个满脸血泪的大男鬼蹬腿打滚,这个场面怎么都不会好看,即便是爱子如命的陈老爷也觉得有些眼睛疼。 陈公子哭了一会儿见没人搭理他,更觉得丢了面子,爬起来换了副面孔,恶狠狠地瞪着江听晚,“臭女人,都怪你让我丢了这么大的人,我要杀了你!” 毕竟做了几年的鬼,他多多少少也有些道行自身上,就看他张大嘴巴疯狂吸收着周围的阴气,身体变得越来越鼓,越来越鼓,最后变成了一只圆鼓鼓的河豚。 站在周围看热闹的家丁们好笑之余觉得更加寒冷,头发眉毛上已经挂上了层淡淡的白霜。 陈公子从自己身上抽出道阴气作为长鞭,怒吼一声向江听晚扑过去。 要是换成不入流的道士或许真的会被他唬住,但江听晚是谁啊,当即向后一倒,同时一手握拳用力地在陈公子肚子上凿了一拳。 “噗....”陈公子犹如充满气的口袋被扎了个洞,吸进去的阴气又都泄了出来,整个鬼被揍的在天上飞了好几圈,落下来的时候肉眼可见比刚才更加虚弱了。 “哎呀,夫君看到公爹怎么不高兴啊,”江听晚小手掩住檀口,故作惊讶地想要去扶他。 “你你你,你别过来!你别过来!!”陈公子疯狂地挥着手,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你别碰我!!!”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我是你的新婚娘子啊,”江听晚见状很是伤心地捂住胸口,沉思了片刻后似有所悟地抬起头,“是了,既然是一家人团聚,在我之前入门几位姐姐怎能不在呢?” 也不管陈公子惊讶正大的眼睛,她将双掌贴在地上,很快祖坟中为数不多完好的坟包上方缓缓出现了几个女子的鬼影。 女鬼在江听晚的召唤下来到了陈公子身边,低着头目光冰冷地看着这个害死她们的男人。 “你要,你要干什么?”陈公子看着这几个在阴间也没有被善待过得女鬼,心中感到有些恐惧。 “我们身为妻子的,当然是要服侍夫君啦,”江听晚低头温柔婉约地笑了一下,说出口的话却是冷酷无比,“姐姐们,夫君就交给你们了,他曾经怎么对你们的,你们照常讨还便是,当然若是收取利息也是应该的。” 女鬼感激地对着江听晚欠了欠身。 陈公子就没什么感激之情了,看着飘向自己的女鬼,他吓得差点当场表演一个魂飞魄散。 女鬼们涌上去后有抠眼睛的,有把他的头再次拔下来的,还有从他魂体上抽出一缕阴气吸入自己体内的,陈公子的惨叫声连绵不绝,此起彼伏。 江听晚抱着手臂好整以待地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幕,做过的孽总得照原价还回来不是? 陈公子从未料到有一天自己落到任女鬼随意实为的境地,眼睛也疼,头也疼,浑身没有力气无法挣扎,只能不停地哀声求饶,但女鬼们面对残害自己的罪魁,半分都不会感到心软。 没多久整个鬼就已经小了一大圈,估计再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化为虚无了。 毕竟生前是捧在心尖上的爱子,听着他的惨叫声,再怎么害怕陈老爷也忍不住了,迈开腿就往前走了两步。 时觅见状上前将陈老爷拦住,在他不可思议地目光中挣脱开身上的绳索,还活动了一下手脚。 “你....怎么会?”陈老爷吃惊不已地看着时觅,他在祠堂的时候分明已经..... 时觅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前在祠堂只是因为陈家先祖残留的功荫才被暂时压制住,如今陈家祖坟中阴气强盛,他恢复力量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江听晚听到陈老爷的动静,回过头嫣 然一笑,接着就飞身而起,一脚将他踹进了放着棺材的墓坑里头。 “臭老头,居然为了你那死鬼儿子害了这么多姑娘,”看着陈老爷摔的灰头土脸,她犹自觉得不够解气,又开始人身攻击,“还真是癞蛤蟆娶天鹅,想得美玩的花,呸!” 陈老爷听了江听晚的话气的差点摔个倒葱栽,当时他看这个云水间的江老板长得柔柔弱弱,才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没想到表面是菟丝花,实际上是会咬人的毒蛇,炸了他们陈家的祖坟不说,就连他的儿子也快被折腾的灰飞烟灭。 “还敢瞪我?!”江听晚见陈老爷双目圆睁地看着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四下看了看,举起放在旁边还没刻字的石碑就要往坑里扔。 时觅见江听晚气势汹汹的模样连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臂。 “你拦我做什么?”江听晚有些莫名地看着他,目光中除了不解还有些委屈。 时觅知道依照江听晚嫉恶如仇的性子,就算是杀了陈老爷她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但现在毕竟是在人间,惹上人命官司总归不是好事,“你别急....” 第42章 “跑了!”江听晚看着时觅身后大声嚷道。 原来是陈老爷趁着江听晚和时觅两人纠缠的时候爆发出一股逃生的力量,手脚并用地爬出深坑,带着胖管家拔腿就跑。 “爹!!!”正饱受折磨的陈公子看着自家老爹仓皇离去的背影,连忙大声喊道。 “儿子!你自求多福再坚持一下,”陈老爷现在哪里还顾得上父子情深,边头也不回地跑边说道:“爹回去想办法救你啊!” 所谓死儿子不死老子,左右也是为了你才找人结的阴婚,当然得你自己还给人家了。 “你看好这里。”时觅只来得及丢下这句话,立刻追着陈老爷的背影赶过去。 三个人就这么你追我赶回了陈府,陈老爷和管家一溜烟地跑向祠堂,眼下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时觅追到祠堂外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陈老爷和管家听到动静后转过身,见时觅走了进来很是慌张,色厉内苒地指着他喝道:“你,你还敢进来,就怕我陈家先祖再降罪与你吗?!” 时觅抬眼看了看最上面的灵位牌,不过是才过了一晚上,灵位牌上的功荫已经暗淡到没有办法继续压制他的地步。 恐怕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庇佑陈家后人了。 “你们到底是谁?”陈老爷眼中满是血丝,原本束在发冠中的花白头发此刻也散落鬓边,“是谁来让你们害我们陈家的!” 此刻的陈老爷比时觅见他第一面的时候苍老了不只十岁。 “我们只是来送酒的,如果不是你心存歹意要害人,”时觅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凭着你们家先祖的功荫,往下五代都会荣华富贵。” 尤其是他已经提醒了陈老爷,让他放了江听晚,但人家坚决不听啊,或许这就是老话说的,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放屁,我不过是想让我儿子过得好一些,我有什么错!”陈老爷口不择言地骂了一句,“你们不过是没有钱罢了,你们若是像我一样有钱,儿女又死了,我不相信你们会什么都不做!” 时觅又看了看陈家先祖的灵位牌,轻声说道:“如果你真的一点错都没有,那你先祖的功荫为何没有了?” 什么?陈老爷心下一惊立刻回过头去,就看到灵位上的仅剩的一点金光也在急速黯淡下去。 “不,不要!”他立刻冲上前想要阻止金光的消失,结果脚下不稳一头撞上了供桌。 陈家先祖的灵位牌晃了两晃,从最上面掉了下来,陈老爷趴在地上想要去接。 那灵位牌仿佛有了灵智一般,直直地砸在陈老爷那张白皙的脸上。 陈老爷不顾疼痛地将灵位牌捧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如雷击般愣在了当场。 灵位牌上最后一丝金光在他的注视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 第35章 二更 陈老爷目眦欲裂地看着手中的灵位牌,不敢置信的上下摸索,试图从木牌的缝隙角落中寻找到一丁点光亮。 可惜的是什么也没有找到,那被香火熏的漆黑发亮的祖先灵位和其他木牌并没有什么两样。 “没了...什么都没了....”陈老爷失魂落魄地垂下手,之前视如珍宝的灵位牌掉在地上了都没有察觉到。 “这是怎么了呢?”江听晚幸灾乐祸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时觅回头一看,江听晚右手提溜着陈公子的身体,左手一颠一颠地抛着他的脑袋,脚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进来。 时觅看看了看魂体几乎要消散的陈公子,低声问道:“那些女鬼呢?” “当然是让他们进入地府等待轮回啦,你可能方才没有注意,”江听晚把陈公子和他的脑袋扔在了陈老爷旁边,“这位陈老爷为了让他的儿子在阴间过得更好,不只是找姑娘家配阴婚,还活埋了不少下人,让他们到了阴曹地府也要继续服侍他家公子。” 总之眼前这对陈家父子,真的是一点人事都不干。 “所以陈家先祖的功德金光消失了。”时觅看着地上那块漆黑的灵位牌说道。 “嚯。还有这等好事呢?”江听晚的目光落在了供桌上方那张符咒上,很快就明白了当初自己被压制的原因,然后不怀好意地对着惊恐的陈老爷笑了一下,“那有些账也该算算了。” “你,你又要干什么?”陈老爷现在看到江听晚就觉得心惊肉跳,生怕对方又做出什么事来。 江听晚五指一扣,贴在女子灵位上的符咒无风自动飞了起来,陈老爷伸手想要去抓却落了个空。 符咒飞到江听晚手中下一刻就被撕了个稀巴烂。 随着破碎的黄裱纸落在地上,整座祠堂开始剧烈晃动,陈老爷脸色惨白,眼神中满是绝望,爬在地上就想往供桌下面钻。 结果被胖管家先一步钻了进去,“老爷,这些孽都是你做下的,活的机会还是留给奴才吧,对不住了。” 说完踢了陈老爷一脚,差点送他和他儿子团聚。 陈公子在地上磨了半天才找到被亲爹踢到墙角的头,刚装回脖子上就看到一个接一个的鬼影从地下飘了出来。 “爹,爹,”他刚才被自己的鬼小妾按在地上殴打,现在看到女鬼就头皮发麻,开口就喊爹,“这是怎么回事啊爹?” 过了半天没有听到自己老爹的答复,回头一看他瑟瑟发抖地被几个女鬼围在正中,脸色惨白地向她们求饶,“对,对不起,我是畜生,求你们饶了我,我不配脏了你们的手,以后我一定每天三柱清香供奉各位!” 陈公子瞠目结舌地看着向来不可一世的陈老爷狼狈地对着女鬼低三下四,回过神后他也有样学样对着女鬼不停磕头祈求她们的原谅。 “饶过你们?”女鬼在石室中被压制依旧,如今一朝得见天日,浓重的怨气几乎要将整个祠堂吞没,“当初你们派人将我绑来陈府,我也是这般求你放过我的!” “可你呢?还不是让手下人勒死我,还到处败坏我的名誉,说我贪图陈府钱财骗婚!逼走了我爹娘!” “现在想起来求我饶命了?晚了!” 女鬼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巴,手上的指甲飞速暴涨,五指如钩抓向陈家父子。 “不不,不要啊,你不要过来啊!”陈老爷吓得比滚尿流,转身就想跑,差点被迎面过来的女鬼削掉头皮。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那时已经死了,和我没有关系!”陈公子指着抱头鼠窜的陈老爷检举揭发,“都是那个老头做的坏事!” 一 时祠堂中求饶声,互骂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可以说是人声鼎沸。 江听晚抬手拢了拢头发,懒懒地看着这场闹剧,“这才有点热闹的气氛嘛。” 慌乱中也不知道是谁失手扯下缦布带倒了烛台,祠堂中到处都是木头,见火就着,很快整座祠堂就就蔓延成了一片火海。 这下真的有些出乎江听晚意料之外了,她失神地低喃道:“这有点热闹过头了吧....” 冲天的火光很快惊醒了小刘村其他村民,纷纷提着木桶,铁锅,水瓢前来救火。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陈府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曾经富丽堂皇的陈府被火烧了个七七八八,就连旁边邻居养的两只鸡身上的毛都没保住,差点变成烧鸡。 陈老爷和胖管家满脸乌黑,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相互看了一眼后,长长叹了口气。 “我以为你不打算就他们的。”时觅看了眼两个死里逃生的人,对江听晚说道。 “原本是想着烧死拉倒,”江听晚显得有些遗憾,“但毕竟现在是在人间,染上人命因果,不好。” 江听晚闻言含笑看了她一眼。 官府的人很快就来了,将陈府的人连同江听晚和时觅一并带回了衙门,大晚上的着了这么大的火,总得问个清楚才是。 结果回去一问,好家伙,一个塞一个招的干净利落,短短两天的功夫就将陈老爷暗中绑架少女给自己儿子结阴婚的事交代的明明白白。 江听晚和时觅作为前来送酒的商贩被放了出来。 回到小刘村的时候发现一群村民正站在村口不知在等什么。 刚走上前就看到最前面的一对夫妇双腿一弯跪在地上,“多谢恩公,帮我家女儿沉冤昭雪!” “这,这是怎么回事?”江听晚和时觅都是一愣,有些摸不清什么情况。 “恩公,是我说的,”人群中的小雅站了出来,“我将在陈府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大家了,要不是你们,也不知还有多少姑娘要遭陈府的毒手。” “是啊是啊,”跪着的夫妇擦着眼泪说道:“我一直以为是女儿贪慕虚荣骗了人家的钱,没想到她早早已经....” 没想到她已经躺在陈府暗无天日的地下。 “哎,陈府在小刘村可是作威作福多年了,抢了那么多姑娘,我就说怎么之后一个也没见到,”又有人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为了躲他们家,我把姑娘都送到邻城去了,就怕被他们家看上。” 第43章 “哎....那你可真的是不知道,我家就住在陈府后面,有时候都能听到他们家花园传出来的鬼哭!” “所以这两位是咱们的恩人啊,快叩谢恩人!”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在场的村民立刻“呼啦啦”跪了一地。 “多谢恩人,多谢恩人!”每个人都边磕头便不停地说着这一句。 江听晚哪里见过这个阵势,连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别这样,你们快起来啊,不至于如此。” 她最后的印象只记得自己在陈府被人迷晕了,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官府里了,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她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难道我是我生病了吗?江听晚摸了摸脑袋,暗想回去定要找个大夫看一下才行。 不然连人家为什么谢自己都听不懂。 江听晚和时觅架来的马车也在大火中被烧了个精光,江听晚为此心疼不已,当初请木工制作马车她可没少花费心思,就连拉车的马儿也是花费重金购买的良驹,如今什么都没剩下。 村里的百姓听说他们要回海溪,忙把自己家的马车贡献了出来,上面还满满登登地放了自家种的瓜果蔬菜。 “姑娘,”一个老大娘走过来拉着江听晚的手,神神秘秘地小声说道:“也不知你有没有中意的小伙子,大娘我.....” “大娘,”江听晚见老大娘有做媒的征兆顿时头皮一紧,接着看了眼正忙着套马车的时觅,脸上有些微红,“谢谢您,但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时觅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耳朵有些发烫,忍不住轻轻地动了一下。 “哦,那就算了。”老大娘顺着江听晚的目光看过去,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不再说话。 “该走了。”时觅准备一切后走了过来,对江听晚低声说道。 “嗯,”江听晚点点头,冲着老大娘挥了挥手,“那我们就走了,你们保重。” “好,好,保重啊!”大娘和村民们一路送江听晚和时觅走出了村口。 马车驶出去老远,江听晚回过头,看到小刘村的人还站在原地不停地朝自己挥手。 上了官道继续往海溪走,又遇到了那位站在路边抽水烟的老汉。 “你们参加完婚宴了,”老汉看到江听晚的时候神色明显放松了下来,又注意到车上的东西,微微一怔,“还拉了这么多东西啊?” “是啊,”时觅隐约察觉到老汉站在路边就是为了等他们,从车上翻出来一袋果子递过去,“主家悔婚了,我们这就要回去了。” “悔婚?”老汉接过果子端详了片刻,眼圈似乎有些发红,“好啊,悔婚了好啊!” 时觅对着老汉笑了笑,挥着鞭子在马屁股上抽了一下。 后方又响起了老汉浑厚嘹亮的歌声,这次的语调中更多了几分快活。 “掌柜的,”听着老汉的歌声,时觅开口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问吧。”江听晚正拿了只小锤子敲开一枚山核桃,细细吹去内皮将核桃仁塞进嘴里。 “刚才你和那大娘说有心上人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时觅用眼角瞥了一眼江听晚,等到她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才继续说道:“是在说我吗?” “咳.....”江听晚没想到时觅问的这么直白,心里一慌手中的锤子差点砸到手上,脸色通红地看着其他地方。 “不说话啊,”时觅轻轻撞了一下江听晚的肩膀,“那我可就认为你默认了。” 江听晚沉默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似的扔下手中小锤,扭身扯住时觅的耳朵,“对,就是你,怎么样?” “没什么,就是问问。”时觅心情顿时大好,连耳朵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回去你就把那个什么破算命摊给我拆了,不许再看其他姑娘,听到没有!”江听晚脸色愈发红了起来,粗声粗气地说道。 时觅唇角上挑,一双眼睛完成新月,“好。” 第36章 有情饮水饱 鸢时和长奎发现江听晚从小刘村回来之后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但是又说不出来有哪里不太一样。 直到这天对面的钱庄秦掌柜来店里打酒。 素日里这位秦掌柜最是爱占小便宜,每次来打酒都要想着法儿地多打上那么一点半点,只要他来,江听晚都会亲自盯着长奎给他成酒,一分一厘都不会多给。 长奎将酒倒进酒囊的时候手不小心一抖,多到了二两进去,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颤颤巍巍地看了眼江听晚。 坏了,掌柜的一定要扣我月钱了,长奎想了想自己日益干瘪的荷包,心中忍不住滴出了血。 但下一刻他就惊骇地发现自己想错了。 江听晚莞尔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秦掌柜与我们云水间也是多年的老邻居了,这多出来的酒就当我请客了。” “觉得酒好了再来?” 秦掌柜也有些诧异地看了眼江听晚,但他也没有多想,只是笑着拱了拱手,“既然江老板如此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多谢。” 然后就提着酒囊满面笑容地出门了。 江听晚收回目光看到长奎还保持着那副呆愣的模样,蹙了蹙眉,“发什么呆呢,还不快干活?” 说完自己去招呼店里的其他客人。 鸢时路过长奎身边被他一把拽到了角落里。 “你你,你干什么啊,”鸢时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肩膀,“不干活小心掌柜的扣你月钱。” 长奎手舞足蹈的将方才发生的事和鸢时学了一年,又小心谨慎地说道:“你说掌柜的该不是中什么邪了吧?” 鸢时听了长奎的话也觉得有些奇怪,探头看了看大堂。 江听晚送走一位客人后,回身正巧看到记账的时觅正看着自己,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着两个人缱绻在一起的目光,鸢时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中什么邪啊,”她算是知道自己家这颗白菜是彻底保不住了,拍了拍长奎的肩膀,“你还没看出来吗?这叫做,有情饮水饱。” 长奎摸着头跟着往外看了一眼,似乎有所感悟。 中午吃饭的时候,鸢时端着碗正准备盛饭,旁边长奎端了碗清水给她。 “这是做什么?”鸢时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又准备唱哪出。 长奎憨憨地笑了一下,“你不是说喝水就能饱吗?你喝水。” 鸢时看了看他手里那清澈见底的晚,实在忍不住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傍晚的时候云水间来了不速之客。 一位身穿鹅黄衣衫的姑娘进了云水间的大门就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姑娘,是要饮酒还是用膳?”鸢时殷勤地迎了上去。 不曾想那姑娘并不理会她,只是伸着头继续四处张望。 时觅从后厨转了出来,走到柜上准备记账。 姑娘看到时觅瞬间两眼一亮,提着裙子就要往里走。 “哎,姑娘?”鸢时感觉有些不妙,张开双手就要将人拦下。 “你给我让开,”姑娘毫不客气地将鸢时推了个趔趄,小跑着来到柜旁,微红着小脸,“时公子。” 鸢时正要追上去,就看到江听晚正站在楼梯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这一幕。 “掌柜的…。”鸢时还没见过这样的江听晚,走到她身边欲言又止。 江听晚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姑娘你是?”时觅抬起头看了看姑娘,觉得有些眼生。 “我,我之前在门口也不算过命,”姑娘见时觅不记得自己,显得有些失望,“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时觅的目光有些疑惑,那几天找他算命的人不知凡几,他哪能每个都记得。 “那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何事?”出于礼仪,时觅还是对姑娘温声问道。 “我,我是想,”姑娘的手指不停在衣摆上搅弄,过了半天才说,“我想再算一次命。” 时觅摇头,“不行。” “为什么?!”姑娘一惊之下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时觅。 “因为我已经不算命了,”时觅翻开手中的账本,“如今我不过是云水间的账房先生而已。” 从小刘村回来之后时觅就收了算命摊,再没有人给算过命。 “可,可是我只信任你啊,”姑娘明显有点着急了,伸出手想要拉住时觅,“时公子。” 时觅向后退了两步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姑娘的拉扯。 “姑娘,算命是要讲究缘分的,”他垂着眼睛不去看姑娘,“上次算了那一卦,我们之间的缘分已经尽了。” 姑娘听了他的话依然不肯死心,又往前走了一步。 “而且,”时觅抬起眼看向楼梯上的江听晚,“我已经答应了人不再算命了。” 江听晚微微一笑,抬脚从楼上走了下来。 “姑娘,虽然时觅不算命了,但我们云水间的酒是真的很不错,可要试试?”就在众人以为江听晚会给这姑娘一个下马威的时候,她不负众望地开了口。 第44章 不过还是想赚人家的钱罢了。 “你,你们…..”小姑娘脸皮薄,在众人的注视下立刻红了眼眶,含泪又瞪了一眼江听晚,跺跺脚转身跑出了大门。 江听晚被瞪得有些莫名其妙,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 就在几个人准备散去的时候门口又传来一阵喧闹声。 这是做什么呢? 江听晚好奇心又上来了,带着几个人来到门口看热闹。 只见一队官差打扮的人步伐整齐的路过云水间门口。 最前方的两人鸣锣开道,两台大轿稳稳的跟在后面,再往后就是马车上面拉着一些箱笼,上面还系着大红绸带,看上去很是喜庆。 “这是做什么呢?”江听晚注意到那些人的衣服上绣着精美的暗纹,脚上踩着官靴,看样子不太像是海溪一带的本地人。 旁边一起看热闹的老妇人见江听晚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心中莫名有些自得,凑近了些说道:“咱们海溪的段大人啊,得了京城大官儿的青眼,要将女儿许配给他呢!” “这些啊,就是那姑娘家里带来的嫁妆!” 江听晚听了老妇人的话吃惊地掩住了嘴巴。 她不过才离开海溪几天时间。 段灼就要成亲了?! 第37章 大白天的又看到鬼了?…… 惊讶之余江听晚想起了之前在码头确实看到过段灼身边跟了一位少女,想来就是妇人口中大官的女儿了。 啧啧啧,她当时就觉得两人很是般配,不过这么快定亲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江听晚暗自嘀咕着又看了一眼前方的队伍。 这次人群中的一位中年美妇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位妇人走在一顶大轿旁边,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身着秋香色衣衫,乌黑的秀发整整齐齐梳成发髻,上面簪着各色珠翠,保养得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一丝喜气都没有,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这个女人好生奇怪,江听晚看到她的时候突然感到一个强烈的悲伤涌上心头。 我这是怎么了?她不明所以地摸了摸有些发酸的鼻子。 “走走走,”眼看队伍就要消失在街口,老妇人拉了一把江听晚,“我们也去看看。” “看什么?”江听晚正在思索却被人打断,一时间有些反应不上来。 “今天是这家姑娘去向段大人提亲的日子,”老妇人说的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听说姑娘家里带了不少之前的东西,听说还有一座半人高的珊瑚呢,你就不想去开开眼?” 江听晚还从未见过半人高的珊瑚,闻言立刻好奇地跟了上去。 段宅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段灼正对着当中身穿官袍的男子躬身行礼,男子摸着精心保养的胡须笑眯眯地不断点头,看起来对这位乘龙快婿很是满意的模样。 “好,好,得此佳婿,老夫也就放心了,啊?”男子说着还揶揄看了眼站在身边的少女。 “爹,你说什么呢?”站在二人之间的少女娇嗔了一句,满面娇羞地低下了头。 少女眉眼间与男子有一两分相像,与段灼目光相接的时候眼中的柔情蜜意更是满的快要溢出来。 “还真的是郎才女貌,天赐的一段佳话啊。” “可不是嘛,才子佳人,最是般配不过了!” “恭喜恭喜啊!” 再周围人的恭贺声中,江听晚的目光还是落在了中年美妇的身上。 她站在男子身旁,无声地看着羞涩的少女和长身玉立的段灼,但那目光中不是喜悦,却是淡淡的悲切。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悲伤? 江听晚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哎,你怎么哭了?”旁边的老妇人看到江听晚通红的眼睛,很是八卦地凑了过来,“改不是喜欢段大人,看他要成亲太难过了吧?” 那有些浑浊的眼睛还上上下下打量了江听晚一番,就差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 “去去去,瞎说什么呢,我有心上人了,”江听晚顾不上难过,白了她一眼,“比段灼好看多了!” 她可不想明天听到云水间老板因段县令定亲泪洒当场的传言,到时候时觅误会了可怎么办! 等她说完再向人群中看去的时候,却发现中年美妇不见了! 瞬间江听晚心中的悲伤散去了不少,立刻四处张望着寻视了一遍,还是没有看到美妇的踪影。 “哎,刚才站在那个男人旁边的妇人,”江听晚扯了扯身旁的老妇,“你看到她去哪了吗? 老妇奇怪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傻子,“放 在那里只有他们三个,哪有什么妇人?” “你别是太过伤心,看错了吧?” 没有?江听晚心底一片冰凉。 难到大白天的她又看到鬼了? 又过了一会儿,男子看天色差不多了便带着少女告辞,登上大轿后领着下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围观的百姓还对方才看到的一切津津乐道,不用想也知道明天海溪城中就会有一段新的佳话。 江听晚却是一路上心事重重地回到了云水间。 “你不是去段宅了嘛,”时觅很快就察觉到了江听晚情绪有些低落,“发生什么了?” 江听晚见到时觅的那一刻心里便定了下来,将自己看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后来那妇人就不见了,”她有些担忧地摸了摸胸口,“可我为什么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呢,时觅,我看到的是鬼吗?” 看着江听晚有些发白的小脸,时觅一阵怜惜将她拥入了怀里。 “不怕,没事的,”他轻轻拍着江听晚的后背,柔声安慰她,“有我在,即便是鬼,没有我的允许它也是进不了云水间的。” 听着时觅的声音,江听晚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你最近还是好好再到呆在店里,不要到处乱跑了。”时觅最后还是叮嘱道。 江听晚点了点头,中年美妇实在有些诡异,她还是躲着点的好。 “那我就先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她忍不住掩住嘴巴打了个哈欠,转身上了二楼。 出去看个热闹也没少折腾,她早就困的不行了。 时觅听到江听晚关门的声音后,神情迅速冷淡下来,坐在桌前盯着微微晃动的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几天,许久出现在云水间的段灼从门口走了进来。 “哟,这可是稀客啊,”江听晚看到段灼立刻迎了上去,“段大人不去陪佳人,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边说边将人带到了空桌前,让长奎倒些段灼最喜欢的酒端上来。 “阿萱在附近购置胭脂水粉,我来这里坐坐。”段灼面无表情地坐在凳子上,言语间不带任何情绪。 时觅停下正在记账的笔,抬起头神色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似乎在他身上想要找出些什么。 “那姑娘叫阿萱呀,”江听晚见段灼坐着不动,忍不住腹诽居然来云水间摆架子,但还是亲手给他倒了杯酒,“前几日你们定亲我还去看了一眼,真真是好颜色呢。” 段灼只是微微点点头,没有说话。 江听晚发觉段灼似乎有些反常,细细打量之下发现一段时间不见他还真的有些变了。 之前从不离手的扇子不知道去了哪里,如今脸上也没了笑模样。 若不是这张脸同以往一样,江听晚险些都要觉得眼前这个段灼是假的。 “段大人?”江听晚见段灼直愣愣地看着一个地方动也不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段灼依然没什么反应。 江听晚有些不安,正想伸手推他一下,却被时觅走过来抓住了手腕。 “段大人,”时觅很是好奇地绕着段灼走了一圈都,忽然问道:“听掌柜的说你和那位阿萱姑娘很是相配,认识这么久,倒是不曾听你提起过她?” 听到阿萱的名字,进入云水间这段时间段灼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变化。 “不知你们是如何相识的?”时觅又问道。 相识…。如何相识的…..段灼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压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阿萱。 他的头有点痛,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束缚住要挣脱出来。 段灼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但是很快他脑海中出现了另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很快就将正在挣扎的东西压制了回去。 同时段灼脸上又变的什么表情都没有。 时觅见状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阿萱…。我要去找阿萱…。”段灼似乎感觉到云水间让他有些不舒服,站起来就向门口走,口中还不停重复,“我要找阿萱…..” 走到门口还险些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地走在街上。 幸好走到街口的时候名叫阿萱的姑娘从一家首饰店走了出来,看到段灼连忙拉住了他。 神奇的是段灼见到她之后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正常,眼中也有了神采,路过云水间的时候还对着赶到门口的江听晚和时觅笑着点了点头。 第45章 似乎一点也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江听晚看着顷刻间派若两人的段灼,后背上一阵发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8章 段灼……。在哭? 接下来的几天,江听晚和时常能听到关于段灼以及他身边阿萱姑娘的传言。 逛街的时候,看到好看的簪花买下来插在佳人头上。 吃饭的时候,细心地替姑娘擦去唇角的污渍。 就连升堂办案的时候,阿萱姑娘都要在后堂喝茶吃果子地陪着。 一时间海溪城百姓都议论纷纷,说县令段大人对身边的女子实属真爱,连一时半刻都离不开。 江听晚和时觅却知道若是阿萱不配在段灼身边,那长身玉立的翩翩佳公子会立刻变成个双眼呆滞的木头人。 还真是一时半刻都离不开。 这不,段灼一大早又呆愣愣地来到了云水间,坐在桌前一声不吭。 江听晚绕着他走了好几圈,又伸手在他眼前挥了半天,都是没有丝毫的反应。 有些气馁的江听晚正准备自去忙碌,转身的时候余光却看到他眼角闪过的一丝泪光。 他这是在……哭? 江听晚心中一动,又回过身走到段灼面前仔细端详着他,面无表情,哪里有半点想要哭的模样。 就在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的时候,一滴眼泪顺着段灼的脸颊滑落,打在了她手中的帕子上。 帕子上晕开一滴水渍。 江听晚这下个更是讶异,索性拖了条凳子,不顾周围人奇怪的眼神,坐在段灼身前无比认真地注视他。 过了许久,才在段灼茫然无神的眼睛中捕捉到了很细微的一丝忧伤。 “救救我,救救我…..”江听晚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到微弱的求救声在身边想起。 是谁?谁在和她说话? 江听晚站起身看了看周围,酒客们正在喝酒吃饭,长奎和鸢时也在忙自己的事,根本没有人说话。 救救我,救救我…。那声音越来越急切,越来越尖锐,江听晚脑中一阵刺痛。 当她的目光落在段灼身上的时候,那个声音立刻消失了……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是你,你在和我求救?”江听晚俯下身看着段灼,发现他眼中的悲哀愈发明显,“你到底…..” 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问道一阵淡雅的香气,江听晚立刻直起了身。 那香气是属于少女阿萱的。 果然阿萱踏着欢快的脚步来到了段灼身边。 而段灼的神情也仿佛春风化雪一般恢复到了温润如玉的模样,还对着江听晚笑了笑,“江老板,好久不见。” 好久你个头啊!江听晚忍不住想要吐槽他,你真的是中邪中的脑子都要坏掉了,三天两头来我店里坐着。 却说什么好久不见! “好啦,我的东西已经买好了,我们回去吧?”阿萱挽着段灼的胳膊晃了晃,似乎是一点也不知道段灼的反常。 “嗯,回去吧,”段灼怜爱地冲她点点头,接着又对江听晚说道:“过几日我就要成亲了,届时还要请江老板赏光才好。” 江听晚满心都觉得很奇怪,也没仔细听他说什么,只是敷衍地应了几句,“好说好说。” 段灼临走前又看了眼江听晚。 透过他的目光,江听晚又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悲哀。 这到底是怎么了? 江听晚想不明白,于是她去后院找到了时觅。 将方才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他。 “你说,段灼是不是中邪了?”她一脸疑惑地看着时觅,实在是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时觅思忖片刻说道:“或许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江听晚闻言眼睛登时一亮。 “不过我还要再印证一下。”时觅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印证,什么呀?江听晚更是一头 雾水,只能摸了摸脑袋。 京城大官儿的女儿出嫁,对于小小的海溪城来说无疑是一件大事。 近日来海溪的外地人越来越多,城中的客栈家家户户客满迎门,很快就没了空房。 就连云水间的几间空房都住了人,每天前来饮酒的人更是不知凡几。 江听晚每天看着账本上的数字都笑的合不拢嘴。 这人一多了,自然听到的消息也就多了。 “嘿,你们听说过了嘛,”一个喝酒的麻脸儿神神秘秘地对着旁边几个人说道:“这李家,在京城可是大大的有名。” 江听晚刚好端着酒里过这群人,听到麻脸儿的话放慢了脚步。 那个要嫁给段灼的姑娘正是姓李,大名李萱。 “能在京城当官的,哪个是省油的灯,自然人人都知道。”另一个人不以为然地说道。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李家有名,可不是因为他们家做官的原因,”麻脸儿被人驳回有点不高兴,看了看周围还有没有人注意到他,接着压低声音又说:“是因为他们家邪门儿!” 邪门儿?正在喝酒吃菜的酒客立刻被这两个字吸引了注意力,支棱着耳朵继续往下听。 “我家有人在京城做生意,回来可是说了,这李家先祖是个走街串巷的卖油郎,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 “起早贪黑,就赚那么一两个铜板,哎,说起来真真儿是让人心疼。”麻脸儿说着还叹了口气。 “可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见他说到这里买了个关子,有忍不住地就借口问道:“怎么了?” “那卖油郎的母亲后来因为没钱看病,就去世了,”麻脸儿说到这危险地眯起眼睛,“之后这怪事就发生了!” “这卖油郎不知怎的就认识了一位千金小姐,说来也奇,这小姐对他也是情深似海。” “两人走到哪里都是形影不离,当时在京城也是人尽皆知呢。” “嘿,瞎说也没个谱,”之前不以为然地人又说话了,“那大户人家能眼看着自家的千金小姐嫁给一个卖油郎?” 说完还翻了个白眼。 “你着什么急?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吗?”麻脸儿这下更不乐意了,呛了那人两句,“大户人家当然是不乐意,可是小姐离了卖油郎以后,是不吃不喝不睡,整个人都差点脱了相。” “大户人家没了法子,只能将卖油郎请进府,谁成想,这小姐看到卖油郎瞬间就好了。” “你们就说奇不奇?”麻脸儿对着众人抬了抬下巴,“所以这大户人家最后为了闺女,也只能捏着鼻子让卖油郎做了倒插门女婿!” “卖油郎这才是野鸡飞入了凤凰窝,成亲后小姐没过多久生下儿子就撒手人寰了,卖油郎摇身一变成为了李老爷。” “再往后啊,这李家的子女只要是喜欢谁,都会与那人爱得死去活来。” “但是只要成亲,那结亲的人家定然是短命早夭。” “只有李家是烈火烹油越来越富贵,”麻脸儿说完还点了点头,“你们就说,邪不邪门儿?” 后面的话江听晚就再也没有听进去一句,她正忙着暗自心惊,因为这位小姐的症状竟然与段灼的分毫不差。 李萱正是卖油郎的后代。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段灼现在岂不是危在旦夕?! 江听晚心中打了个冷颤,抬起头发现时觅就站在不远处正看着自己。 很显然麻脸儿的话他也一句不落地听到了。 “你已经产生怀疑了对不对?”江听晚走近后轻声说道:“所以你才要印证。” “嗯,”时觅坦然承认,“等到大婚当天就知道了。” 江听晚点了点头,有时觅在,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虽然段狐狸真的很讨厌,但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落入虎口,总归还是有些不忍心。 不管江听晚怎么心神不宁,日子还是很快来到了段灼和阿萱成亲的那一天。 毕竟是京官女儿出嫁,海溪城中自然是处处张灯结彩,有些人家一大早就在门口不停的放鞭炮。 和自己家有女儿要嫁出去似的。 到了快晌午,李家女儿的嫁妆像流水一般抬入了段宅。 没有半点杂质的羊脂玉如意;成套的点翠头面,上面还镶着颗颗滚圆的南海珍珠;还有传说中半人高的珊瑚….. 海溪城中待字闺中的女孩儿看到这些嫁妆,没有几个眼中不带一丝嫉妒。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江听晚。 她和时觅早早就来到了段宅,想要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萱的父亲带着家丁浩浩荡荡来了段宅。 段灼的宅子不算大,一个人住倒是绰绰有余,但是这么多人尽进来,倒还真显得有些狭隘。 之前江听晚看见过的那个中年美妇又出现在了李萱父亲身边,依然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江听晚心中又升起了那股难以言说的悲伤,她伸手拉了拉时觅,示意他看向中年美妇。 第46章 时觅看到妇人的时候蹙起了眉头,伸出两指在空中轻轻一掐。 江听晚心中竟的悲伤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美妇似乎有所感觉,抬眼朝着江听晚的方向看了过来,看到时觅的时候微微一怔,朝他颔了颔首。 “你们认识啊?”江听晚看到中年美妇和时觅的小动作,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不认识。”时觅想也不想地就否定了。 不认识就不认识,慌什么,江听晚看出时觅有些紧张,心中暗暗想道。 很快婚礼就开始了,段灼牵着红绸走进来,红绸的另一端在李萱手中。 如果不是知道这其中另有蹊跷,江听晚也想赞一声,好一对璧人。 这时她发现中年美妇的目光似乎落在了李萱身上。 那目光中有慈爱,有悲伤,还有担心与着急。 这妇人似乎很关心李萱,莫非是她的母亲? 江听晚暗自想着,不过这年岁倒也是对的上。 “一拜天地!”礼官放声唱道。 段灼和李萱并肩而立,对着门口缓缓鞠了一躬。 “二拜高堂!” 段灼父母前几年已经去世,坐在段宅主位上的只有李萱父亲一人。 还有站立一旁的中年美妇。 段灼小心地扶着李萱转过身,这一举动又引得几个待字闺中的女子窃窃私语。 两人对着李萱父亲依礼拜下。 “夫妻对拜!”礼官最后又唱道。 段灼与李萱相对而立,看着面前的佳人,段灼唇角向上挑起,眼中更是要淹死人的柔情蜜意。 李萱父亲看到这幕更是满意的摸着下巴上的胡须。 段灼与李萱正要下拜,却被一声断喝止住了动作。 “慢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时觅身上。 第39章 李姑娘,在下不能与你成…… “时觅。”江听晚见李萱父亲面色有些不善,轻轻地扯了扯时觅的衣角。 “没事的。”时觅看到江听晚略显担忧的目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撩袍踏入了喜堂内。 几个府兵模样的人上来将时觅拦了下来。 “这位小哥,”坐在主位上的李萱父亲面色有些不善,盯着时觅说道:“今日是小女大婚之日,不知阁下此时站出来所为何事?” 江听晚注意到原本正一脸悲切地望着新人的中年美妇此刻也调转目光看向时觅,眼中飞速闪过别 样的神色。 时觅先是对着李萱父亲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紧接着看向众人,话锋一转,“自然是为了阻止这场婚事而来。” “大胆!”李萱父亲立时勃然大怒,对着府兵吩咐道:“哪里来的疯子,还不将人给我赶出去!” 得令的府兵立刻撸起袖子就要将时觅赶出喜堂。 “且慢,”时觅也不知如何动作,轻轻巧巧挣脱府兵的挟制走到一边,“在下不过是有几句话要问清楚,若真的是天赐良缘,即便是在下有心阻拦怕也是白费功夫,李大人又何必这般心急?” 李萱父亲被问的有些哑然,有心想要反驳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闭上了嘴巴。 时觅见他不再横加阻拦,便自行绕着一对新人走了一圈,看了看李萱,又看了看段灼,似乎要从两人脸上看出什么来。 “时兄,你这是?”段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李萱父亲面上闪过一丝狰狞,想要起身阻拦,但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时觅已经对着段灼轻轻一笑,继而朗声问道:“段灼,你当真要与这位李萱姑娘成亲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洪钟一般在室内回响,一遍一遍地问段灼。 “你真的要与李萱姑娘成亲吗?” “你真的要与李萱姑娘成亲吗?” “你真的要....成亲吗?” “我…..要与李萱成亲。”说完后段灼只觉得心神激荡,脑袋一阵阵疼痛,原本清明的神志陷入了一片混沌,周围什么一切声音都听不到,只有时觅的声音不断往耳中钻。 他真的要与李萱成亲吗? 段灼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他身形不稳几乎要摔倒在地,踉踉跄跄扶着椅子坐了下来,双手抱头显得很是痛苦。 心中有个声音也在不间断地和他说,你要与李萱成亲。 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逼疯。 “段郎!”李萱扯下喜帕见段灼浑身颤抖地坐在椅子上,想要走上前却被时觅拦住,心中更是不快,“你到底要干什么?!” “李小姐稍安勿躁,”时觅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胳膊稳稳地拦在李萱身前,“等段大人想清楚后,若他还愿意娶你为妻,在下绝不横加阻拦。” “你什么意思?!”李萱听出了时觅的话外之音,沉下脸冷冷地看着他。 时觅但笑不语,眼神有意无意的划过李萱父亲。 李萱父亲此时已经是脸色铁青,在心中不停地大骂时觅,他为了今日早已做了万全安排,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打乱了他的计划。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他又知道了多少?李萱父亲神情阴鸷地审视着时觅。 围观的百姓看到这诡异的一幕都不停地议论纷纷,莫不是这李家嫁女儿背后还有什么阴谋? “你真的愿意与李萱成亲吗?”时觅又问了一遍。 “我愿意…。与李萱…。成亲。”段灼机械地回答道,他将头埋于膝间,不停地回想着自己与李萱之间发生的一切,却发现少了些什么。 比如说,他是怎么与李萱相遇的?又是如何定情的呢?他都想不起来了。 段灼的头愈发痛的厉害,那种有东西要冲出来的感觉又来了,他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口中满是铁锈味。 江听晚一直看着中年美妇,就见她似悲似喜地看着段灼,甚至眼中还有几分担忧。 李萱见段灼的脸色越来越差,却依然坚定的要与自己成亲,感动同时更是心急如焚,当下就要挥开时觅闯过去。 时觅向后退了一步,还是拦住了她。 “哪里来的刁民,简直是无法无天!”李萱父亲本就心中有鬼,见状马上厉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拉开,让小姐和姑爷尽快晚婚!” 他的焦急落在百姓眼中,再看看段灼痛苦不堪的模样,一时议论声更大了些。 衙役们相互看了一眼,齐齐向时觅走去,后者只是不以为意地看着他们,唇边似乎噙了一丝微笑。 中年美妇看着衙役向时觅走去,眼神闪了闪,双唇微启缓缓叹了口气。 “哎....”喜堂中响起幽幽的叹息声,同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屋内的烛火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喜堂中惊叫声响成一片,众人都惊魂未定地看着四周,生怕身后随时蹦出个鬼影来吓他们一跳。 “你愿意与李萱成亲吗?”时觅问了第三遍。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杀了他!”李萱父亲大声喊道:“此人不知哪里来的妖邪,快把他给我杀掉!” 衙役们抽出手边钢刀,在空中一挥就要朝着时觅砍下! “慢着。”就在这时,喜堂内传来了段灼的声音。 “段郎!”李萱看到段灼脸色苍白,整个人被冷汗沁透,似乎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晃晃悠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忍不住一喜,抬足就要向他走去,“你怎么样?” 时觅这次没有继续阻拦,放下手站到一边。 段灼却后退一步刚好躲过了李萱的手。 只见那只修长的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段郎?”李萱有些不解地看着段灼,不知道他怎么了。 “李姑娘,”段灼忍住头上传来的绵密疼痛,双手合实,对着李萱行了个大礼,“在下不能与你成亲。” 喜堂内外的百姓一时间都怔住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江听晚看到中年美妇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不过看着李萱的目光中却满是歉意。 “你说什么?!”李萱以为自己听错了,用力摇了摇头,想要抓住段灼,“段郎,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开玩笑了!” “不是开玩笑,李姑娘,”段灼再次躲过李萱的拉扯,“在下对你一直都是朋友之义,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时觅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不可能,之前你和我…..”李萱如被雷击一般有些站不稳,她开口就想反驳,但看着段灼略显清冷的表情,还是闭上了嘴巴。 没错,之前段灼确实对她说过不止一次两人之间只是朋友,是她不死心才追来了海溪。 但前些日子段灼忽然转了性子,对她百依百顺,格外上心,她心中虽然隐约察觉有些不对劲,却始终不愿多想,一厢情愿的以为是她感动了他。 以为他真的愿意娶自己为妻。 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李萱想不明白。 第47章 “妖孽你做了什么?!”李萱父亲恶狠狠地瞪着时觅,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我们李家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要使出这等妖法毁我儿大好姻缘!” “大好姻缘?恐怕不然吧,”时觅目光讥诮地看向李萱父亲,“在下还是那句话,若真的是良缘天赐,在下又如何能够干涉?” “……巧言令色!”李萱父亲不知该如何回答,眼看今天这场喜事是进行不下去了,不甘心地挥了挥袖子,“带上姑娘,我们走!” “段大人,你之前答应迎娶小女,如今却又悍然悔婚,这件事希望你给本官一个交代!” 说完让人拉着失魂落魄的李萱就要离开。 “李大人还请留步,”时觅哪里会让他们这般轻易走掉,“在下还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李萱父亲却压根不想理他,甚至离开的脚步迈的更快了些。 “李大人,‘升棺发财’这个法子,你用的可还得心应手?” 李萱父亲的脚刚刚踏出段宅,就被时觅的话阻止了下一步动作。 回过头目光惊骇地看着这个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岁的男子。 他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李家秘而不宣的法门?! 第40章 万一被时觅打断了胳膊腿…… 围观的百姓见李萱父亲变了脸色,也开始窃窃私语。 “‘升棺发财’是什么?” “不知道啊,不过看样子应该不是什么正当手段,你看那个 李大人,脸色都不对劲了。” “我前几日听说了李家一些事,是有够邪门儿的,不会就是靠这个什么‘升棺发财’才有了今天的吧?” “人心不足蛇吞象,难说呦。” 李萱父亲自然也听到了百姓的议论,目光阴沉地看着时觅,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本官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没有关系,”时觅很清楚这种作恶之人最是擅长装傻充愣,“我解释一下你就明白了。” 李萱父亲见时觅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心知这次怕是遇上了懂行的高人,表面上却是狠狠一挥袖子,别开头掩饰心中的慌乱。 “话还是要从李家祖上说起,”时觅才不管这位李大人想不想听,自顾自地对着周围百姓说了起来,“这位李家的先祖,是卖油郎出身。” 全面的一部分与之前麻脸儿在云水间说的分毫不差,听过这一段的百姓显得有些不耐烦,“这些都听过了,继续往后说啊!” 时觅微微一笑,删繁就简很快就讲到了后面的情节,这次可就不太一样了。 “卖油郎一次回家途中,遇到山匪打劫富商,他躲在草窝窝里,直到山匪走了之后才钻了出来。” “待他上前查看的时候,富商早已死透,他看着富商尸体上的衣裳,心生贪念,想要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 “没想到这一翻找,还真的让他搜出来一卷手札!” 听到这里李萱父亲眼角一抽,张口想让时觅闭嘴,但看着听的津津有味的百姓,思虑之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能呵斥时觅,否则便会落人口舌说他心中有鬼。 他就应该让李萱带段灼回京成亲,真是一念之差酿成今日之祸! “卖油郎打开手札,发现上面寄着一道秘法。” “是何秘法?”有人耐不住性子地问道。 “秘法中说,若有血亲之人死去,可将其敛于楠木棺材之中,棺木不得入土,需藏于祖宅房梁之上,可夺人气运,逆天转运,心想事成,富贵自来。” “手札的最后写着四个大字,升棺发财。” 听到“升棺发财”四个字的瞬间,江听晚感觉到中年美妇周身的气息发生了变化。 整个鬼就仿佛一把利剑,随时准备在眼前的男子身上捅出几个大窟窿。 “卖油郎看了手札内容后心中便有了计较,正巧他家中还剩了年迈的老母,那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亲。” 时觅说到这里便停下了,剩下的话也不必再说,大家也都能猜到最后的结局。 “真是个畜生!”已经有人恨声骂了出来。 “可不是嘛,自己的亲娘,也下得去手,造孽啊。”一老者摇着头叹息道。 “之前听了李家的事就觉得邪门,没想到竟然是这般丧心病狂,如今还想来害我们县令大人,好在被这位小哥阻止,不然真的就被他得逞了!”有人义愤填膺地说道。 “是啊,是啊。”不少人都纷纷赞同,看向李萱父亲的目光中满是鄙夷。 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祖上都能做出那般有违人伦的恶事,在看如今真不高位的李家,恐怕这种事后人也没少做。 李萱父亲哪里受的了这些嘲讽的目光,铁青着脸大声喝道:“一派胡言!” 在场百姓都被这一声厉喝震住了,一时间面面相觑,再无一人出声。 他犹自不解气地指着时觅,继续说道:“你究竟是收了谁的好处,来这里败坏本官的声誉?” “来人,将这信口雌黄的人给我拿下!” 到底是谁这般针对我这?难道是是前几日被我参了一本的礼部侍郎?还是对我一直眼红嫉妒的御史中丞? “大人若觉得我家伙计胡说八道,自当想办法自证清白,”江听晚见那些差役又摩拳擦掌地走向时觅,虽然知道他不会吃亏,但还是挡在了他身前,“如此着急拿人,未满显得有些做贼心虚了,哦?” 百姓听了都纷纷点头,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江听晚见自己获得了认同不禁有些得意。 开什么玩笑,她云水间的人也是谁想欺负就欺负的了的? 万一被时觅打断了胳膊腿,她要赔钱可怎么好? 她不是为了保护时觅,是为了保护他们呀! 李萱父亲浑身发抖,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吓的,总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李大人说小人信口雌黄,小人不敢反驳,”时觅看着李萱父亲那张脸,轻声说道:“若小人能拿出证据,又当如何?” “哼,那你就先拿出来再说。”李萱父亲压根不担心时觅能拿出什么证据,总不能让死人说话吧。 “好。”时觅见他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只得点了点头,口中默默诵咒,双指凌空一点,“着!” 众人看到一位中年美妇的身形缓缓出现在李萱父亲身边。 这人是谁?百姓也都被这大变活人吓了一跳,交头接耳。 李萱父亲看到中年美妇立时脸上没了血色,浑身颤抖不已,牙齿打架般的“咯咯”直响。 中年美妇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现形在众人面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娘!”李萱看到中年美妇愣了几息之后,不敢相信地唤了出来。 娘?在场人群也都愣住了,这中年美妇竟然是李家大小姐的娘? 那不就是李大人的夫人? “娘,你怎么在这里?”李萱不可思议望着中年美妇。 她记得自己还很小的时候,母亲生了一场大病,看了很多大夫都没有好,很快就驾鹤西去。 多年来她经常祈祷母亲能入梦看看她,可是一次都没有过,时间一长她都以为母亲已经转世投胎了。 没想到母亲竟然一直陪在她身边! “‘升棺发财’主旨在于夺人气运,”时觅似乎是看出来李萱所想,开口解释道:“当她身上的‘气运’还没有被剥夺干净,就只能跟在施术者身边,无法转世轮回。” “你说什么?!”李萱闻言转头看着时觅骇然问道。 她爹为了荣华富贵,害了她娘还不算,还让她无法…..投胎转世? 第41章 你的报应可能要来了…… “你胡说八道!” 在李萱的印象中,依稀还能记起来幼时父亲无论公务有多么繁忙,每晚都会回家陪母亲和她用晚膳。 自母亲去世之后,父亲也从未有过另娶他人打算,甚至每每到了忌日,父亲都会无端消失一两天,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回来的时候总是眼眶通红一脸悲切的模样。 如此对母亲一往情深的父亲,又如何会为了一己私欲不惜丧心病狂做出残害结发妻子的事? 她才不会相信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说的话! “我明白你的心情,”时觅遭李萱抢白了一番倒也不生气,只是垂下眼眸轻叹一句,“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当然,”李萱瞪着这个毁了她婚礼的男人,“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你不信我没有关系,那就让她亲自开口说吧。”时觅说完这句话,伸出一指在中年美妇遥遥一指。 围观的旁人倒是没察觉到什么,李萱父亲脸色又是一变,他感觉到自己制约中年美妇的力量消失了。 中年美妇也感到身上松快可不少,她自主地轻轻向外走了两步。 虽然仅仅是两步,但李萱父亲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第48章 中年美妇很是惊诧地看了看时觅,继而对他点了点头,轻轻开口,“谢谢。” 中年美妇的声音干涩喑哑,并不好听。 “娘?”李萱难以置信地向前走了两步,想要抓住中年美妇却落了空,“你为什么要谢他?你快告诉他,不是爹害你的,对吗?” 中年美妇看着自己的女儿,她死后魂魄一直被禁锢在李萱父亲身边,倒也算有幸看着女儿一点点从总角小儿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虽然她一直没有办法接近女儿,但看着她长大成人也感到很是欣慰,偶尔也会想要不就这样算了。 可她却怎么也没有料到,她身后这个男人!李萱的父亲!为了光耀李家门楣,甚至不惜利用女儿的婚事! 当初在京城的 时候,段灼高中探花自然是长得一表人才,李萱对骑在马上的他一见钟情,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 李萱父亲也对段灼印象深刻的话,得知此事后鼓动女儿追来海溪,自己则在女儿身上施下邪术,让段灼渐渐对她情根深种。 之后自然是水到渠成的结为眷侣,再过他再耍个阴狠的手段害死段灼,将他周身的气运占为己有。 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一时不察被人害到这般境地。 至于李萱的幸福又算得了什么呢? 高官的女儿不愁嫁,说不得他还能再找上几个如段灼一般的“好女婿”供养他。 中年美妇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他利用女儿,也不忍心再看着无辜之人为他所害,所以想尽办法想要示警。 不曾想海溪竟然真的有高人,不仅能看到她,还能帮她断了身上的桎梏。 许是天道轮回,这个男人的末日就要到了。 中年美妇又是痛恨又是畅快地看向李萱父亲。 “娘,你…..说话啊?”李萱看到中年美妇的目光,心底一凉,但言语中还是带了几分希冀。 “阿萱,”中年美妇收回目光看着女儿,抬手想要摸摸她的脸,转念想到人鬼殊途,阴气对活人无益,于是握紧拳头,又向后退了两步,“这次是娘对不起你了。” 她满是爱怜地看了眼李萱,之后毅然决然地走到了段灼面前,敛衽一礼,“这位段大人,可是海溪县令?” 中年美妇腰肢,脖颈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弧度,处处彰显着中年美妇活着的时候也是家世显赫的大家闺秀。 “正是,”段灼此时还有些虚弱,不过好在已经完全恢复了神智,抬手虚虚一扶,“夫人免礼,下官正是海溪县令。” 中年美妇闻言直起身子,轻提裙摆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朗声道:“妾身姓林,家父原是吏部尚书。” 然后将自己与李萱父亲之间的桩桩件件讲了出来。 与之前时觅说的大致相同,林氏在闺中之时一次偶然机会与当时还是守城小将的李萱父亲相识,后来便对他情根深种,非君不嫁。 父母本看不上李萱父亲的出身,但却扭不过宝贝女儿,只好顺了她的意,为了好看些,还想办法提携李萱父亲让他升了官。 过了一年她就生下了李萱,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拖了好几年都是好好坏坏,为此没少花钱,她一度还为此感到愧疚。 “我万万也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他的手笔!”林氏双目圆睁指着李萱父亲。 当时她病得昏昏沉沉,隐约间看到李萱父亲走了进来,本想宽慰她自己两句,却被他狠狠扼住咽喉,任凭她怎么挣扎都不松手。 最后她被掐得闭过气去,李萱父亲以为她死了,连夜令人在她周身缠满红线,再亲自用桃木钉将她钉在棺材中! “当时我被痛醒,看到他恶狠狠的表情,我拼命求情,他却一点也不在意!” 林氏最终还是不敌疼痛再次晕了过去,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棺材已经被钉死,她感觉似乎有人抬着她往高处去,她用尽力气发出轻微的声音。 “这棺材里似乎有动静?”棺材停了一下,有个声音不确定地问道。 “有什么动静,我看你是听错了,还不把棺材放上去,小心我扣你工钱!”李萱父亲冷酷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林氏无声的笑了出来,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打湿了身上的红线。 你好狠! 最后林氏被活生生憋死在了棺材中,等她死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被抬到了李家老宅的房梁上,而旁边已经放了不少棺材,想来每一具棺材里都有一个人和她有着同样的经历。 “大人,李家老宅就在邻县,若是你不相信,可以派人前去一探究竟。”林氏说完后又磕了个头。 “你这个毒妇!满口谎言!”李萱父亲此时也顾不得为官的仪态,立时就要扑上来却被人拦腰抱住,“我李家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般害我!” “蛇蝎毒妇!蛇蝎毒妇!” 李萱父亲身形富态,抱着他的人最后撑不住松开了手,京城来的高官当着众人的面脸朝下摔在地上,一嘴巴的血。 “李大人倒也不必如此失仪,是真是假,去看看也就知道了。”段灼看到自己的心腹唤过来吩咐了几句,后者带了几名衙役立刻动身出门。 段灼又对李萱父亲说道:“在水落石出之前,还要委屈大人在牢狱中住上几日。” “你,你敢!”李萱父亲缺了牙的嘴巴说话有些漏风,但并不影响他指着段灼继续耍威风。 “敢不敢的都要请你去一趟才行,”段灼平生最恨受人辖制,此刻对李萱父亲自然不会客气,“若您是被人陷害,段某自会上门请罪。” 李萱父亲还想继续以官职压人,但海溪衙役不会再给他机会,上来几个人抬着他就走了出去。 只留下了一连串叫骂声。 李萱低着头站在屋内没有说话。 段灼见她这样终究有些不忍心,于是拜托时觅和江听晚将人带回云水间照应几天。 只是李萱到了云水间后也只是闭门不出,谁都不肯见。 一直到四天后段灼的心腹带着消息回到了海溪。 段灼立马派人让江听晚二人带着李萱来到了县衙。 李萱父亲跪在堂上,林氏站立在一旁。 心腹正和段灼汇报自己在邻县见到的一切,“大人,这林氏说得果然不差,我们去了李家老宅后确实在房梁上找到不少棺材。” “有些已经老旧不堪,看起来时间已经很长了。”: “我们大概地数了数,有,有差不多二十五六具棺材…..” 心腹说到这里声音有些颤抖地当他看到房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棺材时头皮都止不住地发麻。 “看来林氏说的都是真的了,来人…..”段灼一拍惊堂木,看了眼失魂落魄的李萱就要宣判。 “哼,就凭你小小县令也想判我的罪,”李萱父亲打断段灼的话,狂妄地哼了一声,“我再怎么说也是朝中三品大员,还轮不到你审我,我要回京面圣!” 他李家气运积累多年,即便是没有夺了这姓段小子的运,也不至于栽在这小小的海溪,李萱父亲不无得意地想着。 “恐怕你是没有这个机会了,”一直没有开口的时觅这时说道:“之前我解开林氏束缚的时候,已经断了你们家的气运,或许…你的报应就要来了。” 什么?李萱父亲目眦欲裂地瞪向时觅。 话音还没落下,县衙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跟着几个宦官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手捧明黄圣旨。 段灼等人连忙跪在地上听候旨意。 圣旨不长,大概意思就是李萱父亲被人弹劾贪赃枉法,陛下细查之后发现情况属实,雷霆大怒,判了李萱父亲立刻斩首,家产悉数充公,往后五代不得入仕。 至于李萱陛下念她身为女子,于是网开一面不与问罪。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李萱父亲这才惊慌失措,头发散乱地大吼,“你们一定是假传圣旨,我要回京,我要面见陛下!” 怎么可能,他李家夺尽气运,怎么会这样! “你还是省省吧,陛下可不想见你,”宦官白了李萱父亲一眼,对着段灼拱手道:“段大人,这罪人也别再耽误了,明日就斩首吧?” 段灼看着恍若疯癫的李萱父亲,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好。” 圣旨已下,他也没兴趣为了要害自己的人抗旨。 李萱从头至尾都没有抬头看父亲一眼。 只是袖口不知何时早已湿了一大片。 第二日午时,李萱父亲被拉到刑场,刽子手才不管他发什么疯,一刀就劈下了他的脑袋。 围观的海溪百姓一阵欢呼。 “该,让你害死人,连妻子都 杀!“不少人如是说道。 段灼见行刑完毕,便换了衣服来到云水间。 进门就看到李萱正在与江听晚和时觅辞行。 “我娘已经去投胎了吗?”李萱看着时觅问道。 第49章 时觅点点头,“是,你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希望你能做个好人。” “我知道。”李萱眼圈通红,一双眼睛肿成核桃,通身也没了之前千金大小姐的娇气,轻轻点了点头。 她转身看到了走进门的段灼。 “…..李姑娘。”段灼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唤了她一声。 “段大人,”李萱客客气气地对他伏了伏身子,眼神中依旧带着几分贪恋,“之前是我给你造成困扰,对不起。” 再贪恋又如何,他不喜欢自己,这点是改变不了的,还不如就此放下。 “李姑娘往后有什么打算?”段灼有些别扭,换了个话题问道。 “我从小在京城长大,后来虽然来了海溪,却是只为了多看你一眼,”李萱捏了捏手中的包袱,慢慢向外走去,“如今我想到处走走看看算是补上那些被我错过的风景。” “前路渺茫,段大人,江姑娘,时公子,后会无期了。” 李萱一路往城门的方向走去,再也没有回过头。 “她…。会没事的吧?”段灼看着身形消瘦不少的李萱,不免有些担心。 “放心,她不会有事的,”时觅走到他身边,“也许会另有一番机遇呢?” “那就好。”段灼折扇在手心扣了扣,“时兄要不要喝两杯?” “好啊,乐意奉陪。”时觅欣然应允。 两人相视哈哈一笑,转身向店内走去,“江老板,来一坛好酒!” 时觅走在段灼身后,又回头看了眼李萱消失的方向,轻轻笑了出来。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往后的路,是福是祸,谁又说得清呢? 第42章 纸人画骨不点睛 腊月初八,地处南方的海溪城天气阴沉了大半个月,终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街道上,屋檐下到处都是小孩子奔跑,尖叫大笑的声音,对于南方长大的人来说,见到下雪的兴奋不亚于过年。 大清早家家户户都飘出了腊八粥的香气,薏米,红枣,莲子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单单是闻一下香甜的味道就让人心情愉悦不少。 江听晚捧着一碗软糯香甜的腊八粥来到门前,看着外面奔跑打闹的孩童,说话的时候带出阵阵白雾,“老话都说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这一年过得好快,我们也该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了。” 小时候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和小伙伴一起在外面疯玩,直到身上的衣物都被雪水打湿,再被一身腊八粥香味的老头拎回庙里。 江听晚啜了一口手里的粥,很是惬意地眯起眼睛,目光中染上了几分怀念。 一转眼老头离开她也有几年了,不知道他在地下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去投胎? 老头,我现在很好,有了自己的店,也遇到了喜欢的人,如果你在天有灵,看到如今的小晚,应该放心了吧? 我一定会好好赚钱,争取尽快给庙里的城隍爷爷塑金身! 她在心底又默默补上了最后一句。 正兀自出神忽觉的肩上一沉,一股熟悉的气息包裹在她的周围。 “看什么呢?”时觅环着她,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看去,玩闹的孩童已经不知跑去了哪里,只能听到时不时传来的嬉笑声。 “我是在想,时间过的很快,”江听晚仰头喝空碗里的粥,顺手将空碗塞进时觅手中,“你已经来云水间大半年了。” “嗯,确实很快。”时觅认同地点点头,又想起自己和江听晚在林中木屋的第一次见面。 当初来到人间就是为了寻找她,运气倒是不错很快就找到了人。 那时候她正要被饿鬼抓住,时觅地捏好诀准备救她,结果下一刻就看到饿鬼被她体内爆发的力量打了个灰飞烟灭。 时觅:…… 他实在不知该同情谁比较好。 时觅将碗放在桌上,低头注意到江听晚望着外面的眼神,冒出一句,“要不…。我们也出去玩一下?” “什么?”江听晚有些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他。 “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雪,”时觅走到门口,伸出手试图接住飘落的雪花,“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像他们一样玩一玩。” 时觅抬手指着一个方向,江听晚看了过去,正好看到一个少女将身边的男子推进雪堆里。 她的嘴角微微一抽,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时觅,“你想要这样玩…?” 时觅神情也是略微僵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点点头,扯出一丝微笑,“对…。啊,我觉的这样很有意思。” “…..好。”江听晚见他这般坚持也就应了下来。 不过反过来再想想,时觅没有见过雪,这般好奇倒也正常。 两人来了兴致也不撑伞,冒雪出了云水间,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路上行人极少,眼下已近年关,不少外出做生意的人都返回海溪与家人团聚,坐在床榻上隔窗看着在雪中漫步的少年少女。 也有人看到这一幕,脸上也都是一副了然的表情。 江听晚手上团了只不大不小的雪球,趁时觅不注意,朝他身上砸了过去。 “啪。”时觅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 雪球在时觅身上撞的粉身碎骨,在他一尘不染的白色长袍上留下淡淡的水渍。 时觅微微一笑,也随手团了雪球扔向江听晚。 后者正好被雪迷了眼,正站着揉眼睛,一时不察被雪球砸中脑袋。 冰凉的雪水顺着头发留了下来,江听晚立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时!觅!”她恼羞成怒,信手抓了一把雪就朝着时觅扔过去。 结果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一阵风,江听晚扔出去的雪都被吹了回来,扑了她一头一脸。 “呸呸呸,这风也欺负我!”江听晚扒拉着脸上的雪感觉很委屈。 时觅见状后笑的更是止不住。 江听晚更是羞恼不已,一连团了好几只雪球扔向时觅,结果都被后者躲了过去。 几个路过的孩童看到这一幕都伸出手在自己的小脸上刮着,还冲着江听晚笑嘻嘻地嚷道:“砸不中,羞羞脸,哈哈哈哈。” 江听晚不理他们,自顾自地将一地碎雪拢在一起,搓了只脑袋大的雪球。 她抬起头看到时觅正好站在一处雪堆前,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将雪球举过头顶就冲了过来。 只见她要冲到时觅身前的时候,脚下一滑,雪球脱手而出摔了个粉碎,整个人脸朝下就要摔在地上。 时觅唯恐江听晚受伤,来不及细想就往前抢了两步将人扶住,就见她冲自己不怀好意地一笑,接着用力向前一扑。 时觅失去重心向后仰倒,两人一起摔进了蓬松的雪堆里,溅起飞雪无数。 江听晚趴在时觅身上,认真端详着他略显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下可高兴了?”时觅有些无奈地将她拉了起来。 “嗯。”江听晚很是得意地应道,语调都向上扬了几分,仿佛带了把小钩子在时觅心上轻轻勾了一下。 两个人的头发衣服都被雪水打湿,冷风吹过,江听晚忍不住开始打哆嗦。 “阿嚏。”她抬手揉了揉鼻子。 时觅将她冰冷的手拢在手心,缓缓催动灵力。 江听晚感到一股暖流通过手心流转到了身体各个角落,很快就不冷了。 就连身上的衣服在灵力的作用下很快就恢复了干爽。 江听晚余光看到周围的人孩童都好奇地看着他们二人,心中不免羞涩想要抽回手,结果一抽之下没抽出来。 有些奇怪的抬起头,正好看到时觅正认真地看着自己,眼中那些不可言说的情愫烧得江听晚脸上有些泛红,连忙别开眼睛不再看他。 “姐姐,你脸怎么红了?”一个小女 童走到江听晚面前认真地问道。 江听晚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脸上更红了一些。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瞎问什么,”一个年纪大一点的男童走了过来,推了下小女童的脑袋,“我在书院里听先生说过,叫,叫什么来着?” 男童挠着脑袋想了半天,围观的孩童见他说不出来,窸窸窣窣地小声笑着。 “哦,对了,叫两情相悦!”男童一拍脑袋说道。 两边房屋中听到这句话的大人们也都红了脸,看着自家的娘子/夫君,嗫嚅半晌都低头闷声笑起来。 “小孩子家家的,瞎说什么,”无论江听晚平日里表现得如何厉害,骨子里毕竟还是个女儿家,对着男童轻啐一口,“凑什么热闹,散了散了,自己玩去。” 围观的孩童们笑嘻嘻地一哄而散。 “两情相悦,哦,哦,两情相悦。”孩童们不是很明白这个词的意思,起着哄笑闹着跑开自去玩耍。 时觅依然定定地看着将江听晚。 “好了,走啦。”江听晚实在有些承受不住他的目光,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一下。 第50章 “去哪?”时觅眉梢一挑明知故问。 “天色都这么晚了,还能去哪,”江听晚拉着他向云水间走去,“当然是回家啦!” 听到回家两个字,时觅的目光更是柔软了几分,任凭江听晚拽着他向前走。 回去的路上遇到一队做白事送棺出城的队伍,为首之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抬手一扬,漫天的纸钱夹杂着飞雪落在地上。 好不凄凉。 江听晚因为自己能见到鬼的原因,每每遇到送丧队伍就浑身发冷。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被时觅拉到了身后,顿时觉得心里安稳了不少。 “哎,这王家也真是命苦,闺女生了这么长时间的病,花了不少钱,”旁边有人长叹一声说道:“眼看就要过年了,就这么撒手人寰去了,哎。” “要么怎么说人的命数都是天定的呢…..” 其他人再说什么江听晚都没有注意听,她的注意力都在送丧队伍后面的纸人纸马身上。 这些纸人纸马不知出自谁家的手艺,扎的那叫一个活灵活现,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些纸扎上面都没有眼睛。 “时觅,这些纸人为什么都没有眼睛呢?”江听晚看着纸人脸上空洞洞的眼眶有些害怕。 “纸扎这一行当中有句古话,叫做纸人画骨不点睛,”时觅拉紧江听晚的手,附到她耳边说道:“因为纸人一旦有了眼睛,就通了灵智,容易招惹周围不干净的东西住进去。” “不干净的东西,”江听晚声音有些发涩,但还是问道:“是…。是那些野鬼吗?” 时觅非常认真地应了一声。 江听晚浑身抖了一抖,再看那些没眼睛的纸人更是心底发寒,躲在时觅身后再也不肯看一眼。 直到送丧队伍过去之后,她才紧紧挽着时觅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快步回到云水间。 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反差这么大呢?时觅看着江听晚战战兢兢地模样,心中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送丧队伍在天黑前出了城,城外的路被雪水浸透泥泞不堪,非常难走。 前面一个人走路不小心踩进水洼里,泥水四溅,引的周围人心中一阵抱怨。 有两滴泥水飞到了其中一个纸人脸上,正好点在眼眶正中,就仿佛有人给纸人画上了眼睛一般。 那双眼睛仿佛直勾勾地看着虚空中一个地方,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翘了些许。 不过这一切并没有人注意到。 第43章 比如说,她,到底是谁?…… 江听晚和时觅走到云水间门口,就听到里面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可谓是热闹至极。 “谁在里面,说说说说什么呢?”江听晚也是一脸莫名地嘀咕道。 一进门鸢时就迎了上来,头发还有些散乱,一缕碎发挣脱发髻的束缚飘在鬓边,“掌柜的可算是回来了,好些人找你呢。” 找我?江听晚闻言先是一怔,盯着鸢时有些狼狈的模样,脑转得飞快思索着自己是不是不经意得罪了什么人,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 边想还边拉着鸢时一起往后退,退至门边的时候扭头就要往外跑。 至于还在店里的长奎…..实在是对不住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许长奎,你就自求多福吧,江听晚在心里默默道歉。 至于他听不听得到就看缘分了。 “掌柜的,”鸢时关键时刻站住脚扯着江听晚的衣带,“你要去拉着我哪里啊?” 说着还回头向店里招呼,“是掌柜的回来了!” 这倒霉孩子! 江听晚一时间后悔不迭,刚才自己和时觅跑就好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出了城,拉着鸢时做什么,这下好了,可是走不了了! 随着鸢时的话音,几个高矮不一人影从店里走了出来。 江听晚眼看自己没法偷偷溜走,索性闭着眼睛往前一拦,“我是这家店掌柜的,有什么就冲我来,和他们都没有关系!” 一时年云水间店里店外都陷入了沉默。 英勇吧,帅气吧?江听晚闭着眼有些得意地想着,刚才暴露我行踪的鸢时有没有感到羞愧? 过了一会儿,周围还是没有人说话,她正觉得好像不太对劲,正准备睁开眼,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掌柜的,你这是干什呢?”长奎的声音中充满了莫名其妙。 江听晚这才睁开眼,发现从店里走出来的那几个人影,为首的正是许长奎,他正茫然地看着自己。 至于在他身后的,也都是熟悉的面孔,杜子腾,张焕,董大娘还有赵府少夫人的母家也抱着那赵家仅剩的独苗跟在后面。 “你们这是…..?”江听晚看到眼前这一幕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们说掌柜的之前救了他们的命,临近过年了就要来看看,”长奎说话间带着几分无奈,“还提了一堆东西,我和鸢时实在拦不住,就让他们进去了。” 说完还心有余悸地提了提裤子,方才众人推扯期间也不知道是谁,险些把他腰带扯断了,要不是江听晚正好回来,他怕是就要丢大丑了! “嗨,我们这不是看着马上要过年了,”张焕拦着身边有些羞怯的娘子,笑的一脸憨厚,“想着后面江老板肯定忙的脚不沾地,索性今天送些东西过来,到时候也不必再采买,好过年啊。” 来了才发现大家都是这般想法,竟不约而同地都来了云水间。 “是啊是啊,当初要不是江老板和时小哥,我这把老骨头啊,怕是要把命丢在大牢里了!”董大娘锤了锤自己的老腰。 “谁说不是呢……”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行了,今天天冷,就别站在这里说了,”鸢时见江听晚没说话,连忙招呼大家,“店里暖和,进去再说吧。” 说着拉了自家掌柜一下,往屋里去了。 时觅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似是不经意地看了看不远处昏暗的角落,过了片刻才撩起袍脚跨过了门槛。 江听晚在众人的簇拥下再次踏入了云水间,看到摆了一地的东西。 有灯笼大的南瓜,整套的汝窑茶盏,还有一看就是出自董大娘之手绣出来的被面…..等等等等。 要说最有趣的还是杜子腾送来的一尊盆景摆件,不知是何原理会有水流从盆中的假山上流下来汇聚盆中,盆底正中有只石球,被自假山而下的水流一激,就会“得得儿”的转个不停。 用杜子腾的话来说,这个盆景叫做时来运转。 “所谓山管人丁水管财,”杜子腾对自己送的礼物很是满意,“有了它在这里,定能保佑江老板来年赚的盆满钵满。” 他看到这盆景的时候立刻就想到了江听晚,买下来后都没拿回家,径直包好送来了云水间。 “……。有劳挂心。”江听晚看着众人一脸的喜气,心底却止不住地有些发 寒。 此前在小刘村她也是这般茫然的面对着向自己道谢的村民。 当时她还说自己记性越来越差,自己做的事都会不记得,要请个大夫来瞧瞧才好。 可如今这些聚在一起的时候她立刻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即便是记性再差,也不会次次不落地忘事吧? 江听晚回想着自己从小长到大的经历,发现但凡是与鬼有关的晕倒,后面发生的一切她都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醒来之后一定会是安全的。 老头在的时候都和她说是有人救了她,她信了。 遇到时觅之后她便默认是时觅在救她。 可事实是这样吗? 还有时觅说的自己一巴掌将鬼抽飞出去,江听晚忍不住有些怀疑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这些事都被她有意无意地忽视掉了,如今细想起来桩桩件件都透着蹊跷。 她遇到鬼之后…。是真的晕倒了吗? 时觅一直观察着江听晚的动向,见她低着头脸上并无喜色,心中一动。 “多谢各位这般盛情,正好今日是腊八节,”时觅笑着对众人拱了拱手,“我们也没别的什么好招待,不如就留在云水间用些酒水,如何?” 江听晚听到时觅的话也回过神,带上笑模样跟着说道:“是啊,你们送来这么多东西,怎么也得尝尝我们云水间的好酒才行!” “那我可不客气了,今天要喝你这里最好的酒,”董大娘接口道:“我的酒虫都已经被勾起来了!” “好说,今天我们就不醉不归。”江听晚暂且按下满腹思绪,对着长奎吩咐,“上酒!” 等有空她一定要找时觅问个清楚明白。 江听晚有种莫名的感觉,时觅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云水间酒香凛冽,又有长奎在一旁不停逗趣,席上自然是宾主尽欢。 “五魁首啊…..”张焕一伸手就笑了起来,指着杜子腾,“你输了,喝酒!” “我年轻的时候,能喝好几两上好的梨花白呢。”董大娘呵呵笑着和旁边的人说着自己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同时将酒盏里的酒尽数倒进嘴里。 第51章 江听晚见时觅没注意自己,悄悄地伸手探向不远处的酒盏,眼看就要摸到却被从天而降的筷子打在了手上,“啪。” 她有些委屈地转了转眼珠。 时觅将温热的茶杯塞进她手中,“喝茶。” “哦。”江听晚撇撇嘴,抱着茶杯喝了一口,只是目光还看着别人手里的酒杯。 古有旁人望梅止渴,今有她江听晚望酒引茶。 这掌柜的当的有些太憋屈了吧? 如此这般直到午夜时分众人方才残羹冷炙地散了席。 江听晚在时觅的监督下倒是没有喝多少酒困的眼睛都要睁不开,打着哈欠上楼睡觉。 董大娘在小五儿的搀扶下一步三晃的出门自行家去。 “喝…。我还能继续喝…。”杜子腾醉眼朦胧地捏着酒杯喃喃自语说个不停。 时觅和长奎将他扶到门**给前来接人的家丁。 至于剩下几个醉的一塌糊涂的人,好在云水间常年备着供喝醉酒客休息的空房间,便将人安顿在了里面。 收拾好一切之后时觅拴好门,打发长奎和鸢时回房间休息。 自己在楼梯下晃悠了片刻,等到店内没有一点动静后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来到了后巷中。 之前见过的黑衣青年已经等在了那里,看到时觅后站直身体,紧张兮兮地看了看他身后,“她没跟来吧。” 之前他和时觅私会被撞了个正着,还因为乱起名字挨了耳光。 黑衣青年范无咎想起来就觉得脸颊隐隐有些做痛。 回去后他因为此事没少被一个姓谢的仁兄嘲笑。 心理阴影无法估计。 “没有,”时觅看着他惊弓之鸟的模样也觉得有些好笑,“她已经睡下了,这个时候找我可是有什么发现?” 之前他在云水间门口的时候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范无咎的气息。 范无咎从怀中摸出一枚指骨,正是江听晚和时觅在铁塔寺女鬼手中得到那枚。 “你给我这枚趾骨,我这段时间暗中调查了一番,”范无咎拿着指骨,神情很是严肃,“是来自幽冥无误。” “而且…..上面有枉死城的气息。”范无咎说到最后声音有些沉闷。 时觅听到这个消息眉头也没忍住皱在一起。 怎么会这样? 两个大男人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 时觅只好对范无咎说道:“你先回去再查查看了,别搞错了才是。” 万一真的有什么误会在里面,他们两个怕是都没有好果子吃。 范无咎一想起可能有的结果,立刻打了个冷颤,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收起戒指消失在了夜色中。 时觅又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了才跺跺脚准备回房。 刚进后院就看到江听晚站在院中面无表情对看着自己。 “你…..怎么在这里?”时觅心中一惊,不知道她在这里站了多久。 “你一出门我就发现了。”江听晚淡淡地回答道。 时觅没有说话。 江听晚等了一会儿,抬起脚步慢慢向他靠近。 她觉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时觅,比如说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诧异她能看到鬼? 比如说为什么无论她在哪里晕倒,醒来后第一个看到的永远是他? 比如说那个和他两次在后巷私会的男人到底是谁? 比如说她,到底是谁? 不过这些问题到最后只化成了两个字,“鬼啊!!!” 江听晚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时觅身后。 时觅迅速回过头一看,一个脸上五颜六色的人正趴在墙头看着他们。 说是人其实有些不太合适 因为那是个纸扎人。 第44章 我可不怕你,有本事,你…… 纸扎人歪着脑袋趴在墙头上,泥点溅成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江听晚和时觅。 见江听晚手指颤巍巍地指着自己,还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当然这个微笑在江听晚眼中显得纸人更加阴森。 江听晚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晕,身体重的想要往后倒。 纸扎人眼看自己要把姑娘吓晕了,知道闯了祸,立刻往后一缩就要逃跑。 此时正好一阵大风刮来,纸人的身体立刻被吹的充盈起来,接着风力飞上了天空。 纸扎人新奇地看着脚下,忍不住发出“咯咯”的笑声。 江听晚听到空中传来的笑声,紧绷的神经实在是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时觅连忙将人拦腰抱住,转头再看纸扎人已经不知道被风带到哪里去了。 时觅看了看双目紧闭的江听晚,将人打横抱起送回房中回房中。 刚才江听晚站在夜色中目光锐利地盯着他,想来是经历这么多事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反常,若不是中土看到趴在墙头的纸扎人,怕是早已问出口。 时觅轻叹一口气,在她脸上摩挲片刻,转身离开了屋内。 范无咎带来关于指骨的消息即在他意料之内,又在他意料之外。 在他意料之中的是指骨确实来自幽冥。 不过上面有枉死城的气息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枉死城坐毗邻于血盆苦界,是由地藏菩萨所建,目的便是让受无妄之灾而死的孤魂有所可依,城名也是由此而来。 再后来枉死城便交由十殿中的卞城王掌管。 细细想来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怪事大多都围绕在海溪周围,看起来与江听晚没有什么关系,但最终她却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深陷其中。 更让他在意的是这其中大多都恰好都与枉死冤魂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就连刚才纸扎人的出现也很是怪异。 莫不成有人想借用这些亡魂策划阴谋,而他的目标正是云水间的老板娘江听晚。 时觅被心中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很快他的目光就变成了坚定。 虽然如今江听晚体内蕴含的力量足以令想害她的人倒大霉,但他还是要尽快将危机消弭于无形。 原因无他,只是不希望如今的她遇到任何危险罢了。 与此同时,被纸扎人吓晕过去的江听晚再一次做起了梦。 梦境中她茫然地看着四周,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古朴大气的大殿,高台上的宝座上同之前一样大剌剌坐着身穿玄色大氅的女人。 江听晚心中再次涌起那股熟悉的感觉,她一步一步踏着台阶走了上去。 令她感到诧异的是竟无一人上前阻拦她。 江听晚顺利地来到了高台之上,她看着前方的女 子心如擂鼓,慢慢地走了过去。 她停在宝座前的刹那,女子原本模糊看不清的容颜变得很是清晰。 江听晚看清楚女子的容貌后大吃一惊,她身形不稳向后退了两步。 她双眼圆睁,嘴巴微微长大,双唇控制不住的颤抖,甚至不敢相信地抬起手使劲什么揉了揉眼睛。 眼前这个女人竟然长得与她一模一样! “你…。你是谁?”江听晚咽了口唾沫,说话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是谁?”女子的头发在手指上套了个圈,站起身向江听晚走来,“我是你啊。” “你是我?”江听晚觉得荒谬极了,自己分明好端端的站在这,这个女人却说她就是自己。 随着女人的靠近,江听晚忍不住向后退去,两人就这么你进我退的来到了高台边缘。 “对啊,我,就是你。”女人看江听晚退无可退,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伸手在她胸膛上轻轻一点,“不过现在还不是你回来的时候,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江听晚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推力从女人指尖爆发开来,她失去重心仰面坠下高台! 她伸手想要抓住女人,手指擦过女人的衣角,在空中划出个弧度什么也没有抓到。 “啊!”江听晚心中害怕极了,忍不住惊叫出声。 失重的感觉之后就是一阵剧烈的撞击感从后背传来,她猛地睁开眼睛,望着上方再熟悉不过的床顶,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闺房中的雕花大床上。 如今已经是天光大亮,能隐隐约约听到长奎在楼下招呼客人的声音。 “又是在做梦啊……”江听晚揉了揉湿濡的额角。 最近似乎经常会做这种奇奇怪怪但又过分真实的梦。 又想起梦中那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还有她口中所说的,她,就是自己。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女人衣角传来的冰凉丝滑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 难道我和大殿中的女人,真的有什么关系?江听晚不敢确定地思索着。 她就这么满腹心绪地来到楼下,看到时觅像往常一样站在柜上算账,又想起前夜自己撞到他与黑衣男子暗中见面一事,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之前她从未在意过,但如今细细想来,时觅从出现在小木屋,到自然而然的留在了云水间,这些事中无一不透露着他的刻意。 第52章 如果他真的对自己有所图谋,那么,自己还能相信他吗? 时觅正记下一个数字,听到下楼的脚步声,抬头见江听晚正站在台阶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展颜一笑。 就在那一瞬间的工夫,江听晚心中的惶恐一瞬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什么呢,虽然时觅身上有很多秘密,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自己,不说别的,单就“稜睁神”邪教和小刘村那两次,但凡他不出手相救,她如今坟头草只怕都有五丈高了。 想到这里,江听晚有些羞愧,时觅待她可以称得上是一片赤诚,而她却暗自起了疑心。 “掌柜的,你这是....怎么了?”时觅不知道江听晚在想什么,只是眼见着她从若有所思到面带惭愧,连忙走上来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就是做了个梦....”江听晚慌忙摇了摇头,拉住时觅的袖子,准备将自己梦中女人的事告诉他。 长奎从外面风风火火闯了进来,险些与端着酒水的鸢时撞个满怀。 “你这是怎么啦?”鸢时连忙稳住摇摇欲坠的酒壶,歪过头嗔怪了一句。 长奎也顾不得与她回嘴,撞撞跌跌来到江听晚与时觅面前,又看了一圈周围见没人注意他,才压低声音说道:“掌柜的,听说盛记金店遭贼了!” “遭贼?”江听晚也是吃了一惊,追着问了一句,“盛家可是重金请了护院,还能有偷儿去他们家?” 盛家金店与云水间之间就隔了一家门面,因为是做金银首饰生意,所以金店老板花了大价钱从江湖上请了高手来做护院,素日里大家都开玩笑说怕是县老爷丢了官印,也没人能从盛家偷走一厘半毫。 可正是有着重重守卫的盛家遭了贼,这怎么能让人不吃惊呢? “嗐,可说呢,如今县衙的人都去了盛家,”长奎一拍大腿,继续往下说:“我听那些看热闹的人说,盛家被翻得乱七八糟,但是没丢什么之前的物件儿,倒是丢了些金银打成的小猫,小狗,小鱼儿什么的,您说奇不奇?” “这,这贼倒还挺有些意思....”江听晚不知道该说什么,神情复杂地评价道。 她也是头一回听说贼摸进金店,只偷些不那么值钱的小玩意儿,莫不是个傻贼? “现在大家都说与其说是盛家遭贼,”长奎眯起眼睛,神神秘秘地用气声说道:“更像是...更像是招了鬼。” 说到最后他还张牙舞爪吓了江听晚一跳,后者死死捂着嘴才将口边的惊叫声压了下去,小脸有些泛白地瞪了他一眼。 “我可没胡说,有人说昨晚上看到一个花花绿绿的人从盛家金店中走出来,大约,”长奎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一下,“有这么高,而且走路的时候身形僵硬,不像是人呢。” 花花绿绿,身形僵硬..... 听着长奎的描述,江听晚和时觅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个趴在墙头对着他们笑的纸扎人。 时觅看江听晚脸上没了血色,拉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没事,你忘了我说的,有我在这个云水间,那些鬼怪伤不了你的。” “我,我才不怕,”江听晚强装镇定地哼了一声,“我也是见过大风大鬼的人,再说了有你在我身边,不过是那些小鬼,有什么好怕的?” 长奎看着整个人快要埋进时觅怀里的掌柜的,想了想,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说起来盛家金店与云水间也称得上是比邻而居,虽然有时觅在侧但江听晚始终有些心神不宁,毕竟谁也没有办法保证那纸扎人拿了那些金银不会一时想不开来喝酒不是? 于是天刚擦黑江听晚就招呼着长奎和鸢时将大门关上落了锁,自己也早早回到楼上准备睡一觉来压压惊。 她刚收拾妥当准备脱下外裳,手刚碰到腰带就听到窗格子下传来细微的声音。 江听晚顿时浑身僵硬的转过头,目光中那原本应该关好的窗户不知何时开了半扇,一个脸上涂得花花绿绿地脑袋正歪在一边看自己。 正是之前爬在墙头的那个纸扎人。 江听晚下意识地转身就想要往外跑,但还没走两步就反应过来她是在云水间,时觅如今就在楼下,她有什么好跑的。 “好,好你个小鬼,敢,来,来云水间,”江听晚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纸扎人,“我可不怕你,有本事,你进来啊。” 纸扎人瞪着眼睛正中的两个泥点看了江听晚片刻,之后撑着竹竿扎成的胳膊,两三下就翻了进来。 虚张声势的江听晚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似乎忘了反应,看着慢慢走向她的纸人,心中只有一个声音,你怎么真的进来啊!! “啊!!!!”时觅算完最后一笔账,刚合上账册就听到江听晚房中传来的惊呼声,心中一震,立刻飞身上了二楼,不由分说踹开房门就闯进屋中。 看清眼前的一幕后却有些不知所以地站在了原地。 屋内纸扎人似乎是想要对着江听晚跪下,却因为双腿僵硬无法屈膝“咚”的一声脸朝下倒了下去,吓得江听晚窜到了桌子上。 纸扎人的脑袋抬不起来,挣扎了两下就放弃了,脸挨着地板开口说话,“大姐姐你别怕,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那是个稚嫩的男童声音,听起来不过只有十岁左右。 江听晚听到声音后也愣住了,迷茫地看向门边的时觅。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45章 纸扎人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时觅步履散乱地闯进江听晚卧房,看到房中情景的那一瞬也有些啼笑皆非。 他先是上前将站在桌子上惊魂未定地江听晚扶了下来,又看了看战战兢兢趴在地上的纸扎人,看样子两者都被对方吓得不轻。 过了好一会儿时觅才对着纸人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大人,”面对时觅身上流露出来的威压,纸人有些瑟缩,但想起海溪附近野鬼们鬼口相传说云水间老板娘和伙计都是有大能耐的人,于是又鼓起勇气直起自己竹篾编的身体,轻轻点了下头说道:“小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想到来云水间找人帮忙。” “没想到会吓到大姐姐,真的是对不起,我,我给你赔不是。” 说着纸扎人就想磕头,奈何身体一点也弯不下来,折腾了半天又“噗通”一声扑倒在地上,扬起沾了些灰的大白脸可怜兮兮地看着江听晚和时觅。 “.....好了好了,起来说话吧。”江听晚虽然还是有些害怕,但察觉到纸扎人两只不规则的小眼睛中流露出来的哀求之色,终究还是心下一软,壮着胆子走到纸扎人身旁试图将他扶起来。 时觅和江听晚两人合力扶着纸人重新站起来,江听晚还习惯性的倒了茶水,正要递过去蓦地想起纸人没法喝茶,有些讪讪地收回手,往嘴巴里一倒。 嘶,好烫,舌尖传来的灼烧感痛的江听晚一个激灵。 “你现在可以和我们说说,”时觅注意到江听晚咋舌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倒了杯温水塞进她手中,又对着纸扎人说道:“到底需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是,”纸扎人面对着二人专注的目光感到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捏了捏纸糊的衣角,开口到:“我是想请大哥哥大姐姐送我回家。” “回家?”江听晚听了之后连连摇头,一脸的不赞成,“如今你已经是个死人了,正所谓阴阳殊途,人死如灯灭,你自然也有自己的去处,我们送你回家岂不是要打扰生者的安宁?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的。” 开玩笑,自己怎么说也是从小见鬼见大的,对于见到鬼的恐惧可以说是深入骨髓,怎么可能再去帮纸扎人里的野鬼回家去呢? 万一吓到他爹他娘怎么办,就算没有吓到爹娘,万一吓坏了弟弟妹妹呢?即便没有吓到弟弟妹妹,吓到家里的花花草草也是不行的。 江听晚连连摆手,还斜了一眼时觅示意他一起摆手,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帮这个忙。 时觅在她的眼神威慑下默默地举起了自己的手。 “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见江听晚不愿意帮忙,纸扎人明显有些慌了,抖得全身上下一阵“哗啦啦”作响,“我还没有死,我想让哥哥姐姐帮我,帮我回家,我想回家!” “没有死?”纸扎人的话引起了时觅的好奇,他上下打量着纸人的身体,眼神探究,“那你怎么会成为野鬼,还附身在纸人身上呢?” 纸扎人低头看了眼自己如今破破烂烂的身体,声音有些低落,“我是被坏人害成这样的。” “有坏人害你?”听到这里江听晚从时觅身后绕了出来,向前走了两步,“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今她也明白有些时候信任比鬼怪更可怕,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嘛,我害怕鬼,可是鬼未伤我分毫,这么看起来,这些鬼似乎也并没有多么可怕? 江听晚一个激灵,怎么回事,好好的居然开始和鬼产生共情,我是疯了吗?她被自己脑中闪过的念头吓了一跳,连忙轻轻掐了自己一把。 第53章 纸扎人一直低着头没有注意到江听晚的动作,只是操着男童特有的稚嫩声音讲起了属于自己的故事。 男童虽然只有七八岁,但不知是否遭遇变故的原因,言语间也流露着几分与年龄不匹配的老成。 “我家是在歙州开面馆的,我爹娘都是老实人,做出来的面又滑又香,再浇上我们家秘制的浇头,啧,那个味道,飘出两条街都能闻到呢....”纸扎人提到家里的面馆,惨白的大脸上居然流露出一种名为“陶醉”的情绪。 江听晚听着也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些饿,下午长奎的话吓得她晚饭也没吃好,如今听到纸扎人说起家里的面条,竟然勾起了她的馋虫。 “咕.....”这时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屋内的每个人都听到而已。 时觅回过头有些关切地看着她,江听晚被看的脸上有些泛红,横了纸扎人一眼。 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能忍受自己在心上人面前肚子乱叫啊?! “说、重、点。”江听晚磨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纸扎人见江听晚咧着嘴露出里面白森森的牙齿,饶他自己是鬼也险些被吓一跳。 “这就,这就说到重点了,”纸扎人身形晃了晃,感觉风有点大,“因为我家面馆味道好,渐渐有了名气,我爹娘赚了些钱,前些时候想要换个大一点的铺面。” “找了好多家,后来在城中心那一片找到一家店面,租金也很合适,爹娘一合计就将店盘了下来。” “原店家见我们家付钱痛快,于是第二天就将房契送了过来,还看我们家伙什儿少,将以前店里的桌椅板凳也都留了下来。” “其中包括一口黑漆木箱子。” “看来是这口木箱有古怪。”时觅趁着纸扎人换气的工夫接口说道。 纸扎人沉默了一息,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继续往下说道:“大哥哥你说的没错,我能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这口箱子。” “搬到了新铺面后,我娘看那黑漆木箱子实在有些碍眼,想要找人把它抬出去扔掉,结果无论找来多少人,那口箱子总是抬不动,便暂时放弃了。” 江听晚听得后背有些发寒,偷偷瞄了一眼时觅,却见他面不改色的模样,仿佛已经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时候爹娘忙不过来,也会将我带到店里照看,”说到这里纸扎人浑身抖了一下,身上又一阵作响,“有一天爹娘临时有事出去了,留我在店里看门,晌午的时候我见到一个男孩子,身穿黑衣,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的样子。” “一开始和他说话他都没有反应,我险些以为他是个哑子,后来渐渐熟悉起来,别的话他也不说,只是让我和他一起玩捉迷藏。” “我左右倒是也没什么事,就和他玩了几次,直到爹娘回来,那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那天过后,只要爹娘不在店里,那男孩就会出现让我和他一起玩捉迷藏。” 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在自家店里玩游戏,依照讲故事的套路来说,不出意外的话后面就该出意外了,江听晚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有次玩耍的时候轮到了我躲起来,店里几乎能藏人的地方都被我躲了个遍,实在不知道还有哪里能藏人。” “正好经过柴房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朝里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那口黑漆木箱开了一条缝,黑黝黝的似乎招呼着我藏进去。” “之后你就躲进去了?”江听晚问了一句。 纸扎人稚嫩的声音中满是懊悔,“自从那箱子丢不出去后我娘就把它锁在柴房里,也叮咛过我离那口箱子远一些,那当日不知怎么的,心底一直有个声音让我进去,加之那男孩的声音也原来越近了,我来不及多想,就钻了进去。” 他刚一钻进去,木箱轰然合上吓得他魂飞魄散,立刻想要从里面把箱子打开,可那木箱的盖子仿佛有千斤重,无论他怎么用力,那盖子都纹丝不动。 他又大声呼喊外面的男孩来帮他,可外面始终都是一片寂静,这段时间同他一起的玩伴也不知道 跑哪里去了。 或许是去别的地方找了?那不如再等等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箱子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他只能感觉到周围越来越冷,慢慢地竟然睡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箱子外面有人说话,连忙醒了过来,莫不是爹爹娘亲回来找不到我了? 他一边叫喊着一边顺着木箱的缝隙中看了出去,这一看可不要紧,外面的一幕彻底让他愣住了。 木箱前站着爹爹和娘亲,但是他们中间竟然还站着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三个人一脸惊恐的看着黑漆木箱。 那男孩是谁?为什么长得和他一模一样?为什么爹娘看着箱子的眼神那么的恐惧? “爹!娘!”他吓坏了,用力拍着木箱大声嚷道:“快救我出去!” 伴随着他的拳打脚踢,木箱发出“砰砰”的声音,但让人没想到的事,爹娘竟然更加害怕的护着男孩向后退了几步。 “这箱子太古怪了,”他爹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先是小幺儿晕倒在箱子前面,现在又传来这般动静,我看还是先把门锁起来,明天请个道士来看看吧!” 小幺儿就是他的小名,他晕倒在了箱子前? 他分明记得自己是钻进了木箱的,如果晕倒在箱子前的人是他,那现在被困在木箱里的他又是谁呢? 作为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件事。 很快第二天道士就被请来了家里,就见那留着小胡子的黄袍道士围着箱子转了一圈,又掐着手指盘算了一会儿。 “呔!”道士一甩拂尘开了口,“经过贫道掐算了一番,这店里早年前又人横死之后冤魂不散,被高人镇压在这木箱中,如今时过境迁,镇压恶鬼的力量已经很微弱了,幸好你们找了贫道,否则再过几天,一旦箱子中的恶鬼出来,你们全家都性命堪忧啊!” “你胡说!”他听道士这么说气的不行,大声反驳道,木箱也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他看到爹娘有被吓得向后退去,心中更是着急万分。 “道长,道长,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他爹冲着道士连连拱手讨教解决之法。 “倒也不难,”道士摸了摸修剪整齐的小胡子,“今天正好是十五,夜半子时把箱子抬出去烧掉就可以了。” “爹,爹,不要啊,是我,我是小幺儿啊!”他嗓子都要喊哑了,但换来的也只是娘亲和她怀中男孩有些胆怯的眼神。 他爹更是看都不敢看木箱一眼,只对着道士说道:“道长,实不相瞒,我们起初是要把木箱扔出去的,但是来了一群人,都抬不动这个箱子,如今你说把他抬出去烧掉,那恶鬼...恶鬼不就出来了吗?” “无妨,晚上贫道会跟着你们一起去,那恶鬼伤不到你们,”道士摸了摸胡子,伸出一只手在他爹面前掂了掂,“不过这钱嘛.....” “好说,好说!”他爹拿出一枚鼓囊囊的钱袋放在了道士掌心。 “爹,我是小幺儿,不是鬼啊.....”他无力地摊在木箱中,满心悲痛的念叨着。 到了晚上,带道士的带领下几个人轻轻松松地就将木箱抬到了荒地上,生怕烧不干净还给上面浇满了白酒。 “爹,不要,不要烧我!!”他惊慌失措地看着一个男人拿着火把走了过来,再次大声喊道。 但是没有一个人理他,就看着那火把落在了箱子上,瞬间火光冲天,木箱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 他倒是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只是轻飘飘地飞向了半空。 低下头的时候正好看到爹娘怀中的那个“他”正好抬着头,两个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隔着刺眼的火光他这才看清楚,牵着娘亲手的是自己的肉身不假,而身体里的那个魂儿,却是这些日子以来和他一起玩耍男孩。 男孩正阴恻恻地盯着他,嘴巴一开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他知道那男孩是在和他说话。 说的是,你去死吧,身体我收下了,蠢、货。 第46章 明天又要流传出纸扎人满…… 如今纸扎人想起那个眼神尚且有些不寒而栗,那男童出现在他家里,陪他玩耍,从一开始就是早有预谋。 一直以来所图的不过是他的身体罢了。 错把恶人当玩伴,说他一句蠢货倒也不过分。 “那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江听晚看着纸扎人有些破败的身体,他能成为野鬼找到云水间,事情便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听到江听晚的问话,纸扎人的思绪有些紊乱,他记得当时木箱眼看就要燃尽,担心被那个道士发现,于是迅速借着烟雾的遮掩暂且躲了起来。 木箱烧成灰之后爹娘他们见没了动静,以为箱子里的恶鬼已经被消灭,对着那道士又是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又给了不少银钱,才带着那个“他”回了家。 第54章 见道士走远了他才悄悄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远远地跟在爹娘身后回到了家中。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遇到这种变故着实有些茫然无措,只知道天黑了自己要回家里去。 回家之后他站在院里,看着爹娘对着屋里的自己嘘寒问暖,摸头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自己”也只是乖乖地摇了摇头,口中还说着这次是自己淘气了让爹娘担心,以后再也不会了诸如此类云云。 爹娘闻言笑的前仰后合,连声夸赞小幺儿竟然比之前懂事了不少。 我之前....不懂事,让爹娘费心了吗?他有些懵懂地在心里问自己。 后来的日子里,他躲在暗处,看着“自己”经常在面馆里帮着打理生意,送往迎来,闲暇时还要给爹娘端茶倒水,捏肩揉背,每个见到“他”的人都说是个孝顺孩子。 爹娘见他得了夸奖更是笑的嘴都合不拢,眉眼间尽是得意之态。 若....他真的这么能讨爹娘欢心,自己的身体被夺去便被夺去吧,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当时在纸扎人心中不止一次地这么想着。 直到有一次他看到“自己”偷偷摸摸溜出家门,一时好奇便跟了上去。 一路上跟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来到一条小巷里面,之后一闪身就不见了。 去哪里了?他原地绕了几个圈,心里有些着急。 这时旁边一处院落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们这么着急做什么,那蠢货的爹娘现在对我爱如珍宝,很快我们就能成事了。” 听到这话他顿时大吃一惊,寻着声音趴在了墙头,看到“自己”正和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俩说话,旁边还站着之前见过的黄袍道士。 “这些钱给你们,快去把赌债还了,”他见“自己”从怀里摸出浑圆的钱袋塞进一人怀里,又继续说道:“那两个老家伙现在一心认为我是他家幺儿,过些时日我就送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到时候他们家的一切不都是我们的了?” 说着还转过头看了一眼黄袍道士,“当然,答应道长的那一份也不会少了您的。”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纸扎人听着这几个人的笑声心底止不住的发寒,他一时忘记自己已经是鬼魂,下意识的用手堵着嘴巴,听着他们密谋自家的财产。 说话间老夫妻中一个人微微侧过头,他看清那人容貌后更是心惊不已,因为那正是将店铺卖给他们家的人! 虽然他现在年岁还小,但也跟在爹娘身边耳濡目染对生意略知一二,又听到院中恶人的密谋,如今怎么也该明白过来了。 整件事情从一开始不光是他,就连他爹娘,还有他们家的店其实都是这群人锁定好的肥肉。 他一刻也不敢在这里继续呆下去,连忙动身回到家里,冲着忙碌的爹娘大吵大嚷,希望他们能够听到自己,感受到自己。 但最后换来的是爹娘以为家中闹鬼,又将道士请回了家里, 他别无他法只好先行离开,再想别的办法。 到了城外后认识了其他孤魂野鬼,听说了云水间的大名,这才找了过来。 “哥哥姐姐,求求你们,”纸扎人对着江听晚和时觅哀求道:“帮我回家,救救我爹和我娘吧。” 这件事听起来实在是有些玄乎,江听晚拿不定主意,转过头看了看一直没有说话的时觅。 时觅转着茶杯,目光探究地盯着纸扎人,似乎在想什么。 “我,我知道云水间的规矩,”纸扎人想起有老鬼和他说起的云水间传闻,连忙走到桌前跳了跳,“我有钱的,可以给你们钱的。” 随着纸扎人的动作,他竹篾编织的身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咚。” 江听晚低头一看,纸扎人脚下有几只金银打造的小猫小狗,正憨态可掬地仰面躺在地上。 “.......”她看着这几枚非常眼熟的金银锞子,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盛家金店的掌柜可能做梦也想不到,自家丢的财物会被一个纸扎人带来云水间吧? 纸扎人见江听晚和时觅都没有说话,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知道偷拿别人家东西不是好孩子,可我现在没有钱,”他抬起手费力地挠了一下纸糊的脑袋,“事情解决之后,我会还给他们的!” “如果我们无法帮你回家,那拿的这些钱又该如何归还呢?”时觅目光扫过地上的金银锞子,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我....”纸扎人来云水间是觉得他们一定能帮到自己,可谓是信心满满,眼下听时觅如此说登时便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我错了。” “好了,这些钱你想办法还给盛家,”时觅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捡起金银锞子塞回纸扎人体内,“报酬的话等事情解决之后再说吧。” “哎,好,好。”见时觅愿意帮他,纸扎人又开心起来,当即就跳出窗外,欢欢喜喜地跑向盛家金店还钱。 江听晚看着墙外两个被活蹦乱跳的纸扎人吓傻了的醉汉,心里叹了口气,怕是明天又要流传出纸扎人满街乱跑的传言..... 她收回目光替自己和时觅重新倒了热茶,“你答应帮他是已经有想法了吗?” “嗯,”时觅的眉头自从听了纸扎人的话之后一直紧紧锁在一起,看起来很是严肃,“很早之前我就听说过有人利用邪术夺舍害人的事,后来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没想到竟然又重新出现,不能不让人重视。” 说起来之前那次利用邪术的人还是她亲手除掉的,时觅的眼神掠过江听晚。 “我脸上有什么嘛,怎么这么看我?”江听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面颊。 “没什么。”时觅垂下眼眸饮了一口清茶。 “说起来,这个纸人年岁到底还是太小,家住何方也没说清楚,”江听晚回想着纸扎人的话感觉这次的事件有些令人为难,“我们要帮他又从哪里开始呢?” 简直就是茫然无绪嘛。 “倒也不必心急,他能找到云水间来必定是有原因的,或许那个害他的人,很快就要出现了呢?”时觅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冲江听晚眨了眨眼,“想想之前女鬼和那个三哥的事,不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的吗?” 江听晚很快就想起了那个让她几度心碎的夜晚,重重地点了下头,说的有道理。 夜深人静,海溪城大部分民居都已经熄灯陷入黑暗中,只有零星几处窗户中还透出着幽幽的烛光。 譬如,此刻东城主街上王家大宅中尚且明火执仗,白色的灵幡随风飞舞,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在王府上空盘旋不去。 “我苦命的女儿啊,怎么年纪轻轻就去了,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啊....”王家夫人坐在灵堂上眼睛哭的通红,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模样。 王老爷也在旁边默默啜泣,时不时揉一下眼睛,又让人扔了纸钱在火盆中。 纸钱烧成的灰烬飞上夜空,迷的人睁不开眼睛。 “闺女,你好生去吧,爹多多给你烧些钱,你在下面好生打点,早日投胎重新为人...”王老爷不停地低声说着。 又听到老妻的哭声更大了些,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自问自己做人俯仰无愧于天地,怎就落到了中年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地步,老天无眼啊.... “老爷,”有小厮走上前,在王老爷耳边低声说道:“有个道士求见您。” “什么道士,不见不见!”王老爷不耐烦地摆摆手,之前闺女生病的时候,他没少求神问鬼,结果呢? 如今这些坑蒙拐骗的歪门邪道他是一个都不想见! “可,可老爷,那道士说,”小厮有些犹豫,想了想袖中沉甸甸的银两,还是咬了咬牙继续说道:“他能让姑娘死而复生!” “人都死了,怎么还能复活,轰走轰走!”王老爷怒声喝道。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呵呵,没有真本事贫道也不敢来敲贵府的大门,兴许我真的有本事能让令千金复生,王老爷又何必着急赶贫道走呢?” 王家大宅占地不算小,灵堂距离正门也有一段距离,门外道士的声音就这么传了进来,震的王老爷一时说不出话来。 “能让我女儿复活?你个死老头子,”王夫人悲痛中听到这句话,立刻站起身捶了王老爷一拳,继而吩咐小厮,“还不快快请进来!” 小厮看了眼怔在原地的老爷,连忙点头向外奔去,口中唤道:“道长,我家主人有请!” 很快一个黄袍道士跟着小厮走了进来,道士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的模样,一双冒着精光的眼睛,唇边还留着精心修饰的小胡子,一派道骨仙风的模样。 身后还背了一口漆黑的雕花木箱子。 第47章 好痛,纸扎人被踢的有些…… “秦公子慢走,有好酒了再来。”江听晚站在门口送客,就看到长奎一脑门汗地从外面跑了进来,纤眉一皱,“一大清早就不见你人影儿,店里的客人鸢时一个人在招呼,我看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第55章 “别生气啊掌柜的,”长奎眼见江听晚神色不好,手一抬讲讲握住她戳过来的手指,“我可是带回来一个大消息,你想不想听?” 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到柜上传来一声不轻不重清嗓子的声音,长奎浑身一凛,立刻松开江听晚的手指,同时向外蹦开两步。 时觅这才收回目光,垂下眼眸写下最后几个数字。 江听晚察觉到空气中泛起淡淡的醋味,抿着唇角忍住笑,眼波一转回到昌奎身上,眉梢一挑,“什么消息倒是说来听听?” “掌柜的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天盛家金铺失窃的事?”长奎说话还故作神秘地冲她眨了眨眼。 江听晚见他提到盛家金铺,眼前顿时浮现出那张被画的花里胡哨的惨白大脸,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有些木然地点点头,“.....记得啊。” “当时盛家人都以为丟了的金子找不回来了,谁能想到,今儿一大清早,盛家人就发现那些丢了的财物凭空被扔在后院里,一分也没有少!”长奎说到一半还卖起了关子,“不过这还不是最奇的,掌柜的你知 道最奇的是什么吗?” 看着长奎一脸“你快问我”的表情,江听晚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问道:“是什么?” “这次有个更夫看的真真儿的,”长奎说话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说是个花花绿绿的纸扎人把那些东西扔进盛家后院的!” 江听晚抬起手按在额头上,默默地叹了口气,果然..... “看来当初偷走这些东西的应该也是纸扎人,”长奎没有注意到江听晚的动作,紧了紧胳膊有些后怕地嘀咕,“这个更夫也真是倒霉,听说被吓得回去就发了高烧,估计这段时间都下不了床了。” “哎,海溪现在是越来越不太平了,天黑还是少出门的好。” 长奎边说着边朝着后院柴房走去。 “哎哎哎,你去哪里呀?”江听晚余光看到长奎的动作,赶紧几步抢在他面前,张开双手将人拦下。 长奎被吓了一跳,看着眼前做出老母鸡护崽造型的自家掌柜,有些摸不着头脑,“前几日有几坛子酒放在柴房,我去把它搬出来。” 正说着脸色一变,目光有些慌张,“掌柜的,你该不会因为今天的事要赶我走吧,我,我保证以后好好干活,再也不到处乱跑看热闹了!” 江听晚见这个身材魁梧的青年汉子红了眼眶,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模样,连忙摆了摆手,“你,你瞎说什么呢,店里这么多客人,鸢时都要忙不过来了,还不快去帮忙,这会子搬酒做什么?”、 眼下店里四五桌客人和站在门口就差嗑瓜子的鸢时,又看了看神情不变的江听晚,沉默了一刻后轻轻点了下头,“哦。” 之后随手扯了条毛巾搭在肩上,面无表情地站在了鸢时身旁。 江听晚暗暗地松了口气,昨日纸扎人换了盛家的金银后又回到了云水间,头和时觅担心纸扎人到处乱跑吓到更多的人,只得先把它藏在了柴房里面。 若是让长奎看到,怕是也要被吓得出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她心事重重地走到账柜旁边,轻轻碰了碰时觅,后者侧过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没事的。”时觅如是说道。 好容易熬到了入夜,江听晚惦记着被迫里躺了一天的纸扎人,于是早早关了店门,拉着刚合上账本的时觅朝着柴房走去。 果不其然,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后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江听晚心中一急,手上下意识一用力,将刚跨出半只脚的时觅给推了出去。 后院院墙下,好不容易折腾来柴房门的纸扎人轻手轻脚溜到墙边准备翻出去,就听到身后传来踉踉跄跄的脚步声,紧跟着不知撞倒了什么发出巨大的“哗啦”声。 纸扎人也被吓了一跳,顿时紧张地同手同脚转过身,只看到时觅正倒在一堆散乱的柴火中间。 “什么声音啊?”房中的长奎听到了动静,说着话就要来开门。 江听晚担心他看到纸扎人,一时也顾不得自己害怕,三步并两步就冲到墙边一把推到瑟瑟发抖的纸扎人。 .....然后自己坐在纸人身上,还顺脚踢了纸人脑袋一脚让他把头转过去,之后用宽大的裙摆将其遮了个七七八八。 好痛,纸扎人被踢的有些委屈,这个女人好可怕! 等到长奎探出头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你们....”这段时间他也能感觉到掌柜的和时觅之间的关系不同以往,但眼前这一幕还是让他有些费解,“这是做什么呢?” “哦,我看今天月色不错,”江听晚清清嗓子,面不改色地开始胡说八道,“想在院里小酌几杯,时觅多喝几杯走路不稳崴了脚...” 长奎揉了揉眼睛,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稀稀疏疏几颗星子无精打采的挂在上面。 “哦,那你们接着..赏月。”长奎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时觅才将脑袋缩了回去。 果然小男女之间的情趣他一个光棍汉是不懂的。 江听晚听到长奎放下门栓的声音这才跳了起来,又挥手招呼时觅。 她实在无法直视将纸扎人花花绿绿的大脸和那双泥点小眼,于是让时觅抬着头,自己举着脚,两人将纸人快速抬回了柴房。 回到柴房后纸扎人才被扶了起来,他一脸哀怨地看着江听晚。 江听晚迎着纸扎人的目光有些内疚,又有些害怕,朝着时觅的方向挪了几步才开口“刚才不是事情紧急嘛....” 正要道歉忽然想起是纸人自己跑到院子里的,瞬间又多了几分胆气,“你,你不好好在柴房待着,跑出去做什么?” 这几次因为有人看到到处乱跑的纸人,搞得海溪城中人人议论纷纷,这家伙居然还想翻墙出去?! 纸扎人听她这么说,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小声说道:“我...我在屋子里待了一天,有些憋闷,我想出去玩...”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回去看看爹和娘....” 江听晚没想到纸人会这么说,有些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怎么忘了,这个纸扎人看起来人高马大,但里面的魂魄终究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想爹娘,想要出去玩都是正常的。 “可你现在终究不是人,前几次你乱跑已经被人发现,”一直没有开口的时觅此时说道:“若是引来玄门中人,被他们收去你可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纸扎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垂下大脑袋看着地面,看上去很是失落。 “我倒是有法子帮你隐去气息,如此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时觅看着可怜兮兮地纸人,又道:“不过需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纸人一听此言小眼睛里面立刻射出惊喜的光芒,不假思索地连连点头,“好,好,大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果然还是孩子心性,时觅心中暗道。 “我这个法子虽然能够助你隐去气息,但是只能持续十二个时辰,”时觅直视着纸扎人的眼睛,认真说道:“所以你每日夜里必须回到云水间。” “好,我一定每天回来。”纸扎人立刻应道。 时觅看了他半晌才慢慢点了点头,之后右手掐起法决,口中喃喃低语,忽的弹出一道指风,轻喝一声,“去!” 指风弹到纸扎人身上,它感觉到自己纸糊的身体上被裹上了一层看不到的薄布,顿时心中一喜。 “好了,你可以回家看看爹娘了。”时觅带着纸人出了云水间后门 纸扎人对着时觅和江听晚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费力地爬起来后连跑带颠很快就走远了。 “好好地孩子被害成这样,”江听晚看着纸人小时的方向,感觉心口被堵上了一口郁气,“若是你抓到那个妖道,肋骨条都要给他打骨折,之后在将人送官法办!” 时觅看天色已经很晚了,拉着江听晚送她回房休息,口气淡然地应了一声,“好,依你。” 因为时觅对着纸扎人施了法的缘故,接下来几天都平安无事,众人对“深夜纸人”的传说也渐渐没了兴致。 就是江听晚每天都站在云水间门口伸着脑袋四下张望,也不知在看什么。 “好了,别看了,”时觅自然是知道她在等谁,放下手中的笔说道:“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站在门口当心着了风又头疼。” “我就是着急嘛,”江听晚磨磨唧唧走了进来,凑在时觅身边低声说道:“你说这次那妖道真的会送门来嘛?” 时觅张口正要说话,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身穿墨色短衫的中年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中年人进来后自己找了一处桌子坐下,点了一壶好酒和几个小菜。 不远处的一桌酒客显然和中年人熟识,看到他便开口招呼,“呦,这不是赵大嘛,怎么今儿舍得来这里喝酒了?发财了?” 叫赵大的中年人呵呵笑着扭过头,“什么发财,不过是盘铺子还剩下几个钱,心情好,来打打牙祭罢了!” 第56章 “前些日子还听你说盘铺子的钱不够,”先头说话的人来 了好奇心,走到赵大桌前坐下,“怎么今儿就盘了,谁家的铺子啊?” “说来也是运气好,”酒菜上来,赵大端起酒杯就喝了一口,带着兴奋说道:“前些日子王家不是死了女儿吗?王老爷说是过于悲痛,精神不济,于是把一部分铺子低价转让了出去,这不是就让我捡了便宜?” “嚯,王家的铺子,”那人听了咋舌道:“那地段可都不差,看来你真是要发财了!” “哈哈,”赵大被恭维的心情大好,“发不发财都是后话,兄弟改天来店里吃饭是真的。”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说的热火朝天,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对话尽数被人听了去。 江听晚自然也知道王家女儿去世的消息,当时她刚好还遇到了王家送丧队伍。 “你说,该不会这次被选中的,”她看着喝的满脸通红的赵大,对着时觅悄声道:“就是他吧?” 时觅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看到赵大身后翻滚着一团漆黑如墨的气息。 那是鬼气。 第48章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那边赵大已经喝的脸上泛起了潮红色,双眼目光迷离地看着旁边的人。 “我和你说,这个铺子我可是占了大便宜,”他拍着友人的肩膀,大着舌头口齿不清地说道:“王家那个铺子在主街旁边,之前有人一年五十两银子想要盘下来,他家都没同意,你猜猜看我花了多少银子?” 见听他说话的人一脸茫然地摇摇头,赵大很是得意地哈哈笑出声来。 “一个月二两银子,”赵大伸出两根手指在眼前不停晃着,“一年也就二十多两,你说,你说王家,王家是不是没了闺女,伤心的人都傻了?让我占了这么大个便宜!” 临街的铺子租金这么便宜,赵大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无数雪花白银乌泱泱涌进他家,从此他老赵一朝翻身,成功过上一妻一妾外加俩大宅子的幸福生活。 江听晚看着陷入陶醉的赵大不由地流露出几分怜悯,眼看着都要遭人算计了,还美呢。 哪个好人家赚钱的铺子赔钱盘出去啊! 她没有看到的是随着赵大的畅想未来,周身的黑气翻滚的更加剧烈。 时觅看到这里眉头紧了紧,沉吟片刻后走到已经快不省人事的赵大面前与他打了个招呼。 “这位兄台,”时觅注意道赵大身上的黑气随着自己的靠近急速收缩,他视若无睹地微微一笑道:“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到贵店看一看?” “嗯?”赵大努力睁圆浑浊的眼睛,试图理解时觅的话。 “在下略通风水术数,方才听闻您家新店开张,”时觅见他不接话,自顾自地继续收往下说:“才想去帮您看看风水。” 这次赵大听明白了时觅的意思,不过脸上略带着几分犹豫。 时觅一眼便看出他在纠结什么,“相逢便是有缘,看看而已,不收钱的。” 赵大这才点了点头,砸吧了一下嘴巴,摇摇晃晃站起来刚朝时觅迈出一步,结果脚下站不稳一头摔在了地上。 嘴里还嘀咕着,“今儿天晚了,明日一大早我带着你...去...” 一句话还没说完,人已经醉死过去。 江听晚看着浑身酒气熏天的男人,有些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冲长奎挥手让他将人带回后院休息。 江听晚走到时觅身边,神情有些凝重,“是那个妖道来海溪了吗?” 时觅没有做声,只是点了点头。 “这个连孩童也不放过的混账东西”江听晚对这种歪门邪道恨得咬牙切齿,缩在衣袖中的手紧了又紧,“等抓住了他,就要抽他的筋,扒出他的骨,再一根根敲断....” “我明白,此番定然不会轻饶了他。”时觅听着江听晚的话只感到一阵阵牙疼,连忙按住她的手认真地说。 第二直到正午,赵大才扶着脑袋来到云水间大堂,看着人来人往的酒肆有些回不过神。 “你醒了。”正在记账的时觅看到赵大走出来,放下手中的笔,笑的一脸和煦地同他打招呼。 赵大直愣愣地盯着时觅看了半晌,方才依稀想起昨夜眼前这个青年说自己要去他刚盘的铺子里帮忙看风水。 这么年轻,能看出什么来?赵大对着时觅清俊的眉眼不由得有些怀疑,何况还分文不取,万一是个骗子怎么办? “是不是骗子,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时觅对赵大的疑虑丝毫不以为意,勾起唇角浅笑着说道:“左右不收您银钱。” 赵大想一想也是,接着点了点头,“那有劳小兄弟了。” 说着话就要引着时觅往家中铺子的方向走去。 “慢着,”站在门口的江听晚伸手一拦,仰起脑袋看向时觅,“我也要去。” 时觅闻言眉头微微蹙起,此番事件不同以往,背后施展邪术强行换魂的人可称得上心狠手辣,他实在不想让江听晚牵涉其中。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有危险,”江听晚抓住时觅的手晃了晃,“但是有你在我身边啊,我就跟在你后面,不会有事的。” 时觅看着江听晚眨着眼睛可怜兮兮的模样,伸出手指在她额上轻轻一点,有些无奈道:“好,带你一起去。” 赵大带着二人一路上七拐八拐,又穿过两条小巷后才来到了自家铺子前。 现在时辰已近午时,铺子里赵大媳妇正指挥着人往里面搬家伙什,自己则手里面拿着湿布上上下下擦拭着已经摆好的家具。 “我说你昨儿晚上去哪灌黄汤去了,整宿不见人,这生意你还想不想做了?”赵大媳妇身材瘦瘦小小,性子却泼辣,看到赵大立刻两道弯眉一竖,嘴巴里竹筒倒豆子般说个不停,走过来踮起脚扭着他的耳朵就往屋里带。 “哎哎哎,松手,快松手,”赵大见江听晚死死抿着嘴憋笑,连忙挣脱开来,朝旁边使了个眼色,“疼,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赵大媳妇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时觅和江听晚,两只手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有些不好意思。 “两位客人可是来用饭的?我们这里还没收拾好....”赵大媳妇陪着笑说道。 “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昨夜遇到赵大哥,听说你们新盘了铺子,”时觅将与赵大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来帮着看看风水。” “看风水?”赵大媳妇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眼赵大,见他冲自己点头,于是向里面让去,“那二位请。” 时觅双手被在后面,煞有其事地打量着店中的陈设,整间店铺里丝丝缕缕飘散着与赵大身上一样的黑气,越往里走,黑气也就愈发浓厚。 走到通向二楼的楼梯口时看到了一个五六岁梳着花苞头的小女孩正看着他们,眼中充满了审视。 “这是我家银妞,有些认生,”赵大媳妇爱怜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发髻,“家里没人看她,就带来店里帮忙。” 时觅的目光在银妞身上停顿了片刻,笑笑没有说话,在一楼转了一圈见没有发现便上了二楼。 二楼堂屋靠墙的地方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口黑色的雕花木箱,周围翻滚着浓郁的黑气。 江听晚看到木箱的一瞬间便感受到一股阴冷之气迎面而来,她悄悄伸手拉住了时觅的衣摆。 时觅感受到身后江听晚的动作,他没有回头,只是将那只有些发冷的手握在掌心中。 江听晚感受到时觅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的慌乱瞬间消失了不少。 “这口箱子....”时觅走到雕花木箱前沉吟着开了口。 “这箱子是之前王家留下的,”赵大媳妇走过来用手中的布擦了擦木箱,“他们说也不知道是谁的就没有搬走,我看着好看,反正也是没人要,就摆在这里。” “箱子放在这里有些挡财,”时觅的手指在木箱上敲了敲,木箱身上的黑气仿佛遇到洪水猛兽般向后退去,“还是搬走的为好。” “搬走?”赵大媳妇也觉得一口箱子放在门口是不好看,但是也不知该挪去哪里,“先生觉得放在哪里比较好?” “新店开张,黑色终究是不吉利,”时觅抬起头笑着看向赵大媳妇,“不如你们可以将箱子转手卖给我,银钱都好说。” 刚刚丧女的王家先是将自家店铺低价判给了赵大,又留下这口邪气十足的木箱,很明显这次的目标就是赵大家里的小女儿。 “卖给你?“赵大媳妇看了看木箱,又看了看时觅,目光咋二者中间徘徊了许久,忽的笑了出来,“小兄弟,我看你来看风水是假,其实就是冲着这口木箱来的吧?” 她之前就看出来这是个老物件儿值几个钱才留了下来,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有人打这口木箱的主意。 “我说呢,平白要来给我家看什么风水,还不要钱,”赵大听到这里就忍不住了,上来推着时觅就要往外走,“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走走走,快走,这箱子我们不卖!” 第57章 开什么玩笑,说不得这口木箱值多少钱呢,这么随随便便就想买走?做梦! 时觅和江听晚被赵大夫妻从二楼推到楼下,好容易才稳住身形。 “这箱子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时觅见这两人说不通,索性直接说道:“留在这里说不得会害了你们。” “呸,什么害了我们,就是想骗我们的东西,”赵大此刻已经认准了时觅是来骗自家木箱的,从旁边抄起扫帚举了起来,“走,再不走可别怪我不给你们面子,用扫帚哄你们走了!” 见这夫妻二人如此蛮不讲理,江听晚险些气个倒仰,来之前一心救人的念头此刻也不知飞哪去了,拉着时觅扭身就走。 “还啰嗦什么,既然他们喜欢那口破箱子,留下也就是了,”她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话,“被里面东西缠住的时候可别来云水间哭诉我们没告诉你们。” 都什么人哪,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们别再来我店里我就谢天谢地了!”赵大朝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连呸几声,放下扫帚和媳妇回到店里继续忙碌。 谁也没有注意到赵家的小姑娘始终躲在角落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直到江听晚和时觅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他们走了,你出来吧。”小姑娘回过头,对着旁边小声唤道。 地上缓缓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影子的主人轻轻地“嗯”了一声。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江听晚回到云水间一掌拍在桌上,大堂中瞬间安静了几息,长奎手中的酒壶都差点掉在地上摔个粉身碎骨。 “掌柜的,”长奎连忙放下酒壶,凑到江听晚身边,手中的毛巾给她扇着风,“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谁气着你了?”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嘛。 “以后再看到那个姓赵的,把门就给我关上,不许他来!”江听晚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中,推开长奎的手,拎起裙子上了二楼,很快巨大的摔门声传了出来,微微摇晃的楼梯扶手上还掉落了些许灰尘。 姓赵的?哪个姓赵的?长奎迷惑的目光投向和江听晚一起回来的时觅身上。 时觅有些无奈地笑着冲他摇摇头,示意无事。 哪怕是转世为人了还是这个性子,即便气得要命,若改日赵大夫妻真的求上门来,只怕她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时觅心中暗道,低下头翻开面前的账册。 果然没过几日的一个清晨,天还没有亮,江听晚还在梦中砸吧着嘴巴,就听到楼下传来震天的敲门声,吓得她险些从床上掉下来。 “高人,高人救救我家银妞吧!”赵大略显凄厉的哭喊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第49章 云水间闹鬼啦 江听晚惊魂未定地坐起来,听清楚楼下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有些遗憾刚才梦到的一大桌山珍海味,还没来得及知道是什么味道就被赵大一嗓子嚎没有了。 赵大的哭喊声绵绵不断地顺着门窗缝隙钻入江听晚耳朵,她狠狠锤了一下被子,三两下收拾妥当就冲到楼下。 此时同样被吵醒的长奎正打开门将哭的几欲晕厥的夫妻二人让了进来。 “高人,上次都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高人,”赵大夫妻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冲着江听晚和时觅一下接一下地磕着头,“求求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我们银妞儿吧!” 时觅将两人扶起来坐在椅子上。 “咣。”江听晚端着两杯茶水重重放在桌子上,“行了,别哭了,说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之前还说他们居心叵测,现在哭哭啼啼求上门来,用旁人的话来说简直就是前倨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若非为了那个叫银妞儿的无辜女孩,江听晚压根就不想再看到他们。 赵大夫妻被江听晚恶狠狠的态度吓得顿了一顿,下一刻又开始继续哭嚎。 “高人,你们之前说的没错,”赵大哆哆嗦嗦地握着手里的茶杯,声音止不住地发颤,“那口箱子确实有问题。” 江听晚轻轻嗤了一声,结果由于店中太过于安静,导致她发出的声音格外明显,几道正在观察赵大夫妻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她有些不在然地摸了摸鼻子,嘲讽的似乎有些太明显了。 “你们说的没错,”赵大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发生了什么,嘴巴僵硬地一张一合,“那箱子里有鬼,真的有鬼,那鬼已经缠上银妞儿了!” 正说话就看到赵大媳妇似乎是想到极为可怕的事情,眼睛越睁越大,直勾勾地盯着脚下一处阴影,眼珠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滚落出来。 时觅眉头微蹙,伸手在她肩头不轻不重的拍一下,就见她浑身抖了一下,瞬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不似方才那般骇人。 赵大见自家媳妇缓过气来才放下心,又喝了一口热茶才长叹一声,“果然老人说的都有道理,宁可吃亏,不贪便宜,这次我才明白了。” “我家银妞被箱子里不干净的东西缠住了。”赵大媳妇开口时声音嘶哑,通红着眼眶,用手里的帕子用力拭了拭鼻子。 时觅和江听晚毫不意外地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等着赵大夫妻继续说下去。 “这些时日我家一直忙着铺子开张的事,店里人手实在是排不开,我就每天带着银妞到店里,她人虽小但多少也能帮上些忙。” “小孩子嘛,不忙的时候就自己在店里跑来跑去玩,我们也就没怎么在意。” “可就前几天的晌午,我做好了饭去二楼叫银妞吃饭,正准备下楼的时候却听到银妞在和人说话。” “她说,我要去吃饭了,一会儿再和你玩。” 赵大媳妇身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分明看到屋里只有银妞一人,她此时又是在和谁说话? 赵大媳妇手里的帕子紧紧绞成一团,“等银妞出来我问她,她说是在和朋友玩捉迷藏,朋友躲起来了。” “可是我一上午都在店里,没看到有谁家孩子来店里。” 一开始她也认为会不会是邻居孩子来找银妞玩,不过是自己没有注意到。 可接下来的几天她特意留了神,发现周围并没有谁家孩子找过银妞,可银妞依然是每天都在店里玩的不亦乐乎,时不时二楼还传来她与人说话的声音。 这可把赵大媳妇吓得不轻,几次上去都只看到银妞,再问就是与朋友在捉迷藏。 “昨天,我拉着当家的悄悄地上了二楼,看到她站在屋中同空气说话,之后就独自绕着房屋走了一圈,就来到了那口雕花木箱前,而木箱不知道到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这个场景太过诡异,导致他们夫妻二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结果下一刻银妞一头就要往箱子里面扎! 这下两个人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赶忙冲上去将银妞拽了回来。 孩子是拉回来了,但是眼睛紧闭,怎么叫都叫不醒。 也请了几位大夫回家,诊脉开药折腾了几天什么效果都没有。 还是赵大想起了时觅曾经说箱子有问题,夫妻俩也等不及天亮就赶了过来。 “高人,前面都是我们的错,孩子无辜,”赵大媳妇泪水涟涟地拉着江听晚的手,“求求你们,救救我家银妞吧!” 江听晚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正欲开口说话,旁边冷不丁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你们家 也有雕花木箱?“一张惨白的大脸越过江听晚肩膀凑了过来。 “你,你,”赵大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江听晚身后,张了张嘴,最后喊出两个字,“鬼啊!” 说完也不管旁人,两眼一翻就晕死过去。 赵大媳妇更是早一步就瘫软在了椅子上。 江听晚回过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纸扎人,即便是有心理准备也被那张毫无人色的大白脸吓的后退一步。 纸人果然依照约定的时间在法咒失效之前赶回了云水间。 纸人竟然是在法咒失效的最后一刻凭空出现在了云水间! 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将本就惊魂未定地赵家夫妻双双吓晕了过去。 江听晚忍住右手“抚”上纸人大脸的冲动,捏着嗓子开口,“长奎,扶赵老板....”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旁边就又是“咣当”一声。 转头再看时就见长奎苍白着脸倒在赵大身旁。 时觅蹲下身端详片刻,再抬头时一脸无奈,“他也晕了。” “.....”江听晚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带着几分小心地看了看仍然一脸无辜的罪魁祸首,“要不,劳烦您搭把手把他们扶进屋里去?” 纸扎人似乎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呆呆地点了一下头,“好。” 赵大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正奔跑在无边无际的树林中,前方乌漆墨黑,伸手不见五指,身后一个长着惨白大脸,四肢细长的鬼正手舞足蹈地想要抓住他。 第58章 他登时就被吓出一身冷汗,不要命地向前跑去,奈何那鬼对他是紧追不舍,怎么甩都甩不掉。 赵大心想自己一辈子老实本分,如今竟然要被鬼追着跑,心中很是委屈,忍不住大声对那鬼喊道:“为什么追我?!” 话刚说出口,就感觉到什么东西泼在了他脸上,呛得他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还没回过神的赵大就看到江听晚一手保持着泼水的姿势,另一只手正在他眼前晃个不停。 “嗯,醒了。”见赵大眼神逐渐清明,江听晚对着身旁一人说道。 她身边站着的是赵大媳妇,头发正往下滴水,看起来也像是被泼醒的。 赵大晃了晃脑袋,看着眼前江听晚愈发清晰的面容,不禁有些疑惑,“我这是怎么了?” 他只记得自己来到云水间求高人救救自己的女儿,再往后的事就记不清了,似乎忘掉了很重要的事.... 赵大媳妇也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想来二位是太过于紧张,所以刚进门没说几句话就晕了过去。”江听晚心里惦记着躺在柴房里的纸扎人,面对着眼前的夫妻睁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幸亏时觅脑子转得快,将这二人关于纸人的记忆悉数抹去,否则大家都知道云水间藏了个活蹦乱跳的纸扎人,她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下去了! 是这样吗....赵大心中有些不安,不过眼下这不是最重要的,“但求高人可否救小女一命,我夫妻二人自当感激不尽!” “救你女儿倒不是问题,”时觅正好推门进来听到这句话,接口道:“不过那口箱子我们可是要带走的。” “那口箱子二位尽管带走!”赵大既然知道了那箱子有古怪,那里还敢留下,恨不得现在就让人送到云水间来。 “好,”时觅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就去店里一探究竟。” 赵大夫妻闻言也顾不得别的,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还是江听晚见他们披头散发的有些不像,让人替他们略微收拾一番方才出了门。 望着前方两个步履匆匆的背影,江听晚又看了看身后那个四处张望的纸扎人,悄悄扯了一下时觅的衣袖。 好好地带上他做什么?她有些不解地眨了下眼睛。 时觅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听说那道人出现在海溪,怎么都不肯在店里待着,以防万一,只好让他跟在身边了。 江听晚默默地将目光又放回在赵大夫妻身上,若是让他们知道身边跟了个活生生的鬼,怕是又要吓晕过去了。 时觅看出江听晚的担忧,冲她使了个安心的眼色。 一行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来到了赵家的铺子。 进门时觅就直奔二楼,不过几日的光景,那口雕花木箱上面的黑气愈发浓郁,丝丝缕缕缠绕在木箱之上,几乎都要看不清箱子本来的模样。 时觅见状眉头紧紧皱成一团,单手捏诀向前一探 “不要!”空气中忽然冒出一个细细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是个十岁左右的女童。 同时一团小小的黑影出现在了木箱旁边。 赵大夫妻俩看到这个场景张大嘴巴,感觉随时都会再次晕死过去。 “不要伤害我,”黑影又一次发出了声音,满是哀求,“我没有想害任何人。” 时觅这时已经收回手,神情复杂地对江听晚说道:“她身上并没有邪气。” 江听晚闻言哑然,左边瞅瞅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的赵家夫妻,右边望望快要缩成一团的黑影,感觉自己脑袋里已经乱成一团,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50章 江听晚对着身前的魂魄就…… 一时间场面顿时陷入了寂静,江听晚几人以及对面的那团黑影谁都没有再出声。 纸扎人左顾右盼见没人搭理他,一蹦一跳绕着黑影转了一圈,又对着它嗅了嗅,顿时浑身上下的纸张抖得哗啦啦直响,“就是这个味道,我认得的,是那道士身上的味道!” 江听晚看着那团小小的黑影,有些紧张地拉了拉时觅的袖子,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觅也是头回遇到这样的状况,一时间有些理不清头绪。 “你,你这个怪物,还不,还不还我家银妞儿命来!”赵大媳妇念女心切,壮着胆子呵斥道。 “呀!”没想到那黑影个头不大,胆子也小的很,被赵大媳妇嚷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自己慌乱之下竟在凡人面前现了形,当即惊呼一声就往阴影里一窜。 仔细看的话阴影边缘还在微微发抖。 ....... 江听晚有些无语,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还在原地蹦跶的纸人。 最近是怎么回事,遇到的鬼怪都是这么的,作风新奇。 “我,我真的没有害银妞,”过了一会儿,阴影中传来怯怯的声音,“我从来都没有什么朋友,只是想和她一起玩儿几天罢了。” 时觅指了指屋中的雕花木箱,“你之前是在这口箱子里面的吧?” 黑影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赵大夫妻又是一抖,当日时觅来到店里曾言明这箱子不吉利要搬走,二人鬼迷心窍以为人家私心藏奸,还将人赶了出去。 这才害得银妞有此一劫。 赵大媳妇又悔又恼,只得恨铁不成钢地抬手朝着赵大后脑勺狠狠给了一下。 江听晚余光看到这一幕,若非场合不对险些就要笑出声来。 “你说你没有害人,可我家银妞儿就是从箱子中出来后才昏迷不醒的。”赵大媳妇想着如今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女儿,低下头擦了擦眼泪。 时觅修长的手指抚上黑漆木箱上精致的雕花,随后轻轻一扣,原本盖的严丝合缝的箱口处露出一道缝隙,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一股森然入骨的寒意从木箱中弥漫开来,屋内的温度骤然下降,江听晚默默地缩在了时觅身边。 嗯,这下安全了,感受着旁边人身上的温度,她默默在心里嘀咕道。 纸扎人 丝毫察觉不到冷意,蹦蹦跳跳凑到木箱前,顺着缝隙往里看还不够,又试图把脑袋塞进去,奈何脑袋太大,缝隙太小,费劲力气也塞不进去,反而撞得木箱发出吱吱格格的声音,吓得赵家夫妻又是一阵发抖。 “这里面有魂魄的味道。”纸扎人揉了揉额头说道。 “你们女儿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有两魄被困在了里面,只要这两魄回到身体中,自会醒来。”时觅对着赵大夫妻说道。 “这,这魂魄可如何回到身体里面,”赵大一听立刻对着时觅不断作揖,“还请高人出手救救银妞儿。” “这箱子里面有禁术,我虽然能感觉到银妞被困在里面,却无法带她出来。”时觅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 “啊?那我家银妞儿岂不是....”赵大媳妇说着就又要扯开嗓子哭嚎。 “我虽不能,她却可以。”关键时刻时觅指着阴影补上了一句。 “她?”江听晚意识到时觅指的是黑影,显得有些疑惑。 “我?”同时阴影中也传出黑影的声音。 “凡事都讲究因果,她是因你之故才会进入木箱,”时觅见几人都有些不解,遂解释道:“自然只有你能将她的两魄带出来。” “我....”黑影似乎对木箱也有些惧怕,犹豫片刻后声音一定,“好,我进去带她出来。” 说完黑影从暗处飘了出来,在赵大夫妻惊惧的眼神中去到木箱前,一头钻了进去。 众人的目光一转不转盯着半开的木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木箱轻轻一动,吓得赵大夫妻险些原地蹦起来。 紧接着黑影将一个半透明的生魂半拖着带出了木箱。 “银妞儿!”看到自家闺女,赵大媳妇大声呼喊着就要上前将半透明的生魂搂进怀中。 一旁的赵大眼疾手快将自家婆娘拽了回来。 那生魂飘在半空中双目紧闭,垂着脑袋一动不动,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又是怎么回事?”江听晚也是头一回看到人的魂魄,有些不解地低声问道。 时觅竖起一指示意她噤声,接着双手捏起法决向前一送,再往回一勾,双唇微张,“起!”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飘在半空中的生魂仿佛被一条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去到了时觅身边。 “银妞的身体现在何处?”似乎是担心惊扰到生魂,时觅压低声音问向赵大。 赵大媳妇连忙抢先开口,“在家里,我带您去。” 说罢率先转身下了楼梯。 一行人外加一道生魂和一个纸人悄无声息地从店铺后门走了出去,好在后门外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来到赵宅,赵大媳妇打开小院内朝东的房门,昏暗的房间中依稀可以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女童,正是当日见过的银妞。 时觅牵引着生魂走到女童身体前,先是在女童周身几处大穴上点了一点,紧接着将生魂往前一推。 第59章 “还不回去!”他手中法决一变,厉声喝道。 生魂刚落地就向往外飘,被时觅这么一喝,仿佛是被吓了一跳,浑浑噩噩地飘向自己的身体。 生魂刚靠近肉身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推力,让她不能再前进半步。 赵大媳妇察觉到不对,心中又升起一阵恐慌,双手紧紧掐着赵大的胳膊,指甲陷进了肉里都浑然不觉。 时觅见状眉头一皱,法诀再次变换,但那生魂前面似乎是铜墙铁壁,依然纹丝不动。 “掌柜的,”时觅发际处缓缓渗出汗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抽她!” “啊?”江听晚没明白时觅的意思,抽谁? “抽...她!”时觅冲着银妞的生魂抬了抬下吧,“就像你之前抽人大耳光一样!” 我什么时候抽人大耳光了!江听晚跳起来就像反驳,但看时觅此刻脸色苍白,只好先按捺下吐槽的冲动,走到了银妞生魂前。 看着半透明的魂魄,她心中还是有些害怕,万一这鬼忽然张嘴咬自己可怎么整?! 江听晚有些为难地回过头又看了眼时觅。 这一看可不要紧,只见时觅额头上满是冷汗,脸上已经泛上了不正常的红晕,牙关紧咬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江听晚顿时心中一跳,也顾不得害怕了,闭着眼睛,抡圆了胳膊,对着身前的魂魄就是一个大巴掌! 就感到手上拍到一团棉花似的东西,紧接着就听到床上“嗯哼”一声。 她连忙睁开眼睛循声望过去,那生魂已经不见了,躺在床上的银妞此刻脸上也有了血色,呼吸平稳仿佛是睡了过去。 江听晚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身后时觅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只见时觅唇角残留着鲜血,连忙过去扶住他。 “你没事吧?”江听晚从未见过时觅如此虚弱过,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掉了那抹刺眼的殷红。 “放心,我没事,”时觅握住江听晚的手安慰她,又对着赵大夫妻说道:“你家银妞儿暂时没有大碍了,就是如今魂魄还不够稳,这几天就不要让她出门了。” “是,是。”赵大夫妻两个自然是连连点头,满口答应,“多谢高人救小女性命!” 时觅摇了摇头,扶着江听晚走到庭院中,对着虚空中一处开口道:“既然不放心跟来了,不如出来看她一眼。” 其余几人都有些纳闷,这是跟谁说话呢? 忽见院墙脚下一丛翠竹的阴影处动了动,一小团黑影慢慢地挪了出来,缩在不远处不再动弹。 “我知道你无心害银妞,”时觅看着很是无措的黑影叹了口气,“否则当她钻入箱中之时三魂七魄就已经尽数被困,区区妇人的力量又怎能将她拖出来。” “也是你,护住了她的两魄。” 赵大夫妻两个听完满脸惊讶,就连江听晚也是一头雾水。 依照之前纸扎人的说法,黑影不应该是诱惑银妞进入木箱,然后夺舍占据她身体的恶鬼吗? 怎么从时觅口中说出来,却成了救人一命的好鬼了? 见黑影还是不说话,时觅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怜悯,“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了好半天,黑影才扭动了一下,仿佛一个小女孩手脚不知该放哪里般在揉搓衣襟。 “我,我是城中王掌柜的女儿,”黑影尖细着嗓音慢吞吞说道:“半年前染了重病,看遍城中大夫也不见好转,前几日,我,我还是死掉了。” 诉说自己的死因终究有些奇怪,黑影说到最后有些磕磕绊绊。 “后来的事我记得不太清了,只记得自己走在一条有大月亮的小路上,路两旁还开着很漂亮的花。” 江听晚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想起了自己曾经梦到的血月,还有那个大殿中很是熟悉的女人。 “再往后似乎是有谁一直在喊我,等我再看的时候就发现我回到了家里,爹娘正对着灵位哭泣,”黑影顿了顿,继续往下说道:“旁边,旁边好像还有一个穿黄衣服的道士,对爹说能救我....” 此刻一股强大的灵力横扫过来打断了黑影的话,伴随着一阵桀桀怪笑声,“有什么话直接问我不就好了,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赵宅的木门在席卷而来的劲风中徒劳的摇晃两下,之后“咣”一声双双躺在了地上。 黑影忽然发出一声惊叫,紧紧缩成一团不断抖动,似乎非常痛苦。 时觅单手护住江听晚,另一手在身前连连画符,在最后关头将风挡了下来。 一串血珠再次顺着他的唇角滑落,滴在地上的残血上晕开一朵朵红色的血花。 江听晚眯了眯眼睛。 一个身穿道袍,背着拂尘,看起来二十左右的青年人迈入了赵宅之中。 青年道士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一双鹰 眼在时觅身上停顿了一瞬,看向他身后。 “原来你也在这里啊,”道士对着到处找地方藏身的纸扎人笑了笑,“真巧。” 江听晚扶着摇摇欲坠的时觅心急如焚,来人明显是敌非友,唯一能打的人如今也是身负重伤。 她简直要欲哭无泪。 这种烂摊子的场面,可如何是好?! 第51章 江听晚是一个说晕就晕就…… 纸扎人看到黄衣道士的瞬间就已经跳到了江听晚身后。 “他,他就是那个,”它凑到江听晚耳边窃窃私语,“就是那个串通恶鬼害了我,还要害我爹娘的道士!” 不用你说我也看到出来啊,也不只是气得还是吓得,江听晚扶着时觅的手都有些发抖。 “我之前还在想你跑去哪里了,我怎么也找不到,”道士抬脚迈过门槛向前走了两步,笑着斜了时觅一眼,“原来是遇到了高手,帮你隐去了气息。” “你,你找我做什么?”纸扎人抬起头冲道士嚷了这么一句,又迅速躲回了江听晚身后。 怎奈江听晚身形瘦小,即便纸扎人已经尽力躲藏,可还是高出她一个头,乍一眼看上去仿佛一串糖葫芦,着实有些滑稽。 “呵呵,我是怜你如今无处栖身,若你愿意跟在我身侧,”道士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蛊惑,“说不得我还能帮你找具新的身子,还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如何呀?” 纸扎人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傻子,立刻就明白了道士是想让他像之前的恶鬼一样,夺取别人的身体,进而再去谋取人家的家财。 “我呸!”他想到自己现在的凄惨处境,气不打一处来,顿时忘了害怕张口就对着道士呸了一口。 道士没想到纸扎人竟然这般羞辱他,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说着抬手一捏法决,纸扎人立刻感觉到自己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缠住了手脚,身体不受控制的被拉扯着向前飘去。 “别别别,我不去,我不去啊!”纸扎人奋力挣扎着试图挣脱出来。 时觅眉头一皱并指如刀,弾出一道指风,就听到一阵撕裂声,纸扎人感到缠着自己的力量没有了,连忙躲了回去。 “阁下如此这般强鬼所难,不嫌有失格调吗?”血线再次顺着时觅的唇角留了下来,他却依然浅笑着开了口。 “时觅!”江听晚感觉到时觅的身形有些不稳,连忙用身体支撑住他。 道士口中啧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着时觅,“这位小哥倒是有几分能耐,若非你方才强行送那小妞儿魂魄入体,被我留下的禁制伤了心脉,或许你我还有一战之力,可惜啊.....” 说着还很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时觅按捺着胸口处不断翻滚的血气,向前走了两步,“那也勉强够对付阁下了。” “哼,黄口小儿,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道士冷笑一声,抽出身后的浮沉向臂上一挽,“那就怪不得贫道送你等一程了,到了阴曹地府,可别说是贫道害了你。”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原本尚且明亮的天色立刻暗了下来,小院内阴风大作,周围影影绰绰出现不少黑影,看到正中的几个人顿时蠢蠢欲动试图扑上来。 赵大夫妻何时见过这个阵仗,喊都没喊一声,两眼一翻倒下地下晕死过去。 道士狞笑一声,信手朝着时觅等人的方向一指,“去把那几个人的魂魄给我抓来!” 其中一道黑影率先窜了出来,夹杂着强劲的风声就扑向两人一纸扎人。 时觅护住江听晚正欲运气,刚举起手就感到心口处一阵针刺的痛感席卷而来,疼的他动作一滞。 就这电光火石间的功夫,黑影已经扑到了两人身前,伸手已经搭上了时觅的肩头,他几乎能闻到对面令人作呕的腐臭腥气。 时觅脸上已经一丝血色也没有,能做的也仅仅是再把江听晚向身后护了护。 江听晚此刻已经吓得魂都要飞了出去,她眼睛一闭,双手在身前胡乱挥舞,口中喊道,“你不要过来啊!!” 第60章 “啪。”一个清脆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紧接着就看到那黑影“嗷”地怒吼一声,身体地倒着飞了出去,滚进了周围的黑影之中与他们再次融为一体。 小院中仿佛时间陷入了静止,一点声音都没有。 “对不起,实在是太臭了,哈,哈哈,”江听晚眼睛睁开一条缝,见纸扎人和道士看着自己的神情有些微妙,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手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实在没忍住。” “咳。”时觅忍笑忍到心口处又是一阵刺痛。 “没看出来,原来这里还有高手。”道士强忍着怒气,过了好久才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听道士如此说江听晚心虚的厉害,毕竟过去十几年只有被鬼吓的份,从未知晓自己竟然能打鬼的力量。 虽说之前听时觅提过一次,但终究没有印象,只当他是为了逗自己玩罢了。 正胡思乱想,忽然感到身后有人推了她一把,江听晚回头一看,是纸扎人正冲她挤眉弄眼,目光中明晃晃的全是崇拜。 正所谓输人不输阵,江听晚向前一步挡在时觅身前,挺了挺胸脯道:“高手不敢当,只不过能把你身边的这些牛鬼蛇神一个个都扇飞罢了。” “原来如此,”道士的嘴角向上弯了弯,仿佛听到很有意思的事情,“那贫道倒想见识见识。” 说完向后退了一步,他身后那黑影仿佛得到什么指令,瞬间躁动起来,争先恐后地就要进入小院里。 一时间小院中充斥着尖利的鬼叫声,声声入耳向脑子中钻去,震的人有些头疼。 “哈,哈哈哈,”江听晚揉了揉额角,再看到这个场面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立刻干笑两声,“我就是,就是开个玩笑而已,怎么,怎么就认真了呢?” “我,我怎么头有些晕啊,对不起,我歇一会儿,你们请便啊,请便。” 说完这句话江听晚扶着额头轻呼一声,接下来就也往地上一倒,再也不动了。 时觅和纸扎人低下头看着倒在地上的佳人,“......” 这怎么说晕就晕啊! 道士也被这番变故震惊的愣了一愣,他很快就反映了过来,看向剩余一人一鬼,不,应该说是两只鬼的眼神中满是幸灾乐祸。 “贫道倒想看看,还有谁能救你们,”道士的目光在时觅身上转了一圈,“你练的一身本事想来也不容易,就这么死了倒也可惜。” “没关系,等你死了贫道帮你练成鬼王,也算是补偿你了。” 道士一边说话,一边带着身后的黑影一步步地向时觅靠近。 路过江听晚的时候她的身体正好横在了道士身前,道士垂眸看了看她,不以为意地抬脚将她踢到了一边。 这种货色等他收拾了剩下的人,带回去做个炉鼎倒也不错。 太过得意导致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时觅看着他的神色中有些怜悯。 “行了,别看了,”道士以为时觅心有不甘,将灵力汇于掌心向他头顶拍去,口中道:“以后可千万别没有金刚钻,硬揽瓷器活了。” 纸扎人目眦欲裂地看着这一幕,抖着哗啦啦乱响的身体就要冲上去挡在时觅身前。 道士另一只手轻轻一挥就将他打到了一边,再看时觅已经认命般闭上眼睛,他脸上已经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突然旁边凭空伸出来一只手,紧紧握住了道士的手腕。 道士的手顿时将 在半空中,任他如何使力也难以动弹半分,他有些惊骇地望向抓住自己的那只手。 那手莹白柔软,手指纤细修长,一看就是精心保养过的女子的手。 手的主人正站在他身后,神情冰冷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你,你,”道士看着女子一时有些语无伦次,好半天才捋直了舌头,“你不是晕过去了吗?” 眼前这个女子虽然还是江听晚的样貌,但通身的气质与方才晕过去的她截然不同,强大的压力使得道士有喘不过气,就连周围的黑影也都向后退了两步。 “是你踢的我。”江听晚的漆黑的眸子恍如一汪寒潭,说话时没有任何语调,仿佛再说今天天气真的很不错。 “我,你.....”道士几番挣脱不开女子的手,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惶恐。 江听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浑身都是土,腰上还有个黑乎乎的大脚印,脸色更冷了几分,“我今天换了新衣服,你踢的我衣服都脏了!” 衣服脏了是什么鬼,重要的是这个吗?! 道士还没有回过神来,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顺着手腕上那只纤纤玉手涌了出来,紧接着他的腕骨处发出骨头裂开的声音。 下一瞬间他就感到自己被人拽着双脚腾空飞了起来,之后一阵天旋地转,失去重心的飞了出去,“噼里啪啦”不知带落了什么东西,直到后背狠狠撞上小院院墙上才停下了身形。 这是他才感觉到手臂上的刺痛,扶着手腕口中止不住的咒骂,“你是谁?竟敢暗算我,信不信我....”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女子身形一闪已经来到他面前,抬手又是一个大耳光。 “啪。”声音之清脆,道士脸颊顿时红了一片,口中满是血腥味,还夹杂着一两块硬硬的东西。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大魔王啊!怎么那么爱打人耳光!道士心里有些委屈,有些温热的液体在眼眶中直打转。 “我是你奶奶。”江听晚看了看有些泛红的掌心,暗叹力道使得有些大了。 纸扎人此刻才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来到时觅身旁,扶住他有些摇摇欲坠地身形。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纸扎人望着前后判若两人的江听晚,一头雾水地喃喃低语。 之前他一直以为云水间掌柜的只是个胆小的,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账房先生才是高人。 果然爹爹说的没错,越是美丽的女人越是老虎,就和他娘亲一样。 时觅没有接纸扎人的话,看着方才还一脸狰狞,现在险些滚成泥人的道士轻叹一声,“好端端的,你惹她做什么。” 时觅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被江听晚捕捉到了。 她耳朵动了动,回过身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了时觅一番,目光在他唇角的鲜血处顿了一顿,接着露出一丝微笑。 时觅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小时,几天不见竟这般狼狈,”江听晚走上前抹掉他唇角那抹血渍,又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姿态,“看得我心都痛了。” ....... 我就不该开口,时觅在心中对自己默默说道。 第52章 较小的少女怀里躺着的是…… 这边黄袍道士将自己被重伤的手恢复了七七八八,又见江听晚和时觅正旁若无人地说话,眼角微微一抽,随即表情阴狠地单手捏诀,口中念念有词。 周遭的黑影似是感受到他心中所念,一条细细地黑线顺着地上的青砖纹路朝着江听晚所站之处悄悄靠近。 江听晚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正对着时觅连连摇头,“看来你在人间的这段时日懈怠不少,回去我定要转告....” 这时黑线已经来到江听晚脚边,随着黄袍道士一声轻喝,下一刻就化为厉鬼,挥舞利爪向她后脑抓去! 道士此刻满眼狠戾兴奋,仿佛已经看到少女被鬼爪抓穿头颅鲜血四溅的场面。 小贱人,敢砸老子的场子,自己找死也就怪不得我了!他很是快意地暗自想道。 不过当他看到时觅正对着自己的眼神,忍不住愣了一下。 那个眼神...怎么说呢,有三分悲悯,四分无奈,仔细看看好像还有两分不忍。 这小子是什么意思?道士被时觅看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件错事,心中顿时有些不安。 不过他倒也没有不安很久,因为很快就有了答案。 “吾令下笔,万鬼伏藏!”江听晚头也没回地念道。 言出法随,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厉鬼就被定在了原地,任凭它怎么惊恐的吱哇乱叫都再也动弹不了分毫。 一团幽蓝的火焰从从厉鬼的脚下凭空燃起,不过眨眼的工夫厉鬼已经被火焰吞噬,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鬼被烧成了飞灰。 这还不算完,在厉鬼被燃尽的那一刹那,道士身边的黑影身上都纷纷出现了蓝色火焰。 黄袍道士立刻念咒试图灭火,但他很快发现一点用都没有,那火反而越烧越带劲。 他又想要命令鬼影们离开小院,可小院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下了禁制,鬼影怎么也冲不出院门。 瞬间整座小小的院落陷入一片鬼哭狼嚎之中。 火焰消失的时候,整座小院中只剩下了晕倒在地的赵大夫妻,站着的只剩下江听晚,时觅,和一脸惨白的黄袍道士。 哦,还有趴在地上的纸扎人,以及被它护在身下的小小黑影。 整个过程不过是几息的功夫,道士心痛的无以复加,这都是他费尽心血才练出来的鬼奴啊! 第61章 “噗。”方才本就被江听晚打伤,现在更是怒极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眼前一暗,道士抬头看到江听晚已经站在不远处,正歪着头一脸微笑地看着他。 “你,你....”道士目眦欲裂地瞪着江听晚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心底的寒意止不住向上翻涌。 海溪城何时出了这样一个高手,他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眼看着周围乱七八糟的脏东西都清理干净了,江听晚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炼制鬼奴,拘人魂魄,这法子好些年没见过了,之前用这个法子的人被我亲手打死的,叫...叫,,,”她拧起一双纤眉,想了半年也没有头绪,只得求助地看向时觅,“就那个头发乱七八糟,浑身脏兮兮的....叫什么来着?” “宋溪天。”时觅叹了口气,看来手上沾了太多因果也不是什么好事,关键时刻连自己杀过谁都想不起来。 “宋溪天,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江听晚笑嘻嘻地向黄袍道士凑近了些,“他和你一样没少害人,所以我只好真的送他去了‘西天’。” “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啊?” 黄袍道士听了江听晚的话更是心下大骇,后背密密麻麻地浮起一层冷汗。 道士名叫宋仁,出生就被人遗弃,后来被一个老道士收养,名字也是老道士给起的。 老道士正是宋溪天的徒孙,收养宋仁自然也没安什么好心。 小宋仁记事起就跟着老道士学习各种邪门术法,还要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稍不小心就会招来一顿打骂。 一次宋仁被老道士打的几乎丢了半条命,趴在地上听着自己所谓的“师父”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才知道老道士收养自己,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将他练成鬼奴以供驱使。 宋仁自幼受老道士虐待,此时又见他要害自己性命,心中更是怨恨不已, 于是假借自己奄奄一息毫无反抗之力,趁对方不注意,用尽最后气力催动邪术,反要了老道的性命。 杀了老道士后宋仁从他身上找到了剩余的邪术秘法,最后一把火烧光老道士的尸骨,又将他的骨灰撒进了深山。 真正做到了挫骨扬灰。 要说宋仁在修行一途确实也有些天分,老道士死后他便独自研习那些术法,倒还真的让他学了个七七八八。 当然宋仁也继承了宋溪天和老道士阴毒残忍的心性,凭借一手邪术也害了不少人。 宁教我负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负我,宋仁坏事得多,害的人也多,几乎已经很久不知道害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 觉。 可今天他面对着叫破自己师承的少女,却感到一种刻骨铭心的恐惧。 “你到底是谁?!”他压下心底的寒意,色厉内苒地大声嚷道。 同时整个人猛地纵身而起,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直挺挺地就要捅进对面江听晚的心窝。 管你是什么东西,我就不相信这么近的距离我杀不了你! 江听晚见状有些生气,伸出两指夹住剑身微微一错,短剑立刻断成几段掉在地上。 接着她扣住宋仁肩头用力一抓,再滑到手腕处一拧。 宋仁立刻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江听晚一点也没有心软地反身又狠狠补了一脚。 宋仁就像一只失去绳索牵引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撞在了青砖砌成的院墙上,捂着胸口呕出一大口鲜血。 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意气风发,一只手角度奇怪扭在一边,灰头土脸,浑身都是尘土和鲜血,比街口的叫花子强不了多少。 江听晚有些不高兴地掏出手帕用力擦了擦手,仿佛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都和你说了,我是你奶奶。” 她最讨厌说话的时候被人打断,可这个道士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她说话的时候偷袭她,实在是有些不听话。 那只好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让他没有办法再乱动。 宋仁闻言气得差点又要吐出一口血。 他从小被人遗弃,连自己爹娘是谁都不知道,哪里会冒出这么一个奶奶! 这小女子想来是不知道是从哪里打听到他的出身,之前扮猪吃虎,现在又装神装鬼的戏弄他,着实可恨! 自以为已经想明白的宋仁此刻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恶向胆边生,怒喝一声挥起另一只完好的手又向江听晚拍去。 “咦?”江听晚似是没想到宋仁重伤至此还想杀她,轻呼一声抬掌击在他掌心。 没想到宋仁此举气势虽足,打的却是以进为退的主意,立刻借着江听晚的掌力向后退去,一跃出了赵家院墙。 落地后又喷出一口鲜血,听到院中的脚步声,宋仁不敢耽误,招来一团黑雾裹住自己就向远处掠去。 今天他一时不查栽在江听晚手中,被毁去大部分鬼奴,但也没有到翻不了身的境地,待他回去养好伤,定要将这几个人人鬼鬼碎尸万段! 等着吧,我宋仁定要一雪今日之耻! 宋仁阴恻恻地最后看了一眼赵家的方向,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暗自发狠道。 江听晚追出小院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宋仁的身影。 “跑的这么快吗?”江听晚挠了挠发髻,有些遗憾地撇了撇嘴。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宋溪天的后人,她还打算好好叙叙旧呢,结果还没说几句人就跑了,真扫兴。 这时又传来纸扎人的惊呼声,江听晚连忙反身跑回院中。 时觅本就身受重伤,强撑到现在早已是强弩之末,看到宋仁离去,他再也坚持不住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江听晚双手叉腰看了看横在地上的时觅,口中嘀咕,“这可怎么办?” 眼睛一转注意到不远处的纸扎人。 纸扎人被她看的顿时打了机灵,浑身发抖还不忘将怀里那团小小的黑影往自己四处漏风的身体里揣了揣。 “哎,没办法了。”江听晚摇摇头叹了口气,弯下腰,手臂穿过时觅臂弯,再一用力! 身形娇小的少女将失去意识的成年男子打横抱在了怀里。 纸扎人眨了眨自己的小眼睛,下意识地咽了口并不存在的口水,悄悄跟了上去。 江听晚就这么抱着时觅一路招摇过市地回了云水间,好在现在已经是深夜,并没有人看到这一幕。 否则流传在市井中的八卦传言又要多出一条。 青天白日云水间老板娘将自家美男子账房抱回房中! 当然也不是没有一个人看到这个场景。 一直苦苦等在店里的长奎和鸢时听到敲门声连忙卸下门栓,拉开房门就看到江听晚正站在门口,怀里还躺着“娇弱”到浑身是血的时觅。 长奎和鸢时两个人的四只眼睛险些从眼眶中掉出来。 这,这可是怎么个说法啊? 依照之前的经验,应该是时觅抱着掌柜的回来,怎么冷不丁地就掉了个个儿呢? “站在这里看什么呢?”江听晚看着这两个云水间的伙计,有些不解,“不让我进去吗?” “没没没,掌柜的你快进来。”长奎率先反应过来,赶忙将人让了进来,顺便伸手想要接过时觅。 结果江听晚侧身迈了一步躲开了长奎的手,目不斜视将人抱上二楼,随后一脚踢开了时觅的房门。 听到楼上的动静,长奎还是呆愣愣地扭过身,对着同样呈呆滞状的鸢时问道:“刚才是掌柜的抱着时觅上去了吗?” 鸢时木木地点点头,“是。” 这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搬酒都会腰酸腿疼的掌柜吗? 两人对视一眼,回过神来般立刻你追我挤地上了二楼。 此时江听晚已经将时觅放回了床上,替他盖好了被子,自己搬了绣墩坐在床头正对着时觅发呆。 注意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她转头看了过来,“怎么了?” “掌柜,掌柜的,”鸢时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色,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么晚了,你要在这里守着他吗?” 江听晚一脸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有些疑惑,“不可以吗?” 小小时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当然要在一边守着了。 鸢时正要开口说男女授受不亲,却忽然发现江听晚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冷然,与她记忆中的江听晚截然不同。 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立刻被吞了回去,鸢时扯出一个笑,“没,没问题,那你好好照顾他,我们就不打扰了,有事叫我们就行。” 说完关上门拉着一头雾水的长奎就下了楼。 周围没了动静后江听晚撑着下巴,看着闭眼一动不动的时觅,长长的睫毛在他眼睑上投下浓密的阴影。 时觅长得可真好看啊,江听晚在心里暗自评价,就是现在太柔弱了些,想来修炼懈怠了。 就这么看也不知过了多久,困意一阵阵的袭来,江听晚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等回去后定要日夜督促他勤加修炼才好,她失去意识前最后想道。 第62章 当第一缕阳光笼罩到云水间牌匾的时候,二楼传来一阵惨叫声。 一直守在大厅的鸢时和长奎从睡梦中跳了起来,二人的脑袋因为动作过大撞在了一起。 “掌柜的的声音。”长奎揉着头上的大包,顾不得眼前冒着的金星,几步并一步的冲进了时觅的房间。 江听晚正一脸惊恐地站在床前,看到长奎和鸢时,指了指依然在昏迷的时觅,又指了指自己。 “我,他,我,”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她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这才缕顺了舌头,“这是怎么回事啊?!” “掌柜的,昨晚上是你抱着时觅回来的。”鸢时见江听晚又恢复了熟悉的模样,这才张口说道。 “我???”江听晚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这怎么可能?! 鸢时和长奎点了点头,接着你一眼我一语将昨天江听晚抱着时觅回来的场景绘声绘色的描绘了出来。 当然也没忘记补充上她执意要守着时觅的事。 江听晚听完之后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她揉了揉额角让鸢时和长奎先出去。 又重新在绣墩上坐了下来,垂着眼眸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时觅,头一次安静的回想着遇到他后桩桩件件的事。 时觅有事瞒着我,江听晚脑中浮现出这个念头。 第53章 你到底都瞒了我些什么?…… 时觅这次受的伤很重,一连昏迷了快有半个月都丝毫没有要转醒的迹象。 “叮呤咣啷,啪!”听着后厨传来的动静,长奎习以为常地拖着腮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第七坛酒了吧?”鸢时抽了抽鼻子,闻着空气中泛起的淡淡酒香,无精打采地问道。 长奎沉重地点点头,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又叹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因着时觅受伤,江听晚几乎将海溪城中叫得上名号的坐堂大夫都请来了云水间。 银子是流水一般花了出去,可是一点功效也没见着。 气得江听晚跺脚直骂这些大夫“净会框人的钱。” “一剂好药也舍不得给人吃。” 现如今各家大夫只要一听说是云水间来人相请便纷纷摇头口称无能为力,闭门谢客。 江听晚做起生意愈发心不在焉,不是少算了银两就是多饶了美酒给人家,再要不就是失手打翻酒坛子。 前几天还在说要是海溪找不到好大夫,她就要带着时觅去京城看看。 哎,在这么折腾下去,怕是云水间不赔本也要关门歇业了。 也不知算不算老天垂怜,就在鸢时和长奎都觉得再过不了云水间要散伙的时候,时觅醒了过来。 只是觉得自己略微小憩了一下的时觅,醒来的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江听晚通红的眼圈,随后便是迎面而来的拳头。 看起来绵软无力的粉拳轻飘飘地落在时觅胸口处,他的脸色立刻又白了几分。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许久不见的菩萨正微笑着对他招手。 眼下喉头的腥气,强撑着才没有再次晕过去的时觅对着江听晚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咳,掌柜的,你迎接我醒来的方式有些..咳,特别啊..” 江听晚看着眼前的男子,憋在心里的担忧,无助,委屈一下喷涌出来,扁着嘴巴忍了半天,最后还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这个讨厌鬼,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她原本想扑进时觅怀里,但看着他没有一点血色的面庞,还是坐在床边的绣墩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我生怕一个不留神,你,你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嗝..呜....” 她甚至不敢想象,倘若时觅真的再也醒不过来,她又要如何面对往后的日子。 长奎和鸢时二人眼睛也都有些发涩,悄悄地退出房门。 这些时日以来,他们看着江听晚夜以继日的守在时觅身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几次都差点晕过去。 还真的应了那句老话,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即便这个“伊”是个男子,也不例外。 江听晚如今见时觅醒了过来,心中紧绷的那根弦顿时松开,几乎要将这段时间以来的担忧都跟着眼泪流出来才能罢休,就这样又哭了好一阵子才抽抽搭搭地停下来。 “你,嗝,你这次可吓死我了,”江听晚揉了揉哭的通红的眼圈,又顺手扯过时觅的袖子在自己脸上抹了几把,“我差点以为你就要,就要....” 时觅见她说了没两句又开始哽咽,连忙开口,“对不起,这次让你担心了这么久,是我不对,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说起来也是他自己过于轻敌,以为将银妞儿的魂魄送回体内就好,没想到那宋仁心思太过歹毒,竟在银妞儿的生魂中下了禁制,暗中偷袭将他重伤。 “那你以后可不能在这么逞强了。”江听晚吸了吸鼻子说道。 “好。”时觅想也不想地应了一声。 “答应的太快了,”江听晚凑到时觅面前,一眼不错地紧紧盯着时觅的眼睛,“你保证。” “好,我保证,”时觅一本正经地竖起手掌,“以后定然量力而行,绝不肆意逞强。” 当然,也是要看当时情形,他又在心里默默补上了一句。 “这还差不多,”江听晚见他这样才满意了一些,看着他一点血色也没有的模样很是心疼,“昏迷了这么久,又伤了元气,定要好好补一补才行。” 说完也不等时觅开口,站起身就急匆匆地向楼下跑去。 “鸢时,长奎,把我前些日子买的老山参拿出来!”云水间的大堂中响起江听晚中气十足的声音。 紧接着后院又传来一阵鸡鸭惊慌失措的叫声。 时觅听着外面热闹非凡的动静,勾唇露出一个微笑,抬起手掌放在眼前,看着指缝中露出的日光。 活着,真好。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时觅房中的桌子上会出现各式各样,种类繁多的汤水,里面除了肥鸡大鸭子,就是各种大黑枣,老山参,看的人眼花缭乱。 时觅喝干碗里的最后一口汤,放下汤碗在自己腰部捏了一把。 嗯,不错,原本精瘦的腰身已经有些了绵软,看来得找个时间练功了。 这是门口“吱嘎”一声,长奎推门走了进来。 “时大哥,”长奎看着时觅的眼神有些奇怪,“掌柜的让你去后院一趟。” “后院?”时觅不知道江听晚葫芦里又再卖什么药,“她说了有什么事吗?” 长奎老老实实地摇摇头,“没有,只说她在院里等着你。” 时觅来到后院的时候江听晚正坐在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正放着两盏冒热气的茶水。 长奎给了时觅一个眼神后就回到了屋内。 这是什么情况?时觅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站在那里干什么,”江听晚冲身旁努了努嘴,“坐啊。” 时觅只得依言坐了下来,疑惑不解地开口,“长奎说你有事找我,什么事不能再房里说?现如今天寒露重,着了凉明天就要喊头疼了。” 江听晚不接他的话,伸出手捧住时觅的脸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还顺手在腮边捏了一把,这才很是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看起来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也不枉我花费心思煮了那么多汤水。” 接着面色一肃,话头转到了另一件事上,“既然身体恢复了,那我们就来说说你都和我隐瞒了些什么事吧?” “什么我隐瞒了什么事?”时觅被她翻脸如翻书闹得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江听晚眉毛一挑,“那就从我们相遇说起吧。” 时觅心头猛地一跳。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树林中的木屋里,当时我说用一钱银子招你当护卫,你想都不想就答应了,还说是要来海溪找人,可是这么久了,我看你也没有在周遭打听过谁呀?” “还有我能将鬼揍飞这件事,我怕鬼怕了这么些年了,之前我怎么一点都没发现自己有这个本事?” 还是从赵府回来之后听他说起的,而且说的时候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仿佛觉得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甚至包括自己每次和他出去,只记得遇到了鬼自己被吓晕,等到醒来后就发现大家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让她觉得自己才是拳打千年厉鬼,脚踢百年恶灵的大英雄。 这次长奎和鸢时说是她带着重伤的时觅回到了云水间,可她还是一点记忆都没有。 还有那个几次在她梦中出现过的大殿和女人,都令她觉得自己似乎深处在一片浓雾之中。 细细想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是从时觅出现在她身边之后才发生的,就连时觅答应她来海溪,恐怕也是早就计划好的。 当时她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说,你是谁,从哪来,到哪去,要找谁,”江听晚站了起来俯视着时觅,“说说说说说!” 第63章 时觅没想到在自己的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江听晚已经想了这么多。 “你真的,”他揉了揉额头冷静了一下,叹了口气,再看向江听晚的时候目光中带上了些许郑重,“想要知道吗?” 江听晚被他 犀利的目光看得有些呆愣,但还是点头道:“嗯。” “好,我就告诉你,坐,”时觅拉住江听晚的手让她坐下来,“这还要从....” 话刚开口,就听到墙头上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两个人循声看过去,一个浑身挂满碎纸片的纸人正趴在墙根处,撑着一张大脸惨兮兮地望着他们。 “两位大人,”纸扎人的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哭腔,“我,我爹娘,我爹娘被那个道士抓走了!” 江听晚和时觅听了顿时一惊,来到墙下帮着挣扎半天纹丝不动的纸扎人站起来。 “我,我今天本来是想悄悄回去看看爹娘的,”纸扎人破烂不堪的身体四处漏着风,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结果进了家门,发现家里一片狼藉,我爹我娘,还有那个占据我身体的恶鬼,都没了踪影!” “我就在家里各个角落都找了一遍,结果在我房间的床头上,发现了这个。”纸扎人说着张开了握成拳头的手,里面有一封皱巴巴的信。 时觅连忙接过信展开一看,信纸上用生涩的笔迹写了一句话,“想要见你爹娘,明日子时来你的埋骨之地。” 信落款处黑压压一团看不出来什么,后面还画了一个嚣张跋扈的笑脸。 挑衅的气势明晃晃地跃然纸上。 第54章 贫道倒是乐于成人之美,…… “忒不要脸!”江听晚气得脸色通红口不择言,一双大眼死死盯着满是挑衅的留书几乎要冒出火来。 若是宋仁在她面前只怕被活撕了的可能性都有。 “两位大人,求求你们救救我爹我娘,”纸扎人一着急又想给时觅磕头,结果身影一晃又直挺挺倒在地上,小眼睛险些急出眼泪,“我,我可以不还阳,若是你们能救我爹娘,我愿意作为鬼奴给大人们做牛做马,服侍你们!” 纸扎人一时心中后悔不迭,都怪他贪玩又识人不清,害了自己还算,如今就连爹娘都因他之顾落入虎口,一时又对宋仁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也化为厉鬼咬断他的喉咙。 时觅察觉到纸扎人身上气息波动,竟隐隐有戾气翻涌,连忙伸指点在他心口处。 纸扎人顿时感到浑身躁意如潮水般退了下去,神志清明了几分,他浑身颤了颤,心有余悸地看向时觅。 “你因心中怨气影响,险些沦入恶鬼道,”时觅淡声道,他垂眸注视着手中的信纸,深思片刻,“放心吧,我会去把你爹娘安全带回来的。” 宋仁心思歹毒,又身怀邪术,若是放任他不管,恐怕又要同当年一样在人间掀起不知怎样的血雨腥风。 时觅这么想着眼神不着痕迹地划过江听晚。 纸扎人闻言小眼睛腾地一亮。 “那我也要去,”江听晚立刻接口道,双手紧紧攀上时觅手臂,“你可别想着丢下我自己去。” 时觅看了看江听晚,脸上渐渐浮现出犹豫之色。 他倒是不担心宋仁手段阴毒再遭暗算,只是生怕依照江听晚的性子到时候过于愤怒一个没忍住把人打死。 不值得脏了她的手。 “你可别忘了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而且你已经答应过我不再逞强的,”江听晚看出时觅有些不愿意带自己,眉毛一竖,“还有,你有事瞒着我的帐,我们还没有算清呢!” 时觅看着江听晚认真的脸,心知自己若是不带着她去,她怕是悄悄跟着都要跟去的。 “好,带你去。”他伸出指头在少女额间点了点,终究还是松了口应道。 “这还差不多,”江听晚这才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又对这纸扎人皱了皱眉,“你爹娘我们会去救,当牛做马....就不必了。” 一想到深更半夜醒来床头有可能出现一张大白脸,她就感觉头皮发麻,还是算了吧.....不过最后给点钱还是可以的。 时觅昏迷的这段时间可没少花钱,城隍爷爷的脚都被花掉了,有些心痛。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纸扎人听不到江听晚内心的想法,口中不停道谢。 云水间果然都是大好人! 平静的一日光景飞速而过,太阳下山后,江听晚交代长奎看好店,就和时觅带着一蹦一跳的纸扎人前往城外。 “那个臭道士说的埋骨之地是在哪里?”江听晚拿着信纸不停翻看,一点头绪也没有。 毕竟纸扎人小幺儿是生魂,也算不上真的死了。 “他当时魂体被困在木箱中,我想,”时觅看了眼有些紧张的纸扎人,“当时烧毁木箱的地方就是信上所说的埋骨之地。” “这次能不能救回你爹娘,就要看你了。” 纸扎人当日被困于木箱中险些烧的魂飞魄散,如今一想起来就觉得心有余悸,魂体也有些隐隐作痛。 但念及已经危在旦夕的双亲,还是点点头,一蹦一跳向前引路。 又走了大概三四里路的模样,纸扎人停下了脚步。 指着前面一处凹地,“到了,就是这里了。” 这时不知从哪里吹过一阵阴风,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 江听晚打了个寒颤连忙凑到时觅身侧。 “这里阴气甚重,小心。”时觅护着江听晚,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他刚才已经发现此处地势凹陷,三山一水,本应是福泽之地。 却不知被谁动了手脚,在地势上做了些许变动,破了这里的风水局,成为阴气汇聚之所。 难怪宋仁那个妖道要选择这烧毁木箱,若不是纸扎人逃得快,恐怕当时就受阴气影响失去神智,化为厉鬼受他操纵。 时觅运起灵力试探着周围,带着江听晚和纸扎人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越往树林深处走,周围弥漫的雾气便愈发浓厚,不过是走了一会儿的工夫,就已经有些看不清周围的景象。 “爹,娘,”前面带路的纸扎人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你们怎么在这里?!” 时觅顺着纸扎人看着的方向看过去,那里什么也没有。 纸扎人对着虚空继续念叨着,“我再也不调皮了,我这就跟你们回家!” 越说越起劲,浑然忘了身后的江听晚和时觅,伸出手就要往前跑。 “糟了,”时觅一看他这是被迷住心智产生了幻觉,上前就拦住他,伸指点向纸扎人眉心,“驱邪缚魅,心神安宁!” 指尖就快要戳到纸扎人的时候,就见他脑袋一偏,刚好躲了过去,继续蹦蹦跳跳地向前跑。 时觅:“.....” 没想到产生幻觉后这家伙竟然灵活了不少。 “掌柜的,拉住他!”时觅试了几次都无法唤醒纸人,眉头一皱喝道。 江听晚闻言立刻从后面将纸人拦腰抱住,使出浑身力气用脚蹭地,试图将他禁锢在原地。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看到的是心心念念的爹娘,此刻力气出奇的大,拖着个大活人还能继续往前扑腾。 可怜了江听晚被带着上上下颠簸,一身骨头都快要被晃散了。 “你倒是快点啊!”江听晚头晕脑胀地催促道,甚至还忍不住打了个嗝。 “着!”时觅看准空隙,一指点在纸扎人眉心正中,后者立刻如同失去魂魄般倒在地上。 “你要是再不动手,”江听晚此刻才腾出手心有余悸地抚着自己的胸口,“我就要吐出来了。” 很快纸扎人便悠悠醒转过来,一脸迷茫,“我,我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中了邪,看到你爹娘,”江听晚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我死命拉着你,你可能已经落入那个臭道士手里了。” “我爹娘?”纸扎人听说自己中邪还有些愧疚,结果听到爹娘二字立刻忍不住跳了起来,“两位大人看到我爹娘了,他们在哪里?” 说着还不停地向周围张望,但是除了浓雾之外什么都没有看到。 “看,看你个头啊,什么都没有看到,”江听晚没好气地在纸扎人头上打了一下,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真的就是这里吗,什么都没有啊,你会不会是带错路了?” 纸扎人心里也有些没底,他分明记得当日自己被人连着木箱一起抬到此处,怎么会什么都 没有呢? 难道他记忆出现混乱,搞错了? “哈哈哈哈,”就在两人一鬼感到有些茫然的时候,不远处响起了宋仁略显嚣张的笑声,“等了好久,你们终于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直萦绕在周围的浓雾似乎得到什么指令,豁然一下退了下去。 眼前顿时一亮,江听一行晚看到眼前诡异的场景都是愣住了。 只见宋仁正盘膝坐在一块巨石之上,身边还站着纸扎人被占据的肉身,南通看向江听晚等人的目光与宋仁如出一辙,眼神中有怨毒有嘲讽,仿佛是在看死人一般。 第64章 两人周围是用点燃的白色蜡烛围成的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象征阴阳的部分则躺着两个人影,正是纸扎人的双亲。 “爹,娘!”纸扎人心中着急,叫嚷着就要跳上前。 宋仁手中拂尘轻轻一动,一股巨大的力量将纸扎人掀翻在地。 “啧啧,还是这般愚蠢,”男童恶劣地笑了出来,“不自量力。” “你们对我爹娘做了什么?”纸扎人挣扎着爬了起来。 “呵呵,别着急啊,等下你就能和你爹娘团聚了,”宋仁口中说着,阴毒的目光始转而落在江听晚身上,“前次我一时大意,栽在你手里,今晚我可是费尽心思给你安排了一场好戏,可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宋仁看到江听晚就想起挨过的那些大耳光,还有被踢断的肋骨,养了这么久还在隐隐作痛。 今日不杀了这个女人,他宋仁誓不罢休! 江听晚被看的莫名其妙,心中更是有些生气,挽了挽袖子张口就想要呛回去。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坏,上次一脚踢晕他还不算,现在还学会倒打一耙了? 这次她非得好好教教他怎么做人才好! 时觅走上前挡住宋仁几欲噬人的目光。 “想要英雄救美啊,”宋仁阴沉沉地笑了起来,“贫道倒是乐于成人之美,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到了阴曹地府,可别忘了谢谢贫道才是!” 说着手中拂尘又是一挥,口中念念有词,顿时狂风大作,一时间树林中鬼哭狼嚎声不绝于耳。 江听晚被尖锐的声音刺痛耳膜连忙捂住耳朵,抬眼四望之际看到夜空中无数黑影从树林中窜出来,又飞速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她大声向时觅问道。 时觅看到宋仁的动作脸上神情随之一变,“他这是要召唤方圆百里之内的幽魂恶鬼....” 话还没有说完,脚下的大地就发出一阵颤动,一个个土包拔地而起,下一刻里面的东西就破土跳了出来。 第55章 掌柜的,对不住了 “糟糕,”纸扎人迎着对面一群死人阴恻恻的目光,心里也是止不住地发毛,“赵大他们怎么也被抓去了?” 说着他看了眼另一边紧紧挽着时觅手臂的江听晚,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之前在小院里她大杀四方的英姿打的宋仁那个坏道士鼻青脸肿,怎么现在却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难道这就是以前听娘亲和爹爹说的扮猪吃老虎?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他又看着时觅另一条空着的手臂有些蠢蠢欲动,想要挽上去。 算了吧,纸扎人赶紧摇了摇头,他可不想也被揍的娘亲都不认识。 “几位,这份大礼可还喜欢,”宋仁很是满意地扫视了一圈四周,“你们不是自诩正义,拯救苍生吗?如今我将你们想救的人送到面前,只是不知是你们的命重要,还是他们更重要?” 时觅听了宋仁嚣张的话倒也没有生气,只是挑眉笑了笑,“那倒是宋道长有心了,多谢。” 宋仁看着时觅的笑容觉得很是刺眼,脸色瞬间阴沉下去,手向下一挥,“等你有命活下来,再向贫道道谢也不迟。” 随着他的动作,男童带领着赵大一家喝那些死人仿佛得到什么命令似的,立刻张牙舞爪地冲了上来。 对面动作太快了,江听晚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正想要将时觅拉得更紧一些,还没等她付诸行动,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不知道去了哪里。 等她再看清楚周围的时候就发现以及身边都是尸臭阵阵的死人,时觅和纸扎人早就没有了踪影。 “时觅!”江听晚壮着胆子扬声喊了一句。 不远处一个角落很快就传来了时觅的回音,但是顺著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也只能看到一片青白的死人脸,附在尸体上的恶鬼透过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完了,这下可是真的要靠自己了,江听晚被尸臭味熏得几乎要晕过去,她使劲掐了一把自己。 这个时候要是晕过去,恐怕自己真的要变成鬼了。 “你,你们可别过来啊,”江听晚双手竖在身前开始虚张声势,“我可厉害了,我,我一巴掌能把你们都扇飞信不信!” 围着江听晚的恶鬼见她这样都有些摸不清深浅,歪着脑袋寻找偷袭的时机。 突然一只遍布尸斑的手从后方伸了过来,死死扣住她的肩膀开始往外拉。 “啊!”江听晚发出一声尖叫,下意识地反手拉住自己肩膀上的手就是一个过肩摔! 没防备被拉住的死人,“???” 江听晚紧紧闭着双眼,手中紧紧握着那只黏腻滑溜的死人手就是一阵群魔乱舞,口中还不听地喊着,“我不是说了不要过来吗?!?!” 折腾了一会儿发现身边没了动静,她有些疑惑又有些害怕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发现自己手里正握了只有些腐烂的手臂,而手臂的主人在刚才“搏斗”的过程中已经不知道被甩飞去了哪里。 江听晚只觉得手中那半截残肢恶臭不已,下意识就想要将它扔出去,却发现周围似乎有些不对劲。 那些恶鬼似乎也是被她的反应震惊住了,半天也没有鬼再出手去抓她。 “咳,我,我,我刚才已经说了,”江听晚将快要溢出喉咙的尖叫声咽了回去,清了清嗓子,“你们别惹我,我,我可是很厉害的。” 说着还挥了挥手中的战利品,表示自己真的“很厉害”。 只见那些死人尸体蠢蠢欲动又想要退去的迹象,江听晚正准备松一口气,就见他们浑身顿了顿,下一刻又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江听晚见情形不对,掉头就开始狂奔,余光扫到巨石上的宋仁正对着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就知道是这个龟孙子没干好事!江听晚边跑心里边对他祖宗十八代送上最为诚挚的问候。 另一边时觅对上了跟随在宋仁身边的男童和赵大一家。 他顾忌着不能伤了纸扎人和赵大一家的肉身多多少少有些畏手畏脚。 反观对面人数本来就占了优势,出手间又无所畏惧尽显凌厉,一时间时觅倒落入了下风。 “老老实实做一个店小二不好吗,”男童指尖上带着浓如墨色的鬼气,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非要多管闲事,既然要管,就把命留下来吧!” 时觅只觉得小臂上一痛,看也不看的甩掉指尖的血珠,挥手又打出了一道符咒。 这时赵大绕道时觅身后,举着手中的匕首就要刺向他后背。 “扑通。”从旁边冲过来的纸扎人退倒了赵大,护在时觅身后。 “大人,现在可怎么办呢?”此刻的纸扎人只剩下竹篾扎成的骨架,身上花花绿绿的纸已经被恶鬼们撕了个精光。 “那妖道摆了阵法将方圆百里的恶鬼都送入**中,我们想要出去就必须破了这邪阵,”时觅挥退几个恶鬼,口中说道,“而针眼,就是你爹娘。” 宋仁方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要救纸扎人的爹娘,就不能破阵;要救赵大等人则邪镇非破不可,到时阵眼一毁,纸扎人爹娘自然必死无疑。 “大人,我们,我们该怎么办,”纸扎人立刻紧张起来,“我爹娘是好人,从来都没有做过坏事,你,你可千万不要伤了他们!” 时觅眉头紧锁地看着 对面揉揉肩膀又站起身的男童,恶鬼只要人体内一般的符咒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可若是下手太重又会伤到这些肉身。 宋仁此举实在太过阴毒,时觅一时间竟想不到破局之法。 “你看到掌柜的了吗?”他想起半天没有江听晚的动静,心中也是焦急不已。 方才听到她的尖叫声想要过去,奈何被缠住,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见到了啊,喏,”纸扎人朝着一个方向点了点头,“那不是吗?” 时觅朝着纸扎人示意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分神险些被男童打中右肩。 只见江听晚已经爬上了一颗大树,正蹲在树杈上,手里还挥舞着不知道谁的断臂,口中不停的嚷嚷着,“下去,下去,别上来!打死你!” 看到尚且活蹦乱跳的江听晚时觅心中一定,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飞速闪过他的脑海。 时觅捏起法诀逼退男童,随后一跃而起,飞速掠向江听晚,口中唤道,“掌柜的!” 观战的宋仁看到这一幕立刻尖起嗓子喊道,“别让他过去!” 男童闻声也紧随其后飞了过去。 江听晚刚用断臂将一具尸体砸了下去,听到时觅的声音,满心欢喜地站了起来,“时觅!” 话音刚落下时觅已经稳稳落在江听晚身边,拉起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你没事吧。” “没有没有,手脚都在。”说着话江听晚又看到手上的断臂,连忙很是嫌弃的往外一扔,正好砸中了刚刚飞到时觅身后的男童脑袋上。 “这次我没有拖后腿哦。”她认真地说道。 第65章 你哪次也没有拖后腿啊,时觅默默在心里补上一句。 “那就好,掌柜的,”时觅神色一变,很是认真地看着江听晚,“手给我。” 江听晚有些莫名,但还是将手放在了时觅掌心,“干什么?” 时觅看着掌心柔软洁白的小手,口中又道,“掌柜的。” “啊?”江听晚被他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时觅凌空画出道符咒后张口咬破自己左手指尖,点在江听晚额头上,紧接着握住她纤细的腕骨,抡圆了朝着宋仁所在的巨石方向抛去,大声道:“对不住了!” 江听晚没有丝毫防备,就这么被时觅从树上扔了出去。 “时觅,你是不是有病啊!!”半空中回荡着江听晚撕心裂肺的怒吼声,“¥@¥%#%#%@!!!” 宋仁看到江听晚宛如一颗球一样冲来,心中大骇,立刻操纵身边的尸体将自己周遭围了个水泄不通。 然后,江听晚“扑通”一声就掉入了尸体中间。 时觅,“......” 时觅,你大爷的....江听晚觉得自己胳膊腿都要摔散架了,心中愤懑地咒骂不已,等我活着出去了,看我不把你的月钱扣光! 但下一瞬她就骂不出来了,因为她的手脚竟然生出意识一般,自发地操纵身体站了起来! 怎么又来啊!江听晚想起了曾经在赵府的遭遇,难道自己又进入幻境了?! 不过这次还是有些不一样,她感受到自己的嘴巴一张一合,清脆而嘹亮的声音传了出来,“时觅,你大爷的!” 不是,这怎么还把自己的心里话喊出来了呢?! 很快被恶鬼操纵的尸体就将江听晚团团围住。 “来得好,老娘这会儿正心情不好,”江听晚又听见自己冷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就用你们这些不长眼的出气了!” 之后她就看到自己的手自顾自地抬起来,眼花缭乱地结出一些不认识的法决,一下下不间断地打在周围的尸体上。 被打中的尸体瞬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江听晚被自己的身体带着在尸山尸海里面翻转腾挪,一夫当关,横扫千军。 当然也有些不方便就是头晕眼花,但更多的是觉得自己这具身体厉害极了,难怪之前能抽飞厉鬼。 但眼下更重要的是,为什么现在她的身体自己会有意识啊! 谁能来告诉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第56章 一拳一个小鬼头。 江听晚刚被带着飞上半空,手中法诀飞速变换,口中朗声诵道:“吾奉天命斩妖邪,缚!” 无数光芒从她指尖四散开来,形成一张大网,将下方的厉鬼牢牢网住,众多厉鬼奋力挣扎想要逃出生天,顿时鬼哭阵阵响彻云霄。 “又是你坏我好事!”宋仁双眼猩红地几乎要滴下血泪来,他手中浮沉挥动,一股黑气笔直的冲上天空,绕在江听晚身边将她围得密不透风。 纸扎人抓住机会从一具死尸手里奋力抢出自己的腿,连爬几下攀到时觅身边,望着如墨色的黑雾。 “她不会有事的,放心。”时觅感受到纸扎人的担忧,淡淡开口安慰道。 宋仁虽然身为凡人,但心思狡诈又熟知不少诡谲阴毒的法门,几番较量下来实在是个难缠的人物。 时觅面对一干厉鬼死尸,又带着江听晚和纸扎人,着实没有必胜把握这才兵行险着将“她”请了出来。 就是请人的手段有些....粗暴,他想到事后会被清算总账的场景,一时间不禁有些头疼。 “破!”就在他纠结之际半空中又响起江听晚清脆的声音,包裹住她的黑雾顿时被击的四分五裂,中间的少女渐渐显出了身形。 出门前梳好的发髻早已散开,凌乱的长发在风中飞舞,脸上一派庄严肃穆恍若天神临凡。 只是,为什么那双眼睛透露出来的都是惊恐?! “天女下凡....”纸扎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缓缓落下的江听晚,口中忍不住喃喃低语。 他口中的“天女”落地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竟然脚下打滑险些摔进周围正忙着张牙舞爪的死尸群中和他们进行一次亲密接触。 纸扎人,“......” 他收回刚才的话还来得及吗? “呸呸呸!”刚站稳身形,女子就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这都是什么玩意儿,臭死了!” 江听晚此刻眼睛中满是泪花,刚才被黑雾包围的那一刻,到处都是腥臭刺鼻的味道,熏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要是再晚出来片刻,难保不会被臭死在里面。 难道这就是那个宋仁的新招数,见哪些死尸不是对手,就想要臭死、恶心死她? 简直是不讲武德,其心可诛!江听晚在心中狠狠地骂了一句。 时觅拎着纸扎人已经来到了江听晚身边,正要开口就被江听晚打断了。 “小小时,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啊,”江听晚泪眼婆娑地看着时觅,又是害怕,又是委屈,但显然她的嘴巴一点都不害怕,只听口中不停地说着,“你现在还敢.....” 声音清脆,气势如虹,一点也没有受到惊吓的模样。 “掌柜的,”时觅很是诧异地看着江听晚眼含泪花的控诉自己,但眼下形势危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宋仁那道士以活人为阵眼设下邪阵,又将方圆百里的游魂厉鬼封入死尸。” “在人间即便是死尸我们也不得损伤,如此一时竟无法辖制他们,这才将你请了出来。” 就是手段有些....粗暴。 “哼。”江听晚又听到自己发出一声冷哼,目光扫视了一圈,不过是说话的工夫,已经零零星星有死尸撕破困住他们的大网,从破洞中钻了出来。 一具浑身焦黑的死尸挥舞着胳膊超江听晚冲了过来,当然下一刻就被她手中的法诀打了出去。 只是那死尸倒下去片刻就晃着脑袋又站了起来。 “咦?”江听晚看到这一幕挑了挑眉梢,惊恐的目光转向时觅。 时觅无奈地耸了耸肩,击退旁边的死尸,“就是这样,寻常法诀根本奈何不得他们。” 此时罩住他们的大网已经被撕了个粉碎,愤怒的死尸们如潮水一样涌向江听晚和时觅,以及躲在他们身后的纸扎人。 一阵裹着腥臭味的阴风顺着耳后袭来,江听晚微微侧首,点足跃起就是一个空翻,双指并剑回身点在死尸心口处,死尸立刻被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接下来就看到她故伎重施,瘦小的身躯在一干死尸中如穿花拂柳般不停穿梭,手指如电准确地点在每一具死尸的心口上。 呕....江听晚只觉得头晕眼花,在 心里干呕一声,抬眼再看的时候就发现那些死尸们如同木偶站了满地,刚一眨眼就稀里哗啦地全躺在地上。 “好厉害!”纸扎人从时觅身后跳了出来,顺便给了身旁的死尸一脚。 不过还没等他松口气,就已经有死尸再一次扶着摇摇欲坠的脑袋站了起来。 很快他们就再一次陷入了重重包围。 “有点意思。”江听晚感受到自己的嘴巴一张一合,说出了这四个字。 她将目光投向巨石之上的宋仁,对方正笑眯眯地盯着她,仿佛已经笃定了她今天必死无疑。 江听晚顿时气愤不已,正想吐槽就感到自己脚下一用力,整个人朝着宋仁的方向扑了过去。 她的身法很快,眼看就要来到宋仁面前,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破空声,回头一看,竟是男童手持利刃追在她身后。 江听晚看着男童手里泛着寒光的利刃有些害怕,却感觉到自己的脚步慢了下来。 这个时候怎么不跑了,人家手里有刀啊!在脚步停下的那一瞬间她有点想哭。 男童手中的匕首擦着江听晚的肩膀落下。 江听晚猛地回头,露出一个略显恶劣的笑容。 男童看到她的表情不由地一愣,心里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江听晚趁着他尚未反应过来,一手握住他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狠狠地捅进了心窝! “嘶。”踹飞死尸的纸扎人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疼。 江听晚没想到自己的手这么狠辣,上来就掏人心脏,也被惊得目瞪口呆,完了,她的手杀人了! 接着就看到那只白皙纤细的手一用力,从男童身体里硬生生撤出一只小鬼,那小鬼浑身上下漆黑一片,看不清鼻子嘴,正忙着吱吱喳喳的尖叫。 “这,这就是夺了我身体的厉鬼!”看到那团吱哇乱叫的黑雾,纸扎人立刻出声嚷道。 这时所有正在疯狂围攻时觅和纸扎人的死尸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扭动脑袋,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听晚。 江听晚活了十多年,何曾被这么多厉鬼盯着看过,吓得她就要尖叫出声,奈何费了半天力气嘴巴就是张不开。 哦,她差点忘了这具身体现在不受自己控制,现在手里还攥了只鬼来着。 第66章 “宋道长,几天不见,”女子巧笑嫣然地正对着脸色铁青地宋仁,晃了晃手里的小鬼,“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吗?” “没想到姑娘确实有几分手段,贫道竟是小瞧了你,”宋仁瞪着江听晚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但看到她手中哀声不断的小鬼,还是忍下了这口气,“不如我们现在交易如何?” 这小鬼是他炼出来的第一只鬼奴,多年来跟着他走南闯北敛了不少钱财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他在小鬼身上滴入了自己的血,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也会遭到反噬。 没用的东西!宋仁在心里骂了一句。 “交易啊,”江听晚将小鬼抛起来复又接住,“那要看道长出什么价码了。” 宋仁眼神随着小鬼上上下下移动,不假思索地说道:“只要姑娘将他还给贫道,贫道就放你们走,从此不再踏足海溪,如何?” 天下之大也不只有海溪一个地方供他施为。 “嗯....听起来倒是很有诚意。”江听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仿佛准备答应下来的模样。 宋仁见她意动心里也是一松,就要吐出口浊气。 但下一刻就看到夜色中女子手指狠狠收紧,掌中的小鬼立刻就化成了一捧飞灰,只留下一声凄厉的“吱——” 不知哪里吹过一阵阴风,好了,这下连渣渣都没剩下。 时觅,“......” 纸扎人,“......” “啊,对不起,”江听晚口中说着对不起,却是一副毫不在意地表情拍了拍手,“一不小心太用力了。” 宋仁心头一震剧痛呕出一大口鲜血,脸上隐隐泛起死气,费力地指着江听晚,“你,你言而无信....” “言而无信?没有吧,”江听晚不认同地摇着头,接着又露出那副恶劣地笑,“只不过是没打算放过你罢了!” “杀了她!”宋仁一挥拂尘,他就不相信这么多活死人干不掉一个小姑娘! 但后面的场面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江听晚面对一众死尸,就仿佛是恶狼进入了羊群,将尸体中的恶鬼一个个打了出来,听话点的像扔破抹布一样扔在一边,戾气稍微重一点的直接打成魂飞魄散,一点余地都不留。 后面的场面就变成了少女追着厉鬼跑,一拳一个小鬼头。 等到仅剩的厉鬼发出惨叫消失在夜色中后,她还舔了舔唇角,一副意犹未尽地模样。 胆小的鬼看到这里都有些后怕,到底谁才是反派啊! 江听晚在心里也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她还是第一次追着鬼跑,也不知道控制自己身体的到底是何方神圣,简直就是她心中唯一的神! “不,不可能!”宋仁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扭头向身后针眼的方向看去。 他费劲心机摆好的阵法此刻只剩下了几只燃烧的白烛。 方才时觅趁着宋仁和江听晚谈判的时候已经将纸扎人的父母救了出来,解开了禁术。 “大人,”纸扎人蹲在自己爹娘身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着江听晚嚷,“刚才我爹娘醒来看到我又吓晕了,这可怎么办啊?” 谁看到一个破烂到只剩竹骨架的纸人对自己说话,都会吓晕的吧...江听晚暗自嘀咕道。 正想着就感觉脚下一动,整个人已经来到了宋仁面前,这次再没有了人来拦她。 宋仁自然是如临大敌,手中拂尘一刻也不停地挥出法咒打想江听晚。 却都被后者轻飘飘的挥挥衣袖便化解了。 最后江听晚只觉得那拂尘实在碍眼,不耐烦的伸手一夺,“给我拿来吧你。” 接着顺手捏碎了他的腕骨。 “这是报你欠小小时的。”看着滚在地上惨叫的宋仁,江听晚淡声说道。 然后她又一指点在宋仁膻中穴上,“这是你欠纸人和赵家一家的。 “你……”宋仁刚张开口想说话就又呕出一口血,这个女人废去了他一生的功力。 “这一脚,是还被你害了的那些人的。” 最后她面无表情的飞起一脚,踹的宋仁险些背过气去 爽啊,透过眼睛看到宋仁已经半死不活,江听晚在心中悄悄叫好 宋仁血糊了一脸,眼睛已经看不清周遭,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挣扎着想要往后退心口处就传来一阵巨痛,紧接着就是灵魂撕裂的痛楚,等到他再睁眼的时候,就看到自己正被江听晚捏在手中,而肉身已经翻着白眼躺在地上。 “你不是喜欢鬼奴吗,”少女笑吟吟地看着他,温暖的嘴巴里却说着冰冷的话语,“那我就把你也炼成鬼奴好了。” 不,不要!宋仁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一点也动弹不得。 他只觉得魂魄越来越痛,真的,就要这么死了吗…… “别这样,”旁边伸出一只大手握住了江听晚的手,时觅对着她摇摇头,“别沾染了因果。” “还是交给官府处理,有段灼在,不会轻饶他的。” “哼。”江听晚没好气地跺跺脚,手向下一挥,将宋仁的魂魄又塞回了他体内。 宋仁只觉得浑身痛的仿佛骨头都碎掉了,嘴里满是血腥味。 江听晚懒得再搭理宋仁,转身来到了那群抖得快要散架的厉鬼面前,“现在给你们两 条路,一条是去地府报道,游荡了多久,害了哪些人,一笔笔把账算清楚。” 厉鬼们在人间游荡已久,哪里愿意去地府吃苦,听着就想摇头。 “第二条,被我打的魂飞魄散,从此....” “去地府,我们愿意去地府,”厉鬼们争先恐后地开口道:“这人间有什么好呆的,我们早就想去被鬼差们管着了!我们爱干活!爱服役!” 还有这种奇怪的爱好,江听晚神情莫名地看着这些蠢蠢欲动的厉鬼,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直香,袅袅青烟笔直升起。 一扇恢弘古朴的黑色雕花大门出现在眼前,几个拿着铁索的鬼差从里面走出来。 厉鬼们看到鬼差仿佛看到了亲人,也不用呵斥,你争我赶地就冲了进去,看的鬼差们也是一头雾水。 “等,等一下,”纸扎人忽然开口,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团小小的黑影,“这时王家姑娘的魂魄,她,她没有害过人....” 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江听晚。 江听晚看着想要躲在纸扎人身后的小黑影,“因果已了,生机已无,那便去地府投胎吧。” 小黑影似乎想了一会儿,才点点头,站出来对着几人行了个礼,又看了一眼纸扎人,才进入了雕花大门。 打了一晚上架,江听晚又施法将男童的魂魄送回了肉身,天际已经隐约泛白。 对着醒过来的男童叮嘱一番后,江听晚和时觅拎着已经半死不活的宋仁回了海溪城。 “嘭。”时觅把人扔在了段灼面前。 段灼看着一大早就出现在府衙的两个人,又看了看地上浑身尘土不知是死是活的道士,“这是?” “此人心思歹毒,作恶多端,”江听晚说着话又踢了一脚宋仁,“你一审便知。” 段灼经历过李萱一事后对神鬼之事也有所敬畏,又见江听晚和时觅都不欲多说,自然也有了计较。 “既然如此,本官心中有数,”他对着两人拱了拱手,“有定夺之后自会知悉二位,多谢。” 从府衙出来后江听晚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小小时,忙了一晚上,我好累要休息,下次再见了。” 这句话刚说完,江听晚就察觉到一直控制着自己的力量陡然消失,还没反应过来脚下就是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掌柜的,小心。”时觅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江听晚看着眼前男人清俊如昔的脸庞,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紧接着脸色又是一变,狠狠踩在了他脚尖上。 时觅闷哼了一声。 江听晚翻了个白眼甩开他的手,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时觅见她真的生气了,有些无奈地摸摸鼻子,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大闷瓜,江听晚看了一眼身后依旧默不作声的时觅,心中更是气氛,瞒了她一堆事不说,还把她扔进那——么多尸体中间。 还有那个控制身体的神秘力量又是什么,好像和时觅很熟的模样,还叫他小小时! 她都没有这么叫过! 这些事情他要是说不清楚,休想和她再说一!个!字! 第57章 我会护着她,不让她有丝…… 近来云水间的氛围很是压抑。 长奎和鸢时相互对视一眼,同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俩多久没有说话了?”长奎看着站在门口招呼客人的江听晚,神情麻木地问道。 “好几天了....吧。”鸢时担忧的目光在门口和账柜上不停穿梭。 前段时间时觅身受重伤,江听晚整日茶饭不思整日都忙着请大夫熬药,折腾了个天翻地覆。 第67章 当时他们都觉得两人好事将近,说不得过不多久云水间就要办喜事了。 谁曾想不过是出了趟门,两个人忽然就变得谁也不理谁,就差在门上写上“老死不相往来”几个大字。 不过准确的说是江听晚单方面不想和时觅说话,几次时觅都已经张开了口,都被江听晚借着长奎或者鸢时的话头岔了开去。 长奎见不一会儿的光景江听晚已经招呼了几位客人正往里走,又看了看几乎都要坐满的大堂,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最近叹的气比他过去十几年都多。 这两个人一下好的要死,一下又冷淡的要命,搞得他们做伙计的别扭也就罢了,这工作量也跟着直线上升实在是让人有些吃不消。 “几日不见,这云水间的生意是越发好了。”傍晚时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云水间门口,手中折扇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漏出一双狐狸眼打量着四周。 “哟,是段大人啊,快雅间请,”长奎连忙上去将人迎了进来,扯起嗓子对楼上喊道:“掌柜的,段大人来了!” 很快楼上就响起开门的动静,一个脑袋从护栏里面探了出来,“稀客,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什么风,邪风!”段灼在桌前坐了下来,扇柄敲了敲桌面,“还不是为了你们前些日子送来的那个疯道士。” 长奎手脚麻利地倒好了热茶。 “宋仁?”江听晚脚步噔噔地下了楼,神情有些紧张“他不是已经关起来了吗?又出什么事了?” “原本是关起来了,这些时间调查下来基本已经可以定案了,”段灼面色变得有些古怪,“今天我让人去提审他,但是人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江听晚惊呼出声,反应过来后立刻又压低声音,“怎么会不见了?” “我带人赶到的时候看到昨晚值夜的衙役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而原本关在大牢里面的疯道士,”段灼的目光扫视过在场的几个人,“不知所踪了。” 江听晚的脸色有些苍白,都已经送进大牢里的人,怎么和煮熟的鸭子似的,说飞就飞呢? “大人的意思是,他背后还有其他人,”时觅从账柜后面走了出来,站在江听晚身边,“将他救走了。” “和时兄说话确实不费劲,当然这也是一种情况,还有另一种可能,”段灼手中的折扇刷一下合了起来,“就是有人不希望他说出些秘密,将他给...嗯。” 说着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江听晚和时觅都看出了他的意思,安静了下来。 “好了,我就是来和你们说一声,万一那疯道士来寻你们报仇....”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时觅,笑着摇了摇头,“倒是多虑了,有时兄在此,最后担心的也该是道士才对。” 该说的话也说完了,段灼也不准备多留,站起身拱了拱手就准备离开。 江听晚将人送到门口后点了点头便扭身回了房间。 段灼看了一眼时觅,很快脸上露出了促狭之色,“和江老板吵架了?” 时觅面无表情地瞄了他一眼。 “别这么严肃嘛,”段灼的折扇在时觅肩头拍了拍,“怎么说我也是差点成了亲的人,说不得还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就算是被人下咒逼迫成亲,那也是成亲嘛。 “倒也不算是吵架,只是....我有事瞒着她,她生气了。”时觅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 “那这个事情确实是你不占理,不管是什么原因,瞒着她就是不对,”段灼一本正经地断起了官司,“应当向人家当面道歉才是。” “我试过了,可她完全不给我开口的机会。”时觅想到昨天江听晚一看到自己就像看到鬼一样,逃命似的冲回房里,怎么敲门都不开。 段灼手中的折扇摇啊摇,“这有什么,试一次不成就试两次嘛,话又说回来,最了解江老板的还是你,也只有你知道怎么才能让她原谅你。” 时觅若有所思地垂着眼眸不再说话。 段灼看他这样哈哈一笑,转身向外走去,“等到这件事解决了,记得请我喝杯水酒就好,不用谢了。” 直到段灼的背影消失在街转角后,时觅方才准备回点钟,刚回头就看到长奎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时觅有些莫名其妙。 鸢时从旁边走过来,手上端了一只托盘,上面还放着小巧精致的点心。 “这是掌柜的最喜欢的糕点”鸢时将托盘放在时觅手中,冲他眨了眨眼,“我这会儿还要招呼客人,就拜托你送去了。” 说完还和长奎交换了眼神,两个人都揶揄地看向时觅。 时觅端着茶水想了想,下定决心般转身上了二楼。 敲了敲门,江听晚的房 间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时觅又敲了一下门,依旧还是一片寂静。 想到之前在小刘村江听晚半夜被偷走的事,一时心急,来不及细想抬脚就踹了出去。 “咣。”两扇房门应声躺倒在地上,巨大的声响引的鸢时和长奎两个飞也似的冲了上来,看到房间里的景象也愣住了。 尘土飞扬中江听晚正端坐在桌前,嘴上叼了只酒杯目光惊惧地看着时觅。 江听晚有点郁闷,她不过是最近心情不好想偷偷喝点酒,怎么房门就能被人踹翻了呢? “哼。”江听晚看着长奎将房门装了回去,又白了一眼罪魁祸首时觅,将头转向了一边。 时觅反倒是恍若无事的模样,放下茶杯坐在江听晚对面,只是不说话。 “怎么,方才踢我门的时候不是很理直气壮吗,现在反而不说话了?”江听晚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伸出手,在碰到酒杯的那一瞬间硬生生地转了个方向,挠了挠后脑勺,“坐都坐下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对不起,”时觅很是认真地看着江听晚,“我错了。” “说,说什么呢,”江听晚扭了扭脖子不看时觅,闷声闷气地说道,“我听不懂。” “也许我有我的理由,但我确实不该什么都看着你,”时觅握住江听晚的手,“更不该不顾危险就那么把你扔出去。” 江听晚试着将手抽回来,没抽动,只好恨恨地在时觅掌心挠了一下。 “都是我不对,请江大掌柜大人有大量,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时觅觉得掌心又痒又痛,心里似乎也被什么东西挠了一般。 “好,既然你说你错了,”江听晚听他如此说,身体转向他,“那你就告诉我,为什么我有看到鬼的能力,前几天控制我的又是谁?” “这…..”时觅面上露出些许为难,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不说啊,行,”江听晚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时先生请回吧。” “别急啊,我这不是在想从哪里说起嘛。”时觅看江听晚就要下逐客令,慌忙说道。 “那你就说吧。”江听晚那起茶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口,眉头一抽。 嘶,是想烫死她吗?! “你真的想要知道?”时觅目光沉沉地看着江听晚。 江听晚点了点头。 当然想要知道了,不然她这段时间折腾的云水间鸡飞狗跳是为了好玩不成? “那好吧。”见江听晚如此坚持,时觅放弃般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忽然闪电般地抬起手,一指头就戳在了江听晚的眉心上。 “你怎么....”又暗算我,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江听晚就觉得自己眼皮沉重,下一刻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时觅眼疾手快赶忙拖住了江听晚差点撞在桌子上的脑袋,避免了她头上肿起大包的悲剧。 之前在云水间后巷与时觅见面的黑衣少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看到这一幕有些担忧,“现在家里不太平,这个时候带她回去合适吗?” “没办法,她已经察觉到不对,再瞒下去也瞒不住,”时觅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回去后我自会护着她,不会让她有丝毫损伤。” 黑衣少年见他如此坚定也只好耸了耸肩不再说什么,从袖中掏出枝香,黑色雕花大门缓缓打开。 时觅抱着江听晚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随着清香缓缓燃尽,雕花大门也逐渐消失在了空气中,此时江听晚的房间中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的影子,只有幽幽的酒香飘散在空气中。 江听晚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她再一次回到了之前梦中那个古朴的大殿中,这次她站在高台之上,而不远处那个戴面具的女人正朝着这边走来,此刻她已经将面具摘了下来。 她后退了两步,想起之前在梦里这个女人说她就是自己,还把自己推下高台。 正在胡思乱想女人已经来到了江听晚面前,伸出手拥抱住她,嘴巴顺势倾伏在她的耳边含笑说道:“欢迎回家。” 下一刻女人的身形如同雾气一般四散开来,很快在空中又凝聚成红色的光芒笔直地冲向江听晚。 第68章 江听晚尚在怔愣中躲闪不及,刹那间那红光就隐入了她胸口中。 利刃刺入的疼痛感从心口处传来,疼的江听晚一阵阵头晕,闷哼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张马脸出现在江听晚的眼前,看到她醒来,马嘴还一张一合,“醒了醒了,她醒了!” 江听晚眨了眨眼睛,和那张马脸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张大嘴巴,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婉转动听,绕梁三日,“鬼啊!!!” 第58章 我?!阎罗王?!…… 时觅正若有所思地站在门外,就听到屋里江听晚先是惊慌失措地大喊“有鬼啊”,紧随其后就是一声“嗷”的惨叫,再下来又是一阵叮呤咣啷的乱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倒了一地。 原本寂静的小院顿时乱成一片。 时觅心道一声不好,连忙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屋里此刻已经乱成了一团,各式摆件茶碗滚了一地,床幔纱帐被扯得到处都是,仿佛造了山匪盗贼入室洗劫一般。 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正站在床前安抚着一个人,说是人也不太准确,因为脖子以上本应该长着人脑袋的地方长了一张长长地马脸。 再走近一看,只见马脸正呜咽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睛上似乎是被揍了一拳,顶着一个硕大的黑眼圈。 江听晚用散乱的窗幔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哆哆嗦嗦地朝着床内,口中似乎还在嘀咕着什么。 走近了些才听清楚她嘟嘟囔囔翻来覆去说的都是一句话,“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 时觅感到有些哭笑不得,轻轻出声,“掌柜的?” 江听晚正闭着眼睛沉浸于自我催眠,听到熟悉的声音顿时一僵,不可置信地慢慢转过头。 时觅正看着她,一双眸子里满是温柔缱绻。 “哇!呜呜呜......”江听晚看到熟悉的人,满腹的担心害怕都压不住发泄了出来,扑进时觅怀里就开始放声大哭。 声音之大吓了旁边的马脸一大跳,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眼泪的少女。 现在的她一点也看不出来有刚才一睁眼先赏他一铁拳的风范。 江听晚呜呜咽咽地哭了一阵,恐惧的情绪随着眼泪宣泄出来后渐渐也平复了下来,理智回笼后忽的一伸手推开了时觅。 “你,你说,我不过是问你之前发生的额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就,就一指头点死了我,”她想起之前时觅偷袭自己的场景有些生气,正要指责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眼神一变,“你在这里...你杀了我之后,自尽了?!” 不是吧,到底是什么事,时觅宁可跟着她殉情也不肯说明白。 看着江听晚惊疑不定的神情,时觅就知道她已经想岔了,忍不住屈指在她额头上弾了一下。 江听晚闷哼一声捂住额头 这下轮到文士和马脸的眼神变为惊恐了。 “看,你还知道疼,还活的好好地,”时觅好笑地摇了摇头,“你不是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江听晚点了点头。 “听好了,别趴下,”时觅的神情此时变得很是严肃,双手扶在江听晚肩头,一字一句说道:“我到海溪是为了找转世为人的阎罗王。” 江听晚的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惶 恐。 “而你,就是她。” 江听晚眼睛越睁越大,手指戳在自己鼻子伤,嘴巴一张一合,“我?!阎罗王?!” 她怕鬼怕了十多年,怎么可能是在阴间呼风唤雨,掌管十殿之一的阎罗王? 不对,阎罗王怎么会是女的?! 江听晚两眼一翻就要晕倒,结果被时觅扶了起来。 文士和马脸对视一眼,双双屈膝跪在了窗前,“属下崔钰、马面,供应阎罗殿下归位!” 传说中的崔判官、牛头马面里面的马面,江听晚目光呆滞地看向时觅,就见他对着自己点了点头。 江听晚愣了一会儿,一股巨大的狂喜在心中弥漫开来。 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被鬼吓了这么多年,转过头来自己竟然是阴间的老大,她倒要看看往后还有哪个不开眼的小鬼敢来吓她! “不过话说回来,”江听晚又想到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显得有些不解,“怎么,阎罗王也需要转世为人,去人间历练一遭吗?” 这一句话问出来,在场的每一个人,啊不,每一个鬼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古怪。 “怎么了呢?”她的目光放在低下头摸鼻子的时觅身上,“你说过什么事都会告诉我的。” 时觅见崔钰和马面都在看自己,暗自叹了口气,认命地抬起头,“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阎罗王作为一殿之主其实是不需要转世历练的,至于你为什么投胎转世,那其实是一个意外。” “什么意外,难道是有人要害我?”江听晚立刻想到了之前听说书人之前讲的那些画本子,怀疑的目光在崔判官和马面的身上不断徘徊。 看的两个鬼心里只突突,就算借他们八百个胆子也不敢谋害顶头上司啊! “那...倒也不是,”时觅把江听晚的脑袋扭过来正对着自己,“只是你喝酒喝多了,路过轮回井的时候....失足掉了进去。” “等到鬼差们来捞的时候已经晚了。” “阎罗殿掌管生死终归不能一日无主,我这才去了人间,目的就是把你找回来。” 听了时觅的话江听晚的心仿佛从原本沸腾的滚水里面一下跳进了三九天最最冷的冰水中,整个人体再一次变得有些僵硬。 什什什什么意思?!!所以她之所以从可以呼风唤雨的阎罗王一夕之间变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子,只是因为有一天晚上喝多酒,走路走不稳,一头掉进轮回井造成的吗?!! 她又想起自己曾经喝多酒强吻时觅的那个晚上。 一时间脸色变得通红扎进被子里面,任谁叫都不肯抬起头来。 之前强吻时觅就已经够尴尬的了,好在两个人现在也算得上两情相悦也就不说了,可是因为喝酒掉进轮回井....作为阎罗王的时候她这么不靠谱吗? 算了,活着感觉也没什么意思了..... 江听晚无比悲愤的试图用被子闷死自己,但是老天爷似乎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门外飘了进来,“听说我们阎罗大人回来了,也不通知我去迎一迎。” 说话间从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着藏蓝长袍的年轻公子。 那公子长得确实很有意思,身长不高有些圆润,长了一副圆乎乎的白净面孔,一双圆圆的眼睛顾盼间显得有些俏皮,笑的时候右边右边脸颊凹陷下去露出深深地酒窝。 江听晚看着眼前的小公子有些诧异,她只知道地府有长得奇形怪状的鬼差,没想到还有长得像年画娃娃一样的人物。 “怎么这么看着我,”小公子伸出手在江听晚眼前晃了晃,“真的不认识了?” 江听晚仔细回忆了一番后摇了摇头。 中年文士似乎对小公子很是恭敬,请到一边后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小公子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小手摸了摸下巴。 “这位是卞城王。”时觅对江听晚介绍道。 江听晚吃了一惊被口水呛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之前她曾听海溪城中的说书人讲过,卞城王掌管地府枉死城。 传说中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多居于枉死城,是整个地府最为阴森可怖的地方。 所以在她的印象里作为掌管枉死城的卞城王一定是长得凶神恶煞才能管得住那些聻,只是万万没想到一城之主竟然长得可爱也就算了,竟然还和她之前是一起饮酒的好友。 不要问为什么这么笃定,因为以江听晚对自己的认知,只有成为好友才会有坐在一起饮酒的可能。 “哎,没想到那一日饮酒竟然会连累你掉入轮回井,”卞城王走到江听晚面前仰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里满满都是懊悔,“实在是我对你不住,你可千万不要生我的气。” “没....没关系,”江听晚看着这么可爱的“旧友”,心里如何还会有半点怨气,双手几乎要摇出了残影,“我这不是又回来了嘛,没事,没事的。” “可是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卞城王将脸皱成了包子,“还怕鬼。” 这张秀气小嘴一张一合说的话怎么这么扎心呢,江听晚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胸口。 “这点倒是无需担忧,”时觅见江听晚有些无言以对,接口说道:“虽说阎罗王掉入轮回井转世为人,但终究还是留下了一缕残魂。” 残魂?江听晚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时觅。 “你不是想要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揍鬼吗?”时觅伸手把江听晚的碎发挽到耳后,“正是因为你体内残留的残魂所致。” “你的意思是?”卞城王摩挲着下巴问道。 “若是我们能将这缕残魂与她如今的灵魂交相融合,”时觅看了一眼江听晚,“阎罗王自能回归本位,再掌阴司。” 第69章 “这倒是个法子,”卞城王沉思片刻一击掌,“如今阎罗殿已有多日无主,长此以往终是隐患,不如就这么办!” “不过这里面有一个问题,”时觅握住江听晚的手,敏锐的察觉到掌心那只手正在微微发抖,“她既已转世为人,便与地府无关,要行此法让残魂与新的生魂相融合,还需她同意才可以。” 一时间在场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江听晚身上,自从方才起她便低着头一言不发,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想要做回阎罗王吗?”时觅轻声问道。 过了很久,江听晚才慢慢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神色不明的目光。 “我需要想一想。”她听到自己这么说道。 第59章 江听晚的门一关就是七天…… 阴间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永远都是一轮巨大的血月挂在半空,猩红的月光笼罩着这片聚集着魑魅魍魉的大地。 时觅已经不记得自己在房门外徘徊了多久,最终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缓缓举起手准备扣响房门。 就在这时“吱嘎”一声,面前的门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了江听晚的脸。 “你....” “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了口,又同时一愣。 时觅正准备再次张嘴,就看到江听晚竖起手掌示意他不要说话。 “你是不是有事找我?”江听晚说着话侧过身后退一步,“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进来吧。” 时觅手指不由自主地在掌心搓了两下,点点头走了进去。 鬼魅们不用饮茶吃饭,桌上孤零零放着一只冒着热气的茶杯,还是翻箱倒柜好容易才找出来的。 两个人就这么相顾无言地坐了半天,谁也没有先出声。 时间一长时觅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心想自己就这么过来或许是有些冲动了。 “怎么不说话,”最后还是江听晚率先打破了沉默,“我还以为你找我是要问我想不想做回阎罗王的事呢。” 时觅豁然抬起头看向江听晚,过了半晌才轻声道:“那你想做回阎罗王吗?” 江听晚没有接话,她转头看向窗外。 时觅跟随着她看了过去,目光落在了那轮血月上。 “小时候我和老头住在城隍庙里,总能看到那些少年郎去学堂读书,”江听晚没有回答时觅的话,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老头实在太穷了,养活我们已经很是艰难,哪里还交得起束脩。” “但又见我实在是羡慕,所以不忙的时候他就会带着 我躲在学堂的窗户下面听他们读书认字。” “我现在还记得当时听到的两句诗。” “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时觅见过发生大笑的江听晚,见过拧着眉毛生气的江听晚,见过被鬼吓得瑟瑟发抖的江听晚。 唯独没有见过像眼前这般安静,略显忧愁的江听晚,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时觅,”江听晚见时觅半天没有说话,收回目光看向他,“这血月就这么一直挂在地府吗?” 时觅点了点头,“是,已经存在上万年了。” “这样啊,”江听晚又看了眼窗外的月亮,情绪不明地又说道:“地府的月亮和人间的,总归是不一样呢。” 时觅顿时明白了江听晚的意思,他看着少女有些苍白的侧脸,神情认真地说道,“不管是地府还是人间,月亮总归是月亮,这点是永远不会变的。” “这样啊。”江听晚低头笑了笑。 “掌柜的....”时觅再说些什么。 “我和她,像吗?”江听晚抬眸看向时觅问道。 “...不太像,她,”时觅知道江听晚问的是谁,顿了顿继续说道:“更加杀伐果断一些,在树林里,你也见过了。” 江听晚再次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低沉,“我明白了。” “掌柜的,我...”时觅感觉自己还是应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今天有些晚了,”江听晚一点也不给时觅机会,站起身准备送客,“我想休息了。” “至于要不要做回阎罗王,我会尽快给你们一个答复的。” 江听晚说道“你们”二字的时候语气重了一些。 时觅张了张嘴,又见她已经将门打开做出“请”的手势,叹了口气只好站了起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转过身去。 “掌柜的,我今天来只是想说,如果你真的不想做回阎罗王,我可以送你回人间。”一鼓作气把话说了出来,时觅这才松下了肩膀。 江听晚听了他的话微微一愣,过了一会儿才露出浅浅的笑意。 “谢谢你,”她几乎不可闻地嘀咕了一句,又道:“我会想清楚的,你快回去吧。” 说完就反手关上了门。 时觅站在门口没有走,隔着窗户看着屋内江听晚坐在桌前的剪影。 江听晚的门一关就是七天,时觅就在窗户外站了七天。 站的满地府鬼差和赶着去投胎的鬼都知道地府有位大人站在人家小姑娘房外不走,吓得小姑娘不敢出门。 七天后她从屋内走了出来,看着时觅和问询匆匆赶来的崔钰。 “我可以做回阎罗王。”她这般说道。 崔钰听到她这么说悬了七天的心终于是落了下来,但还没来得及吩咐鬼差准备做法的东西,就听江听晚又开了口。 “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崔钰忙不迭地问道,只要这位祖宗愿意回归本位,什么条件他都能答应。 “这几天让他陪我在地府逛逛,”江听晚指了指时觅,眼睛一弯,“既然要留下来,总得有人带着我熟悉熟悉环境,你说对吗?” “没问题,”崔钰看了眼时觅,面不改色地将他“卖”给了江听晚,“这几天就让时大人带您到处走走看看,左右融合残魂也有不少东西要准备。” 至于菩萨那里,也只好他先去解释一下了。 这几天地府中的鬼都感觉到了一股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气氛正在城中蔓延开来。 酆都城主街上规模最大的群鬼乱舞的集市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干净整洁的街道,两边摆放着整整齐齐的摊位,就连兜售货物的小鬼都恢复了曾经在人间的模样,穿着干净的衣服一脸虔诚地看着街上的两个人。 “逛了几天,我发现这里的鬼除了脸色青白一些,基本上和活着的时候没有太大区别,”江听晚饶有兴致的看着周围,“就连这个集市都和海溪城的差不多。” 时觅笑了笑没有说话。 废话,自从他告诉崔钰江听晚怕鬼以后,那家伙就勒令城中诸鬼在几天不许显出鬼形,生怕吓跑好容易才找到的阎罗转世。 这时前方不远处一阵争执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 “这支钗多少钱?”一个女鬼拿了支珠钗向摆摊的男鬼询问。 “哦哦,一张纸钱就可以了。”男鬼点点头哈腰,嘴角裂到耳朵边说道。 “哦呦,那有些便宜了,”女鬼啧了一声连连摇头,掏出一把纸钱就塞了过去,“这个做工怎么也要二十张钱才行!” “不不不,您客气了,一张足以...”男鬼慌忙摆手想要拒绝。 “不行,拿着,我活着的时候就不占人便宜!”女鬼不依不饶。 “真不能拿...”男鬼一脸为难。 “拿着。” “不行。” 两个鬼就这么相互推搡,忽然女鬼痛呼一声,“你不拿钱还推我?这钱你今天非拿不可!” 说着就化出鬼爪,扑向男鬼。 男鬼自然是不会坐以待毙,就这么在大街上打成了一团,时不时有纸钱,发钗飞到旁边围观鬼的身上,脑袋上。 “哈,哈,”江听晚从头上摘下刚飞来的天降发钗,干笑了几声,“这个,鬼市的民风还是淳朴不少啊....” 在人间的时候见到的大多都是生怕对方占了自己便宜,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买家因为卖家出价太低不高兴,最后还打了起来。 这年头,鬼都比人实在! 时觅竟然从江听晚的脸上看到了些微的向往之色,心情有些复杂地捏了捏鼻子。 他或许应该找个机会和崔钰谈一下,他是不是对地府美化的有些过分了。 忽然江听晚感觉自己的裙摆被人扯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个看起来五六岁大的小男鬼。 “姐姐,”小男鬼从身后掏出一封信,“刚才有个哥哥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信?她才刚到阴间没几天,怎么会有人给她写信呢? 江听晚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伸手将信接了过来,见小男鬼生的白净可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谢谢你啊。” 这个姐姐身上的味道好香啊,小男鬼被摸的很舒服,闻着好闻的味道,一时没忍住,小獠牙从嘴巴里长了出来。 江听晚手中的动作一顿。 小男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牙,“嗷”的嚎了一嗓子,捂住嘴飞快地跑向街头,身影迅速消失不见了。 第70章 江听晚有些僵硬地收回手,虽然这几天都在地府,但是冷不丁的看到鬼的真身,还是有些害怕。 “这是谁给你的信?”时觅看江听晚脸色不太好,出声转移她的注意力。 江听晚摇摇头,打开信封,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纸上写着几个字,“三生河畔见。”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 “这写信的人倒有些神秘,”时觅接过信纸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其他信息,“你要去吗?” 江听晚挠了挠头,有些犹豫。 时觅见她小脸皱成一团,失笑道:“不过是一封信而已,何至于此,你要是想去的话我陪你去就是了。” “那,就去看看吧,”江听晚抿了抿唇,“或许真的是有什么事呢?” “好,这上面也没写时间,”时觅将信收了起来,“不如我们现在就去?” 江听晚点了点头,两人遂转身向三生河的方向走去。 三生河就在酆都城边上,两个人很快就到了河边,但是等了很久,都只见到喝了孟婆汤后浑浑噩噩去投胎的鬼,并没有看到其他鬼。 “咕....” 江听晚的肚子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叫声。 “我...我有些饿了。”江听晚摸了摸肚子,脸色微红。 “我看这时辰也不早了,到现在也没有鬼来,或许是谁的恶作剧也说不定,”时觅将快要扬起的唇角压了下去,“不如我带你回去吃点东西?” “那这里...?”江听晚看了看河边,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封信不会是恶作剧,而是真的有鬼想要找她。 时觅巡视了一圈周围,沉吟片刻说道:“我让人盯着这里,要是有什么动静会通知我们的。” 眼下似乎也只能这样,并没有更好的方法了,江听晚又看了眼三生河的方向,跟在时觅身边离开了。 两人刚走,河边的一处山石后面转出来个黑瘦高挑的青年男鬼,眼睛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 青年鬼抬起青白遍布伤痕的手摸了摸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眼里的光闪了闪,身影越来越淡,逐渐消失在红色的月光中。 第60章 没想到之前的时觅这么爱…… 崔钰能在鬼城酆都当上判官,能力自然不会差,几天下来已经将魂魄融合的一切事宜安排的妥妥帖帖。 再过一天就是江听晚的生魂与体内阎罗王残魂相融的日子。 时觅送江听晚回到房间,看着她推开门就要进屋。 “为什么会答应留下来,”这个问题几天来一直压在他心上,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云水间怎么办?你不是还想要给城隍重塑金身吗?现在你反悔还来得及,我...” 说话间江听晚转过身静静地看着时觅,他张了张嘴剩下的话没有再说出来。 “这几天谢谢你陪着我,”江听晚没有回答时觅的问题,只是说道:“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的忙呢。” 说完就回到房中关上了门。 时觅怔怔地看着眼前两扇紧闭的房门,第一次感觉到有些看不透江听晚在想什么。 江听晚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时觅心中万千情绪,安安稳稳地睡了整夜。 “我们就是在这里做法吗?”江听晚打了一个哈欠,看向站在大殿门口的牛头马面。 在地府的这几天没少看到牛头马面两个在自己眼前晃,时间一久,竟也从这两张脸上看出了属于动物的清秀。 “回禀大人,是的,”牛头眨了眨自己铜铃大的眼睛,“稍后您进去就可以了。” 说完牛头又眼神奇怪地看了眼马面。 之前这家伙说转世后的大人脾气愈发古怪,一言不合就会动手打鬼,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觉得自己的同僚就是在瞎说! 大人虽然转世为人,但是脾气比之前好了不知道有多少,前天还对着自己甜甜的笑来着。 “我,”江听晚微微睁大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只有我自己进去吗?” 崔钰此时正好从走过来,听到了这句话,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大人放心,我们已经在殿内设下了阵法,您进去后法阵自会开启,助您魂魄相融。” 江听晚有些懵懵懂懂地点了下头。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崔钰抬头看了看天色,大袖一挥,对着大殿两旁侍立已久的众鬼差吩咐,“开始吧。” 手中拿着巨大号角的鬼差仰头鼓起腮帮子,号角沉重苍凉的声音响彻了酆都城上空。 擎天石柱上的幽幽鬼火顿时向上蹿了一蹿,绿莹莹烧的更加旺盛。 江听晚看着那座在自己梦中出现过多次的古朴宫殿,咽了咽口水。 抬起脚正要踏上第一级石阶,手腕被人从身后拉住。 “大,掌柜的,”时觅看到江听晚略显诧异的目光,想说的话在嘴里绕了个圈,最终只是说道:“别害怕,我在这里等你出来。” 江听晚看了看周围,崔钰,牛头马面,闻讯专程赶来的卞城王,还有他们身后的无数鬼差,最终目光落在了时觅身上。 她冲时觅笑着眨了眨眼,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等我。 之后便转身踏上石阶走了上去,每一步都走的坚定沉稳,来到了大殿门口。 江听晚微微仰起头,看向大殿门楣上的巨大匾额,上书三个大字,阎罗殿。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足迈了进去。 两扇殿门关闭时发出的响声吓得她打了个哆嗦。 之前在梦中见过的高台此刻正静静地伫立在前方不远处。 刚才崔判官也没说进来后站在哪里啊,法阵又在哪呢?江听晚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如今身处的大殿和梦里的有什么不同,伸手挠了挠头,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 刹那间无数光柱腾空而起,晃得江听晚睁不开眼,脑袋也是一阵发晕。 等到她再看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原本空无一人的大殿上此刻站满了鬼差,殿中央正跪着个身材瘦小的鬼,浑身哆哆嗦嗦几乎要把自己抖散架。 高台上书案后坐着身穿红袍的女人,此刻她没有戴面具,江听晚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张脸与自己长得分毫不差。 “李五,生前奸淫掳掠,杀害白家村一户人家满门,死于斩刑。”旁边的判官崔钰翻着手中的生死簿,寒声念了出来。 下面的鬼低着头不敢说话。 “活着的时候猪狗不如,那就投入畜生道,永生永世不许做人,”女人靠在椅背上,手中把玩着令箭,瞥了眼下面尖嘴猴腮的男鬼,猛地将令箭仍在地上,厉声喝道,“带下去!” “阎王饶命,阎王饶命啊!”男鬼一听再也不能做人,立刻嘶声喊道。 几个鬼差上来扯住他的肩膀,像拎鸡仔一样将他拖了下去。 直到听不到声音,女人才挥了挥袖子,“晦气。” 好!干脆利落,大快人心!江听晚心中赞叹着,无意识地向前踏了一步。 周围的场景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这次她身处在一片荒凉的大地上,周围原本盛开的红色花朵此刻如同狂风过境一般东倒西歪,脚下的土地到处都是焦黑色,空气中满是难闻的味道。 要不是天上那轮血月,江听晚都要以为自己已经不在地府了。 “大人,”一个缺胳膊少腿的小鬼一蹦一跳地跑过去,吓得她向后退了一步,“大人,地穴里的那些恶鬼又要攻上来了!” 江听晚扭头一看,红袍女人正从远处走过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身上大红色的衣衫似乎比刚才颜色更深了一些。 “我们去看看。”女人立刻就要跟着小鬼走,还没走两步,身形就是一晃。 崔钰立刻扶住了她,“大人,这几天抵抗厉鬼你的灵力已经损耗大半,还是...” “无妨,我不去,只怕你们镇不住那些东西。”女人打断了崔钰的话,继续往前走。 江听晚立刻跟了上去,一直走到花海最深处,才看到地上有一口用青铜圈起来大洞,像是一口井,里面正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哭声。 几个站在井口的鬼差正不断地用手中的武器向下戳着,似乎在阻止里面的东西出来。 看来这就是刚才那个小鬼说的“地穴”了。 “啊!”突然洞里伸出一只腐烂苍白的手,如闪电般抓住鬼差的武器,一用力就将他拽了下去,只留下一声绝望的惨叫。 下一刻新的鬼差又补了上去。 但是洞里伸出来的鬼手越来越多,不停地有鬼差被拉下去。 “让开!”一道白色的光打中了抓住鬼差的手,那只手吃痛缩了回去,同时得到命令的鬼差都向后退了一步。 女人飞身来到洞前向下面看了一眼,一对眉毛立刻扭成了一团。 “地穴里面的戾气越来越浓厚了,必须把它封起来才行。”女人对崔钰说道,“否则之前关押在里面的恶鬼会不断地攻击我们,一旦地穴失守,无论是地府还是人间,都会有一场浩劫。” 第71章 崔钰很是不赞同地摇着头,“大人,这地穴已经存在上万年,里面关着的恶鬼不知何几,如今戾气大涨,想要封印它谈何容易。” “若是以往或许还有八分可能,如今您尚且受了伤,灵力大损,实在不适合此刻封印地穴。” 周围的鬼差们纷纷点头。 “顾不得那么多了,此穴一日不封,终会酿成祸患,”女人神情严肃,不顾阻拦双手开始结印,“替我护法。” 崔钰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女人执着的神色,最后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有说。 随着女 人的动作,地穴里的恶鬼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安,更加凶猛地想要冲出来,一时戾气大涨,就连江听晚都看到洞中有丝丝缕缕的黑气冒了出来。 “唔。”女人闷哼一声,一道血线从唇角流了下来。 洞口弥漫出来的黑气越来越多,缠绕在女人身边,没一会儿的工夫她几乎要被那些黑气淹没。 “我佛慈悲。”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佛号,听到的人顿时都觉得灵台一空,心中的郁结之气消失大半。 缠绕在女人周围的黑气也仿佛露水遇到阳光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听晚转头一看,一个身穿白衣的菩萨正站在不远处,满目慈悲地看着女人和鬼差,脚下还蹲了一只龇牙咧嘴的小狗。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啊,”女人瞟了一眼菩萨,目光又落回到地穴上,“地藏光头,你此刻来找我,是想要下棋不成,可惜我没什么工夫啦。” “阎罗大人还是这么爱说笑,贫僧此番不为下棋,”传说中的地藏王菩萨微微一笑,手掐念珠,“是为解燃眉之急而来,大人,你身上的伤不轻。” 女人听到他的话笑了笑,“有劳费心了,不过本尊既然身为阎罗,自然要以地府安危为重,至于这身伤嘛,封印了地穴再调养也不迟。” 说话的时候又有鲜血从口中流了出来。 地藏王叹息一声,又念了句佛号,“以你现在的状态,要封印地穴,需以身殉道才行。” 话音落下,地穴周围一片安静,不管是女人还是鬼差,谁也没有说话。 “哈哈哈,在其位谋其政,那倒也算死得其所,”女人手中法印一变,朗声笑道:“只是到时候要辛苦菩萨一段时间了,阎罗殿不可一日无主,还劳烦菩萨坐镇一段时间,直到新的阎罗王诞生。” “到时候只需要告诉他,我手下这群小鬼被我惯坏了,若是闯了什么祸,还请他多担待一些!” 一番话说的几个鬼差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崔钰红着眼眶,咬紧牙关又打出一道灵力。 “阎罗大人高义,若是真的再此殉道,只怕这些鬼差要伤心了,”地藏王垂下眸子,片刻后说道:“谛听。” 小狗叫了一声,随后一阵光闪过,原本小狗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个白袍青年。 那身影,那眉眼,那高耸的鼻梁和清冷的气息,江听晚吃惊的掩住嘴巴。 这不是活脱脱的时觅吗?他竟然是地藏王座下的神兽谛听! 只见时觅冲着菩萨行了个礼,接着就走到女人身边,结印施法。 地穴中的恶鬼本就与女人斗的难分难解,此刻又有了时觅的加入,很快戾气四溢的地穴就被封印了。 “小小时,这段时间没见你,长得越来越好看了,法力也精进了不少,”女人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笑嘻嘻地凑到时觅面前,“怎么样,要不要来我阎罗殿啊?” 时觅白玉般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一抹红色,逃也似的躲回了地藏王身边,重新化作小狗趴在地上,还用爪子将狗脸挡了个严严实实。 没想到之前的时觅这么爱害羞啊,喜欢!江听晚手捂在胸口上。 “多谢菩萨出手相助。”女人正色走到地藏王身前,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地藏王摇了摇头,带着谛听离开了花海。 江听晚看着若有所思的女人,经过刚才的一战,她似乎又对自己的前世有了些新的了解。 再踏出一步,景色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女人正抱着一坛酒急匆匆的往外走,险些与迎面而来的崔钰撞在一起。 “大人,你要出去啊,我正好有事找你,”崔钰抹了抹额上的汗,急忙说道:“听说最近枉死城中的聻有些不对劲,你看要不要属下着人调查一番?” “有不对劲肯定是要调查的,这样,”女人歪着头想了想,“你调查以后将结果直接报给卞城王就行,那毕竟是他的地界,我们插手太多不合适,就这样,我还有事,先出去了啊。” “是。”崔钰说完再抬头的时候,发现女人已经没了踪影,好笑地摇了摇头。 江听晚又向前走一步,这次她发现自己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大殿中,正站在法阵的正中心处,周围阵法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这是怎么回事,她有些不解的一回头,正好撞上一个人的脸,吓得险些尖叫出声。 江听晚后退一步才发现,眼前站着的正是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红衣女人,就是前世的她。 “没想到你会回来,”女人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解,“那么怕鬼还答应崔钰留下来与我融合。” 江听晚点点头。 “可是很奇怪啊,你不是很喜欢人间吗,你的小酒馆,你的朋友,”女人绕着江听晚走了一圈,问出了和时觅一样的问题,“还有你要给城隍爷重塑金身的承诺,这些都不顾了吗?” “我不会放弃我要做的事,但是既然我是阎罗王,那我回来也是职责所在,”过了一会儿,江听晚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就像你说的,在其位谋其政,阎罗殿不可一日无主。” 之前她确实不止一次的想要回到人间,回到云水间,但是很快她就会想起崔钰和马面看到自己时眼中那股狂喜的神情,仿佛看到了救世主。 “云水间和城隍爷爷的金身我也不会放弃。”她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坐回阎罗王后就再也不管鸢时他们。 大不了,大不了她就辛苦一点嘛! “你想好了?”女人最后站在江听晚面前,再一次问道。 “想好了。”这次江听晚回答的很快。 “好。”女人点了点头,这时法阵周围光芒大盛,女人的身形渐渐淡去,化作一团小小的光芒飞入了江听晚体内。 江听晚似乎感觉都身体中一处空白被填满了,紧跟着脑袋一阵剧烈的疼痛,无数记忆从脑海深处争先恐后涌现出来,眼前不断浮现出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扑通。”最后江听晚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时觅已经不知道在阎罗殿门口转了多少个圈,心急如焚地搓着双手,眼睛不停地看向紧闭的殿门。 “时大人不必忧心,不会有事的。”崔钰揉了揉有些花的眼睛,忍不住上前安慰道。 话音将将落下,就听到殿门传来一阵轰鸣声。 门打开了,江听晚从里面走了出来。 时觅按捺不住的率先冲上前,抓住江听晚的肩膀,“掌柜的,你感觉怎么样?” 江听晚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才动了动眼睛,看向时觅,“小小时,我回来了。” 时觅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崔钰带着牛头马面挤到了一边。 “大人,你可回来了,属下....” 话还没说完就感到疾风扑面而来,下一刻身边的牛头马面就发出惨叫倒飞了出去。 “有鬼啊!”江听晚跳到时觅身后大声嚷道。 在场的所有鬼都愣住了,包括时觅。 他们看了看瑟瑟发抖的江听晚,又看了看捂着黑眼圈无比委屈的牛头马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怎么回事,仪式失败了? 第61章 她现在反悔回阳间还来得…… 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牛头马面捂着两个新鲜出炉的黑眼圈,又委屈又莫名地看着江听晚。 “咳,那个,”好半天江听晚才炸了眨眼睛,有些尴尬地挠挠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对不起,对不起。” 一边说一边就要去扶牛头马面起来,两鬼哪里敢劳烦江听晚,连忙手脚并用地站了起来。 “掌柜的,你不是....”时觅和崔钰对视了一眼,开口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按照常理来说,转世后的魂魄与残魂融合,属于阎罗王的神魂自当归位,可现在怎么看眼前这个女子一颦一笑都依然还是凡人江听晚。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江听晚也是一头雾水。 她只记 得当时看到红衣女人化作一团光进入了体内,接下来脑中浮现了许多画面,最后头痛欲裂硬生生将她疼晕了过去。 依稀记得在晕过去之前似乎有人低低叹息一声,说了一句能够做什么也很好。 再醒来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还是江听晚,只是脑海中多了很多前世作为阎罗王的记忆。 第72章 时觅听了江听晚的话后拉起她的手,摩挲了一会儿才说道:“所以我说的没错对不对,无论是酆都还是人间,月亮终究还是那一轮月亮。” 江听晚点点头,笑弯了眼睛。 “大人,大人啊,你终于回来了,”确定江听晚已经成为阎罗王后,崔钰忍不住红了眼眶,“属下可算是把你找回来了。” 江听晚正忙着和时觅相顾无言,听到崔钰的声音两人仿佛被针刺一般松开了手,眼睛不自在地看向一边。 江听晚笑着拍了拍崔钰的肩膀,“老崔啊,这段时间我不在,辛苦你了。” “都是分内之事,属下不敢言苦,”崔钰提起袖子擦了擦眼角,“不过大人既然回来了,阎罗殿的一切事宜,还是要听大人安排。” 说着袖子一挥,一摞卷宗凭空出现在了江听晚身边。 “这些都是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陈年卷宗,其中有不少魂魄滞留在酆都城中,只等大人审理后好安排他们前去投胎。” 江听晚仰起头看着上不见顶的卷宗,感觉眼睛有些发酸。 刚回来就被手下安排了满满当当的工作怎么办? 心酸,想哭。 “大人,”时觅悄悄向外挪了两步,刚开口就被江听晚瞪了一眼,连忙换了个称呼,“掌柜的,我想起来会地府这么久,还没有去见过菩萨,既然你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脚下生风,一眨眼已经跳出了几里开外。 “时觅!”江听晚鼻子都要气歪了。 一阵风夹杂着密语传入她耳中,“劳逸结合,注意休息。” 江听晚跺了跺脚,她现在反悔回阳间还来得及嘛! 接下来几天,送入江听晚房中的茶水就没有断过,负责煮茶的小鬼蒲扇都扇坏了好几把。 “啪。”上好的羊毫笔扔在桌上,江听晚毫无形象地躺在椅子上,脸色更白了几分。 “终于批完了!”她伸了个懒腰喊道。 崔钰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分好类的卷宗满意地点点头,“大人辛苦了,属下这就让鬼差带魂魄来过堂。” “崔钰!”一声怒吼震的门楣上的牌匾都抖了几抖。 一双青白鬼手挽起乌黑如瀑的发丝轻巧地挽成一个发髻,又挑了支发钗插在江听晚脑袋上。 “好了好了,这样就很好,不用再打扮了。”江听晚晃了晃叮咚作响的脑袋,觉得自己活像一个移动的首饰匣。 遣退了服侍的女鬼后她望着铜镜中的女子,还是之前的容貌,只不过眼中比她做凡人的时候更多了几分威严与坚毅。 江听晚扣下铜镜,身着红衣,拖着长长的拖尾踏上了久违的高台。 刚在书案后坐下,她就忍不住张嘴打了个呵欠,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好困。” 崔钰看了眼自家一脸倦色的大人,不为所动地示意鬼差将今天第一个魂魄带上来。 过了一会儿,门口毫无动静,两个鬼影子都没有看到。 “怎么回事?”崔钰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 阎罗王刚回来手下鬼办事就这么不靠谱吗? 又过了片刻,沉稳的脚步声从殿外响起,很快一抹白色的身影进入了殿内。 “你怎么来了?”看到来人江听晚气就不打一处来,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 来人却是时觅,听到江听晚后躬身一礼,“地藏王菩萨座下谛听,拜见阎罗王大人。” 江听晚见时觅如此一本正经,心中没来由得有些郁结,“这是干什么?” “自然是有事向大,啊不,掌柜的禀告,”时觅听出江听晚语气中的不快,决定不再逗她,“你可还记得前几日在街上收到的那封信?” 听到熟悉的称呼江听晚的脸色才好看了几分。 “信?”她想了想顿时眼睛一亮,“约我们在三生河畔见面的鬼,你找到他了?” 时觅双手抱胸,冲着江听晚挑了挑眉毛。 “鬼呢,在哪呢?”江听晚冲着时觅身后探头探脑,“没看到啊。” 时觅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铜鼎,“掌柜的莫急,那鬼的情况有些复杂。” 说着手指微动,一团灰白色的雾气从里面飘了出来,落在地上的时候化成了一个身形瘦小的男鬼,看起来有十二三岁的模样。 那男鬼一出来就吓得江听晚险些叫出声来,只因他全身上下遍布各式各样的伤痕,就连魂体都有渐渐溃散的趋势。 别说江听晚了,就连见多识广的崔钰看到男鬼的那一瞬间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酆都城很久都没有出现过这般凄惨的魂魄了。 “这是怎么回事?!”江听晚稳住心神,说话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安排的人在河畔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只能先收在魂鼎中养着,”时觅掐了个诀帮着男鬼暂时稳住魂体,不至于溃散的太快,“问他什么他都不说,一定要见到你才行。” 地上的男鬼似乎恢复了些许神志,抬起头看向高台上的江听晚。 “你,你是谁,”江听晚不忍地看着男鬼,生怕说话大声一点都会把他震散,“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男鬼盯着江听晚没有说话。 “这位就是阎罗王,”崔钰见男鬼不说话,又道:“你有什么冤屈尽可以告诉她,我们会为你做主的。” 听到阎罗王三个字,男鬼的眼珠动了动,慢慢地爬起身跪在地上,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请阎王大人救救我妹妹吧!”男鬼声音嘶哑,说话间两行血泪顺着眼角砸在地上。 “有话慢慢说,你,别哭啊。”江听晚看着满脸血泪的男鬼连忙说道,“总得先让我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对不对?” 你这哭哭啼啼的我害怕啊,她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男鬼闻言抹了抹眼泪,有深深吸了一口气,情绪这才勉强稳定下来。 就是那血泪抹了一脸在江听晚眼里实在有些触目惊心,她只好悄悄地将目光挪在时觅身上。 嗯,好多了。 “小人名叫张诺,槐县人士,家里是做木材生意的,”男鬼低沉着声音讲述道:“家里除了爹娘外,还有一个妹妹,生活虽然算不上富足,但也够得温饱。” “几年前我爹生了场病,没挺住去世了,我娘不会做生意,短短几个月的光景,铺子就开不下去关了门。” “为了养活我们兄妹俩,就让媒人做媒,找了个画画儿的嫁了过去。” “可谁知道,这才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张诺说到这里拳头狠狠地握在一起,魂体上的伤口再次崩裂开来,缓缓渗出鲜血。 时觅余光看到江听晚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不动声色的对着张诺使出灵力,将他的伤口修复到不再流血。 “开始那男人对我们都很好,可是过了一两年,他看我妹妹的眼神愈发诡异,就像,就像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我知道的,他以前看我娘的眼神就是那样!” 江听晚的目光逐渐变得凌厉起来。 “有一次我娘不在家,我看到他摸进妹妹的房间,没一会儿的工夫妹妹的尖叫声就从屋里传了出来,我赶忙冲进去!” “就看到那个畜生,那个畜生正趴在妹妹身上!我当时气不打一处来,把他拽下来后用门栓狠狠揍了他一顿!” “打得好!”江听晚忍不住喊了出来。 站在旁边的崔钰 看了她一眼,她连忙捂住嘴巴不再说话。 “等我娘回来的时候,他在娘面前搬弄是非,说我偷家里的钱,还打他,引得我娘用鞭子狠狠抽了我一顿,妹妹想要替我说话也挨了几鞭子。” “后来我生怕他再对妹妹下手,就时常在家盯着他,他也因此恨毒了我。” “又过了大半年,他不知怎么地也生了病,瞧大夫吃药总不见效,我娘每每看到他咳嗽都要掉眼泪。” “再后来,他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说是用童男童女的血入药有奇效,就和我娘说了,我娘就把我所在屋内,但凡他哪里不舒服,就来放我的血给他熬药!” “果然有后爹就有后娘,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亲生儿子也能下得去手,两个畜生!”崔钰实在听不下去了,也骂了出来。 江听晚也看了他一眼,后者不自在地摸了摸光洁的下巴。 “后来呢?”江听晚问道,她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用我的血大概维持了几个月,那男人的病还是没有好,他和我娘说可能是喝血时间长了没有效果,要是能吃了我的心头肉,恐怕不仅能够立刻痊愈,还能长命百岁。” 江听晚感到一阵恶心。 “这可是吃人哪,我娘起初也不敢,但禁不住他苦苦哀求,就带着他来了我屋里。” “那男人拿着绳子一进屋就想要勒死我,虽然我身上都是伤,但他也病了许久,我们两个倒也斗了个难分难解。” “既然如此,那你怎么会....”江听晚没有忍心继续说下去。 第73章 张诺忽然闭上了嘴巴,浑身颤抖起来,过了好半天才涩声说道:“因为我娘,我娘上来帮他,按住了我。” “什么?!”不只是江听晚,崔钰和时觅也惊呼出声。 张诺绝望地合上双目,血泪止不住地往下滴,眼前又浮现出那日的场景。 娘亲上来狠狠地按住他的肩膀,眼中的厌恶之色掩都掩不住,仿佛眼前不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而是一个恨之入骨的大仇人。 面对着这样的娘亲,他忽然就不想反抗了。 张诺松开了撕扯男人的手,眼睛死死地看着娘亲,仿佛感受不到呼吸的困难,最终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死后我在家里停留过一段时间,他们对妹妹如今也是非打即骂,我怕,我怕有一天妹妹也...”张诺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所以请阎罗大人救救我妹妹吧,求您了!” “不用说了,这件事本尊管了,”江听晚一拍书案站了起来,浑身散发出阎罗王的威压,“自会护你妹妹无忧。” “大人,不如先让小黑往人间走一趟,”崔钰压低声音说道:“调查一番在做其他。” 小黑就是黑白无常里面的黑无常。 “不必,”江听晚竖起手掌不让崔钰继续说下去,“本尊亲自往人间走一趟。” 此刻地府中一处树林中,有两个影子正在交谈。 “你是说阎罗王归位后已经开始处理政务了?”其中一个影子发出非男非女的声音。 另外一个点头以示肯定。 “无聊太久,以后的日子要有意思起来了。” 第62章 我们以为掌柜的你和时觅…… “啊呜。”一只正冒着热气的雪白包子,下一刻就被人啃掉一大半。 “陈大嫂的肉包子吃一次就忘不了,”江听晚鼓着两只腮帮子,满足地眯起眼睛,“你是不知道,在酆都的每一天我都在想念人间的吃食。” 边说还边捏了捏腰身,地府的那些食物入口一点味道都没有,这段时间下来她感觉自己都瘦了一圈。 “我倒是没想到,崔钰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你来人间。”时觅一手拿着装着包子的油纸包,另一只手替江听晚擦去唇边的肉沫。 毕竟是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回去的阎罗王,当时江听晚说要回阳间的时候时觅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崔判官略微思忖就同意了,倒是省了他满腹的说辞。 “崔钰跟随我多年,自然是知道我决定的事情绝不更改,”江听晚吃完包子又看到卖饴糖的小贩,眼睛一亮凑了过去,“倒是你,怎么没有陪在菩萨身边,反而跟着我到处跑?” “我不来谁帮你买东西啊,”时觅看江听晚目不转睛地对着饴糖,摸出几枚铜板,“再说了,我不是你的护卫吗,自然是雇主在哪,护卫在哪。” “哦——”江听晚拖长音应了一声,看着时觅的侧脸一时有些出神。 “怎么了?”时觅注意到她的眼神,侧过头问道。 江听晚一时语塞,连忙摇摇头,“没什么。” 时觅将饴糖递给江听晚,顺手牵起她的手往云水间走。 这两天他没少在崔钰面前提起江听晚在人间遇到的危险,最后崔钰忍不住去找了菩萨,请菩萨允许他继续跟随江听晚身侧。 不过这样的事就不必告诉她知道了。 江听晚低头看到地上携手并进的两道人影,悄悄笑了起来。 走过了几个路口,云水间熟悉的门头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内,长奎正无精打采地甩着手里的布巾。 “小店有上好的酒水,客官里面请,”冲路边招呼了几句,长奎无意间转过头,就看到街口逆光站着的一高一矮两个人,愣了半天才喊了出来,“掌柜的!” 声音颤抖干涩,一点都不好听,但是江听晚还是生出一种回家看到亲人的感觉。 长奎迈开长腿奔向两人,没注意脚下翘起的青石板,绊了一跤踉踉跄跄就要摔在江听晚身上。 时觅带着江听晚轻轻巧巧向旁边让了一让,再要去救长奎已然是来不及了。 “嘭。”地上扬起一阵尘雾。 “长奎你嚷嚷什么...呢?”听到动静的鸢时擦着手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江听晚和时觅的时候也是一呆,“掌柜的?!” 眼看她也要冲过来,江听晚先发制人,带着时觅快步走到云水间门口。 “掌柜的,你终于回来了!”鸢时张开双手抱住了江听晚,用力在她后背拍了一下。 “咳咳,我,我回来了,鸢时你太热情了,”江听晚后背被打的生疼,眼前似乎出现了崔钰那张脸,“我,我有点受不住。” 她不过是离开了一段时间,这丫头是吃了灵芝人参吗,怎么这么大力气! 鸢时闻言连忙放开了江听晚,又是摸背又是顺气,硬生生挤得时觅站在一边无处下手,只能和从地上爬起来的长奎两两相望。 “掌柜的,你喝茶。”鸢时一进屋就开始忙碌,很快端了两杯泡好的茶水上来。 “好,好。”江听晚正好也有些口渴了,端起茶杯就抿了一口。 “掌柜的,这么长时间你是去哪里了?”鸢时又端了几盘点心放在桌上,“我们都以为你和时大哥私奔了呢!” “噗!!!”江听晚茶还没入喉,只来得及在口中转了一圈就尽数喷了出来,颤抖着手指着鸢时,“你,咳,你们....” 怎么那么会想啊!!! 鸢时有些不解地看着不断咳嗽江听晚和一边给她顺气的时觅,“有什么不对吗?长奎是这么说的。” 当时他们在门口等了好久都不见江听晚和时觅出来,直到天快黑两人才没忍住闯了进去,就看到屋内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桌上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 “当时我都想去找段大人报案来着,”鸢时瞥了一眼有些心虚的长奎,“是长奎说时大哥在你们不会有什么危险,两个人都不见了,有可能是郎情妾意,私奔出去,过几天就回来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忍不住越来越小,要是不仔细都听不清在说什么。 “许!长!奎!”江听晚一拍桌子跳了起来,反身就拧住长奎的耳朵,“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掌柜的,我,我错了,耳朵,耳朵要掉了。”长奎痛的龇牙咧嘴不停告饶。 鸢时那丫头,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啊,他恨不得给当时的自己一耳光,瞧你这张破嘴! 几个人闹了一会儿,江听晚才松开了长奎可怜兮兮的耳朵。 “掌柜的,那你这次回来是外面的事情办完了吗?”鸢时也茶盏里重新续上热水,“昨儿城外陶家村还送来好几坛子桃花酒,都在柴房里放着,等你清点呢。” 这话出来屋内陷入了一片沉默,江听晚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抿了抿唇说道:“鸢时,长奎,我,可能还要再出去一趟,云水间就要劳烦你们照看了。” “是要去哪里呢,”鸢时有些担心,“有没有危险?” “去一趟槐县,你们不是说有时觅在不会有危险吗,”江听晚拍了拍鸢时的手,“放心吧,没事的。” 长奎揉着耳朵看了看江听晚,又看了看一直闷头喝茶没有说话的时觅,“那这么说,你们两个又要私奔了?” 江听晚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照着长奎脑门就试一下,“私,私奔你个头啊!” “那,掌柜的,”鸢时小心翼翼地看着江听晚,问出了藏在心里最深的那个问题,“你还会回来吗?” 这次江听晚回来,鸢时总觉得她有哪里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可是具体是哪不一样,又说不出来,只是心里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江听晚静静看着鸢时,看的她心里愈发有些发毛,生怕听到不想听的回答。 “当然回来,这里是我的家,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江听晚在鸢时腮帮子上捏了一下,“我不回来去哪里呢?” “城隍爷爷重塑金身的钱都没有攒够,总是要回来的。” 鸢时听到江听晚的回答心中的不安才散去了一些,忽的又想起另一件事,“那掌柜的,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槐县呢?” “事情紧急,这次也是刚好路过,”江听晚想了想说道:“所以就回来和你们见一面就走。” 她不是没想过在云水间住一夜再出发,但想起张诺苦苦哀求的模样,还是决定先解决了这件事再论其他。 “这么着急吗?”鸢时有些吃惊,“那我去包点干粮给你带在路上吃,厨房一直准备着你喜欢的点心。” “好啦,省点力气吧,等下不是还要清点桃花酒吗,”江听晚拉住鸢时,神色郑重,“这段时间,云水间,就拜托你们了。” “好,掌柜的放心,我们会看好店的。”鸢时点了点头。 江听晚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拍了下时觅的肩膀,“走了。” 两人起身就要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了长奎的声音。 第74章 “时大哥,保护好我们掌柜的,”长奎挥了挥拳头,“不然就算打不过你,我也要和你打一架。” 时觅回头看了他一眼,“会的。” 江听晚如今神魂归位,自然再不用时觅带着便可以缩地成寸,是以海溪与槐县虽然一南一北,在天黑前也进了城中。 两人打听到张诺家后就蹲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向里张望。 小院里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正蹲在木盆前面洗衣服,时不时还伴随着个男人的叫骂声。 “小赔钱货,天黑前不把这些衣服洗完,看老子给不给你饭吃。”说着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小姑娘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 小姑娘被打的手里动作顿了一下,紧跟着又是几句不堪入耳的谩骂。 “真是猪狗不如的畜生,居然还是个画师,”江听晚生气地啐了一口,“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看这画师恐怕也没什么本事,就只能打骂儿女出气,”时觅打量着这座矮小阴仄的院落,“不过你准备怎么救那个小姑娘?” 总不能敲开门就说,嘿,我要买你们家姑娘吧? 江听晚眼珠转了一转,计上心来,“有了。” 深夜,槐县,张诺家门外。 “两位大人,奴家,奴家就是个游魂,”一个面色青白的女鬼战战兢兢地跪在江听晚和时觅面前,“没做过坏事,没害过人啊!” 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生病去世后因为放心不下家里,才没有急着去地府投胎,没事的时候最喜欢趴在乱葬岗的石碑上看月亮。 今夜她也是刚爬上石碑,月亮都还没来得看一眼,就被这两位大佬带来了这里。 “我知道你没害过人,”江听晚看着眼前女鬼莹白色的魂体,挥挥手,“带你来是让你救人的。” 女鬼怔住了,有些反应不过来,“救,救人?” 什么时候鬼也能救人了? “嗯,看到这户人家没有,你只要进去做些小动作,吓唬吓唬里面的人,就算是救人了,”江听晚见女鬼还是有些不想去,又承诺道:“此事若成,我就在酆都城给你留个位置,等你去的时候直接安排投胎转世。” “真的?”女鬼眼睛亮了亮,谁不知道现在地府投胎的队伍已经排到百年之后了。 江听晚点头应道:“自然是真的。” “好,小的,小的这就去。”女鬼立即化作一缕白烟钻入了小院中。 后半夜的时候,江听晚如愿以偿地听到小院中传来凄厉的叫声。 接下来的几天,每逢夜里小院中就是鸡飞狗跳,江听晚买了瓜子和时觅蹲在树上边嗑瓜子边看戏。 清晨时分,小院中走出个身穿灰色长袍的中年男人。 男人名唤孙大壮,是个画师,他嫌自己这个名字太难听了,特意找人算命说他命中缺火,改名孙煜,还说往后定能顺风顺水,大富大贵。 不过这么多年了,大富大贵没见着就算了,这几天家里还开始闹鬼。 晚上没人的时候扫帚自己开始扫地,或者桌布自发地擦桌子,就连他洗澡的时候都能听到有女人在唱歌! 老婆已经吓的卧床不起,他这才出门准备找个道士来家里作法收鬼。 刚走了没多久,孙煜就被人拦住了,他往左走,对面越往左走,他向右让,对面也往右让。 “嘿,我说你....”孙煜心中火起,开口就要骂出去,结果看清对面的人后硬是压住了火气。 对面站着两个人,其中须发皆白,身穿青色道袍,头插木钗,一派道士打扮道骨仙风,身后还跟着一个手持幡布的童子。 “这位居士,贫道看你黑气缠身,恐有大凶之兆啊。”老道士摸着胡子,老神在在地说道。 第63章 潜入孙家 “道长能看到我被鬼缠住了?!”孙煜仿佛看到救星般脸色一变,上前就拉住老道士的手,“道长救我!” 面对孙煜突如其来的热情老道士用力地抽回手。 “贫道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自是能看到你被鬼气所缠,”道士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的,行动间手有些微微发颤,“只不过若是救你,恐怕要去贵府看看缠住你的到底是什么鬼,不知是否方便?” 孙煜这两天被鬼吓得不轻,自然是一个劲点头,“方便,方便,哪有不方便的,道长快请。” 说着就转身领着两个人往自己家走。 这家伙看起来骨瘦如柴,怎么手劲儿那么大,老道士很是委屈地看了眼跟在身后的童子。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对着个看起来能做自己孙儿的小童露出女子撒娇般的神情,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怪异。 但那童子看到后不仅不生气,反而险些笑了出来,而后立刻清清嗓子,正色看向前方。 老道士见他不理自己,有些气闷 正想要跺脚。 此刻孙煜听到后面的动静转了过来,老道士连忙放下抬到一半的脚,结果慌乱间险些踩到长袍,小童赶忙将人扶住。 “道长您这是...腿脚不太好?”孙煜看着手忙脚乱的两个人,脸上浮现出狐疑之色。 “师父早年伤了身子,”小童点头说道:“不过您放心,我们抓鬼还是有一套的,定能降服在您府上作乱鬼物。” “原来是这样。”孙煜听了二人的话也就没有再多想,点点头道:“道长您再坚持一下,过了这条巷子再转个弯就到我家了。” 趁着孙煜看向前面的工夫,老道士凑到小童耳旁,轻声说道:“我看着姓孙的吊梢眉,三角眼,面**邪,看着就不是好东西,怪道能做出那样丧尽天良的事,更难怪张诺死了都放心不下自己妹妹。” 要是孙煜听到老道士的话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分明是个女声! “好,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到了孙家不要争一时之气漏了陷,”小童也压低声音叮咛道:“掌柜的。” 原来这老道士和小道童正是由江听晚二人乔装打扮而成。 眼看派去的女鬼将孙家搅得天翻地覆,两人商议之下决定扮成捉鬼师徒两人接近孙煜。 时觅本想由自己扮作道士,而江听晚则做跟在后面的执幡小童,如此遇到危险他也可以挡在前面。 奈何江听晚闻言强烈反对,又强调自己混迹人间多年,见多识广,后又搬出自己云水间掌柜的身份,这才强行当上了师父。 正如孙煜此前所说,转过巷口就到了孙家小院。 孙煜走上去敲门,等了一会儿毫无动静,没有人来开门。 他眉头微微皱起,放大声音嚷了一句,“开门,是我,我回来了。” 但是院内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孙煜觉得丢了面子有些尴尬,对着跟在身后的江听晚二人勉强笑道,“我家内人这两天身子不舒服,可能是睡着了没听到,二位再稍等片刻。” 接着就又对着并不厚实的院门使劲锤的梆梆作响,两扇木门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英勇就义。 一阵细碎又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这次门很快就从里面打开了。 “小娘蹄子,老子敲门半天也不来开,”孙煜看也不看地一脚踢了过去,口中骂骂咧咧,“是想作死啊!” 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怯怯出声,“方才在院里劈完柴,实在是有些乏了,就,就去屋里迷瞪一会儿,没有听到敲门声...” 还没等小姑娘把话说完,孙煜熟练地抄起门边的柳条抽下去,“睡迷瞪了?谁允许你青天白日在家睡觉了?地扫了吗,午饭准备了吗,睡觉,我让你睡觉!” 一时间不大的院落里哭喊声,叫骂声响成一片,小姑娘在地上痛的到处翻滚,都躲不过如雨点一般落下的柳枝。 江听晚看的火冒三丈,只想一脚踹死打人臭画师,脚下刚一动就被时觅拉住,神色凝重地冲她摇了摇头。 “好了,夫君,”这时堂屋的窗格子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妇人从里面探出头来,目光划过江听晚和时觅,“孩子再不好了关起门来我们好生教就是了,怎么还当着客人的面,让人看了笑话。” 江听晚的目光自从女人露面后就一直落在她身上,白净面皮,细长眉眼,精心勾勒的远山眉更衬得整个人妩媚了几分,一头青丝松松散散挽挽便满是风情。 若非人死之后不得撒谎,否则江听晚是万万不会把眼前这个病西施一般的女子与张诺口中那个和夫君一起杀掉亲生儿子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也不知是女人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孙煜打累了,他将柳条扔到一边,喘了几口粗气才再次转向二人。 “让道长见笑了,这是我家安乐,别看她年纪小,素来喜欢偷奸耍滑,这不把她娘都气病了,”孙煜有些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就在身上胡乱擦了两下,“这孩子,不打不成器。” 第75章 “哦,原来这是你家姑娘啊,”江听晚粘着胡须,撇了一眼孙煜,阴阳怪气地说:“我以为是从哪个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小丫头呢。” 时觅不着痕迹地扯了一下江听晚的衣袖。 “哈哈,大师说笑了,里面请,里面请,”孙煜陪着笑迎江听晚进了屋,又对着安乐踢了一脚,“没看到客人来了,还不快去泡茶!” 小安乐连忙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去了厨房。 刚坐下就看到刚才说话的女人披着衣服从里屋走了出来,对着两人盈盈行礼,“妾身王氏见过两位道长。” “你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出来做什么?”孙煜语气中带着些不耐烦,扶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又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其他人的视线,“贱内近日卧病在床,二位莫怪。” 不看就不看,有什么了不起,都是女人,还有什么是她有我没有的,江听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安乐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将茶盏放下的时候短小的衣袖下露出两条纤细的胳膊,看的江听晚倒抽一口凉气。 两条手臂上横七竖八满满都是瘀伤,颜色深深浅浅,旧伤叠新上,最上面几道伤口上还带着血丝。 而她手腕的地方还缠着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布,经过江听晚面前的时候,隐约还能闻到血腥味。 “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江听晚拉住准备离开的安乐,开口问道。 安乐仿佛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猛地一下将手缩了回去,“没,没什么,就是,就是割草的时候不小心割伤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小丫头干活不小心,倒是让道长看笑话了,”孙煜说完瞪了安乐一眼,小声呵斥,“还不下去!” 安乐又怯怯地看了看江听晚,捂着手腕快步走了出去,孙煜和王氏相互看了一眼,目光中都带着几分惊慌。 “那小姑娘手腕上的上分明是利器所致,”江听晚脑中响起时觅的声音。 “是,若是我们想的不错,王氏被女鬼吓得不轻,如今张诺又死了,”她在心中回复道:“这夫妻两人便用安乐的血入作了药引。” 还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道长,”孙煜见江听晚半天不说话,谄笑着开口道:“不知您看出什么没有,什么时候能将缠着我们的鬼收走,贱内体弱,实在是禁不住折腾了。” 江听晚轻抚胡须嗯了一声,站起身在屋内装模做样的绕了一圈,又闭着眼睛掐指算了半天,口中嘀嘀咕咕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唰”地一下睁开眼,一甩浮沉,又喝了口茶,才说道:“缠住你们的这只鬼怨气深厚,要想捉它并非易事,贫道先留几道符与你们,可以暂时缓解一二。” “至于贫道先回去准备些东西,再来与这恶鬼大战三百回合。” “道长何必这么麻烦,不如就就在我家里,”一听说缠住自己的恶鬼很是凶悍,孙煜立刻拉着江听晚不让她走,“我们这里也有空房子,道长只管住下,需要什么我们去准备就行。” “这....”江听晚摸着胡子,显得有些为难。 “道长可是担心我们没有钱,这好办,”孙煜不顾王氏阻拦,转身回了里屋,再出来的时候手中拿了沉甸甸的荷包,塞进江听晚手中,“这些银子您先拿着,事成之后,还有这么多。” 江听晚原本是想惺惺作态一番再被盛情挽留下来,没想到孙煜想岔了,一出手就是大荷包。 “那好吧。”看在荷包的面子上,她很是爽快地应了下来。 看着江听晚信口开河的时觅,“......” 留下道长的孙煜很开心,收了钱的江听晚也很开心,晚上用过饭后,孙煜将两个人带到了住的地方。 看着眼前只有一间屋子的江听晚差点保持不住脸上的笑意。 “道长,这是我们那早逝儿子的房间,您们先将就几晚上 吧。“孙煜似乎是怕江听晚反悔,说完就拔腿跑回了自己屋内,“嘭”一声关了门。 江听晚同手同脚地迈入了房中,时觅紧随其后也走了进来。 “你干什么?!”江听晚警惕地看着他。 时觅径直坐在床沿上,一挑眉毛,“咱们现在是师徒,那要看掌柜的需要我做些什么了。” 江听晚面色一红,别开脸不看他,“什么都不需要。” 说完跑到墙角跺了跺脚,口中默念几句,很快半透明身影的女鬼出现在了屋内。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我让你来吓吓他们,你倒好,又是给人家扫地又是给人家擦桌子的,”江听晚一看到女鬼就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幸亏这俩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心里有鬼才被你吓得不轻,不然换个人,还以为积了什么德招来一个佣人。” 她说着白眼几乎都要翻到天上去,之前只听到孙家整夜鬼哭狼嚎,今天听孙煜一说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不争气啊不争气! “我,我原是想好好吓他们来着,”女鬼也很是委屈,好半天才说道:“但是他们身上带着大鬼的煞气,我,我不敢,这才做了些,做了些小动作。” 江听晚闻言面露疑惑,她来到孙家之后只感觉到了女鬼留下的些许阴气,并没察觉到有煞气存在。 “原先是有的,”女鬼小心翼翼地看着江听晚,补充道:“我在那对夫妻身上闻到过,还担心大鬼是不是藏在这小院里,但是一直也没有见到。” 在身上闻到过? 江听晚和时觅对视了一眼,莫非这夫妻二人还去过什么地方,带了煞气回来? 第64章 安乐安乐,平安喜乐。…… 女鬼离开后,江听晚和时觅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两个凡人如何会染上连鬼都害怕的煞气。 “既然想不通,那就先放下休息,或许时机到了就会有答案,”时觅拍了拍床上崭新的被褥,“床让给你睡,我睡地上。” 江听晚打量了眼四处漏风又潮湿的房间,有些不忍心地说:“这样不太好吧,其实也可以在床上挤一挤将就一下....” 虽说孙家念着他们是请来捉鬼的高人,已经将原本张诺房中潮湿腐烂的被褥都换成了新的,但是屋里还是隐约有种发霉的味道。 “我们在孙家还不知道要住几天,总不能一直将就吧,”时觅又报了一床被褥发放在地上,“人间不是有句话吗,有事弟子服其劳,我们也算是入乡随俗。” 江听晚还是站在那里不动。 “还是说掌柜的是想和我一起睡,”时觅见她这样,索性又要躺回床上,“那倒也不是不可以。” 江听晚脸上瞬间一红,两下跳上床埋进被中,“我可没有这样想过,还是分开睡得好,分开睡得好....” 时觅笑着摇摇头,刚在地上铺好被褥,就听到床上又传来一句“记得熄灯”。 他屈指微弹,“扑”一声桌上油灯应声而灭,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江听晚本以为熄了灯什么都看不到就不会那么紧张,可是万万没想到在黑暗中人的感观会被无限放大,她甚至能听清时觅轻微的呼吸声。 最关键的是,她忘记了自己做回阎罗王之后,黑暗中也是可以看清楚事务的! 面朝里面耳边是时觅吸气的声音,翻过身看到的是地上时觅修长的身影,还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 江听晚一手捂住鼻子,飞快地闭上双目,一个翻身就转回了内侧,就这样在床上不知道翻滚了多少圈,才渐渐地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梦里都是自己裹着被褥在地上不断翻滚,后面是紧追不舍的时觅。 江听晚猛地一下睁开眼,长长叹出一口气。 往后再一起出来的话,她再也不要突发奇想假扮成什么师徒了! “掌柜的,早。”时觅向来少眠,此时早已坐在桌前,桌上还放了两杯正冒着热气的茶杯。 江听晚老脸一红,捏个诀简单收拾了一番,故作镇定地点点头,早。 时觅微微一笑,走上前将一缕飞挂在鬓边的胡须拿了下来。 江听晚感受到时觅微凉的指尖划过额头,心中一乱,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这时房门被人敲响,紧接着门外想起了安乐胆怯地声音,“两位道长,饭做好了,爹让我来叫你们吃饭。” 这几日因着二人已经在孙家住下,就没有再让女鬼出去捣乱,是以孙煜以为是江听晚给的符纸起了效果,愈发将他们视作上宾。 江听晚也曾提起过要安乐为徒,但孙家夫妇始终顾左右而言他,不曾明确回复。 “走吧,”时觅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师父。” 到堂屋的时候孙煜和王氏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椅子上,看样子是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安乐端着稀粥走了进来,放下的时候露出纤细的手腕,江听晚看到对面孙煜的眼睛仿佛黏在上面,半晌都不曾移开。 顿时一阵反胃。 第76章 安乐正要将另一碗粥放在王氏面前,不知怎地忽然一晃,手中的碗一歪,滚烫的粥洒在孙煜手上,立刻红了一片。 “死丫头,想烫死老子啊!”孙煜顿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扬起手就要打下去,安乐熟练地抱住头,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躲。 王氏此刻却起身坐了下来,并对孙煜使了个眼色,示意还有外人在。 孙煜看了一眼江听晚二人,面带怒色地坐了下来。 “笨手笨脚的,还不快滚下去。”王氏撇了一眼安乐,淡淡地骂了一句,接着就反身回了内室找药去了。 安乐浑身又是一抖,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江听晚没有说话,方才她清楚看到,孙煜看着安乐的眼神分明充满了男人对女人的欲望。 而王氏正是因为察觉到这一点,才乘人不备伸脚绊倒安乐,让粥撒了出来。 还真是最毒妇人心,为了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连自己亲生女儿也能陷害。 “施主,之前贫道曾说收安乐为徒...”江听晚再次准备开口,这回却被孙煜打断了。 “道长,不是我们不愿意让安乐修道,只是您也看到了,这孩子毛手毛脚的不稳重,恐怕不是这块料,”孙煜想都不想地就拒绝道:“何况我们也舍不得,我和她娘想着再过几年,给她就近找个好人家嫁了,也就是了。” 呸,我看是她走了没人让你们打骂折磨了吧,江听晚在心中骂道。 王氏从屋内走出来,手里还拿了只小巧的青瓷药瓶。 “神医给的药只能图一次了,”打开药瓶,一股独特的药味在空气中散发开来,“这两天我们还得再去求些药才是。” “轻点!”药膏碰到孙煜红肿的伤口,痛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瞪了一眼王氏,“要不是看在上次我生病,你找神医求来的法子...” 剩下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江听晚发现孙煜的伤口有些不对劲,还没有上药的地方已经开始破皮溃烂,鲜红的血肉上缠绕着灰白色的雾气。 是煞气。 江听晚和时觅对视了一眼,看来煞气一直都在孙煜和王氏身上,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旁人察觉不到而已。 又联想到之前张诺说起过,孙煜和王氏用他的血入药,最后又将他的心剜了出来做了药引,看来也是这位“神医”给的方子。 片刻后王氏帮孙煜上好了药,再看他受伤的伤口竟已好了大半。 “不知这是哪位大夫开的房子,竟然如此灵验,实在令人佩服”江听晚摸着胡须,一脸惊讶,“不知两位可否替贫道引荐一二。” 王氏闻言先是一惊,之后又看着孙煜,半天没有回复。 时觅见连忙起身行了个大礼,“我师父如今年纪也大了,时常也有个头疼脑热,胳膊疼腿疼,看了多少大夫也不见效,今见夫人手中的药竟然有如此疗效,实为平生罕见,这才冒昧求药,万望见谅。” “是贫道失礼了,”江听晚配合地咳嗽了两声,拱了拱手,“若是不便,那也就罢了。” “道长何出此言,因着您的符纸,我们家才能太平几日,只是,”见二人这么说,孙煜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神医脾气古怪,每月初二,十六才会开馆座堂。” “这位神医脾气古怪,不随意接诊,需得熟客带去才行,”王氏 也接口说道:“妾身也是碰巧有一次跟着熟人去,才得以赐药。” 呦,这位“神医”架子倒是摆的挺大。 江听晚不以为意呵呵笑道:“无妨无妨,贫道这么大岁数也看得开了,若是去了不得见,也是无缘罢了。” 话说到这里,若是再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了,孙煜点点头:“那好,再过两日就是下月初一,届时我夫妻二人带着道长一同前往。”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用过饭,江听晚趁着孙煜夫妻二人回房的工夫钻进了厨房。 安乐正在洗刷碗盘,看到老道士走进来,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 “安乐姑娘别怕,”江听晚看她如同受惊的小兽,连忙出声安抚,“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他托我来看你的。” 安乐听来人提到自己的哥哥,神色黯淡下来,垂下眼眸,“我哥哥已经死了。” 明显是不相信江听晚。 “我知道,我能见到他。”江听晚柔声说道。 安乐猛地一下睁大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道:“哥哥,哥哥他,他可还好?” 她还记得那一天,继父和娘亲进了哥哥的房间,等他们再出来的时候,就告诉她哥哥死了。 最疼爱她的哥哥,永远护在她身前的哥哥,她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连遗体都没有看上一眼,就被拉出去埋了! “他,很好,”江听晚想起张诺魂体上那些惨不忍睹的伤,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只是放心不下你。” 安乐低着头,大颗的眼泪砸在手上。 “你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江听晚等她哭了一会儿,才问道。 “爹爹起的。”安乐小声回答。 安乐安乐,平安喜乐,江听晚可以想象到安乐父亲起名时候的模样,她的爹爹一定很爱她。 “如果我能带你走,”江听晚又问道:“你愿意和我走吗?” 半晌,安乐点了点头,虽然幅度很小,但是很坚定。 “好,我一定会带你离开。”江听晚摸了摸她的头,郑重承诺。 两天后,初一。 孙煜和王氏一大清早天刚亮就带着江听晚两人,出了城门一路往深山老林里面走。 “这位神医倒是有些意思,”日头渐渐升起,江听晚抹了一把额上细细地汗珠,“医馆建在这山洼子里头,还有这么多人去求医问药。” 她说的倒也没有错,这路上三三两两都是挎着篮子的行人,问就是去找神医求药。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狂热的神情,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随着众人又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光景,从一处山洞里钻出来,耳边是巨大的轰鸣声,眼前豁然开朗。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帘几丈高的瀑布,瀑布上方的岩石上修建着座雕梁画栋的楼阁。 “这就是神医的医馆了。”王氏指着楼阁,满目痴迷地说道。 江听晚有些无语地看了一眼明显已经不知道今夕何夕的王氏,又看向她指的楼阁。 她看到楼阁周围满是冲天的煞气。 第65章 这哪里像是来瞧病,倒像…… “神医开馆了,我们快上去,”孙煜见这次来的人不少,急忙催促江听晚,“神医瞧病是要排号的,去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说完也不管王氏,自己一个人健步如飞的往前赶,口中还不停地念叨“让一让,让一让。” 一路上招来白眼无数。 面对这冲天的煞气,江听晚腿有些发软,每走一步都像走在棉花上,一不留神这脚就踏上了时觅脚背。 “师父,当心我的脚垫着您。”时觅眉头动了动,恭声说道。 江听晚忙撤了一步,只留下圆圆的黑脚印在时觅靴子上。 “掌柜的,前几日我看你面对女鬼都面不改色心不跳,”他搀扶江听晚的动作,压低声音调侃道:“这会儿又怕了?” 这能一样吗?! 之前在酆都城见到的鬼怪虽说长得奇形怪状,但大家都彬彬有礼,很是和善,相处久了也有几分可爱。 前几日的女鬼见到她就瑟瑟发抖,哪里还轮到她害怕。 这个满是煞气的家伙哪里能和他们相比! “我,我哪里怕了,”江听晚白了时觅一眼,强撑着开口,“不!怕!” 就是那有些颤抖的声音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时觅没有反驳,只是低头看了看,脚下是一长串拖行痕迹,江听晚已经很久没有抬腿了,都是靠他架着走上来的。 跟随人流来到楼前,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孙煜看到两人连忙招呼招呼他们站在自己身后。 过了一会儿有两个小童打开门走了出来,一个招呼人进去,另一个则向每个进门的人手中塞了个巴掌大的号码牌。 “这位道长看起来有面生啊。”江听晚正要进去却被拦了下来,小童上下打量着她。 孙煜听到身后的动静反身走了回来,陪着笑说道:“这是我家里的贵客,正巧身上不舒服,所以就带着他来向神医求药。” 小童闻言又看了几眼江听晚,便塞给她号码牌让进去了。 江听晚看了看手里的牌子,非金非木,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一楼靠墙的地方摆了两溜药柜,上面标注着各式各样的草药名称;还有几个小童正在手脚麻利捡药,磨药,分药;角落里还零星的摆放着几株奇花异草,室内满是沁人心脾的药香。 大厅正中间摆着一架顶天立地的屏风,将不算太大的厅堂分出了内外两室,隔着轻纱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放着矮几,香炉等物,还有一个像是青石雕成的莲花宝座。 第77章 “这是神医瞧病的地方。”孙煜见江听晚好奇地四处打量,小声给她介绍道。 众人站定后又有小童拿出蒲团依次放在众人脚下。 而原本嘈杂的人群自从进屋后也都不再说话,虔诚地跪坐在蒲团上,满室寂静。 江听晚和时觅站在人群的最后方,照着旁边人的模样坐了下来。 很快又有几个身穿紫色长裙的女子从后室走了出来,分立两侧,躬身静候。 “神医到。”为首的紫衣女子朗声道。 伴随着她的声音,屋顶开始上飘下花瓣,一个梳着飞仙髻的女子从天而降,落在地上后,还不忘转了个圈。 “出场这么花哨,我怎么没有这个待遇,”江听晚吐出掉进嘴里的花瓣,有些不高兴,“回去告诉崔钰,给我也安排上。” 周围的人看到女子瞬间激动起来,“神医赐药,永乐安康。” 更多的人跪在蒲团上,对着女子拜了下去,“神医赐药,永乐安康!” 江听晚也有样学样照着做,磕头到底的时候对时觅嘀咕道:“我看这也不像是来瞧病啊?” 倒像是来求神拜佛了。 女子声音清冷,皓腕微抬,“诸位请起。” 江听晚直起身,隔着前方一众人头,打量着女子。 女子梳着发髻,眉若远山,凤眼鹤形,此刻正垂着眼眸,满目慈悲的看着来向她求医问药的这些人。 仿佛是端坐在佛堂中的菩萨一般。 说来也奇怪,这座楼子从外面看煞气冲天,但是在这女子身上确实一点也察觉不到。 “想要瞧病的请随我来吧。”说完后女子转身回了屏风内,持有壹号号牌的是老妇人跟在小童身后也走了进去。 “神医,我家老伴自从吃了您上次开的药以后,身上的痨病好了 大半,“老妇手脚局促地坐了下来,“我这次来,是想向您再求一些药。” 女子对着老妇含笑点头,“我记得你,想着你们的药是要吃完了,也该来了。” “我家那口子这段时间一直在养病,这药钱...”老妇有些羞赧的掏出一方帕子,里面零零散散放着几枚铜板和碎银子,“下次,下次一定补上!” “银钱不打紧的,先把病治好,这就算我们结了善缘的,”女子丝毫不嫌弃地接过帕子,从身后的柜子上拿出包好的药,“药已经配好,回去煎熬服下即可。” 老妇感激涕零地对着女子磕了几个响头,就准备出去。 “大婶,上次我和您说了,我这药方只能止一时之痛,治不了本的。”女子忽然开口唤住老妇。 老妇闻言有些慌乱,哀求地看着女子,“那,那这可如何是好,神医,我求您,求您救救我老伴吧!” “大婶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当然是要救他的,”女子眼中飞速闪过诡秘的笑意,“要想治本,还需要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老妇急切地抓住女子的手。 “这痨病,病因在这里,”女子指了指老妇胸口下方,“若是有人血入药,或可根治。” 老妇似乎被吓住了,过了半天才磕磕绊绊地重复,“人,人血?!” “大婶莫怕,我曾听您说,家中还有一儿子,”女子继续说道:“血亲之血入药,疗效加倍。” 老妇闻言连连摇头,“那可是我的亲儿子!” 她的儿子从小就孝顺懂事,这段时间也没少为家里出力,要是用他的血做药引,那是万万使不得。 “是亲儿子才好,有句话不是说了,儿女都是前世欠下的债,”女子长长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儿子更要债的!” “这又是为何?”老妇又是着急又是疑惑。 女人见老妇此刻心神已然大乱,继续往下说道:“说句不该说的话,上次大婶来的时候,我已经从您面相中看出您本该命中无子。” “你胡说八道!”老妇有些生气,忍不住拔高的音量引起跪在外面的人的注意。 “大神莫要生气,听我把话说完,”女子听到外面窃窃私语的声音,示意侍女去看看,又亲手拉着老妇坐下,“您前世曾害的邻居一家家破人亡,虽是无心,但邻居却记在了心中,死后在阎罗殿告了你一状。” “阎罗王念他枉死不甘,便让他投胎转世做了你儿子,为的就是讨还前世你欠下的血债。” 老妇人还是有些不相信,“可是,可是我儿子他很乖,这段时间他爹生病,他,他还....” 这么乖的儿子怎么回事来要债的呢? “这都只是暂时的,说起来您夫君的病,也是因为他携怨而来导致的,您细想想是不是儿子长大后,您老伴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女子双目紧紧盯着老妇人,声音中染上了几分蛊惑。 老妇看着女子的眼睛,本就有些混乱的头脑更是一阵阵发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婶这药你先拿着,”女子倒也不着急,微微一笑,“我说的话您考虑考虑。” 老妇脸色有些灰败,避开女子的目光跟着侍女出去了。 江听晚没有听到屏风中的对话,只是感觉老妇人出来之后似乎有些不对劲,手中拿的药包上隐约有煞气缠绕。 前面不断有人在屏风中进进出出,有人手中的药没有问题,有人手中的药上面的煞气几乎要浓如黑墨,例如孙煜和王氏。 这其中又是什么缘故,看的江听晚百思不得其解。 时觅扶着江听晚走入屏风,坐在女子对面的蒲团上。 “两位是初次来这里瞧病,”女子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几圈,才浅笑着开口,“不知是哪里不舒服,我竟看不出来?” 江听晚一路上光顾着害怕了,生什么病也没想好,连忙在自己腿上捶了几把,“年纪大了,天一冷这腿就刺骨的疼,吃了多少药也不见好,听说这里神医医术高超,想来讨几服药吃吃看,好了也少受些罪哟!” “原来这样,”女子笑了笑,起身在江听晚腿上几处大穴上按了按,按一处就问一句,“痛不痛?” 江听晚秉持着做戏就要做全套的理念,不管女子按哪里都大声呼痛。 “老道长腿上的毛病看起来有些严重,这样吧,”女子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味药递给小童,“我先开些药,回去后熬成水每晚泡脚,月中再来换下一次的药。” “好,好。”江听晚本想再说几句,奈何侍女已经再让下一个人进来,只得作罢。 跟着小童去药柜上抓了药,没有煞气。 江听晚和时觅相互看了一眼,去门口与等候已久的孙煜会合下了山。 日头升到天空最高处的时候,女子送走了今天最后一位来瞧病的人。 外面还有许多没排上号的人,正眼巴巴地看着屋内,希望里面的人能大发慈悲让他们进去。 “关门吧。”女子看了一眼那些人,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小童依言走到门口,请退众人后给门上了栓。 见此时楼内已经没有了外人,女子慵懒地晃了晃脖子,侧身一翻就歪坐在矮几上,比起瞧病时候的端庄慈悲,此刻更多了几分妩媚。 她勾了勾手指,旁边的侍女立刻走近了些。 “去告诉主人,”女子凑在侍女耳边,红唇一张一合,“就说他说的人,已经出现了。” 第66章 江听晚和时觅离开孙家…… 江听晚和时觅回去后将药包打开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又打开药包将里面的药放在鼻子上闻了闻。 “阿——嚏!”江听晚揉了揉鼻子,整个鼻腔里都充满了药香,“一点煞气都没有,就是普通的药。” 两人对着满桌各色药材陷入沉思,为什么有些人的药中带着煞气,有些却没有呢? 怎么都想不明白。 “头好痛!”江听晚往后一仰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屋顶。 原本两人来到槐县只是想替张诺救出妹妹安乐,结果又出现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煞气,还有那座诡异的山中楼阁和女神医,桩桩件件都让江听晚感觉自己身处在浓雾之中,看不清真相。 接下来几天江听晚都在密切注意着孙煜夫妻,孙煜每天都会让王氏给他上药,缠绕在皮肉上的煞气随着伤口的愈合渐渐消失,就连整只手也显得白皙了几分。 可这一切越是平静,江听晚的心中越是不安。 这天清晨刚打开门,就看到孙煜正好在门口,见到两人立刻对其一脸笑意。 “施主来寻贫道有事?”江听晚见他一大早就站在自己门口,想是有话要说。 孙煜搓了搓双手,斟酌了一会儿才说道:“这段时间多亏有道长住在我家里,才震慑住了一直作乱的小鬼,在下不胜感激。” 江听晚摆了摆手,表示不必在意。 “只不过在下也并非家境殷实之辈,内人又一直卧病在床....”孙煜叹了口气,显得很是无奈,“实在不敢再叨扰道长。” 第78章 江听晚听出了这番话中的意思,因着最近她在孙家,就没有再让女鬼出来,所以孙煜认为不用继续她身上下功夫了。 “施主的意思贫道明白,缘聚缘散,也到了该分别的时候,”江听晚捕捉到孙煜眼中闪过的狂喜,心中有了计较,“这便与徒儿告辞。” 两人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东西,当下便抬脚向院门走去。 正巧这时安乐端着早饭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他们要走登时便愣在原地。 “别怕,等我。”一个轻柔的女声悄悄地钻入安乐耳中,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只看到老道士带着小童从自己面前走过。 走到门口的时候江听晚想起什么,忽然停下脚步,笑眯眯地盯着孙煜。 孙煜一脸茫然,不知她这又是何意。 江听晚冲他挑了挑眉毛,又摸了摸下巴上洁白的胡须。 孙煜立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躬身对着江听晚就是个大礼,“道长大恩大德在下铭感五内,往后定然早晚一炷香,只愿道长早日证道飞升。” 听了他的话江听晚脸上的笑意险些没有挂住掉在地上摔个稀巴烂。 谁要你早晚一炷香,我是在让你给我钱,给钱啊!! 但作为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这番话江听晚说不出来,只能坚持着对孙煜点点头,然后便扭头离开了孙家。 “呸,什么玩意儿,”江听晚刚一走,孙煜立刻变了衣服嘴脸,“白吃白喝这么多天,还想要钱,做梦!” 从孙家出来后江听晚便不说话只管闷头向前走,忽然一只手温柔而坚定地拉住了她。 “好了,别忍着了,”时觅本想点江听晚的额头,但面对着老道士的脸还是没下得去手,“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我可不相信你一点想法没有。” 江听晚转过头,虽然还是一张小老头面孔,眼中的笑意确实掩都掩不住。 “这个孙煜,以为没有鬼缠着他了,就把我们赶走,”江听晚哼了一声,单手叉腰,“看我不让他跪着求我们回去,到时候我再趁机把安乐接出来。” 时你见江听晚说的眉飞色舞的模样,心中一动,正欲把她鬓边散落的头发挽至耳后。 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这才发现周围已经站了不少人,正神情莫名地看着他们。 “一老一少…..” “两个男人…..”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他们耳朵,低下头看到两人的手还牵在一起,立刻如针扎一般松了开来。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看什么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没见过啊,”一个大婶挡在江听晚和时觅前方,对着围观的人呵斥,又一副“我懂”的表情拍了拍江听晚的肩膀,“没事的,别理他们。” 不是,你懂什么啊?! 正在风中凌乱的时刻,街口出现的老妇人吸引了江听晚的注意力。 她记得之前在那个山中楼阁里面,这位老妇人是排在最前面,第一个和神医瞧病的。 她当时拿的药上面有煞气。 江听晚看了眼时觅,他显然也认出了老妇人。 “哎呦!”老妇人手里提了不少东西,一个没留神,脚下一崴坐在了地上,半天站不起来。 江听晚正愁不知该如何接近老妇,当下真是瞌睡遇到了送枕头,立刻拉着时觅走上前。 “老夫人可还好,”时觅将老妇人从地上扶起来,“摔的打不打紧?” “这是凡儿最喜欢的点心,”老妇也顾不得自己满身尘土,只是将手里提着的东西左查右看,确认油纸包都没有破之后才呼出口气,“没有碎就好,没有碎就好。” “你提了这么多东西,走路也不方便,”江听晚指了指老妇手上的大包小包,试探着问道:“不如我们送你回去?” 老妇人呆呆地看了看江听晚,慢慢点点头,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我家就在那边,也不远。” 江听晚和时觅看老夫人这样也着实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于是跟着她慢慢往家走,一路上老妇人也不说话,只是每当时觅想要帮她提东西的时候,都会警惕地看着他,然后手中的纸包死死抱在怀里。 “这些都是凡儿喜欢的,我要自己给他。”老妇人这般说道。 江听晚和时觅交换了下眼神,目光都有些严肃,上次见这老妇还能独自上山替人抓药,当时神志尚且清明,不过短短几日的工夫,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二人跟着老妇人来到家门口,时觅上前敲响了有些破损地木门。 很快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看起来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出现在门口。 “阿娘?”男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时觅身后的老妇人,赶忙将她扶进屋,“您跑哪里去了,刚才阿爹问了好几遍,我都准备出去找您了!” 老妇人看到儿子很是开心,将手中的纸包一股脑地往他手里塞,“我出去买了点点心吃食,都是你喜欢的,你快吃!” “好好好,我吃我吃,”男子有些哭笑不得地接过点心,“阿娘,咱们家日子也不宽裕,这两天你是怎么了,又是扯布给我做新衣裳,又是买点心,我们家是要过年了吗?” “凡儿长大了,要穿新衣服才好。”老妇人摸了摸男子的肩膀,眼中满是慈爱。 男子发现老妇人的袖口破了,还沾了些泥土,“阿娘,你怎么浑身都是土啊,发生什么了?” “令慈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时觅这时开口说道:“我们担心她腿脚不方便,这才将她送回来。” 男子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地看向江听晚二人,“多谢二位,刚才只顾着看我娘,连水都没有让你们喝一口,快,快请进来。” “不必客气,”江听晚也不是为了一碗水才送人回来,当下摆摆手说道:“既然人已送到,我们就不打扰了,这就告辞。” 男子见状倒也没有再强求,只是再三道谢后才关上院门。 江听晚和时觅又在门口站了片刻,依稀能够听到老妇人和男子的交谈声顺着门缝传出来。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江听晚低声和时觅说道。 “是不对劲,刚才我看到那老妇与她儿子说话的时候,眼中除了慈爱之外,”时觅回忆着当时看到的场景,,“还有不忍和不舍。” 好端端的不舍什么,好奇怪,江听晚手无意识地摸着下巴上的胡子。 “今天天色有些晚了,我们明天再来,”时觅抬头看了看天上,太阳已经挂在西边随时都要掉下山去,“看看那位老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就找了客栈住下来。 这段时间江听晚因着和时觅同居一室的缘故,晚上都睡不安稳,现如今终于可以一个人住,合上眼睡了个天昏地暗,直到时觅来敲门才醒了过来。 匆匆洗漱后就准备去老妇人家附近看看,结果走出客栈没多久,迎面就走来一个行色匆匆的熟人。 “道长!”来人正是孙煜,一看到江听晚和时觅就两眼放光,仿佛看到再生父母,“我可找到你们了!” 走到近前孙煜一把握住江听晚的肩膀,手劲之大捏的她肩头一阵酸痛。 “你你你,你有话好好说,”江听晚奋力挣扎出孙煜的掌控,揉着肩膀,“找我们什么事?” “我家,我家又闹鬼了!”孙煜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又是作揖又是央求,“昨晚上闹得鸡飞狗跳,之前都是在下的错,求两位道长去看看吧!” 说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扶着江听晚,另一手拉住时觅,脚下生风就往家里赶。 搞得江听晚也是一头雾水。 等到了孙家,江听晚和时觅都傻了眼。 孙家小院中如同狂风过境一般,石桌石凳倒了一地,之前在墙角养着的鸡鸭已经死的一只都没剩下,满地鲜血已经招来了不少蝇虫盘旋在上面。 走进堂屋就看到王氏捂着肩膀面色苍白地坐在榻上垂泪,透过指尖缝隙隐约可以看到有血渍渗出来。 江听晚屋内屋外找了一圈,最后才发现安乐瑟瑟发抖地躲在架好的木柴后面,双目无神,仿佛是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时觅目光诧异地看了看江听晚,眉毛一挑,这就是你说的安排? 江听晚挠了挠头,眼中也都是惊疑不定,因为昨天老妇人的事,她还没来得 及吩咐女鬼来孙家捣乱呢。 莫非是女鬼看到他们被孙煜赶走,来帮忙出气了? 不过搞成这样,会不会太过于“贴心”了? 第67章 孙煜死了。 “道长,这鬼是想要我们一家的命啊,”孙煜见江听晚半天没有说话,以为她不肯救自己,急出一脑门的汗,“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江听晚没搭理他,走到安乐身前慢慢蹲下身,放柔声音问她,“安乐,你昨天晚上看到什么了?” 第79章 安乐刚想说些什么,但又仿佛想起很可怕的场面,眼神慌乱地摇着头,嘴巴抿成一条线,显得很是恐惧。 “别怕,有我在,不会有鬼来找你的。”看着安乐的样子,江听晚知道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于是又安抚她说道。 孙煜见江听晚只顾着和安乐说话,忍不住鄙夷地说:“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知道什么,道长,您还是来看看我....” “闭嘴,”江听晚忍不住打断又要喋喋不休的孙煜,很是厌烦地看向他,“你要是再多说一句话,我们立刻就走,你就等着晚上那鬼来找你索命吧!” 江听晚在孙家的这段时间从未有过疾言厉色的时候,冷不丁翻脸着实吓了孙煜一跳,没说完的话也掐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憋得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煞是好看。 “你先回房看看尊夫人,我一会儿就来。”对孙煜实在腻歪,江听晚冷淡地补上一句。 时觅上前朝着孙煜手臂一伸,送客。 孙煜又看了几眼江听晚,见对方依旧不搭理自己,只好不情不愿地回了房,嘴巴里还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估计不会是什么好话。 身边碍眼的人走了,江听晚才再次看向安乐,小姑娘依旧蜷缩成一团,静静地看着地上某一个角落。 “哥哥。”就在江听晚以为安乐不会开口的时候,却听到她小声吐出两个字。 江听晚眼睛一亮,连忙说道:“你说什么?” “哥哥....”安乐眼神微微闪烁,发音有些含糊不清,“....快....跑...” 江听晚和时觅两人竖起四只耳朵,也只是依稀听到了几个字。 “哥哥?”江听晚眉头皱在一起,“她是在说张诺吗?可是张诺不是在酆都吗?” 时觅点点头,他临出发前将张诺关在铜鼎中,只待养好魂后就可以转世投胎,安乐又怎么会看到他呢? 还有那个快跑又是什么意思,听张诺的话中之意他和安乐兄妹情深,可为何安乐看到他又说快跑,跑什么? 江听晚和时觅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半天,两人都只从对方眼中看到三个字:不明白。 “算了算了,反正来到槐县奇怪的事一件接一件,也不怕再多这一桩,”江听晚不耐烦地挥挥手,决定放弃,“我们就先住下,看看那个鬼还会不会再来。” 左右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时觅点点头,就这么定了下来。 孙煜听说江听晚答应留下来帮忙抓鬼,自然是大喜过望,连忙又要买鸡买鸭招待二人。 江听晚连忙表示大可不必,只要入夜后孙煜和王氏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就行了。 孙煜似乎有些失望,不过还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于是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江听晚还试图让安乐住进房中以便照应,但小姑娘始终躲在厨房不肯出来,也只得随他去了。 入夜后江听晚和时觅合衣躺下,睁大眼睛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小院中安静极了,时不时刮过的夜风吹得门窗吱嘎作响,有几次江听晚听到声音就立刻紧张地坐起来,确定没什么事后再次躺回去。 如此这般折腾到了大半夜,什么都没有发生,兴许是太困了,江听晚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逐渐开始混沌。 就在半睡半醒之际忽然一阵细微的声音划过窗前,她心中仿佛划过一丝异样,霎那间睡意全无,睁开眼睛发现时觅已经坐起身,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跳起来扑向门口。 “啊!”与此同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也从孙煜和王氏的房中响起。 刚到院中还没站稳脚跟,就看到一团黑如墨色的东西向他们站立的地方飞了过来。 时觅拉着江听晚后退两步,就见那团东西“嘭”的一声砸在地上,紧接着就传来了了女子的呻吟声。 江听晚这才看清出来的竟然是王氏,她整个人被笼罩在黑色的阴气中,也不知是不是旧伤崩裂,身上的半边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 紧接着一个人影从房中走了出来。 说是人影也不太对,因为那影子几乎与孙家房门一样高,身形魁梧,布满伤痕的手牢牢捏在孙煜喉咙上,孙煜两只脚徒劳乱蹬,面色涨的通红直翻白眼,几乎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 “张诺!”江听晚只觉得那影子十分熟悉,打量了半天失声惊呼,“是张诺!” 此时的张诺与之前她在地府见到的他几乎是两个鬼,黑色与灰色的雾气交缠着围绕在他周围,眼白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球,瞳孔只有针尖大小,看起来极为渗人。 若非江听晚认出了他魂体上的伤痕,否则绝不会将二者联系起来。 “天玄地宗,诸神护佑,降魔压邪!”时觅率先反应过来,言出法随,三道白光从他指尖飞出,化做无数星光形成一张大网向张诺飞去,想要将其困在网中。 张诺耳朵一动似是听到了动静,大手一挥便已将那些星光握于掌中,而后反手一抛,星光夹杂着缕缕阴气又飞了回来。 时觅眉头一皱拉起江听晚就向后跃起,他们原本站立的青砖上已经多了几个黑窟窿。 被触怒的张诺手上一用力,“咔”孙煜的脖子瞬间被拧断,整个人如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垂下四肢不再动弹。 “他身上有煞气。”时觅垂在肩头的头发已经被煞气形成的罡风齐根斩断。 说完他没有听到江听晚的声音,一回头就看到她不知道何时已经退到门边,这会儿正蹑手蹑脚地提起门栓就要跑。 “你这是要去哪?”时觅连忙拎住她的衣领,声音微扬,“你在地府那么久,不是已经不怕鬼了吗,这又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跑啊!”江听晚手脚并用地向外扑腾,“他能和地府那些鬼比吗,你快放开我!我打不过他!” 地府那些鬼多么的讲礼貌,每次见到她都会和她打招呼,有时候遇到可可爱爱的小鬼头,对方还会甜甜地叫她“大人”。 可眼前这个呢!长得那么高!那么大!见到她哪里会打招呼,依她看这家伙现在只会想怎么打烂她的头! 想到这里江听晚扑腾得更欢快了。 “你,你可是阎罗王,”时觅差点气笑,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孙家小院的江听晚,“别忘了,你答应过张诺要救他妹妹的!” 听到这句话江听晚的动作立刻慢了下来,时觅将她拉了回来,“他如今神志不清伤了安乐,若有一天他恢复清醒,又该如何自处?” “我困住他,你来净化他身上的煞气,”江听晚眼中神色变幻,最后一咬牙柳眉竖起,手中法诀变换,“天圆地方,律令九章,我令下笔,万鬼伏藏!” 此刻张诺目光又落在了地上不断惨叫的王氏身上,伸手就要抓向她,但他的动作很快就停下了。 带着金色符咒的巨大锁链从地下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牢牢攀上张诺手脚,他挣断一条立刻又有新的补上,金色的符咒不停地往他魂体深处钻去,直到他无法动弹。 “就是现在!”江听晚察觉到张诺有些力竭,立刻高声嚷道。 时觅手指一番,几道若隐若现的白光在他指尖闪烁,就在要飞出来的那一瞬间,一个小小的人影挡在他身前。 “不要伤我哥哥!”是安乐,小脸苍白如纸,眼 睛中满是泪水,稚嫩却坚定的声音重复道:“不要伤我,哥哥,求你。” 最后两个字已然带上了哭腔。 “安乐,现在他不是你哥哥,”江听晚感受到张诺体内的力量再一次出现波动,连忙说道:“你快让开!” 安乐摇摇头,扭过头看着已经没有人样的张诺,又喊了一声,“哥哥!” 张诺正在挣扎的动作微微一滞,眨眨眼,似乎有些迷茫地看着地上的小姑娘。 “安乐,继续喊他,”时觅看到这一幕,沉吟片刻说道:“哥哥能听到你的声音。” 安乐点了点头,忍住就要留下来的眼泪,“哥哥,哥哥,哥哥。” 随着安乐的呼喊声,张诺身上的煞气似乎察觉到什么,开始不断翻滚,张诺捂住自己的头,发出几声痛苦的怒吼,抬脚就要踹向安乐让她闭嘴。 那一脚带着雷霆之势,带起的阴风如钢刀般割破安乐的肌肤。 脚尖就快要戳到安乐安静的时候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张诺的右手死死压在腿上。 “张诺!你还记得你父亲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江听晚看出张诺的挣扎,眼珠一转又喊道:“诺者,左言右若,有言若千钧之意!” “你可是答应过要好好保护安乐的!” “你真的要当着她的面杀了你们的亲生母亲,真的要伤害她吗?” “你清醒一点啊!”说到最后,江听晚松开手中的法诀,高高跃起,顾不得浓的几乎要化作实体的煞气,冲着张诺脑袋就是一脚。 这一脚踹的张诺巨大的身影晃了一晃,垂着头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脸上的表情痛苦、疯狂不断变换,看的人心惊肉跳。 第80章 “他,他该不会一脚被我踢傻了吧?”江听晚落在时觅身边,有些担忧地说道。 张诺身上气息翻涌不止,渐渐地黑色的鬼气压制住煞气,手慢慢放了下来,异常高大的身影开始缩小,一直缩到正常大小为止。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睛恢复了清明,看向安乐,好半天才动了动嘴唇,“安乐。” “哥哥!”安乐再也忍不住向张诺跑去,想要扑在他怀里。 只可惜她最终也只是穿过了张诺的身体,什么都没有碰到。 安乐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双手,憋着嘴就想哭。 “安乐不哭,哥哥会一直保护你的。”张诺最看不得妹妹掉眼泪,他的手虚虚放在安乐脑袋上面,没有落下去,仿佛在摸她的头一样。 安乐仰头看着他,“哥哥,你在地府过得好吗?” “好,很好。”张诺笑着应道,偷看一眼江听晚和时觅,悄悄冲他们摇摇头。 “那就好,”安乐也弯起唇角,揉了揉眼睛,“哥哥放心,我长大了,会好好照顾自己。” 对于已经死掉的孙煜和晕倒在地的王氏,兄妹二人谁也没有提起,或许从他们合力杀了张诺开始,就已经称不上为人父母了。 安乐看到自家兄长话也变得多了起来,兄妹两人说了好一阵子,江听晚才开口打破了这份难得的温存。 “不是让你好好在地府呆着吗,怎么跑出来了,”她看着张诺,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还有你身上的煞气,又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个,张诺脸上也满是疑惑,他只记得自己原本是好好地在铜鼎中休息,结果一觉起来就发现自己不知被谁从里面放了出来,正站在不知名的地方。 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让他一直往前走,他就不停的走,不知走了多久眼前一亮,就看到孙家小院,再往后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 “你还记得那个声音是谁的吗?”时觅问道。 张诺皱着眉仔细回忆着,那个声音他确实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突然他痛呼一声,再次抱住头显得非常痛苦,身上的煞气大涨,几乎瞬间就将他淹没在其中。 “哥哥!”这一变故吓了江听晚三人一跳,安乐下意识就要去拉张诺,却被江听晚死死拦住。 几条乌黑发亮的藤蔓不知从何处伸了过来,缠在张诺身上,拖着他就往院外飞去。 时觅上前想要拉住张诺,结果旁边又甩过来另一条藤蔓,这么一拦一躲之下张诺被拉扯着高高越过院墙。 “大人...酆都...小心!”张诺似乎想到什么,奋力嚷出了这几个字。 时觅追出去的时候,藤蔓和张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地上掉落着几片红色的叶子。 第68章 放心,我会帮你把哥哥找…… 天亮的时候江听晚和时觅去了趟县衙,声称二人是孙煜的远房表亲,刚好路过槐县想来探望表兄,走到门口见院门虚掩,进去便发现孙煜已死,这才连忙前来报官。 县太爷一听说出了命案,当下哈欠也不打了,披着衣服就到了孙家,看着满院的狼藉也是唏嘘不已。 “哎,好好地一家四口,如今竟只剩下了一个女人和小女娃,”县太爷让人把昏迷不醒的王氏抬回里屋,又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安乐,摇着头感慨,“可怜啊!” 孙煜素来为人刻薄,早已将周围邻居得罪了个精光,县太爷只得命手下人去调查孙煜祖籍何处,是否还有亲人在世。 很快差役就将调查的结果报了上来,孙家已经好几代都是单传,到了孙煜这代更是父母早亡,他自己学了点画画的本事勉强能糊口,外祖那边倒是有几个亲戚,只是也好多年没了联系。 “虽是远亲,但我阿娘之前还一直惦记着表兄,这次知道来槐县,她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来看望表兄一家,”江听晚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使劲拧了一把自己腰间,眼泪立刻落了下来,“谁知竟然....” “我这苦命的表兄啊,怎么就这么走了哇...”说着立刻放声大哭,吓得县太爷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时觅五味杂陈地扶着眼看就要把自己哭晕过去的江听晚,忽然脚尖一疼,就看到她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 左右哭是哭不出来的,时觅只好趁县太爷安抚江听晚的空隙,使劲揉了揉眼睛,通红着眼眶一言不发。 “好了好了,既然你们来了,就先照顾好你表兄的未亡人,”县太爷好不容易从江听晚手中把已经沾满鼻涕眼泪的官袍抢了回来,拔腿就往外面走,“至于这个案子,本官会安排人手调查,若有了进展自会知会你们。” 话音还未落下,人已经带着众多差役抬上孙煜尸身,一阵风似的刮出了孙家小院。 江听晚立刻收了哭声,还有些嫌弃地抹了一把脸上残留的泪水,“累死我了。” 随着县太爷等人的离去,围观的百姓也渐渐散去,原本还有些熙熙攘攘的小院很快只剩下了江听晚,时觅还有安乐。 安乐抬头看着眼前从道士变成一男一女的两个人。 “你们可以帮我把他找回来吗?”她抿了抿唇,下定决心般上前拽住江听晚的衣袖轻轻扯了一下,“哥哥他...人很好的。” 江听晚蹲下身直视着她,“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你不是坏人,我知道的。”安乐摇摇头,她能感觉到对方并没有恶意。 看着一脸稚气却又很是认真的安乐,又想到张诺早已与她阴阳相隔,江听晚心中有些发酸,她捏了捏安乐的小发髻,“放心,我会帮你把哥哥找回来的。” 孙煜已死,王氏如今又昏迷不醒,两人索性就在孙家住了下来。 昨天晚上打了一架,清晨又急急忙忙赶去县衙,江听晚只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正准备坐下喝杯水,又察觉到有股微弱的阴气从门口飘了过去。 这槐县什么情况,大白天的鬼也敢满大街乱跑了? 江听晚不免有些生气,扔下茶杯就追了出去,却看到路口柳树下站了个半透明的人影正忙着东张西望,不知道在找什么。 那是个年青男子,身着粗布衣衫,看上去二十岁上下的模样,只是那心口下方却是有个碗大的 窟窿,微风通过窟窿中吹了过来。 江听晚上下打量着男子,越看越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眼熟,又往前走了几步,一道闪电忽然从她脑中划过。 这不是前天被她和时觅送回家那位老妇人的儿子嘛,她还记得老妇当时唤他,凡儿? 怎么才过了一天的工夫,这就死了? 忽然那个男子身形一动,脚不沾地地朝着一个方向飘去。 这个男鬼怎么看怎么有些奇怪,江听晚和时觅立刻跟了上去。 男子在前面飘飘停停,跟在江听晚觉得这条路似乎之前走过一遍。 “这是去老妇人家中的方向,”时觅看出了男子的目的,“他想要回家。” 又跟了一会儿,两人感受到男子身上除了阴气之外,还夹杂着些许煞气。 又是煞气。 江听晚心头一跳看向时觅,正巧他也看过来,眼中满是凝重。 看来正是因为身带煞气,所以男子的魂魄才可以白天出现在阳间。 两个人就这么跟在男子身后到了他家门口。 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几个差役正在进进出出忙活着什么。 江听晚眼尖,已经从里面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 “凡儿已经一晚上没回来了,”一个苍老的男声从院墙內飘了出来,还夹杂着几声咳嗽,“咳咳,你也不去找他,我当然要报官!” 随后老妇的声音太小,什么都听不到。 “你在说什么!”男声瞬间拔高,带着浓浓的怒意,“什么叫只是出去玩了一晚上而已,凡儿长这么大,他什么时候夜不归宿过!” “老婆子,你可是陈凡的母亲!” 江听晚注意到男子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会低下了头。 “好了好了,别吵了。”很是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大人,”一个差役走过来低声说道:“那口井有问题。” 差役说的是院中东北角上的井,此刻上面牢牢压着一块大青石。 “这是什么?”县太爷走到井旁问道。 “这,这是一口枯井,”老妇明显有些紧张,说话都开始结巴,“我们之前在里面放酱菜的,没,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老头也点了点头。 “打开!”县太爷好歹也见过一些人,哪里看不出老妇神情中的不自然,当即一挥手命人掀开青石。 差役们都是练家子,上去几个人很快就将青石抬了下来。 “好臭!”有人捂着鼻子嚷道。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陈年酱菜的味道从井中弥漫开来,熏得县太爷差点干呕出来。 江听晚看着青石搬开后空中浓重的怨气,不忍不忍地闭上眼。 第81章 “有尸体!”几个胆大的差役憋着气下到井底,抬出一具青年男尸。 正是失踪的陈凡。 再结合之前老妇的行为,县太爷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当即就让人将她锁了带走。 “这,这是为什么啊!”老头捶胸顿足,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就死在家中。 凶手还是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老妻! “相公,我这都是为了你啊,”老妇此刻神情已然有些癫狂,手紧紧抓着锁链,干枯的手上暴起青筋,“神医说只要你吃了凡儿的肺,你的痨病就好了!” 灰白色的煞气从老妇体内丝丝缕缕冒出来,缠绕在她手上,腿上,几乎要将她裹成一个茧。 “你看,现在,现在你不是已经能起来了吗?” 老头听了老夫的话咳嗽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她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那可是你的亲儿子!” “不,不是的,”老妇疯魔似地摇着头,“神医说了,他是来讨债,讨债的!” “我给他吃,给他穿,把他养到这么大,他就应该把身体贡献出来!” “而且他死前,我还专门给他买了爱吃的点心,他就应该回报我!” 一番话喊出来不光气的老头面色通红,就连周围的人也是指指点点。 “真相大白,母亲杀儿子,带走!”县太爷捂着鼻子,实在受不了胡言乱语的老妇,命手下马上将人带回县衙。 一天两起命案也够他头疼的了。 老妇人还在不停地回头望向老头,口中只说着她都是为了他。 “噗。”老头实在承受不住,喷出一口血,缓缓地倒在地上。 门口的邻居看到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人抬到屋内。 江听晚来到男子身后,轻声道:“陈凡。” 陈凡闻声抬头,紧接着躬身一礼,“两位大人。” 他说话间神情平静,似乎并不意外会在这里见到江听晚和时觅。 “你是有意路过孙家,引起我们的注意,”时觅观察着陈凡的表情,“好引我们来此处。” 陈凡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你,”江听完有些不忍地开口,“就是为了让我们看到这一幕?” 陈凡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只是想知道阿娘为什么要杀我,”他声音中满是落寞,“我又怕知道后会生出怨气化作厉鬼,伤到无辜之人。” “现在我知道了,她是为了阿爹。” “其实若阿娘能告诉我,我,我也是可以把肺掏出来给阿爹的,只要他能康复。” 江听晚和时觅没想到陈凡是因为这个,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阿爹他,他还能活多久?”见江听晚没有说话,陈凡看向她,眼中满是希冀。 江听晚想起老头,刚才她看到死气已经漫上了他的脸颊,有些不忍开口。 “半个月。”时觅帮她说道。 陈凡惨笑一声,“哦。”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可以在阴间等等他吗?” 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魂魄到了酆都也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去投胎转世。 江听晚正要点头,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娇媚入骨的笑声。 “恐怕你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几条手腕粗的藤蔓夹着厉风卷向陈凡。 江听晚手随心动,刹那间已经结好法咒牢牢打在藤蔓上。 藤蔓吃痛缩了回去,同时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出现在前方。 江听晚和时觅将陈凡护在身后。 女子站稳后露出面庞,竟然是山中楼阁里的“神医”。 不过此时的她没了当日的端庄,倒是多了不少邪气。 “两位大人,几日不见,”女子说着还冲时觅抛了个媚眼,“腿脚好了吗?” 江听晚心中有些惊骇,原来他们早就露了马脚。 “小心”时觅立刻察觉到她心神不稳,立刻出言提醒,“她身上有煞气。” “还有来自幽冥的阴气。” 第69章 好好一个美人,可惜长了…… 不知何时周围升起灰白色的煞气,原本人声嘈杂的街道此刻也变的安静无比,一轮巨大的血月悬在几人头顶。 显然他们此刻所站的地方已经不在槐县之中。 江听晚腿脚有些发软,但还是坚定地将陈凡护在身后。 时觅看了一眼面色有些发白的江听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向前走了两步。 女子看到时觅和江听晚衣服如临大敌的模样,掩唇一笑,“两位何必如此紧张,奴家不过是想和这位陈公子说几句体己话儿罢了。” “你想说话站在那里说就行了,”江听晚拉着陈凡的手紧了紧,扬声道:“他听得见,动手动脚的又算什么呢。” “好,这样说就这样说,”女子不以为意,目光看向陈凡,“陈公子不是想知道娘亲将你残忍杀害的原因吗,我可以告诉你。” 江听晚眉头一皱,不知道这女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为什么?”陈凡想到幼时生病,母亲总是一脸慈爱地将他抱在怀中哄睡的画面,忍不住问了出来。 女子笑的愈发娇媚,语气中难掩得意,“当然是我告诉她,前世是她害得你家破人亡,阎罗念你心有不甘,特意安排你托生做了她的儿子,为的就是讨还前世血债。” 胡说八道! 江听晚没想到自己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也会天降大锅扣在脑袋上,勃然大怒,要不是时觅手快捂住她的嘴,她就要破口大骂了。 她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安排! 陈凡目眦欲裂地瞪着女子。 女子并不惧于陈凡的视线,反而就地坐了下来,玉体横陈,配着鲜红的衣裳显得更加魅惑。 江听晚看着她忽然脑袋有些混沌,心中猛地一惊,立刻捏了道静心咒。 “说起来你娘倒是真的很爱你,“女子没有接陈凡的话,自顾自地换了个话题,“我开始和她说你爹的病要用你的肺才能根治,她也只是有些动摇。” 陈凡想起娘亲求药回来的那几天,总会偷偷看着他,目光中似乎有些害怕,又有些不忍,当时他也曾问起过,但娘亲总说他看错了。 “于是我入了她的梦,让她看到了前世害死你的场面,你是没看到她的表情,啧啧啧,好看极了!” 随着女子的描述,周围的煞气愈发浓厚,陈凡的手慢慢握成拳头。 “我还告诉她,如果她再不下手,不光你爹会病死,就连她也会死在你的手下!” 女子看了一眼面露痛苦的陈凡,脸上笑意加深,“不过你知道吗,即便如此你娘还是不忍心,甚至想要不就死在你手下算了,也算是偿了前世血债。” 江听晚忽然感到有水滴在自己手上,回头一看,两行血泪正顺着陈凡的眼角缓缓流下。 “她下不了手,那我只能帮她一把了,我就加了这么一点煞气,”女子比出米粒大的手势,“这么一点点,她就完全不同了,下手的时候那么狠辣,让人一看,就兴奋呢!” 说完女子忍不住地仰天大笑起来,周围的煞气似乎在笑声的影响下翻滚起来,不断向陈凡涌去。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智慧明净,心神安宁!”时觅双手法诀变化诵出静心咒,撑开结界将翻滚的煞气隔绝在外面。 江听晚有些着急地看向陈凡,“抱元守一,不要听她的,她是为了引出你的怨气,好将你化为厉鬼。” 陈凡似乎没有听到时觅的话,他痛苦的闭着眼睛,眉心一点猩红时隐时现,身体上逐渐浮现出诡异的纹路,黑气顺着纹路蔓延开来,他猛地一用力把江听晚挥了个趔趄,下一刻要冲向女子,却被时觅按住肩膀拦了下来。 “陈凡你清醒一点,你被她影响沦落为厉鬼,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时觅死死按着他,语速飞快,“想想你爹,你不是还想在地府等他的吗?” 陈凡被压制的动弹不得,听到时觅的话挣扎的幅度小了一些,但很快女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生气吧,愤怒吧,奴家就在这里,你可以来寻仇啊!” 这女人怎么跟个苍蝇似的嗡嗡嗡聒噪个不停,江听晚心中一阵烦躁,扭头就要往结界外去。 “你干什么?!”时觅刚制服陈凡,看到江听晚动作连忙又腾出一只手拉住她。 江听晚挥开他的手,脚步没有停下,“你顾好他就行了。” 说话间她已经踏出了结界,烦闷焦躁地情绪立刻填满胸腔,看着不远处女子一张一合的嘴巴只觉得无比碍眼。 “叽叽叽呱呱呱,只有你长嘴了啊!”江听晚不耐烦地晃晃脑袋,手中多了一条通体乌黑的长鞭,手腕一抖,长鞭夹杂着呼啸的风声卷向女子。 瞬间女子的笑声消失了,周遭安静下来,江听晚灵台一空,原本的愤懑之情去了大半。 陈凡挣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目光渐渐开始恢复清明。 第82章 江听晚手中的长鞭正牢牢地缠住了女子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盛满愤怒的美目瞪着她。 “这下可安静了。”江听晚嘻嘻一笑,“好好一个美人,可惜长了张嘴。” 女子来到槐县已久,哪里受过这种屈辱,立刻并指为剑就要斩断缠住自己的长鞭。 江听晚如何会给她这个机会,迅速将鞭子收了回来,顺势抽的女子原地转了两个圈,紧接着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下一鞭又挥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煞气的影响江听晚一手捏诀,一手挥鞭,出手又狠又快,鞭影漫天,一点也不给女子还手的余地。 女子不管如何翻转腾挪都始终逃不出长鞭的笼罩。 “啪。”女子一个躲闪不及,长鞭狠狠抽在她的肩头,还没等她回过神,一道阴冷的灵气顺着伤口游走在体内。 女子闷哼一声,再想运气是发现自己半个身体入坠寒冰,稍一运气经脉便如针刺般疼痛。 原本以为自己智计无双,此番出手不仅能拿下陈凡,就连江听晚和时觅也会被煞气影响落入她手中,到时候她自然会再得大人青眼。 却没想到一时轻敌让多日筹谋功亏一篑,到嘴边的鸭子硬生生飞走了! 江听晚看女子一脸的不甘,手中长鞭挥舞的更加欢快,逼得女子退的越来越远。 女子向后跃起再次躲过江听晚的攻击,心里很清楚,自己今天怕是带不走陈凡了,只得恨恨地看了一眼江听晚三人,后退两步纵身跃入煞气中。 “哎,就这么走了?”江听晚一鞭落空,伸长脖子嚷道:“我还没有打过瘾呢,你怎么就跑了?” 过了一会儿,女子的声音才遥遥响起,“不必逞一时威风,有本事正月十五山中楼阁相见,魅姬开门相候!” 随着女子的离去,围绕在周围的煞气很快也散开消失,三人又回到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江听晚这才松了口气,嘴巴里满是铁锈味,张嘴便呕出口血。 “掌柜的!”时觅立刻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到她体内清除残留的煞气。 一旁的陈凡看着脸色发白的江听晚,不免有些愧疚,“对不起。” 若不是自己被愤怒影响了神志,她也不会被煞气所伤。 江听晚摇摇头,“没事。” “这里不能久留,我们还是先回去再论其他。”时觅巡视了一圈四周,担心女子发现江听晚受伤卷土重来。 两人一鬼回到孙家,安乐出来看到江听晚身前的血渍也是吓了一跳。 依照女子魅姬的说法,月中十五那日会在山中楼阁处等着他们,可如今江听晚受了伤,身边又带着安乐和陈凡,还有个一直昏迷不行的王氏,着实有些不方便。 于是两人合计了一番,决定将黑无常从酆都唤来人间守在孙家。 彼时黑无常正在酆都城巡逻,忽然捕捉到此前时觅给他的指骨上带的气息,正要追上去一探究竟,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召来了人间。 看着眼前的江听晚和时觅他也愣了一下。 “大人,你就放心吧,我在这里他们不会有意外。”搞清楚状况的他自然是拍着胸脯保证定然会守护好孙家小院,说完还小心翼翼地看了好几眼江听晚。 江听晚注意到黑无常的目光,刚想问他怎么了,结果对方“咻”的一下挪开目光,着实让她深感莫名其妙。 不过黑无常也是有口难言,自从上次在人间一时着急她叫自己“咎咎”之后,总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顶头上司,生怕她想起这件事再捉弄自己。 一行人人鬼鬼就这么在孙家小院中暂时住了下来,安乐对新出现的“范哥哥”似乎并不排斥,经常默默地坐在他身边。 不过平静的日子也就过了一两天。 这天中午,在屋中实在呆不住的江听晚拉着时觅准备去街上走走,刚走出巷口就被一阵骚乱声吸引了注意力。 街道正中围了不少人,正对着里面指指点点。 江听晚好奇心大起,拉着时觅就走了过去,走到人群外才看到一个四五十出头的汉子拉着个头发花白老头,地上还跪坐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妇人,满脸泪痕似乎在争论什么。 “相公,公爹年纪大了,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万万不能带他去寄死窑啊!” 第70章 第70 章女侠好身手! 寄死窑,又名“老人洞”,就是在山壁上凿出一个洞,把不事生产的老人放进去,每天送吃送喝过去,同时还要在洞口再放一块砖 等到砖头将洞口封死的时候,老人的坟墓也就成了,洞里的老人就在里面自生自灭,是以命名为“寄死”。 这种法子江听晚之前只是听死去的亡魂说起过,还是头次看到有人要将自己活生生的老爹往里送。 “啧啧,以前看着蒋家小子人还不错,时不时的还会带着老娘裁衣裳,给老爹买两斤羊下水下酒,现在好容易有些银钱了,却又要把亲爹送去送死,哎...”旁边围观的人忍不住窃窃私语,叹息不已。 一个书生摇着手中的扇子,“要不说人得多读书呢,读书,才得以明智啊。” “你们知道什么呀,别瞎说了,”有个尖嘴猴腮的瘦子从人群中钻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我可听说了,这蒋家小子前几个月做生意赔了个底儿掉,老娘一病不起撒手去了,自己也着急上火话都说不出来,后来去山里瞧病的时候遇到了个神医,说是他前世欠了什么债,要用家里人的命填进去,才能够东山再起呢!” “所以他这才急吼吼的赶着要送老爹去死!” 这几个人的对话一句不落的都传入了江听晚的耳朵,听的她眉头紧皱,脸色黑的如同锅底一般。 这前世今生,又是欠债,又是偿命,还有性情大变,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有些熟悉。 莫非又是媚姬操纵煞气在背后搞鬼? 还没等江听晚理出头绪,旁边的众人又是一声惊呼,抬眼望去,场中形式已经发生了变化。 妇人久劝不下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抹脸上的泪水,目光微变,“看来你是决意要送公爹去寄死窑,怎么说不都肯听了。” 汉子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把女人扒拉到旁边继续往城外走。 妇人看到旁边有卖扁担的,上前随手抽出一根就狠狠抽在了汉子背上。 汉子被抽了个措不及防,还没反应过来手背上又挨了一下,他吃痛连忙放开老头,刚回过头脑门上又被打了个正着,头晕眼花地一脑袋栽在了地上。 女侠好身手,江听晚心中暗自道好。 “当初老娘家里是开私塾的,你家穷的没几个钱,我爹看你老实孝顺,才把我嫁到你家,还帮你开了个布庄贴补家用,这次家里的生意赔了钱,婆母公爹生病花光积蓄我也没嫌弃你,”妇人骑坐在汉子身上,扔掉扁担双手握拳左右开弓,揍得汉子嗷嗷直叫,“前段时间你说认识了个神医,要带老人家去瞧病。” “结果呢?回来没几天婆母先是莫名其妙去世了,你现在又要送公爹去寄死窑!” “后面你是不是还准备把我和儿女们怎么样治死,好让你到处去逍遥?” 妇人的一番动作震惊的现场所有人都没有人再说话。 男子胡乱挥着手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身上的妇人推到一边,自己红着脸爬起来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你瞎说什么!神医可说了,家里现在这样都是这两个老家伙害的,他们就是来祸害我们的,我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为了这个家?!”妇人听了这句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捞起扁担又要冲上去。 旁边看热闹的人群也怕妇人一气之下把汉子打出个好歹来,忙一窝蜂涌上去,七手八脚地要将两人分开。 江听晚眼珠子一转,冲时觅使了个眼色,自己也分开人群往里挤。 “有缘千里来相见,百年修得共枕眠,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呀!”她口中劝着架,眼睛却不住地打量着汉子,看准时机一脚踢在了汉子腿上,“哎呦,谁踩我!” 做出一副站不稳的模样,拉扯着众人东倒西歪,最后呼啦啦一群人全都倒在了最下面的汉子身上。 “啊!”那汉子本来身形就有些瘦削,现在又被这么一压,三根肋骨倒是断了两根,这下倒是真的不用在出城了。 众人看到汉子疼的脸色都白了,也不敢耽搁,几个壮小伙抬起他就往城中的医馆跑。 妇人此时也是头发乱七八糟地垂在脸颊两侧,她拍了拍身上的土,也没急着去医馆,走到一直抹眼泪的老头面前。 “公爹,我们先回家去吧。”她对着老头柔声说道,扶着他就要离开。 “娇娘,是我们蒋家对不住你啊!”老头经过刚才的一场骚乱,心里复杂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声音发涩,“大哥儿现在是个浑人,我本想着我这把老骨头舍出去能换的蒋家安稳,倒也值得...” 第83章 “公爹瞎说什么呢,他那两句胡话也值得相信,我们回家去,我倒不信那神医说的什么前世今生的。”妇人扶着老头,替他擦干净了脸,就要回家。 江听晚拉着时觅走上前,拦在二人面前,“大嫂安好,我看这位老丈年纪大也打了,您家中又有人去了医馆,不如让我们送你们回去,或许还能帮上些忙?” 妇人容貌平平,脸色还有些发黄,唯有那一双眼睛始终目光清明坚定,她打量着江听晚,她有些印象,刚才就是这个姑娘在人群中用力地拉着自己,要是没看错的话,好像还用力踩了她家那口子好几脚.... “那就有劳了。”妇人也不扭捏,对着江听晚和时觅轻轻俯身。 老头年纪大了走得慢,时觅索性就将他背在身上,一路回了妇人家中。 妇人家里院落也不算大,但是收拾的整整齐齐,院中还种着一丛菊花,还有几分雅致。 妇人也是将老丈送回房中安顿好,又拿着帕子将屋内的桌子擦了一遍,又泡上茶才让江听晚他们坐了下来。 江听晚看着妇人神色有些倦怠地盯着院中的菊花,以为她还是有些担忧在医馆的夫君,忍不住开口安慰道:“有大夫在,他应该没事的,别担心。” 妇人有些茫然地转过头似乎没听懂江听晚在说什么,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一撇嘴,“谁担心他了,我只是....” 说到一半深深地叹了口气,手中的帕子揉成一团又展开里屋跑出来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围在妇人周围撒娇卖痴,惹得妇人怜爱的摸着他们的脑袋。 “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呢?”妇人捏了捏小女孩的发髻,苦笑一声说道:“不怕你们笑话,他,他原不是这样的人。” 兴许妇人有些话已经憋在心里很久,如今对着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不知为何经有了倾诉的欲望。 在妇人口中她家汉子原本是个吃苦耐劳的人,每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到店里将布匹整整齐齐码在柜上,总是把最时兴的花色摆在最上面,还能记住每一位老顾客的喜好,来店里买过布匹的客人都对她家赞不绝口。 也正是因为一家人的勤勤恳恳,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几年前她还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他们都想好了今年再攒一点钱就去邻镇再开一家分店。 “那怎么又忽然变成这样了呢?”江听晚回想着刚才的汉子,怎么都和妇人口中老实巴交的生意人无法联系在一起。 “还不是那个天杀的什么‘神医’!”妇人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一两个月前她婆母生了病,瞧了几个大夫都效果不大,汉子听人说山里有个神医,瞧病开药很是厉害,就跟着去了几次,之后就和变了个人一样。 整日里不想着好好做生意了,看着家里人的目光都是阴恻恻的,让人看一眼就发寒。 再往后的事情就和她在街上说的一样了。 显然汉子又是魅姬操纵煞气将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江听晚恨恨地桌上锤了一下。 从妇人家里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将近黄昏时分,妇人提着食篮准备去医馆看一眼家中那不成 器的汉子。 “大嫂,你放心吧,你们家人心眼儿好,现在遇到的坏事都是暂时的,”江听晚见妇人面带凄苦,出言安慰道:“福气在后头呢。” 妇人只当江听晚只是宽慰自己,强笑着点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回孙家小院的路上,江听晚越想越生气,踹了一脚路上的碎石,“那个魅姬实在是可恶,她不是说十五那天在山中等着我们吗?到时候我非得打的她三魂七魄都永不超生!” 时觅没有应声,他的眉头从妇人说话的时候就皱在一起没有松开过。 “你想什么呢?”江听晚见他心不在焉,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觉得不觉得,魅姬的手法有些熟悉?”时觅摸着下巴,目光凝重。 江听晚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你说什么熟悉?”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青松书院的时候,秦章说他在槐树里面发现了不少被困在里面的鬼,”时觅越说越觉得眉头皱的越紧,“还有铁塔寺那个女鬼,她曾经凭借一枚指骨操纵百鬼,那枚指骨我让小黑查了,上面有幽冥的气息。” “还有那个姓王的妖道,他那操纵恶鬼夺舍,抓取生魂,我们都已经抓住他了,却又被不知名的人劫走。”江听晚的声音也沉了下来。 “或许还不止如此,赵家老爷颅针求子,惹得一双女儿怨气横生险些化为厉鬼,”时觅又接着往下说道:“而他获知这个法子的记忆也被神秘人抽走了。” “如今又有魅姬凭借煞气来绕乱槐县,涂炭生灵。”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悄悄通过各种法子来收集冤魂,”江听晚已然明白过来,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甚至有可能这个人来自幽冥。” 第71章 我分明是想摸时觅的脸才…… “小黑,”江听晚一进孙家小院就东张西望,找了东西厢房,堂屋,灶房,甚至门口挂着的灯笼她都向里瞄了几眼,“哪呢?出来!” 一阵黑色的阴气升起,黑无常从地下钻了出来,“大人,您找我?” 说话的时候他眼神四处游移,就是不看江听晚,心里直犯嘀咕,该不会他一直担心的事成真了吧? “你躲那么远做什么,”江听晚奇怪的看着自己的下属,冲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黑无常看了一眼没说话的时觅,不出他意料的,什么都没看出来,见江听晚脸色越来越黑,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挪了过去。 江听晚等到黑无常踩着小碎步过来,猛地一下将他拽到自己面前,眼神狐疑,“这么紧张,你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没有没有,属下对大人的敬仰向来滔滔不绝,定当为大人粉身碎骨,百死不辞!”黑无常吓得差点魂体都要散了,双手都摇出了残影,表忠心的话想都没想就从嘴里冒了出来。 “好吧,”江听晚没看出来什么,就先将他放开,敲了敲桌子说道:“我听时觅说他曾给了你一枚指骨,让你调查上面的气息怎么样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事啊,虚惊一场,虚惊一场,黑无常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江听晚见他这样眼神中的怀疑之色更加深了些。 “属下这段时间都在调查这件事,”黑无常担心她又往下问,连忙说道:“前几天属下在酆都还发现了指骨上气息的影子。” 然后就将那日在街上的事情说了出来。 “在集市上一闪而过,属下没有追上,不过当时属下还察觉到了另一种气息。”黑无常边回忆边说道。 “还有其他的气息,”江听晚眼神一亮,“是什么?” “这....”黑无常的脸色显得有些纠结,最后还是一咬牙说道:“是枉死城的怨气。” 枉死城,属于卞城王治下管辖。 江听晚听到卞城王也卷了进来,眉头微微蹙起,“你的意思是说,指骨上带的气息和枉死城的气息同时出现,市集上人多口杂,你会不会搞错了?” 黑无常想了想,也确实有这种可能,于是没有再说话。 “不过小黑说的可能性也不无存在,”这时没有说话的时觅开了口,“既然背后的人与幽冥有着脱不开的关系,我们多存几分怀疑也是应该的。” 江听晚想了想,觉得时觅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如果真的是卞城王,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她脑海中浮现出好友的那张娃娃脸,还是想不通,“难不成想造几个厉鬼陪他喝酒?” “好了,我们现在也没说一定就是他,”时觅看着江听晚脸皱成一团,不免失笑拍了拍她的脑袋,“而且你不是说过想不通的事情不要想吗?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解决魅姬的问题,或许到了十五那天幕后之人也会在场呢?” 一想到好友有可能是一直在背后捣鬼的人,江听晚还是觉得心口有些闷闷的,耷拉着肩膀点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哎,当了阎罗王,这烦心事也多了不少呢。 好烦。 明天就是月中十五了,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能听到附近有谁家有死人了,谁家又出丧了,整个槐阳县城中到处挂满了白幡,呜呜咽咽的哭泣声不绝于耳。 江听晚和时觅走在路上,看到槐阳县令阴沉着脸从一户人家中走了出来,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转过路口看到一家白事铺子,里面的掌柜笑开了花,手中鼓鼓囊囊的荷包装都装不下。 果然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明天我再见到魅姬,我一定要把她的手脚都打折,再团成一个球塞进孟婆煮汤的锅里,”说完江听晚皱了皱眉,感觉好像有些不合适,“就是煮出来的汤可能会臭。” 入夜后,怀着愤愤之情的她一怒之下吃了三大碗饭,小黑和时觅谁也没有说话,都觉得那张樱桃小口里嚼的不是饭,是魅姬的血肉。 第84章 安乐懂事地去厨房舀了一碗汤默默放在江听晚手边。 正所谓吃饭一时爽,吃多火葬场,躺在床上的江听晚只觉得肚子胀的发紧,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也不知道翻腾了多久才稍微有了一点睡意。 朦朦胧胧间似乎听到窗外响起一阵如泣如诉的歌声,紧接着又是一阵嘈杂的人声,其中还夹杂着安乐的尖叫声和小黑的厉喝“你干什么?!” 江听晚“噌”地一下从床上窜了起来,瞪着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拉开了房门,入眼之处满是灰白色的煞气。 院中此刻已经乱成了一团,原本一直昏迷不醒的王氏此时正双目无神地要往外走,安乐一脸惊恐的拽着她的衣角想要使其停下脚步,奈何力气太小反而被拖着往前走。 小黑倒是及时拦在了王氏身前,但是他又碍于男女有别,徒劳的举着双手一步一步被逼退至院门边。 就在王氏的手指就要接触到门闩的时候,一只手揪住了她的衣领,江听晚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大人,这歌声有古怪,”小黑听到她的声音大喜过望,“还有这个女人,她,她不知怎么的忽然站起来,还,还要往外跑!” 空气中的歌声依旧在丝丝缕缕朝人耳朵中钻,江听晚感觉头有些晕,她用力晃了晃脑袋。 不知什么时候时觅了过来,正关切地看着她。 江听晚看向时觅,不知为何今天看他觉得更加俊逸了几分,心里痒痒伸手就要摸在他脸上。 念头刚一动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什么东西抓着动不了,紧接着就是眉心一凉,顿时头也不晕了,意识也不模糊了,整个人都觉得有些神清气爽。 再抬眼望去的时候发现时觅正紧紧抓着她的手,神色凝重地看着她,“清醒了?” “怎么了?”江听晚不知道发生了什 么,摸了摸头有些莫名。 听了时觅的讲述她才知道自己刚才突然对着对着黑无常突然羞红了脸,还要伸手摸人家的脸。 黑无常在忙不迭地一个劲点头,刚才可吓死他了,动也不是,不动更不是,好在时觅及时出现解救了他。 看看被江听晚和被她拽在手里的王氏,小黑表示自己今晚险些清白不保。 “瞎说八道,我怎么会对小,小黑....”江听晚搞清楚来龙去脉后激动得脸都红了几分,“我分明是想摸时觅的脸才,才伸的手。” 时觅似是没有想到江听晚会说的这么直白,一时间也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反应。 “好了,不说这些了,”江听晚清清嗓子,飞快地扯开话题,晃了晃手里兀自挣扎的王氏,“这歌声能够魅惑人心,所以她才会想要往外跑。” 时觅点了点头,“我刚才查探过了,不只是我们这里,外面还有很多人被歌声引诱着往城外走。” 说完他和江听晚心照不宣地相互看了一眼,是魅姬在搞鬼。 “不如我们放开她,看她到底想去哪里。”时觅想了想提议道。 江听晚闻言松开手,还贴心地帮王氏拉开了门闩。 夜色中不少人静静地游走在本该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王氏默默地加入了人流中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江听晚和时觅正要跟上,忽然察觉到裙摆被人轻轻拽了一下,低头一看,是安乐。 “我们要出去办事,太危险了,”江听晚明白安乐的意思,俯下身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不能带你哦。” 安乐定定看了江听晚一会儿,见她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低头从脖子上拉出一枚护身符,解下来放在她手心上。 “哥哥求的,”她将护身符朝着江听晚的方向推了推,“保护你。” 江听晚看着手中的护身符已经有些破旧褪色,心里仿佛被东西轻轻碰了一下,她郑重地握起来放在心口的位置。 “那我就先拿着,回来再还给你,”她对着安乐保证道:“我会将哥哥和它一起带回来。” 安乐这才露出几分笑意,重重地点点头,“嗯!” 江听晚又深深看了小姑娘一眼,而后转身和时觅两人也融入了众人之中。 走了没一会儿,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仔细一看,竟然是槐阳县县令。 微胖的他正紧紧抿着嘴巴,跟着前面的人往前走,不过那一双咕噜噜乱转的眼睛暴露了他和旁边人的不一样。 江听晚拉着时觅穿过人群,费力地挤到县令身边,“县太爷,你怎么在这里?” 槐阳县县令白了二人一眼不想说话。 他倒是也不想在这里,只不过刚才在县衙中他正在和师爷并衙役说最近城中奇怪的事,结果就听到一阵歌声。 刹那间师爷和衙役都不说话了,一个个跟中邪似的往外走,拦也拦不住,拽了这个跑了那个,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着跟上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作乱。 “大人高义,我二人佩服。”听了县令的话后江听晚一脸敬佩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是力气有些大险些拍出县令的一口老血。 当下暂时达成一致的三个人也不再说话,学着周围人的模样双目放空,在歌声的引导下亦步亦趋地朝着城外走去。 出了城,进了山,七拐八拐,隐隐约约能看到之前见过的那座山中楼阁了。 此时魅姬正盘腿坐在楼阁之前,望着前方黑压压的人群,唇角几乎要咧到耳后。 今夜一过,主人所求的大事便成了大半,她越想越是得意。 又过了一会儿,她扫视了一圈,觉得召唤的人来得差不多了,这才施施然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准备说话。 刚开口,就被一阵响亮的干呕声打掉了兴致。 “是谁?”魅姬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狠狠地瞪着前面,“站出来!” “是我,”人群最后有人弱弱地举起双手,很是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太臭了,实在没忍住。” 说话的正是江听晚,她边说还边擦着嘴角,表示自己真的不是存心的。 第72章 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 “还真的是你们。”看清来人,魅姬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槐阳县领毕竟是个凡人,哪里禁得住被这么看,只一眼冷汗就留了下来,嗓音发颤嘀咕道:“都说了别出声别出声,你怎么就不能忍一下呢,现在好了,露馅了吧?” “我也不是故意的。”江听晚也很委屈,这也不能怪她嘛,这么浓厚的煞气实在是臭不可闻,单单干呕已经是她很克制的结果了。 时觅什么也没说,只是替江听晚拍着后背。 “几日不见,两位还是这么会坏人好事。”魅姬看着江听晚那张脸觉得实在是碍眼,要是能毁掉该有多好。 江听晚闻言很是不同意地摇着头,“我可不记得你做过什么好事,就别给自己那张脸上贴金了吧?” 槐阳县令没想到江听晚对着女魔头也敢出言嘲讽,悄悄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江听晚一脸无所谓的挥挥手,表示都是小意思。 时觅垂眸看了眼她微微有些发抖的腿,无声地叹了口气。 “哼,区区蝼蚁也敢大放厥词,”魅姬看到三人的眉眼官司几乎气得要发狂,冷哼一声道:“从你们进入槐阳城后的一举一动都尽数在主人掌握之中,他还让我不要伤你们性命,现在看来倒是没这个必要了。” 她背后果然还有人,江听晚和时觅相互看了一眼,神情有些凝重。 “胡言乱语!”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江听晚的影响,槐阳县令猛地直起身板,指着魅姬说的口沫横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当今圣上还在位,你居然敢奉他人为主,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一番话说的义正词严,慷慨激昂,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江听晚都想为之击节叫好。 “好,好,说的还真是大义凛然,”魅姬被县令的话怒极反笑,眼神狠厉,“就是不知道等下你们还能不能这么大义!” 说着一挥衣袖,双手捏诀轻启檀口,楼阁中走出几个婢女,手中拿着琵琶,短笛等乐器呜呜咽咽弹奏起来。 那惑人心神的歌声再次响了起来,配合乐曲更加令人如痴如醉。 时觅见状立刻撑开结界,饶是如此县令还是受到歌声影响,被江听晚在人中上狠狠掐了一把懵懵懂懂地才醒转过来。 外面煞气在歌声的作用下不断翻滚,无数冤魂从煞气中浮现出来,就连安乐的哥哥张诺也在其中。 周围活人也在歌声的影响下都转向江听晚三人,无神的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到县令汗毛都要竖起来,后退两步试图将自己圆润的身躯躲在时觅身后。 很快已经有人用自己的身躯不断撞击结界。 “这可不行,人太多了,”时觅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人群,“结界可能坚持不了多久。” “怕什么,我有办法。”江听晚不慌不忙地信手在空中一捏,凭空变出件物什。 第85章 那东西上面是长长的木杆,下面是一个又像碗又像喇叭花一样圆滚滚的东西。 县令看到那东西的时候有些愣住了。 只见江听晚将木杆那端放进嘴巴里,用力一吹,一阵响亮刺耳的声音划破夜空。 虽然吹出来的声音没什么韵律,吹奏的人也很生疏,但胜在声音大,很快就将歌声和琵琶短笛声打的七零八落。 活人和冤魂的动作都停住了。 “咳咳咳,”魅姬本来伤就没好全,如今又被打断歌声,险些岔了气,惊疑不定地看着江听晚手中的乐器,“你,你这又是什么 东西?!” “这个你都没见过,”江听晚也停了下来,揉了揉有些发酸地腮帮子,“咿——没知识,没文化,这叫唢呐。” “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就你那些琴啊,笛子啊,在唢呐面前,都不够看的!” 说完之后吹的更加卖力,一个人硬是吹出了新娘出嫁的气势。 魅姬还没见过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再看着对方吹得一脸得意,气得都快要晕过去。 “我看你那么喜欢唱歌,就想着给你伴奏,怎么不唱了?”江听晚晃了晃手中的唢呐,“别停啊,接着奏乐,接着舞!” 魅姬想到自己此前和主人说江听晚出现在槐阳县,主人只是吩咐设法将人绊住,不要耽误大事;后来自己为其所伤,也只得到了一句非必要不得伤她的命令,心中的不甘顿时涌上心头。 “你还是将命留下来吧。”魅姬喃喃低语,手指飞速掐诀,一道青光从指尖飞出,眨眼间已经没入张诺眉心。 张诺缓慢扭动着脖子,脖颈发出“嘎嘎”骨头摩擦的声音,下一刻就纵身跃起飞扑过来撞的结界一阵晃动,接下来又一拳一拳不停地砸在结界上,一副不凿出个洞不罢休的架势。 “这家伙是不是记性不好啊,”江听晚正吹的入迷,被忽然冒出来的张诺吓得一下岔了气,抱着唢呐扭头就躲在时觅身后,“求我们帮他的是他,现在张牙舞爪追着我们不放的还是他!” “他是被魅姬控制住了,”时觅拉住江听晚的手防止她溜之大吉,四下打量着摇摇欲坠的结界,“再让他这么折腾下去结界就要破了。” 魅姬见江听晚的唢呐声消失,冷笑一声又开始唱歌,被控制的冤魂和槐阳百姓再次将三人团团围住,就连张诺挥拳的动作也更加带劲。 槐阳县领见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朝着周围不住地磕头,嘴里还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玉皇大帝,如来佛祖,救救我槐县百姓”之类云云。 “哎,没办法了,”江听晚看了眼胖县令,长叹一声对着时觅说道:“事已至此,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酆都城就交给你了。” 时觅正忙着加固结界,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就被塞进了一柄唢呐,江听晚冲他郑重地点点头,然后就飞身化成一道光出了结界之外。 “掌柜的?”他心中有股不太好的感觉。 原本正专心致志捶打结界的张诺看到江听晚离去的身影立刻追了上去,徒留下时觅和县令对着外面的百姓大眼瞪小眼。 时觅看着县令沉默了一会儿,将唢呐递给他,“你会吹吗?” 江听晚带着张诺在夜色中风驰电掣,她刚跳上一棵大树,张诺已经到了树下;她飞上一块山石,张诺一拳就把山石捶了个稀巴烂。 凛冽的罡风削断了江听晚的发带,一抹红色夹杂着断发在风中缓慢落下。 江听晚下意识伸手接住,那是安乐的护身符。 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送你个礼物!”江听晚跳起来的时候回身将手中的护身符向张诺抛去。 张诺信手一捞就将护身符捞在手心,看清是什么东西后立刻愣在当场,很快眼眶就开始泛红,眼神从茫然到痛苦飞速交替,继而痛苦地捂着脑袋发出阵阵低吼。 “唱唱唱,唱你个头啊!”暂时解决了张诺这个威胁,江听晚早就想收拾魅姬,右手捏诀向天际一指,“天地玄宗,证吾神通,驭使雷霆,精怪亡形!” 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吹得在场百姓们都睁不开眼,天上乌云遍布,雷声滚滚,云层中隐隐约约闪过雷电特有的紫光,冤魂们慑于天雷的威压发出呜呜咽咽的鬼哭,山谷中风声,雷声,鬼哭声响成一片,好不热闹。 正忙着歌唱的魅姬毫不设防地被塞了满嘴泥土,手忙脚乱才吐了出来,也顾不得仪态就对着江听晚怒目而视,“你别得意!” 说着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口中默默颂咒,原本围在时觅周围的冤魂此刻全都调转目标涌向江听晚。 江听晚看到面向自己的数十冤魂心里也哆嗦了一下,抬脚就跳上了楼阁最高处,手心向下一压,成片的紫色闪电夹杂着轰鸣声从天上狠狠落下! 在她手中法诀的指引下,雷电精准地避开每一个活人,追着冤魂穷追猛打,不少冤魂还没来得及躲闪就变成了飞灰。 魅姬见状自知敌不过转身就要逃,身形刚一动就感觉有东西飞过来死死抱住她的腰身,让她动弹不得。 魅姬慌乱地想要掰开腰间的手臂,再也没了期初的气定神闲,“放开我!” “我们都是不应该存在这世间的脏东西,”张诺嘴唇凑到魅姬耳边,声音轻柔却决然地说道:“倒不如就这么死在雷霆之下。” “也好还得人世一片安宁。”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一道碗口粗的雷电朝着魅姬头顶就落了下来,她目眦欲裂地看着雷电越来越近,用尽全力使劲挣扎,却依然挣脱不了分毫。 “张诺,”江听晚看到张诺忽然出现在魅姬身后,急的脸色都变了,“快躲开!” 张诺听到江听晚的声音,循声望向她,目光清澈,一如他们在阎罗殿最初相见时的模样。 他对着江听晚笑了起来,摇摇头开口无声的说了一句话。 下个瞬间紫白色的电光已经将魅姬和张诺尽数吞没,刺眼的光芒照的江听晚闭上了眼睛。 白光散去后,魅姬身上的衣衫被烧的七零八落,勉强能够遮住身体,原本细如白瓷的肌肤此刻已经黑一块红一块,有些破损的伤口皮肉向外向外翻起,漏出里面鲜红的血肉。 任谁来都看不出这位几刻钟之前还是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但是张诺,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踪影,地上只剩下一枚有些泛旧破损地护身符。 江听晚手指一勾,护身符无风自动地飘到了她手中,看着护身符,又想起张诺刚才说的那句话。 “谢谢大人,对不起。” 第73章 这,这就结束了? 雷声在槐县上空整整响了一夜,直到破晓才渐渐停了下来,只是天上依旧乌云密布,云层中偶尔有雷电闪过。 时觅收起结界,经过一整晚的电闪雷鸣,弥漫在山中的煞气早已没了踪影。 被控制的百姓们很快就清醒过来,看清自己在哪里后都是又惊又怕。 “我不是在睡觉吗,怎么会在这里?”有人裹紧衣裳惊慌地看着四周。 “我只记得我正在吃饭...”有人看了看自己手里早已冷掉的饭碗摸不着头脑。 众人这段时间都在煞气的控制下活得浑浑噩噩,如今清醒过来都对自己大清早出现在山里感到很是匪夷所思,一时间吵吵嚷嚷,喧闹的人声打破了山谷中的寂静。 山中楼阁前的青石平台上焦枯的树木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地上砖石碎裂,到处都是坑坑洼洼。 魅姬面朝下伏在地上,细如白瓷的肌肤被天雷劈的到处都是焦黑的伤口,皮肉向外翻开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有些地方还可以看到白色的骨头,红红白白,好不渗人。 江听晚走到魅姬身前,手中法决再次捏紧,想要再送她一程。 为祸人间,作恶多端,此时就要趁你病,要你命! 她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你要对神医做什么?”一个青年看道江听晚的动作,厉声呵斥道。 江听晚被问的有些愣住了,缓慢地转过身,皱起眉头看着这个脑子堪忧的年轻人,想着应该怎么和他解释。 青年见她皱着眉头心虚的模样,更是笃定她想要谋害神医,挽起袖子就要上来动手,但是下一刻脸色就变的苍白,嘴唇颤抖着喊出两个字,“娘哎!” 江听晚被青年这一连串的变化搞得有些莫名其妙,扭过头看向自己身后,这才看到魅姬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恶狠狠 地瞪着自己。 “鬼啊!”江听晚也被吓得一蹦三尺高,跳在了刚走过来的时觅身上,手脚并用地将他死死抱住。 也怪不得江听晚反应这么大,如今的魅姬身上除了被天雷击打留下的伤痕外,乌黑发亮的青丝一夜之间变的雪白,脸上纵横交错布满了皱纹,妩媚多情的眼睛深深陷入眼窝里,整个人从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一下变成了七十古稀的老妪,再配上浑身的伤痕,活像是从地府爬上来的恶鬼。 第86章 在场所有人都被吸引过来,看着魅姬一时间都怔住了,要不是身上的衣饰有些熟悉,任谁也不会把她和人人敬仰的神医联系起来。 魅姬刚醒过来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看到百姓看向自己的目光没有了以往的虔诚,还有人正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口中不知道说着什么。 她反应迟缓地低下头,这才看到自己苍老干枯的双手,上面满是天雷留下的伤痕还有一些深色的斑点。 “啊,我的脸!”魅姬慌乱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摸到满脸的皱纹,崩溃地大吼大叫,神情几近癫狂。 百姓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 “是她”魅姬注意到百姓的动作,立刻指着江听晚,“是她施法毁了我的脸,她是个妖女!是要害你们的,不要放过她!” 江听晚从时觅颈窝处抬起脑袋,一脸无辜,“你可是神医,我不过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怎么害你?” 魅姬目光怨毒地瞪着她,胸口有些发疼,谁家凡人勾勾手指就能引下天雷啊! “而且,”江听晚眼珠一转,唇角带上了几分不怀好意的笑,“你说我毁了你的脸,为了证明你是神医,你当着大家伙的面抓药治好不就行了?” 听听听听,这说的都是人话吗,什么叫“治好不就行了?” 魅姬气的没忍住呕出一口鲜血来。 周围的百姓听了二人的对话,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一时间不知道该相信谁。 “神医别生气,你之前给我们开的都是灵丹妙药,如今就给她露一手瞧瞧。”也有更相信魅姬的人嚷了这么一句。 江听晚闻言好整以待地看向魅姬,后者只是不停地喘着气并不接话。 “怎么,”等了片刻,江听晚从时觅身上跳了下来,缓步走到魅姬面前,垂眸看着她,“是露不出来这一手了吗?” 这时又有一个圆润的身形挤过重重人群来到最前面,是槐阳县令。 县令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全讲了出来,听的不少人心有余悸,再看魅姬时眼神都变了。 当然也有人依然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 “大人,你又怎么知道自己不是被这小姑娘骗了呢,”一人揣着手撇了撇嘴,“我爹的病确实是神医开的方子,两副药下去就好了。” 旁边还有好几个人连连点头。 “钱丁,你老爹那病我之前就听说了,”县令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原本只是伤寒留下的嗽症,你当时不肯花钱瞧病,这才险些拖成了痨病。” 叫钱丁的立刻低下头不说话了。 “这段日子县里隔三差五闹人命案子,我还奇怪怎么都和治病有关系,合着你们都赶着来找“神医”瞧病了。” “哪有神医瞧病是要把一家子的命都搭进去的?!分明她才是为祸人间的妖魔!” 一席话说的在场众人哑口无言,其中几个动了心思还没来得及下手的人都忍不住给了自己几耳光。 之前被煞气控制的时候觉得神医说什么都对,如今回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看着众人的模样,魅姬心知事已至此,自己已然是大势已去,索性破罐子破摔,桀桀怪笑了起来。 “第一次看到你们两个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要坏事,果然如此,”她看向江听晚,目露嘲讽,“不过你以为我这样就没办法了,可笑!” “我的主人,会把你,还有你们所有人,都杀掉,”魅姬目光仿佛毒蛇一般扫过所有人,仰头看向虚空,“主人救我!” 顿时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狂风,吹的人几乎要睁不开眼睛,半空中无数飞沙走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副人脸的模样,看到这一幕的百姓都惊慌害怕地缩在一起。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青天白日的见到妖魔。 独独魅姬面露喜色,伸出手去仿佛在那张脸的主人来带自己走。 江听晚感受到空气中到处都是酆都城特有的死气,她看了一眼时觅,两人手中默默捏好了法决。 一道白色的惊雷再次从天上落下重重劈在魅姬身上。 她脸上的笑意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雷击成了一缕飞灰,风一吹,身形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那张组成人脸的山石也都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这,这就结束了?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劫后余生一般不可思议。 “你看,我就说了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主人主人的,”县令咽了口唾沫,摆出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指了指天上,“老天都看不过看了。” 时觅碰了碰江听晚,低声道:“是你干的?” 江听晚摇摇头,她倒是想,就是还没来得及。 看来是魅姬口中的主人,弃卒保车,壁虎断尾,借着江听晚招来的天雷劈死了自己昔日的下属。 实在是个狠角色。 眼看着所谓的“神医”在众目睽睽之下召唤妖魔在先,后来又被打了个神魂俱灭,百姓再想欺骗自己也不行了,当下一个个面色惨白,灰溜溜地下了山。 胖县令揪着府衙师爷和衙役的耳朵,耳提面命的告诉他们要相信大夫,不要别人说什么听风就是雨,诸如此类说了一路。 回到槐阳县,县令先是写过江听晚二人,就带着手下回了县衙。 县里出了这么多事,最近可算是有他忙得了。 时觅看着百姓们有些疲惫的身影陷入沉思。 回到孙家小院后江听晚将山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黑无常,安乐和陈凡,唯独瞒下了张诺被天雷劈中的事。 “你哥哥暂时还没有找到,”她捏了捏安乐的小发髻,“不过我会继续帮你找的。” 安乐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明白,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娘亲死了,昨天晚上,我感觉到了,”陈凡看着江听晚,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我想去地府找她。” 江听晚让黑无常带着陈凡先一步回地府,“处理完阳间的事后我就回去了。” 黑无常领命带着陈凡就准备离开。 “还有,那指环上气息的事,”江听晚又说道:“继续查下去,无论查到什么,一律来报。” “是。”黑无常领命而去。 江听晚留下来要处理的就是安乐的事。 “你,愿意跟我走吗?”她蹲下身看着安乐,小心翼翼地问道。 起初便是张诺求她来救安乐,如今自然也不放心就这么将她留在槐阳县。 安乐看了一圈孙家小院,认真地点点头。 在这里的几年里她并不快乐,那便离开吧。 时觅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看向江听晚,“你准备将她带回云水间?” 江听晚理所当然地点头,“有什么不可以吗?” 一个活人当然是没有办法待会地府的,在云水间由鸢时和长奎照料,她也放心。 时觅神情有些微妙,但也没说什么,“当然可以。” 第二天一早,江听晚和时觅在孙家小院门口挂了把大锁,牵着安乐慢慢走在大街上。 街上人来人往,时不时传来相熟之人见面打招呼的生意。 小商贩们热情地招呼着过往客人,巡街的差役们尽职尽责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中。 “你是将槐阳百姓关于神医的记忆都封印起来了吗?”江听晚扫视着一派祥和的槐阳县说道。 时觅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人嘛,记住一些美好的事情就可以了。” 过于伤痛的事情,还是忘掉的好。 走到城门口的时候,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正疯疯癫癫地说着什么,周围人都对她避之不及。 “你看到我相公了吗?”妇人一看到时觅就两眼放光的抓着他,“他长得和你一样好看,还有我儿子和女儿,我找不到他们了。” 说着很是沮丧的垂下头,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相公是嫌我 打了安乐生我气故意不见我,还有阿诺,他是最疼爱妹妹的,一定是生气躲起来了。” 是王氏,自从下山后她就疯疯癫癫,流落街头。 安乐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王氏,然后收回目光,径直地走向城门。 江听晚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不是什么人都配当母亲的。 带着安乐一路颠簸到了云水间。 “掌柜的,这是你和时兄的女儿吗,”长奎看到安乐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问道,“才几天就这么大了?!” 然后就不出意外打地被江听晚按住捶了一顿。 江听晚将安乐的来历对鸢时和长奎讲了一遍,惹得二人一阵唏嘘。 “我最近还有事,她就交给你们了,”江听晚郑重地看着他们,“要是瘦了我可拿你们是问。” 鸢时将安乐搂在怀里,爱怜地摸着她的小脸,“掌柜的放心,安乐以后就是我的妹妹,不会委屈她的。” 第87章 长奎也是不停地点头。 江听晚和时觅又叮咛了一番,这才从云水间出来。 刚踏入阴间,时觅胸前就传来一个男子微弱的声音,“多谢两位大人收留安乐。” 声音是张诺的,当时天雷虽然落在他身上,但也不知是不是护身符的力量,竟然护了他一缕残魂。 江听晚和时觅发现后就索性就让他附在护身符上,待会酆都城养魂。 “你已经沾染人命,投胎是没可能了,不如就留在地府好好修炼,”江听晚对张诺说道:“做个好鬼,积攒功德,往后说不得还有机会护着安乐生生世世。” 张诺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是,多谢大人,我一定好好修炼。” 这样无论安乐轮回转世多少次,他都可以护着自己最心爱的妹妹,不会再让人欺负她。 也挺好。 第74章 做阎罗王比做云水间掌柜…… 烛火摇曳,案桌上摆着各色果子,旁边还有一堆吃罢了的果皮。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茶盏,给里面重新注入滚水,一时间茶香满屋。 “这酆都城的话本凄美婉转,悬疑诡谲,”江听晚恋恋不舍地看完最后一页,挠着下巴回味无穷。 悬疑诡谲?凄美婉转? 时觅很是疑惑一本书怎么同时具备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抬起眼皮瞄了一眼江听晚手中的话本。 邪魅鬼王与我的千年爱恋。 时觅拿着铜壶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你说,”江听晚意犹未尽地说道:“能不能让写这话本子的鬼给阳间的说书先生托个梦?” 时觅将茶盏递给江听晚,“听掌柜的的意思,是要准备回阳间了?” “是啊,我在这里每天都战战兢兢,还要被崔钰压着干活,无聊死了。”江听晚心里苦啊,虽说见多了鬼没有一开始那么害怕,但看到那些缺胳膊少腿的鬼还是有些胆战心惊。 前天她在阎罗殿上见了个男鬼,抱着自己的脑袋进来,手上还端着两个眼珠子,吓得她当场就晕了过去,躺了整整一天才缓过来。 再这么呆下去,她早晚要被吓得去朝见我佛。 “哦。”时觅淡淡接了一句。 在地府或者人间他倒是无所谓,左右都是要跟在江听晚身边的,在哪里都一样。 “说起来,”江听晚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被烫的皱起了眉毛,“这段时间你一直跟在我这里,菩萨那里已经这么闲了吗?” 时觅将一只剥好的橘子塞进她手中,“菩萨察觉到如今地府不太平,特意准我跟在你身边,以防再出差池。” 他已经把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地意义都告诉了地藏王,菩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让他好生跟在江听晚身边。 这也正好中了他的下怀。 江听晚见状倒也没了顾虑,笑嘻嘻地将一瓣剥好的橘子放在时觅唇边,“那以后就辛苦你了。” 时觅垂眸看了看橘子,张口咬了上去,嘴唇轻轻蹭过江听晚指尖。 江听晚烫到一般飞快缩回手,眼睛别开看着屋顶,不过眼神看着有些欢喜。 一股难以言说的氛围充斥着整间屋子,窗外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喧哗声。 “大人,大人不好了,”马面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进门没站稳脸朝下摔了个马趴,“哎呦!” 江听晚被破坏了气氛有些不高兴,“瞎嚷嚷什么,谁不好了,我好着呢!” “不是大人不好了,是,”马面费力地仰起头,看到江听晚脸色不对立刻重新组织语言,“是黄泉路上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江听晚有些疑惑。 黄泉路上都是刚死不久的鬼,还能出什么事? “这事说来也奇怪,今天一早我和牛头就在黄泉路上接引亡魂,”马面从地上爬起来,眼睛上还顶着个乌黑的眼圈,“来了个鬼先是问我们这是哪里,然后又非说自己没死,只是睡着了在做梦。” “我们看那确实是个死魂,怎么也不能让他回阳间啊,就想先把他带来给大人瞧瞧,结果那鬼倒是凶悍,上来就给了我一拳!” 马面指着眼睛,话说到最后都带上了几分哭腔。 还有这么彪悍的鬼? 江听晚和时觅满目惊奇地看了一眼对方 “那鬼现在在哪呢?”江听晚心里好奇急了,连忙问道。 马面指着外面,“现在还在黄泉路上和牛头对峙呢,我们也不敢放他走,大人你快去看看吧!” “快带我去。”江听晚哪里还按捺得住,起来就跟着马面往外走。 时觅看了看转眼就被扔在一边的话本子,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血月高照,无边无际的曼珠沙华盛开在黄泉路两旁,阴风吹过,大朵大朵的花朵随风摇曳。 一个激昂嘹亮的叫骂声打破了黄泉路上的阴森氛围,引得几个正忙着赶路的鬼伸长脖子向前张望,就连脚步都加快了几分。 鬼也是愿意看热闹的。 “我都说了我没有死,你们把我带来这里做什么,快放开我,我还急着回去做媒呢,”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不停拉扯着捆在身上的锁链,实在着急了还伸手扯住小鬼的脑袋,“听到没有!” 小鬼被她扯得整个脸都变了形,口中不停的喊着疼,旁边的鬼差又是叫嚷又是七手八脚地想要把小鬼解救出来,立时闹成一团。 江听晚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这个热闹非凡的场面,当场倒吸了一口凉气。 嚯,这么彪悍,她又看了眼马面脸上的黑眼圈。 “是阎罗大人,大人来了!”有鬼差看到江听晚立刻喊了出来。 一连喊了好几声,又上去几个鬼差,才把滚成一团的鬼分了开来。 小鬼揉着自己的脸奔到江听晚面前,跪下指着妇人说道:“大人,就是她,非说自己没有死,小的们想带她进酆都城,她不跟着走就算了,还打小的们!” 妇人见到小鬼先告了状,心下愈发着急,挥开挡在身前鬼差,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开口正要说话,却在看到江听晚的时候愣了一下。 “江老板?”中年妇人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江听晚,“你什么时候也死了,还做了阎罗王?” 江听晚没想到自己在阴间还能被人认出来,也看着妇人,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我啊,海溪城西说媒的刘媒婆,”妇人看江听晚盯着自己,连忙连比带划地说道:“我家那口子是打铁的,我之前还想帮你说媒来着。” 哦,江听晚 想起来了,两年前是有媒婆想要给她说媒嫁给邻县一个药商做小老婆,结果被她让长奎打出去了,原来就是刘媒婆啊,还真是冤家路窄在这里又遇上了。 “瞎说什么,阎罗大人一直都在酆都城,何时去过阳间,还能任由你一介凡人做媒。”时觅上前两步挡住刘媒婆的视线,兴许是听到她还想给江听晚做媒,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时觅虽说素来话不多,但待人接物也称得上温文尔雅,如今一变脸也带上了几分威压,刘媒婆哪经得住他这么看,当即嗫啜着没再接话。 “好了,别说这些了,”江听晚悄悄拉了拉时觅的衣袖,悄悄说道:“我没怎么见过她,唯一那次还直接让人赶了她出去。” 过了一会儿,一只清凉干燥的手掌包裹住了她的手指。 江听晚面上闪过一丝笑意,不过倒也没忘了正事,目光又落在小鬼的刘媒婆身上,“什么死了没死的,听得我头都大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来说,我来说,”一说到生死的问题,刘媒婆立刻来了精神,“我昨天跑东家串西家做了一天媒,回家早早就上床歇息了,结果一醒来就到了这个什么黄泉路,还有一群牛头马面的鬼非说我死了,还要拉着我去投胎。” “你说说,我这没病没灾的,也就三十多岁,睡一觉就死了,这可能吗?” “肯定是你们这些鬼弄错了,才把我的魂儿给拘过来,快送我回去!” 刘媒婆不愧是做媒婆的,说起话来气都不带喘,说完之后还不忘白了一眼并排跪着的小鬼。 睡一觉人就死了,这也确实有些蹊跷。 这时判官崔钰也闻讯赶了过来,听了刘媒婆的话,他翻开了那册从不离手的生死簿。 “媒婆刘氏,海溪生人,”崔钰看着册子上一行行刘媒婆的生平,看到最后一行,“享年五十七...” 忽然崔钰的声音顿住了,碰了下江听晚,将册子放在她眼前。 江听晚看到生死簿上卒年后面原本的内容逐渐消失,等再次出现的时候上面明晃晃写着“享年三十七岁”。 刘媒婆前几日刚过了三十七岁的寿辰。 生死簿上的变化落入了江听晚,时觅,崔钰眼中,三人脸色皆是一变,眼中满是惊骇。 生死簿自酆都城存在之日起便由阴气孕育而出,上面的内容都是由命运安排,并非外力可以改变。 第88章 而今日先是刘媒婆一睡之下无缘无故没了性命,而后生死簿上她的寿数少了二十年。 这件事里里外外都透着诡异。 “是谁将她的魂魄带来阴间的?”江听晚看着眼前的一众鬼差。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三位大人的脸色都能看出好像出了什么事,鬼差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没人说话。 “是,是小的,”跪着的小鬼颤抖着举起手,带着哭腔说道:“但也不是小的拘了她来,是她自己忽然出现在酆都城门口,小的就想带着进城,谁知道她反倒往外跑,这才来了黄泉路。” 要是早知道会出这么多事,打死他他也不会贪图方便想要带这么个凶婆子鬼进城! “你去海溪刘媒婆家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时觅对着身边的白无常吩咐道。 白无常领命而去,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返了回来。 “属下去刘家看了,这刘媒婆躺在床上脸色红润,气息很微弱,”白无常看着刘媒婆的眼神也很是疑惑,“她的儿女怎么喊都不醒。” 既然有呼吸说明人还活着,可如果是生魂的话又怎么会出现在酆都城,生死簿上又为何显示她寿数已尽? 江听晚沉吟片刻,对着刘媒婆说道:“这件事有蹊跷,暂时还不能放你回去,倒不如你现在酆都城住下,待查清楚后再做议论。” “你们不能这样啊,我还....”刘媒婆有些着急,她今天还要去员外爷家做媒,人家给的钱可不少呢。 “你要是现在回去,可能真的会死哦,”江听晚见她又要开始闹,压低声音说道:“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刘媒婆看着江听晚认真的神情,剩下的话都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过了好半天才“嗨”了一声,被白无常亲引着往酆都城自去不提。 “你说,”所有鬼都散去后,江听晚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了才对时觅说道:“会不会又是藏在暗中那个人搞的鬼。” 时觅深深吸口气又呼出,点了下江听晚的额头,“这个我说不好,不过若是真的有人搞鬼,那这个人能影响生死簿,那他与阴间,与酆都城就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江听晚闻言有些头疼,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做阎罗王比做云水间掌柜可复杂多了。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黑无常,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指骨的事情有了进展,一问之下果然如此。 那枚指骨正是出自枉死城。 “属下最近经常去枉死城,还听了一些事,”黑无常神神秘秘地凑近了些说道,“听他们的鬼差说,最近城中的‘聻’时有躁动,卞城王大人为此有些头痛呢。” ‘聻’可是连鬼都要退避三分的东西,它们要是搞出点动静,确实很让人头疼,江听晚有些同情这位好友。 不过她同情的心思刚一动,就看到马面又是一脸惊慌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又出什么事了?”江听晚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大人,又出,又出事了,”马面来不及喘匀气就开口道:“外面又来了一个鬼说自己没有死!” 江听晚一惊之下跳了起来,眼前有些发黑。 还来?! 第75章 最近海溪城中很是不太平…… 崔钰正半眯着眼看着眼前的生死簿,之前上面的信息无端发生变化让他很是在意。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低声喃喃自语,又冲着生死簿捏了几个法诀,簿子安静的躺在桌子上,什么变化都没有。 “崔老头,”正在他低头沉吟的时候,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江听晚大喇喇走了进来,嘴巴里还嚷嚷着,“你的生死簿上有什么线索吗?没有的话,我就要去人间走一趟了。” 声音之大吓得崔钰捏诀的手一抖,就看到一道鬼火直直打在了桌角,火苗迅速攀上了桌案。 这酆都城的判官有点意思,没事做防火烧自己的房子啊,江听晚被崔钰的一番操作看的呆住了。 崔钰七手八脚地想要将火灭掉,情急之下用手去扑,刚碰到鬼火就是“嗷”的一嗓子。 最后还是跟在后面的时觅看不下去用掌风替他灭了火。 “什,什么?!大人,属下耳朵好像出问题了,”崔钰捻了捻微微作痛的手指,额头上挤出几道周围,“似乎没听清你在说什么?” 这么大一个判官了,稍微大点声都要被吓一跳,这么小的胆子也不知道随了谁,江听晚有些无奈。 她眨了眨眼睛,放柔声音,“我说你要是没有线索的话,我去一趟人间...你以为如何? 崔钰大摇其头,几乎要将脑袋晃出残影来,“那可不太行吧。” “新来的几个魂魄都说自己没有死,却无缘无故出现在了酆都城门口,”他很是不认同地看向江听晚,“生死簿上关于他们的信息又接连发生变化,这两件事透着蹊跷古怪,大人毕竟是一城之主,岂能在此时离开酆都城。” “正 是因为此事我才要去,“江听晚见崔钰误以为自己要临阵脱逃,难免有些着急,“一定是人间出了什么事,才会接二连三有生魂出现在酆都。” 那几个魂魄她刚才已经见过了,无一例外都是海溪人。 想到还在云水间的长奎,鸢时,还有小安乐,江听晚恨不得现在就回去。 “大人说的有道理,既如此”崔钰似乎有些犹豫,想了想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属下倒是觉得一动不如一静,先让黑白无常去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再做打算也不迟。” 听听,听听,这都说的什么话,说来说去意思就让她在这里等着嘛,江听晚一叉腰就要说话,却被时觅拦了下来。 “崔判官,借一步说话可好?”他对着崔钰伸出手说道。 崔钰不知道时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时觅见他不说话,于是拉着人就往边上走了两步,低声将指骨和槐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只是隐去了猜测与卞城王有关的部分。 “你的意思是暗中计划这一切的人有可能就在阴间。”崔钰的脸色很是难看。 “没错,”时觅点点头又继续说道:“小黑最近一直在追查这件事,但是幕后之人行事隐秘,收获寥寥。” “若是此番的事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一来我们去了阳间或许会有收获,二来也可以牵制他的精力,以便你们在阴间继续探查。” 过了很久,崔钰才缓慢地点了头,“好,那大人在阳间的安危....” “就交给我了。”时觅接口说道。 江听晚看着他们两个人叽叽咕咕说了半天,正嘀咕两个大男人有什么话说不完就看到时觅一脸轻松地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走。”时觅经过江听晚身前,拉过她的手就往外走。 “嗳?”江听晚小腿紧倒跟上时觅的脚步,有些茫然,“去哪啊?” 时觅扭过头冲她挑了挑眉,“人间啊。” 江听晚闻言大喜过望,眼神都亮了几分,“崔老头同意了啊,你怎么和他说的他就同意了?” 时觅定定看着江听晚,看的她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毛,才吐出两个字,“秘密。” 江听晚愣了一下,这有什么好保密的? 就看到时觅已经继续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连忙又追了上去。 “到底是什么,你快告诉我嘛!” 两人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房门外,崔钰将生死簿朝桌上一扔,发出“啪”的一声。 挥手召进一个鬼差,“看到黑白无常了,让他们来见我。” 鬼差得令而去。 崔钰看着半空中那轮巨大的血月,目光又沉了几分。 海溪城中最近确实不太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段灼脸色比锅底的灰都要黑上三分,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大夫。 大夫正战战兢兢地给床上的人诊脉。 床上躺了个豆蔻年华的女子,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旁边还站着一对哭肿了眼的中年夫妇。 “县令大人,这位姑娘脉象微弱,”大夫叹了口气,神情苦涩地仰起头,“但实在没有不妥之处,兴许是草民医术有限,只是依草民来看,姑娘不像是生病,倒像是...是...” 段灼见大夫支支吾吾,心中那股不祥的感觉愈发明显,握着折扇的指骨有些泛白,“是什么,直说便是。” “倒像是中了什么邪术,”大夫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段灼,“像是离魂之症” 这话说完中年夫妇哭得声音更大了。 “我这苦命的女儿啊,”其中那位夫人几乎都要晕过去,“我们家一向与人为善,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中年男子通红着眼眶,通红着眼眶用衣袖替老妻擦拭着眼泪,精致华美的衣袖沾满了鼻涕眼泪也顾不得了。 几个差役从外面走了进来,同情地看了看悲痛欲绝的两夫妻,走到了段灼面前。 第89章 “大人,我们调查过了,顾家为人和善,和周围乡亲关系都很好,顾姑娘也时常开粥铺给穷人,”差役小声快速地说着,“实在是没什么仇家。” “最近可有人来过顾家?”段灼揉了揉眉心。 “还真有,前天城西做媒的刘媒婆来过,”差役似乎想起什么,脸色有些发白,“说是要给顾姑娘做媒。” 顾老爷听到了段灼和差役的对话,接口道:“没错,刘媒婆前天是来我家说是要给小女说媒。” “可说了是哪家公子?”段灼急忙问道。 “没有,”顾老爷茫然地摇摇头,“当时只说了有位公子与小女家世年龄相当,若是有意的话牵了线再说其他。” 线索又断了,段灼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让他如此头疼的案子。 刘媒婆已经在家中昏睡两日,和这位姑娘一模一样。 有呼吸,有脉息,但是无论怎么喊都醒不过来。 城中大夫都去看了,但是谁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甚至不只刘媒婆和顾姑娘,这两日有六七个人都是这般昏迷不醒,大多数都是女子。 消息和长了腿似的,一传十、十传百,搞得整个海溪城人心惶惶,家家户户天还没黑就关门闭户,有女儿的人家连门都不让女孩儿们出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差役又想起另一件事,连忙开口,“我们刚才走访了周围的乡亲,也都说昨晚听到了笛声。” “笛声?”段灼的目光看向顾夫人和顾老爷,“你们可听到了?” “我,我睡觉比较沉,什么都没有听到。”顾老爷想了想摇头说道。 “我听到了,”顾夫人擦了擦眼泪,皱着眉头,“那笛声呜呜咽咽的,也不知道是谁吹了小半个晚上,快天亮才停下。” 说着她有些疑惑,“莫不是这笛声有问题,是它让我女儿中了邪术?” 段灼用扇子敲打着下巴没有说话,之前在刘媒婆家里的时候也有人说听到了笛音。 一边的大夫这时候又接口道:“若是中了邪术,城中有家酒馆名唤云水间,据说掌柜和账房先生有些本事,不如去求求他们?” 段灼一听到云水间的名字眉头动了动,他前日已经去过一次那里。 除了鸢时和长奎之外还多了个小姑娘,只是没有见到江听晚和时觅,再问就是说他们两个出远门去了,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好。 他还真的有点想念那两个家伙了,要是他们在该有多好,自己也有人可以商量。 见什么也问不出来了,段灼留了几个人在顾家,自己带着其他人打道回府。 一路上段灼都在想着这几天诡异的事,一个没留神就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个三四岁的小丫头坐在地上,梳着花苞头,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眨巴眨巴地看着自己。 小丫头摔倒了倒也不哭,见段灼弯下腰反而咧开嘴咯咯笑了起来。 “花儿,花儿,”一个年轻妇人从不远处跑了过来,一把抱起小丫头,“一会儿看不到你就到处乱跑,撞到人了吧?” 说着有些不解气,在小丫头的屁股上拍了两下,之后又向段灼连连道歉。 小丫头有些吃痛一扁嘴就想哭。 “好了,孩子贪玩,没事的,”段灼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见小丫头实在可爱,又将折扇上的吊坠解下来晃了晃,“喜欢吗?” 小丫头噙着泪眼巴巴地看着吊坠。 “送给你,别哭了。”段灼将吊坠塞进小丫头手中,又在她腮上捏了一把。 “公子,这个可使不得。”年轻妇人看出吊坠成色极好,不是市井之物,就想要将它还给段灼。 段灼笑着摆摆手,“拿着给孩子玩吧,不打紧的,也是我刚才走路没注意,才撞到孩子的。” 见他坚持不肯收,年轻妇人再三道了谢,这才带着小丫头离开了。 走了好远那小丫头还不停地回头。 “大人,我们回去吧。”见妇人走远了,差役提醒段灼该回府了。 段灼点点头,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大人?”差役有些奇怪。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四处走走,”段灼对着身后众人说道:“不用跟着我了。” 差役们互相看了看,都了解段灼的性子知道他想一个人静静,于是也都听命自行离去。 段灼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走停停,越走越偏僻,也丝毫没有注意到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月色正浓,他正站在一条小巷口。 看着周围有些陌生的景色,段灼四下张望着试图找到衙门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笛声钻入了他耳中。 笛声,段灼立刻就想到了在顾家的时候差役和顾夫人提到的笛声。 他侧耳听了一会儿,就朝着笛声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笛声时远时近,似乎在引诱段灼向前继续追寻,此时他也只有一个心思,找出吹笛人! 跟着笛声,段灼的脚步越来越快。 马上,马上就要找到了!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说着。 但是下一个瞬间笛声戛然而止,与此同时段灼只觉得灵台一清,脚步立刻停了下来。 这才看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城外,身前是一条水流湍急的河流,而他正因为收足太急一个趔趄就要摔进湖中! “啊!!”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就看到自己离湖面越来越近。 突然他的手被另一只手抓住,紧接着就是一股大力袭来,将他整个人拽回了岸上。 将将站稳段灼大口大口吸着气,只觉得自己头晕眼花,心跳响如擂鼓。 “这才一段时间不见,段大人就已经走到要跳河自尽的地步了吗?”旁边传来的声音有些耳熟。 段灼扭头一看,两个熟悉的人影正站在不远处。 其中一个还正笑嘻嘻地冲他挥了挥手,“怎么,吓傻了,不认识了?” 看清来人,段灼的目光中瞬间变得又惊又喜,“是你们!” 眼前的两个人正是江听晚和时觅。 第76章 江掌柜果然是个生意人。…… 段灼怎么也没有想到,下午他还在念叨的两个人,现在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当然是我们啦,要不是我们,你就要掉进河里和龙王爷下棋去了,”江听晚看了一圈周围,发现除了段灼以外再没有别人,于是更加奇怪,“大半夜你不好好在家呆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和时觅刚到海溪,就看到段灼一个人直愣愣地朝城外走,他们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感觉有些奇怪就跟在后面一路来到河边,之后就看到他想都没想就要往河里蹦,多亏时觅反应迅速将人拉了上来。 “你们说喊了我很多声,我都没有反应?”段灼的目光沉了下来,没有回答江听晚的问题。 江听晚见他这样先是一愣,又看了一眼时觅,最后才点点头,“是啊。” 段灼陷入了沉思,在顾家的时候,顾夫人说她听到了笛声,第二日顾姑娘就昏迷不醒了。 刘媒婆不省人事的前夜也有笛声在刘家附近响起。 今天他也听到了笛声,在笛声的牵引下来到城外,还差点跳进河里。 莫非这笛声里面真的有什么古怪? 想到这里段灼的目光又落在江听晚和时觅身上。 江听晚见段灼那双狐狸眼不停地打量自己,心中没来由有些发毛,“你一个劲看我做什么?” “现在已是深夜,天寒露重,”段灼瞄了一眼漆黑的夜空,唇角向上勾起,“不知是否方便去云水间饮一杯热茶?” 晚风吹来,除了泥土的腥气之外,还夹杂着初夏特有的一丝燥热。 长奎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揉着眼睛一开门就看到江听晚,还没来得及欢喜就看到她身后还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海溪城的县太爷。 连忙将三人迎了进来,又唤起来鸢时烧水泡茶,好一番折腾。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江听晚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段灼下午从顾家出来后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仿佛要出什么大事一般,如今见到江听晚和时觅心里那股惴惴不安的感觉才渐渐消散,将最近海溪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们。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段时间城中陆续有人昏迷不醒,”江听晚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茶盏,“而且在他们昏迷之前,都曾经有人听到过奇怪的笛音。” “没错,昏迷的人面色红润,只是气息微弱,”段灼说完后觉得有些口干,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最重要的是我们请遍城中的大夫,都说他们并未生病,但就是无法将他们唤醒。” “当然没办法唤醒了,魂儿都跑去了阴间,能唤醒才是见了鬼。”江听晚毫不意外地点点头,口中还嘟嘟囔囔地嘀咕着。 第90章 不过她的话一字不落地全都钻入了段灼的耳中。 “你所什么,去了阴间,”段灼感觉自己抓到了事情的关键,赶忙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听晚被段灼的反应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指着时觅,“不是我,我都是听他说的!” 开什么玩笑,难道她还能告诉这位县太爷,自己出了一趟门,摇身一变从云水间掌柜变成了掌管阴司的阎罗王不成? 时觅没想到好好喝茶也能从天而降一口大锅扣在自己脑袋上。 “嗯,是我说的。”不过他还是淡定地点点头,应了下来。 那怎么办,只能宠着呗。 段灼也是见过时觅本事的,知道他通宵阴阳,也觉得很正常,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江听晚松了口气,悄悄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对了,今天你们看到我去城外,”段灼又提起今晚的事,“也是我听到笛声,一路追着过去的。” 只是没想到那笛音竟然能够操纵人心,还差点诱惑他跳了河,幸亏江听晚他们及时赶到。 “今天下午你才知道那些人曾听到过笛音,”时觅沉吟着分析,“晚上你就被笛音所获,还险些丢了性命...” “说明你查到了关键之处,而有人不想让你再继续查下去。”江听晚跟着一唱一和说道。 段灼折扇在掌心一拍,很是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只要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找出吹笛人,一切就可真相大白。” “只是那笛声既然有惑人心智,使人昏迷的能力,所以要破获此案还需时公子助我一臂之力。” 说着段灼起身对着时觅深深施了一礼。 时觅正要侧身避过,却觉得肩膀一沉,被江听晚按了下去。 “帮忙啊,这个倒是好说,不过嘛,”江听晚将手伸到段灼面前,两根指头捏在一起,还搓了搓,“这个也是不能少的。” 段灼看着江听晚的手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唰的一下打开折扇,眼中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江掌柜果然是个生意人。” 不放过一切赚钱的机会。 “好说好说,县太爷的活计都是要刀口舔血的,”江听晚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们平民老百姓,总是要糊口的。” 说起来她好久都没有赚钱了,再这么下去,还怎么给城隍爷爷重塑金身? “好,事成之后,这个数,”段灼应了下来,张开手指比了个数字,“这个数,不会少你的。” 五百两? 江听晚笑眯了眼,“成交。” 三人商议定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段灼索性连家也不回了,就在云水间歇了一会儿。 当然江听晚也没忘记收住宿的银钱。 三人刚躺下迷迷瞪瞪睡了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听到外面又是一阵敲门声,还有心急火燎的人声。 “大人,大人,不好了,”是差役的声音,“又出事了!” 江听晚当上阎罗王后最听不得“不好了”三个字,条件反射地就从床上跳了起来,胡乱裹了件衣服就往楼下冲。 来到大厅看到已经坐在桌边的段灼和时觅,江听晚这才后知后觉地眨眨眼,哦,叫的不是我。 “大人,东城 永安巷的卢家姑娘今儿早起发现也昏迷不醒了!“差役一路从城东赶过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才过了一夜,又多一个昏睡不醒的人,段灼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震的桌上茶碗一阵乱响。 “大人,现在卢家门口围了不少人,”差役一想到卢家门口的情景,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段灼,“您快去看看吧。” 段灼一言不发,拔腿就往外走。 江听晚和时觅已经答应了帮忙,此刻也不用招呼,连忙也跟了上去。 “对了,”路上江听晚对差役说道:“你们怎么知道段灼在我这里?” 昨天他们回到云水间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街上连个打更的都没有,照理来说没有人看到才对。 差役却被江听晚问得愣了一下,琢磨了半天有些说不出来。 是啊,他怎么会知道大人在云水间来着? 似乎是脑子里有个声音再告诉他,去云水间找县令大人。 江听晚见差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里忽地一紧,回头看向时觅,看来是有人特意引着差役寻了过来。 几个人急匆匆地赶到卢家,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哭喊声响成一片,门两边还站了不少听到声音来看热闹的百姓。 “看看,卢家的女儿不知道怎么了,昨晚上睡下以后今早怎么叫都没反应。”围观人群中有人小声说道。 有消息灵通的人接过话头,“你可别说了,我可听说最近城中时常有人一睡不醒呢。” “你这消息真的假的,这可不兴吓人的。”有人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怎么不真呢,我那天经过和春堂,”消息灵通的人见自己被质疑,很是不服气,“听坐堂的林大夫亲口说的,他可是亲眼见过的。” “这么邪乎,我们城里别是招来什么邪祟了吧,还是那些人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报复了?”这下议论的人越来越多。 眼看越说越不像,差役连忙瞪了眼说闲话的百姓。 几个百姓被看得打了个寒颤,立刻闭上嘴,半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段灼什么话都没有说,面无表情地跨步进了卢家。 循着关胜来到了卧房门口,就看到床边一个发髻散乱的妇人正不停地摇晃着床躺着的姑娘。 那姑娘眼睛仅仅比在一起,任周围如何嘈杂哭喊都没有任何反应。 就如同海溪城中之前昏迷不醒的那些人一模一样。 卢家的人看到段灼一行人走了进来,连忙扯了扯妇人的袖子。 妇人抬头看到段灼两眼放光地扑了过来,吓得几个差役赶紧挡在段灼面前。 “大人,我家女儿乖巧柔顺,不知怎的就变成了这样,”妇人猛地一下跪在地上,泪水涟涟“还请大人为小女做主啊!” 段灼忙让人将妇人扶起来,又看了看江听晚二人,“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江听晚刚已进入卢家就感觉不对劲,如今已值初夏,卢家姑娘房中的温度却有些阴冷。 她悄悄地捏了个诀试着探寻屋内的气息,忽的目光一变,闪电般回头看向时觅,两人的目光都有些凝重。 房中除了属于凡人的生气之外,还有另一股气息。 是与铁塔寺发现的那枚指骨上同样的气息。 第77章 段灼再闻诡异笛音 段灼照例询问了一番卢家众人,果不其然,都说卢家姑娘最近在相看夫家,待在家中哪里都没有去。 “近期可有媒婆来家里说媒?”段灼开口问道。 卢夫人见他如此问先是愣了一下,仔细回想着摇了摇头,“我女儿还有三年才及笄,所以想着慢慢相看,所以还尚未有媒婆来家里。” 段灼手里的折扇一下一下点着掌心,如今昏迷不醒的人中,除了刘媒婆两三人之外,其余都是待字闺中的姑娘。 那边江听晚在卢姑娘的房中四处张望,房间不大,陈设也很简单,但是规整的很是整齐干净,绣绷上还有绣到一半的活计,上面绣着一扇半开的雕花窗,几株垂茉莉正好恰好垂在窗沿上,仿佛随时都会有风吹起藤蔓,倒是有些别致。 卢姑娘房中唯一的窗户正对着城中的桑干河,微风顺着窗口吹了进来,夹杂着河水特有的腥气。 江听晚抬眼望向窗户,被窗户下的一架七弦古琴吸引了注意。 那古琴琴身通体乌黑,还泛着隐隐微光,一看就是卢姑娘心爱之物。 江听晚走上前试图触摸古琴,可碰到琴弦那一刻就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血珠从指尖上冒了出来。 与此同时她眼前的场景出现了变化,卢姑娘坐在窗前抚琴,桑干河对面站着一个男子正对着窗户遥遥相望,眼中满是欣赏之意。 姑娘抬眸看到男子顿时羞得满面通红,起身走到窗前,用眼角溜了一眼对岸,见男子含笑对自己屈身行了个礼,脸上红色愈发鲜艳,“嘭”地一声关上窗。 后面男子时常在卢姑娘临窗抚琴的时候出现在对岸,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相望许久。 江听晚还想继续往下看,眼前又是一花,再看时自己正直直的站在窗前,河对岸空无一人。 “你怎么了?”时觅见江听晚在窗户前一动不动占了好一会儿,觉得有些奇怪,走过来问道。 江听晚想要和他说刚才自己看到的场景,有顾忌又旁人在场,于是摇摇头没有说别的。 “你们昨晚可曾听到有人吹笛的声音?”段灼目光从屋内众人面上划过。 “我听到了,”卢姑娘的兄长站在母亲身后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开口道:“昨天半夜风吹开了窗户,我起来关窗的时候听到有人在院外吹笛子,过了很久那笛音才停下来。” 第91章 说完看到段灼和江听晚两人神色不明的交换了眼神,顿时有些不安。 他赶忙追问道:“这笛声有什么问题吗?” 段灼看着卢公子神情有些紧张,又注意到围观百姓好奇的眼神,心中有了计较。 “不过是平白问一句,”他对卢公子说道:“别多心。” 说完安抚了几句神情憔悴的卢家夫妇,又让差役继续守在周围以防再生变故,安排妥当后才离开了卢家。 “看来这些昏迷的人都与这诡异的笛声有关系。”段灼感觉自己抓到了这一系列事件的共同点。 江听晚把自己在卢姑娘房中看到的场景说了出来。 “你是说卢姑娘卢姑娘有了心上人,”段灼眼神一亮,连忙问道:“可还记得那公子长什么样?” 江听晚略显遗憾地摇摇头,“只能看出是个男子,长相并没有看清楚,而且这也只是猜测,当不得真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没有在卢家说出来的原因。 待字闺中的姑娘与外男扯上关系,传到外面女儿家的名誉就全毁了,就算清醒过来了,那以后还怎么见人呢? 段灼也反应过来自己问的有些唐突,也点点头不再说话。 折扇一下下敲打在掌心宣示着他焦躁的内心。 “涉及姑娘的名声,我们自然不能明察,”时觅这个时候开口说道:“但是如果两人真的有情,卢姑娘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会不闻不问的。” 江听晚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今天卢家闹成这样,我好像并没有看到男子的身影。” 是男子今日恰巧还没有来? 还是.....他与夜半笛音有什么关系? 三人心事重重地在走到了接口,江听晚二人要回云水间,段灼准备去县衙。 正要告别的时候,前方不远处的路边发生了骚乱,一个略显癫狂的女声在人群中响起。 “你看到我女儿了吗?”一个女人拉住旁边的行人比划着问道:“四岁的小姑娘,这么高,大眼睛,梳着两个辫子,看到了吗?!” 行人被女人吓得后退两边,又摇头又摆手地连忙走开了。 “有人看到我女儿了吗?” “花儿,花儿!你在哪里啊?” 女人踉踉跄跄往前走着,口中还不停地喊着女儿的名字。 段灼眉头皱地更近了些,朝女人的方向走去。 江听晚和时觅觉得奇怪,也跟了上去。 女人四下张望没注意到对面有人过来,一下就撞在了段灼身上。 “公子,”女人刚站稳就认出了段灼就是昨天见过的公子,伸手抓住他,“求你,求求你,帮我找找我女儿吧!” 女人力气很大,手指深深掐进段灼手臂,疼的他“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身后跟着的差役见状就要把女人拉开。 段灼横了一眼几个手下示意他们退下,放柔声音对女人说道:“别急,你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一定会帮你把花儿找回来的。”、 江听晚在旁边也是连连点头,上前轻轻扶着女人的手臂,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女人才放开段灼,抱住自己的脑袋蹲了下去。 “我,我今天带着花儿开店做生意,”她的眼珠不停地四下乱转,艰难地诉说着,“刚才客人太多了,我就让花儿在门口先自己玩,后来,后来客人走了,我想叫她回来吃饭。” “可就这么一会儿,花儿就不见了!” “之前花儿也喜欢在街上跑着玩,我就去几家她常去的店里找,可是,可是他们说今天根本没有见过花儿。” “我找遍了整条街,都没有找到她。” “我把花儿弄丢了,我把花儿弄丢了....” 女人越说越发精神恍惚,最后只能来来回回重复着自己把女儿搞丢了。 “你别担心,小姑娘可能贪玩走得远了些,这位,”江听晚指了指段灼说道:“是咱们海溪的县太爷,他一定会帮你把花儿找回来的。” 段灼看了一眼神情呆滞的女人,回头和跟着自己的差役描述了一下小姑娘的样貌。 “就算是翻遍整个海溪城,也要将人给我带回来!”他最后是这么说的。 差役们一刻也没有耽误,立刻撒开到处去找人了。 江听晚和时觅看女人精神实在太差,便将人带回了云水间等消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天色越来越暗,进进出出的差役带回来的都是没找到,还没有找到之类的消息。 女人的神情一点一点涣散,口中轻轻哼唱着童谣。 店里的小安乐看到女人这样倒了一杯水往她手边推了推。 江听晚实在是看不下去,趁所有人不注意,将一道清心咒打入了女人体内,可惜没起到什么作用。 心病还是需心药医。 “我刚才根据她身上的气息已经搜寻过了,”时觅走到江听晚身边,低声说道:“但是不管是城里还是城外,都没有找到。” “你的意思是,有人不想让我们找到花儿,”江听晚蹙眉,有些不解,“可是为什么呢,她只是一个小女孩能做什么呢?” 时觅摇头不语。 “大人,找到了,我们找到了,哎呦!”外面跑进来一个差役口中嚷着有消息,进门的时候没看脚下直接脸朝下摔进门来。 段灼一把将人扯起来,“找到花儿了,在哪呢?” 女人一听到“花儿”两个字马上挣脱江听晚的手跑到差役面前,目光狂热地看着他。 差役被女人吓得脖子一缩,手指指着外面,“在,在城西的河水旁...” 话还没有说完女人就已经跑了出去,其他人连忙跟在后面一起往城外跑。 一行人你追我赶到了城外,就看到几个差役正走过来,其中一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子。 正是半天找寻不见的花儿。 “花儿,花儿!”女人立刻冲上去,抢一般地将女童抱在怀里,又哭又笑地在小脸上亲了好几口。 “娘亲。”小姑娘在女人身上到处乱拱,小手紧紧抱着女人的脖子。 江听晚正沉浸在母女重逢的画面中,忽然肩膀被人碰了一下,她转头一看,时觅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 “你看看周围。”见她没有反应过来,时觅又说道。 江听晚这才看向四周,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心底瞬时升起一股凉意。 他们站的地方正是当日看到段灼要跳河的地方。 又是这里,难道这是巧合? 段灼显然也认出了这里,后背也是一凉,惊疑不定地看向时觅。 “你,怎么一个人乱跑,吓死娘亲了知不知道!”女人在小姑娘身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我没有乱跑,就是在门口玩的,”女童揉了揉眼睛,有些委屈,“不知道怎么就在这里了。” 小姑娘也说不上来所以然,只知道好像睡了一觉,睁眼的时候就看到几个大哥哥神色焦急地看着自己。 不管怎么说找到人就是皆大欢喜,女人谢过一杆人等,抱着小姑娘就要回家。 在路过段灼身前的时候,小姑娘定定看着他,小嘴微张,哼处一段乐曲旋律。 段灼离得近,听到旋律后大惊失色,脸色都白了。 小姑娘嘴里哼的曲调正是段灼前一晚听到的笛音。 “这曲子,”段灼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发紧,“是谁教你的?” 小姑娘似乎被段灼这样吓到了,有些无措地看向女人。 女人安抚地拍了拍小姑娘,想了想对着段灼说道:“我们都是穷苦人家,什么曲啊词啊的不太懂,不过城里有个宋秀才,平常最爱吹个笛子弹个琴的,大人们可以去问问。” 段灼继续追问,“那这个宋秀才家在哪里?” “好像就在城西秦桑巷,离这里不远,”女人之前听人提起过,“具体的大人们可以去问问。” 段灼决定去宋秀才家一探究竟,于是让人护送母女二人回家,自己则带着江听晚和时觅直奔秦桑巷。 秦桑巷距离海溪西城门不算远,很快就到了。 进了小巷,两边的人家灯火已灭,家家户户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三个人向里走了一段,看到了一户人家门口挂着写有“宋宅”的字样。 “这门怎么是半开的?”江听晚发现宋家大门没有上栓,伸手推了一下。 木门“吱嘎”一声向里面缓缓打开。 小院不大,院落正中是一尊家家户户都有的石桌,桌上还放着一只茶壶,旁边放着一杯满满当当的茶水,已经凉透。 院墙角落有一丛开的茂盛的虞美人和几竿翠竹。 江听晚率先踏进院中扫视了一圈,目光在一扇窗户前停顿片刻。 窗沿上放了一盆垂茉莉。 整个院子打扫的很是干净,甚至有几分幽静雅致,看得出院子的主人胸中有几分雅骨。 第92章 只不过这份幽雅中也投着些诡异。 比如说这深夜半开的院门。 比如说整座小院中除了他们三个不速之客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第78章 宋秀才与人私奔了? “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嗳。”在宋宅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江听晚一无所获地从堂屋走了出来。 这真的有些奇怪了,大晚上宋秀才不在家呆着能去哪里呢? “看起来像是临时有事出去了,”时觅摸了摸桌上的茶水,入手冰凉,“走的有点匆忙。” 半开的院门,桌上放着盛满茶水的茶盏,似乎都在等房子的主人回来。 这座宋宅处处都透着诡异。 一阵晚风吹过,墙角竹影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虞美人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愈发鲜艳。 江听晚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挪动着脚步躲在了时觅身后。 “既然已经来了,不如我们再等等,”段灼径直在石凳上坐了下来,“兴许一会儿这位宋秀才就回来了呢?” 江听晚悄悄动了动指头掐算宋秀才的下落,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无论是城里还是海溪附近,都没有他的踪迹。 就像之前寻找花儿的时候一模一样。 “别担心,”时觅感受到江听晚的不安,按住她的肩膀道:“我在的。” 虽说江听晚如今已经恢复了阎罗王的身份,大部分时间不需要时觅的保护,但听到这句话心里的烦躁还是去了大半。 夏日昼短夜长,三人就这么在宋宅面对面坐了一整夜。 江听晚中间困意上涌沉沉睡了过去,再睁眼的时候明晃晃的日头已经挂在了脑袋上方。 “他还是没头回来啊?”她揉着眼睛坐起身,虽然实在意料之中,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段灼和时觅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江掌柜一夜好眠,”段灼打开折扇一下一下扇着,戏谑地笑道:“倒是苦了我和时兄,枯坐一夜,一无所获。” 江听晚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看到段灼下巴上的青色胡茬,“比不得段大人能者 多劳,只是这两天一直和我们厮混在一起,大人又一表人才,城中爱慕者不知凡几,若是传出去,我这云水间怕是开不下去了。” “这个江掌柜倒是可以放心,若真的有消息传出来,本官自当澄清,”段灼哈哈一笑,眼波在江听晚和时觅之间转了一圈,“不会坏了你和时兄的好事。” 江听晚毕竟是个姑娘家,一席话说得她脸上红了一片,张开嘴想怼回去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只能恨恨地跺了跺脚。 “好了,如今看来这笛声与宋秀才有着密切联系,如今他又不见踪影,”时觅见状将话题扯回正事,“我们还需回去从长计议才好。” “时兄所言甚是。”段灼立刻借口,又含笑看了一眼红着脸也不忘瞪自己的江听晚,摇着折扇率先踏出了宋宅。 三人走到巷口的时候看到一个老汉正躺在竹椅上乘凉。 江听晚心中有了计较,走到老汉面前俯身蹲了下去。 “大爷,”见老汉还是一动不动地闭目养神,她提高音量又唤了一声,“大爷。” 老汉还是没有反应,只是口中轻声哼着小曲,手里还一下一下打着节拍。 江听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凑到老汉耳边大声嚷道:“大爷!” 老汉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有个姑娘的脸怼在自己面前,吓得他往后一缩,“啊?” “和您打听个事儿,”江听晚指着宋宅的方向问道:“巷子里面宋家您知道吗?” “送嫁,谁送嫁?”老汉坐起身,浑浊的眼睛看了左边看右边,“没听说今儿有人要成亲啊?” 谁说成亲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宋家,”江听晚冲着宋宅的方向用力指了指,“就是秦桑巷里的宋秀才,您认识他吗?” 老汉眼睛睁得更大了,“送菜,今儿有人要来送菜啊,是成亲那家要开席宴客吗?” 江听晚看着眼前有些兴奋地老汉,觉得脑袋有点疼。 旁边院门中有个中年妇人听到动静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江听晚和老汉大眼瞪小眼,朗声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江掌柜。” 江听晚闻声看过去,那妇人倒是有些面熟,却是叫不出名字来。 “我以前去云水间打过酒,与掌柜的见过一面,”妇人看出江听晚疑惑的眼神,含笑解释道:“我家公爹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有什么话和我说就是了。” 原来是云水间的熟客,江听晚与妇人见礼后问道:“不知婶子可与巷子中那位宋秀才相熟?” “相不相熟的倒还好,只是不知江掌柜打听他是做什么?”妇人上上下下打量江听晚,眼中有些疑惑,“莫非...是要与他家做亲不成?” 江听晚被问的一愣,做亲,做哪门子的亲? “对对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段灼率先反应过来,迅速接口道:“我们来此就是为了要做亲的。” 话刚说完段灼就感觉到四道凉飕飕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中一突,摸了摸发凉的后脖颈子向后退了一步。 江听晚收回想要刀人的目光,又看了眼好奇打量自己的妇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做出一副羞涩的表情。 “为何要想不开与宋家做亲,”妇人上前拉住江听晚的手拍了拍,“听婶子一句劝,嫁谁都莫要嫁宋家,不是什么好人家。” “县令大人自然没得说,我看这位小哥也是人品贵重,都是良配。” 段灼使劲晃着脑袋,结果用力太大晃得自己头晕,身体一歪撞在了时觅身上。 江听晚不解地抬起头,听出妇人的话似乎其中是另有内情,“婶子这话是怎么说的?” 中年妇人张开嘴想要继续往下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眼段灼,把话咽了回去。 段灼作为海溪县令自然城中人人识得,他也意识到自己这张脸太过于醒目,讪讪笑道:“我想起来府衙里还有要事,做亲之事就不陪了,你们好好聊,好好聊啊。” 说完踏着四方步离开了秦桑巷,走到巷口的时候悄悄回头冲着时觅使了个眼色。 见段灼离开了,江听晚眼露委屈地冲着妇人眨了眨,“这宋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婶子看在都是女人的份上,好好和我说道说道。” 妇人看着江听晚可怜巴巴地模样,心中一软松了口,“那好吧,这件事说来话长,你们随我进屋,我慢慢和你说。” 进屋后妇人给两人倒了凉茶,将儿子赶到院子里玩耍,这才在对面坐了下来。 “要说这宋家,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宋秀才名唤行云,是家中独子,父母自是对他千娇百宠,”妇人在秦桑巷住了几十年,说起宋家来头头是道:“教导他识文断字,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前些年还考了秀才,我们都说他将来是要有大造化的。” 江听晚听着妇人将宋秀才,啊不,应该是宋行云夸的天花乱坠不为所动,要是她所料不错后面应该会有“但是”两个字。 “但是,”不过其然妇人说到这里语气一变,“这宋行云有个爱红的毛病,最喜欢和女孩子们厮混在一起,之前他父母在世的时候还能收敛一些,去年老两口患病相继撒手人寰,这小子就再也没人能管得住了。” “成日里流连勾栏瓦舍将家里的银钱挥霍殆尽,没钱了就在楼子里给姑娘们写诗填词混口饭吃,哎,真的是没法说。”妇人说到这里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江听晚和时觅没想到这位宋秀才竟然是这种作风,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可偏生他又长了一副好面皮,哄得城西好几家的姑娘都对他念念不忘,光是过年期间来说媒的媒婆都差点把宋家的门槛踏平。” “婶子就没和那些来求亲的人家说过这些事?”江听晚忍不住问道。 “起初也是说的,但是有什么用呢,没人领情就算了,还平白落一身埋怨,”妇人很是无奈地一摊手,“都觉得自己是可以让浪子回头的那个人,要不就说我儿子平庸找不到媳妇,说我嫉妒旁人,哎,城中有名的刘媒婆也曾到宋家说媒来着。” 江听晚听到“刘媒婆”三个字的时候眼睛登时一亮,“刘媒婆来过?婶子你可还记得什么时候来的?” 妇人有些奇怪江听晚有此一问,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约莫是...三四天前吧,正午的时候来的,还是我和她说宋家没人这才走的。” 三四天前,江听晚心里盘算了一番,差不多刘媒婆就是从宋家回去后便昏迷不醒了。 听段灼说刘媒婆昏迷前是要给顾家姑娘说媒的,保不齐说的就是这位秀才宋行云。 还有卢家姑娘绣的垂茉莉和宋家窗台放的花几乎一模一样,加上妇人的话,不像是巧合。 眼下刘媒婆和顾姑娘、卢姑娘先后不省人事,看来与宋行云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第93章 “大婶,你说宋家没人”时觅也意识到这一点,开口问道:“那你可知道他人去哪里了?” “去哪了,”妇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还能去哪,与人私奔了!” “私奔?”江听晚的脑子有些不会转了。 不是万花丛中过,怎么忽然就和人私奔了,当秀才就这么善变吗? “哎,这宋家小子让人没法说,”妇人喝了口凉茶润润嗓,这才继续往下说道:“素日招蜂引蝶也就罢了,好端端地招惹 了集市上卖豆腐的一双姐妹,引得姐妹两个成日里拈酸吃醋,就差要反目成仇了。” “直到上个月的一天,姐姐夜里偷偷地出了门,以后再也没有回过家。” “后来我们才发现宋家小子也没了踪影,大家伙儿都说两个人是一起私奔了。” “当妹妹的知道后还消沉了好一阵子,据说险些丢了半条命呢。” “这,人都不见了,刘媒婆怎么还来与人说媒呢?”江听晚挠了挠头,很是有些不解。 “私奔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大家自然都是藏着掖着,知道的人没几个,”大婶对着江听晚语重心长地说道:“听婶子的,嫁谁都行,就是别与宋家做亲。” 江听晚胡乱点了点头,思绪却是已经飘出了八百里之外。 若是宋行云和人私奔了,那又是谁将宋宅打理得铅尘不染,甚至还在石桌上备好茶水? 还有又是谁在夜里吹笛呢? “大婶,你可知道那对姐妹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江听晚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转而问道。 “我依稀记得那个妹妹叫陈...”妇人努力地回想着,猛地一击掌,“叫陈画!” 第79章 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陈画?”段灼放下手中的案卷,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名字听起来倒是有些熟悉。” 一旁的师爷也跟着琢磨,很快一拍手掌想了起来,“是了,前些时日她还来过一趟县衙,说是她姐姐失踪了,要报官找她姐姐。” “是有这么一回事,”段灼也有了印象,连连点头,“当时我还让人在海溪找了好几天,始终没有找到,就先让她回家等消息了。” 倒是没想到事情又和陈家一双姐妹联系在了一起。 “不过话说回来,那姑娘离开的时候一走几回头,我看那担忧的模样,”段灼的手指在桌沿上一下下敲着,“不太像是会为了个男人与姐妹反目的人呢。” 他自诩也算是见过不少人,眼光称不上毒辣却也懂得几分识人之术,轻易不会看走眼。 “不如我们再去陈画家看看?”江听晚没有见过陈画,想了想建议道。 说走就走,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就往外走。 “倒也不必折腾了,之后我们也去过一趟陈家,”师爷见三人要走,忙不迭地又开了口。,“结果人去楼空,再问他们的邻居,说是两三天都没见人影了。” 段灼都已经到了门口,闻言脚下就是一定。 跟在最后江听晚反应不及一头撞上了时觅后背,鼻头顿时一酸,眼泪就涌了上来。 “呵,百姓失踪这件事都瞒着我,”段灼回过头看向师爷,像是在笑又像是没有笑,“莫不是诸位是怕我过于辛苦,所以才特意不说?” 段灼素日里贯是手持折扇,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冷不丁摆出官威吓的师爷膝盖一软就跪在地上,门口几个差役也呼啦啦跪了一地。 当时他们以为姑娘出去两天就回来了,结果这人一走就没了踪影,再想禀报的时候就出了百姓一觉不醒的事。 “好了,你也别骂你那些手下了,”江听晚捂着自己的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倒是有了个法子。” 段灼没有看她,也没有接话,胸膛剧烈起伏不停,过了好一会儿才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江听晚见他冷静些了才继续说道:“据我们这两天得到的消息可以推断出,这个宋行云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如今那些昏迷不醒的人多多少少都和他有些关系。” 刘媒婆是要找宋行云说媒,将顾家姑娘和他送做一对。 卢家姑娘用江听晚的话说就是隔窗相见,从此情愫暗生,念念不忘。 “我觉得这个吹笛人无论和陈家姐妹有没有关系,但一定对宋行云是有情的,”江听晚,“所以她才会对这些人下手,就是不想让宋行云成亲。” 时觅和段灼都点点头,从眼下的线索来看倒也说得通。 “所以,我就想了个绝妙的主意,我们已经和那个大婶说了是要和宋家做亲的,”江听晚很是有些得意地冲两个人挑了挑眉毛,“不如由我做饵,以身入局,引出那个吹笛人。” “不行!” “不行!” 两声斩钉截铁地拒绝听的江听晚登时一愣,“为什么不行?” “本官是海溪县令,自当护佑一方,”段灼摇着扇子一脸不赞同,“如今海溪城中频频生事是我治理不力,哪有再让百姓涉险的事?” 江听晚张嘴就想要反驳又被时觅拉住了胳膊。 时觅没有那么严肃,只是看着她说了五个字,“我会担心的。” 江听晚一张脸立刻红了一片。 段灼看着片刻前还和斗鸡一般的女掌柜瞬间化为绕指柔,心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江听晚面对着时觅专注的目光一时间有些晃神。 心里有个声音喝道,回神! 她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反手拉住时觅的手晃了晃,“我知道你担心,但是你也说了有你在的嘛,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面对着这样的江听晚,那个“不”字在时觅唇边来来回回滚过许多遍,但就是没有再次说出来。 “反正我只能想到这一个办法了,”见他们不说话,江听晚索性撩开手,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要不你们两个大聪明自己想法子吧,我是想不出来了。” 眼下所有人都和宋行云扯上了关系,可如今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所有线索似乎齐齐断掉,没有办法继续查下去。 时觅和段灼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江听晚边喝茶边看着二人抓耳挠腮。 最后还是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 “好,”最终时觅还是退了一步,对江听晚妥协道:“就按你说的办。” “既然决定如此,”见盟友已经缴械投降的段灼也只好说道:“那我会派人在云水间周围守着。” 商议好之后段灼以还要审阅公文为由将江听晚和时觅赶出了府衙。 看着携手离去的两个人,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无奈地摇摇头,多情误人啊! 好在他没有需要牵肠挂肚的那个人。 “住住住,住我房间?!”江听晚正专心致志吸溜白粥,冷不丁听到时觅的话险些咬到舌头,“为什么?!” 长奎和鸢时对望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出了兴奋,很是有默契的一人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安乐的耳朵。 时觅到是一本正经,“保护你啊,那吹笛人如果真的如我们推测的那样,那说不准已经盯上要与宋家‘做亲’的你了。” 他不想再发生像在小刘村那时一样的事,只有他知道当时自己心中有多么慌乱。 有一瞬间恨不能屠尽陈家满门。 原来是因为这个,江听晚心里暗暗给了自己一巴掌,你都想哪去了?! “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小安乐来到云水间后性格也开朗了不少,此刻盯着江听晚问道。 江听晚不知道怎么回答,埋头直往嘴里扒粥。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因为时大哥哥要和你住一间房所以害羞了啊,”安乐稚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似乎有些疑惑,“可是你们在槐县的时候已经住在一起了,为什么还会害羞呢?” “咳咳咳…”江听晚本就有些心虚,又听安乐这般说登时呛了个正着,咳得眼圈都红了,眼里都是泪。 时觅默默地到了杯水放在她手里,一只手替她扶着后背。 两大一小看到这幅场景还有什么好说的,三两下吃完饭就上楼替时觅收拾被褥搬到江听晚房中。 江听晚想要开口反对,但时觅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倒茶给她喝,搞得她只顾着喝茶,直到几人收拾妥当一句话都没空讲出来。 最后三个人 又簇拥着江听晚和时觅回到了房中。 临走前长奎还对着时觅义正词严地说道:“时大哥,我们掌柜的安危就交在你手里了,你定要保护好她才是。” 说完又冲江听晚眨眨眼,这才掩上门出去了。 江听晚看了看时觅,发现时觅也正看着她,还冲她挑了挑眉以示无辜。 “既然,既然你说要保护我,那就和在槐县的时候一样,”江听晚磨磨蹭蹭坐在床边,去指着房间另一边的矮榻说道:“你睡榻。” “好。”时觅无所谓地耸耸肩,抱着被子坐在了榻上。 第94章 照理说在槐县两人已经有过同居一室的经历,可江听晚心里还是有些慌乱。 “噗,”江听晚一口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往床上一躺,“睡觉!” 对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整间屋子陷入了寂静。 江听晚听到时觅绵长平静的呼吸声,渐渐地冷静下来,随之而来地是一阵困意,闭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这一夜笛声并没有响起,江听晚醒来的时候云水间开始了一天的生意,隐约可以听到大堂长奎招呼客人的声音。 对面矮榻上也没了时觅的身影,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想来是已经人已经在楼下了。 江听晚忽然一骨碌坐了起来,挠挠自己的脑袋,又伸伸胳膊踢踢腿,见一切如常后很是不解地在桌边坐了下来,“笛声没有出现?” 后面一连几天期待中的笛声都没有响起来。 段灼来了云水间两三次,见没有动静心里也泛起了嘀咕,难道他们的推测出错了? 就在三人都要泄气的一个晚上,久候不至的笛音终于在江听晚的窗外响了起来。 江听晚迷迷瞪瞪正要入睡,就听到一阵酉阳的笛音,那声音如泣如诉,一阵仿佛满是幽怨,控诉情郎的翻脸无情,一时又曲调轻快,仿佛在向心爱之人倾诉满腔爱意。 “来啊,过来啊,”忽然笛声中出现了一道人声,充满蛊惑地钻入江听晚的耳中,“跟我来啊。” 江听晚心中一恍惚,身不由己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劲,手指在袖中迅速掐了清心咒,顿时灵台空明,那声音还在,但是没有了诱惑的意味。 江听晚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是一副懵懂地模样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跟随着笛声来到了大街上。 那声音似乎想要吸引她去一个地方。 只是越走江听晚心中越有些惊讶,因为笛声引领她前往的方向分明就是海溪城西。 莫非它要带我去的是段灼差点跳进去的那条河? 江听晚跟随着笛声的指引继续往前走,果然一路来到了城西河边,此时河边站了个灰扑扑的人影,手中拿着根笛子再吹。 看到人影后她停住了脚步,再不向前走。 人影看到江听晚不再动弹,有些惊异地发出一声“咦?” 声音混沌分不清男女。 “原来这段时间在背后吹笛害人的就是你,”江听晚冷笑一声,手中一动法决已经打了出去,“动手。” 话刚说出口时觅已经越过她向人影扑去。 人影倒是也不慌,抬起笛子放在唇边吹出一个凄厉的高音。 笛声仿佛魔音一般毫无防备地刺入江听晚耳中,疼的她立刻俯下身去。 等到再抬头的时候笛声和人影已经没了踪迹,只剩下时觅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河边。 “人呢?”江听晚跑过去不停张望着。 “我没抓住他,让他跑了,”时觅揉着耳朵,神情异样的严肃,“但是我看清了他手中的笛子。” “笛子怎么了?”江听晚不解地看着他。 “那是人骨笛,”时觅语调缓慢,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那只笛子,与我们发现的指骨应该是同出一源。” 江听晚闻言也是一惊,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两人在城外又找了一圈,直到天亮都没有找到那个人影,只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刚走到门口就和跑出来的长奎撞了个满怀。 “一大早不好好做生意,慌慌张张干什么去啊?”江听晚拉住惊慌的长奎问道。 长奎一看是江听晚和时觅立刻舒了一口气,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掌柜的,时大哥,不好了,出事了!” “鸢时每日都是寅时起身,但今天我起来收拾好都没有看到她。” “安乐跑出来说,说鸢时出事了。” “我赶去了才发现鸢时躺在床上怎么叫都不醒!” 第80章 一定要将鸢时救回来。…… 江听晚听了长奎的话心中从未有过地慌了一下,当下一把推开长奎就快步跑进鸢时房中。 鸢时正静静地躺在床上,同之前的几个姑娘一样,双目紧闭,面色红润,甚至睫毛时不时还在轻微颤动,只是任凭床边的安乐怎么摇晃呼喊她,都始终不见醒转。 “怎么会这样,”段灼已经在云水间等候多时,见到两人就立刻站起身来,“一大早我就听人说云水间听到了笛声,赶来才知道是鸢时中了招,你们没有捉到那人吗?” 江听晚将夜里发生的事告诉了段灼。 “难道是我们推测错了,吹笛人的目标不是和宋行云有关的人?”段灼有些疑惑,但是直觉告诉他不太可能。 “不,”江听晚走到鸢时床前,目光沉沉地看着熟睡的少女,“吹笛人是故意引我们去了城外,故意让我们在河边看到他,但他这次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鸢时。” 段灼摇着的扇子一顿,瞬间明白了江听晚的意思,“你是说这个吹笛人识破了我们的谋划,借鸢时来警告我们?” “是警告我。”江听晚纠正说道,吹笛人应当是听说过云水间账房有些能耐,所以才对鸢时下了手。 目的就是警告他们,不要再插手这件事。 这点是她疏忽了。 江听晚胸口有些发闷,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憋得她心口生疼,想要大声喊出来,可是嗓子发紧,怎么都喊不出来。 她从小与长奎,鸢时相识,彼时她是没了双亲,流落街头的小乞丐,时常被顽童丢石头欺负,每次长奎都会上去帮她将那些坏孩子揍哭,鸢时则会偷偷将家里的跌打药酒拿出来,替她上药的时候看到那些伤还会掉眼泪。 如果没有这两个人,自己可能等不到被老头捡回城隍庙的那一天。 一定要将鸢时救回来。 过了好半天江听晚才对长奎说了一句话,“你们照顾好安乐。” 说完这一句,她头也没有回地拉着时觅反身又往外走。 时觅清晰感受到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无论是以前的阎罗王还是如今的江听晚,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失态。 看着前方散发着戾气的身影,他张开了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慢慢地收紧手指回握了过去。 两人走到城外无人处闪身回了地府。 刚走到酆都城门口就看到一群鬼差熙熙攘攘地围成一圈指指点点,还七嘴八舌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又来了一个...要是大人在...”零星几句话钻入江听晚耳中。 难不成是鸢时? 江听晚心中地不安感愈发明显,脚步愈发急促,三两下就挤了进去,在众多鬼差诧异的眼神中抱住了正当中的那个鬼,“鸢时,你没事吧?!” 刚入手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怀里的东西没有鸢时身上那股脂粉混合酒香而成的独特味道,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腥腥咸咸的臭味。 江听晚奇怪地睁开眼睛,发现怀里的哪里是鸢时,分明是个头上正往下滴水的溺死鬼! 还是个溺死的男鬼,正有些莫名又有些兴奋地看着她。 江听晚面对着溺死鬼肿胀的脸愣了三两息,之后闪电般地松开手向后跳了老远,弯腰扶着一棵树只觉得口鼻中满是腥臭气,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 “这....淹死了,”男鬼扭过头对着看呆了的鬼差有些羞涩地问道:“地府还给配媳妇啊?” 鬼差正准备说话,就感觉到脖子上一亮,眼神一撇只见时觅正目光微凉地看着自己,立刻拖起溺死鬼就要去奈何桥,“想什么呢,配什么媳妇!走!” 到时候再给他多灌几碗孟婆汤,看他还记得什么媳妇不媳妇的。 过了好一会儿江听晚才再次闻到了清新的空气,想起刚才的事皱着眉看向剩下的鬼差,“你们刚才说什么又来了一个?” 要不是这句话,她也不会将一个淹死 鬼当作鸢时抱了个满怀。 “大人不知,前几日海边起浪打翻了大船,”鬼差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江听晚,“小的,小的们这几日到处在找寻被淹死的鬼魂,这才...这才...” 说起来他们也没想到几日未见的阎罗王大人会突然出现在城门口,而且一上来就抱着溺死鬼不撒手,吓得他们这些小鬼仅剩的魂儿都差点吓没了。 “掌柜的,”江听晚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看过去,鸢时正站在城门口望着她,“你怎么跑到阴间来了?” 身后还跟着崔钰和黑白无常。 鸢时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江听晚面前,拉着她的手转了一圈,神色着急,“难道,你也死了?” 江听晚看到鸢时那一瞬间眼泪将将涌上来,就被她一句话悉数打了回去。 “去去去,说什么呢,我可没死,我是....”江听晚连呸了好几口,正准备找个借口糊弄过去,手指都已经找准了目标。 “我带她来的,”时觅熟练地在江听晚指向自己之前接了口,“是来找你的。” 第95章 左右这口锅最后都会落在自己头上,还不如主动接过来。 “找我?”鸢时重复了一遍后反应了过来,神情有些暗淡,“是啊,我已经死了。” “先不说这个,”江听晚觉得这件事解释起来太过复杂,决定先行略过,拉着鸢时的手问道:“你不是在睡觉吗,怎么就来到这里了呢?” “我....我记得昨晚上自己收拾好之后躺在床上,”鸢时刚到酆都城的时候看到各式各样的鬼怪自然是惊恐不已,如今见到江听晚才冷静下来,努力回想着前一晚的事,“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吹笛子,我想到最近城中发生的事,就想要醒过来,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睛。” “后来,后来好像有人在对我说话...” “说话,对你说了什么?”江听晚立刻追问道。 “说....”鸢时努力回忆,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反而一阵剧烈的疼痛从灵魂深处传来,“我想不起来了,好痛!” 鸢时不停摇着头,看起来很是痛苦,周身的影子开始越来越淡。 “好了好了,”江听晚立刻拉住她的手说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没事的。” 鸢时咬着牙坚持了一会儿,但是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刺痛感愈发强烈,直到实在坚持不住才停了下来,浑身一软险些瘫在地上。 “对不住掌柜的,我,我真的想不起来了,”鸢时一脸愧疚地看向江听晚,“帮不到你。” 江听晚摇着头,手一下一下拍着鸢时的后背,“没关系的。” “这不怪你,”时觅开口说道:“是有人在你身上下了禁术,所以你才会什么都想不起来。” 看来是幕后吹笛人猜到他们会来找鸢时,所以先一步设下禁术堵住她的口。 “我们回阳间去,”江听晚沉思片刻,扭头盯着崔钰和黑白无常,“鸢时就先交给你们了,务必照顾好她。” 说着就看到鸢时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像是很奇怪自己这般对判官和无常说话。 江听晚语气一顿,有些僵硬地转向时觅,询问似的加上一句,“可以...吗?” 时觅见江听晚对着自己瞪眼睛挤眉毛,只好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说到:“就按照她说的办,先带这位姑娘去休息。” 崔钰三人看看江听晚,又看看时觅,不知道这两位大人又在打什么哑谜。 “是。”不过这也不重要,低头应是就可以了。 黑白无常恭恭敬敬地将鸢时请了下去,惊的后者走的时候一步好几回头,似是没想到自己在人间辛勤劳作,到了酆都城反而还有如此待遇。 江听晚将崔钰拉到一旁问道:“此前酆都城可有名为宋行云,陈画的鬼前来投胎?” 崔钰摸着胡子想了想,拿出袖中的生死簿翻了好一会儿,摇摇头说道:“没有,这两人阳寿未尽,不曾前来。” 看来这二人尚且还在人间。 确定好了之后江听晚和时觅也就不再耽搁,告别崔钰后便起身返回人间。 崔钰站在城门口看着二人消失在黄泉路上,过了许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 他方才没有告诉江听晚,自从酆都城无故出现生魂之后,生死簿也受到影响出现了变化,甚至变化的愈发频繁。 如今的生死簿已经无法准确预知凡人的生死。 一阵风吹过扫乱了生死簿的书页,隐约可以看到记录着宋行云和陈画的两页,上面关于生死那一栏,是空白的。 回到云水间的时候段灼正在加派人手,准备让他们在城中日夜巡逻。 “我们去一趟陈家,”一进门江听晚就对段灼说道,“我想了想,吹笛人能对鸢时下手,说明我们的推测是正确的,或许在那里会有新的发现呢?” 段灼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唤来一名之前去过陈家的差役,让他领路前往。 陈家距离云水间有点距离,走了一盏茶的光景,钻进一条矮小的巷子,七转八转最后在一家农户门前停了下来。 门前因为无人打扫掉了不少树叶。 推门进去地上满是灰尘,屋檐下不少地方甚至已经结了蛛网,到处都是一副破败不堪的模样。 江听晚站在门口扫视着四周,目光落在东边墙角处也种着一株鲜红的虞美人,正随风摇曳。 和之前在宋宅看到的一般无二。 第81章 江听晚很生气 “咦?”段灼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绕着虞美人走了两圈,“这花之前咱们在宋宅的时候似乎也见过。” 江听晚面上露出几分笑意,点点头,“是啊,确实很巧。” 说着她弯下腰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朵花,花瓣殷红如血,忽然将手伸向微微摇晃的花瓣,就在众人以为她要将花摘下的时候却又停下了动作。 江听晚感受到指尖的花瓣正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栗,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 眼看虞美人颤抖的越来越厉害,眼看那花瓣几乎都要被晃落在地上,江听晚终于松开了手指。 “走吧,我们再去宋宅看看。”她扫视了一圈破败不堪的院落,最后瞄了一眼肉眼可见委顿不少的虞美人,转身踏出了院门。 段灼看着江听晚的一番操作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跟在后面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冷不丁开口说道:“说起来之前是有段日子没见江掌柜了,如今意见倒是与以往有些不同。” 江听晚听到段灼这番话浑身一震,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把自己绊倒,旁边的时觅一抬手稳稳地将她扶住。 段灼晃着手中折扇,走到江听晚面前,脸上虽然含着几分笑意,但一双眼睛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看穿,“竟是多了几分杀伐果断。” 糟了,只想着尽快救出鸢时,一时情急忘了自己在人间只是一个小小酒馆的掌柜,甚至还怕鬼。 江听晚对着段灼眨了眨眼,接着举起拳头准备砸向身侧的时觅,动作刚一动就被一只温柔的大手抓了个正着。 “是我告诉她的,”时觅江江听晚的拳头握在掌心,勾起微笑看向段灼,“我看掌柜的实在心急,这才提议她不如来陈、宋两家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 说完他感觉到掌心的拳头微微松了开来,悄悄地呼出一口气,好在自己反应快,免得平白又挨了一拳。 段灼闻言没有接话,一双狐狸眼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轻笑两声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时觅的一番说辞也不知他信了几分。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穿过海溪城,引得附近的百姓都挤在门口看热闹。 到了宋宅,一切都还和他们上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院落,石桌上的清茶,窗沿上的垂丝茉莉,墙角的翠竹和那丛娇艳欲滴的虞美人。 “这么多天了,这宋宅倒是很干净,”段灼手在石桌上抹了一把,没有灰尘,“莫非每天都有人来打扫不成?” 江听晚拉着时觅走到墙角处,直勾勾地盯着那株虞美人,“兴许,不是人呢?” “不是人,”段灼顿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默默地收起折扇,“还能是鬼不成?” “兴许就是鬼呢。”江听晚低声应了一句,然后挪了挪脚,趁所有人不注意踢了时觅一下。 时觅瞟了一眼江听晚,只是后者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不过那背在身后的小手又冲他挥了挥。 他很快明白了江听晚的意思,走到院落中央,手中捏起法决,口中喃喃诵咒。 刹那间宋宅上空的天色迅速变暗,方才还是万里无云,日头高悬的白天,顷刻乌云密布,不见天日。 院内院外的一众衙役都是肉体凡胎,一看是这样的光景,马上拔刀的拔刀,戒备的戒备,很是惊慌地不停四处张望。 “还不打算出来吗?”看着墙角开始发抖的虞美人,他沉声说道。 虞美人微微摇晃了几下,什么都没有出现。 时觅见状眉头微微蹙起,“既然如此,那我只好请你出来了。” 说着他长腿一迈走到墙角,伸手就要将整株花连根拔起来。 “不要!”一个尖细的女声从花蕊间响了起来,“不要拔我,我自己出来。” 紧接着花影摇晃,一道纤细的女子身影凭空出现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女子身着红衣,眉目清秀,看到满院子的人目光中竟透露出几分惊慌和恐惧。 不过反应更大的还是看到这一幕的府衙众人。 “鬼,有鬼啊!”已经有胆小的衙役失声惊呼了出来。 女子被衙役的叫声也吓了一跳,迅速躲在了墙角阴影之中。 一直跟在段灼身后的师爷却觉得女子看着有几分眼熟,往前凑了几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 “你....”师爷捻着下巴上的胡须回想片刻,眼睛一亮,“可是陈家那许久不见的大丫头,陈影?” 女子听到“陈影”这个名字的时候浑身又是一颤,头深深地垂下去,过了很久才缓慢地点了一下。 第96章 陈影? 不是之前大家传言她和宋家小子双双私奔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着周围议论纷纷的声音,陈影的脑袋又往下垂了几分,眼中浮现出酸楚之色。 江听晚二人与段灼相互对视一眼,三人心照不宣地点点头,看来之前市井传言中的“私奔”一事另有隐情。 “陈影,”时觅打量着干净雅致的宋宅,忽然开口说道:“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打扫这里,对吗?” 陈影又一次点点头。 “陈家丫头,你怎么会在这里,”师爷终于忍不住也开口问道:“此前你妹妹还曾来府衙报案寻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见师爷提到自己的妹妹,陈影的情绪有了波动,抬起头望向众人,“阿画,阿画她现在可还好?” 这一句话问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她,她不好吗?”陈影的声音有些颤抖,而后又惨笑低声道:“倒也对,毕竟,毕竟我在这海溪城中,许久没有感受到属于她的气息了...” 师爷见她这样心中也很是不忍,长叹一口气说道:“陈画那丫头来府衙寻过你没多久,人也不见了,到现在都没找到。” 听了师爷的话,陈影的脸色越发惨白。 江听晚看着神情惨淡的陈影,难免有些不忍,但转念又想到危在旦夕的鸢时,心下一横,“我们今天去了一趟你家,院中,也有一株和你一模一样的虞美人花。” “什么,”陈影明显大吃一惊,脱口而出,“怎么会这样?!” 段灼凑到时觅身旁低声问道:“看这个样子,莫非那虞美人...就是陈画?” 时觅点头肯定了这个答案。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陈影低头咬着手指甲,眼珠四下乱转,含糊不清地不住低语,“他只是想出人头地,怎么会害小画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江听晚的脑袋从时觅身后探了出来,看着有些神神叨叨的陈影,“你说的他是谁?” 陈影仿佛完全没有听到江听晚的话,自顾自地念叨着,“骗我的,都是骗我的,他不会去害小画...” 江听晚见她不理自己,有些不高兴,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口中的他到底是谁?” 陈影依然是没有任何回应。 时觅察觉到身后传来丝丝凉意,扭头看过去,只见江听晚正沉着一张脸,原本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早已眯成一条线,目光危险地盯着陈影。 她生气了。 时觅和段灼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几步。 还没站稳脚跟就感觉到一阵风擦着自己自个儿的鼻梁刮了过去。 “我、在、问、你、话!”江听晚此刻全然忘记了自己应该是怕鬼的云水间掌柜,抬手抓住陈影的肩膀,轮圆了胳膊开始甩,“你到底是在说谁?!” 原本眉清目秀的女鬼硬生生是被甩出了残影,和小孩子们春日里喜欢玩的竹风车似的,看呆了现场一片人。 过了一会儿江听晚感觉自己没那么生气了才停了下来,陈影刚站回地上只觉得头晕目眩,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现在海溪城中莫名其妙出现了什么见了鬼的笛音,听过这声音的人,无一例外都昏迷不醒,”江听晚拉着陈影走到宋宅门口,伸手指着外面,“我们循着笛声一路追查到了你们姐妹和宋秀才身上。” “大家都说是你和宋秀才私奔了,可你怎么会死在宋宅又化作了虞美人?” “还有陈画,她又是被谁所害?” “宋秀才人呢?” 江听晚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但陈影始终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看的其他人好生着急。 “陈姑娘,”段灼对着陈画躬身施了一礼说道:“在下是海溪县令,想必姑娘定是有着天大的冤屈,本官定会为姑娘做主。” “只是如今海溪百姓因这笛声而惶惶不可终日,若姑娘真的知道什么内情,还烦请告知一二。” “在下先行谢过姑娘。” 说完他又对着陈影拜了三拜,惊得女鬼连忙避过。 “大人不必如此,”陈影此时已经冷静了很多,沉默片刻慢慢开了口,“妾身虽然出身寒微,但也分得清是非黑白,只是一时没想到自己眼瞎心也瞎,到头来害了自己和妹妹,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 “害死我的人,就是你们口中说的宋秀才,宋行云。”女鬼陈影一字一顿地说道。 一句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这怎么和传言中的不一样啊? 第82章 厉鬼还是要靠揍的才能让…… 陈影嚷出来后困于心中的悲愤之情立刻排山倒海般的涌了出来,化作周身黑气笔直冲向九霄。 本就阴沉的天色此刻愈发暗了几分,一时间狂风大作吹得人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陈影此刻也不复方才柔弱美人的形象,血泪顺着眼尾滑落,一头青丝缠绕在周身的黑气中疯狂舞动,原本修长的指尖此刻已经长出了尖利的指甲,眼中隐隐泛起红光,看向众人的目光中尽是厌恶与仇恨,仿佛只有将在场的所有人撕碎才能平息她心中的恨意。 “女鬼啊!!”本就瑟瑟发抖的衙役看到这一幕实在是接受不了,顿时晕过去一大半,握在手里的钢刀叮呤咣啷掉了一地。 剩下的一小半也没好到哪里去,各个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强撑着站在原地。 “她要发狂了。”时觅挡在江听晚身前说道。 江听晚见他护在自己身前先是心中一暖,但很快感觉有些不对劲。 “你要不.....”她正准备说如今自己应付得来,让他去护着旁人就看到陈画目光一转,神情不善地盯着段灼。 不好。 下一刻陈影已经长着手指朝着段灼的面门抓了过去。 这个男人,他作为海溪县令,为什么在小画报官寻找自己的时 候毫无作为,若是他稍微上心留意一些,自己也不会埋骨在这小院中这么久。 小画也不会死! 既然他不能做一个好官,那就下地府和小画作伴吧! 陈影的眼中闪过戾色。 段灼是个文人,虽说在家中也曾学了君子六艺,但面对神鬼之流和手无缚鸡之力也没什么区别,当下也只来得及用折扇护住自己。 不过一柄折扇能起什么作用啊!即便它是用上好的紫竹制成的。 忽然他感受到脸上是火辣辣的刺痛,想来是凛冽的阴风划破了脸颊,没来由地胸中升起一股悲凉之感。 这次怕不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吧,他还这么年轻,还没有完全在海溪施展自己的抱负.... 段灼脸上露出一丝惨笑,认命的闭上眼睛。 “大人!”府衙师爷目眦欲裂地喊了一声。 眼看陈影的指甲就要戳在段灼脸上,就在这时,一只白嫩的手抓住了他的腰带,随后用力一扯! 段灼觉得自己腰差点被扯折了,五脏六腑仿佛都从原本的位置上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啪!” “嘭!” 两声巨响伴随着一声闷哼,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的飞了出去,段灼只觉得笼罩在自己身上的寒意消去了不少。 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双脚才再次接触到了大地,腰间那只手离开后段灼立刻爆发出剧烈的干咳声,“咳咳咳....” 好半天他才喘匀气抬眼看过去。 就看到刚才还张牙舞爪的陈影正捂着脸瘫坐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左边青白的脸蛋上还有一个小巧鲜红的巴掌印。 江听晚正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脸不虞地盯着“嘤嘤嘤”的陈影,“现在冷静下来没有?” 那架势仿佛陈影口中但凡蹦出半个“没”字她就准备送鬼去投胎一样。 听了江听晚的话陈影下意识地像阴影中缩了缩,怯怯地看了一眼江听晚一眼,飞快地将头摇出残影。 呜呜呜,这个女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可怕了! 更让她感到恐惧自己方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中竟然有个声音让她杀人,多亏被一巴掌打回了理智,否则... 陈影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又用力晃了晃脑袋。 江听晚见状这才笑眯眯地将手放了下来。 对于暴走恶化的厉鬼嘛,有时候还是要靠揍的才能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冷静下来。 “好了,现在可以说说,”时觅担心陈影再次暴走,挡在江听晚身前沉声说道:“你和宋行云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江听晚笑弯了眼睛。 一旁正忙着顺气的段灼看了看对着江听晚瑟瑟发抖的陈影,又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腹部,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一想起之前的遭遇,陈影眼中又开始隐隐泛起红光,飞速看了一眼面前的时觅和江听晚,默默将心中翻滚的戾气压了下去。 “我,我们陈家是卖豆腐的,这个想来你们已经知道了,”陈影抿了抿唇,将一缕青丝挽至耳后才说道:“和宋行云也是在集市上认识的。” 第97章 “当时有人来我家摊子上闹事要赊账,我和小画两个姑娘家应付不来,多亏宋行云及时出现,扯出律法又嚷着已经报官,这才将那些人吓走了。” 当然他也被揍了个鼻青脸肿,只不过在当下,即便是满面淤青,她依然觉得这个挺身而出的秀才英勇非凡。 “后来呢?”听了陈影的叙述,江听晚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继续问道。 英雄救美,引发出来的自然是暗生情愫,自那日之后陈影便对宋行云念念不忘,摆摊的时候也心不在焉,总是在来往的人群中搜寻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身影。 兴许是上天听到了她内心的呼唤,终于在一个黄昏时分,宋行云来买走了她们摊子上最后一块豆腐。 “是你?”陈影当时以为自己看错了。 宋行云显然也记得陈家这两朵在集市卖豆腐的姐妹花,笑着说道:“是你们啊,对了,最近还有人来闹事吗?” “没,没有了,”陈影慌乱地摇摇头,将手中荷叶包好的豆腐递给他,“上次还要多谢你。” 由于动作太过匆忙,原本包裹严实的荷叶破了个角,豆腐的卤汁顺着破口流了出来,打湿了宋行云的衣袖。 “对不起,”陈影这下更慌了,顺手扯过布巾就要帮着擦拭,“脏了你的衣服。” “一件褂子而已,不打紧的,”宋行云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抬头看了眼天色,“这天马上就要黑了,等下可能还要下雨,你们两个姑娘家收拾起来也麻烦,不如我送你们回去吧。” 说着就将手中的豆腐包交给了陈影,自己则挽起袖子将豆腐摊收拾好,扛起扁担送姐妹两人回了陈家。 这时天上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陈影从家中翻出一把伞递给他,看到他衣摆沾染的污渍,踌躇了一下返身回了内室,拿了一套粗布衣衫出来。 “宋公子,你的衣服脏了,不如脱下来我替你洗净再给你,”陈影微红着脸颊将衣服递过去,“这是我爹爹以前的衣服,你可以先将就穿一下。” 说完怕他嫌弃是亡者的衣服不吉利,连忙又加了一句,“他没有上过身的。” 宋行云看着陈影手中的粗布衣衫似乎有些犹豫,陈影见他这样不免有些紧张,好在很快他就将衣服接了过去。 换下长衫后交到了陈影手中,轻声说道:“有劳姑娘了。” 那天陈影捧着宋行云的长衫痴痴站在门口,就那么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妹妹陈画出来唤她吃饭才回过神来。 再后来她洗干净了长衫,等在见到宋行云的时候还给了他。 从那以后宋行云也有事没事常常来来豆腐摊帮忙,一来二去的两个人之间就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里面。 “再后来,他喜欢我,想要娶我,”陈影垂下眼睛看着地上晃动的树影,“想要我成为宋家的媳妇。” 一想起当时宋行云看着自己亮晶晶的眼神,她心中就不禁一抽一抽的疼。 曾经对自己那么一往情深的人,在杀害自己的时候,也是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呢。 “那个,我打断一下,”江听晚看着陷入沉思的陈影,忍不住开口说道:“用你的话来说,你和宋行云当时也是两情相悦。” “可我怎么听说你妹妹陈画也和他纠缠不清呢?” “胡说八道!”陈影立刻变得很是激动,瞪向江听晚厉声道:“小画怎么会和宋行云扯上关系!” 江听晚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一时间没防备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时觅目光不善地盯着陈影。 “小画是我亲妹妹,既然知道我和宋行云的情谊,”陈影仿佛没有注意到时觅的眼神,继续说道:“又 怎么会再和他纠缠不清!” “市井传言都是这样的,”江听晚从时觅身后探出脑袋,“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一时间所有人无论是晕倒躺在地上的,还是站着的,无一不竖起耳朵直勾勾地准备听消息。 “小画她其实不同意我和宋行云来往,”脑海中浮现出妹妹的面容,陈画手指紧紧握在一起,“她说,宋行云不是好人。” 居然是这样,这是来到宋宅后第二个震惊所有人的消息。 江听晚冲着时觅挑了挑眉毛,又点了点头。 看吧,果然市井传言总是与真相是有些出入的,不可尽信。 “既然你与那宋行云两情相许,他又为何对你下了杀手呢?”段灼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插嘴问道。 陈影听到段灼的问话仿佛想起了极为可怕的事情,脸色显得愈发青白,好半天才平复下来情绪,“这件事,还要从有一天他带回来的一节骨头说起。” 第83章 那就是她做阎罗王的无能…… “骨头,”一听到骨头江听晚瞬间来了精神,连忙问道:“什么样的骨头?” 陈影蹙起细细地眉头回想着,“大概只有这么长,寒津津的触手生凉,看一眼就让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一边说手里一边掐出一个指节大小的长度。 江听晚和时觅一看,那样子不分明和在铁塔寺那只厉鬼给的指骨一模一样嘛! “我之前还以为那是个独一无二的大宝贝,”江听晚神情复杂地盯着陈影比划的手势,摸着下巴凑到时觅肩头小声嘀咕,“怎么现在看起来像倒像是在阴间哪个地摊儿上随意买卖的玩意儿?” “大概...是因为我们都有两只手?”时觅沉默片刻,张开自己修长的手指晃了晃。 说的有道理,她怎么没有想到! 江听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朝着时觅很是赞同地点着头,甚至还比出一根大拇指。 两人的对话一句也不落的钻进了旁边段灼的耳中,他没忍住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 这都讨论的是什么啊! “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思索片刻他决定不搭理那两个“莫名其妙”的人。 “那段时间宋行云对那截骨头爱不释手,时时都要拿在手中把玩,”陈影因为刚才差点伤了段灼心怀愧疚,此刻自然是有问必答,“一天我看他又对着那骨头出神,气不过抢了过来,谁料想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将骨头夺了回去。” 说着她摸着自己纤细的脖颈,仿佛上面还残留着一丝疼痛。 “后来他冷静下来之后告诉我,那截骨头可以帮他飞黄腾达,成为人上人,到时候我们可以过上好日子,”陈影又继续往下说道:“我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要什么就有什么,”段灼眉头皱起来,有些不相信地嗤了一声,“人世间怎么可能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江听晚和时觅不约而同地干咳了一声。 段灼想起刚才的事顿时浑身一僵,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有些尴尬。 “这是真的,我亲眼见过的,”陈影见段灼不相信她,神情立刻变得有些癫狂,“宋行云拿着那截骨头对一个人吹了几下,那人和着了魔似的把浑身财务都给了他。”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江听晚忽然问道。 “去年刚过完年的时候。”陈影想了想肯定地说道。 段灼闻言脸色铁青地看了眼身边的师爷,又看了看江听晚。 时觅来海溪城的时间略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 “去年年初的时候,有不少人家莫名其妙丢了钱财,小到出门遗失了钱袋,大到有商户因为进货银两不翼而飞家破人亡的,”说起当时的事江听晚难免一阵唏嘘,“当时大家都以为城里来了飞贼,段灼带人查了一两个月都没有头绪。” “只是没想到竟与宋行云有关。” 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圣贤书怕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越想越生气江听晚在心里骂了一句。 “我没太明白,既然宋行云说要带你过好日子,你又为何会死在他手中,”时觅从陈影的叙述中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还被埋在这里。” 陈影目光闪了闪,垂下头没有说话。 “陈姑娘,如果城中那些人真的是因为宋行云的笛声昏迷不醒,”江听晚心中惦记着躺在床上的鸢时,实在见不得她吞吞吐吐的样子:“你隐瞒的任何事都是在助纣为虐。” 陈影还是没有开口。 江听晚觉得自己手心又开始发痒,迈开脚步就要走到她面前。 刚抬起脚就感到肩上一紧,回头看到时觅正冲自己摇头。 “人的欲望总是越来越大的,”陈影长长叹了一口气,悠悠开口继续往下讲道:“宋行云也不例外。” “可是自那之后,海溪城可是安生了好一段时间,”段灼有些不解地看着陈影,“听你话中的意思自然不会是宋行云良心发现收了手。” “那是因为骨头的力量消失了,”陈影有些快意地笑了一声,“他日日夜夜为此焦躁不已,不是在家求神拜佛,就是揣着骨头早出晚归,似乎在寻找什么。” 第98章 “那段时间他脾气不好,每每我来寻他,我们两个总是要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有几次我抹着眼泪回去都被小画看了个正着,她心疼我自然是劝我和宋行云分开,但当下的我怎么说都不肯。” “她实在是气不过便去找了宋行云,而宋行云再见到小画却仿佛如获至宝,对她是嘘寒问暖,殷勤至极。” “所以才会有人说你们姐妹二人都与宋行云纠缠不清。”江听晚想起之前大婶说起过的市井传言。 陈影抬手擦了擦不知何时流出来的血泪,“是,不单单是那些外人,就连当时的我也以为小画和宋行云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她甚至还曾一度对陈画生出了妒忌之心,现在想来简直可笑又可悲。 “其实不是的,他看上的不是陈画,”时觅此时忽然接口说道:“而是陈画的骨头。” 此言一出包括江听晚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目光齐刷刷地转向时觅。 “骨笛的声音虽然能够魅惑人的心智,但是每用一次它的力量就会减弱一分,要想让它恢复力量就必须加入新鲜人骨才可以,”说完他注意到不少人正眼神微妙地打量着自己,连忙摆摆手,“我也是在菩萨座下的时候听她提起过一次。” 江听晚了然地点点头,又见其他人还盯着时觅不放,抬手一人脑门上来了一下,“看什么,看什么,不许看。” 挨了揍的人很是委屈地看向江听晚,结果又被瞪了一眼,连忙低下头再也不乱看。 陈影原本也正盯着时觅,见江听晚的目光转过来连忙垂下眼眸,“这位...大人说得一点也不错,后来宋行云也与我坦白,他之所以对小画好,就是为了抽出她的腿骨做骨笛。” 江听晚手指快速掐诀,眉心一动,“陈画是在端午节正午时分出生的。” “是,”陈影点头应道:“宋行云说只有这个时候出生的人体内的骨头,才能让骨笛拥有最大的力量。” 段灼在江听晚和时觅取舍一番,挪到后者身边戳了戳他的肩膀,“我怎么没听懂,像这种阴邪的法门,不是应该找什么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女子比较有效果吗?” “确实是这样没错,”时觅耐心地给他解释,“只是这天地间阴阳消长,阴极生阳,阳极生阴,段大人是聪明人,应该明白的。” “阳极生阴,阳极生阴,”段灼口中嘀咕着这两句话,忽的脸色一变,“是了,端午至,五毒醒,已然是至阳时节,正午又是一天中日头最高的时候,端午节午时...正是极阴之时。” 陈画正是极阴之时出生的女子,难怪宋行云会盯上她。 “所以是因为陈画,宋行云对你下了毒手。”看着女鬼陈影,江听晚已经能够猜到 后面发生了什么。 “没错,宋行云告诉我这些就是想让我帮他将小画骗来宋宅,”陈影的双眼再度开始泛红,咬牙切齿地说着:“因为他知道单凭他,小画是不会来的。” “我与小画一母同胞相依为命,岂能做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我怎么求他他都不答应。” “最后他说只要他放了小画也行,除非我心甘情愿死在他手中,让他抽走我的腿骨。” “我答应了。” 江听晚将目光落在陈影模糊不清的双腿上,起初她以为是因为陈影魂体不稳导致的,没想到竟然是没了腿骨。 “但是他并没有遵守对你的承诺,”江听晚面无表情地说道:“他还是杀了陈画。” 陈画因为姐姐的失踪而忧心不已,这个空挡宋行云找上了门将她杀害,抽取她的腿骨。 还像对待陈影一般如法炮制地将人埋在墙角,再种上一株虞美人。 姐妹两人就此埋骨海溪城长达半年之久,无一人知晓。 只是茶前饭后想象着她们与宋行云的爱恨纠葛作为谈资。 这些让她怎能不恨! 陈影再次激动起来,周身的戾气隐隐开始翻滚,指尖冒出了乌黑的指甲。 “你要是再不收收戾气,就要化为厉鬼了,”江听晚手中早已掐好法决,“那我只能收了你,你可就再也没了报仇的机会。” 陈影听了江听晚的话,愣了一愣,而后飞快的收起身边森森鬼气,重新化作柔弱无助的少女。 变脸的速度比秀才翻书还要快上几分。 时觅皱起眉头,不赞同地看着江听晚,“掌柜的。” 身为阎罗王随意插手人间事容易沾染因果,是为君者的大忌。 江听晚摇摇头,轻声说道:“无妨。” 这宋行云为了一己之私先是谋财害命,后又杀害陈家姐妹,如此丧心病狂之人在她上万年的记忆中都实属罕见。 为了之前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商户,为了陈家姐妹,为了海溪城中被骨笛所害的百姓,为了躺在床上的鸢时。 她这次若是不能把这个姓宋的祸害除了,就是她做阎罗王的无能。 江听晚暗自承诺。 天边滚过一声惊雷。 第84章 来人是久寻不至的宋行云…… 宋行云的阴险毒辣震惊了在场每一个人,宋宅中沉默良久没有人说话。 当然也有可能是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骂他比较合适。 陈影盯着地上的阴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下定决心般跪在地上,对着江听晚磕了几个头。 “你,你干什么?”江听晚正忙着在心里发狠,没留神被她吓的往后退了一步。 “妾身知道大人是有能耐的,相求大人一件事,”陈影抬起头期期艾艾地看着江听晚,唯恐她不答应,“求大人务必应下才是。” “你若是为了报仇一事倒也不必如此,我自然....”江听晚拍着胸脯就要应承下来。 “大人误会了,仇固然要报,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个,”陈影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妾身想求大人施恩,让妾身与妹妹见一面。” 原来是为了这个。 “难为你们姊妹情深,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江听晚说完正要收起漫天的乌云,眼角余光瞟到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段灼。 已经抬起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硬生生转了个方向,放在头上挠了挠发髻。 瞬便递给时觅一个眼神。 段灼揉了揉尚且有些隐隐作痛的腰,刚才痛揍厉鬼的架势在场的人都看到了,任谁都能看出来江听晚绝不会是简简单单一个酒馆老板娘。 作为一个凡人不是很理解她还在伪装什么。 或许这就是所谓高人的低调? 江听晚注意到段灼正眼神奇怪地偷瞄自己,微微眯起眼睛看回去,怎么了? 段灼立刻若无其事的转开视线认真地开始数墙边竹子上有多少片竹叶。 江听晚见他这样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人什么毛病? 时觅让陈影躲入自己袖中,而后掐诀将漫天乌云收了起来。 午后的阳关洒入宋宅的那一瞬间,除了江听晚和时觅之外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仿佛刚从地府回到人间一般。 “走吧。”时觅走到江听晚身畔说道。 江听晚点点头正要往外走,一只脚刚踏出门槛,和时觅同事停下了脚步。 似乎又察觉到什么似的两人飞速回过头,将整个院落扫视了一圈后目光在那盆垂茉莉上停下了。 “怎么了?”段灼看着他们两个的反应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折扇。 江听晚收回视线看了眼时觅,似乎有些疑惑,但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一行人从宋宅出来没多久就看到上次遇到的妇人正站在门口伸长脖子正朝着他们张望。 看到江听晚的瞬间她笑弯了眉眼,热络地上来打招呼,“呦,这不是前几天刚来过的姑娘嘛,今天又来啦?” “是呀...婶子有什么事嘛?”江听晚被妇人拉到一旁感到有些奇怪。 “哦,我刚才看你们一大群人去了宋家,”妇人回头看了眼段灼等人,又神神秘秘地指了指宋宅的方向,“难不成是发现什么了?找到宋行云还是陈家姐妹了?” 一时间江听晚竟然不知是应该佩服妇人的机智,还是应该可惜她没有去衙门在段灼手下成为一个捕快。 要是有妇人在,怕是陈家姐妹也不会埋骨海溪无人知晓。 只怕失踪第一天妇人就会将宋宅挖个底朝天,当场将宋行云绳之以法。 “没有没有,”虽然心里想的很过瘾,但江听晚也分得清孰轻孰重,当即眼珠一转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眼圈泛上红晕,“之前虽然听了大婶的话,但终究心里还是放不下,求了段大哥再来帮我寻他,只可惜.....” 没说完的话给妇人留下了无限遐想。 只见她满脸同情地拍了拍她的手,“姑娘别难过,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婶子在海溪这么多年也认识些人,好好帮你物色物色,找一个可心的夫君。” 一席话说得不远处时觅脸色有些不太好。 第99章 段灼打开扇子替他一下一下扇着风。 又说了几句话后妇人家中有人唤她,于是便匆匆告别回家 等到妇人家门关上之后江听晚神情一变,倒吸一口凉气,“嘶,疼死我了....” 边说边揉着胳膊内侧,刚才下手太狠,现在一定已经淤青了。 一回头就看到身后那一干人等正神色各异地看着自己。 “看我干什么?”江听晚被看得很是有些茫然,不过这对她来说也不重要,径直走到时觅面前牵起他的手,“走吧。” 时觅垂眸看了眼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叹了口气反握回去,“好。” 一行人从宋宅出发的时候时辰还有些早,段灼看自己手下的差役一个个面如土色,只剩下老师爷一个人还有些精神,就让他们先行回县衙,自己和江听晚二人前往陈家。 “多谢大人,小的们在府中等候差遣。”为首的捕头也顾不得客气,抱拳带着人就走了。 其余人紧紧跟随其后,生怕走得慢了又被段灼唤住。 一大群人顿时只剩下了三个,外加不知道谁落下的官靴一只。 江听晚、时觅、段灼:“......” 三人赶到陈家的时候一轮玉兔将将升起,无精打采的金乌挂在山头还没有完全落下去。 “....走太快了啊。”江听晚望着天色喃喃自语。 段灼摇着扇子喘着气不想说哈,这两个人路上四条腿紧捯,他腿都快轮飞了才能跟上。 现在说走的太快了?! 踏入陈家小院时觅故技重施招来乌云,将陈家小院笼罩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 “小画呢,小画在哪里?”陈影迫不及待地从时觅衣袖中钻了出来,脑袋原地转了一圈四下张望着。 “那儿呢。”江听晚按住她乱动的脑袋,指着墙角那株虞美人说道。 被指着的虞美人微微晃动着花枝,仿 佛是察觉到陈影的到来,在和她们打招呼。 “小画,小画,”陈影看到虞美人怔愣了片刻,迅速飘了过去,“是你吗,小画?” 虞美人一朵花瓣从花苞上落了下来,陈影下意识地伸出手将要接住,花瓣穿过她的手掌落在了地上。 陈影痴痴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是小画,是小画没错。” “小画,阿姐来看你了,你出来见见阿姐呀。”她着急地绕着虞美人转了好几圈,不停地呼唤着陈画。 过了一会儿,虞美人依然是虞美人,陈画并没有出现。 “小画....”陈影见陈画一直不出来见自己,心中一急左手化出利爪抓向虞美人,想要将它连根拔起。 就在她出手的同时虞美人根部猛地射出一道白光,直取陈影眉心。 “当心!”江听晚和时觅同时出声,一左一右扣住陈影肩膀将她向后带去。 江听晚动作稍微慢了些,白光擦着她鬓角划过,一缕断发飘落在地上。 虞美人周围若隐若现浮现出光晕又迅速熄灭,速度之快让人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是怎么回事?”陈影有些反应不过来,“小画不愿意见我吗?” “不是,”时觅脸色阴沉的吓人,紧紧盯着颤巍巍的虞美人,“有人在上面下了法阵,将陈画的魂魄困在下面,不许她出来。” “刚才你贸然出手触发了法阵的禁制,要不是我们拉你,那道光就会穿透你的眉心,”江听晚说着撇了一下嘴,“还真是个狠角色。” 陈影一时有些恍惚,“大人的意思是说,这阵法是宋行云设下的?” “不然呢,”江听晚一脸不理解地看向陈画,“你该不会觉得他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吧?” 陈影抿了抿唇没说话。 是啊,都到了现在,她还在奢望什么呢? 段灼摸着下巴蹲在虞美人前看了好一会儿,抬头说道:“这个法阵这么厉害,我们如何让陈画姑娘出来相见呢?” “这个法阵是将尸骨埋入之初就设下的,只要有外力介入就会触动杀阵,”时觅思索了片刻说道:“或许我可以试一下。” 说着上前就要掐诀。 “慢着,”江听晚拉住时觅的胳膊,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担忧,“救出陈画固然重要,但我也不想看到你为此受伤。” 时觅握了握江听晚的手,浅浅一笑,“放心,我有数的。” 江听晚见他这般笃定心中也安定了几分,后退一步不再说其他。 “东西南北,住意安然,云行雨施,变换不测。”随着时觅的诵咒声,虞美人周围再次浮现出法阵。 随着时觅灵力的注入,法阵的光芒由白色转为血液般的暗红色。 时觅的脸色也逐渐没了血色,额上浮现出星星点点的汗珠。 江听晚见状有些着急,手指微动将要注入自己的灵力。 “别动,”时觅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咬着牙出了声,“再等一下就好。” 江听晚定定地看着他,最终还是垂下了手。: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时觅喝了一声,“破!” 法阵的光再次徒劳地亮了一下终于消失了。 时觅身形一软就要瘫倒在地上。 “时觅!”江听晚立刻上前扶住他,探入灵力发现时觅的灵力凌乱狂躁地游走于经脉之中。 她一手扶着时觅原地盘膝而坐,另一只手缓缓拂过他周身大穴,将自己的灵力缓缓注入其中,使得原本失控的力量逐渐平静下来。 与此同时一道洁白的鬼影从地下浮现出来,十三四岁的姑娘,与陈影容貌有七八分相似,长得很是秀气,正是陈画。 “小画!”陈影看到妹妹立刻出声唤道。 “阿姐,”陈画也是激动不已,扑进姐姐怀中,“下面好黑,小画好害怕,小画好想你!” “都是阿姐不好,是阿姐害了你,”陈影抚摸着陈画的脑袋,血泪止不住的涌出来,“我还以为,你恨死阿姐,再也不想见阿姐了。” “不会的,小画永远都不会生阿姐的气,”陈画使劲摇着头,抽抽鼻子,忽然察觉到陈影身上的鬼气,立刻直起身,“阿姐,你这是....?” 陈影苦笑着不说话。 “是宋行云,也是他害了你对不对?”陈画拉着姐姐的手使劲晃,想要一个答案。 但陈影只是苦笑并不回答。 “这个混账王八蛋,害得我们姐妹二人这么惨,我一定要杀了他报仇!”陈画咬牙切齿地赌咒发誓。 “还真是一场姐妹情深的好戏,看得人实在有些感动呢。”陈影还没来得及说话,有人鼓着掌踏入院门。 那人眼睛一转又看到旁边的时觅和江听晚,眼中立刻迸发出贪婪的光芒,“竟然还有这般至阴命格的女子,当真是老天不负我,今天真是来着了。” 何止是至阴命格,老娘还是阎罗王。 江听晚看着男子嘴角忍不住的想要往上翘。 可不是来着了,来的不是别人,竟是她正发愁不知道该去哪找的宋行云。 第85章 我是你太祖姑奶奶 段灼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阳光,脸色青白,眼睛下面还挂着两道浓重的阴影,身形修长却骨瘦如柴,原本合身的衣服如今空空荡荡挂在身上,仿佛一具穿着衣服的骷髅。 “你说,这宋行云,现在到底是人是鬼?”段灼凑在时觅身边小声问道。 “是人是鬼?”时觅同样打量着宋行云,扯开嘴角冷笑一声,“我看只怕是不人不鬼。” 那指骨既然来自幽冥,上面沾染的阴气必然会对活人产生影响,宋行云将指骨日夜带在身边,如今只怕是早已阴气缠身,早已无法如常人一般走在阳光下,才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阳间不留,阴世不收,可不就是非人非鬼的怪物。 “你,你怎么...”陈影看到宋行云的时候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变成这样了?” 虽然已经做大半年鬼,但她依稀记得与宋行云初见时的场景,记得他的意气风发,记得他噙着的那抹无所谓的笑,甚至还记得他被揍的鼻青脸肿的狼狈..... “变成哪样,我倒觉得这样很好,”宋行云不以为意地张开双手,“不过我确实没有想到,还有与你们姊妹再见面的一天。” 说着他伸手朝着陈影轻轻一勾,陈影脸色一变,只觉得自己双手双脚被看不到的力量束缚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飘去。 飘过江听晚身边的瞬间她伸手抓住了陈影的胳膊,同时并指如剑向下一划,斩断了宋行云对陈影的桎梏。 “咦?”宋行云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只到自己肩膀的姑娘还有这一手本事,诧异地咦了一声,“小娘子倒是有点本事。” 若是能用她的骨头来做骨笛的笛身,那骨笛的力量岂不是会大大增强? 想到这里宋行云双眼一眯,纵身上前就要抓江听晚。 时觅下意识地就要上前阻拦,江听晚这次动作却比他快了一分,身影一晃已经迎了上去。 第100章 宋行云虽然对江听晚露的那一手有些震撼,但他自诩身怀些许术法,加之又有骨笛傍身,自是没有将人放在眼里,甚至眉宇间还浅浅带着一丝兴奋。 段灼看他那副蠢样子有些不忍心地用折扇挡住了眼睛。 宋行云抱着一击必胜的信心径直抓向江听晚肩头,只是他连对方的头发丝都还没来得及碰到就被擒住手腕。 “咦?”他试着挣扎了几下纹丝未动,口中诧异的咦了一声。 再看江听晚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知为何心中猛地升起一股惊恐。 “对不住啊,”江听晚面对着宋行云青一阵白一阵的脸笑得愈发开心,“现在好像是你落在我手里了呢。” 说着手指猛地用力握起,一阵清脆的骨头爆裂声响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宋行云口中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声,声音几乎要响彻云霄。 “吵死了,”江听晚有些不高兴的蹙起眉头,一拳打在宋行云大张的嘴巴上,“杀猪似的,闭嘴。” 宋行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不由自主地喷出一口血,夹杂着几颗断牙飞落在墙角的虞美人旁边。 一番操作看得陈影姐妹两个目瞪口呆,竟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段灼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折扇托在腮上直嘬牙花子。 所谓人不可貌相,你说说你说说,好好的你招惹她做什么? 宋行云手骨被硬生生折断疼的他几乎都要晕厥过去,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反手抽出别在身后的骨笛凑在唇边短促地吹了一声。 江听晚只觉得浓郁的阴气扑面而来,更诡异的是这股阴气竟然能勾动她心底最深的执念。 “小晚。”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站在不远处满脸慈爱的看着她。 老头? 他怎么会在这里? 江听晚看到老者的一瞬间怔在原地。 “小晚。”老头又唤了她一声。 “哎。”江听晚呆呆地应了一声,手中的力量缓缓放松下来。 宋行云眼角流露出诡异的笑意。 “掌柜的!”时觅察觉到江听晚眼神从呆滞转为迷茫,心道不妙,立刻放声断喝。 这一声包含他八成灵力,震的江听晚心神激荡不已,回过神的时候骨笛已经快要戳到她眉心。 江听晚躲闪不及腰身硬生生向后折去,手上原本放松的力道再次收紧,同时抬起一只脚狠狠地踹在宋行云腹部。 踢得他横着飞了出去,摔落在地上又滚出好远才停下来。 头上、手上不少地方都蹭破了皮,那只骨笛依旧牢牢攥在手中。 “你,你到底是谁?”宋行云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一口染血的唾沫。 “我是谁?”江听晚双手叉腰大喇喇盯着灰头土脸地宋行云,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是你太祖姑奶奶!” 这话一说出来感觉自己似乎曾经对谁说起过,江听晚挠了挠头。 想起来了,之前那个臭道士宋仁,说来也巧,这两个人竟然都姓宋,倒也称得上是本家。 就是给宋仁升了辈分,算是便宜他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听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宋行云不知道这短短几息江听晚已经在脑中帮他找了个祖爷爷,只以为是看不起他,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自从他得到骨笛之后还没有被人这般轻视过。 “小娘子有几分手段,倒是我小瞧你了。”宋行云神情不善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微微眯起的眼中透出忌惮的目光。 “哦,”江听晚看他还能爬起来就觉得自己那一脚踢轻了,“那真的是对不住。” 宋行云自诩自己也经历过不少女子,还第一次遇到这么混不吝的,当即就被气得喘着粗气,像个老旧的破风箱。 “本想给你留个全尸,没想到你这么不识抬举,”宋行云再次将骨笛再次凑至唇边,“那就怪不得我了。” 江听晚听到反派专用话语挠了挠耳朵正准备表示不屑,结果看到宋行云准备吹响骨笛立刻变了脸色,手指飞速掐诀终于在第一声笛音响起的同时张开了结界。 怎么说吹就吹啊,现在的坏人已经这么不讲武德了吗?! 丝丝缕缕的笛音回荡在半空中,饶是江听晚动作快也有细微的声音钻入了她耳中,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 这笛音可太厉害了,她狠狠心在舌尖上咬了一口,血腥味立时间弥漫开来。 再看周围,时觅一向跟随在地藏王菩萨座下修行,心性坚定不受丝毫影响。 段灼正直勾勾地正对着自己发呆,片刻后一行清泪从眼眶滑落出来,哽咽着唤了声,“娘,是你吗?孩儿好想你!” 娘?江听晚被唤得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勃然大怒,抬脚使出了十成的力气朝着他的脚上狠狠踩去! 她看起来有那么老吗?!多了这么一个好大儿! 绕梁不绝的笛声中多了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声。 “我的脚....”段灼痛得跪坐在地上,一脸不解,“怎么这么痛?” 江听晚双手抱胸斜着眼睛看他,“刚才你跳着脚喊娘,大概是令慈觉得你不够心诚,所以你脚疼。” 段灼揉着自己的脚没有接话,但那脸上的神情分明是,信你个鬼。 “你们快看。”时觅开口打断了两人,语气中微不可察地有些波动。 江听晚和段灼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均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黑暗中密密麻麻不知多了多少半透明的人影,个个半合着双目,面无表情地朝着他们所在的陈家飘来。 “这,这些都是什么啊?”段灼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心怀侥幸地问道。 江听晚没好气地应道:“还能是什么,当然是生魂了。” 方才她张开结界的时候已经将方圆五十里的人家尽数庇护在里面,没想到即便如此宋行云的笛声依旧引来了这么多生魂。 这骨笛的力量不容小觑。 眼看被笛声吸引而来的生魂越来越多,还没等她想出应对之策,陈影姐妹两个也一言不发地朝着结界外走去。 “你们做什么?”江听晚拧起眉毛在姐妹两个的魂魄上使了定魂咒。 两个鬼双目无神的站在原地,明显是受了笛音的蛊惑,那飘动的衣摆表示这她们依然在试图往前去。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时觅的目光飞速扫视着生魂,他们已经将四周围的密不透风,“得想个法子断了这笛声才好。” “让开,看我的。”江听晚手在腰后一摸,掏出来一支半人高的唢呐。 惊得段灼目光直往她身后瞟,这么小的腰身如何藏得下如此巨大的唢呐? 江听晚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吹。 一阵刺耳的唢呐声差点没把毫无防备的段灼当场送走。 他只觉得耳朵里仿佛多了几百只鸭子正冲着自己嘎嘎嘎直叫唤。 但是这次那如泣如诉的笛声并没有被唢呐声打断,依旧呜呜咽咽地不断诱惑生魂前来。 这是怎么回事? 江听晚也有点傻眼,捧着唢呐有点反应不过来。 “大晚上的,瞎吹什么呢!”隔壁不少人家被唢呐声惊醒,噼里啪啦扔进来几只臭鞋,又骂骂咧咧地睡觉去了。 宋行云见状眼中浮现出嘲讽的笑意。 江听晚见状气得有点想要磨牙。 好想揍这个碍眼的家伙。 怎么办? 第86章 洁白的骨笛彻底被捏了个…… “看来这支骨笛沾染了人血,不比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时觅神情罕见的有些严肃,“单凭声音压制无法将其压制。” 这可怎么办? 江听晚托着唢呐,再看着对面很是得意猖狂的宋行云,只想夺过他手中的骨笛一把撅成两段扔的远远的。 实在是太让人生气了! 一阵木头的爆裂声从她指尖溢了出来,碎裂的木屑四下飞散,溅了身侧没防备的段灼满头满脸。 段灼抬手从头发拈下一片木屑,目光轻轻扫过江听晚,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受笛声吸引而来的生魂越来越多,纷纷围在结界周围,双目无神地盯着结界之内的三人二鬼。 忽然宋行云那边笛声一变,生魂们纷纷开始躁动,最前排的生魂无意识地用身体一下一下撞击着结界,每撞一次,魂体就淡去几分。 陈影姐妹两个也开始奋力挣扎,见挣脱不出立刻化出鬼爪反手狠狠抓向江听晚手腕。 江听晚立刻缩回手向后缩去,只听“刺啦”一声,原本绣着暗花的衣袖已经变成破布片挂在肩头。 时觅立刻展开双臂,一左一右将两鬼定在原地。 “看来它们是想冲破结界闯进来,”段灼自诩此刻的自己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扔掉手中的木屑,比划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杀了我们。” 诚然江听晚如今已经恢复了阎罗王的身份,但看着越来越多的生魂,眼底还是忍不住一阵阵发黑,只是体内的力量支撑着她没有晕过去。 第101章 不过此刻她更怀念之前的自己,看到鬼两眼一闭什么也不知道了,总比看着这么多生魂害怕要来得好啊! “要想办法唤醒这些生魂才行,”时觅目光不停地在生魂身上梭巡,口中飞快地说着,“或者想办法将他们禁锢起来,不然结界迟早会被撞破。” 禁锢? 江听晚心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我有办法了!”她脸上露出得意地神情,朝着兀自卖力吹笛地宋行云一挑眉毛,手指捏出法决,一面巨大的黑底滚金边的旗帜凭空出现。 江听晚右手握住旗杆重重立在地上,左手法决不 住变换,一时间阴风大作吹得黑旗猎猎作响。 宋行云心中没来由地一慌,连忙鼓起腮帮子愈发卖力地吹着骨笛,见众多生魂并无反应才渐渐放下心来。 变故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所有生魂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仿佛受到召唤一般整整齐齐地朝着旗帜所在的方向走去。 江听晚不知何时已经将结界打开一个缺口,这次生魂们没有受到任何阻碍顺利进入了结界。 走到旗帜附近后停下脚步目光虔诚地扬起脸向上看去,仿佛在望着自己极为尊敬的人,片刻之后魂体逐渐化为点点星光纷纷钻入黑旗之中。 陈影陈画姐妹两鬼此刻也已经恢复了神志,感激地看了一眼正闭着眼诵咒的江听晚后也钻入了黑旗之中。 “为什么会这样!”宋行云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冲着江听晚大声吼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又是这个老套的问题。 江听晚揉着耳朵冲宋行云一笑,挑起的眉眼间尽是嘲讽,“竖起你的狗耳朵听好了,老娘是阎罗王!” 阎罗王?这怎么可能呢? 无论是口口相传还是话本记载,都说阎罗王“白净面孔,头戴冕旒,两侧垂香袋护耳,身穿荷叶边翻领宽袖长袍,双足着靴,双手在胸前捧笏,正襟危坐”端的是谦谦君子的模样。 无论如何都和眼前这个笑的满脸邪气的女子联系不到一起。 宋行云有种被愚弄了的感觉,再次将笛子凑到唇边卖力的吹奏起来。 他就不相信自己手中的“神器”斗不过对面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尚未来得及进入黑旗的生魂受到笛声的影响眉头紧紧簇成一团,捂住耳朵看起来很是痛苦地模样,魂体周围隐隐约约泛起黑色的雾气。 “吹,吹你个头啊,”江听晚之前是担心伤到无辜生魂所以难免束手束脚,如今没了这层顾虑捏诀的手指几乎翻飞出残影,“你可快住口吧!” 数道灵力从江听晚指尖射出,笔直朝着宋行云面门疾驰而去。 宋行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如何是江听晚的对手,顿时就被逼的手忙脚乱,一时躲闪不及头上的发带瞬间被斩断,失去束缚的发丝纷纷散落在他的肩头。 这一幕看得对面的江听晚三人都愣住了。 本该是乌黑的头发此刻早已变的花白,再趁着他仿佛浸了毒一般的眼神,整个人仿佛刚从地狱而来的厉鬼一般。 江听晚后背顿时泛起阵阵凉意,脚下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手上却是一暖。 侧过头看到时觅关切的眼神。 “不怕,我一直都在的。”他感受到江听晚手心的潮意,浅浅一笑说道。 江听晚和时觅对视的这一幕刺痛了宋行云的眼睛。 他付出了一切的代价才得以利用骨笛的力量操纵生魂,假以时日他便可以让这些生魂替他创下不朽伟业,到时候什么绝色佳丽,什么金银奇珍,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他寒窗苦读十数年,不就为了做一个人上之人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眼看着他就要成功了,却被眼前这几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打破?! 宋行云越想越气,手指狠狠捏在骨笛气孔上,刺耳的笛声源源不断回荡在漆黑的夜空之上。 江听晚被笛声激的耳朵一痛,想也不想手指又弹出一道指风。 宋行云此刻满心满眼都是要杀了眼前这几个人,直至指风到身前才微微侧身躲了过去。 指风中的灵力在他没注意的角度扫过了骨笛的尾巴。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自宋行云手中响起,他惊骇地低下头,发现笛身上已经遍布裂纹,下意识收紧手指。 “咯啦。”洁白的骨笛彻底被捏了个粉碎。 白色的碎片摔在地上格外刺目。 “....就,就这么碎了?”江听晚也没想到原本让自己头疼不已的东西就这么轻易的被毁于一旦。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呆了,没有一个人接话。 宋行云狠狠望向江听晚,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我,我要杀了你!” 说完披头散发挥舞着双手朝着前方冲了过去。 “哎...我劝你还是...”段灼捕捉到江听晚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念及这件事还有诸多疑惑尚未解开,担心宋行云被当场拍死,连忙试图阻拦。 但江听晚动手的速度更快,话还没说完法决已经落在宋行云身上。 打的宋行云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正正好落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 “....都说让你还是莫要冲动的好。”段灼看着摔得四仰八叉蹭一脸泥的宋行云,慢悠悠地将剩下的话说了出来。 回头看江听晚还是一脸余怒未消的模样,下一刻就随手挽了挽袖子冲到宋行云面前。 “混账东西,我让你害人,我让你害鸢时....”越说越生气,抬脚就要往人脸上踩。 段灼和时觅眼看不好,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拉着江听晚。 “别急别急,先问清楚再揍也不迟。”段灼生怕江听晚给宋行云当场踩个稀巴烂。 时觅看着江听晚在宋行云脸上踩出几个脚印方才用了些力气将人拉开,“段大人说得没错,如何让这些生魂回体还得问他。” “你听说过骨笛的传说里面没有让生魂回体的法子吗?”江听晚很是不甘心地停下了动作。 时觅摇了摇头,“人骨笛过于阴毒,即便实在冥界也是禁忌,我对其所知也仅限于此” 这句话成功让江听晚想要当场杀了宋行云的冲动立刻跑了一干二净。 没错,还有鸢时在等自己去救他,这个男人现在还不能死。 “说吧,怎么让这些生魂回到他们自己的身体中?”江听晚扯住宋行云的长发,先甩了他几个耳光才问道。 宋行云被打得两眼发黑,口中满是血腥气。 他甩了甩脑袋,眯着两只肿的老高的眼睛嘿嘿地笑出声来,“怎么,着急了,难过了,伤心了?” “我确实知道如何让这些魂魄回体的法子,可是我,偏偏不告诉你。” 他死死盯着江听晚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缓慢。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好了,横竖有这些人陪葬,”说着宋行云笑得愈发肆意,“我也不算是孤单。” 江听晚听了他的话后面无表情地转向时觅和段灼,“他不说。” “既然你这么硬气,”说着江听晚又将目光落回宋行云身上,如同看一个死人,“那你就去死吧,我也想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真像自己说的一样硬。” 怎,怎么回事,不应该是这样啊? 宋行云顿时惊呆了,他本来想的是江听晚多少会有些犹豫,之后再说只要她愿意放自己走,自己就将生魂回体的法子告诉她。 怎么就直接让他去死了?! “你,你可是阎罗王,”宋行云僵硬地扯动唇角,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我是知道的,你不能随便杀人,不然会沾上因果。” “知道的还不少,”江听晚冷哼一声,随手打了个响指,“不过谁告诉你,是我要杀你了?” 一道结界应声设下,同时出现的还有陈影姐妹,两女鬼正阴恻恻地看着宋行云。 “陈家姐妹二人死于你手,如今杀了你,”说话间江听晚拎着宋行云的衣 领将他扔了进去,“倒也称得上合情合理。” 宋行云看着慢慢逼近的陈影陈画,吓得脸色都变了。 “不行,你不能这样做!”他面容扭曲地朝着江听晚大吼,“放我出去!” “啧,懒得搭理你,”江听晚轻嗤一声,朝着陈家姐妹使了个眼色,“什么时候想说了喊一声,我再放你出来。” “如果到时候你还活着的话。” 第87章 我会亲手杀了你。 “不行,你不能这样!”宋行云看着步步靠近自己的陈家姐妹,冷汗涔涔面如土色,几番试图站起来奈何双腿抖如筛糠根本使不上力,坐在地上无助地扑扑腾着退到结界边缘。 “这样?”江听晚很是诧异地一挑纤眉,似笑非笑地盯着狼狈不堪地宋行云,“我倒是不知道为何不能这样?” “当初你虐杀陈家姐妹的时候,又可曾问过她们能不能这样?” 第102章 “所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受着吧。” 扔下这句后江听晚不再看结界里的两鬼一人,径自走到河边选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托着腮开始闭目养神。 时觅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戳了两下,侧首看到段灼正对着自己使眼色。 你不去安慰一下?段灼眨眨眼。 安慰什么?时觅皱眉,感觉自己没有明白对方的意思。 你们家掌柜的心情不好,你不去安慰一下吗?段灼又看了一眼江听晚的方向。 心情不好?时觅也跟着看了过去,江听晚正闭着眼睛,脑袋一下一下有节奏的点着。 “她是困了。”时觅叹了口气,脱下身上的外衫轻轻披在她身上。 困了?段灼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仔细听了片刻,空气中传来轻微平稳的呼吸声。 还真是睡着了..... 听着不远处传来宋行云的惨叫声,江听晚微微蹙起眉头,有些不约地睁开眼。 “他杀别人的时候心安理得,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倒是受不了了。”江听晚伸了个懒腰,摸到身上的外衫,抬头触到时觅温润的眼神,心中立刻软了一片。 “我说,我说,我将生魂回体的法子告诉你,”宋行云的求饶声绵绵不断传过来,喊得撕心裂肺,“让她们离我远一些!!!” “我还当是多么硬的骨头,也不过如此嘛,没劲,”江听晚从石头上轻巧地跳下来,拍拍手上的灰,“走吧,我们去听听这位宋大秀才能说出些什么来。” 宋行云此刻可以用生不如死四个字来形容。 江听晚三人回来的时候他正被陈家姐妹绑在树上,鞋袜都被扒了下来,陈影正蹲在地上用阴气化作小羽毛挠他的脚心,陈画则悬在半空揪他头发,揪一根嘟囔一句,“让你杀我。” 又痛又痒让宋行云恨不得晕死过去,但凡挣扎一下束缚他的阴气就会不停地往体内钻,更是让他痛不欲生。 看到江听晚的瞬间仿佛是看到观世音菩萨临凡,哑着嗓子求饶,“我,我什么都说,只要你让她们回去,我什么都告诉你。” “哎呀,”江听晚笑眯眯地摸摸下巴,见他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一拍手说道:“早这样不就好了,哪还用得着这般麻烦。” “两位姐姐辛苦了。” 宋行云听到这话气得差点吐出血来,她们怎么就辛苦了,受苦的是他才对吧! 但是他什么都不敢说,垂下眼藏去眼底的恨意。 “好了,那就说说吧,”江听晚并没有察觉到宋行云的不甘,示意陈家姐妹回到黑旗中,“如何能让这些生魂回到他们自己的身体中?”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宋行云目光沉沉地盯着江听晚,“让我活着离开这里。” 语气甚是笃定,似乎他认准了江听晚一定会答应他的条件。 只要她还想救人,就只有答应他这条路可以走。 江听晚没有回答,走到宋行云面前看着他,忽然出其不意地一拳打在了他的小腹上! 宋行云痛的两眼发黑佝偻着身体,张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恍惚中看到去世多年的爹娘似乎正冲着自己招手。 “你说出来我可以保证你可以活着离开这里,但是啊,”江听晚不解气的拳头还在他肚子上用力转了两圈,“你要是给我耍心思,我眼下就能保证你活不了,信吗?” “我说,我说,”宋行云好容易咽下口中翻涌的血腥气,喘着气如同破风箱一般,“要让他们回到身体中其实不难。” “他们是被骨笛笛声所惑生魂离体,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还需以骨笛将此前所奏乐曲反过来吹奏,生魂会在笛音的指引下回到他们的身体。” “最后只要将骨笛磨成粉末,在至阳时刻混入水中让他们服下,这些人就会醒过来。” 时觅和段灼听完之后面露难色,骨笛刚才已经被江听晚的灵力打了个稀巴烂。 “你说的都是真的?”江听晚确认似的问道。 宋行云点了点头,“到现在我也没有骗你的必要了。” “好,”江听晚点点头,“那我就相信你。” 啊? 这么容易就相信他了? 宋行云顿时有些傻眼,他原本的想法是眼前这个女子狡诈多疑,自己若是将真的法子说出来,她必然不会相信,说不得还会去另寻他法,只要拖得些许时日,那些生魂一旦回体无望,责任自是在她身上。 可怎么,怎么他随口一说,她腾的一下就信了呢?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嗯?”江听晚见他目光闪烁,眯着眼睛凑过去,“莫不是你在骗我?” “没有没有没有!!!”宋行云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 “那就行,打量你也不敢。”江听晚收回视线,挥挥手,陈家姐妹又从黑旗中钻了出来。 “你,你要干什么,”宋行云看到两女鬼吓得说话都结巴了,“你答应我会放我活着离开的!” “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只是说我可以放你活着离开,”江听晚用指甲扫了扫眉尾,“但若是旁人不愿意放你一条生路,我也没什么法子。” “毕竟冤有头债有主不是?” 说完她还侧过头,对着宋行云挑起唇角,便再也不多看他一眼。 路过陈家姐妹的时候淡淡补上一句,“交给你们了。” 已经走出了好远,耳畔还是能听到宋行云的惨叫声。 “陈家姐妹的仇报了,”时觅握住江听晚的手,“眼下救鸢时和其他人才是最要紧的,我们的时间不多。” 要先找到修复骨笛的法子才行。 “嗯,”江听晚感受着手中骨笛的碎片,硌的她掌心微微刺痛,“陪我去找一个人。” 说完两人身形一晃就走出老远。 “哎,我呢,我怎么办,”段灼低头看了看自己两条笔直的腿,觉得单凭他们定是追不上去,“你们不管我啦?” “段大人贵人事忙,”远远传来江听晚的声音,“我们就不耽误了,快些回府去吧!” 这两个过河拆桥的人! 气得段灼朝天翻了个谁也没看到的白眼,摇着扇子孤独地朝着自己府衙走去。 “啊~啾!”江听晚一路上风驰电掣赶回枉死城,左脚刚踏入正殿大门的时候扬起脸打了个喷嚏。 旁边几个负责守门的小鬼直用眼角偷偷瞟她。 妈耶,原来高高在上的阎罗王大人也会和他们一样打喷嚏嗳。 “怎么感觉有人在骂我?”江听晚揉了揉鼻子,还是有些痒。 时觅眼前浮现出段灼一脸哀怨地摇着折扇的模样,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有些事情还是自己知道就好了,不要说破。 “今儿是什么风,竟然把你们两尊大神吹来了?”卞城王听到动静从内殿走了出来。 手里还端着一只精美的酒瓶,看样子正在独自小酌。 “好香的酒...”江听晚本就好酒,如今在人间又当了十几年酒坊掌柜,闻到酒香忍不住地就凑了过去,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旁边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扭头一看时觅正目不斜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摆。 “咳,”江听晚有些心虚的咳嗽了一声,话锋一转,“不过还是来说些正事吧,你看这个。” 打了个响指一堆碎片出现在桌面上。 “这是....”卞城王看到碎片愣了一下,娃娃脸皱在一起,“什么东西?” “人骨笛啊。”江听晚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么邪气的东西你该不会没听说过吧?” 眉宇间丝毫看不出来她也是刚从时觅口中知晓这件事的样子。 “我知道,但我的意思是,这人骨笛需要取人的头骨,肋骨,手骨,指骨或腿骨,要对被取骨之人活着的时候极尽折磨,使其心怀极大怨恨,吊着最后一口气待端午那日正午时分抽出人骨,而后再施以秘术方可成笛, 也正因为阴气太重所以最是不惧我阴界中人。” 说完卞城王指了指桌上稀碎的骨笛,“如今又是如何成了这番模样?” 江听晚一时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将一番经历讲述了一遍,最后拿起茶杯重重朝桌上一放,“他一激动就将骨笛捏了个稀巴烂。” 那模样和街口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一般无二。 “卞城王对这邪物的制作法子苏沪很是熟悉,”时觅饮了一口茶水,“倒像是亲眼见过的样子。” 江听晚看着卞城王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这种阴邪之物倒是未曾有幸见过,不过是平日里杂学旁收,”卞城王晃了晃手里的酒瓶,似笑非笑,“知道的多一些罢了。” “不过你们拿着这些碎片来我这里做什么?”他有些不解地看向江听晚。 江听晚盯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看了片刻,一摊手,“放眼整个阴间,只有你对乐器有所研究,这不是来找你想修好它么。” 第103章 “这可是邪物,”卞城王扒拉了一下几片碎骨,“修好了只怕反成祸端。” “它是邪物,更沾染了那么多条人命,但说到底终究是个死物件,”江听晚眼神落在骨笛碎片上,声音有些发寒,“我要找的是将它做出来的那双手。” “眼下要紧的是将骨笛修复好,才能送那些受笛音所惑的生魂回他们的本体,”她直起身对着卞城王深深一礼,“还请助我。” 卞城王和江听晚也算是相识多年,见惯了她大大咧咧的模样,如今被这一礼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酒瓶都差点扔在地上。 与此同时天上也滚起了闷闷的雷声。 “你我多年好友,我岂能不帮你,”卞城王手忙脚乱地将江听晚扶起来,又看了一眼桌上稀碎的骨笛,“只是这东西修复起来有些麻烦,两日后你来拿便是。” 听他爽快应了下来江听晚这才直起身,随着她的动作天上的乌云也四下散去,露出了上的血月。 卞城王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好险,差点因为收了阎王爷的大礼遭雷劈。 江听晚还惦记着在云水间昏迷不醒的鸢时,当下也不再耽误时间就准备返回海溪。 刚走到门口身后又传来卞城王的声音,“你好像很喜欢阳间那些人,参与太多阳间之事,是会沾上因果的。” “我等身为神明,受了百姓香火,是因,”江听晚没有回头,声音有些空灵,“守护百姓,那便是果,从一开始就已经在因果之中,又何来沾染。” 想起鸢时和长奎素日里与自己相伴的场景,眼中浮现出几丝笑意,“贪、嗔、痴、怒,或许他们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我确实喜欢那样的人,喜欢那样的人间。” 卞城王看着月光下江听晚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恍惚。 “如果,我说如果,”他轻声低喃道:“有一天你发现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怎么办?” “对不起我的事?”江听晚有些疑惑地侧过头,“既然知道会对不起我,又为什么要去做呢?” “都说了是如果,”卞城王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而且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呢?” 天上的月光透过半掩的窗户将大殿分为一明一暗,江听晚和卞城王正巧各站在明暗之中。 “只是对不起我的话,多请两顿好酒,倒也不是不能原谅你。”江听晚说完抬脚就想要离开。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发慌,不想再听卞城王说下去。 “那如果对不起的是天下苍生呢?”卞城王垂下眼眸,紧跟着又说道。 江听晚的脚步停了下来,她抬头看着天边的血月,有些刺眼。 “我会亲手杀了你。”过了许久,一阵风带着回答传入了卞城王的耳朵。 他抬头看去,门口已经没有了江听晚和时觅的身影。 “不管什么时候,你果然还是这个样子,”卞城王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释怀,“不过也好。” 方才他看着江听晚,脑海中出现了另一幅画面。 他对着一身红衣的阎罗王正在说什么,后者却挥袖疾言厉色地打断了他。 “我们神明也要遵循天道轮回,你我身为好友,不要逼我亲自惩处你。” 卞城王收回思绪,收拾起桌上的骨笛碎片向内殿走去。 “对不起。”一声轻微的道歉隐入黑暗之中,无人听到。 江听晚和时觅两人马不停蹄地又从阴间赶回了云水间,看鸢时依然保持着入睡的状态这才放下心来。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时觅看江听晚面色有些发白,担心她灵力消耗过度,连忙问道。 江听晚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一个人默默走回房间,还不忘反手关上房门。 时觅见她想一个人呆着便也没有跟上去,若有所思地回到大堂招呼客人。 江听晚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握在掌心。 方才不是她不想回答时觅的话,而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从枉死城出来之后,她脑中一直浮现出自己和卞城王争论的场景,可是丝毫想不起来因何事起了争执。 好像有人将她这段记忆封印住,不愿让她回想起来。 可又是谁能她身上下了封印呢? 江听晚想破头也没有理出思绪,索性晃了晃脑袋,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 算了,想不通的事情也不要去想,先放一放,或许就忘了呢? 到了第三日,江听晚正靠在云水间门口招揽客人,就看到旁边巷子里伸出一只手不停地朝自己晃,一阵比划后见没有反应,又竖起手指勾了勾。 江听晚看了看熙熙攘攘地街道,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这只明目张胆的手。 顿时有些嫌弃。 巷子里黑无常正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引起自家阎罗王大人的注意,正奇怪怎么毫无反应的时候,就感觉有人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干什么呢?” 吓死鬼了! 黑无常顿时窜起来多高,半空中回旋转身手都放在了剑柄上准备给身后之人致命一击。 然后就看到江听晚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大,大人,”黑无常落地的时候腿有些软,打了个趔趄,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原来是你啊,我以为有人偷袭,吓我一跳。” 江听晚眼中的嫌弃加深了几分。 “哦,是,是这样的,”黑无常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从怀里掏出个一支长笛,“卞城王说您托他的事情办好了,让我把这个给您。” 江听晚接过长笛,笛身上依稀还残存着曾经碎掉的痕迹,但也能看出来修复之人已经竭尽全力。 “替我谢过卞城王。”说完她又一阵风走了。 黑无常站在原地挠了挠脑袋,“大人最近实在是有些忙碌。” 海溪县衙,江听晚、时觅还有尚在午休就被拉起来的段灼三人盯着桌上修好的骨笛。 “现在笛子有了,谁来吹奏呢?”段灼用扇子掩住唇角,目光在另外二人身上不断巡回。 “你好歹也是读书人出身,没有学过吹笛吗?”江听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段灼双手一摊,“我倒是会吹笛,奈何那害人的曲子只听过一次,怎么反着吹奏呢?” 这倒也是,除了笛子本身,吹奏的乐曲也很重要,江听晚不免有些气馁。 时觅拿起骨笛在手里掂了两下,“不如我来试试?” “你会吹笛?”江听晚连忙问道。 “接触过一些,不熟练,可以试试。”时觅将骨笛凑在唇边想,修长的手指压在气孔上吹出几个短暂的音。 一个人的手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呢...江听晚看着时觅持笛的手有些出神。 呸呸呸,关键时刻 想什么呢,她暗中掐了自己一下。 段灼奇怪地看着江听晚一时发呆一时皱眉不知道她怎么了。 试了几个音之后时觅双目微阖,一段笛音随着他手指的变化传了出来。 起初一听曲调有些奇怪,但仔细听下去却觉得心境愈发平和,就连外面的嘈杂的虫叫鸟鸣都听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听晚和段灼才回过神来,见时觅正坐在桌前喝茶,骨笛静静放在一边。 “这样...就行了吗?”段灼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大人,大人!”府衙师爷唤着段灼就跑了进来,本来年纪大腿脚不好,进门还差点摔一跤,“那些昏迷的人,醒,醒过来了!” “真的?!”江听晚心急之下也顾不得说别的,拉起时觅便跑了出去。 步履间比来的时候更急促了几分。 段灼心中也是一定,连声唤人随自己去醒来的人家看看。 枉死城中卞城王透过水镜看到了这一幕,袍袖一挥,水镜的画面渐渐隐去。 “欠你的这一次,我也算是还上了。”言语间他端起桌上的酒瓶,将里面的残酒一饮而尽。 第88章 我们去踏青吧! “来,喝点水,”长奎将手中的茶杯塞进鸢时手中,“昏睡那么多天一定渴了,快润润口。” 鸢时握着茶杯,眼睛却有些担忧地向外张望。 “外面有小安乐招呼,你就放心吧,”长奎看出她在担心什么,安慰道:“姑娘虽然年纪小,人很机灵,干活也麻利。” 鸢时这才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感觉怎么样?”长奎有些担忧地看着鸢时。 “倒是没什么,就是感觉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还见到了.....”鸢时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蹙眉仔细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记得了。” 长奎还想说些什么,就被破门而入的江听晚打断了。 “鸢时你醒了,”江听晚脚步一转,就绕过了长奎,“你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这里疼不疼?肚子饿不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第104章 若不是顾忌鸢时刚醒过来生魂有些不稳,她只怕是还要将人拉起来转两圈才放心。 后进屋的时觅看到长奎硬生生被挤了个趔趄,扶住他的同时还不忘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并没有哪里不舒服,说来也奇怪,醒来之后神清目明,精神也很好,”说着说着鸢时的眼圈红了起来,“长奎说我睡了七八天,让掌柜的担心坏了。” “醒来就好,好端端地怎么还哭了,”江听晚最是见不得姑娘落泪,想要替她擦掉却手忙脚乱地抹了一脸,“你是我的亲人啊,担心也是应该的。” 说完还不忘瞪了一眼“多嘴多舌”的长奎。 又和鸢时说了一会话,发现她对在酆都城见过自己的事情似乎毫无印象,下意识回头向时觅望了过去。 时觅正靠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长奎说着什么,见江听晚看向司机,似乎是明白她想问什么,了然地冲她笑了笑。 果然是这个家伙吹笛的时候动了些手脚,江听晚心中泛起一丝丝甜意。 “说起来,咱们这一年多也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鸢时也遭了大罪,”江听晚话锋一转说道:“不如关店休息几天,一起去附近,也顺便去去晦气。” “好好好,”长奎来了精神第一个举手响应,“早就听说八角镇附近有一处山谷,景色美极了,好多人去过之后都赞不绝口,说有机会还要再去一次呢。” “据说那里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有山有水,带着鸢时去是最好不过了。” 长奎不遗余力地朝着江听晚推荐那处山谷。 “我看是你小子想去吧。”江听晚手指点了点长奎的额头。 “掌柜的你说什么呢,”长奎被点破心思又见鸢时正半靠在床头好笑地看着自己,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我这不是为了让鸢时尽快好起来嘛。” “哦~为了鸢时啊~”江听晚拖长语调,一拍手,“那好吧,我们带着鸢时去那处山谷住几天,也不用关店了,你就在好好看店吧。” 说着就踏出门要去告诉安乐这个消息。 “别,别啊掌柜的,”长奎着急地跟了出去,声音从门外接连不断地飘进屋,“我不去的话谁逗你们开心啊?” “有小安乐在,不愁没人逗趣。” “我可以端茶倒水,牵马坠蹬。” “我有手有脚,自己会端茶倒水,牵马坠蹬。” “是我想去,我想和你们一起去,这总可以了吧?” 鸢时忍不住笑了出声。 时觅却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外打闹的两个人,不发一言。 安乐在孙家的时候被王氏和孙煜两个人磋磨的不成样子,哪里还会带她一起出门,如今听到江听晚要带大家一起出去玩,自然是欢喜非常,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江听晚见小姑娘这么高兴,又看鸢时醒来之后精神尚可,索性择日不如撞日,当即拍桌子决定第二天一群人出发去八角镇。 这下更是没了做生意的心思,又要收拾行囊,索性天还没黑早早就关了店门。 几个想来打酒的人看到这个场景都是一愣。 怎么啦?关门啦?不做生意啦? 江听晚收拾好行囊,转身看到桌子上的骨笛,一时间不知道想到什么,竟怔怔地发起呆来。 时觅从门外路过,看到这一幕,略一思忖就走了进来。 “在想什么呢?”他拿起桌上的骨笛在指间转了一圈。 江听晚这才回过神,看着时觅张了张嘴,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莫不是在想卞城王的话?”时觅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很快明白了她这般魂不守舍的原因。 “我只是有些担心...”江听晚眉宇间有些忧虑,剩下的话也没有再说下去。 “你担心人骨笛的事情和卞城王有关。”时觅将她未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江听晚缓慢地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从铁塔寺的指骨到魅姬,再到如今的人骨笛,上面都有着枉死城的气息,桩桩件件都指向他,让我没有办法不担心。” 除却担心,更多的是害怕,她怕多年好友有着不为所知的一面,更怕他正是搅乱人间的幕后黑手。 “如果,我是说如果,”时觅看着江听晚的目光中含了些许不忍,但还是继续说道:“最后你发现一切都是卞城王做的,你真的会杀了他吗?” 真的会亲手杀了他吗? 江听晚在心里同样问自己。 此刻忽然有丝丝阴气顺着窗缝蔓延进来,幻化成了两只女鬼,正是陈影陈画两姐妹。 江听晚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待看清女鬼面容之后才放下了即将就要离开地面的脚。 陈家姐妹两个人对着江听晚和时觅两人就是深深一拜。 “你,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江听晚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们。 那天他们从枉死城离开时将陈家姐妹留在了那里,还特意叮嘱鬼差依照规矩安排二人投胎转世的事宜。 这是又出什么事了吗? “民女多谢两位大人恩德,方能手刃宋行云,报了我姐妹的大仇。”说完陈影又是一礼。 “我等身为神祇,本就是分内之事,”江听晚连连摆手,眼瞧着陈画跟在姐姐身后也要行礼,连声道:“不要再行礼了!” 说起来人骨笛本就是阴界之物,若非被有心之人带到阳间,后又落入宋行云这衣冠禽兽手中,陈家姐妹也不至于遭此大难。 这大礼受得终究有愧。 “我姐妹二人一来是谢二位大人,”陈画接过姐姐的话继续说道:“二来也是向大人辞行。” “辞行?”江听晚有些不解。 “是这样的,我与姐姐阳寿未尽却枉死于宋行云之手,虽说是报了仇,但终究也是是害了人命,”说到这里陈画神情有些黯然,很快她 又打起精神,“幸得有大人出面通融,我们才得以轻判,在炼狱服役三年以赎前罪,方能再次转世为人。” 杀人偿命,即便是有万般冤屈,也不是能随意结束他人性命的理由。 陈家姐妹得到这个结果,倒也是合乎情理。 “当日我见你们怨气缠身,心有不甘,这才将宋行云交给你们,竟不知是帮了你们还是害了你们”江听晚看着陈家姐妹,叹了口气,“不过也算得上求仁得仁,只是此番前去定要安心修行,说不得来世还能再做姐妹。” 陈影和陈画自然是连连应是,又再三谢过后身形方才渐渐散去。 江听晚看向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时觅,神情坚定,“方才你不是问我如果卞城王真的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我下得去手吗?” “嗯?”时觅点点头,等着她的回答。 “或许情义不可违,但有些事还是要去做,”江听晚走到窗边,今夜无月,夜色漆黑如墨,“毕竟每一个神祇都有属于自己的事要去做。”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听到长奎和安乐两个人在院里忙忙碌碌的声音。 “长奎大哥,这个包袱递给我,放在这里到时候我可以坐在上面。” “这里可以放一套茶具,江姐姐在路上可以喝茶。” “你江姐姐哪里需要茶具,放一套酒具还差不多。”这是长奎的声音。 “鸢时姐姐身体还没有大好,给她放一个软枕在车上。”安乐从房间里抱出来之前鸢时逛街的时候买给她的小软枕。 江听晚眼睛撑开一条缝看了一眼天色,用被子蒙住头嘀咕了一句,“到底是小孩子....” 安乐事无巨细将一堆七七八八的东西都塞上了车,看得长奎险些都要以为她不是去踏青,而是准备将整个云水间都要挪个地方。 收拾好东西后安乐又开始打量周围,神情渐渐开始有些忧虑。 “后院放了这么多酒,我们不在会不会有人来偷酒喝?” “这些都是江姐姐的心血,可得再小心一些才行,我记得店里还有一把大锁头。” 说着又开始翻箱倒柜想要找出大锁出来将门锁住才安心。 最后还是鸢时哭笑不得阻止了她,“我们只是出去几天,不会有人来偷酒的。” “真的吗?”安乐还是有些不放心。 “真的真的,”长奎凑过来竖起手掌做发誓状,“我发誓没有人来偷我们的酒。” 在两人少说歹说的宽慰下,安乐终于放弃了寻找大锁的念头。 等江听晚从房间出来的时候三个人正托着腮稍显哀怨地坐在台阶上发呆。 时觅则是坐在车辕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马鞭,看样子也等了很久。 江听晚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发髻,跳上车一拍时觅的肩膀,向前一指,“出发八角镇!” 夕阳西下,一辆马车缓缓驶出海溪城门,朝着八角镇的方向驶去。我们 第89章 你的意思是,阴界中有人…… 八角镇距离海溪城不算远,驾车的话大约两天的光景便能到。 第105章 去往八角镇的途中需要穿过一片树林,而说起来很有趣的是这片树林正是江听晚第一次遇到时觅的地方。 而更巧的是,这次他们到达树林的时候也已经入夜。 “掌,掌柜的,”由于一路上太过聒噪被江听晚赶去驾车,长奎被江听晚赶到前面驾车,看着地上树影摇曳,饶是做了一车人心中也忍不住的发寒,“你有没有觉得这条路...有些眼熟啊?” 边说边回头看试图得到安慰,可惜车上的景象让他觉得自己想多了。 鸢时将安乐紧紧抱在怀里,正在和江听晚三人挤做一堆瑟瑟发抖。 江听晚倒是搂着鸢时不假,就是整个脑袋却是缩在时觅身后。 正端坐闭目养神的时觅掀起眼皮递给长奎一个无奈的眼神。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听着伸手窸窸窣窣的低语声,时觅在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作为阎罗王的原神已经回归本位,但江听晚还是一如既往的怕鬼这件事让他着实有些疑惑不解。 “我,我可听掌柜的说了,之前就是因为你走错路耽误了行程,”鸢时右眼微微撑开一条缝,声音颤颤巍巍:“这才半夜留宿林中遇到鬼怪,若非时大哥相助,险些就没了性命。” “这次不会又遇到....”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不许再说了。”江听晚瓮声瓮气的声音传了出来。 眼看月亮越升越高,前方还是漆黑一片,只能看到路两边是无尽的树林,眼下正值盛夏,枝叶繁盛一阵风吹来四周都是沙沙声响。 江听晚又向时觅身后缩了缩。 正赶车的长奎注意到前面隐隐绰绰有些许亮光,像是有人家的样子,心中更是一慌,手中的马鞭差点掉在地上。。 “别怕,往前走。” 时觅沉稳的声音在夜色中让人心中安定不少。 长奎咽了咽唾沫,赶着车继续朝着有亮光的地方走去。 等到走进发现那是一排木屋的时候,长奎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这不是上次他和掌柜的住宿撞鬼的木屋嘛! 他当时还吃了鬼留在屋里的吃食晕倒了,醒来之后看到时觅方才知道自己差点成了恶鬼的盘中餐。 “好了,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就先住在这里吧。”时觅跳下车打量着木屋说道。 “时大哥....”长奎声音都在发颤,“这里可是...有鬼的。” 时觅回过身牵住兀自只管闭紧眼睛的江听晚朝木屋内走,“有我在,怕什么。” 长奎满眼羡慕的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这男人自带的安全感,他也想被牵手.... 不过也只是想想,他先是将鸢时和安乐领进屋,又将行囊搬进屋。 好在木屋虽然之前见过鬼,里面倒还是干干净净,像是经常会有人来打扫的样子。 “这屋里怎么越来越冷啊...现在可是夏天,”鸢时不安地看着周围,只觉得寒气逼人,又将安乐搂紧了一些,“别是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吧。” 时觅看着因为害怕正源源不断释放阴气的江听晚,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木屋里的阴气连千年厉鬼来了也要退避三舍,更别说那些树林里的孤魂野鬼,只怕恨不得多生出双翅膀好躲的更快一些。 这里此刻竟成了方圆几百里最安全的地方。 看着屋内凑不出一个胆子的几人,时觅竟有些好奇,若是他们知道了江听晚是大名鼎鼎的阎罗王,会不会被吓得晕过去? 其实有点期待。 过了好一阵子没有任何异样发生,几人的心这才放回肚子李。 江听晚连声嚷嚷要饿死了,招呼长奎将干粮拿出来几个人分别吃了一些。 安乐天还没亮就爬起来,加之又赶了半天的路,此刻早就困的受不了。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在鸢时怀里打起了小呼噜。 江听晚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月亮怔怔出神。 “我倒是没有想到,”时觅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堂堂阎罗王竟然怕鬼。” 说完揉了揉快要翘起的唇角,即便他已经很努力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可笑意还是从眼角没少泄了出来 江听晚看着他故作严肃的模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那,不是 因为太害怕忘记了嘛,“她羞脑地用力点了点脚尖,“怕了十多年鬼,哪里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统管百鬼的阎罗王。” “对了,”时觅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你从小就能看到鬼吗?” 江听晚望着月亮,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对啊,我小时候和老头住在城隍庙里,邻居都说是因为我的眼睛能看到鬼,爹娘嫌我晦气将我扔在路边,是老头见我可怜将我捡了回去。” “老头和我说,要不是有城隍爷庇佑,我早不知道被孤魂野鬼吃了多少次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决定,等将来有钱了,一定要给城隍爷爷重塑金身。”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江听晚还双手合十对着虚空的方向拜了几拜。 时觅似乎对江听晚从前的事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看到鬼是什么时候?” 江听晚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是...五六岁左右吧,有一次夜里贪玩溜出城隍庙,遇到一只恶鬼朝我流口水,兴许是太害怕或者恶心,我当场就晕过去了。” “然后呢?”时觅继续问道。 “哪有什么然后,”江听晚双手一摊,“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城隍庙,老头在床边守着我,他说正好有高人看到有鬼想吃我,这才将我救了下来。” 时觅听完只是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想来倒不是有什么高人,不过是江听晚晕倒之后体内属于阎罗王的力量出现除掉了厉鬼。 不过江听晚口中的老头似乎对她能看到鬼这件事并不意外,倒不像是平常人,他又是谁呢? “喂,”江听晚看时觅忽然不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没什么,”时觅回过神朝着江听晚笑了笑,又问道,“那你后来怎么又开起酒馆了呢?” 说起这个江听晚神情不免有些黯然,“后来老头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五年前一场病没挨过去,人就没了。” “因着老头活着的爱喝酒,我从小耳濡目染对酒倒是颇为精通,就想开间酒馆,正巧城里有人着急将铺子低价盘出,我得到消息后找了人从中说和,这才有了云水间。” 说着说着江听晚觉得有些不对劲,盯着时觅反问,“认识这么久也没见你问过我以前的事,今天怎么忽然好奇起来了?” 时觅似乎有些犹豫,思忖片刻后还是决定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来。 “你有没有想过,”他很是认真地看着江听晚,“为何总会又鬼想要害你?” 江听晚看着时觅忽然这般严肃,似乎意识到他想说的事情有些不简单,“你想说什么呢?” “当年作为阎罗王的你无故掉入轮回井中本就是大事,”时觅回想着江听晚掉入井中之后的事,没有紧紧锁在一起,“我曾听闻崔判官等人派出众多鬼差前往人间寻你,却始终杳无音讯。” 酆都城掌管凡人生死轮回,想要在人间找个人实在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何况找的还是阎王老爷。 可十数年的时间一点音讯也没有,直到崔钰实在没了办法,寻到地藏王菩萨请他派出了坐下谛听这才找到了江听晚。 江听晚却说自己没少遇到想要取她性命的恶鬼,阴间却一点风声也没有得到。 这其中若说没有蹊跷怕是鬼也不相信。 “你的意思是,阴界中有人想要我的命。”江听晚很快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惊疑不定地看着时觅,顿时觉得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可还记得你与卞城王饮酒之后,”时觅没有回答她的话,“又是怎么掉进井中的?” 江听晚双肩耷拉下来,很是沮丧地摇摇头,“作为阎罗王的种种我都记得,唯独这件事一点印象也没有。” 有人对她这段记忆做了手脚。 “这个人倒也未必是想要你死,”时觅见江听晚垂着头,直到她一时间难以接受自己被相熟之人算计的事,忍不住安慰道:“兴许只是想让你离开阴间,方便他行事而已。” 江听晚低着头没有说话。 “现在你元神归位,菩萨也允了我护在你身边,”时觅还是第一次见江听晚这般失落,拦过她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不管是谁都不会有机会再伤害你了,所以不怕....” 话还没说完就感到肩头一沉,时觅怔了一下低头看去,只见江听晚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竟是已经睡着了。 时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轻手轻脚地扶着江听晚躺在地上,又脱下外衫盖在她身上,自己寻了旁边墙角处安歇下来。 察觉到旁边的人离开了,江听晚侧了侧脑袋微微睁开眼,目光清明。 第106章 方才时觅说到有人想让她离开阴间的时候,她心中没来由地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卞城王。 第90章 翻刺床,还是滚钉床?…… 天亮的时候几人是被门外的一阵动静吵醒的。 “长奎,长奎,”鸢时向来浅眠,她踢了踢睡在脚下的长奎,“我好像听到门口有人在哭,你起来去看看?” 长奎翻了个身没睁眼,口中只说道:“这树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谁会跑来这里哭啊,你别是听错了吧?” “我也听到了,”安乐从鸢时怀里探出个脑袋,“是有人在门口哭。” 长奎没睡醒有些不想动,正准备继续反驳,忽然感到一阵后背传来一阵凉意。 他睁开眼下意识就朝着江听晚的方向看去。 江听晚盖着时觅的外袍,只露出一双眼睛正盯着他看。 没睡醒,不高兴,时觅感受到自家掌柜眼中慢慢地怨念,很是干脆利落地站起来。 几个箭步就冲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登时就愣在当场。 门口蹲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正一抽一抽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正哭的投入的姑娘似是也没想到常年空着的木屋里面竟然有人,正哭投入回头看到个大男人站在身后,也是被吓了一跳。 两个人四只眼睛你看我,我看你,半天谁也没有说话。 “你是谁啊?”长奎对着这个忽然出现在木屋门口的姑娘问道。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看长奎,一张嘴,“嗝。” 长奎:....... 后来还是鸢时带着安乐来到门口看到这一幕,连忙将人带进屋里。 “你家住在哪里,多大了,是有什么人欺负你了吗,”江听晚看着小口小口吃着干粮的小姑娘,“怎么会一大早跑到这里来哭呢?” 小姑娘将口中的干粮咽下去,又接过鸢时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这才开口说道,“我叫柳书月,家住八角镇旁边的双斗村,跑出来是因为...因为...” 说到这里柳书月似乎有些顾虑,半天也没说出所以然来。 “别怕,有我们掌柜的在这里,不会有人欺负你的。”长奎在旁边说道。 “倒也不是有人欺负我,是我家里给我订了一门亲事。”柳书月怕江听晚等人误会,使劲摇摇头。 听她这么说长奎一拍大腿,衣服了然于心的模样,“我知道了,你已经心有所属,对定的亲事不满意,所以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对不对?” 街口说书先生都是这么说的。 听了他的话柳书月脸色都变了,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误会了。” “许长奎,你这么喜欢说话,”江听晚皱起眉头,斜眼看向昌奎,“那我们等下出发去八角镇你就负责不停的说话,不许停。” 长奎立刻双手捂住嘴,不再说一个字。 “我与水生哥自小相熟,两家父母也是看我们感情好,三年前就做主定下了亲事,”说起心上人,柳书月脸颊微微泛红,略显羞赧地低下头,“年底我们就要成亲了。” “这是好事啊,应该开心才是。”江听晚说道。 “说起来是好事,但是依照我们村的习俗在成亲之前都要去找村里的张瞎子算一卦,”柳书月神情一变,眉宇间泛起苦涩,“前些日子爹娘去他那里帮我们算了一卦,张瞎子,说水生哥命格不好,戾气太重,二十岁后小则克妻克子,大则会给整个村子带来灾祸。” “所以你爹娘反悔了?”长奎实在忍不住又插了一嘴。 江听晚眼光飘过去,他立刻表示自己绝不再插一句话。 “原是要退婚的,后来见我闹腾的厉害,村长带着我爹娘又去找了张瞎子,张瞎子说说有个法子可以化解命格,”柳书月眼圈一红,眼看又要哭出来,“就是要在成亲的路上翻刺床,翻过了刺床这戾气也就化解了。” “翻刺床,”江听晚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词,半是不解半是好奇,“这是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长奎举起手,生怕江听晚不让他说话,“我之前听说书先生说过,那是沿海地区的习俗,用布或者草席,上面铺上牛头筋、荆棘或者其他带硬刺的植物,谁要彰显自己有勇气,就脱光衣服在床上滚过去。” “这一圈滚下来身上岂不到处都是伤。”鸢时听的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身上都有些痛。 “说起来也确实是有些残忍,”长奎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解地看向柳书月,“但也不至于从八角镇跑来这里哭吧?” 长奎的话说的虽然有些直白,但确实是这样,翻刺床顶多只是轻伤,怎么也不至于跑大半天的路程来这里哭。 “若真是如此,我心疼他倒也没什么,”柳书月眼眶通红,说话间眼泪又淌了出来,吸吸鼻子说道:“翻刺床有两种,第一种就是像这位大哥说的,滚过荆棘,长刺的藤条。” “还有一种,是用铁钉,铁蒺藜之类制成一张钉尖向上的刺床,水生哥要滚的正是这一种,张瞎子说只有这样,以后才能安稳无虞。” 江听晚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最后还是长奎率先打破了沉默,“这,这不就是上衙门伸冤时候滚的钉床吗?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这是村里的习俗,若是有人违反了村里的规矩,或者做了对不起村子的事,都要翻刺床的,”柳书月擦了一把腮边的眼泪,“之前有个叔伯因为家里穷,小孩子又生了病,实在买不起肉,一时想差了偷了邻居一只鸡,就被罚翻了刺床,回去半个月的光景人....就没了。” 因为一只鸡丢了条命,在座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我想让水生哥活着,”柳书月吸了吸鼻子,哭多了嗓子有些沙哑,“所以从家里跑了出来,想看看外面有没有高人能救他,走到这里太累了,又想到水生哥....这才打扰你们几位。” 鸢时看着柳书月瘦小的身形,疼惜地将她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 小安乐又给杯中添了一些热水塞进柳书月手中。 一直没有说话的时觅扯了扯江听晚的袖子,朝她使了个眼色。 两人走到门外,屋内三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柳书月,只是不知怎么的,越安慰柳书月的眼泪越掉越厉害。 “你有没有觉得,”时觅思考的时候习惯食指轻轻摩挲拇指,口中说着,“柳书月说的事情也和我们之前遇到的几次事件有些相似之处?” “所以和我们之前才想的一样,有人在利用凡人的贪念,”江听晚顺着时觅的话说了下去,“蛊惑他们残害生命,再去收集那些枉死的魂魄...” 可是要这么多魂魄又能做什么呢? “来炼魂,”时觅给出了答案,“宋行运的人骨笛,魅姬身上的气息和铁塔寺指骨上的一模一样。” 其他事件中虽然没有出现过相同的气息,但从目前看来也未必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咕咚,江听晚清楚地听到自己吞咽扣税的声音。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幕后之人,”江听晚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也就是害我落入轮回井的那个人,可是他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所图又是什么呢?” 时觅没有说话,拉住江听晚的手,指尖触及之处一片潮湿。 “我说了,有我在就不会再让你又陷入危险的机会,至于他所图为何,”他的目光再次看向屋中的柳书月,“或许去一趟双斗村能得到答案。” 如果他的推测是对的,那双斗村发生的一切也和幕后之人脱不开关系。 “看着柳姑娘这么伤心,不去一趟也不忍心,”江听晚看着几个闹作一团的人,神情不由得放松了几分,“只是原想着带大家要放松一下,怕是要让他们是忘了。” “那倒也未必。”时觅勾起唇角一笑,牵着江听晚迈步走回屋中。 “你放心吧,我们掌柜的特别厉害,最会抽人大耳刮子,”长奎正把手举过比划着,“到时候我们送你回去成亲,看谁敢让你们翻刺床。” 江听晚正好听到这句话,顿时鼻子都要气歪了,柳眉一竖,“许!长!奎!”、 她什么时候最擅长的是抽人耳刮子了! 长奎一回头正看到江听晚头上都快要冒火花,“嗷”的一声窜出好远,抱着房柱不肯撒手。 “掌柜的,”鸢时眼疾手快连忙拉住就要扑过去的江听晚,“我们看柳姑娘太可怜了,人家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我们帮帮她好不好?” 江听晚看看殷切望着自己鸢时,又看了一眼装死的长奎。 “好,你这么跑出来也不法子,”她走到柳书月身边坐下,“索性我们也是要去八角镇,就随你回去看看,若是能让你们好事成双,也是缘分。” “好,我们就送柳姐姐回家!”安乐笑着拍手说道。 眼看快要到了中午,一行人将行囊搬上车出发。 第107章 刚走到八角镇附近就看到一群人神情慌张地往外走。 “阿爹,阿娘!”柳书月一眼就看到为首的正是自己的爹娘,跳下车唤道。 柳家爹娘看到柳书月赶忙跑了过来,拉住她上下打量着,口中还不停地问着,“这孩子说也不说就跑出去了,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知不知道家里人有多担心你?” 柳书月看着一脸焦急的爹娘,心中更是愧疚万分,双膝一并就要跪下来。 这时走过来个看起来五旬上下的老人扯住柳书月,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个耳光就打了过去。 “死丫头,这个节骨眼跑出去,是要害死村里所有人吗?!” 第91章 李神婆可是元始天尊坐下…… “哎,你怎么打人呢?”长奎连忙将柳书月护在身后,“看女孩子好欺负啊!” 老头没防备被推了个趔趄,见对方是个年轻小伙子,又看了一眼柳书月,像是明白什么似的露出一口黄牙笑了起来。 “我当书月丫头是跑出去做什么了,原来是看水生命不好,”老头满脸恶意地看向柳家父母,嘲讽道:“出去找了另个相好的,也省了柳老爹和柳大娘费心。” 旁边看热闹的村民立刻眼神变得有些暧昧起来,不断地打量着长奎和柳书月,还有人对着柳家父母指指点点,口中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不是,我没有!”柳书月不过是个小姑娘,哪里经得住这般浑说,当下脸上血色褪尽,“爹娘,你们相信我,我是想去村外看看有没有人能救水生哥的!” 柳家父母为人有些木讷,却是将柳书月打小看得如眼珠一般,连忙对老头央求道:“村长,小月儿也是担心水生才跑出去,虽然错了村里的规矩,也算是情有可原,你也看在我们老两口的份上,饶过她这次,好不好?” 原来这个老头还是双斗村的村长,长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柳大哥这说的是什么话,小月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老头假模假样地摸着下巴,不怀好意的目光在长奎身上打了个转,“只是我看着小伙子不过双十上下,莫非要让他替水生当新郎官儿,拜堂入洞房不成?” 说完还哈哈大笑起来。 只不过还没 笑几声就感到一阵疾风扑面而来,紧接着右脸上一阵剧痛,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原地转了好几圈,最后站不稳“咕咚”一声坐在地上。 “聒噪,”江听晚揉了揉有些发疼指头,冷眼看向地上的老头,和时觅小声嘀咕,“说的话没一句我爱听的,舌头用不上可以捐了。” 时觅无奈地看了江听晚一眼,方才就是她打出灵力抽得老头原地打转。 老头觉得半张脸火辣辣的疼,又惊又怒地四下张望,“谁,谁敢打我,站出来!” “黄土埋了半截身的臭老头而已,打便打了,”江听晚只觉得老头的话很是莫名其妙,继续低语,“怎么,打人之前还得查一下你生辰八字不成?我是来揍你的,又不是来认你做爹的。” 时觅看江听晚这样就知道她已经忍了半天的气,轻咳一声将想笑的冲动压了下去。 老头注意到江听晚,指着她怒声道:“你在说什么呢,是不是你打得我?!” 时觅看江听晚这样就知道她已经忍了半天的气,轻咳一声将想笑的冲动压了下去。 “哎呀,老爷子,我离你这么远,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打你呢?”江听晚堆起一脸笑,凑过去将人扶起来,还替他拍了拍滚了一身的泥土,“只是这举头三尺有神明,可不好乱说话的。” 老头一脸不服气还想开口继续叫嚣,结果左脸又挨了一巴掌,抽得他满眼冒金星。 “你,你....”他没好气地指着江听晚,哆哆嗦嗦你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老爷子,我可是好心扶着你的,你可不能诬陷好人啊,说不得真的是你说话惹来神明降罪,”江听晚眨眨眼,做出一副无辜模样,又对着周围人说道:“还有你们,祸从口出四个字,都听过吧?” 围观的村民不约而同向后退了一步,齐齐点头。 看着众人的反应,江听晚心底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松开袖中捏诀的手。 果然长奎说的没错,她确实很擅长抽人大耳刮子。 “老爷子莫要生气,我们也是听柳姑娘说了双斗村的事,正巧我这位兄弟,”江听晚将长奎扯到面前,笑着说道:“会一点玄门法术,所以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长奎毫无防备地被推到人前,又听了江听晚的话着实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张嘴,“不,我不…。” 话还没说完脚背被人踩了一脚,就看到江听晚正瞪着自己。 长奎把要说的话憋了回去,涨红着脸轻蔑地“哼”了一声。 老头见长奎这样更是没好气,硬是从肿胀不堪的脸上挤出几分轻蔑之色,“黄毛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还想来插手我们村的事?” 看着老头不可一世的样子,江听晚觉得自己手又开始有点发痒。 柳书月走到江听晚身边悄声替她介绍,“这是蒋二栓,我们,我们都叫他蒋伯,是我们双斗村的村长。” “蒋伯,他们确实是我找来救水生哥的,”她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继续说道:“如今我也回来了,家中还有事,就不陪您了。” 柳书月记挂着心上人,说完也不等蒋二栓反应,递给爹娘一个眼色,拉着江听晚就要往家去。 “慢着,我让你们走了吗?,”蒋二栓却拦住柳书月一家,语气不善,“别忘了,双斗村从来不许外人来往,你们要领着人进村可以,后果可是要想清楚了!” 柳家人想到村里的规矩,脸色登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原来这双斗村还有这样的规矩,”长奎低声嘟囔道:“难怪从没听说过八角镇还有这么个村子。” 柳家人相互看了看,柳老爹对着娘子使了个眼色。 柳大娘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后叹了口气,扯了扯自家闺女的衣袖说道:“小月儿,要不算了吧,说到底也是水生命不好,若是,若是水生有个三长两短。也是你们没有这个缘分...” “娘,你说什么呢?”柳书月震惊的看着娘亲,甩开她的手,“不管水生哥和我们家是什么关系,这终究是一条人命,怎么能只是因为一句命不好就算了呢?” 蒋二栓听到柳书月的话不乐意了,瞪着眼睛说道:“小女娃子懂什么,这可是李神婆请神批命得到的神谕,也是你能说三道四的?” 听到神谕二字的时候,江听晚眉梢一动,和时觅不着痕迹地交换了眼神。 “原来双斗村竟还有能请神的高人。”江听晚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蒋二栓一脸得意之色,眉毛都要飞起来,“李神婆可是元始天尊坐下大弟子,岂是你们能相提并论的。” 江听晚气得差点笑出来,这什么李神婆要是元始天尊大弟子,她就是玉皇大帝的亲闺女。 这念头刚冒出来,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上顿时乌云密布,云层中隐隐约约还有电光闪过。 江听晚一时疏忽只顾着吐槽引来天雷,心中很是叫苦不迭。 不为别的,只是如今到显得这天象是在印证蒋二栓所言不虚似的。 果然村民看他们四人的眼色开始变得不善起来。 “呦,这天还真是说变就变,”江听晚面上波澜不惊,口中索性开始胡说八道,“莫不是元始天尊对这个大弟子不太满意?” “你什么意思?”蒋二栓眯着眼恶狠狠地盯着江听晚。 “神怜世人,岂会因什么命不好就要人命的?”江听晚不理他,只对着其他人说道:“若我是元始天尊,怕也是要好生劝诫弟子一番。” 话音刚落一声响雷在天际炸开,惊的江听晚后背冒出细细的冷汗。 听了江听晚的话,几个村民的神情开始动摇。 “我觉得这姑娘说得没错,哪有神仙动不动就要人命的呢?” “可不是么,我家小孙女刚出生,就被这李神婆说要妖孽附体,霍乱家宅,还没满月就沉塘淹死了…我那可怜的儿媳现在还疯疯癫癫…” “作孽哟,这么说起来,这李神婆才像是霍乱家宅…” 听着周围村民的议论声,蒋二栓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好了,都瞎说什么!”他色厉内荏地打断众人的议论声,眼神阴郁,“我看你来帮柳家人是假,来闹事倒是真的。” “村长这是哪里话,所谓事不辨不明,”江听晚双手一摊,指了指长奎,“倒不如让这李神婆与我这位兄弟比试一番,若我们输了,按照双斗村的规矩自行去翻刺床。” “好,”蒋二栓看着眼前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人,咧嘴一笑,“就这么办,我就带你们进村。” 说完率先向村中走去。 江听晚注意到柳书月担忧的眼神,安抚地笑了笑,低声说道:“无事。” 第108章 长奎紧紧跟在江听晚身边,声音有些发颤,“掌柜的,我哪里会请神啊,到时候咱们岂不是要一起去送死。” “想什么呢,”江听晚白了他一眼,见周围无人关注他们,快速解释道:“你当那个什么神婆真是元始天尊大弟子啊,有我在,别怕。” 长奎有些不放心,又看向时觅。 后者没有看他,只是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什么意思?长奎有些不明白。 一行人进村后差不多一盏茶的光景,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前。 这户人家青砖黛瓦,和周围低矮的土屋形成了鲜明对比。 蒋二栓上前敲了敲门。 起初没有动静,过了好久才传来木头撞击地面的声音。 “吱嘎”黑色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走出来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妇人,一头白发自头顶分为两股编成粗大的辫子垂在脸颊两侧,深陷的眼窝里一双浑浊的眼珠正正盯着江听晚几个不速之客。 “这几位是生面孔,”老妇人声音沙哑,就好像锅铲在满是铁锈的锅底擦过一般,“想必就是来和老身一较高下的‘高人’了?” 一开口就将村口发生的一切讲了出来。 江听晚眉头动了动,有点本事。 “既然几位是为了水生家的事而来,”老妇人倒也没等江听晚他们的反应,径直继续说道:“不如就再 为水生请神批一次命,如何?” “好,”江听晚见老妇人如此爽快,当即便应了下来,“长者为尊,就依您说的办。” 旁边的长奎却是欲哭无泪,什么照着办,他什么都不想办啊! 说好的出门踏青的呢?! 第92章 若是迫不得已,可杀之。…… 江听晚等人到达双斗村已经是黄昏时分,双方决定第二日一早就前往水生家。 所有人都走了之后,蒋二栓跟在李神婆后面进了屋,还不忘确认没了旁人才关上了门。 “村长这个时候找我老婆子有何贵干?”李神婆盘腿坐在蒲团上冷眼看着鬼鬼祟祟的蒋二栓。 此刻蒋二栓已经没有了当着江听晚几人的作威作福,反而局促的搓了搓手,“李神婆,当时你说是那何水生碍着我儿的路,要是他翻刺床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儿子这次乡试就高枕无忧了?” “要是老身没有记错的话,当时分明说的是何水生是天煞孤星之命,”李神婆瞟了一眼蒋二栓,唇角浮现出一丝冷笑,“怎么到了村长口中就挡了令郎的路呢?” “哎呀,李神婆你怎么不明白,当时您说他小则克妻克子,大则要给双斗村带来灾祸,”蒋二栓急的头上冒出了薄汗,“我儿可是要考秀才的,那不就是双斗村的未来,他给村子带来灾祸不就是挡了我儿的路吗?” 李神婆脸上的嘲讽之色愈发明显了些,“哦,原来村长是这么理解的。” “那是自然,那几个外乡人与何,柳两家是一伙的,”想起村口的事,蒋二栓就恨得牙痒痒,还给李神婆看他脸上的伤,“我就是被他们打成这样的,明日您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番才是。” 李神婆拿起蒲团上的浮沉在蒋二栓面上扫过。 蒋二栓瞬间觉得面皮也不红了,用手按了按也不痛了,看到门口有一缸水,连忙凑过去一看,脸上的伤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多谢神婆,多谢神婆。”他又惊又喜对着李神婆连连行礼,还从袖中掏出一枚银锭子放在桌上。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村长请回吧,”李神婆闭上眼不再搭理蒋二栓,“你所求之事老身知道了,放心便是。” 知道李神婆应下了自己,蒋二栓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李神婆家。 一股黑色的阴气顺着窗缝丝丝缕缕地蔓延进来,慢慢汇聚成一个人形,声音不男不女,“还真是个蠢货。” “他是不是蠢货不重要,为我们所用就行,”李神婆没有睁眼,一点也不意外来人的出现,“尊使这个时候来,是主人又有命令了?” 黑影慢慢来到李神婆身边,路过房间里的花盆时里面的话迅速枯萎。 “主人说人已经来了双斗村,不好对付,让你务必小心在意。”黑影传达了他带来的消息。 李神婆点点头,“请转告主人,人我已经见过,请他放心。” “往后下手不必再留情,若是迫不得已,可杀之。”该带到的话也带到了,黑影也不再耽搁就准备离开。 李神婆眼睛睁开一条缝,有些诧异,“什么事竟然让主人变了主意,我记得之前可是特意叮咛魅姬莫要伤其性命。” “吩咐你的事做好就行了,不该问的不要问,”说话间隙黑影已经消失在屋内,只留下几句话,“事成之后,该你的东西不会少。” 闻言,李神婆脸上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笑。 从李神婆家出来之后,柳书月本想安顿江听晚几人住在自己家中,奈何柳家人甚是忌惮蒋二栓,说什么都不同意。 最后还是何水生爹娘得知有人来救自己的儿子,收拾出来几间空屋子让一行人住下了。 “江姐姐,明天....”柳书月很是担忧地拉着江听晚的手不放。 “放心,有我们在,你心上人不会有事的。”江听晚口中安抚着柳书月,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才抽回自己的手。 柳书月走的时候依旧是忧心忡忡,一步三回头,看样子是怕是当晚和江听晚住在一起才能放心。 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却是一身牛劲,看着手腕上的红印,江听晚想着。 “掌柜的,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见没了外人,长奎终于忍不住问道:“我哪里会什么玄门法术,明天还要和那个神婆子比试,岂不是输定了!” 鸢时和安乐也是满脸迷茫地看着江听晚,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担心什么,有我...”说到这里江听晚忽然想起来面前的这三个人都不知道她是阎罗王这件事,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转了个弯,“我们时觅大哥在,明天的比试一定没问题。” 时觅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江听晚,抿了抿唇。 长奎见江听晚这般保证,心中觉得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但还是想再说些什么好让自己更安心一些。 “晚上好像吃的有点多了,撑得慌,”江听晚见长奎又要张嘴,站起身拉着时觅就往外走,“我出去走走,你们早点休息,千万别跟来啊!” 还没等三个人反应过来,江听晚和时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门外。 一路上江听晚东张西望,看到僻静的小路就拉着长奎一头钻进去,还时不时朝天上看同时手中还掐算着什么。 “我看你突然跑出来,不单单是为了多长奎他们吧。”时觅观察了江听晚许久,再一次钻进小路的时候问道。 江听晚停下手中的掐算,认真地看着时觅,“白天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双斗村布局有点奇怪,原来村内所有房屋是依照阴阳八卦图排列的。” 说完指了指村长家的方向,“整个村子形成了阴阳两条鱼首尾相接的图案,而阵眼的方向正是村长家里。” 时觅依照江听晚所指的方位看过去,果真如她说的一样。 “如果像我们之前推测的那样,真的有人在偷偷炼魂,”江听晚思索片刻,很是笃定说道:“双斗村阴阳相辅相成生生不息,如果我是他的话,绝不会对这里弃之不理。” “所以,双斗村所谓的神谕批命,翻刺床的规矩,”时觅接过江听晚的话头,“可能都与这位幕后之人有着脱不开的关系,李神婆也是他的人。” 江听晚点点头,看来明天的比试还是要更加小心才是。 两人向前走着,忽然路口窜出来个四五岁的女童,吓了江听晚一跳。 小女娃娃长得很是可爱,身着翠绿色衣衫,梳着双丫髻,发髻上还垂着一对小铃铛,走起路来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很是有趣。 女童看到两人也是一呆,手里拿着的绒布小球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出好远。 江听晚弯腰将布球捡起来正准备还给她,下一刻却定住了脚步。 女童孤零零地站在路口,脚下没有影子。 “大姐姐,你可以将球还给我吗?”见江听晚停下动作,小女孩怯生生地问道。 江听晚有些犹豫,她拿球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大姐姐,我说让你把球还给我,”见江听晚没有反应,小女孩脸色一变,怨气自脚底升腾而起,周围的花草迅速衰败,空气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你没有听到吗?!” 说话的时候女鬼的身影已经从四五岁的女童变得和两边的房屋一样高,嘴巴裂到眼角,猩红的舌头垂在唇边,腥臭的口水不停地向下淌,十根手指早已长出了尖锐的指甲朝着江听晚抓去。 江听晚看到原本可爱的女童眨眼的工夫变成了可怖的女鬼,吓得几乎要晕过去,手中下意识已经捏好了法决。 第109章 女鬼的手刚伸到江听晚面前就感觉到一股浩浩荡荡的纯阴之气迎面朝自己扑来,原本狠厉的眼神瞬间化为了惊恐。 身形也在不断缩小,最后又变成了最开始的样子,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仿佛面前站着的才是十恶不赦的大魔王。 “娘亲嗳,有鬼啊!!!”女鬼脚下生风掉头就 跑,连布球也顾不上要了。 “我已经....”江听晚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压根反应不过来,呆滞地看了一眼手里正化为黑气的布球,又看了看身边的时觅,“这么可怕了吗?” 时觅对着江听晚眼中隐隐约约的兴奋沉默了许久,最后慢慢地点了一下头,“....或许吧。” 到了第二天早上,几乎村里所有人都来到了何水生家里,原本还有些宽阔的小院瞬间站满了人,挤不进来就站在院墙外伸长脖子朝里看。 李神婆今天穿了一身藏青长袍,两根粗辫子也盘成了发髻束在脑后。 “今日既然是比试,老身未免多有得罪,还请担待。”李神婆走到江听晚面前含笑对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一股淡淡的清香自李神婆身上传来,江听晚眉头微微一动,微不可察地向后退了一步。 “李神婆身上的香味倒是很特别。”长奎深深吸了口气,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 李神婆闻言笑意更大了些,并没有接话。 很快何家人簇拥着何水生走了出来,引起了江听晚的注意。 何水生身形高大,由于长期在田里劳作晒得有些黝黑,浓眉大眼一脸正气,让人看着就心生好感,难怪柳书月会对他情根深种。 天庭饱满吃官饭,地阁方圆掌大权,这怎么看也不是像是克妻克子的灾星命格啊,果然这里面有蹊跷,江听晚在心里犯嘀咕。 “老身上次已经给何家小哥批过命,这次就请这几位先来吧。”李神婆说道。 长奎看了一眼江听晚,见后者示意他放心,这才走到院落正中。 按照昨天商议好的先是在布置好的法坛上点了一柱清香,然后忽然像鬼上身一样浑身抽搐,紧接着白眼一翻“咕咚”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这,这是怎么回事?”惊的周围村民议论纷纷,还有人上去探了长奎的鼻息确定他没事。 李神婆始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闹作一团。 江听晚后退让时觅挡住自己,手掐法决口中默念,“上灵三清,下应心灵,天清地灵....” 识海突如其来一阵刺痛,江听晚毫无防备地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时觅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侧过头有些焦急地问道。 江听晚运起灵力试图平复不断翻涌的血气,勉力回答道:“无事。” 下一句话更是让时觅心提到嗓子眼。 “我的念力好像没法集中在一起了。” 第93章 吾乃掌管阴司的阎罗王…… 原本依照昨日商量好的计划,比试的时候长奎点燃香之后时觅会施法让他晕倒,之后再由江听晚用念力操纵长奎的身体,以阎罗王的名义道出何水生的命格。 谁料刚开始就遇到了麻烦。 长奎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围观的百姓已经从屏息以待到窃窃私语。 江听晚闭上眼睛摒除杂念试图再一次集中念力,这次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刺中识海,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你没事吧?”时觅反手扶住江听晚摇摇欲坠的身体,察觉到她体内灵力正在紊乱地四处游走。 “是那神婆子身上的香味,方才她靠近的时候我担心有问题,已经及时屏住呼吸,”江听晚拭去唇边的血渍,眼神凌厉,“没想到还是中了她的招。” 时觅将自己的灵力注入江听晚体内,想要使她失控的力量平复下来,结果不出所料他也感受到隐隐约约的刺痛。 “看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我的身份,那香味就是专门用来压制我们的,这次还真是下了血本。”时觅的脸色有些发白,冷笑一声说道。 只要江听晚没办法操纵长奎,那他们这一局就彻彻底底输了。 鸢时长奎身为凡人翻刺床本就是生死难料,如今他和江听晚也都手无缚鸡之力,想要他们的命可谓是易如反掌。 那边长奎已经被人抬到了竹床上。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江听晚也是心急如焚,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正专注地盯着何水生的柳书月身上。 “安乐。”江听晚小声唤着前方的安乐。 安乐扭头看到江听晚苍白如纸也是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江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江听晚虚弱地摇摇头,示意她附耳过来如此这般叮嘱了一番。 安乐人虽小却很是机灵,当即点点头,蹦蹦跳跳就朝着柳书月跑了过去。 李神婆自然是注意到了他们这些小动作,微微眯了眯眼。 很快安乐带着柳书月走了回来。 “江姐姐有些不舒服,你来扶着她吧。”安乐依照江听晚嘱咐过的话说道。 柳书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江听晚身形摇摇欲坠,忙上去紧紧扶着她。 “想要你水生哥活着就不要想别的,只想着他会安然无恙。”刚凑近就听到江听晚这般说道。 柳书月还没见过江听晚这般神情严肃,当下也是心惊肉跳,只得依言屏息凝神,心中不断低念水生哥安然无恙,水生哥安然无恙..... 江听晚勉强站直身体,再次捏起法诀,“上灵三清,下应心灵,天清地灵,请动天神,调动天兵!” 长奎躺在竹床上没有动静。 “江姐姐!”柳书月忽然指着江听晚轻声惊呼。 引得时觅忍不住侧头望过去。 江听晚唇边再次有缓缓有鲜血淌下,此刻她满头虚汗双目紧闭,口中还在默默诵咒。 “起!”诵到最后一个字,她猛地睁开眼睛,眸中有金光闪过。 言出法随,另一边地许长奎也睁开眼坐了起来 李神婆看到这一幕愣住了,原本志得意满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慌乱。 此刻长奎的双目已经变成了金瞳,他站起身环视四周, 被看到的村民都感觉到一阵压迫感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其直视。 “吾乃掌管阴司的阎罗王,”长奎,或者说江听晚看着站在最前方的蒋二栓,声音低沉,“凡人,你唤吾何事。” 在场的凡人一听说长奎请来的是掌管生死的阎罗王,当下立刻哗啦啦跪了一地,生怕惹怒了这位尊神被当场要了性命。 “小,小人蒋二栓,是想请,请阎罗王大人,”蒋二栓被吓得直翻白眼,话都说不利索了,“替,替何水生批命格。” 何水生见提到自己,走上前恭恭敬敬行礼,“见过阎罗王大人。” 江听晚透过长奎的眼睛歪着头打量何水生,见对方也是不卑不亢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由地称赞了一声。 “你不怕吾吗?”长奎张口问道。 “您是阎罗王,掌管时间万千生灵的生死,我等凡人对您只有敬畏,”何水生摇摇头,目光中满是坦荡,“心中无愧,为何要惧怕?” 这番话引得江听晚又对他高看了不少。 “嗯...天庭饱满,从面相上看来,应该是大富大贵的命格,”长奎绕着何水生走了一圈,“怎么回事带来灾祸的天煞孤星呢?” 惹得四周的村民顿时议论纷纷。 蒋二栓却是冷汗涔涔用袖子擦着脸,不停地和李神婆使眼色。 此刻李神婆只顾盯着长奎,哪里还有闲心搭理其他人的眉眼官司。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身上的秘香分明可以克制一切阴间术法,江听晚的意念又是如何上了许长奎的身。 “不对,不对,”那边长奎凑到何水生面前细细观察,忽然眉头一皱,“你的命格有问题。” 何水生虽然是大富大贵的面相,但是仔细查探却发现他的魂魄散发着灰白的衰败气息。 “你今年多大了?”长奎忽然发问。 何水生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做命格有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草民今年虚岁双十有一。” 江听晚闭着眼睛,头发汗津津的贴在额头上,手中飞速地掐算着。 旁边的柳书月用袖子替她擦了擦汗。 “虚岁二十一,你可是正月二十戌时出生?”长奎又问道。 “正是。”何水生点点头。 “这就没错了,”江听晚手指一顿,用长奎的声音下了结论,“你的命格被人调换了。” 这下一句话更是激起千层浪,村民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调换命格,命还能换不成?”挎着菜篮子的村妇很是诧异。 “我哪知道,不过这话可是阎罗王说的,应该是错不了。”有村民接口说道。 “那是谁这么坏心肝,居然偷换其他人的命格。” “可不是嘛,要我说依着村里的规矩就应该拉去翻刺床。” 第110章 何家父母听到这个消息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踉踉跄跄地走到长奎面前,双膝跪地“砰砰砰”几个响头磕了下去。 “求阎罗王大人替我儿做主!”何家娘子眼睛充血,哑着嗓子嘶声喊道。 一直观察着周围的时觅发现自从江听晚说出何水生被换命之后,本来就紧张不已的蒋二栓整个人愈发抖如筛糠,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一般。 “各位乡亲,你们也是看着水生长大的,他打小就机灵懂事,学东西也快,自从八岁那年高烧之后,”何老伯环住老妻,布满沟壑的脸上尽是悲伤,“整个人虽说变得木讷不少,但还是懂事孝顺,我们本以为是家里穷请不起好大夫,耽误了孩子,没想到...没想到...” 何水生俯下身手忙脚乱地替双亲擦着脸上的泪水,“爹,娘,你们别难过,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村民们看着抱成一团的何家人更是唏嘘不已。 “阎罗大人,没想到我们双斗村还藏着这等恶人,还请大人替我们将此人抓出来。”有青年壮着胆子上前说道。 此言一出,不少人站出来应和,“是啊,大人,这种人要是在双斗村,不知道还要害多少人!” “八岁,那就是十二年前,”长奎沉默了片刻后问众人,“当时村中可还有生病的孩童。” 村民们思索了一会儿,之前挎着菜篮的农妇眼前一亮,“是了,当时村长家的儿子也生了一场大病!” 她一说其他人也想了起来,“没错没错,当时我们还担心是不是染上什么疫病,还担心了好一阵子。” “说起来,当时不是说两个孩子命不久矣吗,后来是谁治好的来着?”有人又问道。 何大娘擦了擦脸上的泪,“是李神婆,当时是她找来我家说可以救水生。” “村长和李神婆一直走得很近,那,那岂不是...”有人指了指蒋二栓和李神婆,未说完的话给人留下无限遐想。 蒋二栓神情慌张,双手不断乱摆,“不是,我,我没有....” 反观李神婆确实气定神闲,对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视若无睹,仿佛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一般。 “你儿子现在人在何处?”长奎走到蒋二栓面前,看着他汗津津的脸,哪里还有半分初见时的趾高气昂。 “我....他.....”蒋二栓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有个壮汉拖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走过来,朝前一推,“这就是村长的儿子,蒋澄。” 年轻人没站稳差点当场摔个马趴。 看的蒋二栓一阵心疼,抢上去就要将儿子护在身后。 “尖嘴猴腮,泪堂杂文,一看就是克妻克子,天煞孤星的面相,”长奎歪着头看着眼前的蒋澄,他的灵魂微微泛着金光,“你二人果然是交换了命格。” 这下整个双斗村哗然,众人瞠目结舌,一时看看蒋二栓,一时看看李神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你,是你害了我儿子,”何老伯愣了片刻,一跃而起揪住蒋二栓的衣领,“我,我杀了你!” 一群人怕闹出人命赶紧上去将二人分开。 “没想到这蒋二栓竟然真的勾结这李神婆给自己儿子换了命。” “哎,你看人不准,我早就看出来这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次老张家不过是偷了一只鸡,他就说翻了村规让人翻刺床的事你忘了?” 见事情败露,蒋二栓整个人失去力量一屁股坐在地上,神情呆滞面色灰败,“完了,都完了。” “还有这个李神婆,当年我小孙女刚出生,也是她说的灾星转世,硬是让沉了塘的!”有人把话题引到了李神婆身上。 “我家也是,我女儿当年都说是风寒,结果图方便请这个神婆子来看一下,没多久人也没了。” “说起来李家在双斗村好多年了,还制定了不少规矩,该不会都是害人的吧?” 说到这里众人看向李神婆,目光里有痛恨、憎恶、畏惧..... 李神婆早就听到了周围的议论声,此刻见众人看着自己,冷笑一声,“既然如此老身也就不装了,没错,这些事都是老身做的,就是要你们家宅不宁。” “要不是双斗村风水布局独特,李家也不必守在这个破地方这么多年,你们这些人,也不过是替我们提供魂魄的容器罢了,”李神婆面前一张张熟悉的脸,看到长奎的时候眼神狠厉,“只可惜老身一时轻敌,竟让你这个毛头小子坏了大事!” 说完手中拐杖一挥直直点向长奎胸口。 时觅一直提防着李神婆心道不好,纵身一跃伸手抓向她。 此前为了护着江听晚,二人站在角落里离李神婆很远,此刻灵力受限想去阻拦根本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杖尖正中长奎胸口。 长奎一头栽在地上,人事不知。 “噗。”同时江听晚喷出一大口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江姐姐!” “掌柜的!” 鸢时和柳书月惊呼一声,扶着江听晚靠坐在墙角,用手擦着她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 时觅瞬间红了眼睛,觉得自己心中一空,顾不得识海刺痛一掌打在了李神婆身上。 李神婆闷哼一声借力向后退去,看着重伤倒地的江听晚忍不住大笑出声。 一团黑雾自地下冒出裹住她,而后朝着远处飞去,很快就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切变故发生在几息之间,双斗村的人哪里见识过这等场面,一时间都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李神婆把阎罗王打死啦!”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回过神来,脱口而出喊道。 第94章 她回到了十年前的海溪…… 鸢时捧着托盘走进屋内,时觅正坐在床边低头瞧着床上的少女。 “时大哥,掌柜的她怎么样了?”放下托盘鸢时走到窗前,目露担忧,“今天还是没有醒吗?” 时觅收回放在她腕间的手,摇摇头,“没有。” 看着昏迷不醒的江听晚,时觅又想起当日她浑身是血的躺在柳书月怀中的场景,心里止不住的后怕。 那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江听晚受这么重的伤,万一,当时李神婆下手再重一点…万一她身死道消… 时觅被自己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慌乱地摇着头,不会的,她乃天生地养的阎罗王,不会轻易被害的,他这么个自己说着。 “对了,那个双斗村的村长已经收押了吗?”为了不让自己多想,时觅转移话题说道。 “已经由八角镇的县官抓进大牢里了,以防万一长奎还托人回海溪给段大人捎了口信请他来一趟,想来今晚就能到,”鸢时正拿着棉花给江听晚干裂的嘴上润口,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长奎说等段大人到了,咱们就带掌柜的回海溪,那里好大夫多,一定有人能治好掌柜的身上的伤,时大哥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阎罗王受了伤,哪里是凡间大夫可以医治的,不过为了不让鸢时失望,时觅还是点了点头。 忽然门口一个身影闪过,紧接着一只手伸到门边,朝着时觅勾了勾手指。 时觅看了眼正忙着照顾江听晚的鸢时,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看清楚来人他皱起了眉头。 来人一身白色长袍,怀抱白色长刀,神情冷漠,正是酆都城白无常。 “看来谛听大人并不想 看到我啊。“谢必安横了一眼。 时觅知道谢必安生人勿近的性格,也没和他计较,只是说道:“你向来不爱在人间行走,这次怎么出来了?” 江听晚重伤后他传讯给崔钰想让他派黑无常调查一些事,没想到范无咎没来,倒是来了素日镇守酆都的谢必安。 “阳间日头太毒,我不喜欢,”谢必安又往阴影里挪了几步,“若不是范无咎失踪了,崔判官也不会让我来走一遭。” 时觅听到这个消息吃了一惊。 “黑无常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先是李神婆看穿了江听晚的身份加以暗害,现在黑无常又无缘无故失踪了,时觅觉得事情越来越不简单。 “好像是前段时间他来人间给大人送了什么东西,”白无常回想最后一次见到黑无常的那天,“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了,我们都以为他在大人身边,直到崔判官收到您的传讯。” 黑无常来人间给为了给江听晚送修好的人骨笛。 修好骨笛的是卞城王,他是最后知道黑无常的行程的人。 也是江听晚非常信任的人。 莫非这一切的事情真的和他有关? 时觅沉默地回到房内,此刻鸢时已经将屋内收拾妥当,见他这样也没有再说什么,留下托盘里的吃食就离开了。 “掌柜的,你快点醒来吧,”时觅握住江听晚的手轻声说道:“黑无常失踪了,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一起去做…” 江听晚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此刻她正站在一座城门前,不可思议地看着上方两个大字,海溪。 第111章 她只记得李神婆的拐杖刺中长奎胸口将她的念力强行逼了出来,接下来再睁眼就已经在这里了。 难不成李神婆那一杖直接将她从八角镇打回了海溪城? 江听晚细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她发现眼前的城门和印象里的不太一样,似乎要更新一些,甚至还能闻到淡淡的桐油味。 这时有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从城门外走进来,正好路过江听晚身边。 看到男人的时江听晚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男人是住在城隍庙隔壁的陈大爷,小时候还抱着她赶过集会。 不过两年前陈大爷就去世了,她这是回到了十年前的海溪? 江听晚下意识伸手将要拉住男人,但是下一刻她的手就穿过了男人的肩膀。 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掌,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站在城门口已经许久了,但是守门的士兵却一直没有注意到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听晚觉得头痛的几乎要裂开。 人是看不到鬼的,难道她已经死了? 江听晚几乎没费什么工夫就接受了原来阎罗王也会被人打死这个事实,并且她的灵魂回到了十多年以前的海溪城。 照这个时间推算老头应该还活着,想到这里她决定回城隍庙看看。 去城隍庙的路江听晚再熟悉不过,刚拐进熟悉的路口就看到七岁的小丫头横冲直撞地冲了过来。 她一眼就认出这是小时候的江听晚。 七岁的江听晚穿过十七岁江听晚的身体,在路口的时候停下来对追到门口的老头做鬼脸。 “臭丫头,天快黑了,你这会子跑出去,”老头追出来指着小江听晚吓唬她,“小心让鬼叼了去!” “杏花说晚上有大集,”听到鬼的时候小江听晚打了个哆嗦,但还是皱了皱鼻子说道:“我要去看看,老头你放心,我不会去偏僻的地方的,杏花在他家等我,就这样,我先走了!” 说完掉头继续跑,还不忘朝着身后挥挥手。 “小晚,江听晚!”老头看着头也不回的小江听晚,始终是放心不下,最后反身将庙门锁好追了出去。 江听晚看着一老一小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来自己七岁的时候去赶集后来莫名其妙和杏花走散了,后面似乎还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犹豫片刻她也顺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海溪城六月、腊月中旬都会有热闹的集会,每到这个时候几乎镇上所有人都会来凑热闹,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江听晚本想算出小江听晚的方位,掐了指头才发现自己在这里一点灵力也使不出来。 最后在离主街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找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小姑娘正静静地躺在地上,旁边还站着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从身形上看是个男人。 男人双手捏成法决似乎正在施法,小江听晚皱着眉头似乎很不舒服,身上还泛着淡淡的白光。 “你干什么?”江听晚看到这一幕也忘了别人看不到自己,下意识脱口喊了出来。 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顺着声音看了过来。 江听晚注意到男人脸上戴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看着她。 见男人朝自己走来,她紧张地向后退了一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听不到主街上热闹的声音,而现在的她根本不是男人的对手。 男人走到江听晚面前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似的。 就在江听晚以为他就这么盯着自己到天亮的时候,男人轻笑一声,侧身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有点意思。”侧身而过的时候,江听晚听到男人略带笑意的声音。 她迅速回头看过去,男人已经消失不见,巷口又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 江听晚呼出一口气,连忙奔到小江听晚的身边,见小姑娘闭着眼睛发出沉稳的呼吸,方才放下心来。 这个时候她才反应过来那个男人竟然能够看到自己,她试探着伸出手放在小江听晚的额头上。 温热的触感。 她能碰触到这个世界的东西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去,前方忽然响起苍老的声音,“小晚!” 江听晚本能地抬起头,老头正神情慌张地往这边走。 他是在找地上的小时候的自己。 江听晚低下头将小江听晚抱起来,老头走过来的时候递给他,还将刚才发现男人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人心险恶,小姑娘出门还是要小心在意。”她说完之后转身就准备离开。 老头却出声唤住了她,“姑娘,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去我们家里休息一晚上?” 听了老头的话,江听晚已经迈出的脚怎么也落不下去。 最终她叹了口气,回头对老头展颜一笑,“好。” 跟着老头回到了城隍庙,老头小心翼翼地把小江听晚抱进内室安顿。 江听晚打量着城隍庙,自从老头去世之后,她每日忙着云水间的生意,只希望能尽快攒够钱替城隍爷重塑金身。 那个时候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是阎罗王的转世。 “姑娘。”老头从内室走了出来。 江听晚看着老头,喉头动了动,最终还是行礼说道:“今日叨扰老丈了。” “你长得和小晚很像。”老头没有接江听晚的话,走到桌边倒了两杯茶,“喝茶。” 江听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默端起杯子,衣袖滑到手肘处,露出小臂内侧一颗红色的小痣。 老头看到目光落在小痣上的时候顿了顿。 “小晚体质特殊,从小就能见到鬼,老头子照顾她这几年,神神鬼鬼也算是见识过一些事情,”老头也端起茶盏,感叹道:“你和她这么像,就连手上的痣也一模一样,这不会是巧合。” 江听晚看了一眼手臂,这才明白老头让她喝茶的目的,顿时鼻子有些酸,眼眶也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如果老头子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长大后的小晚吧。”老头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笑着说道。 第95章 您 和城隍爷爷其实也有几…… “老头你...”江听晚没想到老头开口就说破了自己的身份,不禁有些慌张。 “你能来到这里也算是缘分,”老头笑着摆摆手,示意她不必紧张,“老头子倒是也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江听晚声音有些发涩,“您请说。” “我这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差,怕是照顾不了小晚几年了,”老头叹着气捶几下有些酸痛的腿,“不知道你后来过得好吗?” 江听晚点点头,说的话时候夹杂着几分颤音,“好,我过得很好,您,您陪了我很久,直到我长大,后来我还开了一家小酒馆,认识了很多朋友。” 老头很是爱怜地看着江听晚,“你变得沉稳了不少,应该经历了很多事吧?” “是遇到过很多事,”回想着过去一年的种种,江听晚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不过我也遇到了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的人。” “那就好,我们家小晚值得最好的,”老头听江听晚这么说也很是替她感到欢喜。 江听晚看着老头,想起来自己小时候遇到想不通,解决不了的事情都会和老头讲,可是张开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怎么了,你有心事?”老头注意到江听晚几度欲言又止,索性张口问道。 江听晚看着老头那双眼睛,因为莫名其妙回到十年前而有些惶恐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 她思忖片刻,将遇到时觅以后的事情讲给老头听,唯独隐去了自己是阎罗王转世的事。 “老头,你说如果真的是我曾经很信任的人做了这一切,”说到最后江听晚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我该怎么办?” 老头看着江听晚,过了许久才说道:“我不知道。” 听了老头的话,江听晚不可思议地抬起头,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老头说他不知道。 “但是我能够确定的是,”老头似乎没有察觉到江听晚的诧异,抬手指着她心口的方向,“其实答案已经在你心里了。” 已经在心里了吗?江听晚也在心中问自己。 “你来问老头子,是想需要人来肯定你的想法,”老头摸着胡子,笑呵呵地说道:“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只要你想去做的事去做就可以了,我都会支持你,只要你能够接受最后的结果,对对错错,都没有关系的。” 没有关系的,这是江听晚小时候从老头口中听到最多的话。 她又想起在枉死城,在云水间,卞城王和时觅都曾经问过自己,如果找出幕后兴风作浪之人她会怎么办。 当时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或许老头说的没错,答案早已在她心中。 无论最后找出来的那个人是谁。 江听晚心中豁然开朗,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命运安排她回到十年前的原因。 第112章 她再一次看向老头,不知道是不是殿中燃着清香的缘故,视线有些模糊。 “老头,我有没有和您说过,”江听晚的视线落在大殿中央城隍爷的神像上,“您和城隍爷爷其实也有几分相像。” 老头闻言又是一笑,探出一指点在她的眉心上,“好了,心结已了,你也该回去了。” 江听晚感到眉心一股暖流涌入,眼皮有些沉,她挣扎着最后问了一句,“以后我还能见到你吗?” “有缘自会相见。”老头的声音从远处飘来,下一刻便陷入一片黑暗。 “掌柜的,掌柜的。”似乎还有别人的声音传来,很熟悉。 一丝光亮传来,江听晚睁开眼,看到远处似乎有一红一黑两个人在争执,最后身穿红衣的人很生气的一甩袖子走掉了,只留下黑衣人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场面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江听晚正想抓住它,眼前又是一黑。 这次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听晚听到耳边不断有人在唤她,“掌柜的,你醒一醒啊,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不行掐人中试一下?”一个男声提议。 “好,那你去吧。”又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我...那,那还是算了吧。”之前的男声顿时有些退缩。 实在是太吵了,江听晚受不了的睁开眼睛,只见面前凑着几张人脸。 鸢时,安乐,长奎,时觅,柳书月,何水生.....还有段灼?! “醒了醒了,”鸢时觉得自己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这下可算是没事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江听晚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几个人。 长奎见江听晚那样一脸莫名其妙,将自己的大脑袋挤过来说道:“掌柜的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江听晚更是摸不着头脑,“记得什么?” “刚才啊,你忽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什么,”长奎向江听晚模仿方才的场景,“我们以为你醒来了,结果刚喊了你一声,你又‘咕咚’一下闭眼直挺挺倒回去了,忒吓人。” 原来之前她听到有人喊自己是真的,看来江听晚在心中想道。 “段大人怎么在这里?”她记得这次出门并没有和段灼提起过。 段灼摇着扇子,朝着长奎的方向抬了抬,“还不是你们在双斗村闹出这么大的热闹,长奎说你被人害得危在旦夕,让本官快马加鞭来主持公道。” 帮长奎带口信的人到海溪县衙的时候满头大汗,说江听晚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眼看是不太好,唬得他两天的路程风驰电掣大半天就到了,屁股都要被颠出四瓣。 “那我不是担心嘛,掌柜的你是不知道,”长奎有些心虚地别开眼睛不看段灼,只对着江听晚说道:“当时来了多少大夫都说你不行了,我又怕八角镇县官包庇那个姓蒋的,这才赶紧将段大人请了来。” 听着长奎的话时觅又想起当日江听晚手上的场景,眼眶有些发红。 “好了,”鸢时注意到时觅的变化,赶忙打断还要继续说的长奎,“别说了。” “你恢复得倒还不错。”江听晚当日看到李神婆的拐杖戳中长奎心口,还曾担心他的伤势,如今见他这般看来是无大碍了。 “江姐姐你就放心吧,长奎哥是一点事都没有,睡了一晚上就醒了。”安乐一直想和江听晚,终于让她抓住了话头。 江听晚闻言一怔,看来李神婆当时只是为了将她的念力从长奎体内打出来,并没有伤他的性命。 众人顾及江听晚刚醒过来,精神尚未恢复,说了一会子话便都告辞了。 “时觅,”江听晚唤住走在人群最后的时觅,“你似乎有心事?” 时觅似乎有些犹豫。 关键时刻还是要看段灼和长奎,两人一个将时觅推得向后退了一步,另一个抓紧时机“嘭”的一声关上门。 “掌柜的,你昏迷了半个月,时大哥就守了你半个月,”门外长奎放声说道:“你们俩应当是有不少话说,慢慢说啊,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一群人嘻嘻哈哈跑远了。 “站在那里做什么,”江听晚见时觅站在那里不动,拍了拍床边,“过来坐啊。” 时觅没有说话,默默地走过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你有心事?”江听晚歪了歪头。 虽然说时觅素日 里就不爱说话,但是这么沉默还是头一回。 “我没有保护好你,”过了好一阵子,时觅才干巴巴地开口道:“这次你以身入局,受了很重的伤。”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很自责。 “这不怪你,”江听晚看着很是沮丧的时觅,把自己的手塞进他掌中,“谁也没有想到李神婆会用香来压制我们的力量,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是我们轻敌了。” 时觅还是打不起精神来,他不敢想象如果江听晚再一次受那么重的伤,自己会不会发疯。 “好了,不许怪自己了,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江听晚晃了晃时觅的手,娇声道;“而且这次要不是李神婆打伤我,我还见不到小时候的自己和老头呢。” 时觅终于抬起眼看着她,“你见到了以前的自己?” “嗯,我的神魂回到了十年之前,”江听晚说起自己昏迷中见到的人和事,最后说道:“也是老头帮我坚定了我的选择,所以这次受伤也不完全是坏事,对不对?” 时觅点点头,紧接着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在你昏迷这段时间,白无常带来消息,说是黑无常失踪了。” “小黑失踪了,”江听晚也很是诧异,“什么时候的事?” “应当就是上次送过人骨笛之后,就没有在酆都城出现过了。”时觅回忆着之前白无常和他说的话。 江听晚大脑飞速旋转,片刻后得出一个猜测,“阳间没有人是小黑的对手,他一定是在回酆都城的路上遇到意外的,兴许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幕后之人的手笔。” “我也是这么想的,”时觅的想法和江听晚不谋而合,“如今可以肯定的是李神婆就是这位大人物的爪牙之一。” 他最后没有说出怀疑幕后之人就是卞城王的事。 “对方抓走小黑一定有所求,我们索性就等着他们找上门就好了,”说着江听晚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养好身体。” 时觅担心江听晚动作太大扯动伤口,忙拉着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养好身体的首要条件是先好好休息。” “刚才长奎他们似乎一点也不怕我?”江听晚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件事。 时觅看她这样竟觉得有些好笑,“我和他们说李神婆身上的香气会使人产生幻觉,而你站在我身边从一开始就中了暗算。” “哦。”江听晚点头,这倒也解释了她莫名其妙念咒的事 不管他们相不相信,先就这么着吧。 正说着话有人敲响房门,接着探进来一个脑袋,是柳书月。 “时大哥,何家伯伯,伯母,还有水生哥知道江姐姐醒了,”柳书月知道自己打断了二人说话,讪讪笑着说:“想要当面向你们道谢。” “快请进。”时觅接收到江听晚使的眼色,直起身说道。 何家人进来后对着江听晚和时觅磕了几个响头,江听晚听着响声都觉得脑门疼。 “多谢二位恩公救了我家水生,大恩大德,我们做牛做马也还不清,”何家娘子满脸恳切,看着二人仿佛看着再生父母,“只能来世结草衔环接着报恩。” “何伯母客气了,玄门中人本就应该如此,当不得谢。”时觅示意柳书月将几个人扶起来。 再者说了,他和江听晚总是要回酆都城的,就算是来生也没法让他们结草衔环... 江听晚看着站在一起的何水生和柳书月,还真是一对璧人。 “你,”她抬手指了指何水生,“想要换回本来的命格吗?” 何家娘子听到这句话喜出望外,“可以换回来吗?” 江听晚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何水生。 何水生陷入沉思,又看了看身边的柳书月,后者什么都没有说,默默牵住了他的手。 过了好一阵子,何水生仿佛下定了决心。 “我不愿意。”他如是说道。 第96章 君子论迹不论心 “哦?”江听晚有些意外的挑起眉梢。 “我娘时常教导我,想要得到一件东西,是一定要付出一定的筹码,”何水生摸了摸头,笑得有些憨厚,“所以我想着既然蒋家人能将我的命换走,那给的代价毕竟不小。” “这倒是不假,要想更换两个人的命格,需以生魂为祭,越是好的命格,需要献祭的生魂也就越多,这样才能保证换命秘术万无一失。”时觅说出了更换命格方法的条件,听得柳书月和何家人都变了脸色。 第113章 柳书月惊呼出声,“那他们给水生哥换命岂不是杀了很多人?!” “生魂不一定是人,动物也可以,至于他们究竟是怎么选择的,那就要看八角镇的县官最后审出的结果了。”时觅解释道。 不过以蒋二栓和李神婆的为人来看,他们是会选择生人献祭的。 只不过这种话还是不要说给小姑娘听得好。 “那这样我更不能再将命换回来了,不是有句古话说嘛,知足常乐,”何水生牵起柳书月的手,“如今我还有了柳妹,已经很满足了。” 柳书月立时红了脸颊,垂下头不再言语。 “你娘将你教导的很好。”江听晚看向何家娘子,心中暗叹一个农妇尚且懂得这些道理,一些读过书的男人却看不明白。 “好了,恩公还要休息,我们就不再打扰了,都回去吧。”何家娘子看儿子不愿意将命格换回来,索性也随他去,儿孙自有儿孙福,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临走前何老伯想起一件事,“恩公,过几日县衙就要审蒋二栓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可好?” “那自然是好,我倒要看看这等恶人会落得怎么个下场。”江听晚自然是点头不迭。 时间很快就到了审问蒋二栓当天,八角村所有村民都去了县衙。 蒋二栓自小就受爹娘宠爱没吃过什么苦,当了村长后又和李神婆沆瀣一气,在村里横行霸道,但始终是外强中干,升堂县太爷刚说了几句,他就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的一干二净。 包括为了给自己儿子蒋澄换命连同李神婆害了当时村里八九个童男童女性命的事情。 当即就有几户人家的娘子晕了过去。 县太爷在八角镇上任多年,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坏的人,直觉判定当堂问斩。 “大人,小民知罪,大人饶命啊!”蒋二栓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不停地求饶。 县太爷满脸不耐烦地一挥手。 两边的衙役不顾蒋二栓的挣扎,拽着锁链将人拖到了县衙门口。 刽子手听了蒋二栓的罪状之后气愤不已,对着他面上啐了一口,而后手起刀落,蒋二栓的人头咕噜噜滚了下来。 蒋二栓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身体倒在地上,“这就死了啊…..” 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自己已经飘在半空中,面前是几个青面獠牙的鬼差。 蒋二栓掉头就想跑却被铁链捆住了手脚。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他刚挣扎了一下就觉得疼痛不已,见鬼差拖着自己往前走,连忙喊道。 “蒋二栓,为祸人间多年,残害良善,打入刀山服役十年。”鬼差头也不回地说道。 蒋二栓整个人,哦不,整个鬼闻言如五雷轰顶,不管不顾就开始喊,“不,我也是受了李神婆那个妖妇的哄骗,我不要去,李神婆,李神婆救我啊……” 鬼差哪里搭理他,拖着他就遁入了地下。 如今谁还会在意他说些什么呢? 江听晚看完这一场闹剧,轻声说道:“罪有应得。” 处置了蒋二栓江听晚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众人就准备返回海溪。 “江姐姐,真的这么快就要走吗?”柳书月依依不舍地拉着江听晚的手,“我还想请你们留下来参加我和水生哥的喜宴呢。” 江听晚拍了拍柳书月的手背,“我们也出来大半个月了,海溪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怕是等不及了。” 柳书月有些沮丧地点点头,“那好吧,正事要紧。” “虽然我参加不了你们的喜宴,”江听晚神神秘秘地凑到柳书月耳畔说道,“但是我礼已经备好了,到时候会有人送来的。” 那边长奎也有些不想走,“我们这次出来还没有去百花谷呢,怎么就要回去了?” 江听晚听到他的声音,凉凉地瞥了一眼,“怎么,不回去我们还做不做生意了,不做生意我还怎么赚钱给城隍爷爷重塑金身?” “那要不你留下来,我们自己回去。”鸢时笑眯眯地补充道。 长奎见状连忙笑着凑到江听晚 身边,“掌柜的你听听鸢时说的话,我们是一家人,当然是要同去同归嘛,对不对?” 江听晚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自从知道黑无常失踪之后她一直心神不宁,只想尽快回云水间,自然没什么心情去百花谷。 一行人离开的时候双斗村村民送出来很远,直到江听晚等人表示再送都要到海溪了这才作罢。 “掌柜的,我听说何水生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双斗村村长嗳。”长奎和江听晚分享自己刚听到的消息。 江听晚倒是一点也不诧异,“何水生前面几世都是积德行善的好人,到这辈子本应是大富大贵的命运,虽说被蒋二栓换了命,但却阴差阳错遇到了我们,一村之长虽然比不得原本命格大富大贵,但只要不出什么差错,顺遂无虞倒是没问题。” “说不得也是应在了是你的抢也抢不走,不该是你的求也求不来上面。” “掌柜的,你现在懂得好多啊。”长奎有些揶揄地碰了碰江听晚的肩膀。 糟糕,一不留神说的太多了,江听晚心里一慌,正要开口解释。 “果然和时大哥关系不一样了,他都没有告诉我们这些。”还没等她说话,长奎就已经替他给出了答案。 虽说江听晚本身也想这样回答,但是经别人的口说出来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她微红着脸偷偷瞄了一眼时觅。 上车的时候段灼顾及江听晚伤重初愈,安排她和时觅乘坐自己带来的马车。 刚走了没一会儿,车队就停了下来。 紧接着就听到最前的差役朗声问道:“来者何人?” 江听晚好奇地探出脑袋往外看,官道中间站着个七旬老妪,手持拐杖。 正是李神婆。 李神婆看到探着脑袋的江听晚,微微一笑,朝着马车的方向走来。 段灼一抖缰绳,策马上前几步,拦在李神婆身前。 “段大人小心,这神婆子厉害的紧,”长奎担心李神婆突然发难,连忙出声提醒,“我们掌柜的就是被她打伤的!” “老人家拦住我们可是有什么事?”段灼仿佛没有听到长奎的话,笑着问道,不过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桃花眼中的目光有些不善。 李神婆没有回答他的话,目光始终看着江听晚的方向,“两位,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神婆没说是谁,江听晚却明白她要找的人是自己和时觅。 “果然找来了,”时觅轻声说道:“只是没想到来的是她。” 两人心照不宣地下了马车,路过段灼身侧的时候被拦了下来。 “既然此人的时候是敌非友,还是要多加小心。”段灼很是不放心他们和李神婆独处。 “这位大人不必担心,老身和二位只是有些话要说,”李神婆侧过身,一伸手,“请。” 江听晚和是你对视一眼,跟着李神婆走到了官道边。 “黑无常在哪里?”确定段灼等人听不到他们说话,江听晚立刻问道。 李神婆看着江听晚,见她神情愈发焦急,这才微微一笑,“阎罗王大人似乎料定了我和抓黑无常的是同一伙人?” 她果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江听晚立刻戒备起来。 “李神婆似乎并不意外黑无常失踪,”时觅见江听晚被李神婆影响了心神,接口说道:“这不就证明了你们是一伙的吗?” 李神婆神情先是一僵,很快重新恢复平静。 “早就听闻阎罗王新得了一员智囊,”李神婆的目光在江听晚和时觅身上转了个圈,“果然不假。” “智囊不敢当,只是看李神婆似乎并不是来说黑无常的事的,那我们就不陪了。”说完时觅牵起江听晚就要走。 李神婆却不紧不慢地开口,“年轻人现在都这么着急吗?这可不太好。” 江听晚拉着时觅停下了脚步。 “主人让老身带话过来,黑无常就在酆都城西的秃头山下,就看两位大人敢不敢去了。”这次李神婆很爽快地说出了黑无常的下落。 “多谢。”江听晚丢下这句话就准备离开。 李神婆见她这般干脆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担心我是在骗你?” “你不会,”江听晚回过头,眼神有些复杂,“因为你不是一个坏人。” 此话一出,时觅也有些震惊地看着她。 “呵呵呵,老身活了几十年,不说杀人无数,”李神婆仿佛听到最好笑的笑话,笑的前仰后合,“死在老身手中的人也有几十,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老身不是坏人。” 江听晚轻轻叹了口气,“君子论迹不论心,这么说的话啊你确实称不上好人。” 李婆子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我后来查探过那些人的命簿,”江听晚一连说了几个死在李神婆手中之人的命运,“杨家那个女孩子,长大后会遭逢大难,父母双亡,被哥哥卖去做了美人炉;曾家的孙子,被祖母溺爱惯了,最后染上赌瘾,为了两吊钱害死了祖母;陈家长子会纳妾,宠妾灭妻…..” 第114章 李神婆没有说话。 江听晚继续说道:“你杀了他们虽然杜绝了之后惨剧的发生,自己却也沾染了一身因果。” “这些不都是酆都城的意思吗?”李神婆语气中带了些讽刺的意味。 小时候李神婆就被父亲带在身边,跟着他学习如何沟通神明,完成神明的指示。 开始她也有些质疑过父亲害人性命的行为,但是父亲告诉她都是神明的旨意,为了避免以后的惨剧。 渐渐地她觉得父亲做的并没有错。 确实避免了一些事情的发生。 “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意思,”江听晚的声音打断了李神婆的回忆,“也从来没有和李家下达过神谕。” 没有说过?!李神婆猛地看向江听晚。 李神婆的目光中含着怀疑,疑惑,震惊,到最后的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李神婆神情惨淡地笑了一下,转身遁去了身影,只留下一句话,“此行话已带到,大人若是要去秃头山还请多加小心在意。” 江听晚一直想着这句话回到云水间。 “大人你们可回来了,”留守云水间的差役看到段灼仿佛看到自家娘亲,“出大事啦!” 第97章 无论哪里我都会陪着你一…… “什么事值得你这么慌张?”段灼莫名其妙地看着跑出来的衙役。 在后面的江听晚显然也听到了衙役的话,马车还没停稳就跳下车往前跑,口中还喊着,“怎么了?着火啦?被抢啦?还是房子被拆了?” 跑到门口发现云水间的牌匾还稳稳当当挂在门楣上,她又走进屋内打量了一圈,所有东西都在它们自己该在的地方,和离开那日没有任何不同。 哦,除了今天的客人似乎少了一些,显得有点冷清。 “.....你说的出什么事了?”江听晚莫名其妙地看着衙役。 “倒,倒也没什么大事,”衙役显得有些尴尬,最后索性眼睛一闭咬牙说道:“就是江掌柜受伤的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前些日子来了好几拨人来看掌柜,我看大家太热情就拿 酒出来喝...结果一不小心,把酒窖里的酒..喝,喝完了。” “什么?!”江听晚吃了一惊,提起裙子冲进后院素日里存放酒坛的屋子。 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就连墙角她为自己藏着的几小坛罗浮春也没了踪迹。 “我,我要杀了你!”江听晚呆在原地,猛地扑向跟在身后进来的衙役,被众人七手八脚拦了下来。 “下个月李老爷订了二十坛碧芳酒,还有我好容易弄来的十洲春色,还有那些秦淮春,十月白...”江听晚不停挣扎,要不是时觅拦着她都要捏诀了,“你知道花了我多少银钱吗,现在都没了,我还怎么给城隍爷爷重塑金身啊?啊?” 衙役躲在段灼身后欲哭无泪,他当时也只想招待好江听晚这些朋友,哪里想到这些酒这么贵。 “撒手撒手,”见自己挣脱不开,江听晚索性让自己冷静下来,朝着段灼硬是扯出一丝笑意,“段大人,你作为咱们海溪的父母官,又是你手下惹出来的篓子,赔钱!” 最后几个字硬生生从牙齿缝里挤出来。 “这个嘛,”段灼摇着扇子似乎也很苦恼,忽地一转身将身后的衙役推到身前,弯起桃花眼,“冤有头,债有主,本官绝不徇私舞弊,人就在这里,江掌柜算清价目尽可向他讨还。” 衙役闻言回头看着段灼,眼中含泪,“大人,不要啊!” “不什么不要,你先是没有经过江掌柜同意擅自动用云水间的存酒,此罪一;后又毫无节制地将存酒消耗一空,此罪二,”段灼手中的折扇敲上衙役的额头,“我记得当日只吩咐你看店,可没有让你代为待客。” 衙役被段灼几句话说得低下头,是不是眼角瞄一眼江听晚,“那,那江掌柜算一下,需要赔多少...” “碧芳酒和十洲春色多少钱大家都心知肚明,其他酒我也不问你多要,”江听晚心里盘算了一番,伸手比了个数字,“七十两银子。” “七十....两,”衙役捂住溢出口的惊呼,感觉阳光都不灿烂了,“我一个月也就一两银子....” 江听晚双手一摊没说话,就这样还是她只算了成本,卖出的价格可是一点都没加,她还正心疼呢。 “这样吧,这七十两本官替你先出了倒也是可以,”段灼摇着扇子慢悠悠说道:“不过有个条件。” 衙役连忙点头,“大人您说,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条件就是,以后我让你干什么你必须马上干什么呢,”段灼扇子掩住下半张脸,目露精光,“不得再躲懒,偷奸耍滑,要是没有问题的话往后你就用一半月钱还我,直至还清。” “没问题,没问题。”衙役满口应了下来。 段灼让人找来纸笔立了字据,这才拿出了七张十两的银票递给了江听晚。 “这衙役想来素日里没少偷奸耍滑,”结果银票的时候江听晚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段大人故意留他看顾云水间的吧,借我的手给他个教训。” 段灼笑笑摇着扇子不接话,“如今江掌柜回来云水间交还与你,本官就先走了。” 说完招呼着县衙的人一溜烟跑了个干净。 只留下江听晚恨恨地直跺脚,地上青砖都要踩碎了,“还是那个让人讨厌的臭狐狸。” 收拾好一切后江听晚把新得的银票给了长奎,让他再进一批货回来。 “你身体刚刚恢复,要不要出去走走?”时觅走到江听晚身边,牵起她的手说道。 江听晚左右看了看,见也没什么客人,索性和时觅出了门。 两人漫无目的地到处走,看着周围步履匆匆的行人,江听晚忽然有了一种重新回到人间的感觉。 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有人指引,两人走走停停竟然来到了城隍庙。 “这里就是你小时候住的地方?”时觅看着四周,今日不是正日子,没有几个人来上香,庙宇显得十分冷清。 经过风吹日晒庙宇不少地方的红漆已经脱落,大殿中的幡和桌围也褪去了颜色,不过整座庙宇被人打扫得很干净,后院里的花花草草也被照料得很好。 “老头走了以后没有人再愿意来做庙祝,”江听晚拿起一块布将窗格上的一点浮灰擦去,“所以每隔几天我都会让人来这里打扫一遍。” 时觅走到供桌前,上方是垂眸注视着世间众生的城隍爷。 “老头和城隍爷爷真的很像,”江听晚走到他身边,声音中夹杂着怀念,“若非他一直照顾着我,或许我都没有办法长大。” 时觅看向江听晚,眼中染上些许笑意,“所以你开了云水间,赚钱要给城隍爷重塑金身。” “是呀,等这些事情都结束了,”江听晚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钱也攒的差不多了,找几个有名气的师父将大殿里里外外都翻新一下才好。” 如果老头真的是城隍爷的话,说不得还有机会再见一面,江听晚燃起三柱清香插进香炉,心中默念道。 “你真的想好了,”时觅说起了眼前最重要的一件事,“要去秃头山救黑无常?” 江听晚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义不容辞,“黑无常是我的手下,也是我的好友,于情于理我都非去不可。” “我没有想要阻止的你的意思,”时觅学着江听晚的模样,点燃三柱清香,“无论哪里我都会陪着你一起去。” 回去的路上,时觅看着地上自己和江听晚的影子,“你变了很多,以前的阎罗王要更加理智一些。” “人总是会变的嘛,我在人间学到一句话很喜欢,”江听晚笑眯眯地对着时觅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接着她晃了晃时觅的手,“这样的我你不喜欢嘛?” “喜...喜欢的。”时觅神情罕见地有些慌乱,白玉般的耳垂泛起红晕。 江听晚看到这样的时觅笑的愈发欢喜。 既然决定要回阴间去救黑无常,云水间自然是要先安顿好。 “掌柜的,我们才刚回来你又要出去吗?”鸢时很是不放心地看着江听晚,“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带我上我吗?” 江听晚伸出指头在鸢时额心点了点,“你要帮我看好家啊,长奎没心没肺惯了,安乐还小,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多想着一些。” “半个月以后李老板家的酒不要忘了送。” “酒庄的老板每月初十都会来结账,你要记得给钱之前看着他们在账本上亲自签上字才行。” “二楼的围栏有些松了,我已经和李木匠说定了,你和他约好时间来修就可以。” 江听晚将云水间所有事情事无巨细,桩桩件件交代给了鸢时。 “掌柜的,你说了这么多,”鸢时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慌,“怎么感觉不会再回来了一样?” 江听晚一滞,她不知道怎么回答鸢时的问题。 第115章 正如她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一样。 “你们掌柜的只是不放心而已,”时觅见状及时接口道:“总不能在发生酒窖没有酒的事情对不对?” 鸢时虽然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掌柜的,你们什么时候走呢?”鸢时又问道。 “明天一早就走。”之前因为江听晚昏迷了很久耽误了不少时间,如今自然是越快出发越好。 “可是长奎下午就出去了,还没有回来.....”鸢时不禁有些着急。 “无妨,”江听晚转身朝二楼走去,“回来再见也来得及的。” 如果她还能回来的话。 时觅看着江听晚的背影,又看了看有些黯然地鸢时,心中下了决定。 翌日清晨江听晚和时觅就离开了云水间,没有惊动任何人。 刚踏入阴间就看到白无常面无表情地站在道路正中央“大人是不是要去救范无咎,”白无常擦着手中的刀,“我也要去。” 江听晚有些奇怪地看着白无常,“你也去?!” 虽然二鬼都是勾魂无常,但黑无常生性外向,素日里常在人间走动,开口闭口都是“人间如何如何”。 白无常则为鬼高冷少言,不喜阳光,长年镇守酆都,铁面无私,最是腻烦黑无常每日唧唧呱呱,甚为聒噪。” 两人曾因为一些是好鬼是坏鬼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若非崔判官从中调和,怕早就刀剑相向不知道多少回了。 倒是没想到白无常竟然会主动提出要一起去救黑无常。 白无常有些别扭的挪开视线,“那个黑家伙虽然讨厌,但要是见不到了,也怪别扭的。” 看着他这副很是在意又不想被人发现的样子样子,江听晚好容易才 忍住笑,“好,那就一起去那里吧,同去同归。” 她抬手指向正东方。 正是秃头山的方向。 第98章 我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你…… 秃头山原名黑石山,位处于阴间正东方,四周布满浓郁的阴气,整座山体是黑色的玄武岩构成,正是由于阴气太重所以山上寸草不生,只有山顶的部分布满白色的巨大岩石。 当时还是阎罗王的江听晚一次偶然看到此山,觉得它就像一个没有头发的脑袋,当场赐名秃头山。 “这里的怨气似乎更重了一些,”时觅掀起眼皮看着半山腰上不断飞舞的黑影,“还多了一些脏东西。” 地上有黑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丝丝缕缕想要缠上三个人的脚踝。 江听晚向前踏出一步,已经触及到她小腿的黑雾立刻被她身上纯正的阴气吞噬。 “无聊的小把戏。”她垂眸看着地上四处逃散的黑雾,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这一刻她似乎重新成为了那个杀伐果断的阎罗王。 江听晚带着时觅和白无常一步步朝着秃头山下走去,每前进一步,地上的黑雾就如同潮水一般向后退去。 三人畅通无阻地到了秃头山脚下。 “黑无常在哪里?”江听晚在山脚下绕了好几圈,就连石头缝都扒上去看了好几眼,什么都没有发现。 白无常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看样子也是一无所获,“大人,该不会是提供消息的人骗了我们?” 难道真的是李神婆撒了谎,江听晚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看错了人。 “我觉得不至于,”她回想着当日李神婆说过的话,“她是来替身后之人来传话的,所以不太可能是在骗我们。” 一阵猖狂的声音从上方传了过来,“几位是要救黑无常吗?” 江听晚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地讨厌,抬头向上看过去。 就看到一个背着拂尘,身穿道袍的男人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三人。 可不就是之前差点被她打死,后来又在海溪大牢里莫名消失不见的宋仁。 时觅看清来人是谁后蹙起眉头,走上前将江听晚护在身后,“看来我们之前猜测的一点都没有错。” 救宋仁的那个人正是来自阴间。 “是你啊,”江听晚的心渐渐沉到谷底,面上却是不显,“上次挨揍没挨够,又追到这里来继续挨揍吗?” 宋仁想到在海溪差点栽在眼前这个丫头手里气就不打一处来,那里还经得住她这般挑衅。 “原来当日是阎王爷驾临海溪,老子输得不冤,”他抽出拂尘掐了个诀,狞笑道:“说起来还得多谢你们将我关进牢里,否则我也遇不到主人,法术也不会精进的这般快。” 来到这里后他才知道那个死鬼师父当初藏私了不少,根本没有对他倾囊相授,难怪他修炼法门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随着他的话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一个又一个扭曲的鬼奴从地下冒了出来,浓郁的怨气中夹杂着强烈的腐臭味。 鬼奴面目狰狞,扭曲着四肢,应该是眼睛的地方不停的向下滴着黑色的液体。 江听晚毫无防备地吸入一口空气,差点恶心地吐了出来。 “宋仁,你也太卑鄙了,”她捏住鼻子愤怒地看向宋仁,“打不过我就算了,居然还想熏死我!” 实在是太臭了! 宋仁冷哼一声,一甩拂尘,“阎王大人尽管呈口舌之快吧,只怕一会儿是没那个机会了。 一想到阎罗王即将死在自己手中,宋仁兴奋得觉得手心都在发痒,手中法决变幻得飞快。 距离江听晚最近的鬼奴忽然十指如刀刺向江听晚心口。 江听晚刚微微侧身躲过,却不料鬼奴的手腕一转横向劈了过来! 时觅拉着江听晚向后退一步,鬼奴却是紧追不舍。 眼看避无可避江听晚腰身一折,仰面向后倒去,鬼奴将将擦着她的面门掠过,同时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通体漆黑的短剑,狠狠刺进了鬼奴丹田。 来势汹汹的鬼奴烟消云散化作了一团黑雾。 鬼奴是由横死之人的魂魄炼制而成,一旦死去就是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江听晚直起身,肩上被鬼奴身上怨气划出的伤口正往外冒着黑色的怨气。 “你没事吧?”时觅手覆在伤口上,直到没有黑气才松开,很是戒备地看向宋仁,“他手中拂尘的手柄是人骨。” 江听晚看向宋仁手中的拂尘,果然之前是木柄的地方如今白骨森森。 “怎么样,贫道如今炼制的鬼奴滋味如何?”宋仁损失了一个恶鬼丝毫不心疼,猩红的双目中满是一雪前耻的兴奋,“这次即便是大罗金仙也休想逃出贫道的百鬼阵!” 四周是上百只正虎视眈眈的鬼奴,江听晚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目光中都有少见的凝重。 “你们两个有没有把握解决掉这些恶心的东西,”江听晚甩了甩手中的短剑,余光瞄着嚣张的宋仁,“我去对付那个妖道。” “可以是可以,只怕是要费些功夫,”时觅看了一圈周围的鬼奴,心中是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他压下心中的不安说道:“妖道狡诈,你一定要小心。” 白无常也随后说道:“我已经传讯给崔判官让他派人前来支援。”、 三人商议好之后,时觅和白无常各自选中一只恶鬼出了手,瞬间就混战成一团。 江听晚看准时机一跃而起朝着宋仁提剑刺了过去。 宋仁看到杀气腾腾的江听晚也是有点害怕,随手招来一只鬼奴想要拦住她。 江听晚一心想要将宋仁碎尸万段,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迎上来的鬼奴,一剑捅进恶鬼胸口。 那鬼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化为丝丝缕缕的黑雾消散在空气中。 “当!”宋仁举起拂尘,江听晚手中的剑劈在上面发出金玉之声。 “想要我的命,”江听晚冷冷地盯着宋仁,左手法决一捏,一道金光朝着他手腕处飞去,“今天不妨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死。” 宋仁慌忙甩动拂尘挡掉江听晚的灵力。 江听晚见状索性左手捏诀,右手使剑,左右开弓逼的宋仁一时间手忙脚乱。 宋仁躲闪不及被法诀击中胸口飞出去砸在山壁上,还没回过神就看到江听晚的的短剑带着劲风朝自己飞来,赶忙翻身一滚这才狼狈的躲开。 短剑直直插在山壁上,剑柄尤在不停晃动。 宋仁见江听晚铁了心要和自己拼命,更是恨的咬牙切齿,手中拂尘一挥。,口中嘀嘀咕咕念个不停,最后喝道:“鬼来” 一时间地动山摇,地下再次涌出成百上千的鬼奴。 “怎么这么多鬼奴,”白无常刚将几只围攻他的恶鬼超度,看到这个场景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三分,“这要除的什么时候?” 时觅索性化出了真身,虎首龙身,一双金色的兽瞳睥睨着周遭鬼奴。 源源不断地鬼奴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刚除掉两只,又来了四只。 几个回合下来时觅和白无常灵力都有些支持不住。 白无常早已传讯酆都城,但支援迟迟没有来。 第116章 只怕是酆都城中也出现 了变数。 “放着我来。”江听晚见状扔下刚失去一条臂膀的宋仁,将断臂中紧握的拂尘折成两截儿。 紧接着纵身一跃跳上半空,双手放置胸前,法决不断变幻。 “尘秽消除,九孔受灵,听吾号令,反魂童形,留魂超度,皆得飞仙!”随着江听晚诵咒的声音,垂在脑后的头发无风自动,额间缓缓浮现出曼珠沙华法印,身上的衣裙也已经换成属于阎罗王的红袍。 无数金光自天际落下,将地底涌出的鬼奴束缚住。 江听晚不断重复念诵着往生咒,鬼奴的表情从狰狞到迷茫,最终神志恢复了清明,一脸茫然地看着四周。 同时他们的魂魄也从通体漆黑散发着恶臭变回了最初的白色半透明的魂体。 “我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对对对,我死了,上面还飞着个人,那就是传说中的阎罗王大人了吧。” 诸多鬼魂对着半空中的江听晚跪下连连叩首,“叩见阎罗王大人。” “此前你们曾沦为鬼奴,虽并非出自本意,但终究也伤人性命,”江听晚垂眸看着一干鬼魂,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去酆都城服役十年就再投胎,你们可愿意?” 诸鬼没想到自己还有投胎的一天,立刻应声道:“我们愿意,愿意的!” 江听晚双手结印,一股磅礴的神力迸发出来,鬼魂在力量的牵引下化为道道白光,四周黑雾中也飘出闪着微弱白光的细小颗粒,那是之前死去鬼奴的残魂,一起飘向酆都城的方向。 超度完所有鬼奴,江听晚正准备料理了宋仁这个妖道,忽然空气中飘来一股熟悉的香气。 是李神婆身上的香味,江听晚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向后退到时觅身侧。 “还真是个废物,主人让你来迎接贵客,你就是这么对待贵客的?”李神婆拄着拐杖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个漆黑的人影。 李神婆话音刚落,黑影身上冒出几道黑雾飞速钻进了宋仁的口鼻之中。 宋仁被迫大张着嘴,不过瞬息之间整个人就迅速干瘪下去,只剩下了骨头和人皮,黑雾这才回到了黑影体内。 “你以为.....哈。”宋仁似乎并不觉得痛苦,他眼神狂热地看着江听晚,直说了几个字就没了气息。 实在是太奇怪了,江听晚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宋仁似乎对自己的死亡很满意。 “几位是来救黑无常的吧,”黑影开了口,声音非男非女,“他就在上面,几位随我们来便是。” 江听晚三人很是戒备地看着李神婆和黑影,谁也没有动。 李神婆似乎看出了他们的顾虑,微微一笑,“主人也会在上面等着几位。” 三人跟着李神婆和黑影一路到了秃头山山顶,一路上没有再遇到任何阻拦。 江听晚也是第一次登上秃头山,她没想到山顶上除了白色岩石之外,竟然还有一颗树。 黑无常正被蒙着眼睛绑在树上。 “大人,大人是你吗?”黑无常听到脚步声,立刻开始挣扎,口中还不停地说着:“大人不要管属下,快走,这里危险。” 江听晚没有听他的话,径直走上去摘下了黑无常眼睛上的黑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李神婆和黑影并没有阻拦。 “大人?”黑无常看着江听晚,不知道她怎么了。 江听晚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怅然,“你何必如此,我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了。” 黑无常愣住,过了好久才张了张嘴,“啊?” 第99章 既然想要复仇,那自然是…… 白无常也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江听晚会出这么一句话。 不过在他的印象里自家阎罗王大人从来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于是他看向黑无常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仿佛在看一个叛徒。 黑无常当然注意到了白无常仿佛下一刻就准备拔出刀的模样,脑袋都要摇出了残影。 他真的听不懂自家大人在说什么啊!! 时觅只是好整以暇地斜斜靠在岩壁上,只是一双眼睛始终盯着李神婆和黑影。 “到这个时候了再装下去,那就不好意思了,”江听晚慢条斯理地解开黑无常身上的绳索,神态轻松,“我只好亲自来抓你啦。” 说着就挥出一道灵力直奔黑无常而去。 黑无常反应极快当即俯下身朝旁边一滚躲了过去。 金色的光芒打在了黑无常身后的白色巨岩上,登时巨大的岩石就被打了个稀巴烂。 四下纷飞的石屑中站着一个身穿藏蓝色长袍的男子,头上还带着一顶幂篱,长长的帷幔将男子的脸挡得严严实实,不见鼻子嘴。 “阎罗王大人倒是好身手。”男子低沉着声音说道。 黑无常眨了眨眼,只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江听晚看了男子许久,见对方始终没有摘下幂篱的打算,轻轻叹了口气,“老朋友见面连招呼都不打了吗?” “卞、城、王。” 说着又一掌掀飞了男子头上的幂篱,那张娃娃脸不是卞城王又是谁? 白无常震惊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应该作出什么反应。 时觅也呼出一口浊气,直起身走到了江听晚身侧。 “如果,我说我是得到白无常的消息,说这里有危险前来助你们的,”卞城王露出脸颊上的酒窝,朝着江听晚的方向走了两步,“你们相信吗?” 江听晚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旁边因卞城王靠近而不由自主站直身体准备行礼的李神婆二人。 再看向卞城王的时候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一句话。 你看我们相信吗? 卞城王看到李神婆他们的反应也是愣了一下,原本想要说的话此刻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还真的是两个猪队友! “既然如此,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卞城王清了清嗓子,“原来你刚才和黑无常是在演戏降低我的防备,倒是好默契。” 黑无常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若非最后一瞬间他看到江听晚提示自己躲开,差点就真的以为自己要被当做替罪羊杀掉了。 见始终没有人接话,卞城王有些尴尬,“说起来,我也很好奇你们是怎么怀疑到我身上的?” 他认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完全没有想到江听晚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在铁塔寺的时候,我们从恶鬼手中得到的那枚指骨上有枉死城的气息,”江听晚看着自己昔日的好友,神情复杂,“当时我在想会不会是有人陷害你,因为我认识的卞城王一向悲天悯人,淡泊名利。” 卞城王听到江听晚对自己的评价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些讽刺。 “后来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谁能从陷害你这件事情中得到利益,而且,”江听晚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卞城王的表情,接着往下说:“我坠入轮回井之前,见得最后一个人正是你。” 卞城王始冷笑一声有些不屑,“单凭这个也能联系到我身上,兴许是回去的路上遇到有谁想要害你呢?” “确实,单凭这个没有办法确定是你,”江听晚丝毫不在意地点点头,“但是最开始的那枚指骨上有着枉死城的气息,魅姬身上也有着同样的气息,宋行云手中的人骨笛,而你又‘恰好’对人骨笛知之甚深,黑无常在送了人骨笛之后无故失踪,这些事都与你,与枉死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不相信有这样的巧合。” 卞城王没有说话。 “我不是一个聪明人,但是我明白一个道理,”江听晚说话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当不合理排除之后,最后得到的结果即便再不可能,也只会是真实的。” “即便你头戴幂篱,我一眼也认出了你。” 卞城王闻言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装扮,“我有哪里露馅了吗?” “你忘了换衣服,”江听晚神情显得有些无奈,“藏青色是我印象里你最喜欢的颜色,甚至那天我在酆都城醒来时候你穿的也是这件衣服。” 卞城王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件事,看来有时候人还是不能偷懒不换衣服。” “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江听晚忽然感觉自己从未真的了解过这位老友。 卞城王同样也注视着江听晚,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说道:“我们身为神祇,有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生命,在这么漫长的时间中,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 变的,情感会变,认知会变,你看你,同样也变了很多。” “但是有一点我永远也不会变,”江听晚感觉自从卞城王出现之后,自己一直在叹气,“神会永远爱世人。” 卞城王先是一愣,继而又笑了起来。 “这句话我记得很久之前,你也曾这么说过,”他似乎是想起了曾经的时光,目光中透露出一些怀念,“照理说你是从黑暗中诞生的阎罗王,怎么会如此喜欢那些贪婪、庸俗、自私、虚伪的凡人。” 第117章 “说不上来,或许凡人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江听晚抬起头看着始终悬挂在阴间上空的那轮血月,今夜它似乎比往日要更耀眼一些,“但他们同样也很真诚、热烈、鲜活、勇敢,也许是在酆都城太久了,我喜欢这些普通人。” 时觅顺着江听晚的目光也望着天上的血月,红的似乎有血液在流动,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你应该更了解这种情感才对,”江听晚的目光重新落在卞城王身上,“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本身就是凡人之身,只因为奸人所害,枉死后来到酆都城。”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方才之前她始终没有办法相信卞城王是造成一切的幕后黑手。 “你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卞城王忽然问道。 江听晚有些没明白他为何忽然提起往事,但还是点头应道:“自然记得,当日你浑身带着功德金光惊动了整个酆都城。” 没见过这个阵仗的鬼差连滚带爬地找到正在树下埋酒坛子的她,指着外面说有上仙历劫归来,让她快去迎驾。 一头雾水的江听晚慌慌忙忙来到阎罗殿,忍着几乎要闪瞎鬼眼的金光对着这个长着娃娃脸的年轻男子瞅了半天,也没认出是哪位上仙。 “当时你对着我看了很久,”卞城王回想着那天的场景,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我险些都要以为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江听晚想到自己那日手足无措的模样,没忍住也笑了出来。 “后来还是天道出现,告诉我你是十世积德行善之人,最后一世本应是封侯拜相受人敬仰,”江听晚看着卞城王的目光中带上了淡淡的悲悯,“怎料中了状元之后在赴任途中被奸人所害,丢了性命。” “方才你说我应该更了解对凡人的感觉,”卞城王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眼中早已满是血丝,“我当然明白,我曾经积德行善,换来的是什么,我是被人杀害曝尸荒野,是我爹娘被一场大火烧死,是我自小定亲的妻子认贼作夫!” “这些,就是你口中鲜活,勇敢的凡人。” 江听晚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的卞城王,长叹一声,“可是害你的人后来被查了出来,最终被判凌迟处死,如今魂魄还压在刀山之下受火海烧灼,直至魂飞魄散。” “那又如何,”卞城王神情惨淡地勾了勾唇角,“甚至天道让我做了十殿阎罗,掌管枉死城,可这些也换不回我爹娘的命。” 江听晚垂下眼眸,声音有些低沉,“相识多年,没想到你的执念已经这么深了。” “枉死城的鬼都是被人所害,无辜枉死的凡人,”卞城王望着枉死城的方向,慢慢地说着:“他们想要报仇,只要报了仇就能化解执念,可是你所谓的天道偏偏不允许他们报仇,只是一味的将他们困在城中,美其名曰化解怨气。” “那些鬼每天都在诉说着自己的冤屈,他们说了多久,我就听了多久,我的仇报不了了,他们的仇我可以帮他们报。” 听到这里江听晚目光一凛,盯着卞城王,“所以你就利用那些恶鬼来霍乱人间?” “何谈利用,他们也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卞城王闻言冷笑一声,“赵家老爷不是看不起女孩儿吗?那就让他最看不起的女儿绝了他们赵家的后!” “秦松书院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不是喜欢欺负人吗,不是见死不救吗?那就让那些被害死的人找他们要个公道好了。” “还有那些为了一己私欲被蛊惑,去伤害别人的愚蠢凡人,这些人死在被他们害死的鬼手中,又有什么好可惜的呢?” “他们死了,谁不是拍手叫好,谁不说一声报应不爽?!” 卞城王笑着看向江听晚,眼中满是讥讽,“这些不堪的凡人倒不如死绝了才好。” “真的是疯了,”江听晚忍住想要给眼前之人一巴掌的冲动,“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肆意剥夺其他人的性命,冤魂也一样,方才你说赵家,如果你没有利用赵家大姑娘,赵公子也不会枉死,现在姐妹二人或许已经重新投胎为人。” “你说天道不允许冤魂复仇,我且问你,被那些恶鬼,被魅姬,稜睁神,宋仁他们害死的人算不算冤魂,那是不是也该找你复仇?!你杀我,我再去杀你,这就是你所谓报应不爽?” “凡事都是标注着价码的,”卞城王却理所当然地说道:“既然想要复仇,那自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 “我再问你,你有没有想过你让那些冤魂去复仇,一旦他们杀了人遭受天罚,人死为鬼,鬼死成聻,他们将永生永世困死在阴间,永生永世都不能转世为人,这就是你想看到的?!”江听晚气得柳眉倒竖,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简直瞎了眼,竟让将这么个家伙当做至交好友。 “这个阎罗王大人倒是说错了,”卞城王忽然漏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之前聻或许真的要困在阴间,可今后不会了。” 话音刚落天上的血月猛地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鲜红的月色笼罩着整个阴间,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白无常见状立刻向着酆都城的打了个呼哨。 很快一只通体雪白的乌鸦飞了过来落在白无常肩膀上,鸟喙一张发出的却是人的声音。 “大人不好啦,大人不好啦,所有聻都从地底钻出来啦!” 第100章 每个人都有自…… 一阵阴风吹过,带来了远处枉死城中的嘈杂声。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崔钰说枉死城的聻有异动,问我是否需要调查,梦中的我考虑到聻一直镇压在枉死城,若是酆都城贸然插手终究有些不合适,让他直接和你说,”江听晚看到枉死城中鬼火四起,映在眸中星光点点,“如今看来那不是梦,是我从前的记忆,而你从那时起就已经开始布局了吧。” 卞城王轻笑一声作为回答,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袍,似乎还在等着什么。 “曼珠沙华深处的地穴中镇压着恶鬼,如今聻一涌而出,只怕地藏王菩萨那里也不会太平,”江听晚转向时觅,替他拢了拢衣襟,“你帮我去看看好不好?” 时觅见江听晚有意要支开自己,蹙起眉头很是不解,“那这里呢?” “这里有我守着,”江听晚双手背在身后退了两步,歪着头看着时觅,目光坚定,“你知道的,如果这个时候恶鬼冲破地穴跑出来,那对于冥界来说不易于一场浩劫。” 时觅面对这样的江听晚,拒绝的话卡在嗓子眼里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硬生生挤出来一个字,“好。” 只是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开口唤道,“江听晚。” “嗯?”江听晚有些疑惑地侧过头。 这还是时觅第一次这么叫她。 “好好活着,”时觅很认真地看着江听晚,似乎要将她印入眼底,“等我回来。” “好,”江听晚松开紧皱的眉头,冲着时觅展颜一笑,“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时觅看着江听晚熟悉的笑容,知道她是铁了心要让自己走,即便是再不放心也还是转身离开。 直到看不见时觅的身影卞城王这才开口道:“阎罗王大人这个时候倒很是严谨。” “面对你这样的对手,”江听晚此刻看向卞城王的眼神已经满 是戒备,“自然是要多想一些。” 说完不再搭理卞城王三人,只冲着黑白无常一招手,准备前往枉死城镇压聻。 这时卞城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手中把玩,“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这是什么吗?” 江听晚看清卞城王手中的东西瞬间瞳孔一缩,脚步定在原地不再向前一步。 卞城王手中拿着和她在铁塔寺厉鬼手中得到的一模一样的一截指骨。 不对,仔细看的话卞城王手中那枚指骨要更精致一些,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冥界咒文,给人一种古朴厚重的感觉。 “此物名为鬼哨,也是我机缘巧合下得到的,”卞城王细细摩挲这个上面的符咒,目光中隐隐约约带着疯狂,“据说是上一任枉死城主的指骨制成,之前你在铁塔寺得到的那枚是我用人骨仿制的,就可号令百鬼。” “那你说这枚鬼骨制成的,若是我吹响它,又会是怎么样一番情景呢?” 说完卞城王将手中的鬼哨凑到唇边。 “住手!”江听晚心中一突,卷起一道灵力就要夺下来。 但她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卞城王已经吹响了哨子。 鬼哨并没有出声,但江听晚脑袋仿佛被人打了一拳,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要站不稳。 但她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并不是自己头晕,而是整个地面真的正在颤抖,仿佛地下无数东西争先恐后地要冒出来。 “大,大人,你看那里!”白无常指着远处喊了起来。 江听晚看过去,白无常指的正是地藏王菩萨镇守的地穴附近,浓重的怨气已经几乎要将整片曼珠沙华都淹没。 第118章 “许知州,”江听晚第一次唤出卞城王人间的名字,“我看你真的是疯了!” 说完手下也不再留情,手持黑色短剑直取卞城王手中鬼哨。 卞城王不以为意地盯着江听晚,眼看她手中的短剑就要扎在自己身上,这才又吹了一下哨子。 这次鬼哨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声音。 江听晚惊恐地发现自己手中的短剑怎么也刺不出去了,任凭她如何发力身体仿佛不受她使唤了一般,无论如何动弹不了半分。 黑白无常看到这一幕更是心急如焚,想要冲上来一双脚如同被钉在地上似的,黑无常毫无防备的面朝下摔了个马趴。 卞城王没忍住笑了出来,继而再一次吹响了鬼哨。 江听晚的手瞬间有了自己的意识,手腕一转调转短剑得方向劈向她的脖颈处。 眼看就要死在自己剑下江听晚硬生生咬破舌尖,控制她身体的力量骤然一松,她立刻向后缩了半寸将将避开。 但下一瞬她的右脚踩在了左脚上,江听晚失去重心仰面狠狠摔在了地上。 脑袋磕在岩石上发出一声闷响,眼前一黑几乎要晕死过去。 但右手拿着短剑再一次迎面砍了下来,求生的本能她再次爆发出一股力量,抬起左手死死握住右手手腕,阻止短剑落下来。 旁边的黑白无常也没有多好,他们手中的刀剑自主的飞出来不断地攻击两人就算了,手脚也同样不听使唤,一时间狼狈非常。 “枉死城主指骨制成的鬼哨,可号令阴间神祇,”卞城王两颊酒窝深深凹陷下去,走到江听晚身侧自上而下俯视着她,“这滋味感觉应该不错吧?” 江听晚全身上下只有眼珠还可以动,死死盯着卞城王,不发一言。 卞城王见江听晚瞪着自己,有些不高兴,脚一抬踢狠狠在她肚子上! 江听晚被踹地向后滑行直到装在岩石上,一股腥甜从口中涌出,喷在雪白的岩壁上,就好像洁白的雪地上盛开出朵朵红梅。 原来宋仁他们被她踢飞的时候是这样的感觉啊,江听晚脑中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神明’高高在上的姿态,”卞城王烦躁地绕着江听晚走来走去,“凭什么能够来决定我们凡人的命运?” “说什么‘十世善人’有大富大贵的命运,可最后还不是家破人亡?!” “还有那个什么可笑的天道,让我做卞城王掌管枉死城,可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些,我只想做一个凡人,一辈子平安顺遂就好。” 他还不解气地抓起江听晚的头发让她面对着自己,“所以我不只恨那个杀了我的人,更恨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神,无能为力是不是很绝望啊?我就是要让你也体验一下当时我的绝望!” 说完又吹响了手中的鬼哨。 随着哨音响起江听晚神识一阵剧痛,痛得她眼前直发黑,等到再有意识地时候她正站在一片黑暗之中,周围什么都没有。 这是哪里? 江听晚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脑后一阵急风袭来,连忙闪身避过。 定睛一看是赵家两个小姑娘。 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是你,不让我们复仇,”赵家大姑娘看着江听晚的眼神像是在看有着血海深仇的大仇人,“是你,让我们沉沦在这里走不出去!” 话音刚落姐妹二人一左一右就向着江听晚攻来。 江听晚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只得先招架上去。 双手刚架住赵家姐妹,腹部又是一痛。 再看却是秦章。 秦章对着江听晚怒目圆睁,“你为什么要包庇书院那些人!” 江听晚叫苦不迭,她什么时候包庇谁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紧接着黑暗中接二连三的出现了不少人影,有江听晚曾经帮助过的人赵大、张焕、陈影陈画姐妹、还有张诺;也有那些害人的恶人,陈老爷,李思九之流。 只是无一例外的这些人都要杀自己。 江听晚双拳难敌四手,很快浑身上下都受了伤。 她也反应过来自己怕是受了鬼哨的影响陷入了环境之中,而卞城王正是想让自己死在幻境之中。 还真的是多年好友,一心想要自己的命啊。 江听晚苦笑着摇摇头,一边躲避着多方面的攻击,一边思索着怎么样才能破了这幻境。 她扫视着周围,这里看起来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但是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暗中压制她的动作。 身上很快又多了一道伤口。 要是再出不去,怕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可是出去的路在哪里呢? 江听晚正在头疼,忽然一道柔和的力量自身后蔓延开,替她挡下了对面的招式。 江听晚想要向身后看去,却被人阻止了。 “不要回头,往前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属于你的道就在你心里。” 是老头的声音,江听晚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往前看…属于我的道就在心里,江听晚默念着这句话,屏息凝神向着前方看去。 在那里! 在所有人影的上方,有一个小小的光点,那就是出路。 江听晚将浑身的灵力汇聚于指尖向着光点打去。 “嘭。”光点应声而碎,无数光线倾泻而下,黑暗很快就消失不见。 江听晚迅速向后转去想要看到熟悉的面孔,但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大人!”虚空中传来白无常的声音。 江听晚猛地睁开眼,看到卞城王正把脸凑在自己脸前不知道干什么。 显然他没料到江听晚会忽然醒过来,下意识就要吹含在口中的鬼哨。 江听晚吃了几次亏哪里还会给他这个机会,一拳就揍在了卞城王鼻子上。 卞城王“嗷”的一声吃痛后退。 江听晚来不及诧异自己竟然能够活动自如,又是一脚踢在了卞城王胸口。 卞城王挨了一拳一脚觉得自己魂体都要被打散了。 只是还没等他站稳脚步,心口又是一阵剧痛。 低头一看,江听晚手中短剑稳稳插在他心窝上。 “打架嘛,”江听晚神清目明,朝着卞城王勾唇一笑,“就是趁你病,要你命。” 卞城王咧了咧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江听晚却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方才听你说了半天,说你的委屈,说天道不公。” “那你 知不知道害你全家那个人,其实也是来复仇的。” 卞城王听到这句话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不可能…我分明是是…。” “是是是,你是十世善人,”江听晚不耐烦地打断了卞城王的话,“可是你爹娘不是啊。” 见卞城王还是没明白,她又继续往下说:“你爹娘在怀你的时候因贪财害死了前来讨水喝的过路人,那人死后在阴曹地府告了他们一状,以永世不得超生为代价也要他们付出代价。” 卞城王愣住了,他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因那人死得太惨,冥界便同意他去复仇,而你,”江听晚指着卞城王的鼻子,“只是一条被殃及的池鱼,也是因为杀了你这个大善人,所以那人的魂魄才会被压在刀山之下。” “那,那你们之前为何不说?”卞城王声音有些发颤,“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骗你个鬼啊,”江听晚又给了他一拳,“天道怜你没了性命家破人亡,让你做了卞城王,也算是补偿于你,也是为了避免在发生这样的惨剧,这才设下冤魂复仇会遭受天罚的规矩,哪曾想你会惹下这样的祸事。” 笨死了,解释完之后江听晚还不忘在心中暗骂一句。 卞城王整个人呆若木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了,话说完了,”江听晚一扯卞城王的衣领,“我们就去看看你做的好事吧。” 擒住卞城王,黑白无常几乎是没费什么劲就拿下了李神婆和黑影。 一行人来到酆都城前,一只聻正想要抓住一个小女鬼。 小女鬼被另一个成年女鬼向前一推,吼道:“快跑啊!” 话还没说完成年女鬼就被聻抓住撕了个粉碎,碎片很快就重新聚合在一起,出现了一只新生的聻。 聻以鬼物为食,新生的聻依照本能就想要抓小女鬼。 黑无常飞身上去将小女鬼护了下来。 “看到了吗,那对母女是在酆都城卖炊饼的,她们的饼很好吃,”江听晚指着大哭不止的小女鬼说道:“本来再过两三年她们就可以去投胎了,现在可好,一个嘎嘣没了。” 卞城王双唇紧抿没有说话。 虽然崔钰察觉到枉死城有异动后及时派出鬼差抵挡,但终究力量悬殊,渐渐有聻来到了黄泉路上。 一些刚踏上黄泉路的新鬼就这么稀里糊涂被聻吞进腹中。 第119章 黑白无常见状连忙上前护在阴间通往阳间的大门前,防止聻霍乱阳间。 两人知道此去凶险,但依然是神情坚定。 “谁要是后退一步,谁就是小狗!”黑无常这么说道。 白无常只是哼了一声,不想接话。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场景,”江听晚目光冰冷地看着卞城王,如同在看陌生人,“现在可还满意?”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卞城王似乎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喃喃自语,“这都是…。”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截木拐穿过卞城王的身体,从心口的伤口处刺了出来。 “你为了复仇冒充阎罗王骗了我李家那么久,如今我们是扯平了,”李神婆的脑袋从卞城王身后探了出来,冲着江听晚一笑,“老身为虎作伥害了那么多人,就不劳大人惩处了。” 说完就跳进下方成群的聻之中,斩杀了几只后很快就没了生息。 江听晚被这变故也打了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后蹲下身查看卞城王的伤势。 “天道轮回,不爽不错,”卞城王感受到自己的生机再缓缓流逝,看着昔日友人的面庞,费力的扯动唇角,“当人当神都太难了,我也再不来了,若是还有来世,我只想做一滴雨露…。一阵…微风…。” 随着说话的声音,他的身体开始消散,最后只剩下了一枚指骨落在了江听晚手中。 江听晚握着指骨站起身朝着冥界最高的山顶飞去。 “大人,你要去做什么?”黑无常看到江听晚的动作,踢开一只聻放声喊道。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道,你们守好这里,”江听晚晃了晃手中的鬼哨,没有回头,“镇压暴动的聻和地穴中的恶鬼。”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她已经稳稳站在群山之巅。 “尔身非彼身,此身非玉身,”江听晚手中法决变幻,最后两手将鬼哨举过头顶,诵咒声响彻冥界,“烈火焚此身,龙来!” “不好!”下方的崔钰骇然仰起头,看着山顶红裙猎猎的女子,嘶声喊道:“大人这是要以身殉道啊!” “殒。”最后一个字轻的几乎没有人能听到。 无数条火龙从天而降,龙身精确的卷住每一个聻和地穴中钻出来的恶鬼。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化夷。 那天,金红色的火光几乎燃遍了冥界,直到所有为恶的鬼都化作夷消散在天地之间。 重新封印地穴之后时觅撞撞跌跌来到了最高的山顶处,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枚指骨静静地躺在地上。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