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拒绝钓系美人》 第1章 [仙侠魔幻] 《每天拒绝钓系美人》作者:钗仙儿【完结】 本书简介:一觉醒来,姑云闲看到自己和徒弟江无月衣衫不整,相拥而眠。 美人徒弟柔顺的黑发,乖巧搭在脸庞,透白的脸,漂亮得令人心惊。 姑云闲:完蛋!睡谁不好,把亲徒弟睡了! 江无月长得温柔,实际是宁折不弯,过刚易折的性子。 为了不被徒弟追着砍,姑云闲决心隐瞒,她刚整理好一切,江无月就醒了。 他睫扇轻颤,似醒非醒,轻握住姑云闲的手。 “师尊……” 他的声音沙哑,手心微热。 姑云闲轻轻抽出手,扯出惯常用的笑容,“你醒啦?这幻境真是了不得,连我都着了道!” 江无月喉结轻动,“我们刚刚……” 姑云闲打断他:“我们刚刚什么也没发生,都是假的。” 姑云闲没注意到,听到她撒谎,美人徒弟的眼神一点点暗淡下去。 多年后,姑云闲在荒川河边被江无月一剑刺死。 死后重生,姑云闲回到十年前。 这一次,她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为人师表,再不瞎搞! 没想到,后来美人徒弟单膝跪在她面前,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风华绝代的脸上,恨恨说道: “摸啊,怎么不摸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痴迷这皮相?” - 1.女主武力值非常高,性格好笑又好色,关键时刻非常靠谱。 2.男主超级大美人,有时会故意引诱女主,更多时候女主全自动上钩。 3.第一世,男主杀女主是被操纵,其实他超爱。女主睡他死活不承认,男主一直以为女主不喜欢他。 4.1v1,he,微群像,有小小小刀。 5.【bgb,互攻!轻微强制gb!!实质!!悠着点看!!】 高武力粗神经颜狗师尊x温柔病娇绿茶美人徒弟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仙侠修真 师徒 钓系 高岭之花 主角视角姑云闲江无月 其它:仙侠修仙,高岭之花,美人,双向暗恋,bgb,gb 一句话简介:高岭之花暗恋我 立意:命运要把握在自己手中 第1章 红线牵因缘那时候,我也不是故意睡你…… “嘀嗒。” 透明汗珠从姑云闲的下颌划过,她持笔的指尖轻抖,额头冒出细汗,沾湿碎发。 姑云闲站在界碑前画阵,她笔下阵法隐隐泛光。 此阵法是为封印魔境,容不得半点闪失。画阵一旦中断,前功尽弃。 姑云闲的身后,胭红色天空衔着蓝天,两片天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界碑不远处是荒川河,河水上游清澈见底,下游黑不见底。 姑云闲一心画阵时,黑漆漆的荒川河里,爬出一头青灰黑色的水祟。 那水祟鱼脸人身,浑身覆盖鳞片,黑发覆盖在鱼脸旁,似人非人,更显惊悚。水祟悄声靠近姑云闲,沿途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姑云闲一早就听到声音,她没有回头,笔下的咒文画得飞快。 鱼脸水祟不断靠近姑云闲。 姑云闲心里紧张得直骂,只恨江无月怎么这么慢。 水祟的鱼鳃轻轻翕动,发出含糊咕噜声,它骤然发出长而尖苦的啼声,脚下猛一蹬,扑向姑云闲! 姑云闲简直要被吵死了,笔下却丝毫不乱,笔墨横姿,矫若惊龙。 那水祟距离姑云闲不过一步之遥,它五指尖锐湿长,指缝之间长有蹼膜,它猛然一爪掏向姑云闲后心。 不等它蹼爪碰到姑云闲,整个水祟就被人从后劈开,一分为二,干脆利落。 淅淅沥沥的血,像雨泼洒下来。 血水之间,隐隐绰绰,透出一个人影。 江无月,人号月容仙君,是姑云闲的亲传徒弟。私底下,门派里都偷偷喊他:崇光门第一美人。 江无月生得好看,年少时漂亮得雌雄莫辨,打哭了不少认错性别的师兄弟。成年后,才有几分男子的俊朗。 魔族邪祟的血,染上他的白衣,脖颈到白皙的脸,也溅上几点殷红。 更衬得他,艳如桃李。 连眼皮下的一小颗红痣,也鲜艳欲滴。 不远处,邪祟的尸体横七竖八躺一地,血流汇成细河,淌入荒川河。 “师尊,弟子来迟了。” 江无月提着长剑,向姑云闲行礼。 他手中长剑,名为莲去。温热的血从这三尺剑滑下,最后剑身一清如水,明光铮亮。 姑云闲这会儿倒是不着急了,她稳稳当当,大笔一挥画完最后一笔,抬手掐诀,喝道:“天火彻光,地火煞光,仙君一召,普遍万方。” 话音刚落,界碑发出刺目红光,红天黑水陡然变色,仿佛被一张透明口袋扎了起来。 半响过后,天色湛蓝,长空如洗,荒川河清冽可鉴。 呼,终于结束了。 姑云闲长舒一口气,她灵力枯竭,神经紧绷再一松懈,人难免失力。姑云闲身子晃了下,轻微打了个摆。 江无月上前,一把扶住她。 女子的身上,有幽微的首夏花香,也有河边凛冽萧索的寒气。 两人靠得太近,江无月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薄而白的耳尖,透出一点红。 他抿紧嘴角,还是把师尊有点冷的身子,带进自己的怀里。 江无月轻声问,“师尊,你还好?” 姑云闲脸色苍白,缓缓说道:“不……不太好。” 江无月面色一沉,一脸凝重。 姑云闲:“我快被这水祟熏晕了,急需闻闻美人香!” 江无月:“……” 他没有说话,耳尖愈发红。 姑云闲嘴上调戏徒弟,心里却想着别的事。 也不知道这千阵仙尊死哪去了,当初明明说好帮她护阵。 现在,居然让她自己一个人带个徒弟封魔境。 千阵仙尊,本名姜玄英,是崇光门阵法长老,也是掌门凡有相的师姐。 玄英长老的阵法,在整个仙界,都属天下第二。 至于,谁是仙界阵法第一? 自然是姑云闲已入虚神的师傅,崇光门掌门凡有相,人号观尘仙尊,是当今仙境第一人。 只可惜,仙境已经五千年不开天门,无人飞升成神。 凡老头抱着他所剩无几,捉襟见肘的寿元,丝毫不敢冒险。 好好一个虚神大能,活得像个泥菩萨。除了养生,就是修身养性。 姑云闲心想,也不知千阵仙尊出了什么事,封境护阵这种大事,都不回崇光门,鸽子说放就放。 姑云闲心里盘算着事,没留意到江无月异乎寻常的状态。 江无月长眉紧蹙,额头冒汗,下巴因此紧绷着轻微颤抖。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脸上不时露出挣扎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他的神色终于平静下来。 这一切,姑云闲都没有注意到。 …… “呃?!!” 姑云闲丹田一阵剧痛,她支撑不住,软倒下去,又被江无月稳稳扶住。 姑云闲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灵力太过枯竭。但下腹痛感强烈,她伸手一抹——是血。 她低头一看,江无月刚杀过妖魔的那把莲去剑,正刺入她的身体。 姑云闲痛得拧紧眉头,人还不着调,勉强笑道,“美人不让闻闻,也不至于要杀我吧?” 江无月面无表情,长剑灌入灵力,击碎她的灵核,撕扯灵脉。 姑云闲口中喷出鲜血,正吐在他的衣襟。 江无月抱住她,远看好像一对相互依偎的恋人,他手中长剑,却贯穿了她的身体。 越是亲密无间,越是疼痛。 “为什么……为什么杀我?”姑云闲紧抓着江无月的衣襟,痛苦压过不甘,她眼皮沉重,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入魔了?”疼痛让姑云闲的声音断断续续。 “不,你没有入魔……”她自顾自地摇头,口中溢出更多血。 “师道沦丧,你恨极我了……你百般谋划,就等今日我灵力枯竭,是也不是?” 姑云闲心想,这次真的是牡丹花下死了。 姑云闲的声音低下去,无端委屈起来,她咽下血沫,两眼失神,低声喃喃。 “我……还以为你忘了……那时候,我也不是故意睡你……原来你这么气……” 那时候…… 那时候,她情动至深,指尖抵在他肩膀,唇齿间溢出喘息,断断续续唤他,“无月,无月……”!!! 江无月神色一变,似有两个人在他体内挣扎。 他咬紧牙关,甚至咯咯作响,淡唇早被自己咬得沁血。 “师尊……” 他忍着痛,轻搂姑云闲,拔出长剑。这简单的动作,江无月的手却一直在发抖,像用了很大的力气。 随着长剑拔出,姑云闲的血,流得更加汹涌。 第2章 哐当一 声,那把叫莲去的名剑,被随意丢在地上。莲去剑的主人,只顾得上抱紧他心爱的人。 江无月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无意识地细细颤抖,他恨不得自戕。 姑云闲的身子滑落下来,江无月跪下抱住她,施了个疗愈术,血流如注,效果不大。 他从腋下搂住姑云闲身子,试图支撑她,“师尊你撑住,我带你回崇光。” 江无月头痛欲裂,他不过一个晃神,等醒过神来,竟铸成大错! 姑云闲已经睁不开眼了,她唇齿间还在渗血,整个人失力下滑。 江无月跪下搂她,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脸上。 姑云闲心想,这当口才反悔,黄花菜都凉了,更何况我? 她被自己逗笑,却已经没了笑的力气。 姑云闲的神识没入黑暗,彻底没了意识,气息断绝。 江无月一遍遍将灵力送到她体内,却如泥牛入海一去不返。 姑云闲闭着眼,脸色越来越苍白透明,眼瞅着衰败下去。 江无月轻晃姑云闲,她失去意识的脸庞,靠在他怀里。 他心中更痛,一声声喊她师尊,声音压抑而悲痛,嘶哑得不成样子。 就好像,刚刚杀死她的那人,并不是自己。 姑云闲的脸庞,恬美宁静。 江无月擦擦她脸上的血,血迹模糊了她的下巴。 他随手掐出安魂诀,往姑云闲体内一探——这么短的时间,她竟已魂魄离体! 按理说,就算姑云闲死前灵力枯竭,也不该这么快魂魄出窍。 踏入元婴境界的大能,魂魄不入地府。死后大多修成鬼修,或另有际遇。 甚至多数仙君,刚成鬼魂就能现身在人前。 总之,魂魄不会很快消散在天地间。 江无月心想:她不愿现身!她定是不想见我……但我必须要带她回去,掌门会有法子救她。 江无月食指中指并拢,在额前悬空一抹,“天法清清,地法灵灵,阴阳法镜,众相俱显!” 江无月再抬头,环顾四周,不过三两野鬼孤魂。 刚刚被他斩杀几个妖物,几个半透明的小幽魂,逃得远远的,连热闹都不敢看。 茫茫天地间,并无姑云闲。 竟是魂飞魄散?! 江无月百思不得其解,他茫然看向四周,好似被抛弃的野犬,惶惶然低声道: “师尊……师尊你在哪呢?不要躲我了,好不好?” 他痴迷地看着她的面容,眼里是显而易见的疼痛。 也许是他除魔沾上了邪祟,也许是他被人下了咒。 一定发生了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 但这都无所谓了,江无月心想。 他伸出手,捋好她的头发。她的下巴上,全是被他擦红的血迹。 “师尊,别丢下我……” 江无月一掌拍向自己心口,自断灵脉,震碎五脏。 他口鼻溢出鲜血,不合时宜地想,这么难看,她一定不喜欢了。 江无月把姑云闲揽进自己怀里,两人倒在血泊之中。 清风徐徐,河畔青青。 江无月身上慢慢爬出,一根泛着红光的丝线。 一根两根三根……红线越抽越多,像蛛网一样,密密麻麻。 随后,这些红线像有自我意识一样,爬向姑云闲的尸体。 第2章 初见红盖头江无月,我不是你的新娘。…… 姑云闲还没睡醒,就听到隐隐约约的人声喧哗。随之而来,还有热闹的敲锣打鼓。 那唢呐尤其响亮,高亢。 姑云闲这一觉,睡得极为不舒服,她感觉自己歪歪扭扭坐着睡觉,头斜倚着,偏偏椅子还晃悠得厉害。 她睡得迷迷瞪瞪的,脑袋往前猛一点头,失去平衡,骤然惊醒。 眼前是一片红。 姑云闲伸手往脸前一抓,手指尖一搓,这是一块红绸缎的盖头。 她没有掀开红盖头,反倒让那块金丝边红绸布,轻柔笼罩在自己脸上。 姑云闲手中摩挲着这块红盖头,缎面丝滑软柔,她忽然想起这是哪了。 这是十年前的临兰镇。 修仙世界无奇不有,她重生了。 居然是临兰镇。 当初……当初要不是在这小小的临兰镇,阴沟里翻船,自己也不会在十年后被江无月一剑刺死。 论起来,临兰镇是一切故事的起点。 姑云闲向后一靠,心中思索。 没想到江无月心气这么高,手又这么狠,非要杀了自己不可。 计较起来,还是自己这个师尊没做好,毕竟师徒有伦,强者当自持。 原来他什么都记得啊,当初要不是在这里,误打误撞,阴差阳错,鬼使神差…… 一失足睡了大美人。 好好的师徒关系,也不至于扭曲成这样啊! 姑云闲想通了是非曲折,倒也不恨江无月。 她痛定思痛,握紧拳头,暗下决心。 重生不易,好好做人,为人师表,再不瞎搞! 万不能睡他!断不可越礼! 轿子外奏着喜乐,鼓乐齐鸣,高亢悠扬,荡气回肠。 花轿也跟着一晃一晃,一步三摇。 姑云闲的意识随着乐曲,随着摇晃的花轿,开始迷离徜恍。 十分的理智清醒,被花轿晃丢了七分。 姑云闲左右晃了晃脑袋,抬手就给了自己一耳光。 清醒点,这可是临兰镇! 可万不能,万不能……万不能什么? 万不能什么? 这晃晃悠悠的轿子,连带着她的脑子也搅和成浆糊。 姑云闲隐隐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越是想,越是想不起来。 脑中一切都变得模糊,只剩下耳边喜气洋洋的敲锣打鼓,愈发清晰的喜乐声。 花轿稳稳停了。 轿子的帘门被掀开,一只小女孩稚嫩青白的手伸了进来,轻扯了三下姑云闲的喜服。 姑云闲弯腰走出轿门,喜婆上前搀扶,她把手搭在喜婆的手臂上,缓步跟随喜婆,亦步亦趋。 姑云闲刚一下轿子,就听到人群的欢呼声更加沸腾,鞭炮噼里啪啦响。小孩子欢快大喊:“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姑云闲被喜婆搀扶着往前走,她心底却有个念头大喊: 不要和她走!不要! 可为什么不能跟她走,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吗? 寻一位如意郎君,喜结良缘,托付终身。再生下一儿半女,平平淡淡度过一生。 听闻那夫君相貌堂堂,面如冠玉,是远近闻名的才子,乡试还拿了解元。 出嫁前,阿姑梳着姑云闲的头发说:“那郎君是不可多得的良人,你嫁给他,阿姑我就放心了。” 姑云闲心底突然疑惑:阿姑会这样说话吗? 姑云闲脑子糊涂,脚步却不停,被喜婆搀扶着跨过盆。 热闹的人群簇拥着她,她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入了大红绸带。 周围吵吵嚷嚷,门外锣鼓喧天,唢呐吹得人心花怒放,喜笑颜开。 “一拜天地!” 司仪高喊着,声如洪钟,喧闹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喜乐还在演奏。 天地?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这就是说,天地和“我”都是无中生有,并生于世界,万物为一气。(1)所以不要以为修仙之人,就高人一等。从气的角度来说,天与地,你与我,还有山下的凡人,都是一样的。姑!云!闲!你给我好好听课!” 那是谁的声音?修仙,修仙不过是骗人的话本子。 姑云闲心乱如麻,陌生的回忆纷至沓来。 她想不明白,那究竟是谁的回忆? 她不知不觉愣怔,呆立在原地,背上被喜婆轻压着,她不由自主弯下了腰。 司仪继续喊道,“二拜高堂!” 高堂? 是阿姑坐在上面吗,那她看到我结婚是不是很高兴? 但阿姑也不在乎这个吧? 明明姑云闲也不小了,阿姑还是喊她宝宝,说金子一样的宝宝,和我一起去采药。 喜婆的大手依旧放在姑云闲背上,她又弯下了腰。 “夫妻对拜!” ……你百般谋划,就等今日我灵力枯竭,是也不是? 你是恨极了我…… 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也不是故意睡你……原来你这么气…… 丹田处的疼痛,依稀尚存。 这一次,姑云闲没有弯腰。她伸手拉下红盖头,红盖头无声滑 落,堆叠在地。 周围人发出惊呼,为她莽撞的行为,也为她足够秀美的容颜。 虽说新娘子鲁莽,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善意笑脸。 喜婆带着谴责又宽容的神情,赶紧走上前,她捡起红盖头掸了掸,试图盖回去。 “新娘子,你这是干什么呀?只有新郎官才能掀盖头呢,你瞧瞧你,真不懂事。” 第3章 姑云闲直接扯住红盖头,没让喜婆盖回去。她没有看向喜婆,她的眼神直勾勾的,看向对面的男人。 果不其然,对面的夫君,身着大红喜服,面容熟悉。 摇曳的喜烛火苗下,满室金玉相映。 那夫君唇红齿白,眼皮下一点朱红小痣,眉眼如画,美得不似人。 “娘子,你怎么了?” 江无月轻抬眉峰,疑惑看向她。 也许是美人太有杀伤力,那一刻,姑云闲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得比锣鼓还响。 她只好在心里默念: 为人师表,为人师表。师慈徒孝,师慈徒孝。 姑云闲头顶凤冠,那冠饰沉重又华美。一路走来,她早就嫌这东西累赘,重得要死。 她伸出手抚摸凤冠,那素手在错彩镂金的冠饰下,居然有一丝靡丽的意味,微微上翘的指尖,好似微蜷的花瓣。 下一秒,姑云闲不顾头皮被扯痛,扯下凤冠,砸在地上,凤冠发出一连串碎玉般的响,似悲切哀鸣。 姑云闲低声唤道,“千秋。”一把三尺长剑,出现在她手中,长剑边缘带着薄如蝉翼的金色。 人群里不知哪来的孩子,哇一声哭了。 “新娘子疯了!” “这剑哪来的,新娘子会法术!” “她肯定是个妖怪!我们江家造了什么孽!” 人群里发出害怕的议论声,有些人不自觉地往后退。 江无月听到四周的窃窃私语,可他心里朦胧有一种感觉——非她不可! 江无月看着,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一把剑,那长剑格外适合她。 凤冠砸在地上的声音那么响,江无月感觉到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跳。 锦簇花团的华冠,珠玉碎裂,犹带着一小串碎音。 但比这碎裂声,更响的是—— 她手中的长剑,不断发出的嗡鸣声,脆生生的清亮。 江无月定定看着新娘,她头发凌乱,神采飞扬。那双眼睛过于明亮,灼灼目光,似是有烛火的光华。 人群混乱嘈杂,可她的声音如戛玉敲冰,清亮,有力。 “江无月。” 她漆黑的眉毛下是透亮的眼,红艳的唇。 她抬眼直直望过来,目光明亮而坚定,春寒料峭,明媚,凌厉。 只见她轻启朱唇,一字一句,缓慢说道: “江无月,我不是你的新娘。” “我是你师尊。” 那一刹那,飞蛾扑火,火花四溅。 大红的喜烛,火苗微微颤抖,摇曳。 众人诧异,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议论声更大。 司仪是个留着八字胡中年人,他手指姑云闲,声若洪钟,大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快把剑放下,成何体统!” 姑云闲压根没搭理他,这一次她终于把目光投向,身边的喜婆。 喜婆是一位五六十岁的阿婆,她慈眉善目,每一条皱纹看起来都和蔼可亲。 但现在,这位慈祥的老人,被姑云闲和她的长剑,吓得惊慌失措,她颤巍巍举起双手,不知如何是好。 姑云闲再一看,阿姑坐在前面椅子上,十分端庄贤惠。 阿姑看到姑云闲的胡闹,眉头紧皱,急得站起来喊道:“云闲你在说什么胡话,不要做傻事!” 不,你不是阿姑。 姑云闲反手一剑,劈向身边的喜婆。 喜婆惨叫一声,孩子吓得号啕大哭,人群发出尖叫,落荒而逃,场面乱作一团。 这一刻,她简直是煞星在世,魔王重生。 溃乱的人群,尖叫哭喊着,鸟兽作散,纷乱逃窜。 江无月站在原地,他手中紧握着大红色的交拜喜绸,安静望着姑云闲。 欢天喜地的锣鼓唢呐,仍在演奏。 然而,被砍中的喜婆却没有喷出鲜血。 她惨叫一声,骤然消失。 一张被劈成两半的小纸人,晃晃悠悠,颤颤巍巍,从空中打着旋儿,飘落在地。 周围尖叫的人群,突然噤声。喧天的锣鼓唢呐,蓦然寂静。 好像,有小小的一声,啪? 是什么轻微爆裂的声音。 所有的哄闹人群,所有的张灯结彩,所有的红花喜烛,繁花似锦。 嘭的一声,瞬间炸开! 一切的一切,化作漫天的白色纸钱。最开始,还夹带了一点幻灭的红,最后变成白茫茫一片,漫无边际。 那些外圆内方的白色纸钱,飘飘摇摇,在空中打着旋儿,一张张一片片,像那张劈成两半的小纸人,徐徐落下。 白纸落到地上后,过了半响,才慢慢陆续消失。 整个小镇在漫天纸钱中,露出真面目——破落寂寥,悄无人烟。 刚才欢喜的锣鼓,人群的喧嚣,犹在耳畔。 姑云闲和江无月站在一处破烂不堪的大宅,周围陈设落满尘埃,这正是刚刚他们结婚的大宅。 四周除他们外,并无他人。 姑云闲看向江无月,他身上的大红喜服,已经变成了崇光门弟子的服饰。 几张白纸落在他的肩头,他轻扫了下,抬眼向她看来。 白纸如絮,时不时落过江无月身旁。 他长发柔黑,脸庞白皙如月下新雪,黑白分明的眼,氤氲一点水色,波光洌艳。 白茫茫的天地间,恍惚一眼望过来,简直动人心魄。 姑云闲忽地心头一热。 漂亮死我了,这什么出水芙蓉! 姑云闲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一看到美人,什么丹田好痛啦,再也不调戏徒弟啦,为人师表好好做人啦,通通忘得一干二净。 她死性不改,喜滋滋屁颠颠当上了好色之徒,心里还止不住想:怎么这么好看?!幸亏当初做了我的徒弟!我徒弟! 不过姑云闲面上,还端出三分正经,她清了清嗓子,说道: “你可真好……咳咳咳……无月,去找找万春仙君。万春君他们离开宗门这么长时间,可别出了什么事。” 第3章 阴沟又翻船那一点弧度,勾得她心烦。…… 姑云闲平时不着调,冷不丁端出正经八百的样子,也唬不住人。 江无月看她假正经,欲言又止,但还是恭恭敬敬,缓声说道:“好的,师尊。” 成功脱离幻境,姑云闲忍不住赞美自己,真不愧是我! 幸好没有阴沟翻船,重蹈覆辙。 虽然两人脱离了幻境,但临兰镇具体怎么破幻阵,姑云闲也不知道。 因为前世,她也陷在幻境不能自拔。直到千阵仙尊,姜玄英长老前来破了阵。 她和江无月,才从那黄粱一梦中醒来。 那梦里有什么呢? 也不过是拜堂以后的事,送入洞房,琴瑟和谐,儿孙满堂。 只不过,一般幻境,是不会在现实中反映的。 但临兰镇,不是一般幻境。 姑云闲醒来时,她看到自己和江无月相拥而眠,衣衫不整,泼墨般的青丝,纠缠在一起。 床上的华锦,落满尘埃,是上好的绸缎。 那华锦,是时空停滞的纷华靡丽。 但他们不属于那里。 姑云闲看向江无月,他柔顺的黑发,乖巧搭在脸庞,眼梢染一点绯色,天然去雕饰,漂亮得令人心惊。 当时姑云闲心里就直犯嘀咕:嘶,这事可说不好,到底是谁占谁便宜。 占便宜事小,别把江无月气哽过去了。 从此一见到自己,就喊打喊杀,拔剑相向,好好的师徒也没得做。 姑云闲一想到那个场面,一个头两个大。 她心想,这种事也不能赖我吧。 转念又想,怕什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了就是了了! 从今往后,谁来问也是没干过!滚刀肉一块,打死也不认! 姑云闲下定了决心,她简单施展清洁术,收拾好自己,然后转身整理江无月。 至于整理时候,那点脸红心跳,云心仙君姑云闲,一律当没发生过。 快整理好时,姑云闲俯身拢了拢,江无月的衣领口,遮住他鲜明凹陷的锁骨。 那一点弧度,勾得她心 烦。 弯腰俯身时,姑云闲几绺头发垂落在江无月脸上。 就在这时,江无月醒了。 他睫扇轻颤,似醒非醒,他轻握住姑云闲的手。 “师尊……”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姑云闲轻轻抽出手,离开他温热的手心。 她扯出惯常用的笑容,嬉皮笑脸,开朗说道:“你醒啦?这幻境真是了不得,连我都着了道!” 江无月睫羽轻颤,似蝶振翅,他喉结滑动,无端咽了下口水。 “我们刚刚……” 姑云闲打断他,“我们刚刚什么也没发生,那都是幻境,都是假的。” 她决心隐瞒下去。 其实怎么骗得住呢,空气里分明有甜腻的,糜糜的,麝香味。 第4章 可偏偏,姑云闲就能这么自欺欺人,骗下去。 百年修仙,她只有这一个徒弟。 每天在崇光门守着师尊,带着徒弟。没事和好友姜春喝喝小酒,再调戏调戏美人徒弟。 这辈子,她就想这么一直过下去。 至于,能不能开天门做神仙,她不在乎。 这段师徒关系,就算是骗,她也要骗到底。 姑云闲心里清楚知道,江无月看起来温柔,实际是个宁折不弯,过刚易折的性子。 她不想失去这个徒弟。至于其他的,放在多年师徒情谊前,不值一提。 阳光穿过窗棂,空中飞扬着细小的尘埃。轻尘随风漂浮,起起落落,无能为力。 她不想这样。 她恨自己无能,恨自己太弱,这么轻易就着了道。 自从江无月醒来,姑云闲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所以她没注意到,听完她撒的谎,江无月漂亮的眼睛,一点点暗淡了下去。 他坐了起来,仔细整理自己的衣衫,慢斯条理,一丝不苟。 他的指尖轻微发抖,缓了很久,才低声说道: “好的,师尊。我知道了。” 那时,姑云闲天真以为,自己真的骗过去了。 他们依然还是好师徒,她还可以接着过自己的好日子。 直到荒川河边,被江无月一剑刺死。 她才明白,原来无月什么都知道,他一直都恨她。 姑云闲不希望,江无月恨她。 她希望,他们俩能一直做师徒,每天在崇光门,读书练剑打坐,一天天过下去。 现在好了,所有的一切都没发生。 老天让她重生一回,破镜可以不破,一切都还来得及。 美人徒弟还是那么柔顺乖巧,他们师徒二人也不会反目成仇。 姑云闲心中欢喜,她眯着眼,伸手抓住空中几张纸钱,又扬到空中。 她忍不住嘚瑟道:“无月!你说师尊厉害不厉害?” 江无月看着她玩闹,看她亮晶晶的眼睛,眉目舒展的笑颜。 他忍不住低头浅笑,温温柔柔,“师尊英明神武。” “那是当然。” 姑云闲仰起下巴,理直气壮点点头,好似一只高傲的猫。 忽然,姑云闲意识到,刚才纸钱的手感,有点太真实了。 她又抓住一张纸钱,在手指间摩擦了几下,指尖纸钱粗糙的纹理,格外真实。她反复搓揉几下,纸钱才慢慢消失。 姑云闲脸色认真了起来,她一抬眼,看向江无月,说道: “这纸钱虽然也是幻术,但破了幻境,力量居然还能这么强大。大概率是之前真实发生过的事,直接重现,所以分外真切。” 江无月也捻了张纸钱,在指间摩挲,“这也许是破局的关键。” 姑云闲:“走,我们先去找万春仙君,待会再去看看这镇上的坟地。” 整个小镇没有灵气,也没有活人,只有横七竖八的白骨骷髅,倒在地上。风呜呜的吹过时,好像无数人在低语。 两人几番搜索,终于在一处宅子里,找到了还活着的姜春一行人。 姜春,人号万春仙君,是千阵仙尊姜玄英的女儿,同时也是姜玄英的徒弟。 三个月前,姜春带领一队弟子去往杏林庄,迟迟未回。 姑云闲和江无月,前来应援。终于在这处荒凉宅子,发现了姜春。 至于其他崇光门弟子,正在周围不同房屋里,梦游一样行走。 破落的房屋里,姜春站在一根柱子前,喜笑颜开。 “万春君,万春君。”江无月轻拍几下姜春的胳膊。 姜春没有反应。 姑云闲拉开江无月,“你这么轻,怎么叫得醒?” 姑云闲抬手毫不客气,使劲拍了姜春脸几下,然后捧着她的脸,对着她失焦的目光,大喊道:“姜春醒醒!是我!我来了!” 姜春还是像梦游一样,她面带笑容,视线穿过姑云闲,看向虚空中某个点。 她喜笑颜开:“母亲,您看我是不是很棒?” 姑云闲忍不住感叹,没想到她的心理压力这么大。 看来这天下第二的女儿,也不好做呀。 姑云闲再一看,姜春面上带笑,但脸色衰败。 姑云闲拉过她的手腕,把脉一探,姜春已然是灵力枯竭,不知陷在这场幻境里多久了。 姑云闲低声说道,“喊,看来是喊不醒了,这幻境非她自己不能破。走,我们先去转转其他地方,想法子破了这幻阵,他们自然就醒了。” 这个小镇里,不仅房屋宅子保存完善,各式各样的东西也是原封不动,只是落满了灰尘。 整个镇上,除了姑云闲和江无月,外加姜春一行人,再无活物。 街上,不少尸骸随意倒在路边。 这些白骨还穿着破烂衣服,这破烂衣服,也是被风化出来的。 房屋内的白骨,倒是衣衫保存良好,再加上它们千姿百态,栩栩欲活,有一种太像活人的毛骨悚然。 比如酒楼内,几个骷髅白骨,围坐在八仙桌子旁,或趴或倒。桌上放着几碟碗盘,筷子掉落在地,想那食物早就腐烂风化。 姑云闲推测,可能是某一天,这小镇的所有人,集体进入了幻境,而后再也没出来。所以有许多白骨,呈现一种诡异的生活感。 姑云闲又想到,那铺天盖地的白色纸钱呢?既然是纸钱,总有活人去撒,那是谁的葬礼? 姑云闲和江无月在小镇搜索一番,并未找到有用的线索,于是来到临兰镇的坟地。 两人看了看坟地,没看到有什么特别。 不过,有一块墓碑很显眼,这块墓碑用花岗岩大理石做成的墓碑,很是精巧庄重。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坟头,连死了都这么有钱。 这石碑不像别的墓,一个小土包,又或是看不清字的木碑。 这块大理石墓碑,昂首挺胸杵在这里,出奇显眼,好像就等着人来发现。 墓碑上刻了三行楷书。 吾儿王昌兴之墓。 生于庚子年丙戌月吉日,卒于戊午年甲子月吉日。 立碑人王大明。 姑云闲绕着墓碑转了一圈,缓缓说道:“这人都死了一百年了,我刨他坟不太合适吧?” 江无月心领神会,轻车熟路召出莲去剑,坦然说道: “这自然是弟子份内之事,师尊劳驾,别脏了衣服。” 姑云闲笑着让开地方,再一看江无月这么正经,忍不住又犯了老毛病。 她眉眼弯弯,嘴角噙着笑,伸出手指勾过江无月的下巴,很是轻佻无礼。 “无月弟子灵心慧性,才貌双全。师尊都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好了。” 江无月抿紧唇角,似是已经习惯这种逗笑。 他耳梢微红,没做声,直接一剑劈向坟墓。 三两下,扬尘还未彻底落下,棺材就显露了出来。 棺材也是好棺材,柏木制作而成,纹理清晰,拼接平整,边角圆润。 连棺材钉,都钉得平滑板正。 虽说这柏木比不上金丝楠木,也是官宦才用得起的木材。放在寻常百姓里,只有富贾人家才用得上。 姑云闲施法,将棺材悬空抬了出来。 她走上前去,抬手扫了扫,棺材上的土,正准备打开棺材。 没想到,姑云闲刚摸上棺材,就两眼一黑,不由自主地往前栽。 昏迷前,她只有一个想法: 可怜我一世英名,阴沟翻船又翻船。 第4章 又见红盖头江无月感觉这一幕好像经历…… 姑云闲再醒来,她的脸上又覆盖着红绸布。 不是吧,又是红盖头? 她想伸手扯下红盖头,才发 现双手却被人捆在身前,她用被束缚的双手,拉下红盖头。 “干什么!你给我老实点!” 一个男人对她大喝一声,然后把红盖头重新盖在她的脸上。 就那么三四秒的光景,姑云闲就意识到这拜堂不对劲。 房间里挂白幡饰白花,燃着白色蜡烛。自己身着大红喜服,身旁没有男人,只站了个老阿婆,一手抱牌位,一手抱大公鸡。 这是凡间冥婚的举行仪式! 姑云闲盖着红盖头,只听见坐在高堂位置,有个女人的声音,一直在哭:“我的昌儿命苦啊,还不到弱冠之年,就撒手人寰,离我而去啊。” 一个男人谄媚说道:“王夫人节哀,幸好令郎在下面,有小女相陪,也算是夫唱妇随,喜结良缘啊!” “行了别哭了!赶紧的吧,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八字纯阴的,赶紧开始,别误了吉时!” 另一个声音浑厚的男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应该是昌儿的父亲。 姑云闲开口喊道:“爹救我,我不想嫁人!我不想嫁给死人!” 这声音稚嫩,并不是姑云闲在说话。 第5章 姑云闲意识到,自己进入了这名女子的生前记忆,所有一切是这女子当时经历。 姑云闲不知道怎么离开,也无法使用灵力,只能附身在这不知名女子身上,经历一切。 只听那谄媚男人,苦口婆心对她说:“念儿啊,你娘死了,你弟弟还小。王家许了咱们黄金百两。一百两黄金啊,咱们全家几辈子都挣不到。王大老爷还给你打了咱们镇最好的棺材。好念儿,你就当是帮爹的忙,安心去吧。” “跟她废什么话,把嘴堵上!继续!”王老爷说道。 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喊:“吉时已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拜堂仪式很快结束了,所有的痛苦不甘,都停留在那块红盖头之后。 高堂上的王夫人还在哭哭啼啼:“呜呜呜,我儿命好苦,才这么年轻啊啊,老天不公!” 姑云闲附在念儿身上,心里大骂这个“昌儿”,人都死了还要拉个垫背,活该他早死! “送入洞房!” 姑云闲,也就是念儿,被人扛了起来,走出了王宅,周围一直闹哄哄乱纷纷,还真像结婚一样热闹。 她头上的红盖头落了下来,又被人盖上。 念儿这才看到,四周旁观的人并不少,但无人伸出援手。她不断挣扎,无济于事,被堵上的嘴根本叫不出来,只听到周围七嘴八舌的交谈。 “张家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多少好人家女儿的彩礼,都不可能有百两黄金。黄金!那可是黄金!” “你说人家怎么那么会生孩子,正正好是八字纯阴的女儿。” 只听一个女声说道,“照我看,送亲生女儿去死,也没什么可羡慕的。” 啪的一声,好像是抽耳光的声音。 “你个臭娘们懂什么!生个孩子都不会生!” 张念儿被人一路扛着,扔到一个不算窄小的方柜里。她顾不上疼痛,急忙甩掉红盖头,再一抬头,她惊恐地向后蹭,一声尖叫闷在嘴里。 原来她被扔到了王昌兴的棺材里,王昌兴直挺挺躺在那里,脸色青白,死得透透的,硬得不能再硬。 张念儿站起来想逃,又被人重新推进棺材。 透过混乱的人群,张念儿一眼就看到自己的父亲,他一滴眼泪也没有,但嘴还是干嚎着:“念儿,我的好念儿!你走了爹可怎么办呀!” 旁边人心底明镜一样,这张老头子,就是要凭这几嗓子装可怜,再向王家讨要点钱。 张念儿看着沉重的棺材盖,被几个人慢慢盖上,嘎吱嘎吱。 再然后,是一声声有节奏的击打声,咚咚咚,是在钉棺钉。 外面的交谈声,透过厚重的棺材隐隐约约传过来。 “张家闺女真有福气,谁能睡上这么好的棺材呀!” “是呀,谁说不是呢!” 姑云闲附在张念儿身上,一直试图调出灵力。但她非常清楚,这个地方本就没有灵力,在张念儿的回忆里就更没有了。 被钉在棺材里,不管是张念儿,还是没有灵力的姑云闲,都逃不出去。 棺材外面又哭嚎起来,唢呐声也跟着响起来,很是热闹。 姑云闲在棺材里,所以她没有看到,棺材外面是铺天盖地的白纸钱。 王家是临兰镇最有钱的富贾。 白花花的银子,买白花花的纸钱,绰绰有余。 棺材里,张念儿抖若筛糠,她蜷缩在离王昌兴尸体最远的地方。 姑云闲附在她身上,有广大神通,也万般无奈。 她改变不了过去,这出悲剧的结局,早已注定。 棺材被稳稳放在土坑里,外面铿锵悲怆的唢呐声,听起来也声音变弱了。 张念儿早就吐出塞在她嘴里的红布,她两眼红肿,声嘶力竭地哭喊:“不要埋我,谁来救救我,爹!娘!娘!” 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稚嫩,回应她的,只有一捧捧黄土盖在棺材上的闷响。 外面的声响彻底听不到了。 黑暗中,只有张念儿的抽泣声,她自言自语喃喃道:“救命呀……谁来陪陪我……我好害怕……” 王昌兴这豪华的棺材里,堆放了不少陪葬品。 就在张念儿说话时,一面镜子幽幽冒出水蓝色的光,一片漆黑中见到这异相,张念儿反而尖叫了一声,缩作一团,抖抖瑟瑟。 张念儿抖了半天,最后把心一横,既然左右都要死,死前做个明白鬼。 她摸索着拿起那面镜子,那镜子除了泛蓝光,并无其他特别。 “放我出去好吗?” 镜子毫无反应,张念儿愈发绝望,眼泪落在镜子上,声音绝望狠戾,“老天不公,这贼老天不公!为什么是我!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凭什么爹让我死就死,凭什么!如有来世……” 愤恨激切之下,张念儿咬破了舌尖,几滴血水喷在镜子上,被镜子吸收。 只听到,张念儿恨恨说道:“如有来世,做牛做马,做鸡做狗,再不做人,再不为女!” “……苦乐不由己,生死不由人。”空气越来越稀薄,张念儿没有力气激愤。她抱着镜子,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低声呢喃,“娘……娘你会来接我吗……谁来陪我,我好害怕……” 张念儿慢慢安静下来,再没了声音,气绝身亡。 在她死去的一瞬间,镜子红光大作,张念儿转瞬化白骨。 洁白的骸骨,穿着大红喜服。 镜子里的红光慢慢暗了下去。四周,一片死寂。 突然,白骨开口说话,那声音空灵,却犹如平地惊雷。 “新娘子姐姐,陪陪我好吗?” 姑云闲头皮发麻,心中大骇! 不过很快,姑云闲平静下来。 既然有要求,就有方向,总比现在两眼一抹黑要好。 姑云闲:“你想我怎么陪你?” 张念儿:“就在这里,陪着我。” 姑云闲轻笑道,“这棺材里黑不溜秋,就算我愿意陪你,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这样,你放我出去,我也放你出棺材。” 张念儿缓缓开口,“不用麻烦了,这棺材马上就开了。” 姑云闲感觉自己经历了一天一夜,其实棺材外的时间,不过弹指一挥。 说回弹指之前。 当时姑云闲冲着棺材,向前栽倒,江无月飞身上前抱住她。 江无月抱她在怀,轻唤道:“师尊……师尊你醒醒……” 她无知无觉靠在江无月怀里,江无月感觉这一幕好像经历过,心肝被一把揉碎。 江无月长眉紧蹙,勉强平复好情绪。他脱下长衫,盖在姑云闲身上,将她打横抱起,让她躺在离棺材有些距离的地方。 随后,他转身一剑,劈开棺材。 棺材猛然开裂,一具红衣白骨灵活爬出,直扑姑云闲身体。江无月眼疾手快,手起剑落,挥剑斩碎白骨。 说时迟那时快,白骨破碎后,一抹黑雾冒出。这黑雾比白骨更敏捷,更干脆利落,直袭姑云闲! 江无月根本来不及阻拦,他凌空飞出长剑,试图钉住黑雾。 长剑插入在地,嗡嗡作响,黑雾被劈散了一小团。 剩下的大部分黑雾,从剑身旁边蹿出去,横冲直撞,继续向前,直 冲姑云闲身体。!!! 江无月目眦欲裂,飞身上前,惊到喊都喊不出来,却行动已迟。 那黑雾冲着姑云闲身体狠狠一撞! 多年鬼修,幻境困魂,今朝夺舍,就在此刻! 狠狠一撞! ——啪叽。 它被反弹到地上。??? 化身成黑雾的张念儿,大惑不解,立即起身又是狠狠一撞! 啪叽。 它又被反弹到地上。 张念儿这才仔细端详姑云闲的身体,她身体似有淡淡金光。 这一眼,张念儿好似看到什么令她惊惧的东西。它惶悚不安,整团黑雾都缩作一团,不断颤抖。 此番突变,江无月惊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上前抓起莲去剑,随身摸出几张驱邪符,挡在姑云闲身前。 江无月心道,能同时拉数十名修仙者进幻境的鬼修,只怕寻常驱邪符并不管用。 “咳……无月……” 在他背后,姑云闲魂魄归位,悠悠转醒。 第5章 一起来挖坟养徒千日,用在一时……哎…… “师尊你怎么样?”江无月挡在姑云闲面前,没有回头。 姑云闲只好狼狈地自己爬起来。 江无月来不及扶她,反手扔出符篆。张念儿明显技能修炼在敏捷上了,挨了个驱邪符,她丝毫不停,一溜烟窜走了。 姜春等人还没醒,姑云闲绝不能放它走,姑云闲忍着元神归位的空虚和刺痛,唤出千秋剑,追了上去。 那名为张念儿的黑雾,被他俩追得满地乱窜。 好好个鬼修,逃窜得像个野狗,她一边逃一边高声喊:“新娘子姐姐,别打了,那群修士都还活着!饶我一命!” 第6章 江无月不知想到什么,耳梢发红。他看了眼姑云闲,见她没反应,于是抿紧唇角,追更快了。 他几道符篆打出去,也不见效果,捆仙索也捆不住。 这黑雾没有实体,实在是难抓。 姑云闲见状,干脆停在原地,掏出阵灵笔,咬破舌尖血,当场在地上画了个召鬼阵法。 “哎哎哎——”张念儿硬被阵法吸了过去。 要不说,姑云闲的阵法之术,在仙界堪称翘楚。在阵法符篆一道,凡是能用到血的,姑云闲用起来都格外顺手,威力和范围也大。 姑云闲这一趟,出幻境进棺材追鬼修,忙活半天,累得半死。 再加上她出棺材元神刚归位,灵力消耗一大,精神实在撑不住。姑云闲脸色煞白,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干脆手持千秋剑杵在地上。 江无月顾不上师徒礼节,见状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姑云闲倒是不客气,直接往后一靠。 “俗话说,养徒千日,用在一时……哎?你还挺香?” 姑云闲闻见江无月身上,依稀暗昧的清冷香气,像残冬腊月一枝梅,暗香疏影。那香气眇眇忽忽,时隐时现,骤然断了——凑近一点,香气又续起来。 好好闻。 姑云闲索性转身,扯着他衣领,跟小动物一样,侧脸往他脖颈里嗅。 江无月弯着腰迁就她,满脸通红,他轻握住她的手,“师尊别闹了,有正事呢。” 张念儿蹲在阵法内,已经幻化出半透明灰色人形,她两手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露出眼睛:“你们果然是夫妻!我还是小孩子不能看这个!” 江无月一阵咳嗽,松开了姑云闲。 话说之前,姑云闲一直附在张念儿身上,根本不知道张念儿的样子。 到这光景,姑云闲才发现张念儿原来这么小,人形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左右。 江无月也想起,刚刚劈开的白骨,确实看起来不是成年人的身量,甚至像个小动物的尸骸。 姑云闲调息好,开口道:“你放出我师妹他们出来。” 张念儿蹲在地上画圈圈,“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进来的。” 姑云闲灵光一闪,“你是那个小女孩?” 此话一出,张念儿也有点懵,怯懦地说:“是,是啊。” 姑云闲想起坐在花轿上,有个小女孩的手,伸进来拉了三下她的喜服,她问道:“那你是怎么进入我们幻境的?” 张念儿对这些修炼与功法并不熟悉,她浑浑噩噩生活在那棺材里,只知道自己肯定是个怪物。 张念儿:“我以前一直在棺材里睡觉做梦,梦里有我爹我弟弟,还有镇上的所有人,但没有我娘。最近才梦到那帮修士,还有你们。” 姑云闲:“你梦里的所有人,都是活人被拖入幻境,最后活活熬死了。” 张念儿也许是早有猜测,面上并无惊讶。 姑云闲又说,“至于你娘早就死了,所以不在你的梦里。” 张念儿没有说话,头垂得更低。 姑云闲看得出来,棺材里那面镜是个法器,机缘巧合下认主张念儿。 张念儿死后,这镜子根据她的意愿,将整个镇上的人都拖入了幻境,同时让她成为不死不活的白骨。 姑云闲想到自己在幻境里,和江无月拜堂成亲,又想到姜春的自言自语。 这幻境大概是满足人的七情六欲,在极乐中夺人性命。 姑云闲捂住了脸,难道自己会和江无月成亲,是因为自己太好色? 江无月看姑云闲,时而脸色铁青,时而面红耳赤,他疑惑道:“师尊你怎么了?” 姑云闲正了正神色,回答道:“没事,为师在三省吾身。” 江无月浅笑道:“不愧是师尊。” 姑云闲对张念儿说道:“我看你成了鬼修,修为也尚佳。但身上没有怨气,大概是那镜子的功劳,你试着用镜子进入幻境唤他们出来。” “等等师尊,先让她认你做主,免得进了镜子又逃。”江无月拦住姑云闲,低声在她耳边说。 他的气息轻拂过姑云闲耳梢,她忍不住揉了揉耳廓。 姑云闲再看向张念儿,看她还蹲在地上,念及她死时尚且年幼,不免心生怜悯。 她心道,这张念儿能穿梭在各个人的幻境里,但她并没有过多干扰,也许本性并不恶。 姑云闲:“张念儿,你想往生投胎,还是继续做鬼修?你如果想做鬼修,就要认我为主。” 张念儿蹲在地上,眼珠一转,心里有了计较,“新娘子姐姐,我害死了这么多人,投胎往生害怕投入畜生道,我不想做畜生。但我也不想做人了,做人有时还不如做畜生。就这么做鬼修挺好,就是少了点滋味。” 姑云闲:“那你就先认主,也别叫我新娘子姐姐了。我是姑云闲,云心仙君,这是我徒弟月容仙君江无月。” 江无月往后退了退,姑云闲掐了个印诀,张念儿跪在地上,对着姑云闲磕了头,说道:“皇天后土在上,鬼修张念儿,愿认云心仙君为主,生死相随,永不背叛。” 姑云闲:“有违此誓,魂飞魄散。” 张念儿:“有违此誓,魂飞魄散。” 话音刚落,虽然张念儿是鬼修,却也感应到,天地之间冥冥之中,一道因果拴在了她和姑云闲之间。她感觉自己额前发热,摸了摸额头,一道红点显在她额头,又逐渐消失。 姑云闲颔首,“那好,你先把他们魂魄放出来。” 张念儿道:“怎么放?” 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姑云闲无奈一挥手,说道:“你先起来吧,我们再研究下那镜子。” 三人回到墓地,江无月施法移物,那法器镜子悬停在姑云闲面前。 姑云闲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她问道:“无月,你怎么看?” “弟子不知,也许可以让张念儿试试。” 张念儿起身,她伸手刚一接触那镜子,就被吸了进去。 “哎!”姑云闲一时情急,伸手就要摸。 江无月一把握住她的手,“师尊,不可莽撞了。” 姑云闲也知道轻重缓急,她拿出乾坤袋直接兜住镜子,说道:“先装着,这到底是张念儿的法器,回头问问她。” 荒山野岭,白草黄云。 墓场上堆着稀稀拉拉的黄土坟包。但最显眼的,还是大理石墓碑前,开裂的棺材和红衣白骨。 姑云闲蹲在地上,用千秋剑戳了戳那白骨,抬头对江无月说:“你说她这白骨,还有用没用,要不咱俩就地埋了?” 江无月低头瞅她,只觉得姑云闲连戳个白骨都那么可爱。于是学她蹲下,看着她说:“都听师尊的,埋也行,弟子乾坤袋装走也行。” 姑云闲被江无月一张俊脸帅到,稍稍往后仰了仰,说道:“就地埋了吧,也别和那王昌兴埋一起,晦气。” 两人把王昌兴的棺材埋回去,又给张念儿刨了个坑,就地掩埋。 姑云闲削了个木碑,递给江无月,“你字好看,你刻,就写张念儿之墓。” 江无月照做,姑云闲把刻好的木碑,插在小小的黄土坟头上。 时隔百年,张念儿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坟墓。 处理完毕,姑云闲叉着腰说道:“就这一小把骨头,如果张念儿还用得到,回头你再给她刨出来。挖坟这方面,你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挖坟专业户。” 江无月:“还是多亏了师尊教导。” 姑云闲难得臊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大不了我和你一起。” 到了那破宅子,姜春和那十几个弟子,已经陆陆续续醒了。 他们围了上来,惊喜道大师姐你怎么来了,又七嘴八舌说刚刚做梦的时候,来了个小女孩,她先是好言相劝说他们在做梦,见他们不醒,就破口大骂,最后追着他们打,让他们赶紧滚。 姑云闲没想到,张念儿在幻境里也挺嚣张跋扈的,也不知道刚刚认主怎么那么乖巧,莫非是良禽择木而栖? 还挺有眼光的,姑云闲颇为自得。 江无月无声隔开一些离得太近的师弟,却没注意到,有几个女弟子离他也格外近。 姑云闲被这帮叽叽喳喳的师弟师妹,吵得头都大了,命他们安静调息,大家这才发现自己灵力枯竭,不少人灵脉受损。 这临兰镇地处偏僻,灵力稀薄。最近的仙界灵脉,有几万千里地,不御剑不坐灵船,少说要走上半年。 姑云闲倒是带了灵船,三周即可回宗门,问题是弟子们没有灵力,坐灵船也抵挡不住罡风。 姑云闲开口问道:“姜春,你们这次去杏林庄拿的是什么?” 姜春悄悄给姑云闲传音:“是墨血灵丹。” 墨血灵丹是崇光门独家灵丹,却是由杏林庄秘密负责制作,连这次来运送丹药的弟子们,也并不清楚到底送的什么灵丹。 第7章 这丹药因颜色黑红,取名墨血灵丹,在灵气枯绝的地方也可以恢复大量灵气,关键可以修补灵脉,增长寿元。 在崇光门里,只有做过大贡献的弟子,才能被掌门赏赐这丹药。这次来运输丹药的,也都是各峰的亲传弟子。 姑云闲身上倒有普通的养灵丹,但这地方灵气稀薄,恢复也会很缓慢,她直接拍板:“要不,把灵丹分给师弟师妹们吃了吧。” 姜春大惊失色:“这是门派要运输的物资,让我们吞了,岂不就是监守自盗,你我还有弟子们,都要挨罚。” 姑云闲:“那也不能守着蟠桃饿死,让你们这批灵力枯竭的人,还有些人灵脉破损,顶着伤硬生生走上几个月回宗门吧,恐怕会影响未来修行。事急从权,人是最重要的。出了事算我的,直接吃。” 第6章 戒律司灵鞭半月后,崇光门。金顶琉璃…… 半月后,崇光门。 金顶琉璃瓦,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挂匾额,上书三个大字——议事殿。 议事殿的四角,高高翘起,北边檐下悬挂一只风铃,又名信铃。 信铃并无铃舌,当崇光门发生大事时,经掌门灵力催动,全宗门上下都会听到,三声清脆铃响。 此刻,信铃安静悬挂在议事殿的屋檐下。 议事殿内,姑云闲和姜春两人跪在地上。 掌门凡有相抚着花白胡子,沉声问道:“这墨血灵丹,是你们谁自作主张分给弟子们的?” 议事殿内,掌门凡有相端坐在上方莲花椅上。十二长老,分别顺序坐在两侧,尊卑分明,岿然不动。 姜春伏跪在地,“掌门,分食灵丹是我安排的。这次遇险,也是我想去临兰镇歇歇脚,没想到那里已经成了幻境,这才害大家灵脉受损,全是弟子无能。” 姑云闲一把拉起她身子,自己跪在地上,说道:“师尊,万春君性格墨守成规,从不逾越雷池。是我看弟子们灵脉受损,一时心急,才让他们服用墨血灵丹。” 姜春急忙拦她,“掌门,是我!” 凡有相看两人跪在地上争着负罪,他叹气道,“……云闲,我知道是你安排的,万春仙君做不出这种事。” 凡有相无奈摇头,他的两鬓斑白,已有天人五衰之相,所以十分注意养生,保全自身,为人行事也非常稳妥。 凡有相看向姑云闲,“云心仙君,你知不知道,这批墨血灵丹有多重要。这是各家宗门提前五年预定好的灵丹,如今要如何和其他宗门交代?” 他又看向姜春,说:“还有你,头一次运送,就惹出这么大的事,崇光门的未来,交在你们这样的弟子手里,我怎么放心?” 姜春羞愧低下头。 姑云闲非常清楚,掌门无非就是要个对此事能负责的人,好对宗门内外有个交代。 她一头磕在地上,说道:“掌门,此事全是云闲思虑不周,愿领罚。” 灵草谷的悠竹长老,向来心软,开口劝道:“云心仙君也是好意,小惩大戒即可。” 剑阁的昂星长老“啪”一声,重重放下茶杯。 “谁家弟子下山行走不遇到点磨难,遇到点困难,就把宗门任务扔到脑后?这是什么,这根本是监守自盗!这怎么教养弟子的?” 昂星长老和掌门凡有相不对付。这话说得相当严厉,直接骂到姑云闲的师尊——凡有相的脸面上去。 寻道峰为掌门所在之地,历代掌门只收一名亲传弟子。这名亲传弟子,就是下一任掌门。 当年昂星长老天资卓越,结果上一任掌门,收了观星楼的凡有相做弟子,为此两人结怨至今。 姑云闲作为掌门凡有相的大弟子,自然也是下一任掌门,因而被昂星长老厌烦记恨。 姑云闲抬起头,直视昂星长老,眉目刚烈。 “弟子一人做事一人当,请昂星长老莫要牵扯他人。” 昂星长老恼羞成怒,手指不断指她,怒道:“你看看她,你看看她!怎么说话的,还懂不懂尊师重道,敬爱师长!” 玄英长老拦下昂星长老,缓声说道:“云心仙君毕竟是为了师门,到底是好心,可惜终究也办砸了事。掌门莫要徇情,照常处罚就好。” 玄英长老又看向姜春,神情微动,“万春仙君,你真是让我……” 她停顿了下,才缓缓开口。 “大失所望。” 姜春身子晃了晃,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紧紧咬着唇,没有抬头。 千阵阁的长老,千阵仙尊姜玄英,是姜春的亲生母亲,为人正直要强,不通人情世故。 玄英长老自己正直不阿就算了,这句“掌门莫要徇情”,无疑就把凡有相架了上去,更难轻饶两人。 昂星长老冷笑一声,“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徒弟,徇私枉法也是人之常情。” 其他长老只顾低头喝茶,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掌门凡有相伸手捏了捏眉间,头上白发更白几分,他开口道:“弟子姜春,带队有失,戒律司领罚五十鞭。” 姜春:“是,掌门。” 掌门凡有又道:“弟子姑云闲,救援有功,但带领弟子分食灵丹,贻误任务,同去戒律司领罚五十鞭。” 姑云闲:“是,掌门。” 门外发出阵阵骚动。 门一下被推开,江无月走了进来,上前撩开衣摆,跪在地上。他眉眼低垂,背脊清瘦挺直,似一把剑在鞘,蓄势待发。 “弟子愿为云心仙君领罚。” 没想到,外面还有不少偷听的弟子,都是当初在临兰镇遇险的弟子,他们哗啦啦跪了一片,齐声道: “弟子愿为云心仙君领罚。” 姑云闲一下拧住眉头,这简直搞得像逼宫一样。 昂星长老本来性子就急,直接骂道:“反了你们,掌门发令还敢违抗!” 旁边事不关己的其他长老,看到自己弟子也跪在外面求情,连忙说道:“师门间手足和睦也是好事,掌门饶他们一次吧。” 凡有相没说话,他扫视了一圈,轻甩拂尘,除了姑云闲和江无月,依旧身姿挺拔,其他弟子都被罡风吹得轻晃。 “领罚不变,都 下去吧。” 戒律司。 领罚五十鞭后,姜春昏了过去,被抬回自己房间。 姑云闲被江无月扶回房间,她趴在床上,背后被血浸红几道。 江无月跪在她床前,眼眶微红,瞬也不瞬盯着姑云闲看。 姑云闲被他眼底那抹水光,搅得心慌,轻掐了下他脸颊,开口道:“看什么,师尊有点丢脸是不是?” 江无月别开脸,“师尊,刚才长老殿,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姑云闲呲牙咧嘴趴在床上,叹一口气。 “都过去了,你着急我知道,下次别犯傻了。掌门不可能朝令夕改,改来改去,还怎么管理这么大的宗门。” 江无月没说话,握住她的手,渡去灵力。 他温热的手心,轻拢着她的手腕,姑云闲感觉心口有种怪异的感觉,像被什么抓了下。 她想抽出手,可腕子还是被江无月牢牢握住。 她只好趴在床上,晃晃另一只手,“别费劲了,戒律司的灵鞭,也就虚神期能治。这鞭伤看着吓人,实际过个十来天就好了。” “我怕你痛。”江无月脱口而出。 姑云闲抬眼看了他一眼,只当他是尊师重道。 “真怕我痛,就干脆找一些和你一样好看的美人,全都围着我转,我立马就能好。” 姑云闲想到那场面,都忍不住乐,说着说着忘乎所以起来。 她得意忘形,撑起身子,扯到伤处,哎呦一声又趴了下去。 江无月安静看着她,长睫低垂,嘴唇抿成一道直线。 姑云闲看江无月脸色不对,觉得自己又把他逗生气了。 她口风一转,说道:“其实你有这么份心就行了,师尊也不是纸做的。” 姑云闲尾音逐渐变得含糊,还调笑他,“不过我看你,才是水做的……” 姑云闲趴在床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声音慢慢低下去,细不可闻。 最后,她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竟是睡着了。 “……师尊?”江无月轻唤她,不知她是昏了,还是熟睡。 姑云闲一声不哼,眉头浅浅轻蹙。 江无月抬手,慢慢抚过她眉间。 细密毛绒的眉毛从他手指尖表面,柔顺划过,他只觉自己心中也被什么轻扫过,酥痒。 江无月看着她的睡颜,轻声喊了声师尊。他嗓音喑哑含糊,唇齿间叩出的音节,把师尊两个字咬得缱绻。 姑云闲没有醒。 江无月本来就握着姑云闲手腕,输送灵力。 现在,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慢慢摸开她轻微蜷缩的手指。 他的手指顺着姑云闲手心,一点点摸上去,出乎意料的强势,一寸一寸入侵,强硬撑开她的指缝,修长的手指探进去……稳稳扣住,十指相握。 第8章 江无月满心炙热,无处言说。 只盼她有一日知晓自己心意,又怕她知道后,只会调笑戏弄。 他担心吵醒姑云闲,只在心底悄悄喊她。 师尊,师尊,师尊。 姑云闲睡得好好的,当然也不会回应他的呓语。 江无月坐在床边,俯下身去,几乎将姑云闲完全笼罩。 他缓慢摩挲她的手指,忍得喉咙发干,眼底发红,终于忍不住低下头——轻吻在她指尖。 太轻了,根本缓不了心里那捧火。 师尊…… 这并不是一个大晴天,房间内的光线昏黄朦胧,渺渺阳光,透过窗棂,晕亮室内。 许是被姑云闲的睡意感染,江无月握着她的手,靠在她身边睡着了。 “笃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打破一室宁静。 江无月先惊醒,他松开相握的手,不顾因为姿势别扭,睡得发麻的身子,匆忙起身整理了下衣衫。 掌门凡有相在门外咳嗽了几声。 “嗯……谁呀?进。”姑云闲听到声响,迷迷瞪瞪醒来。 凡有相走进屋。不知为什么,他忽地觉得江无月和姑云闲,靠得有点太近了。 他心想,也许是这个时辰,天黄昏暗,难免感觉朦胧暧昧。 “掌门。”姑云闲一看到凡有相,就准备起身。 “趴着吧,没事别动弹了,小心伤口。”凡有相赶紧抬手阻止她。 姑云闲还是忍痛撑起身,她扫一眼江无月,心下明了,说道:“无月,你先出去吧,掌门有点话和我说。” “是,弟子告退。” 江无月起身行礼,走出房门,轻关上门。 第7章 不止是师尊师尊,你真的……没别的想…… 凡有相站在姑云闲床边,问道:“……云闲你怨不怨师尊?” 姑云闲赶忙抬手打住,“师尊我都懂,你不仅是我师尊,也是崇光门掌门。” 她一起身,又扯到了身上的伤处,嘶一声,趴了下去。 姑云闲闷声说道:“你身上牵扯太多了,是我一时托大,没思虑周全,给你添了麻烦。” 凡有相皱眉,又轻勾了下嘴角,说道:“徒弟永远不会给师尊添麻烦。” 姑云闲:“但弟子会给掌门添麻烦。” 凡有相一下被噎住。 他心下感叹,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偷他荷包的流浪少女,也能说出这种懂事话。 他顿了下,才开口说道:“……云闲你真的长大了。” 凡有相用拂尘轻拂过姑云闲的背脊,戒律司的鞭伤,立马好了九成。 姑云闲活动了下,一骨碌爬起来,她一下乐了:“师尊,这样不好吧?” “罚也罚了,又没说不能疗伤。”凡有相倒是一脸正经,一甩拂尘,十足仙风道骨,他开口嘱咐道,“你再装几天伤。” 姑云闲道:“这我懂,那姜春怎么办?” “自然有她娘护着,你用不着操心。”凡有相瞥一眼姑云闲,很是怒其不争,“下次惹了祸,别喊师尊,喊掌门。” “知道了——”姑云闲拉长声音,“我一时口快。” 凡有相:“还有你那个徒弟,也是个愣头青。” 姑云闲不服:“自然没有师尊老奸巨猾!” 凡有相:“你就知道顶嘴,办事时候有三分机灵就好了。你这次发心自然没错,但未免莽撞。当时寻个地方安置弟子们,你若怕传音寄信慢,就派月容君回来传信,宗门自然会安排人去救援治疗。” 凡有相直接把拂尘甩在姑云闲脸上,“你动脑筋到师门的资源上,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姑云闲受了一下拂尘,讪讪趴回床上,尴尬道:“我觉得丹药就是给人用的,哪想到原来宗门这么紧张这批灵丹。” “宗门需不需要,你也不能不问自取。你知不知道,哪怕是凡间的运镖,还讲究一个镖在人在。”凡有相絮絮叨叨。 “知道啦知道啦,师尊你越老越唠叨。”姑云闲捂住耳朵。 凡有相缓声说道:“半年后,杏林庄还有一批墨血灵丹,你和月容君去护送,不要声张。” 姑云闲:“是,师尊。就我们俩吗?” 凡有相:“你要愿意,也可以带上姜春,她估计很想将功赎罪。你现在都元婴后期了,别那么莽撞,轻易没人能动你。” 姑云闲坐在床上,给凡有相躬身,“弟子定不负使命。” “少来这套,就会滑头。”凡有相一指头把她脑门戳起来。 他摸了摸胡子,又说道:“这次你也算因祸得福,这批去临兰镇的弟子,都是各峰长老的亲传弟子。等你将来做了掌门,现在的长老如有仙登,新晋长老多在这批亲传弟子里。” 姑云闲往床上一躺,“哎呀离我做掌门,还有好久好久呢,你观尘仙尊也要万岁万万岁呢。” 凡有相看了眼自己发丝间的白发,没有说话。 七天后,禄食堂。 一般修仙者到了筑基期就可以开始辟谷了。不过崇光门作为第一大仙门,仙食也有灵气。门内弟子除了闭关时期,大多都正常吃饭。 毕竟,辟谷丹也挺难吃的。 不过像姑云闲都元婴后期了,还三餐顿顿不落,也是比较少见。 美食美酒美人,她是一个也不肯辜负。 禄食堂内,姑云闲和江无月单独坐一桌。桌面上,清炖蟹粉狮子头,晶莹剔透的龙井虾仁,上汤云腿娃娃菜,配两碟小菜,一碟仙瓜。 “唉姜春闭关了,玄英长老嫌她仙术低微,又在给她补习……谁来陪我喝酒啊啊!” 姑云闲吃着吃着,停筷哀嚎了几句。 江无月早就吃完了,给姑云 闲和自己各倒了一盏茶,说道:“少喝点酒也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玄英长老也是不希望万春仙君再出事。” 姑云闲嚎完,又接着吃饭,她动作优雅,瞧着斯文,实际吃得比谁都快。 “……这个清炖蟹粉狮子头还挺好吃,无月你这就不吃了?” 江无月端着茶,浅浅吹一口气,“味道一般,不吃了,还没看师尊吃有意思。” 江无月视线掠过姑云闲嘴唇,他喉结滑动,无声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 “你吃什么都觉得味道一般。”姑云闲也吃好了,她慢斯条理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净了手。 她猝然伸手,越过桌面,轻捏江无月的下巴,细细端详,喟叹一声,说道: “想成为你这样的美人,第一要义就是——不爱吃饭。” 江无月脸噌一下红了,推掉她的手,轻声道:“师尊,这么多人,你多少正经点。” 来往崇光门弟子,倒是都知道云心仙君不着调的性子,大多瞥了一眼,轻笑着走开了。 但不远处,有个女弟子,看了这幕,气得眼眶都红了。 她旁边还有个两个女弟子,扯着她胳膊,一直在劝她,“青梅算了,月容君咱们也惹不起,就当是你倒霉!哎哎——” 没想到青梅挣脱出两位女弟子的阻拦,她三步并两步,快步上前,杵在姑云闲他们桌前。 姑云闲和江无月正闲谈,没来得及抬头。 “月容仙君,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这位青梅手倒是快,抬手就直接把桌面上的清茶,泼在江无月脸上,幸好水不烫。 江无月没防备,他闭了闭眼,长睫被打湿,白皙的脸庞显得更透明,柔软的发梢滴下水,沾湿衣领。 他站起来轻掸衣衫,拧着眉头,迷惑不解:“这位仙子你……?” 哇哦,有情债! 姑云闲自认还是很开明的师尊,绝不干涉弟子的恋爱。 她悄悄在桌面上,伸手拿了个仙瓜,咔嚓一声吃了下去。 江无月无声瞥了她一眼,姑云闲又小小咬了一口,仙瓜鲜脆多汁,一口下去,甜味沁满舌尖。 青梅杏眼圆睁,怒骂道:“你之前明明说要和我在一起,还说不要告诉别人。可我昨天分明看见你和兰儿在一起!” 啧啧啧地下情,三角恋!真看不出来!姑云闲吃瓜吃得津津有味。 周围人顿时窃窃私语,也跟着偷听。 姑云闲本想画个隔音咒,转念一想,人民群众听不到八卦,没准传更离谱了。 江无月仔细看了看青梅,青梅逐渐脸红。 江无月端详片刻,无奈道:“这位仙子,我确实不认识你。” 青梅脸上那点红晕,瞬间褪去,脸色煞白,她气恼道: “好好好,你现在又不认识我了。我刚刚都看到了!你连你师尊都勾引,你简直……你简直厚颜无耻!”??? 姑云闲啃着瓜,满头问号。 这出大戏还有我的事呢,我就调戏他两下,都传成这样了? 周围桌子偷听的弟子,耳朵都快竖成驴耳朵了,听到这段,都憋不住笑。 青梅听到周围的低笑声,气得满脸通红,抬起手还想打江无月。 第9章 江无月面色一沉,闪身避开,丝毫不让她沾到自己。 姑云闲已经啃完瓜了,她擦了擦手,赶忙站起来,拉住青梅的手。 青梅一个没注意,被姑云闲双手握住,两人握手姿势看起来分外亲昵。 姑云闲摸了一把青梅的小手,笑道:“这位仙子手这么软,可不能乱打人。昨天月容仙君都和我在一起。最起码,没见过你说的兰儿。” 青梅被姑云闲的亲近搞得猝不及防,她红着脸抽出手,低声嘟囔,“你是他师尊,自然向着他说话,你们两个……” 她说着说着,看见江无月冷淡厌烦的神情,她像被惊醒一样,脑子忽然清醒。 青梅心底莫名发虚害怕,她硬撑起一口怒气,才找回刚才的理直气壮: “你们两个……你们两个狼狈为奸!” 她骂完,自己反倒抽抽搭搭哭着跑走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姑云闲:“看不出来你还挺多情的。” 江无月抹一把脸,有些咬牙切齿,他下巴绷紧,“我根本不认识她,师尊你就没什么别的想问?” 他稍作停顿,“比如……我喜欢什么样的人?” 多管闲事,天打雷劈。 姑云闲摸摸前世被捅的小腹位置,心有余悸。 她拿起切好的仙瓜,咔嚓咬了一口,“……你喜不喜欢吃瓜?” 谁要吃这个破瓜! 江无月抬眼看姑云闲,他长睫还湿着,眼底水洗过一样,清亮澄澈。脸上沾着轻微的小水珠,透了明的白,浸了水的润。 江无月安静看她,眸色愈发深沉。 他放低嗓音,像在蛊惑谁,江无月轻声问道:“师尊,你真的……没别的想问吗?” 姑云闲坐下啃仙瓜,瞅着江无月的神色,她无端心慌,手里瓜都不香了。 她抬眼瞅江无月,又垂下眼帘,小口吃瓜,若有所思。 “说起来,是有一件事。”姑云闲吃完了瓜,法术净了手。 她看着桌面上自己的茶杯,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沾了点清茶,缓缓抬手—— 弹在江无月脸上。 “我发现你沾水挺好看的。” 江无月反射性闭了闭眼,长睫轻微颤抖,颤了半响,终于忍不住气笑了。 姑云闲推开茶杯,起身说道: “走吧,我们去看看这些青儿兰儿是怎么回事。” 第8章 红彤彤的心他漂亮的,带着神性的脸上…… 姑云闲找人打听了下,原来青梅是灵草谷的小师妹。 姑云闲和江无月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往灵草谷走。 江无月:“师尊,你要信我。” 姑云闲:“我自然信你。” 徒弟带了这么多年,江无月的品行,姑云闲心里还是有数。 这当中恐怕有什么误会。 夕阳斜倚在山边,像一枚残破的胭脂,橘粉光线晕开,渍染天空。树影长长,黑幽幽歪斜斜,像将就木的老人。 姑云闲忽然问道:“无月啊,万一青梅就说是你怎么办?” 江无月跟在姑云闲身后,看姑云闲捏了个法诀玩,几片叶子像蝴蝶一样,绕着她上下翻飞。 江无月没意识到自己笑得很温柔。 “师尊信我,就好了。”他的声音,轻得怕惊扰什么一样。 江无月:“更何况寻道峰的法阵,也有出入记录,清者自清。” 灵草谷离寻道峰很近,姑云闲也熟悉。 两人问完路,三两下就找到了青梅的住处。他们还未敲门,就听到门里青梅抽抽搭搭在哭。 “呜呜呜……我还以为能和他在一起,原来都是骗我的呜呜……” “月容仙君是什么样的人,虽然辈分小,但比你我境界都高。他师傅将来要做掌门,他那时候没准长老了。虽然大家都是内门弟子,但说到底不一样,他怎么可能跟我们这种弟子在一起?” 青梅怒道,“那李兰儿怎么就行!我凭什么就不行?” 她说着说着,又呜呜哭起来。 “咳咳!”姑云闲听不下去,在门外清了清嗓子,敲门。 哭声骤然停住了,两扇门从内嘎吱拉开。 青梅两眼红肿,看到他们,又惊又怒,“你们怎么来了!干什么?还想看我笑话?!” 姑云闲没说话,她抬起手从青梅脸上晃过。 青梅红肿的眼圈,瞬间消了下去。 姑云闲上前一步,笑道:“我来找青梅小师妹你,了解下情况。” 这一手完全出乎青梅的意料,她愣了半响,未干的泪痕还挂在脸上。 她的表情一时间看起来很古怪,想哭又想笑。 青梅让开位置,小声说道:“云闲师姐,请进。” 一番交谈后。 姑云闲总结:“照你这么说,这几天月容君都在和你夜间相会。” “对呀!云闲师姐,你看他怎么这样!”青梅坐在姑云闲身边,轻摇她胳膊,娇嗔道。 江无月看她凑师尊那么近,莫名烦躁,长眉忍不住微拧。 江无月:“我夜间并未离开寻道峰,寻道峰有出入阵法可做证明。” 姑云闲跟着问:“青梅, 你是不是被人用易容术捉弄了。” 青梅急得跺脚,“才不会!之前炼丹阁的弟子,老来灵草谷偷仙草。戒律司一直罚,今年谷里直接换了出入阵法,所有掩盖容貌和行迹的法器都没用。” 青梅顿了顿,又说:“总不能是虚神期大能,掌门或长老来戏弄我吧!” 姑云闲思索片刻,说:“那你说的兰儿,又是怎么回事?” 青梅:“兰儿是我的二师姐,我昨晚亲眼看到,月容君进入了兰儿的房间。” 江无月:“在下昨晚并未离开寻道峰,还请青梅道友引荐李兰儿仙君,还江某一个清白。” “谁管你清不清白,兰儿师姐就住在前面……”青梅瞥他一眼,脸色微红,起身道,“走!我带你们去。” 灵草谷弟子住处都有小院子,方便开苗圃种植仙草,院外也常栽种弟子们自己培育的仙树。 因此,灵草谷弟子相互之间住得比较远。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姑云闲等人来到李兰儿的小院。 李兰儿院中有大片仙草药圃,一条青石板小径,径直穿过药圃。药圃里有名贵仙草,叶子上泛着淡光,看得出来,主人打理得很好。 院子西北角,种了几株仙桃果树,小小的粉红花瓣,一瓣瓣被风吹散,飘在空中。 靠近李兰儿的小木屋时,姑云闲心头骤然一跳。 修仙之人十分注意各种预兆,姑云闲直接唤出千秋剑,握在手中。 青梅:“云闲师姐,你这是……?” 姑云闲食指竖在唇间,无声向青梅摇摇头,江无月随即也召出剑。 青梅看他们警觉的样子,心中一惊,不知不觉闭上嘴,放轻脚步。 整个小院,安静得只听到风吹花落的声音。 三人踩着满地的花瓣,一步步来到李兰儿的房屋门口。 门窗紧闭,天已暗了,但屋内并无光线。 姑云闲轻扬下巴,示意青梅去敲门。 青梅叩门,“兰儿师姐,兰儿师姐你在吗?我是青梅师妹。” 屋内一片死寂。 姑云闲境界高,耳力更好。她隐约听到一种悉悉索索的声音,粘腻,恶心。 姑云闲还听到,一道很微弱的声音,一声接一声——砰,砰,砰。 “兰儿师姐,兰儿师姐你在吗?” 青梅又喊了一遍,唯有死寂回答她。 姑云闲一把扯开青梅,一剑劈开房门。 房间内陈设整齐,黑灯瞎火,没有点灵灯,也没有摆夜明珠。 借着房间外昏暗的天色,姑云闲看到“月容君”跪在地上,他抱着兰儿师姐,埋首在她颈肩。 “你是谁?” 青梅颤颤巍巍发出疑问,声线止不住颤抖。 假冒的月容君抬起头,他白皙光洁的下巴上,全是鲜血。 他漂亮的,带着神性的脸上,带着一种动物般的神情,懵懂的残忍。 “月容君”的手上,有什么颤动着跳,微弱地轻颤,一下一下,越来越衰弱。 那是一颗—— 红彤彤的心脏。 砰,砰,砰。 “啊啊啊——”青梅发出尖叫,腿软摔坐在地。 假月容君看到他们根本无动于衷。 它拿起心脏,凑近嘴边……霎时间,它的嘴变得奇异的大,紧接着它一口吞下心脏,像蛇一样进食,嚼都不嚼地吞咽,脖颈怪异地起伏。 江无月和姑云闲手中长剑,“嗡”的一声铮鸣。 两人不约而同举起剑,刺向假冒的月容君。 那怪物月容君看长剑刺来,依旧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 姑云闲看着那张江无月别无二致的俊脸,她稍一分神,慢了一步。 江无月眼明手快,抢先一步刺中它。 第10章 一剑劈下去,毫无停顿,就像劈到了豆腐。 那张绝世出尘的脸,就像鱼皮一样脆弱,丝滑切开,分成两半,滑落在地……变成两滩涌动的黑泥。 两滩黑泥涌动着,重新变成两个新的月容君。 它们莞尔一笑,依旧圣洁美丽。 江无月面色阴沉,“师尊,是佯人魔!” “青梅快走,去找掌门——” 姑云闲没回头,冲身后的青梅厉声说道。 “等我,等我回来——” 青梅哭着爬起来,踉踉跄跄,磕磕绊绊跑走了。 姑云闲一甩衣袍,门猛地关上。她接连甩出几张符箓,符箓飞向房间的四角,隐约拉出红线。 姑云闲:“佯人魔不惧水火,死后重生,已有上千年没出现过,怎么出现在这?” 江无月:“师尊有法子吗?” 姑云闲愁得想挠头,“没有,我也没见过。” 姑云闲道:“不论怎样,困住再说。今天它要是跑出去,寻道峰也别寻道了,到时放虎归山,再想找它可不容易。” 正说着,姑云闲咬破指尖,伸手在江无月额前一点,她的血化作一个小小莲花印记,显在他的额前。 姑云闲:“做个记号,省得乱起来分不清。” 说着,姑云闲也在自己脸前随手一抹,腮边多了一点——媒婆痣。 江无月:“……怎么不点个好看点的。” 姑云闲:“这个显眼。” 说话间,姑云闲接连甩了几道封印符,迅速做了个小型结界。 整个小屋被黄符贴得乱七八糟。 他们交谈时,某个佯人魔面上五官扭曲,不断翻涌,转眼变成了李兰儿的模样。 那“李兰儿”轻轻抬手,地上突然窜出几根碗口大的青蔓,蔓上带着尖刺,尖刺上泛着黑气,直刺姑云闲。 姑云闲向后闪身,扔出符箓,希望定住它。 没想到青藤越来越多,竟是要打破封印,顶破小屋逃跑。 姑云闲无奈之下,只好挥剑。数节青藤掉落在地,变成几滩黑泥,快速涌动,回到“李兰儿”身体。 姑云闲忽然意识到,原来这青藤是死去李兰儿的能力。 另一个魔物,径直袭向江无月。 江无月长剑上带着森然寒气,他轻喝一声:“莲去,月轻霜。” 莲去剑锋寒芒乍现,冒出缕缕霜气,剑身缭绕冷意。 江无月手持长剑,凌空斩向另一个魔物。 剑锋将至未至时,那魔物抬起头——赫然是姑云闲的脸。 锐不可挡的莲去剑,剑势陡然一滞。 假冒的“姑云闲”,趁机抬手。 它的手指软化,黑泥快速翻涌,指甲瞬间变长,直取江无月脖颈,狠狠一抓! 江无月侧身闪躲,轻巧翻腕,重新挥剑。这一次,假“姑云闲”瞬间被冻成冰雕。 半响,冰雕碎裂,一滩黑泥重新涌动。 江无月捂着脖颈,没有说话。 他的脖颈白皙,几滴鲜血,从他指缝中渗出,淌入衣领。 第9章 小屋玩泥巴白皙的肌肤上道道红痕,有…… 姑云闲见他受伤,情急之下,挥剑将两个“佯人魔”横腰斩断。 几滩大小不一的黑泥,在地上涌动着聚合,慢慢立起……八个人形。 姑云闲心里开始发毛……这恐怕拦不住了,等它们逃出这个小屋,仙界不知道多少人要被李代桃僵。 再说回青梅。 灵草谷就在寻道峰山脚下,但崇光门内除了掌门和长老,一般弟子没法御剑。 青梅一路爬上山,累得像狗一样。她喘着粗气,跑得肺都快炸了。一到了宗主阁附近,青梅就扯开嗓子大喊。 “掌门!掌门——掌门救命——” 打更的童子,都来不及拦她。 青梅几步飞跃上门前的台阶,“哐当”一声,推开宗主阁的房门。 宗主阁内陈设整齐,灯火通明,空无一人。 青梅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灵草谷底,李兰儿屋内。 八个人形黑泥涌动着,靠近两人。 姑云闲背靠江无月,她死死盯着面前的魔物,来不及回头看他。 姑云闲忙问道:“无月,你伤怎么样!” 江无月捂着脖子,指间还在渗血,幸好出血量不算大。 江无月:“我没事。师尊,我发现这些小黑泥,会合到大的身边。” 姑云闲:“……你的意思是?” 江无月又说:“魔物总数并没有变多。小的黑泥能量也少,无法化形,所以才需要会合。” 他总结道:“佯人魔越分散,力量越弱。” 姑云闲慢慢扯出笑容,“我明白了,你歇着吧。” 她双手握剑,上前挥剑,横江断水。 “千秋,金线开, 万人斩。” 她手中的千秋剑,金阳初升一样刺目。长剑化作千万剑影,在她身周翻涌,剑影如浪,又如无数金线。 那几个魔物,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剑雨劈成满地小泥点。 疾风骤雨下,小木屋丝毫未损,姑云闲的剑道已然登峰造极。 地上点点黑泥,不断涌动,相互汇拢。 姑云闲摸出几张符箓,抬手掐诀,“天地浩然,玄灵荡尘,天尊在上,邪祟避散!去!” 接连几道符箓下去,地上黑泥消失了小半。 有了方法,剩下的黑泥不足为惧。 姑云闲干脆摸出随身的阵灵笔,就地封印,意随笔到,笔走龙蛇。 地上的魔物翻涌着,试图逃离,却被无形的阵法力量牢牢束缚。 “八方天锁,四极禁绝。封!” 随姑云闲一声清喝,阵纹陡然一亮,虚空冒出层层锁链,将黑泥锁在阵内。 须臾,锁链又浅浅隐去。 “解决了!我真不愧是天才!”姑云闲沾沾自喜,还想听江无月夸她。 她一转头,就看到江无月跪在地上,用剑支撑身体,他的手还捂在脖子上。 姑云闲:“……无月,你怎么了?” 江无月没有抬头,他气若游丝,声音颤抖,“……师尊别过来,离我远点。” 姑云闲以剑身挑开,他捂着脖子的手。 白皙修长的脖子上,伤口黑血漫延,迅速腐烂,触目惊心。大片青黑色顺着血管,向下蔓延。 姑云闲看到江无月紧握长剑的手,微微战栗,手上青筋微凸,因太过用力而指关节青白。 忽然,江无月动了。 姑云闲警惕向后一退。 江无月反手握长剑,缓慢抬手,他柔黑长发低垂,始终没有抬起头。 江无月猛地向内调转剑尖,直刺自己胸膛! 姑云闲直接一剑横过去,打飞他的剑。 长剑“锵”一声落在地上。 江无月仍嫌不够,他在自己前襟狠狠地胡抓了几下,繁冗平整的衣襟被他扯乱。 一丝不苟的领口,被他扯开,露出鲜明的锁骨,胸膛线条流畅,肌肉匀称,光滑紧实。 再往下,腰腹的位置被衣襟掩盖。 姑云闲定睛一看,脖子伤口处的黑色,顺着几条血管,蔓延到他的心口处。 失控之下,江无月在胸膛抓出道道红痕。 姑云闲上前抓住他的手腕,那手仍用力向胸前抓,骨节分明的手指,不断颤抖。 姑云闲直接劈在他颈后,江无月长睫颤抖,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姑云闲忽然意识到,李兰儿并不是被佯人魔掏出心脏。 而是——自己掏出了自己的心脏。 姑云闲看着江无月,他衣襟大开,胸膛裸露,白皙的肌肤上道道红痕,有一种淫靡艳丽的意味。 姑云闲默默抬起手,捂住眼。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姑云闲拉好江无月的衣襟,召出捆仙绳,直接把他捆了。 姑云闲心道,青梅就算是爬也该爬到宗主阁了,怎么还没有救援。 姑云闲再看江无月,以她和江无月的身高差,直接抱他走,实在有些难度。 她想了下,摸出几张空白符箓,接连画了清心符,辟邪符,破煞符,澄心符,定身符,定魂符。 然后一张张,一张张——贴到江无月脑门上,她手放在江无月腋下,拖着着他往外走。 出了小木屋,姑云闲转身又给小木屋画了个封印阵法。 封印再封印,修仙文明出行,安全你我他。 一出小木屋,天色漆黑,月亮也朦胧,毛绒绒的月光。 姑云闲不想浪费灵力,她从乾坤袋里翻出夜明珠,塞在江无月怀里。 过后,她掐诀寄音,给守卫巡逻的弟子,让他们来此巡逻,值守此处。 姑云闲再看江无月,她认命般叹了口气,反手在江无月脑门,贴了个轻灵符,拖着他向医圣阁走去。 她的身后是孤零零的小木屋,前方则是漫漫长夜。 第11章 医圣楼,灯火通明。 医圣楼一层负责治疗普通伤势的弟子,二楼三楼是容纳在医圣楼长期居住治疗的病人,四楼则是珍稀药材和名贵典籍,五楼是安仁长老和其他护法所在之处,用来安置最难治疗的病人。 楼门之上,高悬医圣楼匾额。 姑云闲拖着江无月走进医圣楼,楼门大开着,她连门都不用推。 一楼大厅中央悬挂医道图卷,百草灵药图和人体经络图。图卷两旁是一排排药柜子,整齐林列,大厅中还有几口药鼎散发着药香。 “咦,月容仙君怎么了?脑门贴这么多符。” 姑云闲刚进门,正赶上一位剑阁弟子治疗完准备出门。 姑云闲:“说来话长,安仁长老在吗?” “长老应该在顶楼吧,月容仙君有这么严重?”那弟子帮忙搬江无月,三人来到了传送阵旁边。 姑云闲:“严重不严重,还得安仁长老看过才知道。多谢道友,不送。” 姑云闲拖着江无月,进入传送阵,眼前一花,就来到了医圣楼顶楼。 …… “你说这是佯人魔弄的?” 安仁长老拉开江无月的衣襟,江无月白玉一般的胸膛上,比青黑色血管更明显的是,一道道渗血的红痕。 安仁长老用不赞同的眼神,瞅着姑云闲。 “哎哎——你这是什么眼神!”姑云闲立马急了。 安仁长老指指红痕,“你这简直太胡闹了!” 姑云闲气急败坏:“这他自己抓的!我是这种人吗!” 姑云闲将佯人魔的来龙去脉,告诉安仁长老。 安仁长老脸色逐渐凝重,“……佯人魔上千年没在仙界出现过了。照你这么说,这魔物少说也潜伏了一周以上,不知道宗门里还有没有其他邪祟。此事要速速上报掌门。” 姑云闲不知道从哪掏出个苹果,一边啃一边说,“掌门没准已经知道了。” 姑云闲想起通风报信的青梅,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吃完苹果,姑云闲指尖冒出火焰,烧干净苹果核,法术净了手。 姑云闲指指江无月,向安仁长老问道:“他这个多久能好?” 江无月躺在床上,脸无血色,像纸一样苍白,唯有眉间,一抹殷红颜色。 那是之前,姑云闲用自己的血,在他眉间点出莲花印纹。 随着他眉头轻皱,莲花轻轻摇曳。 江无月的脖颈处,环颈包扎雪白纱布。他体内的佯人魔,已经被安仁长老逼出。 江无月身下的床由玄灵晶制作而成,床上雕刻了阵法。此刻正从他体内引出魔气,同时将灵气渡到他身上。 安仁长老叹一口气,“无月师侄魔气入心窍,最迟要一周后才能醒。他全身的脉络都要温养,彻底治愈,大概要两到三个月。” “这么严重啊……”姑云闲喃喃自语道。 她忽然想到,当时江无月受伤,正是因为看到了自己脸,才不忍下手。 可十年后,他杀死自己时候,又是那么果断。 为什么呢……江无月…… 姑云闲看着他的脸,心里充满了百爪挠心的疑问。 她几乎想摇醒他,质问他。 但现在的江无月,又怎么回答得了,十年后自己的所作所为? 姑云闲压下心底难以言喻的冲动,安静看着他发愣。 安仁长老没有说话,悄悄退了出去。 身心疲惫,倦意涌上,姑云闲干脆伏趴在江无月床头小憩。 “叮。” 朦胧睡梦中,姑云闲听到一声清脆的铃声。 她猛地抬起头,屏息凝神,生怕自己听错。 只听见,又一声铃响,紧接着又是一声铃响。 一共三声铃响。 议事殿的屋檐上有个信铃,当它发出三声铃响,全宗门上下都会听到。 这三声铃声的意思是:宗门危难,长老及内门弟子集合。 天光乍破,一线鱼肚白,天亮了。 第10章 江无月醒了他过分乖顺,失了力气,又…… 天色微亮,空气中还残留着昨晚的凉气。 姑云闲赶去议事殿,她注意到,天空中有一种朦胧发光的感觉——这是崇光门的护派大阵。此阵法打开时,无人能进出崇光门。 等到姑云闲到议事殿,十二门内上百名内门弟子,聚集在议事殿前的广 场上,窃窃私语。 “发生什么事了,我都没睡醒。” “我刚进师门时候,就听师尊提过的信铃,今天还是头一次听。” “我都来崇光门快五十年了,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是发生什么了?” 年轻的弟子们有恐惧有好奇,但更多的是兴奋。 掌门凡有相和其他十一位长老,站在议事殿前,台阶之上。 姑云闲注意到,剑阁的昂星长老,并不在其中。 “肃静。” 掌门的声音,用灵力传到整个广场,他的脸上有一种平静的沉痛。 广场上的弟子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不敢大声。 掌门凡有相:“昨夜,剑阁长老昂星仙尊遇邪魔侵袭,惨遭杀害,现已陨落。” 掌门话音刚落,广场上瞬间炸了锅,弟子们议论纷纷。 “昂星长老死了?!!” “这么说,宗门里有魔族?把昂星长老都杀了?” “无量天尊啊,连昂星长老都挡不住。我要是碰上,岂不是直接魂飞魄散了。” 弟子们喧哗渐起,恐慌惊诧如潮水漫开。 “肃静。”掌门凡有相说道。“护派大阵已开启,稍后我与千阵仙尊,会亲自主持破邪镇魔阵,肃清宗门上下。” 他目光扫过人群,语气加重,“发现任何异常,不得隐瞒,如实上报。事关宗门安危,不容疏忽!” 掌门的声音落下,整个广场鸦雀无声。 弟子们拱手领命,齐齐说道:“谨遵掌门号令!” 掌门凡有相一甩拂尘,一道强悍的清正之气,从殿前扬到广场,这是凡有相独创法术“天尘断邪”。 他已入虚神,摸到天地运行的规则,施法时并不需要念咒掐诀。 广场上,十几名弟子突然逃窜。 一名弟子慌不择路,冲姑云闲这边逃来。 姑云闲祭出捆仙绳,那弟子徒手抓住捆仙绳,往旁一甩。他的身形扭曲诡异,黑烟缭绕,双目赤红,显露出邪魔本相。 姑云闲心下明了,这弟子多半已遭不测,被邪祟所替。 “千秋。”她召唤出长剑,抬手转腕,缓缓起势。 “破煞镇邪,归灵返本。”姑云闲凌空一劈,剑身带着清正罡风,劈在弟子身上。 那魔族惨叫一声,化作黑雾消散,地上只留下皱巴巴的弟子服。 一炷香过去,广场上混入弟子中的魔族邪祟均已死去。 凡有相一捋拂尘,安排道:“铃文仙君暂任剑阁长老,负责剑术教学。其他弟子听从各门长老安排,保持警戒,继续修行。” 他目光越过众人,看向姑云闲,“寻道峰,云心仙君留下。” 偌大的议事殿空荡荡,唯有姑云闲师徒二人。 凡有相:“云闲,你知道仙魔之境的交界处在哪吗?” 姑云闲疑惑:“师尊,我怎么会知道?” 凡有相:“仙魔交界处就在寻道峰,峰中深处有条荒川河,荒川河逆流而上,有一块巨大的界碑,那处就仙魔交界。” 姑云闲:“所以崇光门有这么多邪魔,是因为……离魔境太近?” 凡有相:“是,但我要和你说的,是另一件事。” 凡有相平静看着姑云闲,眼神中有审视,也有托付重任。 “云闲,你知道崇光门历代掌门的责任是什么?” 姑云闲:“发扬光大崇光门,传承我派之道?” 凡有相摇头,“你说的是每个崇光门人的责任。崇光门掌门最大的责任,是封印魔境,不让魔族邪祟流窜到人间仙界。” 姑云闲诧异道:“那崇光门,可以说是阻止魔族的第一道阵线?” 凡有相:“是。同时封印魔境也是下一任掌门的考验和职责。” 他轻抚白胡,几乎是欣赏地看她:“云闲你年少坎坷,天资聪颖,一度是宗门里最年轻的元婴修士。如此天赋,却一直没有突破虚神期。” 姑云闲低头:“弟子愧对师尊栽培。” 凡有相摇头,“你太过贪图享乐,此去路途艰难,却是你修道良机。” 姑云闲心下慌乱,躬身行礼,“弟子定不负师尊所托。” 凡有相:“封印魔境以首夏花为祭。首夏花生于炎荒地心深处,从红谷进入。崇光门与炎凰帝交好,我已经把你的行程,提前告知炎凰帝。” 他递给姑云闲火灵玉牌和密信,“你持此物进凤临城,见妖王记得恭谨。这是我手信,以备不时之需。此去艰险难测,你定要小心谨慎,随机应变。” 第12章 “是,师尊。” 凡有相:“你去往炎荒这一年,我和千阵仙尊,会轮流维持封印结界。” 姑云闲:“弟子定尽早归来。” 凡有相郑重道:“云心仙君,我以崇光门掌门之名,命你封印魔境,守护仙界。” 姑云闲感到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压在肩头,她伏跪在地。 “是,掌门。弟子姑云闲遵命。” 凡有相扶起姑云闲,“云闲,等你封印了魔境,就代表你是下一任掌门,你懂不懂?” 姑云闲抿紧嘴角,“弟子还不想做掌门。” 凡有相的白发,好像更多了。 “云闲,有些事由不得你我。” 灵草谷,青梅的小院。 “笃笃笃。”姑云闲敲响房门。 “谁呀?”门嘎吱一声打开了,青梅看到是姑云闲,她露出一种羞恼又抱歉的神情。 “云闲师姐!”青梅抓着姑云闲的胳膊,急忙解释,“我那天去找掌门了!不是故意置你们于不顾!” 姑云闲抬手稳住她,说道:“我想你定是有事耽搁了。不着急,我们进去慢慢说。” 房间里,青梅给姑云闲和自己,各斟了一杯仙茶。 仙茶温热,弥漫出茶雾,隔着氤氲水汽,青梅将那天晚上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那天,我先去了宗主阁,没想到里面根本没人。我又去问了其他侍修,才知道掌门去了剑阁。” 姑云闲:“然后你看到了什么,怎么没回来?” “那天很黑,我闯入了剑阁的长老堂,当时堂里也没有护法和侍修。我看到……我看到……”青梅忽然脸色青白,抖抖瑟瑟,十分害怕的样子。“那天我推开门,看到掌门走了出来,他拿着拂尘。他的眼神很严厉,他问我,你来干什么?” 姑云闲:“然后呢?” 青梅:“然后,我告诉掌门灵草谷出现了佯人魔。你和月容君以身御敌,我求掌门快去救你们。” 姑云闲:“后来掌门怎么没来?” 青梅的头忽然痛起来,她眼神失焦,精神恍惚,茫然道:“后来……后来不知道哪里冒出一团黑雾,我不知怎么就昏了过去,再醒来就在灵草谷了。” 青梅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她一把抓住姑云闲的手,声音不自觉尖锐。 “师姐,我真的去了!” 姑云闲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五天后,医圣楼。 江无月感到眼皮沉重,体内灵气稀薄,身体里像有一个干涸的空洞,连带着整个人都昏沉下坠。 他眼睫轻颤,光线刺入眼中,江无月缓缓睁开双眼。半响,他的视线才慢慢聚焦,整个世界逐渐清晰起来。 身下床铺不太软,四周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气,江无月认出了房间的陈设,这是医圣楼的病房。 窗外的风,吹过薄如蝉翼的帘幕,长长的白纱飘曳,光线透过白色帘幕,柔和照亮房里的陈设。 空气中,带着一种安宁的停滞感。 江无月看到姑云闲安静趴在自己床边,泼墨长发散落,掩映她的容颜。 江无月抬起胳膊,他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像生了锈。 他伸出手,指尖轻颤,抚过她柔黑的头发,入手的感觉,像是温润绸缎,丝丝顺滑。 “……嗯?” 姑云闲迷迷糊糊醒来,江无月收回手。 姑云闲一睁眼,看到江无月醒了,又惊又喜,她猛然站起,“无月你可算醒了!”她身下的木凳“哐当”一声,被弄倒了。 “……我睡多久了。”江无月咳了一声,只觉得喉咙发干。 “先喝水。你睡了五天了。” 姑云闲扶他坐起来,又摆好凳子,起身给他倒水。 姑云闲:“我以为你还要再睡几天。安仁长老之前说你起码要一周才能醒。” 江无月本想接过杯盏,结果被姑云闲 直接一杯抵在嘴边,只好依着她。 他慢慢低下头,嘴唇靠着杯沿喝水。 姑云闲少有照顾人的时候,她萌生一种自己在喂小动物的错觉,不禁发笑。 可她看着江无月的嘴唇抵在杯沿,低头渴求着自己手中的一点水,有一种无依无靠的软弱感。 他过分乖顺,失了力气,又全然信任自己。 长发从他的脸庞无声滑落,安静又柔美。 他眉间还留着姑云闲点的莲花纹样,一点朱红颜色,犹如花钿,美得惊人。 姑云闲舍不得擦。 他虚弱的脸色甚是白,薄胎瓷白,长睫低垂,投下一小片鸦青色阴影。 往下是漂亮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再往下……是他轻微湿润的浅唇。 应该是很柔软。 姑云闲心里发痒,痒得想使坏,痒得自己也渴起来。 恍然一失神,杯盏斜过了。 江无月剧烈呛咳起来,身子跟着咳嗽紧绷,颤抖。 水点点洒在,他白色的里衣和被褥上。 姑云闲手忙脚乱放下杯盏,轻拍他背脊,“不好意思,无月你还好吧?” “咳咳咳……没事,我自己来。” 姑云闲重新给他倒了一杯水,她闲了下来,她开始又看江无月喝水。 他脸色白得透明,眉间还带着痛楚的轻皱,莲花印记也跟着皱。 美人病态,愈增其妍。 水杯放下后,他桃花薄红一样的嘴唇沾着水,轻微湿红,透着水色。 姑云闲舔了下嘴唇。 她别过头心想,怪不得西子捧心,令英雄折腰。 换我,我也把持不住。 第11章 别这么看我江无月的眼睛被捂住,整个…… 江无月喝完水,把杯盏递给姑云闲,说:“多谢师尊,之前的佯人魔怎么样了?” 姑云闲:“你师尊出手,自然大获全胜。李兰儿的木屋里还封印了一些,长老们还在研究。” 江无月放下心,“那就好。不过宗门里大概率有别的邪魔,不可能就一个佯人魔。” 姑云闲长叹一口气,心情也有些沉重。 “咱们杀佯人魔那晚,剑阁长老被邪魔所害。那天过后,宗门开启护派大阵,上下肃清,已经找出不少魔族邪祟。目前看来,魔境的封印已经不稳了。” 听闻剑阁长老去世,江无月愕然瞪大双眼。一醒来他就注意到,房间里系了些白布。 没想到,竟然是剑阁长老去世。 姑云闲走回到江无月床前,伸了个懒腰,“不过宗门潜伏的魔族,都清理得差不多了。护派大阵明天就关了,幸好你现在醒了,我过两天就要走了。” 江无月扯她的衣角,“师尊我……” “你不能去。”姑云闲直接打断他。 “我这次要去妖境的炎荒国。且不说路途遥远,眼下你的伤势,本来就需要静养三个月。” 江无月垂下眼睫,修长的手指还是抓着她的衣角,他紧攥的指关节看起来那么可怜。 姑云闲握住江无月的手腕,将他扯着自己衣袖的手,一点点推开。 他手腕落下的轨迹,有一种婉转悲哀的弧度。 “听话,别这么粘人。我一年不到就回来了。”姑云闲揶揄道。 姑云闲低头整理衣摆,避开江无月的目光。 “师尊,我不会拖累您的。”江无月再次轻拉她的衣角,抬眼看她。 “别丢下我,好吗?” 他的脸色憔悴苍白,许是刚才咳嗽的,眼底洇水,眼尾微红,蹭了胭脂一样。 姑云闲看到他眼里那雾气,细碎的光。 她一下有点受不了,忽然伸手,覆在他眼上。 他纤长浓密的软睫,轻扫自己手心,像蝴蝶飞过,轻得人心尖一颤。 “别这么看我。” 黑暗中,江无月听到她轻笑了一声。 “我心志薄弱。” 江无月的眼睛被捂住,整个人被迫仰头。 姑云闲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他微张的嘴唇上。 她盯了一会,撒开了手,搬出了凡有相的那句话。 “有些事由不得你我,好好休养。” 第二天,护派大阵和破邪镇魔阵,相继关闭。 姑云闲在自己房间收拾包袱,她的包袱是须臾袋,比乾坤袋空间更大。 嗯灵石多多益善,金银也带一些,灵船带个小的,以前写的符箓都带上,空白符箓也带,阵灵笔拿两根,灵剪当然带上,辟谷丹拿上,玉牌密信贴身携带…… 哎,这是什么来着? 姑云闲掏出某个乾坤袋,“哐当”一声,倒出一面镜子。 “啊啊啊!!你都把我忘了!你把我忘在里面这么多天!!!” 镜子里冒出一阵黑烟,张念儿忽地窜出,她显形在地上,原地骨碌滚了一下,蹭一下站起来。 姑云闲一脸惊讶,“啊……是你呀,对不住我真忘了。” 张念儿死时不过十来岁,还是孩子心性,听闻此言,她气得哇哇大叫。 第13章 姑云闲赶紧制止她,“你小声点,让我师尊听到,你就是一个死。幸好我把你忘了,要不然前阵子宗门开启破邪镇魔阵,你这个小鬼修,头一个没命。” 张念儿气得半死,半大孩子蹲在地上,泫然欲泣:“你就是这么给鬼修当主人。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去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也好过在袋子里蹲大狱呜呜呜……” 姑云闲轻笑了一声,说道:“你打不过我,没机会无恶不作了。” 姑云闲绕着张念儿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你身上因果的牵绊很轻,也没有怨气邪气,很少见的纯粹鬼修。临兰镇的人进幻境以后,你是不是没干涉过。” 张念儿:“我光顾着玩了,那里和以前的临兰镇一样……” 姑云闲:“没看错你,你以后跟在我身边玩就行。知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我给你烧点衣服,别穿这套晦气巴拉的喜服。” 张念儿:“不知道,我一出生娘就死了,爹没和我说过,我也没过过生辰。” 姑云闲摸了摸下巴,“难办。下回找人给你问问,以后不要随便现身人前,知道吗?” “知道了。”张念儿声音闷闷的,她犹犹豫豫地问:“那你……会对我好吗?” “我对不对你好,你都是我鬼仆了。”姑云闲直接道。 张念儿气得又哇哇叫起来,姑云闲低声吓唬她:“再叫?再叫,我师尊就来了。” 张念儿瞬间安静,姑云闲笑倒。 姑云闲:“好啦我承诺,别的鬼有的,你都有。好了吧。” 张念儿得意起来,“这还差不多,主人你人真好。” “停停,别叫主人,太奇怪了,叫我云心仙君,要不然直接叫姑云闲也行。” “云闲姐姐~记得给我烧一些元宝,有钱能使鬼推磨。” 姑云闲:“等找到你的生辰,我自然给你烧。你先回镜子,等出了崇光门,你再出来。” “我才不!” “由不得你才不。”姑云闲把她按回镜子,装进须臾袋,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姑云闲收好行李,环顾房间,忽地感到一阵离别的落寞。 确实,太安静了。 她笑了笑,背上包袱。 姑云闲先去了凡有相的宗主阁,向他告别。 凡有相给了她两张护身符一瓶墨血灵丹,嘱咐道:“一路平安,万事小心,不要莽撞,知不知道?” “知道了。”姑云闲收好东西,抬眼望着凡有相。 凡有相挥了挥手,不再看她,“去吧,去吧。” 姑云闲挥别了师尊凡有相,又来到千阵峰。 她轻车熟路,来到姜春的住处,还未敲门,就听到里面在吵架。 玄英长老:“人家姑云闲多少年前就是元婴期了,要不是资历太浅,早当长老了。你们元婴期哪有人打得过她。你一个元婴初期,跟着凑什么热闹,捣什么乱?” “这次去炎荒,她一个人独自行走,我怕万一出事,没有人通风报信……” “那也不用你多事。” 姑云闲没听清,姜春小声说了什么。 只听见里面,一声响亮的耳光,姑云闲心里陡然一惊! “你想去送死,就去吧。” 玄英长老的声音冷若冰霜,房间里一片寂静。 姑云闲本来是来告别的,眼下这光景,她也不好进去,免得这对母女尴尬。 她后退了几步,独自下山去了。 青山白雾,姑云闲一个人边走边思索。轻风拂过树叶,发出 簌簌的声音,说不清的惆怅。 姑云闲想起前世,再过七年,她和江无月才会去炎荒,那时是阳凤王继任妖王。 至于姜春,她早就下山行走了,期间一直没回崇光门,因此她俩也就没有道别。 第一世,佯人魔根本没被发现,江无月也没有受伤。 重生一世,很多事都有了变化。 难道在临兰镇看破幻境,能引起这么大变化?那……这次她独自去取首夏花,也会有变故吗? 姑云闲这次的行程比较秘密,除了掌门和少数长老,弟子中只有江无月和姜春知晓。 路上其他弟子碰见她,她也只回答道,下山去人间行走磨炼。 姑云闲独自走到宗门大门口,她心想,明天再告诉江无月自己走了,省得他难过。 姜春呢,待会再给她寄音。 就跟她说,自己一早就走了,回来给她带好吃的甜点。听闻妖界的醉龙酒,醇厚香甜,也给她带一坛。 希望她能高兴点。 门派门口是高高的琉璃牌楼,牌匾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崇光门。 牌楼后面,是湛蓝的天。 姑云闲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她睁开眼,独自向前。 “云闲!云闲!!” 姑云闲听到,有人从背后大喊着她的名字。 叫她云闲的人很少。 比她境界低的修士,唤她云心仙尊。长老们与大部分弟子,喊她云心仙君。亲近点的弟子,会叫她云闲师姐。 江无月则喊她,师尊。 除了师尊凡有相,常喊她云闲。只有一个人,会直接叫她云闲。 姜春。 姑云闲回过头,看到姜春一身嫩绿的长纱裙,掐腰一道鹅黄色细腰带,裙角绣着小小的桃花。 她像一团春风,撞进姑云闲的怀里。 “云闲!” 两个人扑作一团。 “你怎么来了,你来送我?!”姑云闲惊喜道。 姜春喘着气,提了下背上的包袱,说道:“我和你一起走!” 她拍拍自己的胸膛,笑嘻嘻地说:“我来保护你!” 姑云闲的眼睫猛一颤,她盯着姜春的眼睛,问:“玄英长老同意吗?她不是一直很担心你?” 姜春一把搂住姑云闲的脖子。 “我娘当然同意啦!她还给我准备了金缕法衣,上面有她亲手刺的阵法,你就等着我罩你吧!” 姑云闲侧过脸看姜春,她注意到姜春脸上有隐约的红印,大抵是治疗过了。 姑云闲轻轻地说:“好。” “那就谢谢万春仙君了。” 第12章 夜泊满天星她身姿弱柳扶风,唱腔缠绵…… 姜春挽着姑云闲走出牌楼,眼前一花。 只见,两人身处半山腰,周围是高耸树林,云雾缭绕。旁边有块大石碑,上书崇光二字。 崇光门的入口有障眼阵法,第一次来崇光门的修士,没人引路,入口都未必找得到。 姜春:“我们现在怎么走。” 姑云闲从须臾袋里,翻出巴掌大的灵船,:“当然是坐船!” “好耶!” 姑云闲施法将船变大,两人背着包袱,飞身上船。 “怎么带个这么小的。”姜春环顾四周,嫌弃道。 姑云闲白她一眼,“有的坐就不错了。” 姑云闲带的这艘灵船,是崇光门炼器阁出的经典灵船,人称乌灵船。小巧而灵动,通体乌黑,船尾上有银色的崇光门标志,长得像凡间的越州乌篷船,船篷燕翼一样弯过来,悠然的弧度。 船身坚固,不仅挡风避雨,还自带防御阵法。至于船上的聚灵阵,姑云闲改动过,非常节省灵石。 驾驶灵船,先安装好灵石,然后修仙者以灵力启动。灵船启动后,聚灵阵会源源不断汇聚灵力,输送。驾船者除了手动驾驶,还可以选择自动驾驶,设定好方向和航行时间即可。 堪称是仙界居家旅行必备好物。 但在灵气稀薄的地方,船上的聚灵阵获得灵气太少。此时驾驶灵船不仅消耗大量灵石,还需要人力输送灵力,坐船人太少的话,反而不如直接御剑。 姑云闲站在船头,拿着罗盘设置好方向,灵船缓缓起飞,飞向天际。 一片扁舟,驶于云海。 乌黑的船,破开层层云,银色的云海翻涌,荡开层层涟漪,静谧中云息流转。淡金色的光线穿过云层,把乌船都镀上金色。 姑云闲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感受这温柔的暖阳。她叹一口气,往后一躺,手背在颈后,躺在船篷里。 她忧愁说道:“这么美的景色,要是有禄食堂的仙草糕就好了……” 姜春:“我带了。” 姑云闲猛然睁开眼,余光看见姜春坐在船篷里,正在翻她的须臾袋。 姑云闲嘴唇颤抖,犹犹豫豫地说:“那要是……有梨花白?” 姜春:“也带了。” 姑云闲骨碌一下爬起来,一下扑到姜春怀里,捧着她的脸就是一口,“姜春!春姐!你真是我的亲姐!” 姜春擦了把脸,一脸嫌弃。她把仙草糕和其他甜点,梨花白和一套酒杯,摆上乌灵船上的茶案,说道: “穷家富路懂不懂,你怎么什么都不带。” 姑云闲:“我一个人行走,带这些干什么,还不如多带两套法器。” 姜春:“那你别吃。” 第14章 “吃吃吃,多亏春姐英明神武!” 忽然,姑云闲想起了什么,她在须臾袋里翻啊翻,掏出一面镜子。 张念儿“嗷”一声就滚出来了,“姑云闲!你又把我忘了!!!” 姜春吓得剑都召唤出来了,姑云闲急忙抬手拦她,“我养的,我养的!” 姜春:“你还养上鬼仆了!掌门知不知道?” 姑云闲:“……我哪敢让他知道。” 张念儿往姑云闲身后一躲,嘟囔道:“是你要我认主的,我只想做个小野鬼。” 姑云闲头大,“我这不是怕你进了幻境就跑,你不进幻境,又喊不醒姜春他们。” 姜春醒悟道:“哦临兰镇是你捣的鬼。” 张念儿手举了起来,“我没有,你们自己闯进来的,我一个人在幻境玩得好好的。” “好了好了,这也算不打不相识。”姑云闲抬手劝架。 张念儿:“明明是我单方面挨打,还要给人做鬼仆,我的命好苦呜呜呜……” 姑云闲转头,恶狠狠说道:“闭嘴,再哭就送你投胎。” 张念儿的假哭戛然而止。 姜春忽道:“那个镜子,拿来我看看。” 姑云闲把镜子推给她,并对张念儿说道:“镜子拿给她看看,你别使坏。” 张念儿:“哦” 姜春仔细端详了下,对姑云闲说道:“这是幻天法镜,仙界排名前二十的法器,你捡到便宜了。” 张念儿一把夺回镜子,抱在怀里,“这是我的!” 姑云闲一脸无奈,“你的你的,你整个鬼都是我的,你抢什么抢。” 张念儿讪讪地把镜子放回案几。 姑云闲收好镜子,给自己和姜春各倒了一杯酒,举杯道:“管它是什么镜,也没有此刻的喝酒重要,干杯!” 姜春端起酒杯,“干杯。” 张念儿在旁边,急得转圈,“我也要吃酒!” 姑云闲拿起仙草糕,“小孩子不能喝酒,去吃糕点。” 张念儿捧着仙草糕,这是她出了棺材之后,吃到的第一口东西。 她“嗷呜”一声就啃了下去,“呸呸呸,像石膏,一点味道都没有!” 姑云闲拿过那小半块糕点,塞进自己嘴里,说道:“别忘了你是个鬼。乖,以后给你烧纸钱。” 张念儿气恼,她跑到船尾,却看到泛着金光的云海。 她心想:“虽然做鬼吃不到好吃的,但我依然是最幸运的小鬼修。以后,我就是最幸运的大鬼修。” 光闪闪的云海,映在她幼稚的眼眸。 抛开张念儿一身奇怪的喜服打扮,此刻的她,看起来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姑云闲和姜春两个人,还在船篷里喝酒。 ……天逐渐暗下来,两个酒鬼都有点喝多了。她们俩撤了案几,躺在船上,开始唠人生理想。 姜春:“云闲,你以后想干什么?” 姑云闲:“就在宗门里,陪着师尊,跟无月还有你,一起修行。” 姜春:“你以后要做掌门,我知道。那我以后就给你当长老,我觉得我 很适合做炼器阁或者灵草谷的长老。” 姜春虽然是玄阵峰的内门弟子,但于阵法一道不太有天赋,反倒是在炼器和种植仙草上,颇有建树。 可惜她母亲千阵仙尊认为,这些只是小道,无法问道长生,比不上阵法或是剑道。 姑云闲醉醺醺举起手,“好!等我做了掌门,就让你做炼器阁的长老!” 姜春背过身,小声嘟囔,“我真希望……能像你一样厉害。” 她轻轻地说:“……这样,娘也许就高兴了。” 姑云闲没听见,她已经睡着了,轻微打起鼾。姜春听着姑云闲均匀的呼吸声,也跟着睡着了。 张念儿不用睡觉,可她还是挤到她俩中间,美滋滋闭上眼,跟着说道:“那我以后就想吃东西,吃不了东西,我就做个大鬼头”。 船外,天已黑了。 一弯弦月高悬,银星零零碎碎,洒满夜空,像洒下一把碎钻。 乌黑的小船载着女孩们的梦话,驶向远方。 两周后,再美的云海也看腻了。 姑云闲觉得自己的骨头,坐船都坐硬了。 姑云闲站在船头,拉开地图,阵法挡了一部分罡风,剩下的风吹乱她的头发。 姑云闲:“姜春,再行驶半天就到人间了。你想在仙界找个灵脉休整,还是直接去人间?” 姜春:“去人间,用聚灵阵调息。仙界哪个灵脉宝地没宗门?去了还得熟悉跟脚,往来交际太麻烦。” 姑云闲看了看地图,调整了下船头方向,说道:“行,那咱们下午去锦光镇,那里也算是比较繁华的人间城池。等休整好了,咱们御剑去青丘,从青丘去炎荒,避开混沌之雾。” 姜春:“都听你的。” 下午,乌灵船到了人间,周围的灵气逐渐变得稀薄。 姑云闲手动确定好方向,缓缓下降灵船。 姜春也钻出船篷,站上船头,皱眉问道:“云闲,你是不是开错了?” 四周放眼望去,土黄小路靠着山,光秃秃的树,没有田没有林没有村落。 姑云闲拉开地图,“应该是刚才调整方向,没用罗盘,稍微偏了点。我们先找人问路,看看这是哪?” 张念儿也钻出来,说道:“这比我们临兰镇还荒凉。” 两人一鬼下了船,姑云闲收好灵船,理好行李。 她们不知道哪边有人烟,姑云闲干脆剪了个小人,直接掐诀,寻人生息。 小纸人晃晃悠悠飘了起来,看来百里内有人烟。 她们俩怕御剑太快,还得来个回马枪,干脆就跟着小纸人,缩地成寸地走,张念儿化作黑雾,跟着她俩飘。 走了许久,前方传来咿咿呀呀的戏腔,还有悠扬的丝竹曲笛。 一听到有人,两人精神一振。张念儿也化作人形,跟着走上前去。 姑云闲和姜春两人和张念儿处久了,丝毫没意识到,一个小孩拉着青白脸,穿着喜服到处走,这个打扮有多么诡异。 黄昏雾霭蒙蒙,朝飞暮卷的云霞,晕染在破旧戏台上。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1) 戏台上,身着绣花粉衣的花旦,妆面精致,甩着斗篷袖,步步生莲。她身姿弱柳扶风,唱腔缠绵婉转,细腻悠长。慢悠悠水磨腔,万种风情缠。 可这风情却错付了。 戏台下条条木凳,码放得整整齐齐,井井有条,却是空空荡荡。 空无一人,无人听戏。 台上的“杜丽娘”,远远看到张念儿,嗓音立时颤抖,又缓缓稳住。 “……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2) 张念儿一看花旦的反应,立马不高兴了。 她拢着手,冷笑一声,说道: “给底下那么多鬼唱,都不害怕。给我唱,就怕成这样!” 第13章 初见白无常几番轮回流转,寐一场旧梦…… “啊?”姜春看着空荡荡的长椅,一脸迷惑,姑云闲抬手在她额前一抹。 喧闹声忽然响了起来,姜春放眼望去,空荡荡的长凳上,坐满了鬼。 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它们脸色青白,瘦得皮包骨头,挤满了长凳,听到唱得好的地方,还有鬼大声喝彩叫好。 热热闹闹,鬼声鼎沸。 但这一切,台上的角儿都听不到,他们对着空寂的台下,咿咿呀呀。 不,也不算空寂。 还有她们两人和一个小鬼修,站在那听。 姑云闲是天生的阴阳眼,不用专门开天眼。 姜春少有下山行走,看了这场面,她心里难免怵得慌,忍不住退了两步。 姑云闲像是发现了,侧过头轻声说道:“没事,这是十年内的新鬼,鬼气也微弱。” 姜春忽然想到,刚才姑云闲给自己开天眼,根本没掐诀念咒。 虽然这只是个小法术,但意味着姑云闲已经摸到天地的规则。少有元婴期的修士,能悟道到这一层次。 也许,她未来会成为最年轻的虚神期修士。 这些不过是姜春心底一闪念,她抬眼,继续看戏。 那“杜丽娘”有一把好嗓子,清亮柔漫,哀怨婉转,丝线般不绝如缕,余音绕梁。 几番轮回流转,引得台下的人和鬼,寐一场旧梦。 一曲终了,收锣罢鼓,戏子躬身谢幕。 那些形形色色的鬼,听得舒坦了,很有生活趣味,纷纷往台上丢元宝纸钱,不过戏子也没看到。 有几张纸钱,念力比较强,飘飘荡荡,从空中落了下来。 那几位戏子,顾不上优雅,掩面失色,惊慌地从台上逃走了。 姑云闲也不是吝啬的人,她从须臾袋里翻出一小块金子,丢上了台。 有个戏班子的老头,也许是管事的。他看着那金子,忍耐了半天,鬼鬼祟祟窜上台,弯腰捡起金子,冲台下的姑云闲一躬身,逃了下去。 第15章 台上零丁落着几张纸钱。 忽地,凭空响起一声清脆的铃响。紧接着是,叮叮当当拖拖拉拉的铁链声。 底下的群鬼,忽然不吱声了,男女老少,一个个呆立着。姑云闲身旁的张念儿,也瑟瑟发抖。 不知何时,四周弥漫白雾。渺渺白雾中,一个高大的影子伴随铁链声走了出来。 他身着白色斩衰丧服,头顶白纸高帽,腰系草绳,还别了个铁算盘。脚踏草鞋,一手拿着破芭蕉扇,一手扯着铁链,脖子上挂着一串纸锭。 他的表情苦笑颜开,脚步拖沓,缓缓走来。 完了,白无常! 姑云闲翻出幻天法镜,想让张念儿钻进去,但她已然魇住了,呆立在原地。 姑云闲把张念儿塞到姜春身后,自己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哈哈,哈哈。白、白大哥,出来拘魂呀。” 白无常一张脸死白,大嘴血红,他瞥了一眼姑云闲,腰间的算盘自动浮了起来。 “哦~是崇光门的……姑云闲,你有什么事?” 姑云闲没想到,他还真搭理自己,她从须臾袋里翻出个纸元宝,指尖燃火,烧给白无常。 白无常半鬼半神,半仙半人,不需要生辰,光念名字,就可以给他烧香火。白无常脖子上的纸锭项链,闪耀了一下,看起来并没有变多。 姑云闲看白无常白脸红嘴,吊着舌头,隐约笑了下。 她赶紧说道:“没事没事,您老忙吧。” 白无常又摇起铃铛,戏台上一串鬼魂,跟着走了。 张念儿躲在姜春身后,站定了一会,也抬脚跟着走,姜春死死拉住她。 姑云闲听到身后的响动,她忽然想起在棺材里,张念儿临死前的声音凄厉:“如有来世……再不做人,再不为女!苦乐不由己,生死不由人!” 她又想起认主时,张念儿说:“……我不想做畜生,我也不想做人了,做人有时还不如做畜生,就这么做鬼修挺好……” 姑云闲指尖燃火,烧去好些纸元宝,向白无常问道: “白大哥,一百年前,戊午年间临兰镇上的人,都转生投胎了吗?” 白无常的眼睛,好似纸人的眼睛,不论哪个方向,都像在看她,又好似谁都不看。 白无常语调平平地说:“都往生了,除了一个小鬼……” “张念儿。” 白无常一张白脸,大红嘴高高勾起,似笑非笑,他手拿锁链,看向姑云闲身后的张念儿。 姑云闲手中“嗡”一声,出现了千 秋剑,她左手的指尖,还在烧着纸元宝,她问道:“白大哥,可以通融一下吗?” 修仙之人死亡,地府也记录,但并不来勾魂。 因为修仙之人的魂魄强大,寻常鬼差根本打不过,也就阎王和黑白无常能压制一部分。 问题是,那么多修仙之人的魂魄,不可能只靠黑白无常去勾。就算勾完魂了,修仙者又有能力大闹地府,搞得地府工作完全没法进行。 所以地府干脆放任修仙者的魂魄,停留在天地之间,自行其事。 但这不代表……白无常打不过修仙者。 白无常的铁链抖动了下,铁链相互撞击,发出响声。他没有动,腰间的铁算盘浮了起来,自动拨算着。 白无常:“你要去炎荒?” 姑云闲倒是一脸懵,摸不到头脑:“……啊?对。” 白无常:“从这里到炎荒,有一片混沌之雾,里面有个村子,叫槐枯村。这村子十年间,投胎生魂过多,但无人往生,云心仙君可否帮忙寻下?” 姑云闲试探问道:“那张念儿……” 白无常:“我没见过什么张念儿。” 姑云闲大喜,躬身说道:“多谢无常神君,能替地府维持人间秩序,是吾辈为苍生积福,为自身积德!” 姑云闲称呼白无常神君,也是在捧他了。 俗话说得好,话好听路好行,也甭管是生路死路。 说起来,白无常也很烦恼。 不打吧,地府没面子。打吧,修仙者讲究宗门,打完小的又来老的。到时地府没事就来个修仙大能,大闹一通,地府这工作还做不做了? 闹来闹去,还不是被人把魂魄带走。万一肉身完好,再复活了,岂不是瞎折腾。 修仙者去世,不是肉身破损,就是凡胎大限已至。哪怕是虚神期,不入天门,未得仙骨神体,始终算是凡胎一具,不过力量强大,活得久些罢了。 修行者的魂魄力量强大,除了做鬼修,夺舍他人,寄生在法器或傀儡上也很常见。 姑云闲的师尊凡有相是虚神期,虽不过天门,也算是半神了。虚神期可以劈开虚空,直接入地府和阎王面陈言辞,亦或交手较量。 白无常心想:麻烦死了,还不如直接送个人情。混沌之雾情况复杂,自己去拘魂,不也得找。还不如让她帮忙,送个人情,自己不加班,地府不麻烦,三赢。 白无常白着脸,大红嘴唇,依旧似笑非笑。 姑云闲指尖燃火,还在给他烧纸元宝,白无常项间纸锭串,时不时闪一下。 白无常没再搭理她们一行人,轻轻摇铃,拖着这一串新鬼,慢慢走了。 姜春死死抱住张念儿,没让张念儿跟着走。 过了许久,四周安静下来,白雾消散。 张念儿眼神也逐渐聚焦,刚刚她意识朦胧,身体不受控制,但知道是白无常来了,自己非要跟着走。 尘埃落定,姜春还是紧张得心砰砰跳。她撒开张念儿,跑到姑云闲身边,恼怒道:“你刚刚怎么敢和白无常亮剑,你疯了是不是!” 姑云闲讪讪,“我脑子一热,再说你不是也抱着那小鬼头。” 姜春:“那能是一回事吗!” 忽然,她俩都顿住了。 只见张念儿身着大红喜服,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多谢姐姐们,从今往后我张念儿,愿为您二人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生死不计。” 姜春闹了个大红脸,又跑过去把她扯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小孩子家家,不要学人乱说话。” 姑云闲抱着剑,歪着头勾起嘴角,戏谑说道:“你现在没肝也没脑啦!我要一个小鬼头赴什么汤。你不给我惹祸,就万事大吉了。” 张念儿没有做声,但她心下知道,她们之间已经不一样了。 我是一个报恩的小鬼头,有人惦记我,嘻嘻。 张念儿跑到她俩身边,心下欢喜。 那戏班子一伙人,先是见到古怪的张念儿,又见大雾,听铃响和铁链声。 一群大活人吓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此时,他们再看姑云闲和姜春,已知他们不是凡人。 先前捡金子的老头颤颤巍巍,哆哆嗦嗦,上前说道:“两位……三位仙人,有什么需要小的帮忙的?” 姑云闲倒是好奇了,问道:“你们这班子,怎么跑荒山野岭给鬼唱上戏了,而且还不是傩戏?” 那老头一脸无奈,“先前,有人来我唐家班定了一出戏,出手阔绰,十两黄金。只说来此地,不论唱什么都行。” “老朽一时鬼迷心窍……”他一脸尴尬,这是真“鬼”迷心窍。“老朽收下了定金,没想到一柱香后,那黄金就变成了纸元宝。” “老朽这才明白,自己接到了鬼的委托,又不敢不来,只好硬着头皮,赴约开唱。”他心有余悸,“幸好,得仙人出手相救。” 他又拱了拱手,说道,“不知仙人有何吩咐,小的们定当竭尽全力。” 姑云闲摆了摆手,“吩咐谈不上,不过,你们知道锦光镇在哪吗?” 那老头嘴唇颤抖,满脸褶子也跟着抖,他一脸惊愕。 “锦光镇?仙人去那做什么,那已是一座空城了!” 第14章 给无月写信我想,你也许是天底下最漂…… 姑云闲惊讶:“怎么会?” 姜春跟着说,“我也记得锦光镇是个大城镇呢?” 那老班主说道:“仙君有所不知。十年前,谷芜县大旱五年。附近的村镇,庄稼颗粒不收,田地龟裂。大批饥民挤入锦光镇,偷抢粮食,再后来锦光镇的粮食也不够了,饿殍遍野,开始易子而食。不久就起了瘟疫,但凡还一口气的人,全都逃走了,锦光城现在就是一座空城。” 姑云闲又问:“那老伯,请问附近有哪座城池离得近,也生活安泰呢?” 戏班老头:“老伯不敢当,小的知道,往北走一百五十里,便是福通镇。虽然面积不大,不如过去的锦光镇繁华,但也算丰衣足食。” 姑云闲点点头,“多谢老伯,我们先行一步。” “哎哎——” 那老班主抬了抬手,喊住她们。 姑云闲:“老伯怎么了?” 老班主挠了挠头,老脸笑成一朵菊花,十分谄媚。 “几位仙人,夜深阴盛,道路坎坷,恐有鬼魅出没。老朽这里有多余马车,希望能和仙人一道回福通镇。” 第16章 老班主连连作揖,“可否求仙人,照拂我们一段距离。” 姑云闲看到他身后,几位粉脸的花旦小生,扮得如花似锦,却吓作一团。 姑云闲又想起杜丽娘的那把好嗓子,心软了下。 这番相遇也算彼此有几分缘分,她索性点点头。 “行吧,你收拾个干净马车,给我们三人。” 三人在旁闲聊,等待戏班子修整。 张念儿:“云闲姐,你还真打算去混沌之雾?” 姑云闲:“都答应了,就算找不到,也得去一趟。” 姜春跟着说:“修仙者很看重因果,一份许诺,一分因果。倘若种下失信的因,果报牵引,未免因小失大,影响修行。” 张念儿皱巴小脸,道:“这么麻烦!我们鬼修就没这么多事。” 姑云闲:“修士做鬼修,凭借魂魄强大。凡人死后做鬼修,多凭一股执念,所以也容易偏执。我说过你难得纯粹,无邪无怨,唯有执念。” 张念儿:“那魔和鬼修有什么区别,听起来好像都很坏?” 姜春回道:“魔族样子多变,实际都有肉身。它们有脑无心,不通人情,只听从欲望本能。修士如果过执,也会堕魔。鬼魂虽然没有肉身,但生前做过人,能通人情。” 张念儿追问:“那妖怪呢?妖怪也挺有情的?” 姑云闲:“妖倒是有理有情,有脑有心。但妖族的道德情感与人不同。妖族天生地养,本就是天道的一部分,从心就是顺从因果。哪怕有杀孽,也属于物竞天择的一部分。当然杀孽也不可过重,不然会自取灭亡。” 张念儿:“那精怪呢,和妖差不多?” 姑云闲:“妖有妖气,鬼有鬼气,魔有魔气。但精怪和人一样,以灵气为主,只是模样千奇百怪,修行方式各有不同。精怪大多没什么智慧和情感,以人的角度,也很难 说有情。” 老班主冲她们招招手,三人止住话头,上了马车。 姑云闲一掀帘子,进了马车。 没想到,马车内竟然坐了一位标致美人,五官玲珑,形貌昳丽,雌雄莫辨。 那美人轻轻开口,声音清亮柔美:“班主让我来服侍几位仙人。” 他眼睫纤长,抬眼看了下姑云闲,又羞答答垂下眼帘,脸色绯红。 姑云闲无声捂住脸,“别来这套,哪来的回哪去。” 那美人一眨眼就滚下泪,他摇了摇头,软软跪在地上,柔弱无骨。 “求仙人别赶我走,老班主会打死我的。求仙人怜我!” 他眼睫沾泪,有一瞬非常像江无月。 姑云闲倒吸一口气,连连摆手,“别动不动就哭,你就在这坐一程,到了福通镇,你就下去。” 姜春在她身后,见状不由得笑出声,“得了得了,我去赶马车。省得打搅你看美人。” 姜春轻撞一下姑云闲,说:“仙人,我马车是赶快点,还是赶慢点?” 姑云闲简直头大,急忙道:“好姐姐赶快的!一响就到的那种。” 张念儿也爬上马车,小大人一样摇着头:“真是个花心的女人,男人一个接一个!” 姑云闲呲她,“少胡说八道!”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姜春在前赶马车,她直接飞了几道轻灵符,贴到其他几辆马车上。 还真是赶快的马车。 马车内。 张念儿咻一下,飞回了镜子里。 那美人吓得脸色苍白,柔弱往姜春身边一靠,“好仙人,这、这是什么呀?” 姑云闲闻到那美人身上的脂粉味,阿嚏一声,坐了远一些。 “不该你问的,别多问。离我远点。” 她方才光顾着躲,仔细打眼一看,这美人是有几分姿色,就是妆重了些。 姑云闲恍然大悟,“哦!你是那个杜丽娘。” 原来这戏班子是个男班。 “难为仙人还记得我,是妾身的福分。” 许是旦角扮久了,这美人平时说话也学女儿家。他身子又软,直往姑云闲身边靠。 姑云闲赶紧抬手制止,拉开距离,“你老实坐着,再过来我就出去了。” 那美人闭了嘴,花瓶一样安静坐着。 “你眼睛往下看,别抬眼。”姑云闲忽地开口。 那杜丽娘满腹疑惑,但依言照做,他轻垂眼帘,眼睫纤长浓密,根根分明。 就这个角度,真像。 只是江无月更清冷漂亮,眼神也温柔,他鲜眉亮眼,线条流畅,难以言喻的清俊,简直是仙姿玉色。 有时,姑云闲会不知不觉盯着他发愣。 这位杜丽娘论起来,长得也不错,就是脂粉气太重,他和无月相比,太小气艳俗。 不,没法和无月比。 姑云闲移开了视线,她掀开车窗的小帘,看向窗外。 姜春赶的马车还真快。 窗外景色飞掠而过,这是离开崇光门的第十五天。 她忽然很想江无月。 那美人看姑云闲不肯理他,伸出手指,拉住她衣角,轻轻跪下。 “仙人,仙人带我走吧。为仙人做牛做马做侍从,也好过下九流做戏子!” 他的手很好看,修长白皙,指端轻微上翘,不愧是唱戏的手。 姑云闲拉过他的手,仔细看了看,“你已有二十五了,未开灵根,无灵气入体。往后大概率也不会开。” “你没有仙缘,不必求我,我也不要侍从。” 她撒开手,冷眼看这位不请而来的美人,“不要再烦我,否则把你丢下去喂鬼。” 鬼并不吃人,但可以吓吓他。 那杜丽娘的脸色,霎时苍白,重新安静坐在角落。 姑云闲难得清静,又念起江无月。 她忽然在想,江无月会不会也…… 这么柔柔弱弱跪下来,乖顺地低下头,露出他白皙脆弱的后颈。 姑云闲轻笑了下,她可舍不得。 没有信纸,姑云闲从须臾袋里翻出空白符箓。 在不算平稳的马车上,她捏着符纸拿着笔,一字一句写道: “无月: 见信如晤。 你好些了吗? 我和姜春一道行走,在人间遇到了白无常。我们准备穿过混沌之雾去炎荒。我隐约感觉,那里有我的机缘。 无月,我在人间听了一场《牡丹亭》,那杜丽娘的嗓子很甜很缠绵,人也长得漂亮,可他没有你漂亮。 我想,你也许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 我很想你。 此致 即颂近好 姑云闲二月十九日字” 姑云闲翻过符纸,画上寻人阵法,还有聚灵和防御阵法 姑云闲手指灵活,上下翻折,将符纸折成纸鸟。 她抬手晃过纸鸟,再看那纸鸟,已变成了一只灰鸽,她抓着鸽子从马车窗口放飞。 灰鸽扑腾着翅膀,轻巧飞走了。 “杜丽娘”看姑云闲的眼神,更羡慕了,可又不敢拉她,他只好讪讪低下头。 姜春果然靠谱,本来一宿的行程,在她赶车下,一个时辰就到了。 到了福通镇,姑云闲不顾“杜丽娘”幽怨的眼神,径直跳下马车。 天已黑了,张念儿窝在镜子里,姑云闲和姜春背着包袱,下车寻客栈。 老班主不断给两人作揖,恳求她们能在唐家班过夜,最好能留下一些符箓仙药。 姑云闲递给他一个平安符,开口道:“不要再跟着我们。” “除非你想死,老头。” 姑云闲笑嘻嘻一抹脸,直接幻化了吊死鬼的死相。 吓得那老班主,直接跌坐在地上,平安符也不敢拿了。 两人逐渐走远,姑云闲耳力好,还能听见老班主大骂那花旦。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送你上马车干什么的?求不来金子,还求不来符?白瞎了一张脸!” 明明是老班主自己不敢接符箓,也要怪在花旦身上,不过这和她们也没关系了。 姜春撞撞姑云闲,“哎,那戏子长得还可以,你怎么逃命一样跑了,这不是你的性子啊?” 姑云闲叹一口气,“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姜春:“你什么意思?” “徒弟太好看了,看别人没意思。” “滚滚滚,你秀个仙人板板!” 夜色如水,两人一路说笑,下榻在镇上最好的客栈。 第15章 雾中婴儿声他手一松,信件晃晃悠悠,…… 二十天后,崇光门医圣楼。 信鸽飞到江无月手中,然后变成了符纸,无声展开。 江无月还在伤病中,余邪未清。他靠在床上,捏着信,反复看了几遍,嘴角压不住浅笑。 一个人影走进江无月的病房。 江无月看着信还在回味,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面前落下影子,他才抬起头,惊讶道:“您怎么来了……” 那来人抬手从他脸前拂过,江无月眼神骤然失焦。 第17章 他手一松,信件晃晃悠悠,飘落在地。 江无月眼睫轻颤,不由自主合上双眼,软倒下去。 他眉头紧蹙,手指微动,试图挣扎醒来,但还是陷入沉沉昏睡。 江无月脖颈上的纱布已拆,伤口浅浅结痂。 这位不速之客,定定看了一会儿江无月。然后,那人指尖拉出一根泛着红光的血线。 红色的血线,像有自我意识一样,不断扭曲,缓慢爬向江无月脖颈的伤口。 那红线轻柔盘踞在,江无月白皙的脖颈上,然后…… 一点一点,硬钻进他的伤口。 “呃!!啊……” 江无月身体一阵抽搐,不住挣扎,长睫剧烈颤抖,即将醒来。 那人再一抬手,封闭了江无月的五感,江无月紧蹙的眉头,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红线,彻底进入江无月身体。 那人解开江无月的五感封闭,又施了个忘忆诀。 落在地上的信,被那人捡起看了看。 过后,那人指尖燃火,烧了信。 人间。 姑云闲和姜春,外加一个小鬼头,在人间走走停停。 御剑几日,两人来到混沌之雾的周边城镇,在客栈休整。 姑云闲给张念儿施了障眼法,让店小二把饭菜送到房间。 人间的饭菜虽然没灵气,但胜在味道不错,比辟谷丹强多了。 两人吃完了饭,吩咐小二撤下了饭菜。 姜春摸了摸自己肚子,问道:“那咱们现在 就去混沌之雾?从哪边进?” 姑云闲忽然心念一动,从包袱里掏出三枚铜钱。 她的师尊凡有相出身自观星阁,所以姑云闲的卜卦之术也不差。 接连撒了两次铜钱,阳阳阳,阴阳阴。 天水讼。 有孚,窒惕,中吉,终凶。利见大人,不利涉大川。(1) 姑云闲嘶了一声,拢起铜钱,说道,“从西北方向进。” 她拿出地图,徐徐展开。 地图上,人间和妖界蜿蜒的边境,有一块云样的迷雾,躺在地图上,缓慢游走。他们所在的地方,显出一个小红点。 “哇你们修仙的,地图都这么有意思!你怎么不早点给我看!” 张念儿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地图,激动得趴到桌面上。 姑云闲一指头戳在张念儿脑门上,“你往后点,姜春还看呢。” 姑云闲点点地图西北位置,“咱们从这进。这趟出行,第一点要诚信,相互信任。第二点少吵架,相互态度好点。第三点,多见大人物,少见河流。” 张念儿气鼓鼓说道:“那小孩见不见?” 姑云闲翻了个白眼,“也少见。你多进镜子,少顶嘴。” 姑云闲没发觉,她用手指戳张念儿,和教育小孩的口吻,根本和她的师尊凡有相,如出一辙。 姑云闲和姜春理好行李,结算钱财,出了客栈。 按照地图,她们御剑来到混沌之雾附近。 姑云闲掏出一条红色仙绳,系在自己右手腕和姜春的右手腕上。少顷,仙绳变成了一对红色玉镯,饰在两位少女的腕上。 姜春:“连心绳你也带了啊?用在这雾太正好了,心意相通就知道相互位置。” 姑云闲:“这就是我的穷家富路了。小鬼头先进镜子,等我们出了混沌你再出来。” 张念儿不情不愿进了镜子,姑云闲把镜子在须臾袋放好。然后,她递给姜春,凡有相的护身符,又塞给她一瓷瓶,里面有凡有相给的墨血灵丹。 姑云闲:“万一咱俩分散,你自己直接撤出迷雾就行。这个护身符,是掌门画的,轻易没人能动你。” 姜春收好东西,“那你怎么办?” “放心,我跑得比你快多了。” 千年来,混沌之雾会随机出现在人妖仙魔四境内。 混沌之雾难以视物,但雾并不是最可怕的。 混沌之雾之中,时间混乱,方位混乱。上一处还在人间,下一处就走到了仙界,魔境或是妖界。 一般修士贸然闯入,困上百年,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姑云闲分明记得,第一世并不存在混沌之雾。 关于混沌之雾,凡有相告诉过姑云闲,两个出去的方式。 第一个方法,卜筮之术,一路判断凶吉,慢慢摸索出去,水磨功夫。 第二个方法,倒也简单,到了虚神期,直接劈个空间缝隙,走过去。 姑云闲唠唠叨叨,又给姜春一叠轻灵符传送符,“咱们这一趟主要去寻槐枯村,人平安是最重要的。” 姜春逗她,“云心仙君别担心,我没那么弱。” 姑云闲:“我不是那个意思,万全准备,总是好的。” 姜春闹她,“我开玩笑的,你莫当真。” 进了混沌之雾,姜春走在姑云闲身后。 两人行走在白雾中,遇平原山川,遇荒村枯骨,也遇到血河与魔祟。 白雾中,姑云闲不断寻找方向,磕磕绊绊行走,两人都有些疲惫。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她们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啼哭。 姑云闲精神一振,说道:“混沌之雾方位错乱,但不太可能遇到幻境,也许这个声音是槐枯村,咱们去看看?” 姜春萎靡不振,“这个时候只要不在雾里,怎么样都是好的。” 姑云闲又想起,卦辞上的“利见大人”,也许跟随婴儿哭声并不是一件好事。 可在这一片白雾中,再没有别的信息了。 她们跟着婴儿的声音往前走,过了一阵子,眼前豁然开朗,浓雾变薄。 只见,一棵歪脖子槐树,一条宽土路,路边三五间茅草屋。 婴儿啼哭声瞬间消失。 两个人不由得毛骨悚然,但离开了白雾,总算能看清彼此的脸了。 “刚刚那婴儿声,怎么停了,这是槐枯村吗?别找错了。”姜春说道。 姑云闲在旁边伸腰活动身体,“别管了,先探探吧,看白雾看得我快瞎了。连这村子我都怀疑是幻觉。” 泥土大路,坑坑洼洼,弯弯曲曲,越往里走,茅草屋逐渐越多,大约有三四十户。茅草屋顶的草已经焦黄,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声音。 村旁有一条小河,田地大多荒芜着。 看起来很正常的贫穷村落,但充斥着浓浓鬼气。 某间茅草屋里,有一双眼睛,正透过窗户注视着她们。 姑云闲对视线很敏感,她猛一转头,和窗后那双苍老的眼睛,直直对上。 不论人或鬼,有新发现,总是好的。 姑云闲走上前,敲门。 门没有打开,里面传来老妇人苍老沙哑的声音,“这里不欢迎外人,快滚!” 姑云闲“啧”了一声,一脚踹开门,门缓缓倒下。 姑云闲礼貌问道:“老婆婆,请问这是槐枯村吗?” 这位老婆婆上身对襟短衫,下身旧布围裙,外面还套了一身麻布白衣,她的发髻用白色麻布的头巾包住。 “这就是槐枯村,你赔我门!”那老婆婆气急败坏,脸上皱纹都气得直跳。 姑云闲看她一身丧服,心想也许她家死了人。 “是槐枯村就好。” 姑云闲直接抬手掐诀,打算直接请神白无常。 刚掐第一下,她面色逐渐凝重,她抬头看向姜春,开口道:“姜春,我没有灵力了……” 姜春面色一变,尝试灵力流转,发现自己也使用不出灵力。 “我也不能用灵力了,这村子有古怪,不知什么阻断了灵力流转,一点感觉都没有。” 姑云闲只觉从脊梁窜上来一股寒气,这里太古怪了。 那老妇人才不管什么灵力不灵力,她扯着姑云闲,指着倒下的门,直跳脚:“你赔我门!你赔我门!” 灵力无法流转,姑云闲无法召剑,也打不开须臾袋,她从身上摸出一小块银子,塞在老妇人手中。 “老婆婆,真是对不住。” 姑云闲转头就拉着姜春,快步往外走。“走,我们直接出去。” 茅草屋里的老婆婆用没剩几颗的黄牙,啃了啃银子,满意道:“这还差不多。你们赶紧走吧,这里不欢迎外人。” 她俩已经没心情回应老婆婆了。 姑云闲拉着姜春的手,沿着刚刚的土路往回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当她们一脚跨进白雾时,两人眼前一花……重新回到这个村庄。 呵。 姑云闲简直气笑了,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她随手一卜。 “明夷卦”,利艰贞。(2) 光明晦暗,坚守正道,韬光养晦,守持正固。 利艰贞……看来事情有点扎手。 姑云闲收好东西,和姜春沿着黄土路向前走。 不远处,一间茅草土屋前,聚集五六十名的村民,他们身着白衣,头披白色麻布帽。 姑云闲和姜春失了灵力,形势比人强。两人猫起来,躲在附近的草垛。 第18章 只见一位老者走出了茅草屋,他白发苍苍,留山羊胡,怀里抱一位婴儿。 他高高举起白布包裹的婴儿,婴儿发出惊天动地的啼哭声。 “呜哇——” 第16章 白神的恩赐我去你大爷的邪祟! 姑云闲和姜春,蹲着躲在草垛后面,看这帮村民神神叨叨。 “生了!生了!!感谢神的恩赐!” 婴儿大声啼哭着,村民们欢呼雀跃,他们陆陆续续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感谢白神的恩赐,愿你与我同在,生生不息。” 那怀抱婴儿的老者,驼着背朗声道:“白石之神,灵威赫赫,赐育众生。伏请白神垂恩,指引方向!” “伏请白神垂恩,指引方向!” 村民们匍匐在地,齐声说道。 老者抱着婴儿,缓步走在村民之中,那婴儿不断啼哭。 等老人走到某个村民面前时,那婴儿忽然安静,老者开口道:“怀二丫,快谢恩吧,你被白神选中了。” 怀二丫跪着愣怔在原地,她旁边的中年女人已经反应过来。 蓬头垢 面的中年女人,直接扑到老人脚下,不断磕头。 “村长,村长!大丫已经祭祀过了。二丫……二丫是最虔诚的女儿,我求你了村长!她不能去!” 二丫也许不知道祭祀是什么意思,她看着女人扑在村长脚下,跟着哭喊娘。 村长白发苍苍,满脸褶子。他把婴儿轻柔放进其他村民手中,看起来像一位疼爱孩子的普通老人。 老村长轻轻抚摸女人的头,从女人手中,扯出自己的裤角。 他弯腰扶起女人,慈爱地说: “怀家娘子,就是因为她虔诚,白神才选中她呀!能为怀家村做贡献,你应该感到高兴。” “不……不,我男人死了,二丫是我最后的孩子了。村长!村长换个人吧,村长求您了!” 村长看向女人,不住摇头,声音中带着不赞同,他愠怒道: “崔氏,你对神不够虔诚。” 听到这话,周围村民也跟着,瞪着崔氏。 崔氏立马慌了,她柔顺跪在地上,“村长,我虔诚我虔诚。” 她带着哭腔说道:“村长,换我行不行?我愿意永登极乐!” 村长摇摇头,对几位村民点头示意,带走怀二丫。 几位村民立马上前,押着怀二丫往前走。 老村长转头对崔氏,温和地说:“也许祭祀后,你会有新的孩子。” “我不要新的孩子!新的孩子也不是二丫!” 女人忽然爆发力量,从几位村民的钳制中,扯出怀二丫,“二丫快跑!” 二丫没跑两步,就被村民重新抓住。 老村长和蔼慈祥,他摸了摸二丫枯草一样毛燥的头发。 他看向那女人,慢悠悠说道: “崔氏,神意不可违。你也吃了神的恩赐,你应该为二丫感到幸运。神会眷顾你的。也许,那时你会有新的孩子。”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崔氏,有舍才有得。” 崔氏颓然跪在地上,哭着说道:“报应!这都是报应!” 看了这出闹剧,姑云闲眉头一拧,姜春捂着嘴惊得差点站起来,姑云闲一把把姜春按住。 “先等等,咱们待会儿跟着这个村长,看他们这个祭祀是怎么回事?” 姜春情绪缓了一下,也反应过来了,小声说:“就咱们两个,不好招架吧?” 姑云闲:“要不我说等等呢。看看怎么回事,待会咱俩谋划一下。” 茅草屋外。 老村长把婴儿抱回屋子。 等他再出来,命令几名村民押走怀二丫。剩下的村民,四散回家。 那名叫做崔氏的女人,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个雕塑,不知她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她像惊醒一样,嘴里不断念叨。 “二丫没吃恩赐啊,她不应该……不应该祭祀!” 崔氏出人意料的跑到草垛这里,猛然抄起一把铁锹,蹬蹬蹬跑走了。 过了几息,崔氏缓缓退了回来。她死死盯着,草垛后的姑云闲和姜春。 姑云闲:“……嗨?” 姜春举起双手,小声道:“这位娘子,我们能救你女儿,你先别喊……别喊……” 崔氏先是一愣,然后眼里逐渐露出欣喜若狂的光芒。 她“哐当”一声扔掉铁耙,向村民跑去,边跑边大叫: “村长!村长!有邪祟!哈哈这里有邪祟!村里来邪祟了哈哈哈!” 村长和村民们还没有走远,听到崔氏的喊声,稀里哗啦,一窝蜂跑了回来。 村民们逐渐逼近上来,他们身着白衣,一层层围上来,面无表情,口中念念有词,“邪祟祭祀,邪祟祭祀,邪祟祭祀……” 姜春:“有话好好说……” 姑云闲丢给姜春一把铁耙,自己脚下一勾,抄起刚刚崔氏丢下的铁锹。 姑云闲拎着铁锹,回首望月,最先拍那个老村长。 老村长两眼一翻,晕了。 接着,她换手一扫,秋风扫落叶,直接闷倒一大片的村民。 姑云闲慢慢扯出笑容,咬牙切齿地说: “我去你大爷的邪祟!” …… “说!祭祀是怎么回事?” 姑云闲手抄铁锹,坐在长木凳上,姜春拿个铁耙杵她旁边,像个门神一样。 底下村民人仰马翻,不住哀嚎,乱七八糟倒了一大片。 一个村民怒视她,指着她,破口大骂:“你这个村外的邪祟!我们不会告诉你关于神的任何事!” 你这个愚民,哪来的勇气。 姑云闲一铁锹拍在他头上,那村民直接昏了。 某个机灵的村民,跪着爬过来,连连磕头:“大人!大人我知道我知道!” 另一个村民,愤怒地瞪他,直接扑上去按倒他,两人扭打作一团。 场面乱作一团,姑云闲很是头疼,她指指村长,说道:“村长,要不你来说说吧?” 老村长鼻青脸肿,低声说道:“祭祀就是祭祀,神需要祭祀。” 姑云闲:“我是问,你们怎么祭祀的?活人直接祭祀?” 村长闭口不言。 刚才的崔氏,狼狈爬了过来,说:“祭祀就是将祭品一部分,供奉给神。剩下的部分,村里人分食。” 姑云闲猛地站起来,“那祭品不就是人吗?” 崔氏跪坐在地上,表情又愤恨,又亢奋,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芒。 “祭品是祭品,做神的祭品,可以永登极乐。” 她忽地用鄙夷的眼神,看向姑云闲和姜春,说道: “邪祟是邪祟,邪祟可以直接吃。祭品才可以敬神,永登极乐。” 姑云闲感到一股从胃翻上来的恶心,“食人就说食人,说什么敬神?” 崔氏眼中的光芒更甚,她癫狂说道: “因为神会降临新生!每日都会降生新的孩子!神灵感孕,赐育众生,不分男女,应召而生!” 老村长不知从哪爆发出一股力量,他佝偻着身子,扑了上来,按住崔氏,啪啪给了她两耳光。 “崔氏你这个叛神的叛徒!你还敢把秘密告诉村外的邪祟!” 崔氏反过来殴打他,“二丫才多大,根本不需要永登极乐!你就是个骗子!神是真的,但你的话不一定是真的!” 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像是一瞬间想通了什么。 她一字一句,沉声说道:“也许……也许根本不需要祭祀!” 崔氏慢慢咧开嘴,轻声笑着,“神并不要祭祀,所以……所以……” “是你嘴馋了!” 她发出一阵大笑。 姑云闲看崔氏疯得厉害,实在套不出什么话,干脆直接拍晕她。 姜春在旁边听得恶心,直接吐了,她擦了擦嘴角的酸水,问道: “哕……什么神?你们在哪供奉神?” 村长慢慢站了起来,大义凛然,“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神的降临之地!” 姑云闲直接一锹拍在他的腿上,你凛然个屁。 村长扑通跪倒在地,又佝偻着身子,慢慢爬起来。 他碎碎叨叨地念叨,颤颤巍巍的皱巴巴的脱皮老嘴,上下翻碰。 “神呀!神啊神呀,保佑我脱离轮回,永登极乐!” 他狼狈的爬起来,疯疯癫癫地朝某个院子里跑去。 姑云闲只想知道,这个村到底有什么秘密,于是跟在他身后。 但没想到,老村长径直朝院子里的石磨撞去! 这一下,完全出乎姑云闲的预料,她来不及阻拦。 “砰——” 老村长的头,撞在石磨上。 他头倚着石磨,缓缓倒了下去。石磨上留下长长的血痕,鲜血淋漓。 底下村民见到此情此景,完全无动于衷。他们无声跪下,匍匐在地,佝偻着身子,双手合十,嘴里不断叨念。 第19章 “至高无上的神啊……保佑他脱离轮回,永登极乐……” 姑云闲看着,跪在地上的村民,不断低语祷告。 她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冒到头,不禁打了个哆嗦。 姜春也被这群村民的愚昧,吓得倒退两步。 姑云闲随手抓起一个村民,问道:“你们在哪供奉神?” 村民摇摇头,根本不搭理她,低头继续嘟嘟囔囔。 姑云闲撒开他,抓起下一个村民,继续逼问。 但她只得到, 村民絮絮聒聒的祷告——犹如恶魔低语。 “我知道。” 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姑云闲抬头望去。 是怀二丫。 怀二丫远远站在村民后面。 她垫起脚尖,轻盈迈过一群跪在地上村民。姑云闲忽然注意到,村民里孩子非常少,女孩更是寥寥无几。 怀二丫走过来,抬头看着姑云闲说: “我知道神的降临之地在哪。” 少女的眼神清澈。 第17章 地上酆都城她犹疑地伸手,却感觉周围…… “就这也能叫神?”姑云闲惊诧道。 山脚下,有一座等人高的石雕龛窟,依山雕刻。龛座上,赫然摆放着,一块人头大小的白色石头,玉石上有类似血管的脉络,整块白石正一跳一跳,微微搏动着。 这什么玩意? 姑云闲忍着膈应,拿锹戳了戳那东西。 “不能对神不敬。” 怀二丫拉开姑云闲,她稚嫩的脸上一派严肃,反而有一种微妙的讽刺感。 “呵。”姑云闲冷笑一声,“我要是敬神,你现在就摆在这上面了。” 怀二丫一脸尴尬,撒开了手。 姑云闲目光游移,左右打量,这块奇诡的白石虽然微微跳动,但并没有活物的气息。 她犹疑地伸手,却感觉周围好像有无数眼睛看着她。姑云闲猛然起身,警觉地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什么,那感觉也渐渐消散了。 姜春:“怎么了?” 姑云闲:“没什么,我感觉有人在看我。” 姜春环顾四周,也并未发现什么。 姑云闲直接伸手,摸了摸这反常怪异的白色怪石。入手坚硬冰冷,光滑软腻,像一块冻尸,也像一颗冷却的心脏,有规律的轻轻跳动着。 姑云闲唤道:“姜春,你来看看这什么东西?” 姜春看着这块石头,若有所思,也伸手摸了两把,手感太诡异,她忍不住打个哆嗦,“我好像知道这是什么了……” 姑云闲大为好奇:“这什么?” 姜春回道:“解灵石。一般用来做封灵盒的内部,隔绝灵力。咱们无法使用灵力,是因为它隔绝了灵力流动。咱们现在就像待在在一个封灵盒内部。” 姑云闲疑惑:“解灵石能长这样?而且有这么大范围?” 姜春无奈叹道:“你上炼器大课也认真点吧,之前讲过解灵石的样子。这块可能纯度比较高吧,这种自己跳动的,我也是第一次见,没准要变精怪了。” 姑云闲:“石头也变精怪吗?石头可比草木书画成精可难多了,实难开智。” 姜春:“许是机缘到了。” 姑云闲:“那村民说的神灵感孕,又是怎么回事?” 姜春:“不知道,应该和解灵石没关系。” 听到这些怪象和解灵石没关系,姑云闲再看这怪模怪样的石头,也亲切几分。 她胡乱摸几把石头,说道:“成个精也不容易,既然与它无关,我们扔河里算了,任其自去。” 姜春戳戳她脸蛋,“你呀!就是心太软,迟早要吃亏。” 姑云闲乐道:“日后留一线,他日好相见。没准它还成精来看我们呢?” 姜春:“我可不见得活那么久。” 姑云闲:“飞升成神就行了。” 旁边的怀二丫听不懂她们的话,仰着头看她们,傻傻问道:“把神石扔水里,就没有神力了吗?” 姑云闲看她是凡人,一时也说不清楚,“这石头本来就没神力,如果不让它接触空气,反倒让灵气在此处流通。” 怀二丫点点头,似懂非懂。 两人送怀二丫回了家,姑云闲和姜春来到河边。 夕阳西下,一轮红日映在河面,水面染得一片血红,小河轻缓淌水,如珠落玉盘,清脆,温润。 “扑通”一声巨响,打破这份安宁,河面泛起一阵涟漪,水纹一圈圈向外扩散而去。 解灵石被姑云闲扔进水底。 姑云闲拍拍手,叉着自己的腰,说道:“等这里灵力恢复了,到时聚灵调息一下,直接请神白无常。说起来,这里的鬼气实在太重了,村民里多半是混了鬼,也不知道还有几个活人。” 姜春:“分不清,应该是人鬼混住。咱们刚来槐枯村时,我看田里还有新苗。” 姑云闲:“人就咱俩送出去,鬼嘛就交给白无常。说起来,我还是不懂,村民说的神灵感孕是什么?” 姜春:“不知道,我看最开始的那位老婆婆,没这些村民那么神神叨叨,要不我们去问问?” 姑云闲轻轻一拍掌,“正有此意!” 天已黑,破旧的茅草屋内,燃着豆大的烛火,泥地凹凸不平,墙角堆着杂物,散发霉味。屋正中摆一方破旧木桌,码两条长凳。 角落的木床,铺着破棉絮的被褥,之前见过的瘦弱老婆婆,此刻正盘腿坐在床上。 老婆婆:“我可没讹你们,银子我是不会还的。这么晚了,你们赶紧走。” 姑云闲:“不叫您还钱,我们想问问槐枯村的神灵感孕,怎么回事?” 老婆婆哼了一声,“谁知道那怀的是人是鬼?” 姜春听这话头,意识到内有隐情,“老婆婆,您的意思是……” 老婆婆又不肯正面回答,嘟囔道:“没意思。你们赶紧走就是了。” 姑云闲问道:“婆婆,槐枯村什么时候开始敬神呢?” 老婆婆:“十年前,村里犯了天旱,烈日当头,河流断绝。不止槐枯村,周围其他村子也是一样,庄稼颗粒无收。” 姜春:“于是开始敬神?” 老婆婆冷笑一声,“大旱第二年,树皮都啃光了,于是开始食人。先是孤寡老人,后是孩子。” 姑云闲看着老婆婆,心想,该不会她是第一批被吃的人吧? 姑云闲试探问道,“后来呢,所谓的神又怎么出现的?” 老婆婆:“后来,整个村子外围被白雾笼罩。不知道谁找到的那块白石头,硬说是神。于是供起来祭祀了,吃人也就更方便了。” 茅草屋内烛影摇曳,豆大的火苗一跳一跳,老妇人布满褶皱的脸,无端狰狞恐怖,只听见她声音沙哑,说道: “再后来,那些吃了人的人,不论男女,开始怀孕。每天都有不同的人生下孩子,生下的孩子,不到养大就吃了。” 姜春倒吸凉气,她捂住嘴,怕惊动老婆婆的诉说。 “什么神灵感孕,要我老婆子来说,那些都是鬼胎,人怀鬼胎!”老婆婆不屑一顾道。 姑云闲忽然问道:“婆婆,您没有孩子吗?” 老婆婆:“老大征兵死了,老二刚旱灾时候,进山找粮摔死了。” 姑云闲又问:“您有没有吃过祭祀?” 老婆婆:“我啷个会吃那个!” 姑云闲道:“孩子死了,您也没有吃过人,家中这么清贫。大旱年间,您吃什么活过来的?” 老婆婆愣在当场。 姜春反应过来,这老婆婆大概早就死了。此处鬼气过盛,所以她行动自如,像人一样生活,甚至坚持耕种。 姜春压低声音,询问姑云闲,“云闲,你说这里还有多少活人?这里简直是地上的酆都城。” 姑云闲:“鬼气太重,分辨不出来,等恢复灵气再说。” 老婆婆还愣坐在床上,迷茫疑惑,一个劲的重复:“吃什么吃什么……那时候我吃了什么?那时候我吃了……什么?” “婆婆!今晚能不能在你这里睡一晚?” 姑云闲忽然出声打断老婆婆,老婆婆被惊醒一样哆嗦了下,她恶声恶气地说:“不行!哪来那么多被子!再说也没有床!” 姑云闲:“婆婆我们不用床,在桌子上趴一宿就是了。婆婆,你人最好了!” “……那你们得把我的门修好。” “好嘞!” 第二天,天蒙蒙亮。 “砰——” 老婆婆家昨晚刚修好的门,被人重重踹倒。 姑云闲和姜春猛然惊醒。 门外堵着近乎百名村民,他们手拿着铁耙铁锹菜刀等农具,气势汹汹,不断叫嚷着外乡邪祟祭祀,诸如此类的话。 从昏暗的茅草屋内,向外看去,为首那人背着光,身影格外熟悉。 姑云闲再定睛一看,那人白发苍苍,一把山羊胡,佝偻着身子,手中还捧着什么东西。 第20章 赫然是……昨天一头撞死的村长! 姜春急忙催 动灵力,灵力丝毫不流转。 她再抬眼望去,老村长手里捧的那物,赫然是昨天她们丢下河的——解灵石! “把她们捆起来!”村长发令道。 姜春急道:“云闲怎么办!人太多了!” 人群中,怀二丫挣扎着想向她们跑来,却被她娘崔氏捂着嘴抱走了,“嘘嘘!二丫,别给村长添乱!” “你们可真是……没完没了……” 姑云闲打了个哈欠,按下姜春肩膀,安抚道,“你就放心睡。” 然后,她从怀里掏出幻天法镜,放在桌上。 昨晚姑云闲打坐到半夜,灵力刚能流转,就打开了须臾袋。 姑云闲轻叩镜面,“出来吧,这方天地,不就是你的主场?” 一阵黑烟从镜中冒出来,张念儿依旧是那身大红喜服,巴掌大的青白小脸,梳着双鬓,矮小的个头。 村民们集体吸气,吓得退了两步,大叫着“鬼呀!”,四下奔逃,作鸟兽散。 剩下老村长一个光杆司令,左看看右看看,嗷一声抱着解灵石,慢腾腾也跑走了。 好一个鬼吓鬼。 “好浓郁的鬼气!”张念儿深吸一口气,她一咧嘴,像个大反派一样大笑。 “桀桀桀桀桀桀,大家都是鬼,你们跑什么?” 姑云闲一掌拍在她后脑勺,“你给我正常点!这儿就交给你了,我们再睡会。” “哦。” 张念儿老实应道,化作一阵黑烟追村民去了。 第18章 再见白无常要是……那个人愿意让你欺…… 趴在槐枯村的破木桌上,姑云闲梦到了第一世。 那是前往封印魔境的路上,她和江无月,走在寻道峰。 初阳漫照,天色透蓝,树影斜洒在地上。 江无月一身月白长袍,衣襟暗绣云纹,衣料光泽柔和,素净又风雅。 后来,这身风雅的白袍,浸上了姑云闲的血。 江无月落后半步,走在姑云闲身后,忽然轻声发问:“师尊,您以后当了掌门想干什么?” 姑云闲转过身看他,慢悠悠地倒退走路,“不干什么。就像我师尊一样,好好做掌门,没什么特别的。” “道侣呢?”江无月追问,他眼神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师尊喜欢什么样道侣,师门中有这样的人吗?” “啊,怎么聊这个?” 姑云闲没想到,这种问题会从最温雅持重的徒弟嘴里问出来。这无疑有些僭越,也不像他平时的性子。 姑云闲眨了眨眼,还是回答他:“我没想过这些,但应该不会在师门里吧?” “为什么?”江无月追问。 “我在师门这么多年了,要喜欢谁早就喜欢了。再说了,比我辈分再大的人都是老头子了,同辈也没感觉。” “比你辈分小的呢?”江无月问道。 “小辈的道友啊……”姑云闲笑道,“那更不像话了,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仗势欺人呢!” 江无月:“那要是……” “要是什么?” 江无月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心原来有那么灼热。 “要是……那个人愿意让你欺负呢?” 他轻放开自己的手,姑云闲从梦中惊醒。 姑云闲一时间恍如隔世,不知道自己在哪。过了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槐枯村借宿的茅草屋里。 屋外一片阳光灿烂,姜春早就醒了,正和张念儿聊着什么,慷慨激昂。 姑云闲走了出去,迎着太阳伸懒腰,问道:“张小鬼头,怎么样了?” 张念儿蹦蹦跳跳凑过来,一脸八卦,“哎哎这个村子可邪乎了!” 姑云闲顺手揉一把她头发,“怎么个意思?” 张念儿一脸夸张的表情,举起胳膊比划了个圆。 “这里整个村子都是鬼村!早年溺了太多女婴,丢在后山,再赶上大旱,死人多怨气重,以前的怨婴成了气候。” 姑云闲思索了下,问道:“是怨婴把这里变成鬼村?他们说的神,就是怨婴。怨婴让他们不断怀孕生子,他们又主动祭祀,自愿将魂魄奉献给怨婴。” 张念儿:“是的呀!姐姐好聪明,他们这帮傻蛋,还以为祭祀可以不入轮回。其实直接让怨婴吃干净了!” 姑云闲掐了把她的脸蛋,夸道:“这么厉害怨婴你都打得过?我们昨天在后山,都没找到它们。” 张念儿一脸得意,“我可是百年的小鬼修。再说怨婴修为不深,它们也不一定敢接近你。” 姑云闲心道,莫非是我一身正气? 她又问:“新降生的孩子,是不是都是生魂投胎?” 张念儿惊讶,“连这你都知道?” 姑云闲活动了下身子,说道:“白无常说过,槐枯村的投胎生魂过多,无人往生。没想到这槐枯村不大,作孽还不浅。” “这些婴儿确实是新魂投胎,一点神识没有。”张念儿忽然低声说道,“可我觉得,以前的怨婴也挺可怜的,如果不是无端被溺死,也不会有这么大怨气。” “要不然……”张念儿忽地激动起来,她两眼亮晶晶,语调不觉拔高,“要不然白无常来之前,我们偷偷放走它们吧?反正,他只说要我们找到槐枯村……” 姑云闲食指竖在张念儿嘴前,示意她噤声。 “你别做梦了,这些怨灵和你不是一个性质。这十年,怨婴造成的灾殃,远逾寻常妖邪,孽障深重,就算不入地府,迟早也要被天道清算。纵之不治,祸事愈甚,到时你我也牵扯因果。” 姑云闲顿了顿,安慰道:“等它们在无间地狱呆上百年千年,也许还有往生的机会。” “哦。”张念儿低着头,闷声回答道 第二天。张念儿躲进镜子,姜春陪在姑云闲身旁,姑云闲燃上三根白蜡,掐诀请神。 “叮——” 半响,四周浓雾乍起,雾中传来清脆的一声铃响。 紧接着是一阵熟悉的铁链声,白无常高大的身影从白雾中走出来,还是熟悉的那身打扮,白纸高帽,腰系草绳,脚踏草鞋。 他不断摇铃,整个槐枯村的村民,呆滞地跟了过来。 白无常手中的锁链变得很长很长,锁着槐枯村近百个鬼魂,几个小小的怨婴褪去怨气,像个婴儿形状,一团雾飘在锁链中。 “云心仙君不愧是仙界翘楚,这么快就找到了槐枯村。” 白无常扯着一连串的鬼魂,木着一张死人脸,客套道。 姑云闲拱拱手,“神君过奖了。不过,在下想请教几个问题?” 白无常:“说。” 姑云闲:“神君可知道,为什么会出现混沌之雾?” 白无常死板的眼神,缓慢从姑云闲身上扫过。 “这个世界上,本来没有混沌之雾。” “什……么?” 姑云闲感觉疑惑,又感觉自己心跳逐渐加快。 第一世就不存在混沌之雾,难道那才是正常的? 姑云闲谨慎询问,“神君您的意思是……” 白无常还是那张白脸红嘴,他看向姑云闲,说道:“天地本不存在混沌之雾。此间时空混乱,混沌之雾弥合了错误的时空。” 混沌之雾,弥合了错误的时空…… 姑云闲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跳出来了,她忽然意识到——也许自己并不是重生。 是这个世界时空倒流了。 “神君的意思是,现在的时空是不对的。或者说……是不正常的?所以才有混沌之雾的存在,补其缺漏?” “正是此意。”白无常扫了眼旁边的姜春。“至于其他,非尔等所能知晓。” 姑云闲连连拱手,姜春也跟着行礼。姑云闲又道:“多谢神君赐教。在下尚有一疑,不知张念儿的生辰几何?” “己酉岁四月十五日。” 白无常摇起铃铛,扯着铁链,排成排的鬼魂跟着他走,像一连串土豆。 姑云闲心里惦记着事,一时也不觉得这锁魂场面好笑了。 白无常面无表情,“告辞。” “神君珍重。”姑云闲和姜春行礼。 铃声随着白雾飘散,远去。 姜春捂着嘴,喃喃道:“时空逆转阵是禁术,整个仙界有能力施展的人,两只手数得过来,会是谁呢……该不会是妖界或是魔界?” 姑云闲:“现在时空已经变化过了,那人想做什么呢?” 二人心中惊骇,一时陷入沉默。 姑云闲先反应过来,拍了拍姜春,劝慰道:“别想了,想也没用。我们没法掌控,我们不知道的事。” 姑云闲 扬起小臂,之前仙绳化作的红镯,还套在她白净的小臂上。 “对我们来说,现在怎么走出混沌之雾,才是最重要的。” “啊……又走?”姜春哀嚎道,“混沌之雾,真是给我走得晕了。你画个传送阵,我们传送走吧?” 第21章 “哪有那么多灵力,这枯地灵力这么薄,画了也是浪费灵石,不值当。” 姑云闲走到姜春背后,亲昵地推着她走。 “万春仙君受累走两步把!” “这才不是走两步。”姜春重音放在“两步”上。 “唉——没听说谁家修仙这么辛苦!”她仰天长叹一声。 “好啦好啦!”姑云闲伸手去捂她的嘴,两个人闹作一团。 槐枯村口依旧是一棵歪脖子槐树,一条坑坑洼洼的黄土路。 村里安安静静伫立着,几十间茅草屋,再也等不到房屋的主人。村旁有一条小河,河里沉着一块快成精的解灵石。千年后,也许它会修成人形,走出槐枯村。 至于槐枯村,不知何时能云开雾散,再现于世人面前。 姑云闲和姜春整理好包袱,走入混沌之雾。 浓雾中,少女们的身影逐渐远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雾里的妖气渐浓。 姑云闲一边寻路,一边拉着姜春的手臂,“咱们这个路线走得还挺好。这么重的妖气,应该是快到了炎荒国了。” 姜春诧异:“能有这么快?咱俩该不会撞上什么大妖了吧?” 姑云闲赶紧呸她:“呸呸呸,你说点吉利的。” 两人正说着,眼前的白雾忽地不见,视野骤然清晰—— 漫天的花瓣倏然出现,像是被人无意打翻的胭脂水粉,铺天盖地的粉红,层层叠叠。 风起,花海翻涌。 目光所及之处,是连绵起伏的桃花林。 脚下的地,积着绵密的桃花毯,踩上去,听到花瓣低声叹息。 花离枝头,风在呢喃,送来迷离飞花雨,朦胧春日梦。 “我嘞个无量天尊啊……”姜春喃喃惊叹道。 无数柔美的花瓣,纷飞着,抚过姑云闲的脸庞。 姑云闲轻轻开口,怕惊扰了什么一样,“姜春……你可真是个乌鸦嘴。” 她回头望去—— 身后,不再是混沌之雾。 而是大片的,茫茫的桃花林。 花影摇曳,妖气浓重。 第19章 朦胧春日梦柔软炙热的唇瓣相贴,牙关…… 透过红粉飞花雨,姑云闲恍惚看到,大片大片浓烈的红…… 龙凤红烛,红纱幔帐,雕花木床,鸳鸯锦被。 她和江无月坐在床沿,冠钗已摘下,发髻散开,青丝落在肩头。 “娘子……今天是我们的大喜之日……”江无月慢慢凑近她,轻吻在她发上。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江无月的声音很低很哑,有一瞬像悲咽。 姑云闲手指抵在他的肩膀,试图找回理智,“无月等等,我有点乱……” 江无月闭上眼,吻住她的唇,剩下的字句,被堵在唇齿间。 “无月……无月……”她抓着他衣襟,下意识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 他轻抚她的脸,喃喃道:“娘子我在……” 姑云闲被他吻得发麻,先前要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柔软炙热的唇瓣相贴,牙关被他温柔叩开,细嫩的口腔被入侵,轻轻舔舐。 尾椎骨窜上来酥麻,她忍不住战栗,一个用力把江无月按倒,意外磕到他的嘴唇,余光看到他痛到皱眉。 姑云闲难得清醒了下,离开他的吻。 “云闲!云闲醒醒!” 耳边传来遥远的呼唤,姑云闲不自觉侧头,寻找声音的方向。 好熟悉的声音,是谁? 姑云闲刚一动,下巴就被江无月扳了回去。 “娘子,专心一点好吗?” 江无月衣袍凌乱,嘴唇红肿,他显而易见的失落,“……娘子不喜欢吗?” “没……没不喜欢。” 姑云闲急忙解释,混乱中扯乱了他的衣襟。 “娘子想扯我衣服啊……” 他戏谑笑了下,拉过姑云闲的手,放在自己衣襟大开的领口。 “不不是……你等我冷静下……。” 姑云闲心都乱了,手心下是江无月柔韧的肌肤,她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劲。 可比疑惑更汹涌的是——她心头难以忽视的灼热。 “不要拒绝我,娘子……” 他眼睫颤了颤,姑云闲想吻上去,又想捂住他的眼睛。 江无月轻声说道:“娘子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只求娘子一件事。” “什么……什么事?” 两个人的距离那么近,姑云闲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在颤抖。 “请娘子……带我走出混沌之雾。” 江无月的脸忽然变得很陌生。 眼前大红幔帐,骤然远去,幻化成残红,无数花瓣萼片飞旋着…… 一个身影隐隐倬倬显现在花雨中。 “啊……被识破了。”美丽的陌生女子,露出了很是苦恼的表情。 她一身烟水薄纱,裙摆衣袖由梨白色渐变成粉,衣袂轻盈如雾,羽袖如烟。 她的长发如瀑,发髻斜插一枝桃花——是桃花妖。 姜春双手还放在姑云闲肩膀上,见她醒来,惊喜道:“你可算醒了,我真没想到你会被桃花瘴魇住……” 姑云闲:“我刚刚怎么了,没做什么吧?” 姜春欲言又止,“看花发愣呗,魇住了。你到底……算了待会再说。” 那桃花妖容貌跌丽,她浅浅行礼,“混沌之雾易进难出,我见两位小友进退有度,可否共赴一程?” 千年草木万年石。草木修炼成妖成精,最少活了千年,这位桃花妖唤她们小友,倒没有称老的意思。 “千秋。”姑云闲召出长剑,剑刃寒光凛凛,“这位美人,用桃花瘴魅惑,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我怕你们不答应而已。这位仙君,我们没有必要刀剑相向。” 眼前的花瓣飞扬,姑云闲的脸颊微痛,她伸手一摸,指尖是殷红的血。 “更何况你们也未必打得过我,在下不过是想走出这里。”桃花妖依旧彬彬有礼。 “打不打得过,打了才知道。” 姑云闲抬剑,径直横腰劈去,桃花妖急急后退,纱裙还是破开了一小口。 桃花妖直接幻化成无数花瓣,飞扬而去。 姜春掐诀开了个护盾结界,让开战场。“其实也不一定要打……” 花瓣飞过姑云闲的身边,姑云闲耳边是花妖的轻叹,“小友莫要大动干戈,在下是一时情急,桃夭错了。” 原来她叫做桃夭。 桃夭无奈道:“花神节快到了,在下困在此地良久,才出此下策。” 姑云闲充耳不闻,一剑刺出,却刺了个空。 桃夭:“小友好快的剑!” 姑云闲直接闭上眼,感觉桃夭的位置,下一秒,长剑拨云见月,直直刺去! “呃——”几滴鲜血滴落在地,变成花瓣。 桃夭捂住伤口,面容美艳阴戾,“看来你今天,非要鱼死网破不可?” 花雨骤然变得狂暴! 姑云闲随手布下护盾,无数花瓣撞碎在结界上。 她倒是一脸平静:“现在扯平了,我们可以带你走。” 桃夭:“????” 漫天花瓣逐渐平息。 桃夭吸着气,反复调息,她想不明白,“就因为花雨划伤了你?” “因为你不该假扮他来骗我。” 桃夭大呼冤枉:“那桃花瘴是你自己编排的,我的暗示明明只有——带我走出混沌之雾!” 姑云闲:“……” 桃夭:“……” 我可真是个老不正经,姑云闲咳嗽了一声,耳尖发红。 她收起千秋剑,说道:“……反正你打不过我。我可以承诺带你走出混沌之雾,但你要发下心誓,你不会攻击我们。” 桃夭腰间血肉模糊的伤口,不断有桃花翻涌,花瓣逐渐平静消失,变成普通肌肤。 几息过后,腰间破损的纱裙也同样复原,盖住了新生的肌肤。 桃夭道:“成交。” 根据前面的承诺,双方立下心誓。 桃花林逐渐消失,花雨平息,最后的残花,幻灭在桃夭的裙摆之上。 桃夭忍耐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抱怨,“明明是你自己有欲念,你看旁边的那位小友,就没有被迷惑。” “闭嘴。”姑云闲面色一红,“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桃夭:“你刚刚立下心誓 了。” 姑云闲:“怪不得你忽然胆大了,小心我出了混沌之雾就砍桃树。” 桃夭:“狡诈的人族!不过我已经看出你是个好人了。不然你这么厉害,怎么还肯带我出去。” 姑云闲:“我们着急赶路,不想被你纠缠而已。” 姜春在旁边听她们谈话,终于插上话,“桃花瘴又叫风月瘴,未识欢好,很难中招。我们认识了一百多年,你居然自己偷偷有了经历……还不告诉我?!” 姑云闲头大,不知道怎么聊起了这个,“我告诉你这种事干什么?你不知道我风流吗?我早有了!” 第22章 姜春气急挠她,“我还以为我们无话不谈,是谁?给我说说!” 姑云闲怒道:“是天下第一美人!你不认识滚滚滚不要问了!” 姑云闲边骂姜春,边递给桃夭仙绳,并放了几个寻人蝶飞在桃夭周围。 姑云闲嘱咐桃夭道:“进了雾跟好我们,丢了不管。” 桃夭:“……你立过心誓。” 姑云闲捂耳朵,“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姜春还在叽叽喳喳,“天下第一美人!那得有多好看啊,给我讲讲吧,求你了什么时候的事?” 姑云闲:“你闭嘴!” 桃夭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听说天下第一美人是月神……” 姑云闲扭头怒道:“你也闭嘴!” 姜春激动:“月神?!月神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过?” 桃夭:“月神人数稀少,美丽圣洁。按人族的说法,算是精怪的一种,运用灵气而不是妖气,她们随月起舞,汲取灵力,已经近五百年无人见过了。” 姜春猛一扭头,两眼亮晶晶,她看着姑云闲,“云闲……” 姑云闲后退一步,警惕道:“你干嘛?” 姜春激动地给她比了大拇指,“消失的月神都能……你真厉害!” 姑云闲气急:“不是月神!谁都不是!都不许聊了!” 三人吵吵闹闹走进雾里,扰乱一方安静。 多了个人,多了许多热闹。 姜春向桃夭问道:“什么时候是花神节?” 桃夭:“春分后的第十五天,百花齐聚的日子。” 姑云闲:“清明节啊?” 姜春:“怎么感觉有点不吉利?” 姑云闲:“别乱说话。清明初候桐始华,清明是天地阳气充盈,万物复苏的时辰。” 桃夭:“小友才广,清明是一年中花卉开得最多的时候。” 姑云闲:“也别叫小友了,我是姑云闲,崇光门弟子,你叫我云闲就好。” 桃夭:“在下桃夭。” 姜春:“我叫姜春!那不在春天开花的花妖怎么办?不参加花神节?” 桃夭笑道:“都成花妖了,也不在乎什么时候开花了,妖气一样能催发。不过花确实有正时之美,在下占了几分便宜。” 姑云闲:“花神节选花神有什么好处吗?” 桃夭:“能被大家喜欢,已经是莫大的殊荣了。真说有什么好处的话……花神可以安排下个百年所有花的花期,直到花神更替。” 姜春凑过来,“那花神节我们能去看看吗?有什么要求吗?” “花神节一般只允许草木妖精进去,我可以赠二位两支带妖气的桃枝,可以化作发簪入入场,以掩盖身份。不过……” 桃夭的表情忽然羞赧,美丽的脸上一片绯红。 “不过,你们要记得投我一票,送我们桃花当今年的花神!” 姑云闲和姜春:“那是自然!” 第20章 妖王与老祖花神节是啥?小江回归倒计…… 三人走出混沌之雾,身处一片森林中,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天际偶有鸟啼,清响悠扬 “可算走出来了。”姑云闲伸了个懒腰,忍不住感叹。 “这次真是多亏你们了。” 桃夭递给姑云闲和姜春,各一根桃花木簪。簪身细长修美,簪头一簇桃花,鲜活美丽。 姑云闲接过木簪,“多谢,我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谢谢。”姜春拿着木簪嗅了一下,“嗯?这个好像是真的花啊……” 桃夭笑道,“是真的。这是我的一小分枝,不然别人怎么会以为你俩是妖精?” 姑云闲:“这会不会太贵重了?” 桃夭连连摆手,“桃枝而已,算不得贵重。” “好漂亮!”姜春轻微低头,把木簪别上发髻,别得略微有点歪。 桃夭上前给她重新别了下木簪。 姜春看着桃夭凑近的脸庞,闻到她袖中隐约的桃花香,不知怎么忽地有点脸热。 桃夭化出一面小水镜,温声道:“好了,你看看?” “好看。”姜春呐呐点头。 姑云闲自己别好木簪,凑过去也看了一眼,“是挺好看,那我们要去哪儿看花神节?” 桃夭:“幻芳泽境,寻万艳谷的传送阵。传送口诀是:花开万艳,芳华三千界。” “那我们怎么联系你呢?”姜春问道。 桃夭:“你们带着木簪,靠近我我能感应到。” 姑云闲手指凝出一只银色小蝶,“没关系,木簪有你的妖气,我们可以自己用寻人蝶。” 姑云闲又道:“姜春你的法术实在是记得不全。” “我忘了嘛。”姜春讪讪道,她脸色微红,又向桃夭问,“那要是……能有联系你的方法就更好了?” “你脸怎么红了,发烧了?”姑云闲伸手摸她额头,被姜春拍下去。 桃夭从耳边摘下耳饰,一朵小巧的金粉桃花,花心垂下泪滴状的红宝石。 “可以用这个耳饰和我通话,注入灵力即可,不过只有一个。” 桃夭指指自己的耳朵,另一个同样的耳饰,坠在她的耳垂。 “给我吧。”姜春急忙伸手接过,小声说道:“……谢谢姐姐。” 桃夭笑了笑,没有说话。 离别总是人间事,三人到了分别的地方。 “花神节到了,我们就去找你玩啊!”姜春向桃夭用力挥手,又指了指耳坠,“保持联系。” 桃夭挥挥手,温声道:“万艳谷见。一路珍重,再会。” 姑云闲也笑,“再会。等我们来一探花神节!” 桃夭笑着行礼,“那就恭候二位了。” 青天薄云,相聚无常,三人就此挥别。 姑云闲和姜春御剑前往凤临城,凤临城是炎荒国的首都,热闹繁华。现任妖王炎凰帝,统治炎荒已逾三千年,和人族关系友好。 “百年的鬼魅藤,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镯子镯子!仙界来的防御法宝,能护身的镯子!” “龙鳞龙鳞,卖龙鳞了,刚褪的龙鳞,童叟无欺!” 姑云闲和姜春小心避开这个不知道什么龙,盘在地上的尾巴。 街道上稀奇古怪的妖怪,卖稀奇古怪的物品。 街上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可以看到有不少人类修士居住在这里。 繁闹城镇之上,云海之中,悬浮着一座瑰丽宫殿。 宫殿因太高而显得小,飞扬的宫檐,如凤凰展翅——是凤鸣宫。 比云中的凤鸣宫,更震撼人心的是,凤鸣宫殿之中,还能看到一棵庞大梧桐树,生机盎然的树梢,伸展出宫殿。 地面上的凤临城,还有城中小城,正位于凤鸣宫的下方,高高的城墙围起,城里住的是皇亲国戚和高等妖族。 姑云闲两人走进城门口,穿甲胄的狼头士兵拦住她们,“没有进城口牒,不得入内。” 姑云闲翻出火灵玉牌,“我们来参访炎凰陛下。” 狼头士兵神色一变,向她敬礼,“原来是远方来的贵客,这边请。” 姜春跟着她一起,却被狼士兵拦下,“只有携带通行玉牌之人,才能去凤鸣宫面见陛下。” 姜春向姑云闲点头道,“那我在凤临城先找个客栈,你自己去?” 姑云闲扬了扬手臂上的红镯,“注意安全,我下来以后就来找你。” 两人暂时分别,狼士兵领姑云闲来到一座石雕殿宇前,行礼后退。 石殿气质古朴,四柱分别雕刻,龙腾四海,凤舞九天,麒麟踏云,玄武龟蛇相 依。 地上的传送阵,是一只巨大的闭目凤凰眼,凤眼长睫金线一样璀璨,妖气与灵气交织,符文随阵法运行缓缓游动。 姑云闲走上前,忽然心想,万一这个阵法有问题,我可惨了。 姑云闲一上前,手中的火灵玉牌发出刺目光亮,阵法中间的凤眼缓缓睁开,金黄色的瞳孔变成漩涡状,周围符文发出金光。 姑云闲感到一阵空间扭曲,不禁目眩神晕。再睁眼时,她已在天上宫阙,看来阵法没什么问题。 凡有相和姑云闲嘱咐过,凤鸣宫常年运转防御阵法,御剑根本飞不进去。 云海里发出一声鸟啼,飞出一个身穿甲胄的鸾羽妖。 “您是崇光门的云心仙君吧?”鸾羽妖飞了下来,幻化成人形,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本名册。她长着细羽的手指,握着一根羽毛笔,颔首道:“请随我来,陛下正在正殿商讨国事。” 姑云闲跟着鸾羽妖来到正殿,还未进殿,正遇一位脸上有赤羽的男子走出大殿,他路过姑云闲,从鼻子里清晰发出一声嗤声。 姑云闲扭头看他走过的背影,这鸟人……不就是后来的阳凤帝吗? 姑云闲斟酌了下,低声问道,“刚刚那位是赤阳王?” 鸾羽妖回道,“是的,那位是五王爷,赤阳王。” 第23章 “赤阳妖王不太喜欢人族?”姑云闲问道。 怎么后来他成了阳凤帝,对当时的姑云闲还挺友好的。 “您多虑了。”鸾羽妖将她引到殿前,朗声道,“崇光门仙君到。” 姑云闲来不及思考,进经过殿前的守卫,走进大殿。 殿内立十二根火石柱,上雕凤凰涅槃,不时有火焰游走。地砖用焰石铺就,姑云闲每落下一步,激起微弱的火星。 大殿尽头,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树 “陛下,在下崇光门弟子姑云闲,奉师命来取首夏花,还请陛下指引。”姑云闲躬身行礼,偌大宫殿里是自己空旷的回声。 殿内一片寂静,殿外有鸟悠扬的啼叫,也不知道这些鸟人在交流什么。 “陛下,在下奉师命来取首夏花,还请陛下赐示。”姑云闲又朗声说道。 依然是一片寂静。 “陛下,崇光门弟子前来参拜!”姑云闲再次大声道。 一只羽翼炫彩的神鸟发出啼叫,从梧桐树上滑翔而来。它脖颈修长,身体线条流畅,瑰丽的尾羽拖曳在空中,流光溢彩。 神鸟轻盈落地。 落地瞬间,它的身形逐渐拔高,羽翼收敛,长长的尾羽变成金丝锦绣的曳地霞帔。 她身材高大,一头红发泛着光,随风肆意飘扬。 “你就是崇光门的新掌门?”红发女子问道。 看来她就是炎凰帝。 姑云闲拱手道,“参见陛下,在下是掌门凡有相的弟子,并不是掌门。” “都是一个意思,你们崇光门,向来是下一任掌门来取首夏花。”炎凰帝摆了摆手,“别说你师尊你师祖,你们开山老祖我都见过。” 身为妖王,她的态度意外和善。 炎凰帝像在回忆什么,摇头轻笑道:“不过这些人里,属你和你老祖耐心最差。” 姑云闲轻咳一声,“让陛下见笑了。” 炎凰帝踱步道,“你师尊给你讲过红谷和首夏花吗?” 姑云闲:“大概知道一些。” 炎凰帝:“红谷是世界最低处,首夏花开在红谷的地心深处,是天下至阳之物。所以才是封印魔境必需之物。红谷地火灼热非常,只有凤凰才能毫发无损进出。” 姑云闲躬身:“那陛下……” 炎凰帝瞥了她一眼,一根散发绚丽光芒的羽毛,悠然飘到姑云闲手中。 “朕日理万机,无法亲往,你拿朕的归凰羽前去,只要避开焚渊,也不算太危险。” 姑云闲:“多谢陛下,那万一真掉进焚渊怎么办?” “那就等死吧。”炎凰帝笑了下,眼中并无笑意。 “红谷之内,无法飞行。焚渊更是重力非同寻常,焚渊下有炎海。你一个元婴后期掉在里面——要么烧死,要么灵力耗尽,再烧死。” 姑云闲:“多谢陛下提醒,在下会注意的。” “不必谢朕,抵御魔族,于人于妖都有好处。”炎凰帝转身一抖霞披,气度不凡。 姑云闲甚至看不出炎凰帝的修为深浅,可见其妖力深厚。 “红谷下个月温度较低,最适宜进入。”炎凰帝稍作停顿,“归凰羽记得归还,归凰羽是凤凰涅槃后的第一根尾羽,通常是凤族的定情信物。” “啊?!!”姑云闲一下就觉得手中的羽毛变得烫手。 “定情信物?那陛下岂不是没送出去过?” 炎凰帝不耐烦起来:“早就送了。” “那怎么……看来是没收下?” 炎凰帝忽地化鸟,翅膀一振,翅羽故意打过姑云闲的脸。 它飞向梧桐树,只留下一句: “是那人死了。” 第21章 花丛懒回顾她眉眼飞扬,奔跑过去,整…… 幻芳泽境,万艳谷传送阵。 “花开万艳,芳华三千界。” 一阵空间扭曲,姑云闲两人还未睁眼,先嗅到馥郁花香。 放眼望去,花团锦簇。 谷内节日气氛浓烈,空中飘动彩带和花瓣。形形色色的草木精怪,从四面八方赶来,美人如织如云似雾。 草木精怪大多貌美,性情温和,分散居住。百年花神节算是他们比较重大的节日。 万艳谷分为春夏秋冬,四个分野,各花依季划分域。 各个花妖所在的域,简直是各显神通。吹弹歌舞都算是寻常,平地起楼开餐馆,更不少见。有的花域,一进去犹如体验走马灯,蕉鹿之梦。 姑云闲想了下,从怀里掏出幻天法镜,敲了敲说:“小鬼头出来玩了。” 一阵黑烟窜出镜子,张念儿化成人形,周围精怪让开地方,他们看姑云闲带个鬼进来,也并不惊诧。 张念儿双垂鬓坠珠花,一身嫩黄襦裙,除了脸色太过青白,看起来像个普通小女儿。 张念儿看着可爱,实际跟个泼猴一样,她开心得来回窜,“哇!这里也太有意思了吧。哎那有卖糖花的!” 姑云闲给她一些灵石,炎荒国与仙界通商已久,灵石在这也可流通。 “谢谢谢谢姐姐,我去玩了!”张念儿攥着灵石,一溜烟跑了,裙角飞扬。 “别跑太远,自己回来。”姑云闲嘱咐喊道。 看到张念儿这身襦裙,姑云闲忽然想起来,江无月小时候也穿过这种襦裙。 他小时候漂亮,又太拘谨正经。 姑云闲怂恿他穿裙裳,又是逼迫又哄骗,他迫于自己的“淫威”,换上长裙,可手指还是紧张地抓裙摆,怎么都不愿意看她。 少年鲜眉亮眼,俊美白皙的脸庞,全是被耻意逼出的绯红,昳丽艳然。 江无月刚来崇光门时候,年纪尚轻,不爱说话,眉眼中总有惊惧和狠戾,经常在夜间惊醒,睁眼枯坐到天亮。 后来姑云闲发现这事,就晚上跑去给他唱歌,美名其曰姑氏安眠曲。有时姑云闲也困了,两人干脆窝在一起,相互依偎,睡得乱七八糟。 随着江无月年岁渐长,他开始主动避开姑云闲。 姑云闲心下感叹孩子大了,虽然平时还调戏逗他,但不会睡在一张床上。 直到第一世的临兰镇,两人意外睡到一起。 思绪回归,姑云闲和姜春在万艳谷春野,寻找桃夭。 “……春野向北走,就到桃花域。嗯好,姐姐我知道了。” 姜春捂着桃夭送她的耳饰,不时点头。 两人来到桃花域,一位俊美男子正抚琴,数位女花妖奏丝竹协奏,金声玉应,轻重疾徐。 两人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桃夭。 姜春捂着耳饰,低声欢喜道:“姐姐~你在哪儿啊?” 只见那俊美男子忽地按住琴,他手捂耳饰,抬眼向她们看来。 他的眉眼之间有一种熟悉感。 男子的耳饰是一朵金粉桃花,坠着红宝石,和姜春耳上的桃花垂泪,正一模一样。 那男子是桃夭。 姜春大惊失色,她难以置信地后退好几步,“姐……姐?你是男的??!” 桃夭站了起来,笑笑不置可否,他伸手勾了一下耳饰,“是男是女重要吗?” 他耳饰上的桃花,摇摇欲坠。姜春失魂落魄,连连摆摆手,说不重要。 几人叙完旧,姑云闲两人给桃花域投了票,手上拿着一堆伴礼,准备去别的地方逛逛。 姜春一步三回头,扭头看看桃夭,一看一叹气。 姑云闲见不得她这副没出息的样 子,问道:“你喜欢他?” 姜春霎时满脸通红,“你胡说什么?” “是个人都看出来了。”姑云闲掐了下她脸颊,把伴礼放进须臾袋,“我去帮你打探一下。” 姜春:“哎哎——你别去。” 姑云闲:“放心,不会让你露馅的!” 姑云闲跑了回去,桃花树下,桃夭正坐着调弦,温文儒雅。 姑云闲礼貌发问,“姐……啊不桃夭,能不能冒昧问你个问题?” 桃夭:“那要看有多冒昧了。” 姑云闲:“你是男是女?” 桃夭:“……” 桃夭浅笑了下,缓缓说道:“桃花是雌雄同株。所以……” 他意味深长:“都可以是。” 姑云闲大为诧异:“啊你……对不起,是我冒昧了。” 桃夭抬眼看她:“还有问题吗?” 姑云闲:“那个……那你们的道侣?” 桃夭:“我们一般不需要道侣。” 双性,不要道侣。 “嗯咳咳……”姑云闲呛咳了几下,不知道想歪到哪儿。“那什么……我们先去逛逛,再会!” 桃夭在她身后,笑不可仰。 姑云闲一回来,姜春就凑了上来,她拉着姑云闲胳膊问:“你们刚刚说什么呢?桃夭怎么笑成那样?” 姑云闲为她的情路坎坷,叹一口气,“没什么,你就别惦记他了,你们俩没结果的。” 姜春咬唇,回头看到桃夭还在笑,冲她们挥手。 第24章 姜春再一扭头,她看到姑云闲这么从容的人,居然面带绯红。 姜春心下一惊,欲言又止:“云闲,桃夭他该不会是喜欢……” 还没等姑云闲听清楚姜春的话,天空中骤然传来砰的一声。 两人吓了一跳,循声看去。 广袤无垠的青天,烟火似花,一朵接一朵,姹紫嫣红,漫天开放。那烟焰不似凡间烟火,反而爆裂出无数花瓣萼片,一时间万千颜色,纷华靡丽,残红破碎,雨零星乱。 姑云闲:“这是……什么?” 姑云闲不在的时候,姜春打听了不少消息。她介绍道:“这个叫白日花焰,类似凡间烟花,不过掉下来都是花瓣。谷内三个时辰一放,所放的花焰品种,是现在花神前十名的排名。” 姑云闲没作声,她抬头望去,空中是茫无边际的花瓣,烂漫,浓艳,斑驳。 那一瞬间,时间被拉得很长。 姑云闲心想,要是无月也在就好了。 还没跟他一起看过花雨,光一起看撒纸钱了。 “师尊。” 姑云闲猝然回头,无数花瓣纷飞,花影隐隐绰绰,斑驳陆离,万千颜色—— 不及他眉眼半分。 是他。 “无……月?!” 姑云闲怀疑莫不是平日青天白日见了鬼,不然他怎么会在这。 “无月!真的是你!”她眉眼飞扬,奔跑过去,整个人倾身扑他,被轻易地接住。 “无月无月!!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姑云闲高兴得说话颠三倒四。 “弟子太想师尊,所以不请自来。”花影下,他俊美的眉眼,笑意盈然,温柔动人。 姑云闲高兴得想抱他满怀。 可忽然之间,她想到桃花瘴……龙凤红烛,红纱幔帐,自己不该有的妄念。 第一世已经过去了,我也该做个好师尊。 “来了就好,你身体怎么样?”姑云闲轻搂了下江无月的脖子,转而拍拍他肩膀,很是克制。 江无月:???怎么不抱了? 姑云闲刚伸手时,江无月就已经迁就低下脖颈,轻易被她揽住。 可她没有扑向自己怀里,紧紧相拥。她的手臂顺着自己的脖颈,滑落下来。 为什么这么守礼,江无月的心跟着往下沉。 “师尊怎么与我生分了?该不会是嫌我添麻烦了?” 他还像往常一样笑得温柔,袖下的手指却不自觉紧握。 “弟子不会是师尊的麻烦。对了,给我看看你的伤。”姑云闲踮起脚尖,看向他的脖子。 江无月轻微弯腰,侧过头给她看自己的脖颈,毫不设防。 蜿蜒的伤疤,细窄艳红,不规则地爬在白皙肌肤上,算不得触目惊心,可像玉瓷裂纹,破碎得美丽,甚至有一种靡丽的蛊惑感。 姑云闲着了魔一样,凑上去,微凉的手指摸在他伤疤上。 “还疼吗?” “不疼。”江无月握住姑云闲的手指,又很快松手。 姑云闲忽然清醒,她拉开距离,像个好师尊。“崇光门离这里这么远,无月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江无月抬手,一只血色蝴蝶自他掌心,腾空而起。 姑云闲恍然大悟,“是之前我点在你额前的血?怪不得你寻我很顺利。” “师尊很喜欢看我点莲花吗?”江无月抓住重点,侧头看她。 他的容貌清贵俊美,神清骨秀,即使在美人如云的花神节,也好看得突出。 姑云闲在美色冲击下,接连咳嗽了几声。她避重就轻,问道:“万艳谷传送阵不是有口令,无月你怎么进来的?” 江无月:“有花妖送了我花,领我进来的。” “这也行?看来是美貌入场券。”姑云闲开玩笑。 江无月跟着笑了下,又感觉她一点都没变。 姑云闲:“哎,那你有没有金叶,金叶上有阵法能投票。” 江无月:“给了我三枚。” “刚好我结识了一位好友,你给他投吧。”姑云闲拉着他往桃花域走,期间江无月路过姜春,向她轻轻颔首。 还在调琴的桃夭,看姑云闲去而复返,好奇道:“这位道友是……?” 姑云闲一看到桃夭就想起来那句雌雄同株,她耳根微红,“这是我徒弟月容仙君,正好也来给你们投下票。” 江无月低头投票,瞥见姑云闲绯红的耳梢。 她向来明媚恣意,怎会如此……? 江无月扫了眼桃夭,恍然大悟——这确实是她喜欢的类型。 可为什么呢? 这么多年她喜欢美色,从不动心,为什么这个桃花妖就可以破例? 江无月想不明白。 他看见姑云闲发髻上的桃花木簪,轻触了下,问道:“师尊这是……?” 姑云闲:“啊?簪子桃夭送的,姜春也有。好看吗?” 江无月:“……好看。” 江无月忽然觉得,自己的伤还没好,不然怎么会心尖紧缩的痛。 第22章 春潮带雨急他对自己很粗暴,唇间克制…… 江无月很久没做过这个梦了。 那时自己还很小,一位白衣男子在床上按倒母亲,双手掐着母亲的脖子。 “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待着等我呢?”男子声音疯狂而狠戾,“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同你睡觉?你难道就不会离男人远一点?哈哈哈是了是了!一开始我也是这么上当的!” “错了,一开始就错了!我根本不该爱上你,人与异族怎么会有感情?” 母亲抓着男人宽大的手,剧烈挣扎,她的银发披散,月光一样破碎。 江无月扑上去咬那个男人,被甩飞摔在地。疼痛来得剧烈,他眼前黑了一片,一时无法起身,缓了一会,才膝行爬向母亲。 “娘亲……” 江无月看到母亲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她的嘴唇颤抖着,一张一合。 她会说什么,她想说什么? 母亲的眼睛慢慢暗淡下去,失去光泽,她从始至终,注视着江无月的方向。 江无月无法忘记她的脸。 “……月儿!!”那白衣男子像是忽然惊醒,紧紧搂着江无月的母亲。 小小的房间里亮起无数阵法,可母亲并没有复活。 “啊啊啊——啊!!!”男人抱着江无月母亲失声痛哭,那声音简直像是野兽哭嚎。 年幼的江无月爬到母亲的身边,他哭着摇晃母亲身体,她早已死去。 那男人这时才注意到江无月,他伸手向江无月抓来。 男人的面容一片模糊——!!! 江无月猛然惊醒,他胸膛不断起伏,呼吸急促,浑身剧烈颤抖。 窗外一片寂静漆黑,时辰还早。 花神节已经结束,明天正式公布花神。 他们三人下榻在万艳谷附近的客栈,姑云闲她们想必还没醒。 江无月自己掐了个静心诀,打坐调息,呼吸心跳逐渐平稳下来。 气沉丹田,灵气顺 十二正经络和奇经八脉,循环游走。 灵力荡过识海,凝练神识,江无月放任思绪游走。 江无月刚来崇光门,很长时间不肯说话,姑云闲就总爱逗他,说他是漂亮的小哑巴。 姑云闲所在的寻道峰,历任峰主都是掌门,并且只收一位亲传弟子,这名弟子就是下一任掌门。 那时姑云闲刚结金丹不久,人也很年轻,所有人都不理解,她怎么会那么早收徒。 她的回答也很不着调,“小孩长这么漂亮,就算是个哑巴我也收了。何况根骨这么好,有什么不能收的?” 旁人听到姑云闲这话,直道她太重皮相美色,不懂以大局为重。 江无月偷听到这些话,趁没人时候拦住她。 母亲死后,他就不再说话。声带许久未动,艰涩颤抖许久,他才发出声音。 “我……不是……哑巴……” 江无月听到自己嘶哑难听的声音,又立时捂住嘴。 “咦你会说话呀?来,再说一句听听。” 江无月没想到姑云闲会那么高兴,她拉下他捂嘴的手,目光炯炯地看他,眼里都是笑意。 江无月一直沉默,她也不着急,耐心等他开口。 “师……尊……”江无月终于开口,声音沙哑颤抖。 “哎!真不愧是我徒儿,声音也好听。” 姑云闲笑眯眯夸赞他的奇怪嗓音,江无月不由自主跟着她笑了。 后来,姑云闲不知怎么发现他夜半惊梦,她毛遂自荐给他唱歌安眠。 那歌,唱得……五音不全,荒腔走板。 可江无月在那走调的歌声中,再没了噩梦。 为什么不再听到姑云闲唱歌了呢? 是因为江无月自己。 那天他被滚烫的欲望逼醒,梦里是师尊迷离恍惚的脸,春潮带雨。 江无月难以置信地看向身下,几乎感到绝望。 第25章 “江无月——你还不起来!” 姑云闲一下推开他的房门,江无月做贼心虚,蓦地拉高被子。 “师尊,我今天有点不舒服。”这是江无月第一次对姑云闲说谎。 姑云闲看江无月满脸潮红,乌发被细汗打湿,逶迤黏在俊美的脸上,她连欣赏美色都顾不上,伸手探他额头。 “你怎么了?” 姑云闲摸上来的一下,江无月感到一种强烈的颤栗,他几乎是一瞬间打开她的手。 “啪——”江无月拍开她手臂的声音,意外清脆。 “对不起师尊我……” “你还好吧,要不要请安仁长老来看看?”姑云闲毫不在意。 江无月更加窘迫,“不用了,我休息一会就好。师尊你先出去吧,我今天早课告假。” 姑云闲狐疑道:“无月,你真的没事?” “没事,师尊你先出去。” 姑云闲看出他催自己出去,倒也不多心,“那我出去了,有什么事喊师尊。” “好,弟子知道了。师尊慢走。”江无月闭了闭眼,用礼节拉开距离。 姑云闲刚拉开门,江无月又喊住她,“师尊。” “无月怎了?”姑云闲扭头看他,一脸担心。 “师尊以后不用给我唱歌了。” 姑云闲疑惑:“为什么?” “因为弟子不再噩梦了。” “我就说唱歌有用吧!”姑云闲大感欣慰。 “师尊出去吧……”江无月艰难开口,“弟子想休息了。” “哦好,那你歇吧。”姑云闲没多想,她走了出去关上房门。 室内一片安静。 许久,江无月几乎是难堪的,伸手握住自己。 他对自己很粗暴,唇间克制不住发出轻哼,为了不发出声音,他不得不咬紧嘴唇。 江无月焦躁又压抑,他闭上眼睛,喉结滚动,可脑子里全是师尊。 他骨节分明的手,青筋凸起,他紧抓着自己,欲望和痛苦一样鲜明,同时在折磨他。 终于弄脏了自己。 江无月法术净了手,他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手,抬手抽了自己一耳光。 力道不小,脸上瞬间红肿了一片。 “畜牲。” 他轻声说道,满是对自己的厌弃。 后来,月容仙君江无月,成了整个崇光门最温文尔雅的人,谁都夸他修身立节,正人君子。 连姑云闲也感叹,这徒弟长大了,越来越正经。 只有江无月自己知道,他心底压抑着什么卑劣无耻的欲念。那欲念滚烫翻腾,烫到把所有道德人伦烧得一干二净,烧得灰飞烟灭。 烫到他自己都不敢直视。 可要是让师尊和别人在一起,她的发髻簪上别人的钗…… “唔——咳咳!!!” 江无月行气走岔,吐出一口鲜血。 那血淌在他白皙俊美的下巴颏,像乱抹的胭红脂粉,衬得他瑰丽妖冶,好似幽怨的男艳鬼。 江无月毫不在意抹了一把血,天已蒙蒙亮,他的瞳色却越发深沉,神情偏执乖僻,没有半分月容仙君的影子。 他闭了闭眼,无法接受这个扭曲丑陋的自己。 师尊……我的师尊…… 江无月一早就安静等在姑云闲门外,反倒是姑云闲打着哈欠推开房门,被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不敲门……” 姑云闲神色一变,她陡然伸手,一把握住江无月手腕。 “你怎么了?气息不对。” “行岔错气,师尊我没事,别麻烦了。”江无月试图挣脱她的手。 姑云闲眉头一皱,“你怎么会犯这种错?别动。” 江无月一看她着急了,反倒安静让她握着手腕。 姑云闲引导灵气,在他的经脉中流转,遇到行气滞涩的地方,直接渡过量灵气,强硬冲开。 江无月明显难受起来,脸色苍白,额头一层细细薄汗。他的唇紧闭着,鼻腔里有压抑的闷哼。 “这时候知道痛了?你可真是……” 姑云闲有些焦躁,能让她动怒的事很少,江无月受伤明显是其中之一。 她性格本就护短,更何况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聪敏又漂亮,天资卓越,芝兰玉树。 姑云闲对他,有一种视若珍宝的占有欲。他是自己一手成就的艺术品,良工苦心。 江无月身上有一点瑕疵,她都觉得不高兴。 姑云闲点了江无月几处穴位,他轻咳了下,一口血呛出来。 姑云闲几乎是恼怒地掐他下巴,“你怎么搞的,走火入魔?” “师尊对不起,我错了……” 他又在姑云闲面前卖乖,眉头微蹙,乌蒙蒙的眼睛看着她,下巴轻蹭她的手。 姑云闲被这一套吃得死死。 她心想,徒弟怎么会有错?还不是我这个师尊没教好。 再说,他还撒娇,算了。 姑云闲掐诀净了下血迹,嘱咐他:“心不静就别打坐,打坐凝神当下。平时有什么想不开,多和为师聊聊。” “谢师尊教诲。” 江无月低眉顺眼,十足乖顺,他心里的洪水猛兽,藏得刚刚好。 “乖。” 姑云闲果然信了,她偷摸一把他的脸,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正当姑云闲窃喜自己偷香成功,姜春仓惶跑来,她气都喘不匀,急道:“云闲!!他们万艳谷好像出事了?!” 姑云闲:“怎么了,你慢慢说?” 姜春扯着姑云闲,“我们先赶紧走,来不及慢慢说了。我刚刚在桃花耳饰里,听到桃夭喊救命!” 姜春泫然欲泣,她憋下去眼泪,冷静道:“后来我听到,桃夭他让我们赶紧走,别去万艳谷。” 姜春声音颤抖,“我听桃夭的气息很弱,恐怕……恐怕……” 她没敢说下去。 第23章 血溅万花艳我宁愿为你而死——也好过…… “花开万艳,芳华三千界。” 一阵空间扭曲,姑云闲三人来到万艳谷。 入目所及,花残柳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死去的精怪,面目惊恐,身体仍有余温,姜春弯腰探鼻息,姑云闲拦住她,“不用探了。气息断绝,妖气已散,已经死了。” 草木精怪,貌美又平和,很难招惹仇敌。花神节作为草木精怪的传统节日,已经传承了上千年。 是谁非要杀这些好善的精怪?并且挑在花神节,死亡人数如此之多,杀这么多 草木精怪,究竟有什么目的? 姑云闲一路疾行,暗自思索。 姜春担心桃夭,止不住眼泪,江无月面色沉重,跟在她们身旁。 姜春大喊桃夭的名字,她的声音在万艳谷回荡。 姑云闲一把捂住她的嘴,“嘘,别那么大声,也许那些人没走。” 姜春的眼泪沾在姑云闲的手指上,她流着泪,闷声点了点头。 姑云闲刚撒开姜春,三人就看到万艳谷深处,桃花域的方位,发出一片绚丽奇彩的亮光,那光妖冶旖丽非常,带着蛊惑人心的感觉。 姑云闲召出千秋剑,给姜春和江无月各贴了一道轻灵符。 “先试试能不能找到桃夭,你们遇敌不要逞强,打不过就跑。万艳谷出这么大的事,我相信炎凰帝不会放任不管的。” 姜春含泪点头,江无月也颔首轻道:“好,师尊。” 三人朝那诡异幻彩的光亮走去,一路上草木萧疏,百花凋残,妖的尸体尚存,精怪的尸体转瞬变成枯枝败叶, 姑云闲掐诀招魂,她面色一凝,低声道:“精怪没有魂魄就算了,怎么连妖的魂魄也没有了?” 江无月:“是不是前面有什么阵法?或者在屠杀时候就用了邪术?” 姜春泪痕未干,“那桃夭的魂魄呢,你招到没有?” 姑云闲摇头,“没招到,也许他没事。” 三人顺着幻彩奇光,走进万艳谷深处,入目所及是断壁残垣,树倒根摧。 然而这片破败之中,有一大型阵法正闪耀焕发光芒。那阵法游走黑漆诡异符文,腾飞万千花瓣,花瓣不断枯萎成为灰烬。 阵法光芒瑰丽诡异,正是引三人前来的奇光。 在这诡异瑰丽的阵法旁,有一支约千人的鸟妖军队。 西风残照万艳谷,倒塌的干瘦枯树,完全遮挡不住姑云闲三人的身影。 三人在被发现的一瞬间,就迎来了铺天盖地的鸟羽飞箭。 姑云闲瞬开护盾结界,无数飞箭撞碎在金色护盾之上,近百只鸟妖瞬间腾空而起,俯冲下来。 姑云闲挥剑杀死十几只鸟妖,险些被啄伤:“人太多了,走。我断后,你们去传送阵。” 姜春犹豫道:“那桃夭……” 姑云闲:“现在管不上他了,他多半凶多吉少,但我们三个不能搭进来。” 姜春闻言,眼眶一红,她持剑斩断几根飞箭,“我们去传送阵等你?” 第26章 姑云闲:“不用,你们到了就走。” 她俩说话间,江无月掐诀施法,天空中下起霜寒白刃,叮叮当当落下寒刃。 地上鸟妖军队撑起护盾,挥剑斩断白刃,反而瞬间冻住。飞行的鸟妖行动迟缓,被霜刃刺下来数十只。 江无月拉住姑云闲的手腕,“法阵维持不了一盏茶,师尊一起走。” 明明是万分危急的时刻,江无月偏生第一个想法就是,师尊的腕子好细,一把就握住了。 她的皮肤细腻温热,江无月没忍住,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下,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在这关头,怎么会生出这种荒唐的亲昵心思。 姑云闲感觉到,江无月摸了摸自己手腕,那力度说不上来的柔。她挥剑斩杀近处的几只鸟妖,扭头问道:“你手痒?” 江无月:“……嗯。” 三人退到传送阵前,传送阵符文依旧流转,花瓣飘落。 江无月一眼看出问题,面色肃然,“师尊,这个传送阵有问题,走不了。” 姑云闲扫了一眼,看出阵法的核心咒文被改写了,只进不出。 一柱香的时间她就能改好,可偏偏追兵将近。 姑云闲掏出阵灵笔,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出,阵灵笔引着血,阵法随之变化。 “姜春护阵,江无月控敌,给我十息。” 姜春是土系灵根,不擅攻击擅防御,她闻言直接掐诀,开启护阵护住三人,同时平地立起高耸土墙。 江无月没了姑云闲拖延时间,没时间布置群攻大型法阵。他简单一掐诀,挥剑:“莲去,霜飞白。” 空中落下白霜寒雪,温度骤降,鸟妖军队行动缓慢。 姑云闲一边改写阵法,一边心想:如果只是这个程度的攻击,谷内近万人的草木精怪怎么会死得这么快? 姑云闲手下不停,改好阵法,她从须臾袋里掏出火灵玉牌,塞给姜春,“拿着这个,去找炎凰帝!快走,这个法阵只生效一炷香。” 姜春急道:“你不一起走?!” “我还有事。”姑云闲一把把姜春推进传送阵,然后她反手去牵江无月,准备送他出传送阵,却拉不动他。 江无月像是忽然生出一股倔强,他站在原地丝毫不动。 “弟子和师尊一起走。” 姑云闲无奈:“听话。师尊真的有事……” “我宁愿为你而死——也好过临阵逃脱的无能,师尊。” 这句话来得太突然了,即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也足以在姑云闲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姑云闲几乎是惊骇的,看向江无月。 江无月顶着她眼神,沿姑云闲的手心慢慢牵下去,十指相扣。 就像自己千百次想做的那样,如此光明正大——即使是以师徒的名义。 “不要让我躲在你身后,师尊。” 他漂亮的眼中,有一种让人心酸痛楚的执拗,“好吗师尊?” 姑云闲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他。原来他有那么高了,清隽俊美,可姑云闲总觉得他年少的样子,犹在眼前。 其实江无月前几年刚突破元婴中期,他那么勤苦,修炼速度简直比得上自己当年。 姑云闲一时间有无数话哽在喉头,她心想,出去找支援怎么能叫临阵脱逃呢? 但下一刻,她放弃了辩论是非。 姑云闲长剑一振,勾唇轻笑,她的眉眼明亮,“谁说你要死了?” 第24章 万物皆为阵她窝在自己怀里,白净的脖…… “从桃夭求救,到我们赶到万艳谷,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能有近万人同时死去,并且没有魂魄。” 姑云闲身边飞起无数剑刃,“这一点,光凭这些鸟妖军队是做不到的,所以一定有其他手段。” 刚才那些被江无月冻住的鸟妖,恢复得太快了,已经赶来了。 姑云闲身边浮着无数金色长剑,她轻轻一挥手,剑雨刺向赶来的这些鸟妖。 这些鸟妖身上瞬间亮起大型护盾,姑云闲的飞剑打破护盾,刺伤杀死数十只鸟妖,飞剑重新飞回姑云闲身边。 鸟妖军队中,走出一个姑云闲意想不到的人——凤鸣宫里,曾经接待过姑云闲的鸾羽妖。 鸾羽妖身着甲胄,看起来却是温文儒雅,她一抬手,那些鸟妖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恢复。 姑云闲并没有拦着,她知道真正的杀器,并不是这些鸟妖军队。 鸾羽妖轻轻抚掌,称赞道:“云闲仙君,不愧是修仙界的天纵之才,道法高深,杀伐果断。但万艳谷乃是妖界内务,还请仙君暂离。” 姑云闲:“杀人灭口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们现在能走得掉?” 那鸾羽妖举起三根手指,语气情真意切:“在下愿意发下心誓,我和这些部下都会放仙君们,安全离开这里。” 姑云闲左手背在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阵灵笔,一心二用,盲画法阵。 姑云闲:“恐怕要让妖君失望了,刚刚那个阵法……我可留它不得。” 鸾羽妖脸色一变,她勉强笑道:“仙君认得那阵法?” 姑云闲:“万花魂祭阵,你们妖界为数不多的邪阵。不巧,在下略懂阵法。” 鸾羽妖轻抬下巴,笑道:“方才仙君那个朋友去找炎凰帝了?此阵正是炎凰帝下令施法,在下不过是奉命行事。” 姑云闲心中骤然一紧,那姜春岂不是自投罗网,羊入虎口? 但姑云闲很快反应过来,炎荒国泰民安,海晏河清。炎凰帝没有任何理由布下此邪阵,最关键的是…… “是赤阳王下的令吧?你是赤阳王的部下。” 自从见到炎凰帝,姑云闲一直有个疑问:炎凰帝治下安居乐业,她本人又妖力雄厚,修为深不可测。既然如此,炎凰帝为什么会在七年后,让位给阳凤帝? 赤阳王,也就是第一世姑云闲见过的阳凤帝,他到底做了什么才成为妖王,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鸾羽妖手中现出一把宽刃长刀,刀面黑金,刀刃一线红。 鸾羽妖:“云心仙君真是让我大吃一惊,您知道的事情,未免太多了。” 江无月眼神一沉,“师尊,是断金刀。” 断金刀是天下第一刀,失落已久,居然会出现在此…… 谁也不知道断金刀从何而来,它被称为天下第一刀,杀死的人越多,刀的能力越强。 断金刀最特别的一招,是万刃轮回。 这恐怕就是万艳谷横尸遍野的主要原因。 鸾羽妖举起那把黑金宽刃大刀,一刀劈向姑云闲二人。 断金刀劈出肉眼可见的猩红风刃,而那风刃,分出无数附刃,风墙一样,直袭姑云闲。 姑云闲左手在背后,持笔画下最后一笔阵法,轻声道:“无月,这些鸟妖交给你。” 江无月:“师尊放心。” 姑云闲脚一蹬地,丢开笔,持剑直面万刃风墙。 “千秋。金线开,万人斩。” 姑云闲身边浮起金色剑浪,无数金剑悬浮在她身边,随着她势如破竹的急进,金剑和红刃碰撞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的刀刃相撞声。 铿锵有力的清脆声音,是一把把刀刃撞断的声音。 姑云闲越来越接近鸾羽妖,浮在姑云闲身边的金剑也越来越少。 最后,她身边再也没有浮空的金剑,只有她自己手里的一把千秋剑。 姑云闲虎口持柄,她的眼前不断有风刃袭来,她挑抹斩劈,击断无数利刃。 随着她的劈砍,她手中名为千秋的名剑,竟然有了细小的缺口。 但她依旧持剑,飞身向前,击碎所有飞刃。 鸾羽妖手握这把无坚不摧天下闻名的名刀,面对姑云闲的攻势,竟然心生恐惧,不由自主想逃跑。 她明明孤身一人,可剑势澎湃,气吞万里如龙。 姑云闲欺身向前,她双手紧握,伤痕累累的千秋剑,气势如虹,一剑砍向鸾羽妖! 鸾羽妖举起断金刀对峙,刀刃相碰,力道激荡,鸾羽妖几乎扛不住刀。 下一秒,铿锵一声,姑云闲手中的千秋剑,毫无预兆从中间断裂,断刃飞落在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鸾羽妖浑身冷汗,几乎感到劫后余生。 “哈……哈哈哈哈哈……云心仙君你的剑呢?”鸾羽妖死里逃生,她几乎笑得癫狂,“手无寸铁上来送死,你现在束手就擒也晚了!” 鸾羽妖狞笑着,举起那把世所公认的天下第一刀,一刀劈向姑云闲。 如此近的距离,再避无可避。 江无月已经杀死大部分鸟妖军队,他看向姑云闲,一时间几乎心颤魂飞。 那一瞬间拉得很长,姑云闲丢开断剑,单手掐诀。 海底千黑,中天万明,破! 鸾羽妖所在的位置,霎时刺出无尽剑刃,犹如黎明乍破,寒光凛凛,明光锃亮。 鸾羽妖被扎成了个刺猬,她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输的。 第27章 明赫交错的刀刃,缓缓收回。 鸾羽妖无声瘫倒,她手中的断金刀,沉闷坠落在地。 “剑为笔,势为符,万物皆为阵。” 姑云闲轻声说道,像是给死去的鸾羽妖解释。 姑云闲站在鸾羽妖的尸体前,弯腰想捡起那把断金刀。 在她弯腰的那一刻,膝盖一软,直接力竭倒了下去。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反而被江无月一把搂住小腹,抱在怀里。也不知道江无月,是什么时候赶来的。 “师尊……”他的怀抱温热,江无月调整了下姿势,直接把她打横抱起。 骤然失重,姑云闲很不适应。 姑云闲伸出手,抓住江无月的衣襟,拉近自己。 她的手指,因为方才握剑太过用力,微微发抖。 “怎么了师尊。”江无月侧耳贴近她。 姑云闲的气息,颤抖地呼吸在江无月的耳边,他的耳朵几乎一瞬间就红了。 “刀……”姑云闲气息不稳,“那刀很贵,拿上。” 江无月:“……好。” 姑云闲:“还有我的剑。” 江无月:“好。” 江无月让姑云闲搂好自己脖子,他单手抱着姑云闲,收好东西,重新怀抱住师尊。 姑云闲又抓住江无月衣领,这次江无月从善如流低下头,“师尊还想干什么?” “放我下来,刚刚桃花域那个阵法有问题。”姑云闲轻扬下巴,示意江无月。 江无月鲜少在这个角度看师尊,她窝在自己怀里,白净的脖颈有湿漉漉的薄汗,乌发沾湿黏在上面,她脸上还蹭了灰,很是狼狈凌乱的样子。 江无月的心,却倏然一紧,乱了几分。 江无月别开眼神,依然抱着她,轻声道:“师尊累了,还是让弟子侍奉您。” 姑云闲怎么听,都觉得这话不对味。 但看江无月仙风道骨,斯文正经的样子,她又疑心是自己多想。 江无月再怎么爱抱,距离也就这么长。 一路过来,姑云闲在他怀里已经调息好了,还顺手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 到了桃花域,姑云闲轻推他的胸膛,江无月弯下腰,姑云闲跳了下来。 江无月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没有做声。她的重量,温热的身体触感,还残留在臂膀。 这就够了,他对自己说。 桃花域之前那个诡异的幻彩阵法,已经消失。 原先阵法的地方,生出一株黑色奇花,花瓣边缘好似流光,蛊惑人心。 姑云闲蹲下去,抬手就要掐花,在她快碰到黑花的一瞬间。 那黑花幻化成黑发的俊美少年,他的容貌魅惑,雌雄莫辨,“别杀我,我可以让你得到想要的一切。” 姑云闲依旧把手放在他的脖子上。 那少年慌道:“你会飞升成神,成为五千年来的第一人修。” 姑云闲不为所动,加重手上的力气。 那少年逐渐感到窒息,他抓着姑云闲的手,断断续续的说:“不要杀我……你会死……” 江无月心猛一跳,感到一种不祥之兆,他上前轻握姑云闲的手臂,“师尊,要不要听他说一下?” “无月,噤声。”姑云闲面无表情,倾身更用力掐紧那少年脖子。 那少年急速衰老,他的脖子越来越细,细得不像人,却不影响他说话。 少年的脸,似男似女,似老似少,他怨气冲天,怒视姑云闲:“你欺师灭祖!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几句话过后,那少年的脖子越发细窄,不过手腕粗细。他的面孔也彻底变成了垂垂老矣的老人,也更加怨毒。 那老人瞋目竖眉,看向旁边江无月,眼神中怨恨惊人,紧咬的牙关也似衔恨! “你也不得好死!弑师自戕!” 姑云闲的心猛一跳,她眉头紧皱,手下用力,只听见咔嚓一声! 那老人的脖子断裂,头颅滚了下来,落地变成了黑色花朵。 再看那无头身躯,也已经变回了草木植物。 下一秒,姑云闲指尖燃火,直接烧了这黑花,却听见那黑花发出凄厉惨叫,“不得好死!!你们都不得好死——” 随后,一片寂静,只余灰烬。 姑云闲抽出随身绢巾净手,随后一脸嫌恶,把绢巾丢在地上,焚烧殆尽,再次法术净手。 “师尊,这是……?”江无月看她处理好了,低声询问。 “谶言花。赤阳王费这么大劲,就为了得到这个花。万花魂祭谶花出,没想到真的有人愿意用上万花妖的性命魂魄,换这么个乌鸦嘴。” 江无月:“谶言……难道刚刚那花所说……都会成真?” “是其中一种命数,绝非定数。” 姑云闲看向江无月,“我们修道之人,不止修长生,更要摆脱命数束缚。既顺应天道,也跳出三界外。所以,不要把这乌鸦嘴的话当真。” 姑云闲拉过江无月的手,缓慢划过他掌心的纹路,轻推他的手指,让他 的手指微微蜷曲,握在掌心成拳状。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姑云闲看向江无月。 江无月:“师尊,弟子明白。” 劝别人容易,劝自己难。 在谶言花说出弑师自戕时,姑云闲有一瞬间心神剧烈动荡,又很快稳下。 她非常清楚,谶言花所言非虚,第一世自己确实被江无月所杀。 姑云闲一直以为,江无月是因为临兰镇那场洞房,师徒违背伦常,太过离经叛道,所以他才对自己痛下杀手。 弑师…… 重生后,姑云闲几乎是下意识忽略这件事,好像她不主动去想,这件事就没有发生过。 前世死前的所有不甘和痛苦,也能离她远去,杳无踪影。 “师尊,你怎么了?” 江无月看她状态不对,弯腰低头,手背轻触她的额头。 他的眼神充满关切,姑云闲避开他的目光,“没事。” 复仇,鲜血,死亡,一命抵一命。 所有的字眼听起来都太过残酷。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弟,连他行气岔错,姑云闲都觉得难受。 姑云闲非常清楚自己无法对他动手。 姑云闲并不知道前世自己死后的事,如果按谶言花所说,江无月在杀死自己后自戕。 同归于尽,玉石俱焚,有必要这么决绝吗? 姑云闲又转念一想,有没有可能,江无月并不想杀死自己,这当中另有隐情…… 姑云闲斟酌了下,开口问道:“无月,你觉得何种情形,你会同为师反目成仇?” “甚至弑师……” 江无月心一惊,撩开衣摆,直接跪在地上,“师尊信那花,疑心弟子?” 膝盖落在地上咚的一声,听得人心猛一跳。他跪得太果断,姑云闲没来得及拦他。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先起来。” 姑云闲拉他不起,干脆直接和他对着跪,给江无月吓得赶紧扶她起来。 姑云闲随手拍了拍自己和江无月衣摆上的尘土,说道:“为师想知道什么情境下,无月你会有这种可能?” “不可能,师尊不要说了。” 江无月闭了闭眼,长睫轻颤,明显心绪不稳。 姑云闲:“那要是为师无恶不作,杀人放火?” 江无月:“师尊想干什么,弟子都和您在一起。” 嘶,这可没什么善恶道德。 姑云闲想了下,“那要是为师狠心折辱你,你完全难以接受的那种呢?” “啊?”江无月惊愕看向她,漂亮的眼睛中,有一种奇怪的神情。 姑云闲摆摆手,“我就说比如。” “……我不会怪师尊的。”他低头垂首,额前一点碎发,掩映神情。 姑云闲倒吸一口气,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唯自己马首是瞻。 “我现在觉得你乖得有点变态了。” 姑云闲轻抬起他的下巴,他带着耻意的面目,再无处躲藏。 江无月没有躲开她的手指,他被迫扬起下巴,乌瞳半阖垂眼看她,却丝毫没有颐指气使的感觉。 反而,因为乌睫浓密,轻颤翕动,若即若离,我见犹怜。 “师尊不喜欢吗?”他轻声问道。 “喜欢。”姑云闲轻轻摩挲了下他的下巴,松开了手。 “你是我最喜欢的弟子,谁也不会比你更好。” 弟子……江无月眼神暗了下,没有说话。 姑云闲思索了下,轻微倾身向前,又问:“如果,无月是意外杀害为师呢?” 江无月明明身后空旷,却像是被姑云闲逼入死角。他轻轻闭眼,长睫鸦羽一样低垂,难以察觉的发颤。 “我可能会杀了我自己。” 这岂不是正合谶言? 姑云闲诧异抬眼,根本想不到他有这么偏激。 “别成天死不死的。”姑云闲摸了下江无月脖子上的伤口,“为师想检查一下你身体。” 第28章 姑云闲怀疑他被人下咒操纵。 “有点疼,别怕。” 姑云闲轻声道,她沿着江无月脖子上的红痕,划开一道口子,灵力潜进去,顺着血液游走。 江无月明显有些不舒服,他轻搂姑云闲,把头抵在她的颈肩。 他的气息,让姑云闲有些热。 姑云闲心想,我探得有这么疼? 转念又想,弟子在师尊面前,有些撒娇也是正常。 姑云闲用灵力细心探查了两遍,并没有发现异常。 她收回灵力,放了个治愈术,连带江无月脖子上本来的疤,也愈合了不少。 “身体没什么问题。”姑云闲顺手摸了摸那条红艳疤痕,“不过……我不喜欢你留疤。” 其实疤痕旁边的喉结,她也想摸下,那线条鲜明得好看。 江无月轻捂了下脖子,“很难看吗?其实快好了。” “看了心里不舒服。” 姑云闲收回手,看向死者相枕遍地疮痍的万艳谷。 姑云闲和江无月搜索了下万艳谷,很快发现了桃夭。 他窝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手指还放在桃花垂泪的耳饰上。也许是因为死得很快,他的面目并不扭曲,恍若安睡。 姑云闲二人收殓了他的尸首。 姑云闲的眼泪,明晃晃落在黄土之上。 她没想自己会失控,其实和桃夭相识时间并不长,但看到熟识之人殒命,鼻喉之间的酸楚来得太突然。 “师尊……” 江无月欲言又止,他伸手想擦去她的眼泪,却被她别开脸躲过。 江无月感觉,自己心里好像也变得潮湿,就像她的眼角。 姜春跟着炎凰帝的亲卫队,一道赶来。万艳谷里留下不少鸟妖活口,均被亲卫队擒拿归正。 姜春绕着姑云闲直转,紧张问他们师徒俩有没有事,姑云闲让她放心,又告诉她桃夭已经死了。 姜春愣了一瞬,轻声道:“其实我已经猜到了。”她又抱了下姑云闲,“你没事就好了。” 可姜春的眼泪,还是流到姑云闲的衣领。 姑云闲轻拍她后背,说道:“我和无月葬好了他,你想去看看吗?” “不了。”姜春摇摇头,她勉强笑笑,“不去看的话,总觉得他还活在我记忆里。” 江无月看姑云闲安慰姜春,她的神情低落,眼睫微垂,遮盖向来明亮的眼睛。 他轻捋了下,姑云闲前额的碎发。 姑云闲疑惑抬头,她眼中尚未褪去的悲伤,让他感到心悸。 “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复活这位妖君。” 江无月看着姑云闲的眼睛一点一点明亮起来,期冀望着自己。他的心好像也跟着上扬,却混杂着灼热的妒火。 可他的道德,又为自己的妒火感到负疚。 江无月抬手引一点灵气,护住姑云闲发髻上的桃花发钗,那桃花即将枯萎,摇摇欲坠。 “这个桃枝发簪还有生机,可以用此钗育出那位妖君。” 江无月话音刚落,就被姑云闲扑了个满怀。 “无月!!你太聪明了!!”姑云闲喜不自禁。 “师尊是当局者迷,弟子献拙了。”江无月犹豫了下,抚她后背,轻声说道。 为了别人来抱他,也是很好的。 “月容仙君再拙,天底下就没人慧性灵心了!” 姑云闲语气夸张至极,江无月被她逗笑,姜春更是破涕为笑。 万艳谷事变后,炎凰帝下令搜捕,赤阳王及其残党,炎荒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红谷附近某家小餐馆。 “听说了吗?赤阳王起兵造反,杀了万艳谷近万妖精。” “他造反不应该是杀进皇宫,怎么杀那么多草木妖精?” “听说是为了什么邪术,谁知道呢?咱们陛下治国有方,他就只敢走歪门邪道呗!” 姑云闲三人着冬装,在小餐馆吃饭,听旁边小妖议论纷纷。 妖界的餐馆也颇有意思,精致不足,粗犷有余,胜在品种丰富,没成精的蛟,未开智的虎豹,深水鱼龙飞天巨禽,应有尽有。 姑云闲三人,倒没有妖族那个消化能力,点菜和人间大差不差,几碟素菜小炒,三两牛肉。 姑云闲执筷轻点,说道:“现在炎荒朝政动荡,咱们早点来取首夏花,避免夜长梦多。” 江无月搁下竹筷,端起青瓷薄胎茶杯,道:“红谷不是有最宜进入的时节吗?太早进入会不会不好?” “你多吃点。”姑云闲抬手盖住江无月的杯盏,压低声音道:“赤阳王还没被抓到,听说在纠集余党,准备谋反。炎荒国马上要乱了,我们取了东西赶紧走。我之前听掌门说,红谷除了九日金乌桥和焚渊,也不算很危险。” 姜春:“听闻上古人间曾有十日,后羿射下九日,但射下的九只金乌不知所踪。我也是这次听云闲说起,才知道金乌尸骸被镇在红谷。” 姑云闲:“走九日金乌桥会唤起心魔,你俩状态怎么样?不行的话,在附近等我。” 姜春和江无月都表示自己没问题。 三人在第二天早上进入红谷。 谁也不会想到,红谷入口被无数冰峰包围,寒风刺骨,入目所及是银装素裹的霜雪。 即使有灵力护体,寒风依旧凛冽。 姑云闲头顶狐狸毛帽,脚蹬软皮靴,披锦缎外氅,她悄悄传音给两人。 “没想到这么冷,红谷入口就在绝峰夹缝里,再坚持坚持,快到了。” 江无月看她戴着毛绒绒的帽,下巴颏也藏在柔软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明亮清透眼睛,漆黑睫毛长翘,沾了一点霜雪。她眉头轻皱,有一点点烦恼的样子。 他轻揉了下她毛绒绒的帽,可惜他也戴了鹿皮手套,触不到她柔软毛绒绒的触感。 “哎放肆,师尊的脑袋也是你能摸的?” 姑云闲传音给他,也听不出什么恼火生气,反倒是声音里带着笑意。 不时,三人走到了红谷入口。 三人刚踏入层层叠叠的峡谷夹缝当中,寒风就已不再肆虐,越往里走,夹缝越往下陡峭倾斜。 同时温度也越来越高,冰峰峡谷夹缝深处,竟恍若三伏天。 姑云闲把外氅帽子丢进须臾袋,直接一转身,身上就换了一身衣服。 “刚刚外边太冷了,我都不敢张嘴说话了。” 姑云闲和姜春两个人换了一身轻薄衣裳,闹作一团。江无月看着她俩玩闹,盈盈欲笑。 三人简单休整,走入红谷深处。周围光线越来越暗,最后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一片漆黑中,三人前行摸索着前行。 姑云闲放出银亮的蝴蝶,四周飞行,然后她摸索着去牵江无月的手。 “这有点黑,牵着师尊。” 姑云闲觉得自己真是顶好的师尊,未免也太会带徒弟了。 江无月的手指轻轻收紧,把她的手轻拢在自己手心,像拢住一只蝶。 她的手不算很软,手心因常年持剑有一点粗涩,可触到的那一点点纹路,让他心动。 也许他的手在发抖,他恍惚觉得自己握住了娇兰上的朝露,摇摇欲坠,转瞬即逝。 他希望这段路再长一点,再黑一点。 “找到了!” 姜春从须臾袋掏出夜明珠,周围霎时铮亮,光明洞彻。 姜春:“你俩出门都不揣个夜明珠?” 姑云闲:“哇!姜春你简直是我的大总管!” 江无月:“……” 师尊的手从他手心轻轻抽走,江无月的心好像跟着走了。 江无月安静看着姜春,一时间觉得她和那个夜明珠一样——太亮了。 三人持夜明珠走入红谷地心,通道狭窄,大约两人并肩可行,三人微错开行路,走了近千米,脚步越来越沉重。 姜春:“是我累了还是怎么,怎么脚越来越沉?” 姑云闲:“红谷重力不同外界,也无法御剑和缩地成寸,千阵仙尊没和你交代?” 姜春:“没说,我估计月容仙君也不知道这回事?” 姑云闲:“你俩就这么懵头懵脑来了?” 姜春呲她,“你猜猜我们是为了谁?” “为我为我,你俩最好了。”姑云闲赶紧顺坡下驴。 三人说着话,眼前豁然开朗,厚重炙热扑面而来,地底岩浆轻微沸腾,带着硫磺味,岩壁爬满暗红斑纹。 而在岩浆之上,九具金乌骸骨排成一座浮桥,连接到远处。九个残缺太阳,远看好似九轮坠日。 虽说是金乌骸骨,但那金乌分明还在行动,不断拍打翅膀,似乎想挣脱束缚。细看之下,才发现九个金乌残骸被一大型阵法压制,不得不连成浮桥。 姜春:“金乌还活着?” 姑云闲:“早死了,怨气太大入魔了。谁也不服,也就是咱们拿了归凰羽,才能走金乌桥。” 江无月:“这九日乌金桥看起来不太好走。” 第29章 “这桥自然也是有行走诀窍。”姑云闲从须臾袋掏出一个三棱镜,棱镜透出七彩光线。 江无月:“这是……采天虹?是了,这九个金乌也算是太阳。” 姑云闲施法将棱镜放大,同时一条白绫若即若离铺在金乌桥之上。 白绫之上,数条细窄暗线,若隐若现。 姑云闲掐诀施法,暗线清晰不少,逐渐变得粗重,铺在金乌浮桥之上,白绫逐渐隐去,只剩一条条暗线。 江无月若有所思,“暗线是金乌之力无法涉及的地方?这法子实在妙,是何人所创?” 姑云闲赞赏地看一眼无月,那眼神的意思很明显:孺子可教,我徒弟悟性真高啊。 姑云闲:“听说是咱们宗门老祖想到的法子。我拾人牙慧,改进了下标记。” 姜春在旁边,光是听他们一来一回的谈话,都觉得头昏脑胀,心下感叹自己幸好没专修阵法,不然真是学不明白。 姜春:“直接走暗线就行吗?悬空处不会掉下去?” 姑云闲:“金乌桥是光浮桥,本就能走,但金乌之力太失控,走在非暗线的地方极有可能会分解。” 姜春:“分解?” 姑云闲:“你会变成一团气,化在九日金乌桥里,当然也有几率幸存。” 姜春一脸毛骨悚然,“这么危险你不早说?!” 姑云闲:“你别一直走错就行了,要不然你在上面等我们?” “处处躲,还修什么道。”姜春纠结了下,又犹豫确认,“只要我走暗线就没危险吧?” 姑云闲:“应该没危险,历代掌门都走的这条路。” 姜春抱头:“那能一样吗?我也不是个掌门的料啊!!” “你别慌。实在不行,距离还近,直接传送符回来。”姑云闲轻笑,从须臾袋里掏出一个祥云纹路的项链,系在姜春脖子上。“护身符,能传音。等你走上金乌桥就会看到心魔,但都是幻像。我待会再给你贴个清净澄心符,勇者气行则已,走吧。” 姜春:“得了,早死早超生,我先走一步。” 姜春一踏上金乌桥,眼前一花,就听到自己母亲千阵仙尊冷笑的声音。 她抬眼一看,千阵仙尊用一种姜春非常熟悉的神情,那是一种嫌弃和轻视的眼神,“你这个废物,早说了不让你来,你非要来。我就知道你什么也干不成,成天知道收拾你那些破花!” 姜春盯着脚下的暗线,不断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 随着姜春的前进,她耳边千阵仙尊的声音愈发歇斯底里,姜春恍然不觉自己已经落泪,她充耳不闻,向前走去。 姜春余光注意到有什么抱住她大腿,姜春低头看去,千阵仙尊跪着抱她大腿,“春儿,娘亲求你不要走了,我们回家吧。” 千阵仙尊姜玄英很久没叫过她“春儿”了。 姜春鼻头一酸,落下泪来,她扶起千阵仙尊,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走在这里,“娘,你在干什么啊?” “天罡正气,乾坤化煞,破!” 姜春身前的项链,传出姑云闲清亮的一声轻喝,幻像骤破。 姜春意识清明,意识到自己身处红谷的九日金乌桥上,路程不过行走了三分之一。 姜春抬眼望去,金乌桥尽头是一片金海瀑布,璀璨热烈。 姜春捏着项链问道,“云闲,我这下去能有路吗?” 姑云闲:“我觉得老祖应该不会修条死路。” 姜春放下心来,掐了个静心诀,心魔幻像也少了,她沿着桥向 下走去。 九日金乌桥头。 姑云闲看姜春金乌桥问题并不大,随手给江无月贴了个清净澄心符。“定心静气,都是幻像,照常走就是了。” 江无月:“好,师尊。” 前世江无月走金乌桥很顺利,姑云闲也放心他。 江无月一踏上金乌桥,第一眼就看到母亲死去的那张脸,她安静地看着他,一直看着他走过去。 江无月心口滞涩,他面上没有表情,垂眼看姑云闲做的暗线标记。 等他再抬眼时,看到师尊穿着临兰镇那身喜服,眉眼欢喜来拉他的手,“相公!你好慢,我们回家好不好?” 江无月低头看,她柔软的手乖乖窝进自己手心,她靠在自己身边,喜眉笑眼,是自己可望不可得的亲昵。 可师尊的手,没有这么软,也不是他的妻。 江无月继续向前。 师尊一袭白衣,神色愠怒,“江无月,为师多年养育教诲,竟然教出来一个居心叵测,忘恩负义之人!” 江无月的下巴蓦地紧绷,明知是幻像,却还是心潮难平,他随手掐诀静心。 那白衣师尊却骤然凑近他,掐他下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他愕然抬起头,却看到师尊厌恶的眼神。 “妄念动到我身上,令人生厌。”师尊一下撇开他,擦了擦手。 他分明藏得好好的。 师尊拂袖而去,她的声音冷肃。 “月容仙君以下犯上,逆师悖道,罔顾纲常,逐出师门。” 江无月几乎掐破手心,不,师尊不是这样的。 江无月忽然很想回头,看看真正的师尊。 江无月刚一回头,就看到师尊从来笑着的眼睛,厌恨地看向他。 师尊怎么了? 姑云闲的千秋剑已断,她手中握着断金刀,向他劈来。 “?!!呃——师尊……” 一个时辰以前。 姑云闲看江无月走上金乌桥,他的反应明显比姜春平静得多。 真不愧是我徒弟,姑云闲喜滋滋地想。 前世走金乌桥,姑云闲过于顺利,除了看见阿姑喊她吃饭,什么也没看见。 这一世,姑云闲难免掉以轻心。 她刚踏上金乌桥,就看到大红幔帷下,衣襟大开的江无月,温柔俊美。他轻扯姑云闲的衣襟,“娘子别走,春宵一刻值千金……” 姑云闲捂了下脸,确实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个心魔。 姑云闲瞟了两眼,他线条鲜明流畅的胸膛,轻微起伏。 姑云闲心想,我如今太能忍了,我已经不是昨日的姑云闲,我是坐怀不乱柳下惠。 哎这线条是好看,要不多瞅两眼。 姑云闲硬是把视线,从江无月紧实光滑的胸膛,转向桥上的暗线标记。 正当她低头看标记时,一把长剑贯穿她的小腹。 这一剑来得太突然,姑云闲明知道是幻像,却同时有种心惊的疼痛。 她几乎是下意识唤出千秋剑,才反应过来千秋剑已经断了。 这个小插曲,唤醒她几分理智,但她手中还是召出断金刀。 手中有刀,她才觉得踏实几分。 这一次,她灵力充沛,刀剑在手。 前世被杀时,她始终没有看清江无月的脸。 这一次在九日金乌桥,她忍不住好奇,当年江无月杀自己,到底是什么表情? 是冷漠,是痛苦犹豫,还是喜悦,是敞快? 姑云闲实在太好奇了,她不禁倾身向前,靠近江无月的幻像。 如果姑云闲足够清醒,就会意识到,对心魔感到好奇,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 当姑云闲凑近幻像,她看到江无月的面目扭曲,分明是邪魔。 姑云闲下意识挥刀,刀锋寒光冷峭。 她的刀太快了,当她挥刀时,幻像顷刻破灭。 她看到眼前,是江无月失了颜色的脸,他的眼神悲伤哀切。 她的刀没有止住。 第25章 这金桥有鬼“唔唔…师尊……别……”…… 姑云闲及时收势,可刀上的风刃,迎面劈开江无月的左肩,一瞬间皮开肉绽,血水浸透衣襟。 “呃……师尊?!!” 姑云闲不明白为何江无月避也不避,他乌蒙蒙的眼睛看起来要哭了,他的闷哼声痛楚鲜明,眼神难以置信看向姑云闲,哀戚得可怜。 “你没事吧?!”姑云闲急忙收起刀。 “师尊方才……为什么……那么看我?” 江无月半边衣襟都红了,他蜷着身子,强忍剧痛,额前冷汗涔涔,仍断断续续问她。 他眼神恍惚,眼眶一片红,喉咙间压抑着明显的痛哼。 “这是重点吗??!无月你伤口还好吧?” 姑云闲被他哀恸的眼神,看得一惊。她赶紧上前扶他,随手掐诀放了个治愈术。 泊泊鲜血勉强止住了,殷红依旧浸染衣襟。姑云闲小心掀开他衣裳破口处,看底下受伤的肌理,血腥嫣红。 姑云闲只觉得自己的心,紧紧缩成一团。 “嘶,痛不痛?师尊不是……” 江无月一把握住她的手,明明眉间抽搐着疼,却咬牙隐忍,他重复问道:“师尊为什么那么看我,你……” 你讨厌我吗,你恨我?为什么? 江无月一想起姑云闲厌恨憎恶的眼神,他心尖抽痛,远胜皮肉之苦。 第30章 那眼神和幻像重叠在一起,他心神恍惚,愈加惊惶无措。 “月容仙君以下犯上……罔顾纲常……” 幻像中拂袖离去的师尊,和眼前真实的师尊,是一样的嫌恶眼神,她们的身影逐渐重叠。 江无月太害怕了,他不知道自己在抖,姑云闲只当他是太痛了。江无月抓着姑云闲的手,翻来覆去,喃喃地问为什么。 师尊讨厌我吗? 姑云闲见他受伤,也不敢和他拉扯,只好凑过去轻摸他后背。见他脸色苍白,额前冒汗,姑云闲心里也不好受,只低声哄他,“对不起,师尊看错了,别怪师尊……” “不怪师尊。”他轻闭双眼,眼睫克制不住的簌簌颤抖。 姑云闲简直心疼坏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她避开伤口,小心地虚抱他,轻摸他后背,“师尊错了,为师不是故意的……” 姑云闲看江无月睁开眼,漆黑湿润的眼睛,笼着水汽,分不清是因为痛楚,还是因为伤心。 他的难过眼神,像是江南朦胧烟雨。 姑云闲大为愧疚,心底酸成模糊一片。 江无月睁眼看到,师尊愧疚关切的神情,近在眼前。她浅浅拥抱他,另一只手始终乖乖窝在自己手心,安静得再也不会离开。 她像小动物一样靠过来,凑在他身边,手足无措,一个劲安慰他。 这一幕恍恍惚惚,和喊他相公,依偎在他身旁的师尊,重叠在一起。 其实他所求的,不过如此。 江无月牵着她温热的手,不知怎么,心下逐渐安定下来,他轻声问道:“师尊,我们一起走好吗?” 江无月眉头轻蹙,这一句话说得不时抽气,他脸上失了血色,侧脸清丽虚弱的样子,让姑云闲很是心痛。 “好好好。”姑云闲忙不迭答应,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她恨不得给他捞月亮去。 江无月捞着她的手,他修长白皙的指尖,被自己的血染一片红,也不甚在意。 两人走在金乌桥之上,明明脚下是万年金乌骨骸,远看却有一种风情月意,金桥一道同,人间觅往返。 连桥下沸腾灼热的岩浆,也有亘古不灭的意味。 但对于江无月来说,天长地久不过是手心温热那一瞬。 姑云闲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她紧盯着江无月衣襟上的血迹,心还紧揪着。 什么心魔幻像,她也不在意了。 二人沿桥缓行,未及多远,江无月身形微顿,他闷咳两声,声音喑哑。 姑云闲一脸紧张看他,“怎么了怎么了!伤口痛了?” 江无月不知为什么一脸羞赧,耳根滚烫,脸颊一片绯红,连脖颈白皙肌肤也透着薄粉。 姑云闲呆立在原地,心想他怎么这么好看。 江无月又轻咳了声,耻意更甚,“咳,师尊看那边。” 姑云闲转头看去。 那幻像兴许是李兰儿木屋里的江无月,被姑云闲捆了起来,衣襟凌乱破碎,襟口敞开,白皙胸膛尽是红痕,有他自己抓的,好像也有鞭痕…… 他的胸膛随着喘息起伏,眼里是破碎的水色,凄惨艳丽,跪在她面前,“师尊……” 姑云闲嗷一声跳起来,脸涨得比江无月还红,她伸手去捂江无月的眼睛,“别看别看!这金乌桥见鬼了!!” 江无月的眼睫在她的手心下颤了颤,他忍着痛抽气,也忍不住轻笑。 他也不揭穿姑云闲,只顺着说:“嗯这金乌桥是有鬼。” 姑云闲满脸通红,垂头丧气丧眉搭眼,她走过幻像,一点不敢看。 至于心潮如何涌动,只有她自己知道。 江无月低头思索了下,倒是心底一点点明亮起来,原来师尊好这口…… 也不是不行。 姜春在金乌桥尽头看到他俩,吓了一跳。 姑云闲低头耷脑,脸色涨红,江无月半身血迹,却盈盈欲笑。 姜春:“你俩在桥上大干了一场?” 姑云闲跟猫一样炸毛跳起来,“姜春你乱说什么!!” 姜春一脸疑惑:“我说你俩是打架了?月容君怎么搞一身血?” 姑云闲一下蔫了下来,她瞥一眼江无月,心存愧疚,脸又热得不行。 姑云闲想抽回手,却被他拉住,江无月身上有伤,姑云闲只好由着他。 她抬眼看姜春,叹气道:“……总之一言难尽,你也别问了。” 姜春狐疑地看了看,他俩相握的手。“总觉得你俩没干好事。” 姑云闲青筋暴起,“姜春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姜春:“干好事搞一身血?” 姑云闲又蔫了。 姑云闲简单给江无月包扎了下,幸好刀口平整,治愈术比较好止血。 江无月上身赤裸,线条鲜明流畅,细腻紧实的肌肤上,鲜血淋漓,伤口卷翻。 姑云闲看着那伤口,心头一跳,她小心地包扎伤口。 这一刀从左肩头上劈到接近腰腹,姑云闲给他包扎时,不得不轻轻环抱他。 “别忍,痛就说。”姑云闲忍不住唠叨,其实是她自己心慌。 江无月没有吭声,他紧紧咬着唇,他的气息破碎颤抖,呼在姑云闲颈边。 姑云闲心里悔得要死,她明显感觉这具美丽的躯体,因为疼痛在战栗。 姑云闲看到江无月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一片嫣红,和幻像中的一样凄艳。 姑云闲扎好他的伤口,听见他明显闷哼了一声。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想的,轻轻摸索他的嘴唇,可能触到了他唇上伤口,听见他抽气。 姑云闲手指撬开他的嘴唇,“别咬自己,咬师尊吧。” “唔唔…师尊……别……”江无月明显抗拒,却不敢咬她,透明的口津淌到唇边,一片湿润。 姑云闲触到他湿热柔软的唇舌,受到惊吓一样战栗,软得她心惊。他喉间发出模糊的呜咽,她才突然惊觉失礼,猛然抽出手指,他的唇舌之间拉出银丝,晃晃悠悠。 “咳咳咳……!!”江无月可能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弓起身子猛地呛咳了几下,又扯到了伤口,眉头轻皱。 “无月你还好吧……”姑云闲轻拍他后背。 “咳……没事。” 姑云闲一时不知道在想什么,不敢看他,耳梢却慢慢红了。 九日金乌桥尽头,是大气磅礴的金海瀑布。 金海似碎金箔一样璀璨,连声音都像揉搓金箔的声音,那瀑布缓缓流淌,犹如织金绸缎,泛着星星点点的光,似星辉无尽。 关键是,这个瀑布倒着向上流淌,划出一道弧线。 三人沿路欣赏这磅礴的金海瀑布,谨慎避开瀑布溅出的带着金辉的水。 姜春:“这瀑布叫什么啊?” 姑云闲:“没听掌门提过啊?” 最关键是,姑云闲前世也没见过。 姜春:“那应该是不危险,红谷地势特别,风景也自成一派。” 江无月倒是谨慎:“师尊此地险绝,我们小心为上,离这些金水远点。” 姑云闲:“咱们就欣赏欣赏,且走且看,下回再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三人走了一个时辰,金海璀璨,此路亦迢迢,何其漫长。 过了一会儿,姑云闲忽地停住,定定看着金海瀑布。 “我们来过这里。” 姜春:“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姑云闲望着金海瀑布,凌空一指,说道:“这个瀑布下面的石头,我们之前遇过。” 姜春大为诧异:“这你记得住?这难道是鬼打墙吗?” 姑云闲摇摇头,“感觉不太像。” 江无月直接抬手掐诀:“太上敕令,破妄显真,破!” 三人并没有感觉出有什么不同,姑云闲轻皱眉,“我们先再走一遍,看看可有出路。如若没出去,细察从何处开始循环。” 一个时辰后,三人再次遇到瀑布下的石头,面面相觑。 姑云闲思索半响,开口道:“姜春你先走。” 姜春依言照做。金光闪闪的瀑布下,她的影子,亦步亦趋走在她的身后。 姑云闲忽地开口:“姜春你的影子……慢了一瞬。”!!!! 姜春扭头,一脸惊悚看向姑云闲。 第26章 送我上青云他脸色还是很白,长睫低垂…… 姜春摸了几下胳膊,自己抱住自己,害怕道:“我被鬼上身了?” 姑云闲白她一眼,无言以对:“你到底怎么学的鬼道阴学,这怎么可能是鬼上身?” 姜春原地跳了几下,她的影子跟着他行动,她看了半天才看出问题,姜春急道:“我这影子怎么还延时了?!” 姜春还在那蹦,姑云闲也没管她。 姑云闲的手,始终握在江无月手心,她晃了晃相握的手,低头思索,说道:“无月的影子,也晚了一瞬。” 姑云闲又自己挥了挥手,“但我的影子,没有晚。” 第31章 姑云闲凑近江无月,低声道:“不牵了好不好?” “嘶……”江无月很轻的抽了一声气,姑云闲一下紧张起来,“无月怎么了?” 江无月低头垂眼看她,他的眉尖轻蹙,脸色苍白脆弱,他的眼神柔软又湿漉漉的,轻声道:“……刚才伤口有点疼,师尊。” “牵牵牵,为师错了!!”姑云闲隐约感觉他是故意的,又拿他没办法。 “牵手能止痛?” 姜春看不惯他比自己境界都高,还在这装柔软,她撸起袖子,“月容君,要不然我给你直接封五感得了。” 江无月额前青筋一跳。 姑云闲赶紧拦姜春,“无月比咱俩小这么多,你就别欺负他了。” 江无月额前青筋狂跳。 “师尊,我不小了。”江无月这句话听起来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好好好……”姑云闲焦头烂额,心想他受伤以后果然变难哄了。 姑云闲晃了晃相牵的手,说道:“咱们有空说这些,不如先想想怎么出去。” 三人走在红谷地下岩洞,不知几千里深远。 他们背后是高耸的岩壁,无法御剑,不知道这岩洞到底有多高,高得目力无法所及。他们面前的金海,金光熠熠浩渺无边,金色瀑布逆势而上。 他们行至此地,背后是绝地,面前金海映天,水雾弥漫,犹如踏入一方封闭的天地,前路茫茫,涛声依旧。 江无月操纵灵气,探了一下金海,说道:“这金海似无侵蚀之力。” 姑云闲蹲下去伸手拦金水,被江无月按下。 他可能扯动了伤口,眉头抽动,淡唇轻抿着,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姑云闲低声道:“你说没危险,为师才试一下。” 姑云闲大概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江无月的性格谨慎,总是担心她太过莽撞,遇到危险。 江无月没有做声,他蹲下伸手,白皙修长的手掌浸入金海,金辉璀璨的水,从他的手指尖划过。 姑云闲心中一悸,害怕有什么变故。 她忽然明白了,江无月为什么看到自己莽撞总会担心。 “不知为何金光熠熠,但与平常水流无异。”江无月起身道。 姑云闲直接开了个护盾结界,迈入水中,捡起 一块鹅卵石,那石头上还淋着金光闪闪的水。 姑云闲捏着这块鹅卵石,说道:“我们再走一次。” 半个时辰后,姑云闲手中的鹅卵石不见了。 姑云闲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说道:“接着走,我们回到刚刚捡它的地方。” 姜春大为诧异,“云闲你这个记性未免太好了,你还能记得是在哪里捡到它的?” 姑云闲嘚瑟道:“是了是了,我就是过目不忘的修仙天才。” 姜春气得直掐她。 玩闹说笑中,好像困在这片金海也不是那么枯燥。 三人重新回到刚才的地方。姑云闲重新捡起那块鹅卵石,说道:“这个地方会不断的重置。” 姜春:“啊,那我们怎么出去?我怎么走着走着,没感觉到周围重置了呢?” 姑云闲将鹅卵石扔进金海,入水发出扑通一声。 姑云闲:“因为重置的是时间,金海是这片时空的一部分。” 江无月:“师尊的意思是……时空倒流?” 姑云闲:“吾徒果然聪慧。” 姜春:“我怎么没有感觉到变化呢?” 姑云闲:“我们活在这一段时辰里,但时间没有流动。如果我们种一朵花,这朵花会照常生长,但实际上这段时间,从来没有往前流动过。比如我们是酉时进入这里,出去依然是酉时。”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眼前一望无垠的金海,说道:“何况,时辰是人为的标记,时间本无刻度。如果没有我们,这片金海自身即是永恒。” 姑云闲撒开和江无月相握的手,回头看高耸入云的岩壁,巍峨峭拔。她又看了看,眼前大约三百米的瀑布,说道:“我打算去那个瀑布上面看一眼。” “师尊,我陪你去。”江无月想牵住她。 姑云闲轻轻抬腕,整理了下袖口,避开他的牵手。 姑云闲很明显地笑了下,她的眼睛秋水一样明亮,她笑容里带着几分戏谑。 只听姑云闲揶揄道:“你不是伤口痛吗?在这等我。” 江无月:……失策了。 姑云闲看他眼神低落了下来,他脸色还是很白,长睫低垂,落下月牙儿一样的阴影,他轻抿薄唇,眉间隐隐透着不甘心,那样子恍惚又像是他年少时候。 其实姑云闲有心让他休息,他失了血色的脸庞,白得像玉瓷,总让姑云闲不好受。 姑云闲摸了把他的脸,低声安慰:“别这样,我上去看看就回来。” 江无月轻声道:“我送师尊上去。” 江无月冰系灵根,控水作冰的话,会很方便爬瀑布。 姑云闲活动了下身体,说道:“你俩还是调息,原地休息一会,我待会回来。” 姑云闲掐诀开了一个护盾结界,她孤身走入金海当中。 她走了没两步,就感觉脚下像踩在实地一样。她扭头看,是江无月站在原地,用法术为她凝结出台阶。 每当她往上走一步,都有一块金水凝结的冰台阶,金光璀璨熠熠生辉,现在她脚下。 金色的台阶,一步一步往上,姑云闲逐渐靠近瀑布。 姑云闲走了百米时,已经感觉到金水凝结台阶速度越来越慢。 她回头望去,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她也看到,江无月的脸色煞白。 姑云闲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在犟什么。 姑云闲从须臾袋翻出登山钉,从掌门告诉她,红谷重力异常,无法御剑时,她就准备了这类东西。 姑云闲一使劲,将几十枚登山钉,钉在瀑布的岩石之上,然后翻出攀山钩,飞抓固定在最上面,她飞身而上。 她开着护盾结界,无数金水逆流而上,打在结界上。 哎我直接关护盾结界,不就被瀑布带上去了吗? 姑云闲暗道自己真是聪明极了,她一打开结界,直接淋成落汤鸡,人也沉了下去。 水是倒流的,重力方向却不变。 姑云闲立时召出断金刀,正准备一刀插进岩缝。 正当姑云闲慌乱拔刀时,她脚下踩到一块实处,她心下忽地明了,应该是江无月为她凝结的台阶。 刚刚看他那个距离就已经吃力了,不知道他在下面怎么样? 姑云闲心思回到当下,重新打开结界,丢出几十枚登山钉,飞身而上。 如此几番之后,她终于来到瀑布顶端。 在攀爬过程中,姑云闲一直在想这个瀑布的顶端会是什么? 当姑云闲来到瀑布之上,她看到瀑布的另一面,依旧是一样的金海瀑布,还有岸边。 但在瀑布的那一面,岸边同样有江无月等在下面。 两个江无月? 姑云闲一股寒气窜上脑,她回头望去,发现岸边江无月和姜春还在原地,姜春还蹦着看她,翘首以盼的样子。 不,不是,那一个岸边没有姜春。 姑云闲亲眼看着另一个自己,气喘吁吁爬了上来,然后露出了和自己一样的惊恐表情。 另一个姑云闲直接拔剑向她挥来,她手上握的剑,是之前断掉的千秋剑。 姑云闲立时拔出断金刀,抽刃相迎。 刀与剑并未相撞,相反,它们没有任何接触,就像在空气中挥刀。 姑云闲伸手去触摸另一个自己,另一个自己,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彼此并没有相碰。 姑云闲看着那把完好无损的千秋剑,她猛地意识到—— 这是两个时空的交汇点。 姑云闲不知道瀑布底下,江无月和姜春是如何看自己的,她只觉得自己所站的这个位置越来越狭窄。 她往四周看去,她看到了无数的自己,无数个岸边,无数个江无月。 每一个时空,他都陪在自己身边,而姜春有时在这里,有时不在。 姑云闲一瞬间,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她害怕再也回不去自己所在的时空。 江无月会心碎的。 正当她害怕时,她脚下的立足之地越缩越小,小成了缩成了一个点,一瞬间消失。!!!! 姑云闲心下一惊,以为自己会摔下去。 但她一眨眼,发现自己仍然站在原地,前方是无尽的金海,没有任何人,也没有岸边。 瀑布的另一边,还是金海。 所有的时空都消失了,只剩下当下自己这个时空。 她无论从哪个方向看下去,都只看到了江无月和姜春在岸边等她。 她开了个护盾结界,直接掐诀跳了下去。 第27章 徒弟不好哄“我弄痛你了?”“没……… 姑云闲内心有一种恐慌的焦灼。 第32章 她掐了个风息诀,直接落地,本来想着这么高跳下来,就算没事,也得炸出不小水花。 没想到,她晃晃悠悠,轻飘飘地落在水面。 轻得像一片羽毛。 姑云闲抬头看去,看到姜春和江无月同时掐了个轻羽诀。 姑云闲一时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她掐了避水诀,大步跨过金海。 路过姜春时,姑云闲揉了一把她的头发,顺手抱了抱她,姜春蒙头蒙脑捋捋自己头发,“你干什么呀?!” 姑云闲一时无数话涌上心头,五味杂陈,难以开口。 不管是自己重生,还是瀑布之上的时空交汇,一时间都难以说清。 她抬头看向江无月,只觉得他的脸色,好像比自己走的时候更差了,像朦胧的月光,惨白白,脆弱的漂亮。 他的眼神乌蒙蒙的,温温柔柔,有点担心地望过来。 他为什么总是在忧虑担心,他在怕什么? 姑云闲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冲动,她想说点什么,却感觉自己喉头哽涩。 在无数个世界里,你用相同的眼神看我,每一次你看向我时,你在想什么呢? 姑云闲走上前去,顾及他的伤口,很轻地抱他。 没想到江无月,反而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姑云闲着急的声音,闷在他的怀里,“哎你的 伤……” “没事,一点事也没有,师尊你怎么了?”江无月的嗓音有点哑,模糊的难过,低低地在她耳边响起。 姑云闲想到前世,想到无数的过去,无数的未来。 他始终都在。 无数的选择和分岔,无数的因缘聚合,才走到当下这一瞬的拥抱。 缘起则生,缘落则灭,缘起性空。 姑云闲感觉到体内境界,有隐隐突破的迹象,但她更感到,心头难以抑制的滞涩。 “我……”姑云闲一张口,声音很明显的喉间发哽。 “师尊怎么了?” 江无月蓦地紧张起来,他轻拍姑云闲的后背,低头去看她脸。 江无月长大以后,在姑云闲面前,少有主动的亲近举动。 他谨慎保持着师徒的距离,他对自己有一种过于守礼的要求,牵手都少有,却任由她玩笑逗弄。 “没事,我只是……”姑云闲声音艰涩。 她把脸埋在他怀里,酸楚忽地淹上来,她偷偷在他衣襟上,蹭掉自己的眼泪。 “……忽然很想你。” 姑云闲含糊不清的声音,在江无月耳中引起巨大回响。 他听到无数岁月的风声,从自己耳旁呼啸而过。 最后化成,柔软怀抱里,一声模糊的想念。 江无月清楚的知道,姑云闲的意思,不是男女之情。 但这也很好。 江无月的吻,轻落在姑云闲的乌发,轻得谁也发现不了。 “……弟子每天也都很想师尊。” 姜春远远看着他俩相拥,若有所思,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姑云闲在江无月的怀抱里,忽地闻到血腥味,才猛然意识到不对。 她松开江无月,看到他身上有血迹浸出衣襟。自己先前在瀑布落水,身上潮湿的水,也打湿他的衣服一片。 “嘶……你怎么都不喊痛?!”姑云闲看着那一小片晕红的血迹,感到一种触目惊心的心痛。 “对不起,师尊老是弄伤你。”姑云闲快要被愧疚淹没了。 明明一开始还惦记他身上有伤,怎么扭头就忘了。 江无月看她眼圈发红,眼里浅浅漫着水汽,整个人蔫巴巴的,没有一点平时耀武扬威的得意。 他心下一慌,手足无措,低头安慰她:“其实没事了,也不怎么痛,方才都是弟子骗师尊的。” 姑云闲掐了几个治愈术,她明白法诀只能缓解伤势,血肉仍需时间生长,方可伤口愈合。 姑云闲低落地盯着那片红,江无月只能看到她头上的发旋。 只听她闷闷不乐地长叹一声,说道:“无月确实是骗子。” 江无月:? 姑云闲:“不痛要说痛,痛说不痛。师尊被骗得团团转。” 江无月哭笑不得,掩耳盗铃般拉了拉衣襟。 姑云闲抬手拦他,手指慢慢拉开他的衣襟,外襟随着动作滑落。 江无月眼神困惑地看她,却任她施为。 “伤带已经浸湿了,再用会淹伤口。”姑云闲低声解释道 明明自己有理有据合情合理,光明正大得不得了。可姑云闲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有点心虚。 姜春看出他们要换药,提前走远。 也许,是姑云闲脱他衣服的动作太慢了,反而有一种不清不白的意味,江无月也别扭起来。 “那有劳师尊了。”他扭开脸,喉结轻轻滚动,修长的脖颈显得脆弱,白皙肌肤隐隐透一点薄红。 姑云闲灵巧的手指,慢慢解开他衣襟。一件件衣袍沿着肩滑落,逐渐露出他光滑紧实的胸膛,腰腹窄而有力。 他别过脸时,从脖颈到锁骨的线条,鲜明漂亮。 姑云闲看到之前包扎的伤布,基本被血浸湿,她心下难受,小心地摸了下缠布,“还骗我。” 姑云闲抬手解缠布,忽然她想起一件事。 这回包扎姑云闲有经验了,她轻轻摩挲江无月唇上的伤口,说道:“无月别再咬自己了,听话。” 姑云闲担心他突然逞能,摸着他嘴唇,补充道:“再咬,我就伸手指进去了。” 江无月:……? 江无月尴尬地轻咳了下,耳梢发红。 姑云闲想起,先前摸到他柔软湿热的唇舌,近乎狎昵,她自己也脸热起来。 按下心思,姑云闲小心揭开血迹斑斑的缠布,血气愈发浓重。 姑云闲听见,他鼻息之间有隐约的闷哼,喘息破碎凌乱。 “痛了?我轻一点。”姑云闲慢慢掀开伤布,布料和血肉缓缓分离,露出狰狞的伤口。 江无月骤然痛哼了一声,他的身体本能绷紧,腰腹线条变得鲜明。 姑云闲紧张道:“我弄痛你了?” “没……没有,师尊继续。”他蹙着眉轻轻摇头,低垂的眼睫,却在轻颤。 姑云闲轻手轻脚拆下缠布,她打量江无月的神色。他额前冷汗涔涔,痛楚的面庞,让人揪心,却也美丽得惊人。 姑云闲按下自己的胡思乱想,重新给他换药,换上崭新的缠布。洁白的白纱布,一层层缠上匀称修长的身躯。 姑云闲小心仔细地包扎,伸手轻轻环抱他时,感觉他的受伤的身体在自己怀里,因痛楚细细战栗。 她不知怎么的,心下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姑云闲忽然感觉喉头发干,她心想确实很久没喝水了。 她看着他久不见日光的白皙肌肤,在金海反射的光辉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柔润的感觉。 姑云闲忽然觉得自己,更口渴了。 半响过后,江无月穿好衣服,整衣束带,收拾好仪容。 姑云闲看着他衣履整齐,衣襟平整,一丝不苟的样子。她不知怎么的,忽然松了口气。 姑云闲从须臾袋里,拿出断折的千秋剑。 她蹲在地上,随手画了个圆环,圆环并不完整,有一个断口。 “……咱们这次就相当于,身处一个时空圆环之中,这个时空一个时辰重置一次。” 姜春也跟着蹲下,问道:“这我听懂了,可那我们要怎么出去?” 姑云闲用断剑指着地,点点圆环的断口,说道:“时空重置之时,有一瞬间引力波动异常,就是时空罅隙。” “一瞬……” 江无月低头看了看影子,缓缓说道,“影子恰好滞后一瞬,时空在此刻矫正?” 姑云闲猛地抬头,一脸惊喜看他,看得江无月心里发毛。 姑云闲激动道:“真不愧是我徒,聪慧过人。” 江无月让她夸得不好意思,接着说道:“我们可以做个空间传送阵,卡在这一瞬传送。” 姜春:“传送时间只有一瞬,会不会太难了?” 姑云闲把千秋剑收进须臾袋,站起来拍拍衣摆,仰首看天,轻轻叹气道:“……你和谁说难呢?” 姜春青筋暴起,扑上去挠她痒痒,“你再装,你再装!就三个人,你也要嘚瑟!” “那咱们传送距离多远,才合适呢?我们毕竟不熟悉红谷。” 她们俩还在打闹,江无月看着地上的圆环问道。 姑云闲和姜春闹完,她头发凌乱,眉眼欢喜明艳,脸色也微微泛红。 江无月的心跳忽然加快,觉得她明艳好看,又觉得这样的笑颜,才是平时的她。 姑云闲跑过来,用脚尖在地上,随便划了一条横线,线正相切在圆环断口处。 姑云闲:“我预计,我们之前的时空和此处金海,其实只相接一处。所以……” “所以,只需在正确时间,在此处传送很短距离,破开空间即可。”江无月接着她的话头,说了下去。 第33章 “孺子可教。”姑云闲称赞道,然后看到江无月脸色明显变黑。 江无月:“师尊,我已经……” “无月真是长大了,聪慧过人!” 姑云闲赶紧哄他,然后眼睁睁看着江无月的脸色,变得更铁青了。 徒弟大了,真是不好哄啊。 姑云闲摸不到头脑,只好在内心感叹道。 第28章 漂亮的哥哥江无月以为她又要亲人,他…… 姑云闲掐诀,传送阵符文缓缓流转,瞬间焕发光芒,三人的身影消失在空中。 再一眨眼,姑云闲三人现身在金乌桥头附近。 他们身后是跨越岩浆的金乌桥,金乌骸骨依旧不断扑腾。金乌桥下,是嵯峨的岩壁,岩壁边有一条红土阔路。 姜春打量了下周围,哀嚎道:“怎么才到这,那我们在金海一圈圈转,算什么呢?” 姑云闲:“算你会转?” 姜春青筋一跳,两人差点又闹起来。 方才的金海茫茫,恍若是梦一场 姜春感叹道:“所以咱们从金乌桥下来,就走进金海了。那金海,到底存不存在?” 姑云闲蹲下来,抓了一把红土,红土闪着细细金光,和她前世看到的一样。 “金海当然是真的,但咱们进不去第二次了。” 姑云闲撒开红土,细细的红金沙从指尖流过,她法术净了手。 江无月:“是因为很难正巧进入时空罅隙?” 姑云闲思忖片刻,说道:“这就好比,一个球很容易碰到点,但一个点很难碰到球。那片金海是另一个维度的世界。” 红谷深处辽阔,别有洞天。三人闲聊着,沿红金土路往下走。 江无月:“当时在金海之内,看师尊神色异常,师尊是不是快要破境了?” 姑云闲伸了个懒腰,“是快要突破了,也许还需要一点机缘。” 江无月:“好像只有师尊的影子一直不会滞后?” 姑云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大概……就是天命之女?” 姜春青筋狂跳,又想闹她。 姜春又好奇问道:“云闲那时候在瀑布上,看到什么了?我们在下面,看到你一个人抽刀在砍。” 姑云闲一时哑口无言,重生之事按下不表,金瀑之上的时空汇聚,她也感到非同小可,不宜轻易提起。 “金瀑之上啊,我看到……” 姑云闲压低声音,姜春和江无月走在她两旁,一时好奇,都往姑云闲那边凑过去。 姑云闲一把搂住他俩的脖颈,“我看到好多个你们俩!” 姜春一把甩掉她胳膊,“哎呀我问正经的呢!” 姑云闲笑嘻嘻道:“我看到好多美人在洗澡!” 这下,连江无月也甩掉她的胳膊。 姑云闲轻声自言自语:“金海的那边,当然还是金海。” 姑云闲:“不过说起来,咱们现在所在的世界,已经是被时空回溯过的世界。” 她长叹一声:“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后悔,宁愿用邪术禁术,也要时空回溯。” 江无月诧异:“时空逆转术?” 姑云闲这才想起,江无月不知道槐枯村之事。于是给他讲了白无常,混沌之雾和时空逆转术。 姑云闲:“我记得我之前寄信,和你提过槐枯村,你忘了吗?” 江无月:“许是路上出了什么变故,弟子并没有收到信。” 姑云闲猜测,信件可能是被宗门的护阵拦下来了,一时并未多想。 她总结道:“总之,这个世界已经被时空逆转,所以才会出现混沌之雾。” 江无月眼神晦暗不明,若有所思。 三人正聊天时,忽地有只像火星一样的虫,飘了过来。 姑云闲直接抽刀,劈了过去。 姑云闲拧眉道:“这虫子是焚虫,落在身上着火就算了,这虫子还会吸灵力,你俩避着点。” 姑云闲心想,前世这种焚虫,好像并不多。 姑云闲又安慰道:“不过幸好这虫子不多……” 只见他们眼前,密密麻麻,飞起无数的虫子,星星点点,铺天盖地。 姜春:“我咧个天尊啊!!姑云闲这就是你说的不多!!!” 姑云闲一瞬间打开护盾,一片金光护住了三人,但那虫子因为吸灵力的关系,开始慢慢啄食护盾。 姑云闲抓起他俩的手,就往前跑,她记得过了这段路就没有焚虫。 江无月抽空还捏了个诀,天空中飘下小雪。 姑云闲:“没用没用!无月,这虫子任何温度都能活,除了躲就是硬杀。在虫群里,一边杀一边掉灵力,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姑云闲分明记得,前世这个虫子特别少。他们也许是赶上了虫子的繁衍季,越到深处虫子越多,密密麻麻。 虫子扑面而来,无数的红色星点,星罗云布。如果不是自己置身事内,这无尽火星的虫海,还显得有些浪漫。 前提是它们不是虫子,自己也不在虫堆。 姑云闲看着前后左右,都是数不尽的虫子,愈发后悔,心想还不如往回跑呢,真吃了有经验的亏。 姑云闲撑起的护盾结界,逐渐被腐蚀,江无月又撑起一个结界。 霜白的结界,覆盖在金色结界之上,也不断被腐蚀。 姑云闲心想,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无月。西北方向,五十里开传送阵。”姑云闲抽出断金刀,“姜春,你给他护阵。” 姜春可怜巴巴说道:“我怕我不行……” 姑云闲扭头道:“你行的。无月冰系杀焚虫,不如我直接用刀杀更好,你一个土系给他护好结界就行了,无月估计二十息就画好了。” 江无月:“十息。” 姑云闲单手握断金刀,使出那招著名的万刃轮回。 焚虫空了一大片,一瞬间又补了上来。 姑云闲感觉自己开的结界被腐蚀,几只焚虫落在自己身上,自己身上的灵力越掉越快。 “师尊好了。”江无月一把把她拉了过去。 三人瞬间传送出了虫道,姑云闲赶紧把身上几只焚虫弄死,她身上还有点点虫子血迹。 四周很安静,飘扬着粉红色的细小粉末,星星点点。 江无月安静了下,忽地问道:“师尊怎么知道这里有路?” 姑云闲不好说自己前世来过,她喘着气道,“因为你师尊是神算子。” 姑云闲调息了下,“你们俩都没事儿吧?” “哎呀!”姜春一声惊呼,姑云闲紧张看过去。 姜春:“我纱裙破了个洞!!!” 姑云闲和江无月:…… 三人谈话间,周围飞扬着粉红点点,花瓣般轻盈,像雾像雨又像风,四周笼罩一层温柔的粉色薄纱,如梦似幻。 江无月看这粉红色的粉末,慢悠悠地往姑云闲这边凑,他觉得有点诡异,“师尊这些粉末,没什么问题吧?” 姑云闲摆摆手,“没事,这个就是……” 她话还没说,她身上的焚虫血,就引来了无数粉红点点,把她围在中间。 江无月一把把她拉进自己怀里,瞬开护盾。 那些粉红粉末,又晃晃悠悠飘走了,像被风吹走的蒲公英根。 “师尊你没事吧!”江无月急道。 姑云闲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她漆黑的眼睛,清澈透亮,有一种不符合她年龄的天真。 天真??? 只见姑云闲嘿嘿一乐,宛若三岁稚童。 姜春探过头来,看了看姑云闲,哀嚎道:“完了,天命之女傻了!” 姑云闲稚童化以后,很是亲近江无月,她主动去牵江无月的手。 江无月修长的手,牵着她的手,心里却一点点沉下去,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好。 江无月心下正担忧,没想到姑云闲的手,忽然轻抚在他的脸上。 江无月愣了下,他轻轻低头,“师尊你怎么了?” 姑云闲双手捧着他的脸,眼神天真清澈,“哥哥,漂亮哥哥。” 哥哥…… 江无月倏然脸色涨红,磕磕巴巴地说,“师尊……我,弟子不是……哥哥……” 江无月语言混乱了好几秒,最后无奈捂住脸,耳尖透红。 姜春大笑道,“姑云闲,原来你三岁就这样了。” 姑云闲拉下 江无月的手,勾着江无月的脖子,执拗地将他拉近自己。 江无月耳尖通红,顺着她的力道低头,声音温柔,哄孩子一样问她: “师尊……嗯小闲你怎么了?” 姑云闲拉下他脖子,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 “美人!做我老婆好不好!” 江无月脸红得要冒烟了,姜春在旁抚掌大笑。 江无月轻握姑云闲手腕,引她调息。 她纤细皓白的腕子,安静落在他的手中。 他眉头轻蹙,忧虑她的状况,正愁她是否还能好转。 第34章 没想到,姑云闲忽地微微前倾,悄然凑近。 她温热的指尖,拂过他的眉间,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让他微微一怔。 姑云闲现在行动出人意料,江无月以为她又要亲人。 他脸色发红,抿着嘴后退,“嗯小闲……你不能这样。” “小闲?无月怎么这样喊为师。” 江无月诧异抬头:“师尊你好了?” 姑云闲一脸莫名其妙,问道:“我刚刚怎么了?” 姑云闲看江无月脸色薄红,白皙的脖颈都透着粉,像胭脂水釉。她心下一动,忍不住轻摸了下他的脸庞。 姑云闲:“无月,你的脸好红。” 江无月想起,刚刚她惊天动地的吧唧一口,他眼神扫过她的嘴唇,轻咳两声,脸上止不住发热。 姜春凑过来,一脸八卦:“云闲你刚刚……” 江无月赶紧打断她,“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师尊你感觉怎么样?” 姑云闲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好像前世他来这里,也特别容易脸红。 第29章 堂下是何人姑云闲看他乌睫轻颤,明明…… 江无月霜白的结界,将三人笼罩其中,粉红点点粉末,绕着结界轻轻飘荡。 “师尊有没有不适?” 江无月担心这粉雾有什么余毒,拉过她的腕子,灵力探查。 他手中轻握姑云闲的腕子,他的指尖末端,是她轻微跳动的脉搏。 江无月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跟着她的脉搏,一跳,一跳。 他垂下睫帘,按下多余的心思,灵力流转梳理。 “哎我没事。”姑云闲等他灵力流转完,抽回自己的手。 他的手指,还维持握她腕子的姿势,虚握了下,放了下去。 “我真没什么事。”姑云闲转了转手腕,掐诀在粉薄雾里,吹开一条道路。 不时,粉末又轻柔环绕过来。 姑云闲:“这个就是粉孢子,不小心吸入的话会有幻觉,但持续时间很短,也很容易有抗性。我刚才没出丑吧?” “……没,师尊很好。”江无月的耳根又开始泛红。 “无月过敏吗?一来这里就很热的样子。” 姑云闲伸手揉揉他的耳垂,江无月像被吓到一样,蓦地轻抖了下。 “弟子没事。” 他的呼吸有些凌乱,胸膛轻微起伏着,抿着唇一声不吭,身子僵着,任由她动手动脚。 “哎,无月怕痒啊?” 姑云闲像发现什么新玩具一样,故意又搓揉几下,看他乌睫轻颤,明明受不了,还强忍着的样子。 她心里作弄他的心思,愈发强烈。 “不是怕痒……”他耳根烫极,轻轻阖上眼。 明明怕痒,还骗我。 姑云闲加重揉了他耳廓,毫不意外的,看到他长睫颤得愈发明显,气息不稳。 “嗯咳咳咳咳咳咳——”姜春发出刻意的,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你们俩还走不走了?!” “走走走!”姑云闲撒开手,奔着姜春去了。 江无月像是忽然被抛到空中,空气微凉,他耳根灼热的感觉,逐渐冷却。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安静跟了上去。 三人不知走了多久,道路逐渐狭窄,眼前骤然出现一扇巍峨的青铜巨门,三丈有余,门面上覆满了斑驳的青苔,有阵法符文缓缓游走。 走上前去,再一细看,青铜门严丝合缝,根本没有门缝。 姜春:“这是……?” 姑云闲:“这是咱们门派老祖建的护阵,一是保护首夏花。二是考验弟子,所以这里的阵法不伤人,顶多是过不去。” 姑云闲顺手捏了下姜春脸颊,“听听,多适合你修炼体术。” 姜春:“我不是主打陪伴吗?!怎么也跟着苦修。” 姑云闲一把搂住她,“来吧你。这里面还有老祖一缕神魂在,你没准听听指点,还能破境呢?” 姑云闲三人走近青铜巨门,脚下红金沙路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红谷深处,格外明显。 青铜门前,姑云闲掐诀,无声念了道秘咒,这是离开崇光门之前,掌门凡有相传授于她。 严丝合缝的青铜门上,缓缓裂开一道缝隙,尘土簌簌而落。 姑云闲三人躲开尘土,侧身而入,眼前一条长廊宽阔笔直,石壁上雕刻繁复的阵法。 天顶上,还财大气粗镶嵌了好些夜明珠。 姜春感叹道:“真看不出咱们老祖这么有钱。” 姑云闲:“没准是有人脉,我看妖王陛下和咱们老祖,关系挺好的。” 三人正走着,眼前骤然一亮,竟然是一面巨大的方镜矗立在前,镜面如水,清晰映出三人身影。 不,不是一面镜子,是八面镜子。 姑云闲往后看去,来时的路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同样明晃晃的镜面。 同时,他们的头顶变成璀璨星辰,缓缓流转。 八面镜子相互映照,将三人的身影无限复制,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姜春召出长剑,一剑击碎镜子,镜子重新复原,镜中窜出一个镜子样的人,向她猛扑而来。 姑云闲赶紧一剑劈开镜人,“姜春你看看情况,这怎么看都是考阴阳术的。” 八面方镜以八卦方位为基础,生门与死门随星辰轮转。 三人朝任何方位去,巨大的镜面挡在面前,如影随形。 镜面以一种诡异的韵律,平波缓进,如同水波轻荡。 他们踏出每一步,镜中倒影也随之扭曲变幻,仿佛有无数扭曲的人影,在虚空游走。 镜子折射星辰,映出灿烂星海。 江无月看了看头顶星辰,“天心星隐现……” 姑云闲忽然师瘾大发,想着反正我也走过了,还不如考考徒弟。 她看着江无月问道:“无月徒儿,觉得应该怎么做呢?” 江无月垂眸安静看她,随后又抬头望星,闭目掐算。半响他睁开眼,脚踏天罡步,咬破指尖,在符上画出血色符箓。 他指尖一抖,把符箓甩向正北方坎位的方镜,符文瞬间亮起。 半响后,方镜逐渐变得透明,露出一条狭窄通道。 姜春眼巴巴仰着头,她刚从繁星中找到天心星,没想到江无月都算出生门了。 姜春:我迟早跟你们这些数术天才拼了!! 姑云闲也没想到他算这么快,她抚掌轻笑,忍不住去揉江无月后颈。 “无月算这么快,看来学有所成,要出师了。” “是师尊教得好,弟子……不想出师。”江无月低声道,后颈被她揉的一片红。 “不想出师,你想干嘛?” 姑云闲看他乌黑的发下,是白皙的颈,自己揉的那片皮肉明显红了,她又用指尖轻抚,感觉自己在摸一件瓷玉。 姑云闲:“不想出师,还想赖在师尊这?” 江无月轻抓住她的手,乌眸看着她,“不能赖吗?” 姑云闲感觉有点心跳加速,她抽回手,走过江无月身边,走进镜中通道。 “咱们还是走吧。” 通道狭窄幽深,前方出口有光亮。 镜面反射幽微的暗光,镜面破碎,映出无数人影。 三人走在镜中通道,脚下传来轻微的“咔嚓”声,仿佛走在奇幻梦境。 江无月跟在她身后,目光追随她的背影,他重复轻问道:“不能赖在师尊这吗?” “可以啊,就怕你以后的道侣不同意。” 姑云闲走在前面,她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笑意,在揶揄他。 江无月闷声道:“师尊不同意的话,我不会有道侣的。” 姑云闲:“你找你的,我是开明的师尊。” 江无月心下一滞,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不管她对自己动手动脚多少次,根本想不到与自己有男女私情,更想不到做自己的……道侣。 她也不想想,谁家师徒这么摸来摸去。 江无月的目光,落在姑云闲背影上,犹豫片刻,他伸出指尖,轻轻牵她。 在无数破碎的镜中,他们的双手相握。 江无月轻声问她:“之前路黑还牵弟子,怎么这次不牵了?” 姑云闲回握他的手,可能是一回生二回熟,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姑云闲:“嗯?这路也不长啊,就快到了,怎么你害怕?” 江无月坦然回道:“是有点。” 姑云闲的拇指,轻抚他的手背,恍若安慰,“那你牵吧,怎么比小时候还胆小。” 江无月心里说不上来的闷,相握的手,好像也不能让他开心了。 他觉得自己,一日比一日,更贪恋她的温度。 跟在他俩身后的姜春:你们开心就好,不用管我。 走出镜中通道,破碎的镜道,在他们身后轰然倒塌,随着叮叮咣咣的声响,消失殆尽。 映入眼帘,是一片广阔的石室,石室穹顶高耸,四壁粗糙。 第35章 石室内有一百零八个石俑,石俑闭目,面无表情持石剑。 姑云闲召唤出断金刀,低声提示他俩道:“这些石俑待会会动,你们准备着点。” 江无月闻言召出莲去剑。 姜春紧张道:“那咱们跑?” 姑云闲无奈气笑:“跑个什么,咱们来就是来拿首夏花的。再说姜春你也趁机练练,你这个体术实在太差。” 姜春嘟嘟囔囔召出剑:“别待会把我劈死?” 其实姑云闲也拿不准,毕竟这里,当初自己和江无月一次就过了。再加个姜春,总不至于过不去。 再说自己宗门修建的护阵,总不能把自己弟子劈死了。 姑云闲心下正想着,周围石俑猛然睁开眼,瞬间包围他们,他们犹如齿轮般严丝合缝,排列整齐,交错换位,持石剑刺来。 姜春东躲西藏,勉强用剑抵挡。 江无月靠到姑云闲身后,“崇光群仙阵?” 姑云闲:“无月好眼力。” 姑云闲三人身处剑阵之中,石俑手中石剑同时迸发剑气,三人头顶是密密麻麻的剑网。 剑网中金银两色交织,隐隐约约,在网中织成太极阴阳鱼图案。 姜春躲闪不及,被剑光正正劈中,惨叫了一声。 姑云闲:“姜春!” 还没等姑云闲靠近姜春,姜春就倏然消失。 姑云闲判断她应该没事,但心下慌乱,手中招式也乱了几分,江无月在剑网破开一道口子,替她稳住局势。 姜春被石佣劈了以后,直接被传送到一方石室。 石室内摆一画像,画中女子身着素白长袍,左手持笔,右手持剑。 姜春一眼就认出这是宗门老祖,她跪在画像前三叩首。 只听寂静石室中,忽然响起一道女声:“堂下是何人?” 第30章 春日似浓酒江无月不敢挣脱她,被她掐…… 姑云闲和江无月四周,剑阵交织成网,剑潮汹涌,犹如身处沧浪之中。 阵中剑气阴阳交替,时而刚猛,时而柔和,隐隐有太极之相,生生不息,变幻无常。 四周空间,被锋锐的剑气割裂,爆发出铮铮的剑鸣回响,犹如金戈铁马,铿然如雷。 姑云闲太久没有直面这个剑阵,连她都感觉到一丝没底气 崇光群仙阵是崇光门老祖所创,不要求摆阵人的修为。 只要剑阵已成,阵中人无论怎样攻击,都会被剑中太极绕去攻势,百炼钢也绕指柔。 剑网连绵细密,纵横交错,经久不息,姑云闲稍微不注意,脸上就多了一道血痕。 “师尊?!” 江无月的攻势,陡然凌厉,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劲头。他几招出去,不顾剑势剐蹭,劈碎数具石俑,石俑霎时四分五裂,瞬间崩塌。 可碎裂的石俑,又骤然复原,太极剑阵绵绵不息,刚柔交替,长生不灭。 江无月身上几道血痕鲜明,姑云闲看得眉心直跳。 姑云闲劈开剑网,获得几瞬喘息。 “无月不要拼力,用太极归元,日月经天,留三分余力。” 江无月长剑挥出,剑势如衔月逐日光,一股柔劲荡开剑阵。 “好,无月漂亮!” 姑云闲看江无月身姿游龙,剑势中自带一种浩然韵律,不禁叫好。 江无月年少时候,练这一招总是练得不太好。 春日似浓酒,杏花零落。 寻道峰上,姑云闲带江无月练剑。 他一遍一遍抬手刺剑,动作精准无比,光洁额头上是薄薄细汗,汗落沾衣。 姑云闲却看起来不是很满意,她长剑轻挑,剑尖一转,巧妙引歪了他的剑势。 “无月,你这招用得不对。太极归元和日月经天,带剑都要留有余力。” 姑云闲拿起千秋剑,走到江无月身边,轻扣他的腰间,用千秋剑抵着他的剑,引导他走了一遍剑招。 “要揉,揉剑知道吧。以柔克刚,顺势而为。” 姑云闲撒开手,看着他的脸,忽地问道:“你脸红什么?” 江无月耳尖一点红,他不敢看姑云闲,垂眼道:“弟子练剑太热了。” 姑云闲恍然大悟,“嗯那你再来几遍,我们休息。” 那时候,少年江无月的剑势太断然决绝,往往一招出去,有去无回,生死不顾。 姑云闲皱眉看了一下,“停停停——你这一剑这么决绝,回首怎么办?” “没有回首,一击即中。”江无月收起剑,他眉梢微微上挑,眉眼中带一点尖利的锋芒,尚未收敛。 姑云闲气笑了:“然后同归于尽?” “我看你还挺不服气?”姑云闲随手削了个木棍,丢开千秋剑,打算今天好好教育一下徒弟。 江无月还以为她要揍人,长睫抖了抖,也不知道跑,规规矩矩站在那。 姑云闲可算削出满意的木棍,她颠了颠木棍,随手一甩,木棍甩出破空声。 “来,你冲着我打,我们再过一遍招。”姑云闲持棍起势。 姑云闲也不明白,江无月看着温柔,心性怎么那么决绝,好好一个以柔克刚的剑招,让他用得玉石俱焚。 江无月犹豫了下,“那弟子也换木剑?” “无月,你该不会以为……你打得过我吧?” 姑云闲轻笑了下,眉眼间透出几分傲气,颔首示意,“就用那把。” “弟子请师尊指点。”江无月躬身行礼,随后抬剑起势,发力刺向姑云闲。 姑云闲身形一晃,闪身躲避,江无月的剑一挥而空,剑尖擦过她的衣角,未触分毫。 姑云闲微微侧身,手中的棍子往下一打,一棍打向江无月的虎口。 少年痛哼一声,手一抖,长剑跌落在地。 “捡起来,再来。”姑云闲练剑时,严厉得几乎残酷。 但那时候的江无月,根本不觉得她严厉。 母亲死去的脸庞,一夜夜出现在梦中。年少的江无月,只好对自己步步紧逼,把自己逼入死角,几近殚精竭虑。 仇恨与恐惧,让他无路可逃。 唯有一遍遍地挥剑,才能平复心中尖锐的仇恨,疼痛。 还有,通心透骨的思念。 江无月安静捡起剑,重新抬手起势。 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剑尖在发抖,但刺出的剑势依旧一往无前,不留余地。 怎么这么犟,姑云闲明显叹了口气,面色无奈。 姑云闲丢掉木棍,在江无月刺过来的一瞬间,抓住他的手腕,顺着手心,轻轻往上一别。 少年颤抖的手握不住剑,剑身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江无月势头过猛,直接扑进姑云闲怀里。 姑云闲柔劲卸去力道,直接抱着他,踉跄后退好几步。 “哎呀呀呀, 美人投怀送抱!“姑云闲轻笑道。 那时候江无月的个头,已经和姑云闲差不多高了,只是眉眼轮廓,还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 “弟子失礼了!!”他面色倏然涨红,连耳朵也泛红,手忙脚乱离开姑云闲的怀抱。 师尊的身子温热柔软,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春衫,贴在自己的臂膀之间。 那温度,后来代替噩梦,成为了少年的午夜梦回。 姑云闲轻捏着他的两颊,把他俊美的脸拉得有点好笑。江无月脸色薄红,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拦她。 姑云闲叹气道:“吾徒长这么好看,怎么一天天苦大仇深的?” 她稍作停顿,轻轻说道:“别到时候,仇人没死,先把自己逼死了。” “师尊知道?” 江无月诧异抬头,他的脸庞总是太过严肃正经,明明是温柔长相,却清冷疏离。 此刻因为眉眼惊讶,反倒透出他本该有的少年气,其实他也不过十六七岁。 “不知道,看也看出来了。”姑云闲轻揉他的头发,把他柔顺的乌发,揉得乱七八糟。 那年阳春三月,杏花零落吹满头。 姑云闲轻微摇头,甩落头上的杏花花瓣。她随手拎起,地上的梨花白小酒坛。 姑云闲:“来,喝一点。” 江无月微微摇头,连着后退几步。他眉头轻蹙,面露难色,乌蒙蒙的眼睛,求饶地看向她,“……弟子不会。” 姑云闲欺身而上,一步步逼近他。 “喝了就会了。”大酒鬼姑云闲怂恿道。 江无月闭了闭眼,别过头,他轻握住姑云闲的手,十分抗拒的样子。“修道之人……当,当修身养性。岂能为一时之乐,放纵自欲?” 他的话老气横秋,可侧脸,分明还带几分少年气。 “师尊喝就好,弟子鲁钝,资质浅薄,要一心修行,不可纵欲。” 江无月眼睫颤了颤,轻仰着头,半睁眼看她,那神情冷淡自制,又温柔恭顺。 姑云闲要被气笑了,“小孩子家家,简直比我师尊还古板,怪不得是个漂亮苦瓜。” 第36章 她硬掐着江无月下巴,扳过他的脸,拎起梨花白,就往他嘴里灌。 “咳咳咳咳咳——”江无月不敢挣脱她,被她掐着灌了好几口,呛得直咳,他下巴衣襟全湿了,脖子脸颊一片薄红。 “啧,给你喝真是浪费了。”姑云闲拿起小酒坛,把剩下的梨花白,全倒进自己嘴里。 春日光景中,白茫茫的杏花雨,她随手扔掉空酒坛,捡起刚刚的木棍,重新舞剑。 姑云闲一身云纹白衫,衣袂轻扬,她的袖口,细腻绣着薄金线云纹,腰搭一根极细的金链,链身闪烁温润的金光。 漫天杏花零落,沾她衣襟。 白杏花雨中,一根木棍也让她耍得虎虎生威,翩若惊鸿。 那根圆钝的木棍,在她手中带起一股锐不可当的剑势,气势如虹。 纷纷飞的杏花,被剑势引动,杏花花瓣顺着剑势,柔成一股猛劲。 姑云闲引剑势带花雨,带棍一挥,那股带着花雨的势,劈向旁边的大石。 大石应声而裂,四分五裂,碎片四散飞溅。 皎白的杏花,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看懂了没有?”姑云闲拿着木棍,朝江无月抬抬下巴。她面容清丽,眉眼间锋芒毕露,恃才傲物。 “懂了,师尊……真好看……” 江无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跌坐在地上了,他向来清冷的脸上一片潮红,他的手肘往后撑了一下,直接就倒下去了。 “啊?!你这就喝多了?”姑云闲吓了一跳,赶紧拉他起身,江无月眉头轻蹙,明显难受。 姑云闲:“你别躺这了,趁你还有意识,我送你回屋。” 姑云闲撑起江无月身子,江无月只觉头晕目眩,难受得直往她身上倒,灼热的鼻息喷在她的颈间。 “江无月我警告你,你千万别吐我身上。”姑云闲一脸紧张。 回应她的是一声明显的哕声。 江无月直接吐在她身上,所幸吐的大多数是刚才的清酒。 姑云闲发出一声惨叫:“这是我新衣服!!江无月我再也不让你喝酒了!!!” “师尊对不起……” 江无月过于白皙的脸色,总有一种脆弱感。现在他脸上晕着一片不正常的潮红,长睫轻抬,眼睛水蒙蒙的失神,茫茫然然地看向她。 连唇边的清涎,也难令人生厌,甚至……有一种别样意味。 “我真是自己作孽啊!!!” 姑云闲单手掐诀净衣,骂骂咧咧,跌跌撞撞搂着他走了。 第31章 万墨上古符你都亲我了,我可不可以亲…… 弹指几孤风月,相看恍如昨。 时间来到,红谷深处宽阔石室。 姑云闲一剑破开剑网,得空喘息,密麻的剑光又重新汇聚,她退到江无月身边,两人并肩背靠。 姑云闲思忖片刻,低声道:“无月,用太极归元,引动剑阵中的太极鱼,牵阳眼攻击阴眼。” “好,师尊。”江无月挽剑起势。 “哎不是这样,咱俩剑势要统一。” 姑云闲拉过江无月的手,放在自己腰间。 江无月手心下是她的腰身,他闭了闭眼,耳根发烫,“弟子失礼。” 姑云闲倒是一脸坦然:“失什么礼,这不是事急从权吗?” 是我想失礼。 江无月按下杂念,搂着师尊的腰,共施剑招。 许多年前,姑云闲搂着江无月的腰,教他习得剑术。 现在他们的身姿契合,心意相通,剑招气势恍若一人。 两人的剑气,牵无数剑光,形成一股漩涡,引太极阳眼,携排山倒海之势,攻向阴眼。 势均力敌的两股势,猛然相撞。 一时间摧枯拉朽的斥力,席卷整个石室。 所有的石俑应声而碎,同时粉碎! 雕刻着阵法的石室,完好无损,满室尘土飞扬,视线模糊。 “咳咳咳!!!” 姑云闲赶紧收了断金刀,捂着口鼻,反手也轻捂住江无月口鼻。 半响后,所有的石俑重新复原,安静闭目站立。 石室尽头,门户悄然洞开。 一片寂静中,姑云闲撒开掩他口鼻的手,但江无月的手,还揽在她的腰间。 正当姑云闲感觉,他未免搂得太久了吧。江无月忽然从背后,轻抱住她。 姑云闲:“……???” 我徒弟变异了?!!! 江无月弯腰,下巴轻靠在她肩窝,他的气息温热,近在咫尺,近得她一扭脸就能亲到他。 几度朝暮春秋,姑云闲和江无月的肢体接触,总是很多。 她从来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今天他的脸凑那么近,姑云闲忽然心里怪得发虚,她都不敢侧脸,生怕亲到他。 她背脊僵硬,连靠近他脸庞的右脸,都变得敏感,头发丝的触感都变得鲜明。 “……无月怎么了?”姑云闲的声音不自觉紧张。 江无月长叹一口气,沉默半响,才道:“没事……弟子有点累了。” 姑云闲说不上来的,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回她连无月凑近的脸,也不敢摸了。 姑云闲退后两步,揽着他胳膊,嬉皮笑脸,插科打诨道:“要不然,师尊背你!” “不麻烦师尊了。”江无月收回手臂,退回到自己位置。 他垂眸看她,打量了下姑云闲,“毕竟……师尊这个身高不适合背我。” 姑云闲青筋暴起,“江无月,你在讨打。” 姑云闲方才心里怪异的感觉,终于消散无踪。 两人谈话间,走过石室尽头的门洞。 当他们一跨过门洞,身后的门洞骤然关闭。 眼前只见天地白茫茫一片,万千墨色符箓,不动声色地悬浮,符文隐有灵力流转,道韵玄妙。 此方天地间,唯有黑白两色。 四周一片纯白,走上去有一种走在虚空中的恐慌感。 无尽白茫茫中,万千墨色,上古符箓咒文,静静漂浮。 符成万象镇乾坤,咒起天地换阴阳。 姑云闲前世已经走过这万符境。 当年她和江无月面对这万千符箓,观符悟道一天一夜。 也不过是从上古符意中,勘破这两句话。 姑云闲把江无月按在地上,“来,你就坐在这观符悟道。是时候检验我徒儿的符道,是不是学有所成了!” 江无月被她突然推在地上,险些绊倒,他往后仰了下,轻护着姑云闲:“师尊看一眼已经懂了?” 姑云闲厚脸皮回道:“啊对对对,你师尊就这么厉害。” 江无月轻扶了下她的腰,唇角轻弯,笑着看她,也不做声。 姑云闲难得让他看心虚了,她抬手捂了下他眼睛,说道:“哎反正契机难得,无月你就好好观符悟道。为师是真看懂了……嗯天才的事情你少管。” 姑云闲手心下,江无月的眼睫轻颤,分不清是不是在笑,只听到他声音里带着笑意,“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姑云闲轻轻撒开手…… 掌心下,他的眼睫浓密,一点一点抬眼看她时,漆黑睫毛下落下的阴影渐退,显露出清隽俊美的眉眼。 那双乌眸安静望着她,简直我见犹怜。 姑云闲被江无月的美色,搞得自己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慌张。 她硬是掐着江无月下巴,撇开他的脸,“看符,别看我。” 江无月不知道是想到什么,笑意更明显了。 他带着笑意,目光转向万千墨色符箓,掐诀静心,感受着上古符意。许是有感悟,他的面色,逐渐沉静冷淡下来。 半响,他轻阖上眼,调息打坐。 姑云闲百无聊赖,这些上古符意她前世就悟完了,她反正闲着没事,就盯着江无月的脸看。 天地黑白相间,他的脸更愈发俊美,清寂出尘。 唔……额头饱满,眉眼的轮廓很好看,长眉如墨,鼻梁高挺,左边眼尾下面有不明显的小红痣。 嘴唇不算薄,也不算厚,唇珠看起来柔软丰盈,轻微上翘,可惜大部分时候总是抿着。 哎,我徒弟真是好看。 姑云闲又看向四周,天地间黑白交错,万千墨符,上古符意,浩然正气,不过也确实无聊…… 江无月肩膀一沉,姑云闲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歪靠在他旁边,头一点还想往前栽。 江无月扶住她脑袋,调整了下姿势,干脆让她躺在自己怀里。 万符消永日,不知昏晓。 江无月看着无边墨色,他已经知道了上古符箓的真意。 但他不会喊醒师尊,他恨不得偷换流年,就让她一直靠在自己身边。 姑云闲躺在自己怀里,她轻微的鼻息,吹动衣襟。 江无月鬼使神差地伸手,轻捏她的下巴,师尊永远也想不到,一向守礼的他会这么僭越。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她柔软的唇瓣,她口鼻之间,呼出温热湿润的呼吸,轻拂过手指尖。 第37章 她睡着的唇瓣,微微张着,露出几颗洁白的贝齿,有一点像兔牙。 江无月轻笑了下,觉得她很可爱。 江无月轻摸她的嘴唇,温软柔润的唇瓣,唇上细微的纹路,也软得心惊。 江无月喉咙不自觉的发干,像点着了星火,他喉结滚动,犹豫了下,慢慢俯下身去。 你都亲我了,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就一下。 江无月捏着姑云闲的下巴,慢慢低下头,他弯下的背脊,像一钩弦月。 这其实是个很别扭的姿势,为了姑云闲睡得舒适,他始终反手搂着她。 在颤抖的嘴唇,寻觅到爱人之前。 江无月的乌发,先垂落在姑云闲脸上,她伸手抓了下,迷迷糊糊醒来。 姑云闲睁开眼,他们俩鼻尖的距离,近在咫尺。 江无月一时间呼吸骤停,心脏都快停跳,生怕被她发现什么端倪。 他松开捏她下巴的手,轻轻抿唇,直起身子。 “无月刚刚在干什么?”姑云闲打了个哈欠,撑起身子,离开他的怀抱。 江无月一时间心如擂鼓,心跳急促,他做贼心虚,扭头轻咳了两声。 “弟子方才……想喊师尊起来。” 凑那么近喊我,难道是想吓唬我? 姑云闲心想世事无常,连江无月都会捉弄人了。 “你别是想吓唬师尊吧?”姑云闲怀疑道。 江无月长睫低垂,一副恭谨端正的样子,姑云闲又觉得自己冤枉了他。 她站起来整理自己衣衫,顺手去拉江无月起身,江无月抓着她的手一使劲,险些把她拽进自己怀里。 姑云闲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一点冷香,不知怎么的,这回也不敢勾着他脖子去嗅了。 “无月观上古符文,看出真意了吗?”姑云闲退开距离。 江无月垂眼看她慢慢退后,一点点拉开距离,他的长睫翕动,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抿了抿唇,抬头环顾四周,观万千符箓,说道:“弟子愚钝,方才参悟此中真意。” 姑云闲一下激动起来:“无月这么快就参透了?” “参透不敢说,有一些思路。”江无月谦虚道,他手持阵灵笔,虚空画符。 万千墨色符文被他引动,在他笔下如龙蛇游走。 这是很简单一个符箓,崇光门第一堂符箓课,就会教过,换位符。 又名阴阳换象符。 这一符小可换物,中可移形换影,大或许可换象天地。 江无月这一笔下去,隐有上古符箓之真意,灵力流转间,符成万象之势。 在符道一道,他彻底登堂入室,已臻化境。 江无月向姑云闲伸出手:“师尊我们一起。” 姑云闲分明知道,他画完符之后,两人只会各自分离。 但还是握住他手,说:“好。” 笔落符成,姑云闲和江无月身影一闪。 等姑云闲再睁眼时,她的眼前,是崇光门寻道峰。 杏花树下,暗香疏影,有一方石桌,一对石凳,一局棋盘。 石凳之上,端坐着一位清丽女修,她身着一袭白衣,发簪白玉钗,腰背挺直如松,乌发如瀑垂落,整个人素净清冷。 她的指尖,正拈一枚白玉棋子。 棋子轻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姑云闲见状躬身行礼,道:“弟子姑云闲,拜见师祖。” 第32章 开山祖在此他修长的手指,攥着自己的…… “弟子姜春拜见师祖。”姜春躬身行礼。 画上女子,手持笔和剑,头上簪一只红钗,乃是崇光门开山师祖,文符仙尊余风华。 六千年前,文符仙尊飞升成神,位列仙班,尊号衡正神君,掌三界平衡公正。 在姜春心里,自家宗门师祖那当然是仙风道骨,气度不凡。 没想到,那画中的文符仙尊收起笔和剑,泄气地捂住脸。 姜春一脸莫名,“师,师祖怎么了?” 文符仙尊无奈道:“看来崇光门真是人才凋零,一茬不如一茬,连你这样的都来继任掌门了?” 姜春感觉内心受创,她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师祖师祖!!我是陪其他仙君来的。” 文符仙尊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一招都挡不住,原来是小啰啰。” 姜春:娘亲啊,这师祖怎么这样??? 姜春低下头,轻声道:“那我也算有情有义的小啰啰吧?” 文符仙尊在画里转来转去,“你剑术不堪,那你符道呢?” 姜春:“愧对宗门栽培,弟子也不擅长符道。” 文符仙尊气乐了,问道:“那你擅长什么?该不会你是什么仙二代,丹药堆上来的境界吧?” 姜春低落:“弟子善培仙植。弟子从小体弱,确实也……吃过不少仙丹草药。” 文符仙尊趴着往白纸上一赖,很是嫌弃地说:“资质这么差,怪不得掉到我这里来了……” 姜春逐渐感到不对。 文符仙尊,衡正神君,传说中她明堂正道,刚正不阿。人间仙界的各种故事中,文符仙尊都是个古板角色,怎么会如此跳脱? 姜春心生警惕,方才她一直跪着和文符仙尊对谈,她现在慢慢站了起来,“您当真是文符仙尊,衡正神君?” 那画中的文符仙尊,还是半躺在那白纸画上,她懒怠抬眼。 “我当然是文符仙尊,只不过,我是一部分的文符仙尊。” 崇光门寻道峰,杏花树下。 文符仙尊头簪白玉钗,手持白子,轻落在青石棋盘上。 “弟子恭请师祖指点。” 姑云闲素手执黑玉棋子,落在右上 小目。 “三连星?”文符仙尊神情冷淡,垂眸看黑棋连成三星,她摆下白子,说道:“你倒是有自信。” “弟子斗胆献拙了。”在师祖长辈面前,姑云闲还是很守礼的。 棋盘上黑白交错,右上黑棋三子连星,姑云闲执黑子,又在左下落一子。 文符仙尊忽然点白子入右上,压制黑子。 文符仙尊:“既要取势,又想得地。世事岂能两全,这位弟子未免太贪婪。” 姑云闲思忖片刻,落下黑子,棋盘上黑白两势,纠缠厮杀。 姑云闲轻声道:“弟子确实贪得无厌,不懂克己。” 文符仙尊落下白棋,她剑走偏锋,显出诡异柔势,截断黑棋起势。 “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好比忠孝难全,情义难兼。”文符仙尊说道。 姑云闲素手执黑子,轻轻落下,黑子骤然连起黑龙之势。 姑云闲:“若弟子偏要两全呢?” 黑龙已成气势,再难截断。 几番博弈后,文符仙尊的白子,被黑子杀得节节败退,七零八落。 文符仙尊轻捏白子,又重新放回棋笥,“你赢了。” 姑云闲拱手行礼:“弟子谢师祖承让。” 文符仙尊收起棋局,说道:“你的棋势吞吐山河,宗门交到你手中,自然发扬光大。 姑云闲拱手道:“承蒙师祖谬赞,弟子自当竭尽全力。” 文符仙尊又道:“你为人恃才自矜,自负过甚,难免失察于毫末,切记提防他人暗算。” 姑云闲:“谢师祖提点。” 文符仙尊一挥手,身旁边杏花树忽然变成参天大树,通体火红。 树上轻飘飘落下一朵蓬松的绒花,颜色鲜艳火红,花丝细长,轻盈飘逸。 文符仙尊将首夏花,交于姑云闲。 一方石室内。 姜春对着画中的文符仙尊,问道:“什么叫一部分的文符仙尊,你什么意思?” 文符仙尊毫无形象地,在画里打了个滚。“你也不想想,什么人永远正确,永远大公无私,永远刚正不阿?” 姜春:“确实一直听闻,衡正神君不近人情,但法理杜衡,公正不阿。” 文符仙尊贴近画纸,清秀的脸轻微扭曲,“她当然不近人情,她早就不算个人了!” 姜春:“这是什么意思?” 文符仙尊:“人皆有情。她仗着自己道术精湛,分离自身的理与欲。她没了欲望的干扰,修行自然一日千里,早早飞升。” 姜春试探道:“您是文符仙尊的欲望化身?” 文符仙尊:“我只能算是无伤大雅的那一部分。真正的恶欲,恐怕早让她毁灭处理了吧。” 文符仙尊轻笑了下,很是不屑。 “一个人无法直面,自己的欲望。哪怕飞升成神,也算是求得大道了吗?我看未见得。” “只怕是,一个逃兵。” 天地间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一株梅花之下,一方棋桌,一对石凳。 文符仙尊与江无月对弈。 棋盘纵横十九道,黑白交错已久,局势接近尾声。 文符仙尊轻落下白子,棋盘中白子呈肃杀之势。 第38章 江无月观棋片刻,落下黑子,钉入天元,隔断白气。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将棋局拖入生死局。 “宁断自己的气,也要伤敌根基。玉石俱焚之势,无法长久。”文符仙尊落下白子,轻叹道。 “若无当下,岂有将来?”江无月落下黑子,接起残势,黑棋骤然合围大半白子。 文符仙尊落下白子,再度斩断黑棋之气。 “征子未净便强攻,此局你要输了。” 江无月舍弃二十余子的黑龙,孤注一掷杀入白棋中腹。黑白之势纠缠,难解难分。 江无月:“棋局未定,胜负未分。” 文符仙尊轻皱眉,她直接舍去白子中腹,点破黑龙劫眼,反连起白龙之势。 文符仙尊落下最后一子,“你确实输了。” 棋盘上,黑子的走势何其决绝,每道断点都似刀锋,伤人伤己。 江无月躬身行礼:“谢师祖赐教。” 江无月拧眉看棋局,心里想的却是,倘若早点弃掉黑龙,未尝不可一胜。 文符仙尊打量了下江无月,冷淡道:“你天资卓越,心性决绝。关键时刻可扭转乾坤,扶危定倾,不服所托。” 江无月:“师祖过誉,弟子惶恐。” 文符仙尊又道:“但眼下需韬光养晦,潜龙勿用。” 江无月:“弟子谨遵师祖教诲。” 文符仙尊轻一挥手,江无月忽感心脏疼痛,他克制不住伏倒在石桌前,黑白棋子洒落一地。 他修长的手指,攥着自己的衣襟,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等疼痛过去,他已是冷汗涔涔。 江无月没有抬头,他听到文符仙尊的声音,冷漠得不近人情。 “情浓则伤,情深则逝。这位弟子,你最需要的是,收敛心神,专注于己。” 画像里,文符仙尊发上的红钗,鲜红欲滴。 姜春没想到上古秘事,就这么轻易被自己知道了。 红钗文符仙尊躺在画内,姿势懒怠豪放。 她翻了个身,懒懒问道:“笨小孩,你想不想成神?” 姜春垂下眼睫,“弟子天赋平庸,能突破元婴期,已得天幸,是娘亲倾力相助。” 文符仙尊骨碌一下爬起来,“你想突破虚神,乃至成神,还有一个办法。” 姜春不知,该不该叫她师祖,只道:“请您赐教。” 文符仙尊道:“你带我走。理欲分离时,我已是虚神。我可以送你上虚神期,要能放我出来,成神也不在话下。” 姜春忽然想起,在宗门自己听过许多风言风语。 “姜春她啊,还不是有个好娘,不然当内门弟子都悬。” “真羡慕人家这个好命,多少洗髓丹随便吃。” “好命什么呀?真是好命,资质就不会这么差了。” 姜春轻声问:“送我上虚神期?” 文符仙尊连连点头,“我后来都成神了,带你突破虚神,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姜春想起离开崇光门时,姜玄英冷漠的眼神。 “没有我你早死了,你连元婴都突破不了。不在宗门勤学苦练,你非要跑到外面送死?” 姜春又问道:“就连我这种资质,也能成神?” 文符仙尊:“只要你能放我出来,就能成神。” 姜春看向画像,画像之人确实是文符仙尊。 宗门里有文符仙尊的画像和雕塑,还有她亲手画的符箓。 姜春轻声道:“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文符仙尊既然已经理欲分离……” 文符仙尊:“对,她毫无人性,但我有人性啊。” “那……绝对公正的文符仙尊,会把你留在这里,想必有她的原因。” 姜春不断往后退,远离画像。 画中道韵,和宗门里文符仙尊所留下的符箓,道韵相同。 所以这副画,是文符仙尊所画。 画中的文符仙尊,猛地贴近纸张,她面目扭曲,几乎要破纸而出。 “你什么意思,你想跑?!我告诉你,没我的指点,你根本出不去这个屋。” 姜春:“不,出口早就出现了。只是我一直没发现……” 姜春召出长剑,一剑劈向画像。 第33章 少女的红镯他喉间压抑不住的闷哼声,…… 被劈中的画像,骤然爆发出一道白光,姜春被刺目白光逼退,接连退后好几步,跌坐在地。 在难以直视的白光中,她听到文府仙尊冷淡的声音。 “此子中人之姿,性亦卑弱,然心性淳善,可取一二。” 姜春有点难过地想,难道我除了是个好人,就没别的优点了? 白光逐渐褪去,姜春眯了眯眼,她看到自己跌坐在青铜大门口。 “姜春你可算来了。” 在残留的白光中,姜春看到姑云闲弯下腰,向她伸出手。 姑云闲伸手想拉起姜春,她看姜春坐在地上,有点发愣的样子,疑问道:“姜春你怎么了?你见到文符仙尊了吗?” “嗯见到了……” 姜春想起,文符仙尊说的中人之姿,再看眼前的姑云闲,她忽地生出一股沉闷。 姜春避开姑云闲的手,自己起身,轻整衣衫。 姑云闲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只觉得莫名其妙,“那文符仙尊,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姜春低头没看 她的眼睛,轻声道:“仙尊说我……她让我勤学苦练。” 姑云闲搂着她脖子笑,“等出了红谷,我带你练?” 姜春“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很轻。 三人休整一番,姑云闲布下传送阵,三人传送到金乌桥下。 红谷金乌桥本身也是出入境阵法,没法越过它直接传送出境。 金乌桥璀璨依旧。 眼看出口近在眼前,姑云闲逐渐兴奋起来,她一把揽住他俩,“哎!等出了红谷,咱们在妖界转一转,听说这边的醉凤酒很有名,出去一定要尝一下。” 江无月被她揽住,骤然抖了下,避开她的接触。 姑云闲手上一空,心里也怪怪的。 她打量了下江无月的神色,除了脸色有点白,好像没什么问题,“无月的伤还好吗?” “弟子无恙。”江无月神色微动,抬眼看她。 他的眼睫浓密,睫帘下漆黑的眼睛,有一种水蒙蒙的光亮。 姑云闲天生有种野兽般直觉,她不知怎么的,从那一眼里看出一种模糊的痛楚,“你真的没事?” 她抬手又想去摸他的脸,江无月明显往后退了下。 姑云闲一下窜上来一股无名火,怎么你还不让我摸了? 她执拗地去掐他的下巴,江无月一下闭上眼睛,眼睫簌簌颤抖,唇色也失了颜色,那神情说不来,是厌恶还是疼痛,“别碰我……” 姑云闲被他的反应,惊得收回手指,她指尖轻轻摩擦了下,心里说不上来的落落寡欢。 不摸就不摸……有什么了不起…… 姑云闲又搂了下姜春,振作精神,说道:“回头,我们再找个春暖花开的好地方,挑个好时候,栽育桃夭!” 姜春骤然听到桃夭的名字,她眉头轻跳,神色也落寞下去。 姑云闲撒开手,诧异道:“你们今天都怎么回事?” 两人都道自己没事,姑云闲看他们精神不济,于是更加起劲的,给他们画饼充饥。 姑云闲意气风发一挥手,“等我们出去了,就去吃喝玩乐看美人!” 江无月脸一下黑了。 姜春终于笑了下,“那是你自己爱看吧?” 姑云闲讪笑道:“都一样都一样。” 姑云闲看无月一言不发,她又想起刚刚无月的神情,心下不是滋味。 她简直是伏低做小,做贼一样去牵江无月的手,轻声问:“无月,还要为师陪你走吗?” 指尖相触的瞬间,江无月手指一下蜷缩收紧,避开她的接触。 “不用了,师尊。”他宽大袖袍下的手指,在细微颤抖。 江无月心有余悸,他一碰到师尊,心脏钝痛得窒息,文符仙尊说他需收敛心神,专注于己。 可他偏偏做不到。 一点不让碰啊?姑云闲被江无月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 姑云闲紧抿着唇,她又问姜春,“那姜春需要我陪吗?” 姜春看了看她,她忽然好奇姑云闲的心魔,她轻声应道:“好啊。” 姑云闲重新采天虹,取暗线。九日金乌桥上,现出数条暗色光道。 姑云闲和姜春挽臂走上金乌桥,江无月紧随其后。 走上金乌桥没多久,姑云闲就意识到不对,她没想到姜春的心魔,如此之重。 姑云闲看到,年幼的姜春蹲在地上哭,几个年龄相仿的道童围着她嘲笑,“谁家弟子修仙,修了十年才引气入体?掌门捡来的小乞丐,来宗门第一天就引气入体咯!” 兴许是看到,姜春这个堂堂长老之女被说哭了,那几个小孩更来劲了,绕着她说:“爱哭鬼!爱哭鬼!靠娘亲的小废物!!” 第39章 年幼的姜春始终蹲在地上哭,不敢抬头,直到所有人离去。 “天罡正气,乾坤化煞,破!”姑云闲轻喝一声。 幻象褪去,可那个小女孩的哭声,隐隐约约,犹在耳畔。 姑云闲轻捏了下姜春,低声道:“姜春静心,这都是幻象。” 姜春:“可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姑云闲又握了下她的手,“是假的,我家姜春天下第一好。” 姜春只觉得这鼓励空洞,她没有相信。可她还是勉强对姑云闲笑了下,比哭还难看。 姑云闲看她状态糟糕,一时也没有别办法,随手掐了清心诀,往姜春额前一点,“有什么我们出去再说,别怕。” 姜春还没静下心,就看到姜玄英甩了她一耳光。 她不由自主侧过脸,听见母亲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你要是像姑云闲那样强,也就算了。你一个丹药堆出来的元婴,为什么非要出去送死?” “我想证明我自己……”姜春怯懦地说。 那声音太小了,姑云闲根本没听清,她紧抓着姜春的手,快步走过金乌桥。 姑云闲听到,姜春难过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 “为什么你是天命之女……” “……而我只是一个小啰啰,英雄故事里的注释。” 姑云闲倏然回过头,她看到姜春周围的心魔太混乱了,有姜玄英,有年幼时候的姜春,有桃夭,甚至有一个红钗的文符仙尊。 “不是的,姜春。” 姑云闲停了下来,神情认真地看着姜春,她轻声说道: “……每个人有自己的故事,你是你自己的天命,我亦如此。” 可姜春空洞的眼神里,并没有姑云闲。 姜春陷入了另一个幻像,她看到桃夭笑意盈盈和姑云闲说笑,他的眼神里都是对姑云闲的欣赏。 姜春喃喃自语道:“为什么所有人在喜爱你,却从来没有人来爱我呢?连母亲也……” 姑云闲想拍姜春的肩膀安慰她,却被她一下打开手。 姜春忽地抬头,她的眼神像在找一根救命稻草,“那天桃夭和你说了什么?”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了,姑云闲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姜春很轻地笑了一下,“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是不是也喜欢你?” “也”喜欢,什么叫也? 姑云闲注意到,后面江无月诧异的眼神。 她来不及细想,赶紧澄清,“姜春你这就误会大了,他跟我没半分关系。” 姜春明显没听进去,她耳边有太多声音了。 她听见,自己生病时母亲恨铁不成钢地骂她,说她堂堂千阵仙尊,怎么生出这么资性鲁钝的孩子。 她听见年幼的自己一直在哭。 “姑云闲……” 姜春的声线在细细颤抖,她像是身处灼热之中,她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 “有时候,我真的很后悔认识你……” 姑云闲和姜春距离很近,她完全没防备姜春会出手。 姜春一剑刺过来时,姑云闲闪身躲避,可心口还是被刺中。 姑云闲急急后退,一手捂心口治伤,一手召出断金刀,直接一刀斩断姜春的剑。 正常情况是要一刀制敌,但姑云闲看着姜春痛苦的眼睛,无法下手。 姑云闲后退时,踩到暗线以外的金乌桥。 她听见上古金乌的嚎叫,翅膀煽动的声音。 姑云闲感觉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好像快要化成光,和金乌桥融为一体。 姑云闲无法克制瘫倒下去,她的身后是千丈高的岩浆炎海,万死无生。 那一瞬间,一切变得很慢。 姑云闲看到,姜春担心地向她伸出手,当她们触手可及时—— 姜春反悔了,她的手一寸一寸,缩了回去。 以前去往混沌之雾时,姑云闲给姜春和自己系上了连心绳,化作一对红镯,饰在各自的腕上。 只要心意相通,她们就能相互知晓位置。 姑云闲眼睁睁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镯,猝然碎裂。 姑云闲在落下金乌桥的一瞬间,就感觉到——异常沉重的重力。 她下意识掐了轻羽诀,但她依然在下坠。 “……万一真掉进焚渊怎 么办?” “那就等死吧。” 姑云闲和炎凰帝曾经的对谈,回响在姑云闲的脑海里。 姑云闲看到金乌桥上的江无月,向她奔来。 不要过来。 他脸上的惊惧之色,让她心碎。 姑云闲亲眼看到江无月跳了下来,他一把拉住自己的手,把她拥进怀抱。 姑云闲靠在他的胸膛,听到他心跳快得不正常,他喉间压抑不住的闷哼声,痛楚太过鲜明。 他们相拥着,共同下坠。 第34章 朱红的口脂她的拇指细细摩挲他的嘴,…… 姑云闲瞬开护盾,浅金色结界笼罩他们。 下一秒,两人相拥坠入滚烫岩浆,炎海之中。 翻滚涌动的岩浆,霎时吞噬他们。 灼热火烫扑面而来,但炙痛感并不鲜明。姑云闲热得冒汗,她睁开眼,发现自己金色结界之上,重叠着江无月霜色的结界。 薄薄的结界之外,是滔滔不竭,无边无际的岩浆炎海。 他们亲密相拥,溺在岩浆海之中,无可救药地缓缓下沉,回天乏术。 姑云闲窝在江无月怀里,苦中作乐道:“无月现在越来越厉害了,都可以不掐诀开结界了。” 江无月埋首在她颈间,没有做声。 他的鼻息颤抖得明显,隐忍又破碎,混乱吹拂在她的颈边,他分明整个人都在抖。 姑云闲猛然感觉到不对劲。 “无月你怎么了?”姑云闲仰头去看他,伸手扳他的下巴,逼着他和自己对视。 周围分明热得灼人,他们快要热烹而亡,如果没有结界,他们骨肉会霎时化作灰烬,不分彼此。 姑云闲都热得直冒汗。 可江无月的脸色惨白一片,他眉尖轻蹙,紧闭着眼,眼睫一直在抖,嘴唇紧抿着失了血色,他喘得厉害,胸膛不断起伏。 “无月你怎么了?”姑云闲扳着他的下巴,又问了一遍。 江无月睁开眼,他乌黑的长睫湿漉漉的,分不清是被汗,还是泪浸湿。他的眼神,分明恍惚无力,痛到意识涣散。 “师尊……” 江无月重新凑在她的颈间,像受了伤的动物,寻求慰藉。 他的喘息短促,颤抖中恍若呜咽,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低声喃喃道:“师尊……我好难受……” 姑云闲去握他的手腕,想用灵力探查他身体,被他轻轻挣开。 “师尊……不要浪费灵力了。”他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时不时轻轻抽气。 姑云闲感到难以抑制的,无处释放的愤怒。 她用力扳着江无月的下巴,力气大到可能留下淤青,“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这么痛苦的死去。” “……是师祖。”江无月紧皱着眉,半阖着眼看她,他颤抖眼睫下,是雾蒙蒙的乌瞳,水光朦胧。 姑云闲看到他湿润的眼睛,浅浅氤氲着雾气。 她有一瞬间,想亲吻他的眼睛。 姑云闲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心惊,不由自主松开手。 这下她反倒冷静了,姑云闲耐下性子问:“师祖给你下咒?为什么?” “师祖说我……” 江无月闭了闭眼,一滴摇摇欲坠的水滴,滑过他的鼻梁,恍若流泪。 姑云闲感到体内滚烫,自心口沸腾而起,灼热得焦枯,她忍不住拉松了下衣领,“她说你什么?” “她说我……心不静。” 江无月靠里的嘴唇,已经被他自己咬破,唇上总算有点血色,一片模糊的嫣红。 “她是不是有毛病?!!”姑云闲愤怒道,“怎么还管到别人的弟子头上!!” 江无月的嘴唇还在细微颤抖,唇上那一点血,凄惨艳丽,姑云闲看他这副样子,简直看得惊悸。 姑云闲感到心痛,想要温柔地吻他,又想把他弄得更糟糕,更不堪承受。 姑云闲眼神近乎痴迷,慢慢凑他更近,捧着江无月的脸,她的拇指细细摩挲他的嘴,指尖下的唇瓣颤抖着,柔软湿热。 姑云闲的指尖,沾上江无月的血,轻抹擦开,他的唇就似染了胭脂,朱红靡艳。 姑云闲心跳如鼓,根本没办法直视他这副样子。 她掐诀静心,垂下眼睫,轻握住他的手腕探查。 “乖,放松。为师给你解咒。” 灵力探查没多久,姑云闲就在他的心口,发现一道明显咒法。 幸好,文符仙尊的神识是飞升之前所留,境界还停留在虚神期。 如果是衡正神君留下的神咒,就算姑云闲咒术之道再天才,也不可能解开。 神君可以改变天地规则,远非凡俗可撼。 第40章 姑云闲还没突破到虚神,没办法直接解开咒文。 她思忖片刻,直接剑走偏锋,引导咒文流转,换了个方式,引咒法出体。 江无月难受得蹙眉,他的嘴唇不由自主的,轻微张开。咒文像一股轻薄烟雾,从他艳红的唇口中,缓缓吐出。 那一刻,他犹如美丽艳鬼,足以魅艳惑乱,无数的,成千上万的人—— 在欲望中,神魂颠倒,心甘情愿奔向死亡,前赴后继地死在牡丹花下。 姑云闲看到烟霭蒙蒙中,他的唇齿间,艳红的舌尖,被薄如蝉翼的白雾掩映。 她猝然别过头,把引出的咒文,甩出结界,湮灭在岩浆炽海。 江无月呼吸仍然急促,他尽力压抑喘息,反而短促而凌乱。 姑云闲搂着他窄韧有力的腰,感觉到他靠在自己身上止不住的战栗,像雨夜被淋湿,一直发抖的小动物。 她内心翻腾着,连自己也不理解的欲望……和毁灭欲。 “乖……” 姑云闲按下心思,慢慢抚摸他的背脊,抬脸去看他的神色。 他的面容疲惫,汗津津的脸,残破的唇,但确实没有痛楚之色。 姑云闲松了一口气。 江无月靠在她身上,逐渐呼吸平稳,他理智回笼,拉开一点距离,耳梢微红,“……谢谢师尊。” 姑云闲看他这副端正君子的样子,清冷温柔,她莫名感觉有点惋惜。 姑云闲轻摸了下,他下巴上被自己掐出的,隐隐约约的一点青色,“那现在能碰你了吗?” 江无月:“???” 他眉梢微抬,确实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江无月轻笑了下,眉眼弯弯的温柔,“……师尊当然能。” 姑云闲舒坦了,觉得他这样轻浅的笑容,也很好看。 “不过师尊,现在我们要怎么出去?” 江无月简单调息后,环视四周。灼热滚烫的熔岩,翻涌沸腾,光看都觉得灼眼,焦灼炙烫。 他们早不知道在炎海之中,下沉到哪去了。 两人灵力撑出的结界,在爆烈的岩浆海中,不知能撑多久。 江无月估算,还能再支撑一柱香的时间。 炎海中的重力太过沉重,下落时姑云闲接连掐诀,并没有减缓下沉,更无法上浮。自从他们进了炎海,只能在岩浆中,越来越沉。 炽热炎炎的岩浆海,没有早早把他们烧成灰烬,还多亏了江无月是冰系灵根,护盾能支撑久一些。 姑云闲搂着他窄韧的腰,色心大起,往他胸膛上一靠,“出不去咯,我就只好和美人死在一起了。” 江无月耳根到脖子,泛起薄红,在炙红的岩浆海的暖光中,显得温柔又热切。 “能和师尊死在一起,是弟子的荣幸。” “唉……你长这么漂亮,我才舍不得让你死。”姑云闲从须臾袋里,翻了一些灵丹出来,吃糖豆一样丢在嘴里。 当初凡有相给她的墨血灵丹,姑云闲一时托大,都给了姜春。 自从他们下沉到炎海深处,姑云闲就隐约感觉到,有一股熟悉的道韵,留在炎海深处。 但炎海灼热又深邃,苍茫茫中,寻一道渺茫的 道韵,何其艰难。 姑云闲叹气道:“哎这次为师要是侥幸不死,徒儿可一定要好好孝敬为师。” 江无月青筋轻轻一跳,柔声问道:“师尊希望弟子怎么孝敬您?” 姑云闲喜滋滋道:“自然是多给为师找一些美人,好好服侍服侍!” 江无月脸色一黑,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抬眼看她,“弟子服侍师尊不行吗?” 他眉眼俊美清隽,咬破的唇瓣平添艳丽,堪称绝色。 行,太行了。 姑云闲心中烦闷地想:你当然最漂亮了,可你是带刺的玫瑰,为师碰了扎手呀。 姑云闲一脸高深莫测,轻轻颔首道: “就按你这个标准找。” 江无月泄气撒开她的手,低落道:“找不到,就弟子一个。” 姑云闲摸了下江无月的俊脸,“那看在为师,这么努力脱困的份上,下回要给师尊看女装。” 江无月一下脸色涨红,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最后无奈道:“这就要死了,师尊还想这种事?” 姑云闲摸了两把他的脸,意犹未尽撒开手,“死不了,我都说了,为师舍不得你死。” 姑云闲轻闭上眼,她在炎海中探出神识。 神识上传来燃烧的感觉,剧烈的灼痛,姑云闲霎时拧眉,浑身热汗涔涔。 她的耳边,传来江无月惊慌失措的声音,“师尊你怎么样?” 姑云闲充耳不闻,硬是在炎海之中,倏然铺开数道神识。 神识传来铺天盖地的炙痛,姑云闲直接瘫软下去,被江无月稳稳抱住。 姑云闲忍痛,在滚烫灼热的炎海中,搜索那道熟悉的道韵。 茫无边际的炙痛,持续的剧痛,姑云闲窝在江无月怀里浑身乏力,汗如雨下。 她感觉到江无月给她渡过灵力,她本想阻止,又没力气开口。 恍惚之间,姑云闲觉得有水滴在自己脸上,也许是江无月的汗。 她又觉得江无月,好像轻吻在她的额头和发鬓。 也许是她太痛了,痛出了幻觉。 姑云闲在无边的熔岩中,漫无边际地搜索,强忍着四肢百骸灼热的剧痛—— 在灼热炎炎中,她的神识一闪而过,终于发现那道熟悉的道韵。 找到了。 第35章 得天地自由他犹豫片刻,吻在她汗津津…… 炽热岩浆,沸腾如海。在这片炽热的炼狱中,时间仿佛静止,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 姑云闲强忍着灼骨之痛,搜寻文符仙尊所留下的,那一缕玄妙道韵。 那道道韵,影影绰绰,悬浮在炙灼炎炎的熔浆之中。 姑云闲的神识扫荡过去,只大概窥出,那是一副剑气书写出的书法字句。 那书法剑意凌厉,在这熔铁成浆的炎海之中,若隐若现。 姑云闲用神识细细探查,无论如何都探查不清。 她干脆心一横,以神识为引,融天地法则——洞开虚眼。 姑云闲额前隐隐约约,短暂虚浮第三只眼,又浅浅隐下去。 姑云闲神识引虚眼,凝神望向那幅书法。 这一眼她只觉得沸血如虹,灼骨之痛更甚从前,四肢百骸仿佛要焚烧殆尽。 但她终于能看清了。 那段书法潦草,一笔一划,都带着冷峭锐气的剑意,字迹若明若晦,悬在炎海之中。这痕迹并非墨迹,而由剑意凝结而成,笔锋恣意洒脱,遒劲有力,剑意凌乱狂放,透出尖锐的不屈不挠。 姑云闲忍着透骨灼热,定睛看去—— “……火能炼金,亦能炼心……万物……” 万物什么?姑云闲更用力去窥探那剑意,在熔浆中,神识炙痛,连眼睛也觉得隐痛。 灼热刺痛之下,姑云闲隐约觉得有什么,从自己眼角轻轻渗出,流淌出来。 她不知道,那是透明的淡红色眼泪。 姑云闲窝在江无月怀里,乱七八糟的眼泪和血迹,蹭在他身上。 江无月看姑云闲乌发湿沾在额头,她脸色苍白,总是明媚浅笑的眼眸,正紧紧闭着,她的眉尖也紧蹙,很是疼痛的样子。 她窝在自己怀里轻微发抖,自己却无能为力。 江无月只觉得心肝一把揉碎,想吻她紧皱的眉间。 对于抚平疼痛而言,亲吻无用,却难自制。 江无月的指尖,抚过她凌乱的头丝,他犹豫片刻,轻吻在她汗津津的额头和眉梢,然后握着她的手腕,温和渡去灵力。 不时,姑云闲的眼睫逐渐湿润,慢慢沁出浅红色的泪,从眼角悄然滑落——像稀释了的血。 江无月心下一惊。 他小心擦去她的血泪。很快,她的眼角再度流出泪,这次血泪的颜色,更加浓艳鲜红。 “师尊……”他哀哀地唤她,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姑云闲不知道自己身体上的情况,她忍着神识带来的灼痛,继续看那副剑意书法,细细体悟。 “……万物虽广,命运却为一线……” 字中剑意锋利,裂帛断金,势吞山河。 那剑意恍若破空,要斩断命运之线,姑云闲隐约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境界在松动。 领悟无上剑意之时,姑云闲身受灼痛燃烧之苦,每一寸肌肤,每一寸骨骼都仿佛在灼烧。 姑云闲恍惚觉得,自己的神识与肉身逐渐分离,肉身苦痛,神识冷眼旁观, 她的神魂惝恍飘荡,眇眇忽忽,姑云闲忽地感到微凉的水滴,不断落在自己脸上,在彻骨的疼痛中,她终于意识到—— 那是江无月在哭。 姑云闲心里说不上来的焦灼,她想摸摸他。 烈火烹油的炎海,姑云闲体内是沸血的炙痛。 姑云闲的意识迷离恍惚,她感觉自己的神魂,离开了躯体骨肉的疼痛,可脸上微凉的泪,又让她回到当下,也像回到前世。 第41章 前世的江无月,也曾经这样搂着她落泪。 那时姑云闲临死前,心里还取笑他,这个时候才反悔,黄花菜都凉了,自己也快凉了。 再后来姑云闲气息断绝,陷入黑暗,再没了意识。 这一次,姑云闲在神识与躯体分离的疼痛中,她失魂荡魄,恍惚中看到了前世的结局。 她看到江无月震碎自身心脉,与自己相拥而亡。 别这样。 姑云闲记得他肌肤细腻的触感,有时候摸两把他的脸,江无月不好意思了,会轻轻往自己掌心靠一下。 他其实很容易不好意思,耳梢薄红的颜色,像胭脂薄釉瓷。姑云闲老喜欢逗他,不愿意看到他失落时,冷淡哀伤的脸。 他身材匀称修长,腰腹窄韧有力,姑云闲为数不多的几次搂他,都感觉得到手底下柔韧的肌肉。 他的容颜清隽俊美,多一点颜色,都会变得靡艳跌丽,太过惑人。 现在,美丽惑人的皮相骨肉,失去了生机。 他死前靠在自己身边,乖得不像话。 姑云闲感到悲恸心碎,肝肠寸断,她宁愿他是真心快意复仇,彼此真的反目成仇,也胜过他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 姑云闲想起,他唇角轻弯的弧度,温柔的笑意盈盈。 姑云闲意识到前世自己的死,一定有其他原因,是谁幕后操纵,江无月的意志,又是如何被操控? 姑云闲的神识,又回到了炎海之中。 姑云闲凝神,重看那炽烈熔浆里,剑意挥出的书法。 锐利凌厉的剑气,纵横交错,犹如溺亡之人,指尖最后的抓握,在水面划出狰狞的水痕——死境中的挣扎,一线生机,孱弱却澎湃。 那是真火也无法锻炼融化的剑意。 那剑意犹如惊雷裂空,贯日穿云,又似剑指苍天,对命运永不甘。 “……世间万物本无相,无形无相亦无我,一朝悟道见真我,何惧昔日旧枷锁!” 姑云闲感觉到,体内境界枷锁骤然松动,一股澎湃之气涌上心头,这是自身对天命的超越。 命运无常,可吾心毅然。 姑云闲轻睁开眼,她感觉到视线模糊,她不知道自己在流血泪,脸上一片模糊的,浅淡的红。 姑云闲抬眼看江无月,在朦胧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他痛心悲伤的眉眼,依然美丽。 姑云闲摸索着去触碰他的脸,果不其然,摸到湿漉漉的脸庞。 “别哭。” “我肯定能带你出去。” 姑云闲心想,这么漂亮的美人,或哭或笑,总是要活着。 江无月不知道姑云闲心里的想法,他看着姑云闲清丽的脸上,还有潮湿的血迹,她自己还浑不在意的样子,朝自己扯出浅笑。 他心下惊惧,他神经质一 样,一直去擦拭她的脸,轻得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琉璃,指尖却一直在发抖。 “师尊……你怎么样了?” 姑云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觉得视线模糊,她的脸上有点潮湿的痒,她还以为是江无月的泪。 “没事,就是眼有点花。” 姑云闲使劲闭了闭眼,还觉得模糊视线里的江无月,雾里看花般漂亮。 姑云闲伸手摸了两把江无月的脸,她的指尖潮湿,她轻轻摩挲了下指尖,心下酸楚。 姑云闲不着调,开玩笑逗他:“等这回出去了,你可得给我扮女装看!” “……好。” 江无月的声音轻柔,姑云闲诧异地看向他,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姑云闲轻笑了下,“那我可赚大了。” 姑云闲从江无月的怀抱里,轻轻挣脱下来。 江无月松开她时,轻稳得像放下什么脆弱的物品。 姑云闲觉得他小心得过分,也没来得及细想。 姑云闲召出断金刀,她一把搂住江无月腰间,心里还有空暗自咋舌,好窄的腰。 江无月身体还有点紧绷,可能是不好意思。 姑云闲感受着,手掌下紧致有力的腰背,流畅柔韧的肌肉。江无月手足无措,一时找不到位置搂她,最后轻搭在她的肩上。 她更用力搂紧他。 姑云闲心想,这么漂亮的身体,可万万不能死在熔浆里,化作一把灰。 “抓紧我。”姑云闲轻抬断金刀,她闭眼深呼吸,缓缓举刀。 姑云闲凌空劈下去时,感觉手中这把断金刀是如此的沉重。 命运为一线。 而她要为自己的命运,劈开真正的无穷数。 姑云闲这一刀劈下去,好似天地都被撕裂,刀刃破空的感觉,凝重而沉闷。她的刀虽然慢,蕴含着一种玄妙的道韵,循天地之韵理,携无上之玄妙 刀光一闪,连熔浆都在颤抖,炽热的岩浆如沸腾怒海,在她刀下翻滚。刀刃划过的轨迹弧度,带出一抹决绝的锋利。 刀锋所过之处,滚烫的岩浆,厚重的炎海竟如一页薄纸般,被她硬生生地劈开,一分为二。 炽烈的熔浆洪流,无尽茫茫的赤红,在她刀下逐渐分开,露出一线空间,赤红的光芒映着她的身影。 江无月的腰还搂在她的怀抱里,但比起羞赧,他更为她劈下的刀势,感到心惊。 这一刀破开虚空,通往炎海之外。 空气中传来低沉的嗡鸣,是被拉长的破空声。 姑云闲感觉到,自己的灵力迅速大量流失,她继续向下挥刀—— 与天地共鸣,又超脱于世间万象。 姑云闲猛然破境——进入虚神期。 她一刀破开虚空,沸腾的炎海中,出现一道空间缝隙。 从此,挣脱命运之枷锁,得天地之自由。 第36章 原来有洁癖也不知道碰到他哪了,听见…… 姑云闲搂着江无月,从滚烫的炎海之中,跨过空间之门。 她连四周的环境都来不及打量,就扯着江月月,跌跌撞撞地,瘫倒在地。 江无月护着她,反倒被她撞得闷哼了一声。 那道空间缝隙,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 姑云闲半趴在江无月的胸膛上,气都喘不匀,抬头先露出一个张扬的笑容。 “我虚神期了,为师厉不厉害?!” “嗯厉害。” 江无月皱着眉,看着也不是很高兴,一直用自己的衣袖轻擦她的脸。 “嘿……多谢美人服侍我。”姑云闲眼睛轻眯着,往他身上一靠,任他折腾。 江无月没心思和她逗闷,他一下一下,不厌其烦地净好她脸上的血迹,又施展清洁术。 最后轻抬起,她变得白净的脸,问道: “师尊看得清我吗?” “看得……清啊?”姑云闲眯起眼睛看他。 他们身在九日金乌桥头附近,金乌残阳的光,照在他们周围。 姑云闲看他身上,有一种朦胧的金光,她其实看不清他的面目,所以有种灯下观美人的模糊感。 眼前只剩下,他晕染了血的唇瓣,分外清晰,在眼前晃悠。 “好红……”姑云闲伸手轻触他的嘴唇。 江无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不堪,他掐诀简单理净自己。 姑云闲看着他的唇,颜色逐渐变得浅淡,只剩下咬破的伤口,还鲜红。 她心里惋惜:哎呀,早知道不说了。 江无月轻抬她的下巴,看到她的眼神分明恍惚,并不聚焦。 他心下越发担心,在地上手肘撑起身子,半搂着她,低头朝她凑近了一点,“师尊能看清到什么程度?” “刚好够看清美色的程度。”姑云闲嘻笑道。 姑云闲心里清楚,眼睛的问题,多半是因为在炎海铤而走险。 既然知道病因,她也不着急,船到桥头自然直,左右就是看大夫。 倒是江无月蹙起的眉尖,恍若病西施,让她色心大起,倾身向前,想看个清楚。 姑云闲本来就在江无月腿间,还欺身向前,也不知道碰到他哪了,听见他明显的闷哼一声。 江无月抓着她的手腕,难堪地往后退,“师尊你……” 两人靠得很近,姿势很是亲密,半搂半抱的姿势,有一种亲昵的暧昧。 “……又不能碰你了吗?” 姑云闲有点困惑,轻微歪头看他,眼神不太聚焦,迷离恍惚,恍若失神。 江无月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涨红,他弓着身子躲她,伸手扶起她,拉开距离。 “嗯……不是,师尊我们起来再说。” “哦……”姑云闲应道,起身轻整衣衫。 整理衣衫时,姑云闲忽地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他该不会是…… 有洁癖吧?! 看他平时也很讲究,刚刚擦脸又擦半天,姑云闲越发觉得,自己想得果然没错! 姑云闲玩心大起,又想捉弄他,她欺身向前,一步步靠近江无月。 她的鼻间,隐约嗅到一抹香气。 “有什么……不敢让师尊碰的?” 第42章 江无月怕被她发现,自己微妙的身体变化,他一步步后退,直到背靠岩壁,无处可逃。 “这么爱干净……” 姑云闲狭玩地摸他的脸,又轻又慢,简直像个调戏良家的登徒子。 “下回,为师就把你弄脏!” “……咳咳咳!!!你——” 江无月吓出一阵惊咳,他脸红得简直要冒烟了,“……师尊你我……别,别再乱说了……” 姑云闲感觉到指尖下,他的脸庞和耳梢薄热,她非常满意自己的大放厥词。 嗯,调戏美人的功力又见长了。 “咦……怎么还是对野鸳鸯?”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忽地响起,简直平地惊雷! 姑云闲一下撒开江无月,她寻声望去,看到一位身形熟悉的红衣男子,向他们踱步而来。 “嗯……是崇光门的云心仙君?” 男人沉吟片刻,又不耐烦起来,“随便你是谁,首夏花交出来,放你们去快活。” “你是……?”姑云闲实在看不清他的脸,又觉得这人隐约熟悉。 “怎么,见过一面就忘了……?”那男人不紧不慢道。 姑云闲看他一身红衣,炎荒国一贯以红为尊,她忽然开窍,“……你是赤阳王?” 赤阳王:“看来你还是认得我的,谶言花是不是你破坏……” “……你和魔族勾结?为什么?”姑云闲直接打断他。 首夏花是封印魔境主要物品,再想到之前万艳谷的邪阵,万花魂祭阵,赤阳王要没勾结魔族,就见鬼了。 赤阳王稍顿片刻,又笑道:“你够聪明,但还没有聪明到闭嘴。” 姑云闲唤出断金刀,却觉得灵力滞涩,手中的刀如此沉重。 姑云闲:“你是凤族,纯阳之体,天底下最不可能堕魔的族群,你有什么必要勾结魔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 攘皆为利往。” 赤凤王踱步走近二人,沉声道:“人族几千来年占地广袤,妖族却偏居一隅,是时候变一变了。” 姑云闲:“妖界地广人稀,你要想当妖王就直说。” 赤凤王:“我要当妖王。” 姑云闲:“……” “所以你勾结魔族?”姑云闲挽刀起势,却感觉灵力无法流转,她脸色一变。 “终于起效了。”赤阳王一看她脸色,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轻笑了声,“听闻云心仙君,擅长剑法与阵法,不知道擅不擅长……毒?可惜上次万艳谷,没招待好两位。” 姑云闲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嗅到的香气,不太像无月身上的,大意了。 姑云闲心想,我现在都这样了,无月肯定也发挥不出灵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不然把首夏花给赤阳王得了,可就算给了他,左右也是个死。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江无月从背后揽她,轻握住她持刀的手,“师尊我来吧。” 姑云闲:“无月你没事?!” “嗯。”江无月随手在她身上贴了个传送符,抬手掐诀。 传送符能传送的距离很短,但只要送出红谷,战斗波及不到她就够了。 “无月你……”姑云闲紧抓着他的手,看到他漆黑清透的眼里,有浅浅的笑意。 “师尊先走,弟子有幸得报师恩。” 姑云闲一下就意识到,他想干什么。 他心性如此决绝,为了保护自己,就算是同归于尽,自爆灵核,都极有可能。 “不……不!无月,无月我们一起走!!” 姑云闲慌乱抓住他的手,从来没感到如此的无力,原来力量对她如此重要。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么尖锐,疼痛到自己都感到心惊。 姑云闲看到自己身上的传送符,逐渐亮起。 她死死紧抓着他的手,却还是被他挣脱开,他的手被姑云闲抓出几道红痕。 传送符骤然亮起! 白光过后……姑云闲还在原地。 江无月和姑云闲面面相觑:? 赤阳王无奈:你俩在这你侬我侬什么呢?我都瓮中捉鳖了,肯定设结界啊!!! 江无月一脸尴尬,“师尊我……”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姑云闲搂了个满怀。 赤阳王更无奈了,“你俩要这么舍不得,干脆把首夏花给我,万艳谷我既往不咎,将来崇光门也可入我麾下。” 赤阳王语气和缓,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 江无月召唤出莲去剑,挡在她身前。 姑云闲难得像个狗腿子,狐假虎威躲在他后面,叹气道: “赤阳王大人有大量,可惜我为人正直刚正不阿才貌双全天赋之才,实在堕不了魔……也成不了走狗。” “那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赤阳王的背后,骤然出现赤金色羽翼,羽翼扇动,强风袭来,无数火羽如流星。燃烧的羽刃裹着流火,铺天盖地,飞射而来。所过之处,空气扭曲蒸腾。 江无月挥剑,无数霜寒白刃悬浮在他身边,剑势澎湃,飞向赤阳王。 霜刃和火羽相撞的瞬间,霜刃好似春雪消融,倏然融化汽化,蒸汽弥漫,白雾氤氲。火羽势头不减,向两人飞射而来。 凤凰的火,是纯阳火,世间少有天敌。 江无月接连挥剑,无数霜刃如剑浪,堪堪抵挡住漫天彻地的火羽。 “有几分功力,这位小友还不到百岁?多好的修仙根基,可惜了……” 赤阳王语气惋惜,他再一挥手,无数火羽刃带着金光流火,破空袭来。 江无月眉头紧锁,施法挥剑。 一层层的霜寒剑刃,自他身边浮现,犹如白浪滔天,飞扑向火羽。 可这次,赤金色羽刃的势头更猛,触及冰刃的刹那,被金色火羽瞬间融化汽化,明显抵抗不住。 漫天的火羽袭来,江无月瞬开结界,背过身,把姑云闲搂在自己怀里。 姑云闲在江无月温暖的怀抱里,她看到无数火羽,灿烂炫丽,有如流星雨,星星落落—— 猛然砸在霜白结界之上! 结界动荡。 第37章 人间不再来她想杀了所有人,包括无能…… 姑云闲心想…… 如果无月碰到的,不是五千年的大妖,他不会这么难以抵抗。 如果给无月五十年,不,也许三十年,他会成为最年轻的虚神期,甚至胜过自己。 如果自己没有在炎海,劈开时空之门,耗空灵力,就不会这么容易中毒。 如果赤阳王没有设下结界,无月就不必挡在孱弱的自己面前。 如果没带他来红谷就好了…… 如果他还在崇光门休养…… 如果……如果…… 可没有如果,回首人间不再来。 姑云闲看到结界骤然碎裂,无数火羽袭来,那瞬间一切变得很慢。 江无月把她的脸按进怀里,生怕她受伤,不肯让她再看。 火羽落在周围地面上,发出“嗤“的声响,腾起青烟。 四周是热腾腾的气流,令人窒闷,姑云闲闻到空气中有布帛烧焦的气味,随后闻到皮肉烧灼的味道。 江无月压在她身上,姑云闲听到他背上响起“滋”的燃烧声,他的身体蓦地紧绷,克制不住的颤抖,一时间痛到失声。 灵力护体没那么容易死,可是……可是…… 姑云闲无法去想,火舌如何一寸寸燎过他的背脊,那些细腻柔韧的肌肤,起伏的鲜明线条…… 空中弥漫着燃烧的灼焦气味,还有血腥味。 姑云闲感到窒息,一时间难以呼吸。 她知道那是江无月的血。 “……无月,无月!!!” 姑云闲感到一种无法克制的,混乱的怒火。 她咬着牙,在江无月怀里不住挣扎,被他轻而易举按在怀里。 他声音哑得细不可闻,勉强说道,“别动……呃……师尊别动……” 轰然的燃烧声音,与怀抱里他急促有力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姑云闲困在他肋骨构成的牢笼,他轻微抽搐的身体,喉咙里痛楚的压抑的闷哼,都成了对她的惩罚。 不……不要…… 姑云闲怒到发抖,江无月险些没按住她。 他的手臂紧紧拥着她,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简直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不分彼此。 人为什么会生出手臂,是为了持剑,还是紧紧相拥? 姑云闲曾经搂过他的腰肢,从背脊蔓延下来的线条,到收窄的腰腹,漂亮得简直涩情。 你是我付出的数不尽心血……我亲手浇灌的……一手养成的皎皎玉树…… 你是我的……谁也不能……谁也不能…… 伤害你…… 姑云闲听到自己崩溃的哭声,她齿间咬出咯吱声,喉间溃乱的哭喊,全部闷在他的怀抱里。 他颤抖的身躯,痛楚的苦吟,还有……皮肉烧灼的声音,那细微的燃声,让姑云闲几乎堕魔。 第43章 她想杀了所有人,包括无能为力的自己。 其实我不在乎,正邪仙魔。 所有的一切,在我眼里,甚至不如你腰背一小片流畅弧线,来得重要。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这些。 一片灼热中,江无月紧抱着她,汗顺着下巴颏落在她的眉间,炙热的潮湿的汗,和她的眼泪混在一起,咸涩。 姑云闲挣扎着,抬头去看他的脸,几乎想把他所有的痛苦神情,映在自己脑海。 模糊的视线里,是他紧闭的双眼,脆弱苍白的脸庞,咬得残破的嘴唇。 他的喉咙里,始终有断断续续的痛吟。 那声音比周围所有的燃烧声,都来得清晰。 姑云闲想够着去亲吻他,却被他拥抱得太紧。 她看到江无月俊美的,痛楚的脸庞,逐渐有一种朦胧的灰暗,像灰扑扑的石塑。 神性的,美丽的神像。 姑云闲看到他疼到颤抖的睫毛,逐渐停止了颤抖。 姑云闲感觉自己,越来越往地下陷,像陷入一张柔软的网。 她想抬手摸摸他,却感觉抬不起手。 姑云闲低头看去,自己的手指尖已 经变成灰色的石质,像是精美的石塑。 姑云闲惊慌失措抬起头,眼前的江无月,已经凝成一座石像。 姑云闲骤然意识断绝—— 他们变成彼此相拥的石像。 漫天的火羽逐渐稀疏,像是燃烧殆尽的烟花,那些火羽拖着黯淡的尾焰,疲惫地坠落在地,星星点点。 赤阳王轻笑道:“你们现在投诚还来得及,还来得及……给我做狗。” 赤阳王当真觉得自己礼贤下士,毕竟狗在妖界,也不是什么骂妖的话。 变成石像的姑云闲二人,倏然从地面下陷,消失在眼前。 赤阳王:?????? 姜春化作了泥石的人形,抓着石化的姑云闲二人,在地底一路狂奔。 姜春:呜呜呜我舍了狗命来救你俩,姑云闲你可一定领情,金乌桥上我也不是故意的,死腿快跑啊啊啊啊啊!!!! 姜春扯着两座人形石像,有如泥虫,在地底穿梭。她不敢让他俩化石太久,姜春判断出了红谷,已经有一段距离,就直接窜出地面。 入目所及银装素裹,寒风呼啸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锯子,鞋踩在雪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姜春的眼睫转瞬结了冰碴,她来不及换身衣服,她不住跺着脚打哆嗦,先解开他俩的石化术。 法术解开的一瞬间,江无月软倒,压在姑云闲身上,他背后大片皮肉烧焦,蜷曲的皮肉边缘下,是鲜红的血肉。 “无月……”姑云闲不敢搂他,小心唤他。 江无月被汗浸湿的眼睫,轻微颤抖,抬眼看她,眼神却涣散,“没事……皮肉伤……师尊……” “你先别可怜他,我们仨这个情况,就你一个能打,我也快跑不动了。” 姜春先往姑云闲嘴里塞了个仙丹,碎碎叨叨:“我娘给我的解百丸,几百年就炼这一个,便宜你了。” 姜春又接连给她,塞了三颗墨血灵丹,“女侠!救命的时候到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之前那是心魔作祟!!” 姑云闲还有些回不来神,刚才的火光,他身体剧烈的颤抖,烧灼的味道。 所有的一切,她挥之不去。 姑云闲眯着眼,伸手摸索,去摸江无月的脸,摸到他汗津津的脸,轻皱的眉间。 “我杀了他好吗,我去杀了他。” 姑云闲抚着他的脸,轻声说道。 “师尊……我……” 江无月挣扎着起身,他还想做些什么,被姑云闲捂住眼睛施法,直接昏睡了过去。 姑云闲搂着他瘫软下来的身子,伸手摸到他昏睡的眉眼,他蹙起的眉头,始终散不开。 姑云闲一点点摸索,抚在他的眉间,她慢慢低头…… 她忽然想轻吻他的眉梢。 其实她早就想这么做了。在他每次眉头轻蹙,露出冷淡哀伤的神情时,在他牙关紧咬,紧紧拥抱自己,下巴颏落下汗时。 “云闲你……”姜春诧异看着他们,声音逐渐变轻。 姑云闲陡然惊醒,她摸了两把江无月的脸,低声解释:“……我有点看不清,凑近看看。” 姜春轻抚胸口,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好美色,好到要罔顾人伦了。” 姑云闲抿了下唇,她觉得唇上有些痒。 “怎么会?好歹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徒弟。” 姑云闲一点一点摸他柔软的唇,破损的伤口,湿红滑腻。 她心底隐约有另一个声音—— 怎么不会? 不过是人伦。 姑云闲被自己心声吓了一跳,她缓缓收回手。 她心想自己大概是,心急则乱。 姑云闲慢慢起身,她模糊的视线里,看到白茫茫的雪地上,他后背的血迹是那么显眼,像雪地里垂死的白鹤。 姑云闲不敢再看,她别开视线,从须臾袋里翻出一件白毛外氅,披在他身上。 姑云闲把须臾袋递给姜春,又道:“你带无月先走,首夏花也在里面,拿回去掌门能开。” 姜春推脱道:“要不还是等你一起吧?我恐怕重任难当啊!” 姑云闲笑了下,笑意浅淡,“也好……免得我担心你们。” 姜春看着姑云闲紧绷的下颌,异常冷淡的脸,她一时间噤若寒蝉。 姜春隐约感觉到,这位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有什么不一样了。 第38章 莫失心所念那个怀抱太熟悉了,温柔又…… 姑云闲看到,天地间白雪皑皑,一团燃烧的火焰远远飞来。 她眯着眼看了会,才意识到,那是鸟型的赤阳王。 还挺大一只鸟。 鸟型的赤阳王飞在天上,他的声音粗嘎:“我说你们怎么跑得掉。原来……还有个小地鼠,学得还挺偏门。” 姜春:好吵的鸟人…… 姑云闲没有心思对赤阳王谈话,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几乎是立时感到沸腾的愤怒,心口难以抑制的一把火。 姑云闲召出断金刀,掠到云端,她的衣袂翩飞。 在江无月的怀抱中,她甚至没有烧灼一片衣角。 “恢复这么快?看来都烧那位仙君身上了,哎……纯阳之火不好治啊,要破相了嘿嘿。” 赤阳王扇着翅膀,大笑道。 和死鸟没什么好说的。 姑云闲一声不吭,持刀挥向赤阳王。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姑云闲模糊的视线中,分明看到那凤鸟有两只。 其中一只凤鸟向她俯冲而来,姑云闲挥刀斩断,那鸟却没有流血,反爆裂成一阵火焰,炸在她附近。 姑云闲瞬开护盾,但眼前一片刺痛,她眯了眯眼,感觉眼前的凤鸟数量更多了。 姑云闲细数了下,有八只。 赤阳王故技重施,铺天盖地的火羽袭来,这一次火羽更多,密密麻麻,简直成了火墙。 姑云闲挥刀,这把刀在她手里威力更大,无数风刃劈开火羽,星星点点的火星,落在雪山之上。 可她还是担心,有漏网之鱼伤到身后的两人。 姜春可一定要随机应变。 姑云闲回过头,看到姜春呆在江无月身边,早早开了个护盾法宝,那结界盈亮闪烁。 姜春咧嘴,给姑云闲比了个大拇指,虽然姑云闲根本没看清。 姜春的意思很明显——放心,我仙二代,法器包活,还包逃命。 姑云闲放下心来,她扭头挽刀,无所顾忌,掠向赤阳王。 那八只凤凰吐出的焰火,如锁链一样缠上来,姑云闲自下而上,反撩刀刃。 一层层火焰锁链,骤然破碎。 八只凤凰围着姑云闲,不约而同口吐人言:“这位小仙君倘若追随本王,本王赠你灵丹妙药,治愈那位美人仙君。” 姑云闲恼火:美人也是你能叫的? 姑云闲横江断水,黑红宽刃大刀,横扫过这几只凤凰。 八只凤凰骤然发出尖锐凤啼,如利刃刺破长空,姑云闲猝不及防,耳膜被震得生疼。 姑云闲的刀锋,划出凌乱的弧线,险些脱手而出。 三只凤凰趁机撞向姑云闲,凤鸟身上的火焰,划出三道刺目的轨迹,姑云闲忍着耳痛,将它们一一斩杀。 凤凰在被她斩碎的瞬间,爆裂开来,接连三次爆炸,直接撞碎护盾,火焰如狂潮席卷,滚烫的气浪将她掀翻。 火焰在她周围燃烧,仿佛试图将她吞噬,姑云闲撞到雪地之上。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喉咙像是被火燎般干涩,姑云闲勉强撑起身子,周围一大片雪地直接被烧干,手指触碰的土地竟然是干燥的。 赤阳王也没想到,她这么难缠,眼看占不到好处,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因为抢夺首夏花比较秘密,赤阳王也没带部下。 第44章 他本想着一个不到两百岁的仙君,能有多难缠,没想到他竟然看走了眼。 赤阳王分化的三只凤凰,冲向姑云闲,剩下两只凤凰向远处逃去,远远还叫道:“……贵不涉险,本王就不奉陪了!” 姑云闲紧紧握着刀,咬牙道:“我让你走了吗?!” 姑云闲持刀,重新掠上云端,她挥刀斩杀鸟妖,她衣袍已被烧得残 破不堪,皮肤上还有几处灼伤。 姑云闲眼看那两只凤凰,分开逃散,她心下焦急,生怕他逃走。 姑云闲掐诀接连瞬移,斩断其中一只赤阳王分身,火焰炸裂,落在姑云闲身上,她甚至一时间都没感到灼痛。 她心里的那把怒火,烧得她焦灼难平。 姑云闲赶上最后一只凤鸟,这是毫无疑问的真身。 赤阳王看姑云闲持刀,这么快就追身袭来,他通体燃火,扇动流光的翅膀,尾羽长长拖曳,好似流星。 赤阳王嚷道:“小仙君饶命,本王送你天宝法器,妙药灵丹——”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姑云闲白晃晃的刀刃,破开赤阳王的羽毛保护,斜斜一刀切入飞鸟的脖颈。 鸟头无声落了下来。 姑云闲感到一阵粘腻的,温热咸湿的浓血,喷溅在自己脸上。 她的眼前一片红。 她想起雪地里江无月血红的背脊。 其实她只看了一眼,可那一片白茫茫中,模糊的红,始终印刻在她脑海。 赤阳王气绝,燃着火的无头鸟身,从空中落了下去。 姑云闲不依不饶地,追着那巨大的鸟尸,长掠而下。白雪皑皑里,那鸟尸的血色与火焰,是那么显眼,她不会看错。 姑云闲无法停止自己挥刀的手,她分不清是自己在挥刀,还是刀带着她的手。 那千年的鸟妖失了头,血也流不净,大股的血,四散喷出来,还燃着火苗的尸身,浑身痉挛着,颤动。 姑云闲无法停下来。 姑云闲的耳边,始终听得到火的燃烧声,细微的噼啪。 她在火光与猩红中,意识越来越迷离。 她恍惚又回到,江无月压抑的怀抱中,他的身体发抖,喉间是模糊的痛吟。 那个姑云闲无法挣脱的怀抱,那个孱弱无力的自己,不得不看着他受伤。 四周燃烧的火焰,好像永远也烧不完……烧不完…… 姑云闲要被那一刻的愤怒,逼得内心崩溃。 她的内心有一把扭曲滚烫的火焰,烧得四野焦枯,荒芜凋敝。 “云闲——姑云闲!!!姑!云!闲!” 谁的声音远远传来,可那呼声……还没有姑云闲耳边那皮肉烧灼的声音,来得响亮。 皮肉的烧灼有声音吗,姑云闲还以为那是自己的幻听。 要不然,那细细的燃声……怎么会那么大声? 姜春一脸惊惧,她看着姑云闲不知疲倦地挥刀。 起先,姑云闲还挥刀在鸟妖的尸身上,凤凰尸身砍成血沫后,化成了一小朵火焰,在地上细细燃烧着。 后来,姑云闲完全是对着空气挥刀。她两眼空洞,愣愣看着前方,她满脸血迹,表情哀戚,不时又愤怒狰狞,恍若疯魔。 姜春疑心姑云闲手中的断金刀,有几分邪性,又不敢轻易去夺刀。 可让姑云闲这么杀下去,恐怕走火入魔,直接堕魔…… 姑云闲感觉自己恍若置身火海,她越来越热,连带她心底的那股怒火,也混乱又肆虐。 姑云闲听着耳边细细的火焰声,她感觉很累,可还是不断挥刀。 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那一点模糊的痛楚声音,简直在折磨她,那是谁的声音? 姑云闲已经想不起来,那是谁的声音。 她只觉得那断断续续的痛声,那气若游丝的苦吟,引得她心尖疼痛。 她唯有不断挥刀,才感到一点点的解脱,才逃避得了那疼痛。 “师尊……” 好熟悉的声音。 姑云闲像一只被光吸引的虫子,不由自主被那声音吸引,她的动作逐渐缓慢。 一个冰冷的怀抱,忽然从她的背后拥了上来。 姑云闲几乎是一瞬间,心头暴动,抬手又想挥刀! 可是,那个怀抱太熟悉了,温柔又混乱,一直发着抖,“师尊,师尊……没事了……没事了……” 她猛地停了下来,那个怀抱好冷,冷得她心里难受。 江无月从背后搂姑云闲,从她手里卸下刀。 姑云闲几乎是一瞬间,反手拧他手腕,江无月无法克制地痛哼。 姑云闲又像受到了惊吓,一下松开他的手腕。 “无……月?” 姑云闲的声音那么哑,江无月从来没见过她那么失态,她好像总是非常从容。 “师尊,是我。”江无月握着她的手,走到她面前,看到她眼神依然是空茫茫的。 他心里一紧,弯腰轻搂她。 姑云闲:“那鸟人死了吗?” 江无月:“死了。” 姑云闲执拗地说:“凤凰会复活,涅槃之火无法熄灭。” “那我们想办法灭火。”江无月顺着她说,简直像在安慰小孩子。 “好……” 姑云闲没注意他的语气,只闷声闷气地回他,然后紧紧拥抱他。 混乱中,她一时忘了他身上的伤,江无月也不吭声。 姑云闲只觉得江无月身上好冷,单薄的霜雪,细细的战栗。 “……无月,你好冷。” 姑云闲踮起脚抱他,却感觉怀里怎么也暖不起来,就像是雪夜里一弯月影,萧索的凉。 江无月:“是这里太冷了,师尊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姑云闲:“……好。” 姑云闲轻轻松开他,她忽然想起什么,慢慢抬手,一点一点,细致地摸他的脸。 她基本看不清他的脸庞,连周围雪山白茫茫的一片,姑云闲也觉得刺眼,干脆闭眼摸他的眉眼。 “师尊你的眼睛……”江无月欲言又止。 “基本瞎了。”姑云闲回道。 姑云闲的意识已经慢慢回笼,她怕江无月担心,又补充道:“回头我去找扶苏圣手,他离这里也不算很远。” 江无月闻言,不由得轻轻蹙眉,被姑云闲摸开眉间,他反倒一愣。 “别老皱眉,我有没有说过……” 江无月:“……什么?” 姑云闲一点一点摸他的眉眼,幸好脸没事。 姑云闲轻叹道:“我有没有说过你真好看,我好喜欢你……你的长相……” 江无月:“师尊说过很多次了。” 姑云闲:“是吗?我忘了,我每次都觉得你漂亮。” 江无月:“这句你也说过。” 姑云闲:“……” 姑云闲尴尬挠了挠脸,她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无月怎么不在睡觉?” 江无月:“……” 你疯成这样,谁睡得下去。 江无月沉默了半响,才说道:“多亏万春仙君,及时发现师尊的情况。” 小地鼠姜春默默举手: “对,还有我这个大活人在此!” 第39章 弟子服侍您掌柜要一间……一间上房…… 姑云闲朝姜春那个方向伸手,手指在半空中探了探,被江无月一把握住了手。 江无月:“师尊你怎么了?” “没事。”姑云闲好似安慰一样,握了握他的指尖。 姑云闲转头问姜春,“你怎么会回来?我还以为你走了。” 姑云闲倒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她是真心想问。 “……对不起。”姜春轻声道。 姜春嘴角向下,丧眉搭眼,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她心想,自己再怎么逗闷,她们都回不到从前了。 姜春鼻头一酸,眼圈立马红了,她看了一眼姑云闲,又低下头说道:“云闲……我也不是故意的,我那时候……都是心魔作祟。” 姑云闲又重复问道:“你怎么没走,你一直在红谷?” “嗯在那之后……我一直想下去找你,但我仙术太差了,不敢下去,也没有合适的法宝。” 姜春的声音越来越小,她都不敢直 视姑云闲。 姜春心里伤感地想:完了!我和姑云闲完了,这么多年友谊呜呜呜! “你嫉妒我。”姑云闲冷不丁说道。 姜春忽然被说中心事,整个人恍若被雷劈中,她猛然抬头看向姑云闲,嘴唇打颤。“不,不是!我……我……” 姜春看着姑云闲。 一片雪景里,姑云闲一身衣袍被火燎得破烂,她的眼睛轻闭着,可依旧气定神闲,甚至有几分轻狂。 连她方才疯魔的样子,都有焚尽天命书的张狂。 这是姜春无法成为的理想,她多希望自己也像姑云闲一样厉害,强大又自如。 第45章 姜春细细咬着牙,最后难堪地承认:“是……我……我是嫉妒你……” “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姜春急忙解释道。 方才的承认,好像打开了姜春的话匣子,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嫉妒你天资卓越……人人都喜欢你,连母亲也总在夸你,我呢……我什么也做不好,生身母亲都嫌弃我……” 姜春的脸上有一种麻木的神情,她只感觉自己越来越小,变成了一小块阴影。 “你为什么来找我……为什么来救我?”姑云闲直接打断她。 “我……”姜春的喉头忽地哽住,一时说不上来话。 你是我的理想,一个人无法杀死她的理想。 姑云闲往姜春的方向伸手,江无月看出她的意图,小心扶她过去。 姜春犹豫地轻握姑云闲的手,反而是姑云闲稳稳握住她。 “哎……我们天才就是这么容易被嫉妒。”姑云闲轻叹一声 姜春青筋暴起,真是忍不住。 “你……不生气了?原谅我了?”姜春迟疑道。 “我当然原谅你……”姑云闲摸索着,拍了拍姜春的肩膀。 “而且我还要谢谢万春仙君……”姑云闲轻声说道,“谢谢你……救了本天才一命。” 姜春忽然落泪,她一下扑上去,搂住姑云闲,“呜呜呜姑云闲,你真是个讨厌的自大狂!” 姑云闲轻摸姜春的头发,说道:“讨厌?我还以为……你特别喜欢我呢?” 我当然喜欢你。 我那么嫉妒你,又那么喜欢你,你是我少女的梦想,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姜春一边哭,一边把鼻涕眼泪蹭在姑云闲的衣领。 姑云闲:“……噫!!爱哭鬼!” 姜春哭着说道:“我……最讨厌你了……呜呜呜……” 姑云闲:“好好好,这句话要是不哭着说,就特别可信。” 江无月无奈看着她俩,都这么大人了,还抱在一起哭哭啼啼。 江无月的指尖,抚过姑云闲的眼角,她潮湿的一点泪痕,是透明的淡粉色。 江无月一拧眉,面色渐冷,低声道:“师尊别哭了,你的眼睛……” 姜春吓了一跳,反应了过来。她撒开姑云闲,抹了把脸,急道:“你这眼睛怎么回事,走!我们先去治你眼睛。” 姑云闲倒是不急,她心里还惦记那个涅槃之火,“哎哎——春大管家,有没有能装涅槃之火的法宝。” 姜春翻起她的须臾袋,作为财大气粗的仙二代,她有不少仙品法宝。 “有了!”姜春翻出一件紫金葫芦,对着涅槃之火,掐诀施法。那火颤颤巍巍的,被吸入葫芦里。 姜春把葫芦往姑云闲怀里一塞,别扭道:“法宝以后给我。” “还是春大管家保管吧。”姑云闲道。 姜春刚收好涅槃之火,天空中一只羽翼炫彩的凤鸟,远远飞来,凤鸟身后还跟着鸾鸟群。 江无月召出莲去剑,长剑铮鸣,他低声道:“师尊,有凤凰飞来了,后面还跟着鸟群” 绝峰和红谷的位置偏僻,但姑云闲青天白日杀凤凰,消息很快走漏了。 姑云闲按住江无月的小臂,轻声道:“先礼后兵,打不过就跑。应该是炎凰帝来了,咱们也算是替她清除反贼,静观其变。” 江无月:“好。” 姜春翻出逃命的法宝,怯懦道:“……你说我在妖王面前跑得掉吗?” 不时凤鸟飞落地面,鸾鸟群还在上空盘旋。 炎凰帝轻盈落地,足尖触及地面的瞬间,身形拔高,羽翼收敛,尾羽化作曳地霞帔。 炎凰帝:“你这位仙君,可够能折腾的,光天化日敢杀我凤族?” 姑云闲躬身行礼,江无月和姜春,跟着行礼。 姑云闲:“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是小仙的荣幸。” 炎凰帝轻笑了声,“你倒是圆滑,赤阳王死了?把他的涅槃火交出来。” 姜春瑟瑟发抖,小心从葫芦法宝里倒出涅槃火。 炎凰帝引火苗飞到她嘴边,一口吞下,“火怎么这么小?” 姑云闲递上归凰羽,恭敬道:“许是赤阳王修行不到家。” 归凰羽飞到炎凰帝身上,又浅浅隐去。 “五千年的老妖了,让你个小辈斩了,是他自己没用。你斩杀赤阳王于朕有功,但光天化日斩杀凤族,有损皇家威严。此事不宜宣扬,朕可许你一件赏赐。” 姑云闲:“求陛下赐药,治愈纯阳火之灼。” 炎凰帝:“准了。” 炎凰帝看姑云闲闭着眼,一个玉瓶晃晃悠悠落在江无月手中, 炎凰帝化鸟,振翅而去,她远远说道:“我劝你赶紧离开炎荒,赤阳王的残兵乱党,可不会轻饶你。” 炎凰帝带一大帮鸾鸟飞走,来去匆匆。 姜春还是瑟瑟发抖的怂样,她掏出紫金葫芦,塞到姑云闲怀里,说道:“涅槃火特别适合铸剑炼器,我留了一小部分。” 姑云闲一脸诧异,竖起大拇指:“春大管家,你可真是闷声干大事……” 姑云闲和姜春,在白雪皑皑的绝峰分别。 姑云闲眼疾脚程慢,让姜春带着首夏花,先行赶往崇光门,姑云闲和江无月,则去寻扶苏圣手,就医诊治。 细细的风雪中,三人都换上了氅衣。 姑云闲抱了下姜春,“回去告诉掌门,弟子我有辱师命,要晚一些回去了。至于继任掌门,弟子我恐怕还太年轻。” 姜春回抱姑云闲,说道:“我会给你治好眼睛的,等我寻灵药仙方。” 姑云闲:“那就谢谢万春仙君了。” 和姜春一起离开崇光门时,姑云闲也说过这一句话。 三人挥别,姜春御剑远去,白云无尽时。 姑云闲眼疾不方便御剑,江无月也有伤,江无月与她乘灵舟短行。 暮色将近时,寻了个客栈歇脚。 妖界的客栈生意不好做,毕竟妖族往地上一躺就是床,一个山洞就是窝。 大多数妖界客栈,反而是开给人族修士住。 客栈生意冷清,灯光昏暗,老板娘是条蛇精,她懒洋洋盘着蛇尾道:“打尖还是住店?” 江无月容貌惹眼,他下船前先掐了易容术,“住店……两间上房。” 然后江无月亲眼看着姑云闲,被地上一动不动的蛇尾,绊了一下。 他赶紧去扶姑云闲,结果姑云闲一头扎进他怀里,江无月搂着她退了两步。 他耳尖红得厉害,对老板娘说道:“掌柜……要一间……一间上房,加一床被。” 江无月低头去看她,姑云闲眼睛畏光,系了白色眼带。 这次趁师尊眼睛看不到,江无月的脸凑她格外近,那距离近得亲昵。 他低声道:“师尊目疾不便……弟子服侍您,好不好?” “好啊……谁会拒绝美人的服侍?” 姑云闲感觉到,江无月的气息很近,她有点不自在,轻侧过脸,她的鼻尖反而蹭到江无月的脸, 她听见江无月,轻笑了下,有点愉悦的声音。 客栈老板娘,噼里啪啦打着算盘道:“这么穷的修士啊……十颗中级灵石。” 姑云闲虽然看不见江无月,还是仰头做着口型,轻声道:“……这好黑的店。” 无月看着灯光下,她的眼睛被系住,柔和的唇瓣一张一合,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的唇形。 他转过头不再看她,很轻地应了一声“嗯”。 没想到那蛇精耳朵好使得很, “我们可是方圆百里最好的客栈!” 蛇精接着叉腰道:“再说,这百里也没别的店了!你们爱住不住!” 姑云闲:“住住住,老板娘真会开店。” 那蛇精头脑简单,她美滋滋笑了,甩了甩尾尖,“那是当然!” 江无月扶着姑云闲进了房间,看着房间里的床榻,他才陡然发觉自己一时冲动。 他喉咙里像落了星火,忽然的渴。 江无月不敢看床,也不敢看姑云闲。 他白皙的脖颈一片薄热,江无月不自觉轻拉了下衣领口。 他低声道:“算了,师尊我在开一间上房,明天早上来寻师尊好吗?” 姑云闲一把握住江无月的手臂。 “无月等等——” 第40章 灯下月胧明他惧怕自己滚烫的,有悖人…… “怎么了师尊?” 江无月的手心,轻轻覆在姑云闲手背。 姑云闲抬手去摸他的脸,被江无月捉住指尖,轻放在他的脸上。姑云闲的眼里一片黑暗,可指尖下,他的眉眼是熟悉的俊美。 “你背上的伤,不要忘了抹药。凤族的烧伤药,正好对症下药。”姑云闲嘱咐道。 姑云闲感觉到自己的手心,被他的脸轻轻蹭了下。 江无月柔声细语:“师尊我够不到……” “我现在都瞎成这样了,不方便给你疗伤,会弄痛你的。”姑云闲笑道。 第46章 “师尊的话……”江无月的声音很轻,“痛一点也没关系……” 姑云闲诧异地看向他,可惜如今眼前一片昏黑,没看到他的神情。 “那我就……”姑云闲浅笑了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江无月握着她的手,引她到床边坐着,然后转身去落下门栓。 门栓落下,咔哒一声,在安静的夜里,是那么清晰。 江无月不知怎么汗毛轻立,心跳加快。 他回过头,看到姑云闲难得乖巧,坐在床边等他。 不论是和师尊夜里独处一室,还是姑云闲坐在床边等他,这一切都荒谬得让他恍若梦寐,他宁愿……大梦不醒。 江无月走到铜烛台旁点灯,把烛台拿到最远的桌上。 灯火如豆,晦暗不明。 江无月垂下眼睫,目光幽暗,喉结微微滚动。 那光线太朦胧,也太暧昧,藏不住所有晦暗的心思。 “无月,你好慢啊……”姑云闲轻声催促他。 “我来了,师尊。” 江无月走近姑云闲,她眼上还系着白色眼带,轻盈得晃晃荡荡。 “灯光会不会太亮?” 江无月修长的手指,解开姑云闲的眼带,细白的绢布从她脸上滑下来。 姑云闲慢慢睁开眼睛,轻眯了下眼,她的眼前一片昏黑,勉强能看出江无月的位置。她试着伸出手,被江无月轻轻握住。 姑云闲忽然说道:“你怎么还没脱衣服?” 江无月:“……” “师尊稍等……”江无月脸色一点点涨红,耳根也热。 江无月低头看她,姑云闲空蒙蒙的眼眸,漆黑清澈,看起来纯良又无辜。 江无月坐在她旁边,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慢拉开衣襟领口,露出匀称的线条。 明知姑云闲看不清,但她的眼睛望过来,江无月还是感到羞耻,他的脖颈也一片薄红。 衣衫尽落,江无月握着她的手,牵引她摸自己腰腹。 姑云闲半睁着眼,手指触到江无月柔韧的肌肤,明显感觉到指尖下的肌肉,骤然紧绷。 她从江无月细窄的腰腹,一点一点摸上去,手下的躯体紧致有力,肌肤的触感,弹性极佳,手心不由得被吸了上去。 江无月不再牵她的手,姑云闲却依然在摸他,都忘了自己本来要上药。 江无月垂下眼睫,看她着迷地摸自己,他轻笑了下。 姑云闲凑他更近,她的指尖触到一段极细嫩的肌肤。 她喃喃道:“也不知道会不会落疤……” 这是一开始姑云闲在金乌桥上,砍伤江无月的地方,在红谷经历了一个月,这里依然有浅显的疤。 “师尊是嫌弃我吗?”江无月半开玩笑地问。 “我是嫌弃我自己眼瞎。”姑云闲跟着笑,一语双关。 “别这么说。”江无月轻捂姑云闲的嘴,又缓缓松手。 姑云闲慢慢闭上眼,她的眼前更加漆黑,指尖的触感也更明显……柔韧的肌肤触感让人着迷,他的胸膛轻微起伏,肌肉匀称。 她的指尖触摸到某处脆弱的凸起,不由自主……轻碾了下。 “嗯——师、师尊……” 江无月弓着身子,躲开她的手指,根本没想到她会有这么一手。 “不好意思,我、有点顺手……”姑云闲慌张解释,越描越黑。 他的脖颈本就红,这下连白皙如玉的胸膛,也一片绯红。 江无月握住她作恶的手指,叹气道:“……师尊还是替我上药吧。” 姑云闲接过药,可她的指尖不断摩挲着,方才柔软的触感还残留着,他喊她的声音,短促而慌乱…… 怎么那声师尊叫那么好听…… “无月你趴着……嗯为师比较方便行事。”姑云闲按下心思,心无旁骛,只想给他上药。 江无月听着她的话,脸都快红透了,他紧抿着唇,依言安静趴在床榻。 炎凰帝赐的伤药,质地偏油。 姑云闲摸索着,倒了一些在掌心,瓶口拉出透明的银丝,分外淫靡。 但姑云闲眼疾目盲,江无月趴着也没看到。要不然,上药这件事再正经,他俩也做不下去了。 江无月的背脊大片肌肤都是烧伤,姑云闲小心地摸了下,对伤处有了判断,还分心感叹了下,好流畅的宽肩窄腰。 她抹了药的手心,顺着他的背脊抚摸,她手下的肌肉蓦地绷紧—— 姑云闲:“怎么了,会痛?” “不、不是……太痒了。”江无月气息陡然凌乱。 他背后的肌肤,肉眼可见的复原,生出柔软粉红的新生肌肤。 江无月只觉得背后的肌肤滚烫,新生的柔嫩肌肤,又过分敏感。师尊的指尖微凉,轻摸在他身上,却引起更多的灼热。 江无月额头冒出细汗,他紧蹙着眉,侧过脸忍耐着,脸上有不自然的潮红。 姑云闲听到他短促的喘息,反而吓了一跳:“……有这么痒?无月你是不是痛?” “嗯……师,师尊先别摸了。”江无月勉强说道,药物反应来得凶猛,师尊的指尖也……实在难耐…… 姑云闲为难道:“可好多伤口没好呢,无月忍一下。” 姑云闲的指尖又落了下去,沿着他流畅分明的肌肉,慢而细致的,摸他。 沾了药的肌肤,更光滑温腻,姑云闲忍不住多揉他了两把。 江无月觉得越来越热,自己身体也越发异样。他紧闭着眼,下颌紧绷,浑身是汗,他忍不住弓起身子,想蜷缩起来,身体又紧张得,轻微抽搐。 他刚一动,立马被姑云闲按住,“哎,别乱动。” “唔、难受……师尊……” 江无月身上热烫,他紧闭的眼睫都濡湿了,他的鼻息灼热颤抖。忽来的情热,身上细细密密的痒,折磨得他意识昏沉。 他眼神迷离,恍惚失神,齿紧紧咬着自己的唇,可唇齿间的缝隙,还是哼出破碎喘息。 姑云闲让他喘得心头灼热,一边按着他,一边心里杂念丛生——他这未免太勾人了吧?!: 姑云闲摸他肌肤湿热,她掐了个清静诀,轻点江无月的额头。 误打误撞之下,江无月的情况渐缓。 他身体的灼热退却,心里却有未散的燥热。 江无月意识到自己方才怎么了,简直想把自己闷死在床上。 其实这也不赖他,凤族的烧伤药,本就有动情效果。 远在天边的炎凰帝打了个喷嚏,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姑云闲现在两眼一抓瞎,她还以为江无月是单纯的痒,她小心问道:“无月你好些了吗?” 江无月以为自己情难自控,实在不敢让她再碰自己,生怕冒犯了师尊。 江无月起身,披了一件里衣,拉过她的手,细致清理她的手心,“师尊,我再去要一间上房,明天早点来见师尊好吗?” 姑云闲握住他的手,“你方才不是还说,要服侍为师?” 江无月紧抿着唇,一时答不上来,他没 有想到和她共处一室,会这么失控。 姑云闲好像看出他的为难,又撒开手,轻道:“算了,你去吧。” 江无月慢慢穿上衣衫,看姑云闲好像有点闷气的样子,又低声道:“不然,弟子在师尊床边打地铺?” 姑云闲:“你背上没有好全,别睡地上。” “……那师尊早点睡,弟子告退。” 江无月实在是,难以面对自己的欲望,和失控。 他躬身行礼,看起来践律蹈礼,但江无月心里清楚知道,自己根本回不到好弟子的位置。 “……师尊,我走了。”江无月看着她清丽的脸,轻声道。 他这么恋恋不舍,又这么害怕。他始终惧怕自己滚烫的,有悖人伦的欲望。 这灯光晦暗的房间,阴晦的心思,太容易幽暗浮现。 江无月隐忍闭上眼,他小心藏好卑劣的自己,试图做回那个恭而有礼的好弟子 “无月……”姑云闲又喊住他,朝他的方向轻轻伸手。 “师尊怎么了?”江无月立马握住她半空中的指尖,那茫然的轻颤指尖,总会让他心酸。 “你……可不可以陪着我?”姑云闲轻声问道。 寂静的夜晚里,她轻飘飘的声音听起来很脆弱。 “师尊是不是看不到,所以怕黑?” 江无月轻抚她的眼睛,心里不由得酸软一片。 姑云闲跟着他的动作,轻阖上眼,又慢慢睁开眼,她漆黑的眼睛里,一片空茫茫。 江无月看着她没有焦点的眼神,心里紧揪成一团。 “不是,我不害怕。” 姑云闲很轻很轻张口,即使睁开眼,她视线里依然是昏暗的黑,非常勉强能看出江无月的人影。 她紧握着他的手—— 这是她唯一的,触手可及的熟悉。 “我只是……” 姑云闲轻轻抬头,她看着江无月的方向,神情中有一种少见的犹豫。 第47章 “有点寂寞罢了。” 第41章 好乖没事的他咬牙克制着自己挺腰的欲…… 其实不该和她睡在一起的,可江无月无法抽出自己的手。 晨光熹微,天色朦胧昏暗。 床榻之上,姑云闲和江无月相拥而眠,乌黑的发丝缠绵交织,迤逦蜿在被衾。 姑云闲睡相粘人,撵着江无月搂,给他挤到床沿边上,她的手臂搭在江无月的腰上,整个人拱进他怀里。 许是两个人凑太近了,江无月额头冒着薄汗,他轻蹙着眉,紧闭着眼,眼睫不安地颤。 昨夜的幽暗,延续到江无月迷乱的睡梦中…… 他手中握着大红喜绸,红绸缎另一端,无人相握,安静垂落在地。 江无月抬头望去,看到临兰镇的姑云闲,身着喜服,头盖红盖头。 她慢慢抬起细白的手指,拉下红盖头…… 金丝红绸布之下,是姑云闲秀美的脸,她双眼紧闭,脸上……赫然滑下两行血泪。 ……师尊!! 江无月伸手去搂她,姑云闲软倒在他怀里,她的乌发掩映容颜。 江无月心下惊惧,手指颤抖着,拂开她的发丝,乌发之下—— 是母亲死去的脸。 江无月骇然松开手,身边骤然大雾四起,他茫茫然看向四周,他想张口喊些什么,喉头却哽涩无法开口,身体亦是沉重。 白雾氤氲,渺渺茫茫,一双微凉的手缓缓伸来,细白柔软,犹如深夜鬼魅。 江无月一把握住她的手,声音几乎在抖,“师尊……” 江无月抬眼一看,梦里的姑云闲,清丽的脸庞青白,双眼落血泪,简直犹如女鬼,寻常人见了也胆惧。 江无月轻轻擦去她的血,她血迹模糊的脸,带着空洞的茫然,那血怎么擦,也擦不净……擦不净…… 江无月俯身亲了下去。 柔软的唇瓣相贴,刺激陡然升起,那些惊惧与伤痛湮灭在情潮之下。 姑云闲也似情动,混乱地搂他,她微凉的手指顺着他的腰腹,一点点往下……那快感来得突然,销魂蚀骨,如潮没顶。 迷乱的,斑驳的,疯狂的。 即使在梦中,这挣扎的欲望和快意,都让江无月感到难解的愧疚。 以及悲哀的荒唐。 江无月喉咙间溢出哼吟,咬着牙去捉姑云闲的手,“师尊……我们……” 当他抓到姑云闲的手时,万般梦境如潮水退去——江无月的眼睫剧烈颤抖,醒了。 天色微亮,周围尚暗。 江无月恍惚以为,自己仍在梦中,不然情潮为什么如此难耐。 不然,师尊的手为什么…… 一柱香前。 姑云闲从睡梦中醒来,眼前依然一片昏黑。 她感觉到自己窝在江无月怀里,手臂还压着搂他,两人离得极近。 姑云闲美滋滋摸了两把他的腰腹,哎呀这小腰。 也不知道江无月梦到了什么,他呼吸陡然急促,身上冒出细汗,低低地喊她师尊,那声音压抑得不行,惊恐哀伤。 怎么了这是。 姑云闲摸索着,凑他更近,慢慢揉他后背,避开伤处,终于听见他的呼吸逐渐平缓。 这么容易做噩梦。 姑云闲安慰好他,又顺手揉两把他窄韧的腰腹,和轻微起伏的胸膛。 ……嗯,什么有点硬,姑云闲伸手下去。 “嘶——”只听到江无月轻轻抽气,身体挨着她,颤抖着蜷缩。 “呃——师尊,松手……” 江无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伸手拦着姑云闲的手腕。 姑云闲知道是什么,她又不傻。 理智告诉姑云闲应该撒手,可他凌乱的鼻息,带一点甜腻的哼声,让她想继续。 没有师徒会这样。 这不正常,早在姑云闲想吻他时候,她就知道不正常。 姑云闲听他勉力平复的喘息,手下轻轻用力,不出意外,听到他气息陡然凌乱。 姑云闲缓慢开口,说出了她这辈子没说过的,相当无耻的一句话。 “师尊不能摸吗?” 姑云闲感觉到,江无月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一直在细细的抖。半响,他松开了手。 “……可以。” 接下来的一切,混乱,恍惚,迷离。 江无月的手,先是落在姑云闲的肩膀,又像是被烫一样躲开,最后他的手指,死死攥着身下的床褥,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他咬牙克制着自己挺腰的欲望,整个人哆嗦得更加厉害,像是初雨时颤抖的花瓣。 他的鼻腔克制不住哼出压抑的,甜腻的喘息。 姑云闲眼前一片黑暗,那微弱的哼声,似痛苦似欢愉,好听得不像话,她着了迷一样凑近他。 传说在妖界,鲛人的歌声会迷惑所有物种,前赴后继游向大海,献祭自己。 那声音对姑云闲来说,就像鲛人的歌声。 “师尊,不、不……!” 江无月几近呜咽,他陡然挣扎起来,手指抗拒地抵在她的肩膀。 现在说不,已经晚了。 姑云闲伸手摸索着他的脸,俯身压制住他,轻捂他的口鼻。 “唔唔——!!!” 他的脖颈紧绷,死死闭着眼,别过脸不肯看她,被闷住的喘息听起来像哀鸣,有点可怜。 “无月好乖……没事的……” 姑云闲低声安慰他,她犹豫地低头,轻吻在自己的手背。 是我太坏了。 江无月表情难堪又无措,他紧闭着眼,没有看到这一幕。 他的身子扬起又跌落,像被挑断脊线的鱼,最后止不住的战栗。 姑云闲松开他的口鼻,听见他剧烈的吸气,哆哆嗦嗦的喘息。 等那呼吸变得绵长,四周变得寂静,姑云闲才开口。 “无月你没生气吧?” “……师尊对不起。” 姑云闲和江无月,不约而同的说话。 姑云闲用方才捂他口鼻的手,去触摸他的脸,被江无月轻轻避开。 “你对不起什么?” “……没生气。” 江无月撑起身,拿绢巾轻轻擦拭她的手心,那绢布擦拭的感觉,太小心了,所以感觉更痒了。 江无月又掐诀,净好姑云闲的手,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听来有点难过,“把师尊弄脏了……我……弟子很对不起……” 姑云闲隐隐感觉他有别的意思,又说不上来,她有些焦躁,可也心虚理亏。 江无月背过身去,掐诀清净整理好自己……安静的房间里,任何声音都格外明显。 姑云闲心思杂乱,人也尴尬,手足无措得直挠自己的脸。 “那什么是我对不起你,我这人睡觉好乱摸,我就是逗你……啊啊啊啊不是不是,是我手欠为师手欠……无月别生气……” 姑云闲内心崩溃,我在说什么,人在尴尬时真的会胡言乱语。 许久,姑云闲听到江无月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弟子没生气。” 江无月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温和,姑云闲悄悄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蒙混过关了。 她不知道江无月的眼神,有那么伤心,安静望了她一会。 他伸手轻牵住姑云闲,声音恭敬又温顺,“……师尊,我们走吧。” 天已亮。 一楼的蛇精掌柜,甩着尾巴算账。 白天客人逐渐多起来了,几个店小二也是蛇精,尾巴在地上扭着,来回穿梭上菜。 姑云闲和江无月刚落座,姑云闲感觉到一股杀气冲她而来。 她扭头的瞬间,听到江无月长剑铮鸣,有什么被他削断的声音。 “居然这么巧……王爷多年筹谋,功亏一篑,今天就是你俩的死期!” 蛇精老板娘发出尖叫:“要打出去打!!!” 十几只鸟妖同时发出嚎叫,姑云闲掐诀隔音,她失明后本就依赖听力,这嚎叫可以说是直击要害。 这些鸟妖许是赤阳王的死士忠臣,悍不畏死,上来就自爆。 江无月瞬开护盾,挥剑刺死数只鸟妖,又掐诀施法,自他而起,冰霜蔓延——冻住所有的鸟妖。 没想到有一只鸟妖藏在暗处,直冲姑云闲而去,“哈哈哈跟我死吧——!!!” 那鸟妖引动妖丹,即将自爆。 姑云闲安静坐在原处,犹如一座瓷神像,她耳聋眼瞎,何其脆弱。 江无月甩出一道符箓,千钧一发之际,那鸟妖被符箓定在原地。 但那妖丹已勾动,鸟妖露出一抹微笑,身体迅速膨胀,发出异样的光。 江无月不顾妖鸟自爆,飞身向前,他只怕……只怕自己不够快。 一股狂放的能量自鸟妖身上爆发出来—— 姑云闲半空抓出断金刀,精准一刀劈开鸟妖内腹,沿着妖丹的裂缝,直接斩碎! 血溅到她的脸上,鸟妖气绝瘫软下去,没来得及自爆。 第48章 姑云闲解开隔音法咒,抹了把脸,无语道:“我是瞎了点,又不是废了。” “师尊……” 江无月来到姑云闲身边,他弯下腰,伸手擦拭她脸上的血,又单膝下跪,施法净去她裙边的血迹。 姑云闲:“我们行迹暴露,要赶紧走了,别把尾巴带到扶苏圣手那。” “嗯,师尊……”江无月牵过她的手,他们的手在她的膝头交叠。 江无月轻道:“弟子方才……好怕不能保护师尊。” “我可比你厉害多了,我是师尊嘛。” 姑云闲顺手摸了下他的脸,被他轻轻别开,好像那之后,他就不太愿意被她摸。 哎调戏过头了……姑云闲心里说不上的难受。 战斗结束不过片刻,那蛇精掌柜扭着腰出来,看着一片狼藉,她再次发出尖叫。 “你俩赔钱!!!!” 第42章 爱美的孔雀我见了美男,嫉妒得想要发…… 姑云闲和江无月,在老板娘的尖叫中,从鸟妖尸体上摸出储物袋,付了赔款,离开客栈。 “无月,扶苏圣手住在妖界风吟湖,咱们御剑过去,其实两三天也就到了。” 姑云闲扶着江无月的手腕,她总觉得那以后,他连牵手都不太愿意了,以前总是来牵自己,现在却让自己去握他的手腕。 江无月:“师尊眼睛有疾,御剑会不会不太安全?” “为师又不乱动,怎么会不安全?而且无月不是还说,要保护我?” 虽然看不到,姑云闲还是抬头去看江无月,日光明媚,她的眼睛上还系着白绸。 江无月抬手轻触了下,她眼上素白的绢带,轻道:“能保护师尊,是弟子的荣幸。” 姑云闲一乐,“你小时候就已经说,长大要保护师尊了。” 她轻仰起头,有点嘚瑟的样子,“现在无月也算梦想成真了。” 可人总是更贪婪,又恐惧得到。 江无月看着她仰起白皙的下巴,浅桃色的唇瓣轻微翘起,那姿态好似索吻。 他别开了目光,轻道:“……弟子不记得了。” “可我还记得呀……” 姑云闲顺着江无月的手腕,去牵他的手,抱怨道:“以前还那么黏人,现在怎么不和为师牵手了……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没有。”江无月轻抚了下她的手指,“弟子不会生师尊的气。” 只是……你的手对我意味不一样了。 江无月召出长剑,小心引姑云闲踏上剑身,轻搂着她。 剑身骤然上升时,姑云闲感到失重,一片黑暗中,平时的御剑也变得容易恐惧,她紧握住江无月的手臂,“啊啊——等会,等会儿!!” 江无月重新降落,姑云闲转过身,抱紧他的腰,大义凛然道:“你飞吧!” “师尊要是失明御剑害怕,我们还是坐船吧,不急在一时。” 江无月耳梢微红,低头问她。 姑云闲搂着他,闷声道:“……坐船就不能光明正大抱你了。” 江无月轻咳了下,“……也可以的。” 姑云闲抬头,“什么?” “也……也可以抱,只是师尊别再……” 江无月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脸越来越红。 “哦!”姑云闲恍然大悟,她竖起右手三根手指,“我发誓……我再也……” 江无月青筋一跳,赶紧拦她,“不要乱发誓,我们还是上船吧。” 姑云闲从善如流上了灵船,五天后到达凤鸣湖。至于当中这几天,摸了几回美人的腰,就不得而知了。 风吟湖虽说是湖,实际湖面蓝绿,一眼望不到边。 姑云闲指引江无月,沿着西北方向,寻一片竹林。 风和日暖,两人牵着手沿湖边行走,湖面泛起细细涟漪。 姑云闲:“这竹林迷阵,是扶苏圣手的道侣布下的,气息隐蔽,一般人很难找到。而且不知道暗号也很难进入,除非强攻。” 江无月:“扶苏圣手住在这里,莫非他是妖?” 姑云闲:“嗯扶苏圣手实际是孔雀妖,你记得把脸遮一下,圣手最讨厌比他好看的男性。” 江无月掐诀易容,问道:“师尊和圣手怎么认识的?” 姑云闲:“有一年为师在外行走,他采药,我顺手救了他。” 江无月疑惑道:“扶苏圣手是妖,怎么也擅长医治人族?” “这就说来话长了,扶苏圣手的道侣是人族修士,几百年前撒手人寰。两人有一个半人半妖的女儿,他这个女儿资质不好,又体弱多病。所以,扶苏圣手擅长医治人族和妖族。” 说话间,两人寻到一片静谧竹林。 姑云闲从须臾袋里翻出一根带着妖气的孔雀翎毛,朗声道:“扶苏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竹林慢慢分开,竹叶沙沙作响,隐约现出一条小路。 姑云闲小声道:“无月你才是第一……” 江无月哑然失笑,“……我争这个干什么?” “总之我说你是你就是。”姑云闲伸手去牵他。 两人沿竹林小径行走,路上是厚厚的竹叶,踩下去绵软,发出轻微的声音,空气是清淡竹香,竹林碧绿,恬谧宁静。 林间小径尽头是一座……夸张的……色彩斑斓的小型宫殿,宫殿上书四个大字——美鸟之家。 江 无月沉默许久,“师尊,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姑云闲虽然有信物,也是第一次来扶苏圣手的洞府。她现在又看不见,轻轻侧头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江无月斟酌道,“嗯……这洞府……很别致。” 姑云闲点头:“别致就对了,他人也别致。” 江无月还没来得及心里泛醋,他就看到一位身材臃肿的老年男子,他身着大红大绿的衣衫,脸上更是涂脂抹粉,乌发上还簪了好些珠翠。 江无月赶紧传音给姑云闲,“师尊!扶苏圣手这个样子,很难不比他好看!” 姑云闲传音回去,“你放心,他审美不同。据说他年轻时候也很好看……据他自己说。” 扶苏圣手大笑道:“云闲小友,你可算来了,你这眼睛是……” 姑云闲轻触了下遮带,“如你所见,眼神不行了,这不就来劳烦你了。” 扶苏圣手一笑胖脸越发喜庆,“当年一直没有机会报答你,你这眼疾老夫必当竭尽全力,妙手回春!” 姑云闲乐了下,“哪有人,自己夸自己妙手回春?” 扶苏圣手混不在意地挥挥手,“哎,谁让老夫就这么厉害,你旁边这位是……?” 姑云闲给他引荐,“这位是我徒弟,月容仙君江无月。” 江无月行礼道,“久闻扶苏圣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也不知道那句话触动了扶苏圣手,他嘎嘎嘎仰头乐起来,髻上的珠翠相撞,发出清脆响声,那简直是……胖花枝乱颤。 “你这徒弟还挺会说话的,就是穿得太素净了,回头上我那扯点布料,做几身花哨衣服穿!” 江无月一脸尴尬,“不不用了,多谢扶苏圣手。” 扶苏圣手走在前面道,“别那么客气!来,洞府里面请,带两位见一下我女儿。” 扶苏圣手大步走向宫殿,两人紧随其后。 宫殿内部更是金碧辉煌,过分豪华的宫殿,闪得人眼睛打晃。 扶苏圣手大喊道:“孔萌,家里来客人了!出来见一下!” 扶苏圣手笑着回头,“我这个女儿身体不好,没怎么出过家门,两位见谅……”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逐渐安静,扶苏圣手眼神惊艳又怪异,定定看着江无月。 江无月意识到他洞府内,可能有什么破易容术的阵法。 他随手掩了面纱,低头道:“在下容貌粗鄙,恐惊扰圣手,才施展易容,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扶苏圣手叹了口气,“我倒没那么小气,你让我想到自己年轻时候。” 江无月:? 姑云闲:???胖孔雀你可别瞎说啊! 江无月一时哑口无言,他整理好面纱,轻道:“人人都有自己的忌讳之处,在下无意冒犯,还望圣手……” “我都说我不小气了。” 扶苏圣手直接打断他,他满不在乎挥挥手,然后低声说:“你这个面纱先别摘,我可受不了刺激。” 江无月轻笑了下,觉得扶苏圣手虽然善妒,却也真诚。 姑云闲:“圣手你这个,看不了美男子毛病啥时候能好?” 扶苏圣手青筋暴跳,“等我变回美男子那天。” 三人正说话时,楼上翩然飞下来一只孔雀。那孔雀落地时,骤然幻化成人形,一位艳丽女子……只可惜,她屁股上的翎毛都没收好。 扶苏圣手赶紧按下她的翎毛,“我的小祖宗啊,四百多岁的妖了,毛都收不好。” 扶苏圣手捋好了女儿的毛,满意道:“看看吾女多漂亮,不愧是我们家的鸟。” 第49章 扶苏圣手的女儿叫孔萌,她面容很是妖艳跌丽,完全看不出是扶苏圣手的孩子。 因为孔萌从小身体不好,修为根基差,她从来没离开过风吟湖,所以眼神又有种稚童的清澈。 “爹,今天家里怎么来了个瞎子,还有个男的。” 孔萌惊喜地围着他俩直转,她语言冒犯,眼神却没有恶意。 扶苏圣手青筋暴跳,他笑道:“小女性格跳脱,两位见笑见笑。” “孔萌谨言慎行,我平时怎么教你的?这位是是云心仙君姑云闲,那位是她的徒弟——” 扶苏圣手正在说话时,那孔萌好奇凑近江无月,然后伸手直接拽下面纱! “怎么还带个面纱?” 江无月没想到她行事如此跳脱,一时没有防备。 面纱滑落,他的容颜清丽出尘,俊美无涛。 扶苏圣手尖叫一声,胖枝乱颤,珠翠叮当响,“遮上遮上!我见了美男,嫉妒得想要发狂!” 场面一度混乱,姑云闲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在那笑得前仰后合。江无月无奈从须臾袋里,摸出面纱重新围上。 那孔萌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个男性,她见了江无月,一时间呆立在原地。 半响过后,她忽然语出惊人。 “……爹,我要做他道侣。” 江无月:!!!!! 姑云闲不笑了:??? 扶苏圣手青筋直跳! “我嘞个小祖宗,你才多大,你还是一只小小鸟呢!” 第43章 弟子的道侣无意情缘,只想与师尊共修…… 姑云闲青筋暴跳,“我徒弟还年轻!不考虑这个!” 姑云闲眼疾要避光,她系着白色绢带,也能有张牙舞爪的气势,江无月看她维护自己的样子,下意识笑了下。 “哎——”扶苏圣手不乐意了,“小女四百多岁,换算成人族,连及笄都不到!” “既然令爱也还小,那更不能考虑道侣的事了!”姑云闲接着说道,语气里是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焦急。 孔萌这面纱这一拽,倒给扶苏圣手打开了思路,他绕着江无月转了两圈,给江无月逼得直往后退。 扶苏圣手满意地点点头,问道:“这位小友……啊不,这位仙君有多大了?” 江无月谨慎回答道:“在下无意考虑道侣,年岁几何也不重要。” 扶苏圣手伸手去探江无月的手腕,江无月差点想攻击他。 扶苏圣手满意点头道,“嗯还不及百岁?有元婴中期了,修仙根基也很不错,能陪吾女很久……哦还是……” 江无月不好得罪他,轻轻挣开手腕,行礼道:“承蒙厚爱,在下一心问道,无意结缘,恐耽误令爱。” “哎,哪里的话!”扶苏圣手越看越满意,他拍了拍江无月后背,笑道:“可以先认识一下,认识就有意了。” 姑云闲听了这口风,简直心惊,她赶紧伸手拦扶苏圣手,“道侣可不兴强买强卖!扶苏圣手你快死了这条心!” 不过因为失明,姑云闲抓了个空,江无月赶紧扶她。 孔萌还美滋滋在旁边添乱,摇着扶苏圣手的胳膊,说道:“爹,你不是说要找和你一样的美男子!那我就找这个!” “有眼光有眼光!”扶苏圣手摸着双下巴,笑得乱颤。 “哎不不行——扶苏你这是乱牵线。”姑云闲急得尊称也不喊了。 江无月扶住姑云闲,拒绝道:“圣手不要开玩笑了,在下无意情缘,还是恳请圣手治疗师尊。” “你师尊于我有恩,自然是要治疗的,但了解也是要了解的。” 扶苏圣手摸着双下巴,又问道:“你是有道侣,还是心有所属?” “在下……” 江无月看向姑云闲,她蒙眼着急的样子,让江无月心底有一点隐秘的甜蜜,他低声道:“在下无意情缘,只想……同师尊共修长生。” 扶苏圣手挥挥手,“哎你们师徒能干嘛,人族修仙就活个几百年,朝生暮死,怎能不体验情爱?” 扶苏圣手活了上千年,对妖来说,修士的生命实在太过短暂,他的道侣就是人族修士,早已归天。 姑云闲气道:“那也没第一天就喊人做道侣的。” 扶苏圣手一摆手,“哎!你们人族就是想得多,这就是相处试试,有缘分做道侣,无缘做朋友。” 姑云闲心里抓狂,试你个大头鬼,不行! 扶苏圣手又看向姑云闲,狭促地问:“该不会是你这个师尊,不让他找道侣?多好的青年才俊,让你耽误了。” “没……我……” 姑云闲忽然哑口,自从提到江无月找道侣,她心里一直说不上来的烦躁,他们又 不是无情道,自然没有避红尘这么一说,她没什么理由拦着。 扶苏圣手一看姑云闲沉默了,又追问道:“你这个师尊,是不是老拘着人家?” 我拘着他吗? 姑云闲忽然想到,早上自己是怎么按着他,他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混乱又颤抖,他明明可以更用力推开自己,却仅仅是有点抗拒地抵着,不愿意让自己继续。 是……因为难以违抗师尊吗? 姑云闲又想起自己怎么捂住他,手掌下他压抑不住唔唔的哼吟,湿热的呼吸闷在自己手心,颤抖得剧烈。 想到那时的声音,姑云闲几乎是瞬间,感到一种……难以置信的……快感。 这感觉来得太不合时宜,也太荒唐。姑云闲猛然撒开江无月的手,如避蛇蝎。 “怎么会??!我怎么会拘着他,他想找什么道侣都行。”姑云闲做贼心虚,慌乱道。 “师尊……”江无月诧异地看向姑云闲,师尊的眼睛掩在白绢之下,他根本看不清。 “多认识一些人也很好,无月你和这位妖君认识认识,别总是……黏着师尊。” 姑云闲轻推了下江无月的胳膊,把他推向别人。 江无月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你怎么……你怎么能…… 难道你对我……一点点男女情谊都没有? 姑云闲根本顾及不上江无月的情绪,她被自己的感觉吓坏了,这隐秘的快感,迟来的恐惧。 这不正常,根本不正常,没有师徒是这样的,我实在是……实在是……太坏了。 “无月,你和这位妖君待一会,相互认识认识。扶苏圣手,你今天可得好好诊断下我这个眼睛。” 姑云闲往扶苏圣手那个方向摸索,江无月赶紧扶她,姑云闲感觉到他的气息,抬手避开他。 江无月被她明显避开,意识到她的抵触,一时间愣住了。 “我在这呢。”扶苏圣手赶紧上前扶姑云闲,他臃肿的身躯,这时候反而很有安全感,他扶好姑云闲,扭头嘱咐道: “你们两个小辈慢慢了解,道侣也是看缘分,没必要硬凑怨偶。孔萌你待人礼貌点,我带云闲小友去医房细诊一下,一楼有客房,孔萌你领客人好好逛一下咱们洞府。” 姑云闲跟着说:“对对,无月你和这位妖君试试看……试着认识一下……没什么坏处。” “师尊……” 江无月的心一点点落下去,他一把握住姑云闲的手腕,又很快放开,“师尊你……不要我了吗?” “这怎么会是不要你?”姑云闲顿了下,没有回头,“我永远是你师尊呀……” 姑云闲几乎是落荒而逃。 “哎你慢点,待会摔了。”扶苏圣手赶紧扶好姑云闲。 江无月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 “嘿嘿就咱们俩了,我叫孔萌,四百二十一岁,是孔雀半妖,最喜欢漂亮的东西。你呢?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呢?” 孔萌心想这个这个人真好看,比自己爹年轻时候还好看,就是有点呆,跟他说话也不理人。 孔萌忍不住挪到他面前,她看到这个好看的人,表情很难过。 扶苏圣手把姑云闲领到医房,“哎云闲小友,你这个眼睛是怎么伤的?” 姑云闲脑子很混乱,她颠三倒四的,把当初在红谷的受伤经历讲了一遍。 她讲述时候,忽然想起在炎海深处,自己手心触到江无月湿漉漉的脸。 姑云闲又想起,方才江无月拉住自己,小声问她,是不是不要他了。 这问题其实有点奇怪,可姑云闲一下就懂了,他不愿意和那个小孔雀精在一起,可自己还是把他留在原地。 他其实说了,无意情缘,只想与师尊共修长生。 姑云闲忽然又站起来,扶苏圣手还在碎碎叨叨,“你这个眼睛幸亏遇到我了,就算是我,你也得养三四个月,你等我给你开个药方,先试试效果……” “扶苏圣手,你能不能扶我回去,我想我徒弟和你女儿不是很合适。” 姑云闲小心摸着周围,她盲了以后,基本都是江无月扶她,所以姑云闲身边连个盲杖都没有。 扶苏圣手:“这怎么又不合适了,这试都没试。” 第50章 姑云闲还没捋好自己思路,可她总是想起,方才江无月轻轻拉住她的手腕。 “我这个徒弟,他……他很黏我,我方才应该……我应该……” 姑云闲也说不好应该怎么样,但她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姑云闲旁边的千年孔雀精,扶苏圣手看着姑云闲的神情,倒是有点明白了——他们之间好像情逾师徒。 “哎谁让你是我救命恩人呢,天下第一美男子任你差遣。”臃肿的扶苏圣手,叹了口气,伸手扶住姑云闲。 “多谢。”姑云闲低声道。 他们俩也不知道孔萌带着江无月,到哪里参观了,于是就沿着一楼的客房慢慢找。 走到某一间客房时,隐约听到里面有谈话声。 江无月:“在下和小妖君是不可能的,其实您也不过是喜欢爱美……说起来,这件事也很好解决。” 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孔萌尖叫了一声。 “你疯了吧——疯了吧?!……干什么这样?!呜呜呜我去找我爹!呜呜呜!!爹!!” 扶苏圣手一听就怒了,微胖的身躯直接撞开房门,喝道:“谁敢造次!” 扶苏圣手刚撞开门,就顿住了。 房间里,孔萌拉着江无月的手,正准备往外走。 一滴血落在地上。 扶苏圣手抬起视线,看到江无月的衣领尽红,再往上…… 他的脸上……是横七竖八的伤口。 姑云闲站在门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摸索着扶着门框。 “发生什么了?其实无月不会干什么的,顶多是吓唬了下小妖君。” 这一出实在惊骇,在场的两个孔雀精都傻住了。 江无月倒是冷静,他掐诀治疗伤口,伤口慢慢愈合,留下伤疤。 他轻声道: “冒犯小妖君了,在下确实无意情缘……也不愿。” 第44章 秋雨的湿润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再………… “不愿就算了,为师方才……也是昏了头了。” 姑云闲摩挲了下门框,小心迈过门槛,江无月当即掐诀净了血迹,上前去扶她。 江无月净了血迹,脸上伤疤更狰狞明显,他清寂俊美的脸上,蜿蜒凌乱的疤痕,皮肉轻微外翻,边缘艳红。 可他的眉眼还是很好看,有鬼面画皮之感,妖冶得可怖,摄人心魄。 孔萌倒退两步,她看着江无月,心里说不上的害怕,可又觉得他的这副样子,隐隐有一种糜艳的蛊惑,她紧紧抓着扶苏圣手的衣袖,“呜呜呜爹……你看看他……你去看一下他……” 江无月食指竖在唇间,他的脸上红痕狰狞纵横,神情冷淡,他冲孔萌轻轻摇了摇头,孔萌立时噤声。 孔萌看到,江无月去扶他蒙眼的师尊,他低头弯腰时候,那眉眼轻弯,冰消雪释,说不上的春水温柔。 “师尊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江无月怕她拒绝自己,只牵着姑云闲的手掌,扶在自己手臂。 “你吓唬小妖君了?在外面都听到她的声音。” 姑云闲沿着江无月的手腕,慢慢去握他的手,江无月被她亲近,心中骤然欢喜,顺着她轻道:“嗯,是吓唬了下。” 扶苏圣手也是千年妖精了,看了江无月这副情状,还能有什么不明白,他扯着孔萌往外走,“没事没事,都是玩闹罢了,你们师徒先聊啊我带孔萌出去配药。” 孔萌急道:“可是他……” 扶苏赶紧拦她,低声解释,“修仙之人,这才多大的事,没个仨月就好了。” 孔萌还想说什么,扶苏圣手一把捂住孔萌的嘴,在她耳边极小声地嘀咕:“宝贝乖女,爹可告诉你,千万别找这种不稳定的道侣!你瞅瞅多吓人!” 孔萌扭头去看江无月,她 看见江无月正低头和他师尊说什么,那眼神还是很温柔,可隐隐透着执拗。 他白皙如玉的脸上,是破碎狰狞的细红,伤痕如玉瓷裂纹,引人惊惧心悸,又忍不住叹息。 孔萌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张脸。 这俩孔雀精父女拉拉扯扯出了房门,还带上了房门。 姑云闲听见扶苏父女俩,不知道嘀嘀咕咕什么走了出去了。 房门一关,房间里一片安静。 姑云闲一时尴尬起来,江无月也不说话,轻扶她坐在椅子上,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妥帖。 江无月定定看着姑云闲,她眼睛上还系着白色绢布,明明看不见,安静仰着头看自己,他心里有隐秘的欢喜。 半响,江无月才轻问:“师尊怎么回来了,眼睛怎么样了,扶苏圣手怎么说?” 姑云闲只觉得他的位置,离自己好远,连声音也轻飘飘清寂,她站起来伸手去摸江无月,刚伸出的手,立刻被温热的手心握住了。 “师尊想做什么?弟子帮您。” 他的声音还是很冷淡,姑云闲有些别扭的气闷,她慢慢摸索着,去搂江无月的腰,头靠在他的胸膛,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你是不是生气了?” 她那么亲近自己,又那么无情。 “没有……”江无月犹豫了下,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望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良辰美景,煦色韶光,他心里却觉得寂寥。 “……弟子不会对师尊生气。”江无月轻声道 姑云闲把脸埋在江无月的胸膛,却隐约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她心下一惊,猝然抬头,“无月,你受伤了吗?” “方才不小心划伤手了,师尊鼻子好灵。”江无月轻声骗她,不愿意她再可怜自己。 姑云闲拉过他的手,慢慢地细细抚摩,他的手指修长,掌心温热。这几日牵手,姑云闲连他掌心的纹路都熟悉。 “嗯……好像没有疤。”姑云闲眼蒙着白绢,抿着嘴轻笑了下。 江无月有一瞬间,恨不得……恨不得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让她摸到狰狞的伤口,让她惊惧心痛,他知道师尊一定会为他难过。 可是,江无月要的,不是这个。 “嗯,本来也没事。”江无月拉着她坐在椅子上,在他弯腰低头的那一下,姑云闲闻到依稀的血腥味反而更重了,她死死拉着江无月的胳膊。 “你怎么了,是脸上怎么了?……怎么有血的味道?” “脸上不小心沾了点血……一小道口子,明天就能好。”江无月一时也想不到别的理由,蹩脚地骗她。 “伤口怎么样,让我摸一下,你怎么会划伤?”姑云闲拧眉,还是紧紧拉着他的手臂。 “过几天就好了,师尊别担心。”江无月别过头往后退了两步。 姑云闲紧拉他的小臂,她跟着站起来,顺着江无月的肩膀往上摸,被他一把握住指尖。 江无月:“师尊摸了害怕,没多久就好了。” “放手。”姑云闲冷着脸,她心里模糊有了猜测,心惊肉跳,“什么伤口我会害怕?你到底怎么了?” 江无月握着她的手,不让她摸,两人僵持好了一会。 姑云闲紧咬嘴唇,她脸上怒意越盛,江无月见她嘴唇咬那么紧,左右也瞒不过去,他慢慢松了手,“师尊我……” 姑云闲顺着他的肩膀慢慢摸上去,摸他脆弱的脖颈,再往上是流畅的下颌,再往上…… 是他熟悉的脸,布满狰狞伤痕。 姑云闲难以置信,她像被烫了一样,猛然缩回了手,“你怎么……你怎么……” 江无月看着她为自己痛心的神色,心里说不上是快意,还是酸楚,还是隐隐的悲哀。 江无月扶她坐在椅子上,姑云闲拉着他的胳膊,一段话说的着急又混乱,“为什么……你为什么……是你自己操纵的剑气?” 姑云闲又缓缓点头道,“……是了,人家妖君根本不擅长剑法……” 江无月弯腰凑近姑云闲,居然轻笑了声。 “……只给师尊看不好吗?等师尊治好眼疾,伤痕自然也好了,不会吓到师尊的。” “不是,我不是……因为这个……你怎么会这样?” 姑云闲心慌意乱,方才狰狞的突兀的伤痕,那微微外翻的皮肉,惊心的触觉还残留在指尖。 她像是真的被烫到一样,始终紧紧握着自己的指尖。 江无月蹲在她面前,轻拉过她的手尖,强拉她的手,去摸自己的脸。 江无月分不清,这在折磨姑云闲,还是折磨自己。 原来他这样的人,也会这样疯狂,这样卑劣——借着她的怜惜,来逼她。 “师尊不是最喜欢这皮相,怎么不肯摸了?” “无月……你别……” 姑云闲的手指紧握成拳头,不肯碰他的脸,她眼上的白绢濡湿得明显,江无月猝然松开她的手,伸手去摸她的眼,轻轻地抚摩那片湿润。 “对不起……师尊对不起,别哭了,你的眼睛还没好,都是我的错……” 是我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还惹你伤心。 第51章 姑云闲逐渐平静下来,伸手想摸他的脸,很快被江无月握住手。 “师尊别摸,吓到你。” “为什么呀,无月……你怎么能……这样伤害自己?” 姑云闲的指尖握在江无月的手心,还在轻微发抖,江无月忽然很后悔,不该逼她。 “我只是……觉得没意思……” 江无月拉过她的手,两人的手交叠放在她的膝头,“如果师尊看不到的话,其实长什么样子,对我并不重要……” 师尊不喜欢的话,就更不重要了,红粉骷髅,白骨皮肉。 “师尊,我们就这样好吗?” 江无月蹲跪在她面前,慢慢摸她的脸,“……就这样,谁也不要变……不会再有任何人了,就我和你。” 他的声音好伤心。 “好……好……” 姑云闲喃喃应道,她隐约感觉江无月好像亲了下自己的手心,她有点分辨不出来,比起他温软的嘴唇,她只注意到了他细窄的,凌乱的伤痕。 江无月拉过她的手,亲在她的手心,慢慢地说:“师尊,就算你只是喜欢皮相也没有关系……” “就算你是喜欢……”江无月忽然哽了下,他的表情极为难堪,声音也在抖,“就算你是喜欢玩……那也没有关系……” “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再……把我推给别人?” 他的剖白来得忽然,姑云闲感觉他的声音,像秋雨一样湿润颤抖,他说不出口乞求,可他的语气他的声音,都像在求她。 姑云闲心里说不上来的惊骇,无月少有这么失控,原来他有这么……这么离不开自己…… 姑云闲去摸他的脸,江无月这次没再拦她,他的唇角紧抿,怕她嫌弃自己,又怕她伤心。 指尖下是细窄凌乱的疤痕,狰狞突兀,姑云闲心头一酸,她弯下腰慢慢凑近他,手指不断摸索着,摩挲着,然后轻轻侧脸亲在他的疤痕上。 “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无月……” “……师尊?” 江无月好像整个人呆住了,他耳尖发红,脑子里发了疯地想,她是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意思……还是她在可怜自己……就算是可怜也可以…… 姑云闲大概想得出来,江无月应该是半跪在自己面前,他看向自己的眼睛,乌蒙蒙的,烟雨朦胧,柔软又湿润。 他的眉眼那么好看,就脸算受伤了,估计也会有破碎的美丽。 姑云闲从来没有告诉他,其实他的眼睛,可以让她放弃理智。 姑云闲从椅子上,慢慢跪下去抱他,江无月拥她入怀,然后亲昵地把脸埋在她的颈边。 姑云闲心里软成潮湿一片,她小声地说: “乖……以后……就我和你。” 第45章 师尊的道侣你……想和我做道侣吗?…… 当天晚上。 桌上珍馐琳琅满目,扶苏圣手为姑云闲二人招待了一桌好菜。 “扶苏圣手,真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都可以去以厨入道了!” 姑云闲几筷子下去,露出飘飘然的神情,蒙着眼都看得出愉悦。 扶苏 圣手很是得意:“这才哪到哪,当初我道侣还在的时候,我厨艺更好,现在都生疏了。” 江无月坐姑云闲身旁,为她布菜。 他对口腹之欲一直兴致索然,但看姑云闲吃饭的样子,也觉得愉悦,尤其喜欢看她蒙着眼睛,嘴角湿润微红。江无月心里说不上的炙热,他盯了一会,别开视线,专心给她布菜。 “不用管我,无月你先吃。” 姑云闲手捧着碗,轻挪了下,她一直被江无月布菜,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吃完。 江无月只好停下投喂,他甚至有点意犹未尽,用餐时也意兴平平。 扶苏圣手看出江无月兴致不高,询问道:“是不合口味?这位小仙君有什么爱吃的,明天我让傀儡提前备菜。” 扶苏圣手和姑云闲平辈相交,又是千年老妖,干脆唤江无月小仙君,以显示亲近。 “没,无月一直这样,圣手你这个厨艺没得说。”姑云闲帮忙解释。 扶苏圣手仔细打量江无月,他脸上红痕狰狞,却难掩清寂俊美,甚至有一种妖异之相。扶苏圣手忽然想到,昨天把到的江无月脉象,与常人有轻微不同,他心下有个模糊猜测。 扶苏圣手斟酌了下,推测问道:“月容君,你是不是……没有味觉?” “啊???” 姑云闲吓得都不吃了,她带徒弟两辈子,头一回知道这件事。 江无月倒不惊讶,他其实隐约有感觉,“尝味道比较淡,不过经脉没有问题。” “嗯……”扶苏圣手思索片刻,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小白瓷瓶,“那小仙君尝一下这个?” 江无月接过瓷瓶,他寻了个没用过的汤匙,手持瓷瓶,指尖轻磕几下,瓷瓶抖出些许茶色粉末,落在白瓷汤匙上。 江无月抿了下汤匙,神色自如,回道:“……有点苦。” “哎——我也尝一下。”姑云闲凑过来,靠在江无月身边。 江无月不好把自己用过的汤匙给她,他点了一点药粉在手背上,然后指尖沾了些许药粉,“……师尊张嘴。” 姑云闲蒙眼张开嘴,江无月清晰看到她唇齿间一点粉红,柔软的舌尖。 江无月一下从耳根红到脸,他犹豫了下,把药粉轻点在她嘴唇,指尖上是温软濡腻的触感,江无月喉头干涩,几乎感到身体发麻。 还不等他旎念丛生,姑云闲舔了下自己嘴唇,嗷一声扎江无月怀里,她手指颤抖,去抓江无月的衣襟,指尖用力得发白,抓得他衣襟一片凌乱。 “你想苦死我……我要死了水水水!!!” 江无月手忙脚乱找水,不时,薄胎瓷的瓷盏小心抵在姑云闲的唇边。 姑云闲握着他的手腕喝水,三两下饮完,她往椅子上一靠,长叹一声:“这辈子没吃过的苦,在这吃完了。” 她仰着头,露出线条柔软的颈,唇边还沾着水色。 江无月几乎屏住呼吸,他拿柔软的帕子,轻拭姑云闲的嘴角,薄薄的绢帛之下,是她温软的唇。 江无月耳尖都红透。 姑云闲往那一仰,任他折腾,根本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江无月被她这个纵容的姿态,搞得更是旖念浮动。他整好帕子,不再碰她。 姑云闲摸索着,去握住江无月的手腕,“无月,你是不是和圣手一起开我玩笑?我怎么不知道,你味觉有问题?” 江无月任她握着手腕,一只手整理好杯盏,“一直都这样,不影响修行。” 姑云闲恍然大悟:“怪不得让你吃什么,都兴致缺缺的样子,怎么不早点跟师尊说。” “师尊没问过,也不影响生活。” 姑云闲摸索着去摸他的脸,轻触他柔软的唇,惋惜道:“可惜了,尝不到甜味。” 江无月本就脸热得不行,他捉住姑云闲的指尖,“还是有一点点感觉的,师尊。” “扶苏圣手,无月这个小毛病,还能治好吗?”姑云闲撒开手,看向扶苏圣手的方向。 扶苏圣手把了江无月的脉,又探了下经络,“脉象上看不出来,经络也没问题,这位仙君……很可能是先天的五感缺失。” “啊?”姑云闲没想到两辈子了,江无月身上还有自己不了解的事,她摸索着去触江无月的脸,叹息道:“……小可怜。” 江无月被她的话,惹得脸上薄热都下不去,他握住姑云闲的指尖,无奈道:“师尊别戏弄我了,我这个也没什么。” 扶苏圣手现在老鳏夫一个,最见不得人亲昵,他低头吃东西,风卷残云虎咽狼餐中,扶苏圣手抬头道:“月容君这个,我大概猜到是为什么了,等过阵子老夫再细诊。” “我不嫌弃你五感有缺,也不嫌弃你现在的样子,你怎么样愿意同我做道侣?” 孔萌冷不丁冒出一句,三人惊诧地看向这个小妖君,都没想到,她现在还有这个念头。 整个吃饭过程中,孔萌一直偷偷看江无月,他脸上伤痕凌厉,可眉眼丰神俊美,让孔萌想到话本子里的画皮精怪,诡谲可怖,妖冶艳丽。 孔萌总是忍不住一遍遍看他,江无月察觉到她的视线,只当孔萌是小孩心性的好奇和害怕。 “你怎样愿意同我做道侣?”孔萌又问了一遍。 姑云闲乐了下,伸手去摸江无月的脸,被江无月轻握住手,“你都这样了,还挺招人……”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扶苏圣手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不断给孔萌打眼色,“我的小祖宗啊,你也不看看他俩这什么情况……” “我们两个是道侣。”姑云闲轻声说。 这句话对江无月犹如平地惊雷,他猝然握紧姑云闲的手,心简直要跳到嗓子眼。 江无月看向姑云闲,却只看到她系在眼睛上的白绢布,他喉头都发紧,一时间都说不出话,“师尊——你、你真的……?” 第52章 还没等到姑云闲回答,江无月直接听到姑云闲的传音:我骗骗她。 你怎么不肯骗骗我? 江无月盯着她眼上的白绢,几乎是颓然松开手。 孔萌疑惑看着他俩:“那你们之前怎么不说?” 姑云闲:因为我之前还没想到,可以这么编。 “嗯……人族多讲究伦理,我们这个师徒恋情比较秘密。”姑云闲反正蒙着眼,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江无月定定看着姑云闲,不知道她这个胡扯是不是心里话。 多讲究伦理……那你呢?你讲究吗…… 江无月好不容易平静的心绪,被她一顿胡说,搅得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好吧……”孔萌接受了这个说法,她闷闷不乐戳了戳米饭,“反正我活得久……什么都等得到。” “咳咳咳——咱可不兴横刀夺爱。”扶苏圣手一阵剧烈的咳嗽。“乖女,等你多见几个男人就好了,回头我带你去妖族多转转,你还是见得太少。” 姑云闲心底忍不住道:我见得多,无月是好看。 扶苏圣手让自己女儿搞得没脸见人,他干脆转移话头,“说起来,老夫还有个不情之请。” 姑云闲赶紧跟着转移话题,“圣手,但说无妨。” “我那死去的道侣,魂魄弱小,一直在温养,这几百年我一直找方法,稳定她的魂魄,引魂入傀儡。” 扶苏圣手放下筷子,他微胖慈祥的脸,布满皱纹,此刻一脸正色。 “真想不到,圣手如此用情至深。所以,您是希望我帮忙引魂?”姑云闲 跟着严肃起来。 “嗯……不是。” 扶苏圣手脸上忽然冒出一种诡异的羞涩,他缓慢说道:“我听闻云心小友在咒符一道,颇有建树。我当年因为一些意外,身中蚀岁咒,始终没去掉,只能暂停效果。” 他犹豫了下,说道:“现在我道侣快回来了,我想……” 哦,姑云闲恍然大悟,老婆要回来了,他想孔雀开屏。 姑云闲:“没问题,在下必当竭尽全力” 晚餐完毕,江无月送姑云闲回房间。姑云闲房中,大部分摆设都提前搬走了,免得意外绊到她。 江无月扶她坐到床边,姑云闲感觉到江无月好像拿出了什么东西,自己的手被轻捧在他的手心。 江无月小心在她无名指,慢慢推入一个戒指,戒指并不凉,也许在他的手心握了很久。 “师尊……” 江无月抬眼看她,一时有点说不出话,他摸了摸那戒指,好像终于有点安定感,他轻声说:“师尊,我怕你什么时候喊我,我没听到。我给你带了法器,方便你随时可以喊我,不要拿下来好吗?” 江无月的左手,也有一样的戒指。 姑云闲笑了下,“这洞府也不大,我盲着眼,也不会乱跑的。” 江无月解下她眼上的白绢布,白帛滑落,他看着姑云闲的眼睫轻颤,睁眼又轻轻闭上,江无月掐诀将她屋里的灵灯调暗。 蒙昧灯光里,姑云闲容颜清丽,朦胧的脆弱。 江无月看了好一会,总想摸摸她,最后轻抚了下她的头发,说道:“师尊好好休息,弟子先退下了。” “无月。”姑云闲喊住他。 江无月看到姑云闲脸上,有一种犹豫的神情,她抿了抿唇,嘴唇轻张了下,又慢慢抿上。 姑云闲想起来晚宴用餐时,她说自己和无月是道侣,无月忽然握紧她的手,“师尊——你、你真的……?” 江无月那时的声音那么紧张,姑云闲听到他的呼吸都不太一样了,他好紧张。 我们就这样好吗……就我和你…… 姑云闲又想起,之前自己和江无月拥抱,他的脸亲昵地埋在自己颈边,温热潮湿的呼吸,呼在自己颈上的肌肤,甚至有缠绵的意味。 姑云闲总觉得,江无月太黏自己了,她又觉得有什么模糊的悸动,藏在当时他颤抖的呼吸里,温柔的,潮湿的。 无月你…… 姑云闲忽然有点哑然,她说不上来心口炙热为何而来,她的手在半空虚握了下,被江无月轻轻握住。 对于一个行动果决的人,犹豫本身就有不同的意味。 江无月看着她的神情,也紧张起来,他紧盯着姑云闲柔软的唇,明明不知道她会说什么,他心里却有隐隐的期待。 他看着姑云闲半阖的乌眸,昏暗灯光下,她眼里有温润的光,却失了焦点。 江无月望着她那双失神的眼睛,慢慢弯下腰,轻声问她: “……怎么了,师尊?” 第46章 相思了无益他不肯和自己睡,是不是怕…… 姑云闲忽然很想问,无月,你是不是……是不是…… 喜欢我? 这怎么可能呢。姑云闲立时拧眉,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养了这么多年的徒弟,她太了解江无月这个人,他性子清正温润,又克制自持,爱上师尊这种违背人伦的想法,只怕他都不敢想。 可他之前都让我摸他……哦,好像是我自己想摸。 姑云闲脑子都快糊涂了,这些日子他们实在是太亲昵了。在静悄悄的夜里,那些回忆恍然含混,而那些亲昵,几近痴缠。 “……师尊?”江无月的手还被她握着。 “哦没事,你走吧。”姑云闲嘴里应他,没舍得撒手。 姑云闲听到江无月轻笑了下,笑里带的那一点气息流转,简直要把姑云闲勾住了,她更舍不得撒手了。 姑云闲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借口,“不是说我们俩是道侣吗,不睡一起?” “弟子和师尊……都还没有成亲。之前是担心师尊安危,才……” 江无月的声音听起来为难,可姑云闲没看到江无月的表情。 江无月看她冥思苦想,试图挽留自己,他盈盈欲笑,甚至有幸福的感觉。 姑云闲恍然大悟,哦……原来他是在乎名声。 一想到无月和别人成亲,姑云闲心里就觉得难受。 难道这就是……养徒百年,长忧九十九? 可自己和他的那些亲昵举动,算什么呢? 姑云闲这么粗犷的神经,都意识到越界,可连她自己也迷恋那些亲近。她又想起来白天自己推开无月,当时他情绪失控得厉害。 明明敷衍小妖君的方法那么多,他偏生选最激进的那个。 “你不是说……”姑云闲轻轻施力,把江无月往自己身边拉,“以后就我和你吗?” “……别走。” 姑云闲没看到,江无月漆黑清透的眼睛,盈着细碎的,惊喜的,不敢置信的光。 他轻笑道:“弟子,谨遵师命。” 最后还是没有睡在一张床上,江无月自己打了简单的地铺。 姑云闲忍不住都想问,他不肯和自己睡,是不是怕自己再摸他,她又怕给江无月问恼了。 夜色如水。 姑云闲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她猛一下坐起来,头上几捋头发胡乱的,呆呆支棱着。 姑云闲一咬牙,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姑云闲掀开床帷,蹑手蹑脚抱着自己的枕头,在地上轻轻摸索,江无月床褥铺在自己床边,姑云闲很快摸到他温热的身体。 姑云闲蹭进他怀里,自己调整好位置,又去搂江无月的腰,她满意地打了个哈欠,睡意逐渐漫上来,呼吸变得绵长。 不时,江无月慢慢睁开眼。 他看了眼怀里的姑云闲,她有点毛燥的脑袋抵在自己胸膛,江无月浅笑了下,亲在她的头顶。 第二天早上,姑云闲在自己的床上醒来。她猛然坐起来,眨眨眼又很快闭上,房间里只有自己的气息。 看来是无月抱自己上来的。 姑云闲有点烦恼地抓乱自己的头发,始终没想明白,自己和江无月怎么成了这样,自己也奇怪,他也奇怪。 “师尊,别折腾头发了。” 江无月突然出声,给姑云闲吓一跳,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姑云闲身着中衣,她去摸自己的衣袍,刚摸到衣衫,就被江无月抽走了,“弟子服侍您。” “那为师现在可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姑云闲伸手等他,江无月的身体几乎笼罩姑云闲,衣衫拢上来时,他的指尖轻抚过姑云闲的脖颈,并无越矩。 姑云闲却觉得,这一幕恍惚新婚燕尔。 “……弟子为师尊挽发好吗?”江无月看了她一会,忽然道。 “啊,无月会吗?可以啊。” 江无月引她坐到椅子上,简单挽了个发髻,姑云闲摸了下发钗,“哎?这是我的发钗吗,我怎么不记得?” “是弟子做的,抱歉不是很好看。” “什么时候做的,这么厉害!比昨天那个戒指还复杂呢,为师可没教过你炼器。”姑云闲惊喜道。 寻道峰主修剑法和符箓阵法,姑云闲和凡有相都不太擅长炼器,姑云闲更是修仙通识大课都会睡觉,有些常识都不如姜春。 第53章 江无月看着姑云闲,她发髻上簪自己做的钗,脸上是明媚笑意,他轻声道:“都是养病时候做的,那时候很空闲。” 姑云闲仔细摸了下,“嗯钗上是……杏花?怎么想到给师尊做杏花?” 江无月慢慢给她系上白绢,“因为寻道峰春天有很多杏花,我在那时候很想你,师尊。” “无月真是什么都一学就会,为师能收到你这个徒弟,真的三生积德!” 姑云闲喜滋滋摸了好几遍,又问道,“哦对,之前桃枝簪子放好了吗?” “找了适合放植物的灵盒。” “你向来细心。”姑云闲伸手去摸江无月的脸,指尖下是轻微纹路的伤痕,她心 里轻轻叹气。 江无月弯腰迁就她,心里却在想,她会不会像昨天一样亲自己。 姑云闲细细抚摩他的伤疤,“今天让扶苏圣手给你开点药,以后别这样了。” 姑云闲一脸严肃,仰头看他,不过身高让她严师威严大打折扣。 “好。”江无月轻揉她的脑袋。 “哎——尊师重道懂不懂!” “……好好好。” 用过膳后,江无月领着姑云闲,找扶苏圣手请脉。 扶苏圣手早就等着他们了,扶苏圣手一边给姑云闲诊脉,一边施针。 “第一个月,每天来施针,恢复神识和眼睛的连接,我再给你配一副药每天喝,温养肝目。第二个月,我们看情况再调整。” 其实施针没有那么痛,可江无月握着姑云闲的手,看她脸上轻微摇晃的金针,他别过头,不忍猝看。 姑云闲可能感觉到了,笑了下,“无月害怕就别看了,我待会去找你。” “没有,师尊我陪你。”江无月握着她的手,看那晃晃悠悠的金针,心里酸苦百转。 扶苏圣手看他那样子,摇了摇头,年轻人呐。 施针很快结束,扶苏圣手收好金针。 “哎,圣手我灵力探下你身上的咒。”姑云闲忽然想起,扶苏圣手昨天席上的话。 扶苏圣手:“这也算是互惠互助了,还是没能报答小友的恩情。” 姑云闲:“圣手这话就见外了。” 姑云闲简单探了下,直言道:“蚀岁咒颇为罕见,一般是修仙世家用来诅咒,圣手你怎么会……” 扶苏圣手不太好意思地咳了下,“实不相瞒,我把杏林庄的九转肉灵芝偷了……我不打算让道侣寄生傀儡,直接用九转肉灵芝,重生道侣。” “原来是你偷的!这百年来,杏林庄悬赏快找疯了。真没想到,圣手还是个梁上君子。”姑云闲诧异道。 扶苏圣手:“我给杏林庄留下了同等价值的仙草和灵石,这事我确实于心有愧,走投无路,才行此下策。” 姑云闲又探了下,“蚀岁咒使你衰老千岁,这千岁是回不来的,圣手你……往后大概活不到一千年。” 一千年听起来漫长,妖族平均寿命五千年,修为低下的妖,才活三千年。扶苏圣手才一千多岁,算起来,其实是很年轻的妖族。 扶苏圣手:“足以和我道侣相伴了,只是可怜我那女儿……蚀岁咒还去得掉吗?” “可以,但我眼疾不方便施展阵法。”姑云闲又看向江无月,“无月,你于符道阵法,已登大道,你试试除扶苏圣手身上的咒。” 江无月仔细探了下扶苏圣手身上的咒,心下有了想法。 他掏出阵灵笔,笔走龙蛇,悬空布下咒文,金色的咒文,翩然飘至扶苏圣手身上,无数咒文在他身上游走,慢慢从口鼻涌进身体。 扶苏圣手感觉自己恍若挣脱枷锁,浑身充满干劲,恢复往日青春,他激动召出水镜,失望发现自己依然是老样子。 “怎么没变化,该不会是你徒弟学艺不精吧?”扶苏圣手抱怨道。 “你才学艺不精!” 姑云闲青筋暴跳,说话礼节也不顾了,她探了下扶苏圣手,“咒文已解,你没有变化,是因为蚀岁咒,已经将你的身体衰老至当前。” “哎我还有几百年的长相厮守呢,我道侣怎么受得了我这个模样。”扶苏圣手对着水镜,来回叹气。 姑云闲真没想到,扶苏圣手还是个恋爱脑,她赶紧安慰道:“相爱不在意外貌,扶苏圣手用情至深,你道侣想必矢志不渝。” “可是我为悦己者容,我们孔雀精就是这么爱开屏的呀。”扶苏圣手又叹气道。 扶苏圣手也不自称老夫了,其实他就一千多岁,要不是外貌衰老,他也没必要自称老夫。 扶苏圣手长吁短叹,姑云闲和江无月也束手无策,只能说一些安慰的话。 扶苏圣手忽然想起什么,他一点一点打量江无月,把江无月都看毛了,恨不得现在摸出面纱,再遮上。 扶苏圣手缓慢道:“这位小仙君,有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无月:“但说无妨。” “这位小仙君……你是不是……” 扶苏圣手上下审视江无月,他太过仙姿玉色,月下无尘,连狰狞伤痕都难掩仪容。 “这位仙君,你是不是……月神后裔?” 第47章 月下的美人哎这么漂亮的美人,在我手…… 月神…… 江无月听到这个陌生的词,心下忽地一跳,他眉头轻拧,问道:“在下不知道圣手在说什么?” 姑云闲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当初碰上桃夭时,他曾开玩笑,说月神是天下第一美人,姑云闲虽觉得江无月好看,却从来没往这上面想过。 “你们修士不知道月神也正常。”扶苏圣手抬手示意江无月坐下,“月神属于精怪,一般出现在妖界,偶尔会出现在魔界。他们天生貌美,生活在离月亮最近的地方,向月而舞,已经几百年没有出现过了。” 姑云闲追问,“那无月怎么就是月神呢,总不能是因为长得漂亮吧?” 扶苏圣手:“我探过小仙君的脉象,虽和人族有一样的脉络,但灵力流转时,走过大迎,廉泉,天五会,却似雾似纱隐隐笼罩。” 姑云闲还是难以置信,“他的脉络我探过几千次了,我怎么感觉不到,你说的似雾似纱?” 扶苏圣手一脸你是不是质疑我专业的表情,又想起来姑云闲看不到他的神情。 扶苏圣手慢慢摇头,表情带点得意,“那种薄弱的感觉很容易被忽视,你就是现在来探,也未必能感觉到。昨夜席上我有意探了半天,才感觉到。” 扶苏圣手又接着说,“月神天生貌美,但眼耳口鼻舌,五感缺一。小仙君味觉缺失,这几个相关穴位却没有问题,这反而蹊跷。月容仙君的这几个穴位,可以说是……身体模拟出来的虚位。” 天生貌美,但眼耳口鼻舌,五感缺一…… 五感缺一…… 江无月的头隐隐作痛,有什么破土而出的感觉,他脑子乱做一团,恍若云里雾中。 他来崇光门以前,年纪尚轻,很多事都想不起来了,但唯独记得母亲的死,娘亲死前一直看着自己,她的嘴唇轻轻颤抖着,好像要说什么—— 江无月眉头紧蹙,头痛欲裂,有一段混乱的记忆,忽然浮现脑海。 江无月看到母亲,蹲在年幼的他面前,她不断比划着什么,他好像在生闷气,然后娘亲笑着把他抱到怀里,她的怀抱温暖,银发倾泻,霜白月色。 原来她是不能说话…… 江无月在剧痛中,眼前一阵发黑,他隐约听到扶苏圣手的声音。 “……听说月神银发雪肤,看小仙君乌发,应是人族和精怪的混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个男人是…… 当江无月挣扎着回忆,脑中是浪潮一样的剧痛,刺痛难忍,他紧咬牙关,止不住颤抖,浑身冒着冷汗,慢慢伏倒在桌子上。 他眼前发黑耳边嗡鸣,隐约听到师尊担心喊他,那声音恍惚遥远,“无月,无月——” 江无月几乎是下意识回应她,“没事……我没事……”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说话声音有那么小,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的唇,轻轻嚅嗫着。 等剧痛过去,江无月唇色苍白,额前冷汗涔涔,他感觉到姑云闲在擦他的汗,好像是轻柔的吻,落在他的脸上。 江无月太难受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一会儿,就听到姑云闲就对扶苏圣手,破口大骂,“你闲着没事和他说什么月神!!你信不信我眼睛不治了也把你这个洞府,什么美鸟之家拆了!!” 扶苏圣手哀嚎:“我哪里想得到他反应这么大——” 江无月还是感到眩晕,他凭感觉抬手去牵姑云闲,指尖抓住她的衣袂,姑云闲感觉到他拉自己,立马凑近江无月。 “无月你怎么了,你好些了吗?” “师尊……”江无月轻轻张口,他的声音一时很喑哑。 “……眼睛要治。” “好好好。”姑云闲摸了两把,他冷汗浸凉的脸,像瓷玉一样凉,她心里有点难受,“你可真是……操心命。” 第54章 扶苏圣手,一个现成的大夫在这,他拉过江无月的手腕,准备探脉。 江无月没想到他医术如此了得,两次探脉就探出了自己的底细,他现在人也清醒过来,收回手腕,避开扶苏圣手的探诊。 扶苏圣手不满道:“哎不能因为我神医,你就讳病忌医啊!” “我没病。”江无月脸色还是很糟糕,他小心扶姑云闲坐下。 “我应该是……<a href=https:///tags_nan/shiyigeng.html target=_blank >失忆,很多年了,想不起来。今天多亏扶苏圣手,让我还想起来一些。” 姑云闲想起方才摸到他的脸,凉沁沁的,不知道他有多难受。 她怀疑江无月是神魂被人抹去记忆,并且下了禁制,所以反应才这么大。 姑云闲心下一动,说道:“等为师状态好一些,想探下你的神魂,无月不介意吧?” 灵台是神魂所在之处,即使是师徒,也不会轻易触碰神魂,修为高的修士可以强行触碰灵台,摧毁低级修士的神魂。 正常情况下,通常只有契约过的道侣,相互神交,才会触碰神魂。 扶苏圣手默默捂住脸,“……你们小年轻太奔放了,神交这种事也当众说,你们当我是个灵灯吗?” 江无月也耳尖发红,“……弟子不介意。” “哎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纯看看!”姑云闲真没想那么多,急忙解释。 “看看也可以……”江无月轻声道。 姑云闲简直怀疑江无月在调戏自己了,但由于江无月的君子形象,深入她心。 姑云闲又觉得,江无月应该……也没别的意思。 最后在姑云闲的勒令下,扶苏圣手给江无月开了些稳定心神的灵丹,还开了一些生肌焕肤的药膏。 “哎杀鸡焉用牛刀啊,这点小伤也要我出手。”扶苏圣手叹气道。 “对对对,这就是圣手你报答我的时候,快去配药。” 姑云闲和扶苏圣手混熟了,说话也开始放肆,扶苏圣手并不当回事,毕竟大部分妖族,都挺直来直往的。 扶苏圣手嘴里念着药方,碎碎叨叨地推门,走去丹药房给他俩配药。 房间里安静下来。 “无月……” 姑云闲摸着去碰江无月的脸,仔细摩挲他的伤疤,又抚江无月的眉眼,感觉到他细密的眼睫,轻轻阖上,像蝴蝶拢翅。 哎这么漂亮的美人,在我手里没养好。 “无月千万记得上药,要是为师眼睛好了,但凡看到你有一道疤……” “……就不要弟子了?”江无月轻笑着接了一句,指尖却悄悄握紧。 “但凡我看到有一点伤……” 姑云闲犹豫了起来,她都不知道要威胁江无月什么,不论是抄书,还是练剑练符,江无月根本不怕。 “我就罚你……” “就罚你跳舞!扶苏圣手不是说,月神会向月而舞吗?!”姑云闲激动抚掌道。 江无月轻咳了下,表情险些绷不住,他拉着姑云闲的手,为难道:“师尊我不会……没有学过。” 这还治不住你,姑云闲捏了下他的脸,“……那你就好好上药,不要再让为师担心了。” “嗯。”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门外忽然响起孔萌的喊声,“快来给我开门——” 江无月起身去开门。孔萌小心端着汤药,看了一眼江无月,脸色还是很不自然,“喏,你师尊的药。” “谢谢小妖君。”江无月没注意孔萌的神色,接过汤药,转身离去。 待汤药稍凉,江无月用白瓷汤匙,小心地喂姑云闲,姑云闲试了一口,呲牙咧嘴,“这么苦,我怎么就不是灵丹?” “应该是药性更适合汤药吧,师尊趁热。”江无月推测道。 “你放下放下,我自己一口闷了。” 江无月没能喂她,表情很是遗憾,江无月引她的手去摸瓷碗,“师尊小心。” 姑云闲端起来,小心试了下药的温度,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喝了。 苦得她呀,姑云闲皱巴着脸,她刚放下碗,还没来得及喊苦,嘴里就被塞了个有点甜的灵丹,还险些咬到江无月的指尖。 “没有蜜饯,弟子备了一些比较甜的灵丹,药性简单,不会相冲。” “哎……离了无月,为师可怎么办!”姑云闲感叹道。 你要是真的离不开我就好了。 江无月轻抚她蒙眼的白绢帛,心绪万千,他心痛姑云闲的眼疾,可在某一个隐秘的瞬间,江无月希望她永远这样,永远……这么依赖自己。 下一秒,江无月又觉得这个想法,与爱鸟折翅无异。 江无月慢慢去牵姑云闲的手,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可以整个握住她的手,这么平常的牵手,几个月前可以让他高兴很久。 “师尊,我陪你附近走走吧?” 江无月看着她轻皱的脸,因为甜味逐渐放松,他心下微痒,伸手抚她的脸。 “好呀,好久没这么闲暇了。” 姑云闲把他的手拉下来,怎么还偷摸师尊。 江无月看到姑云闲的唇角,弯起明媚笑意,他想吻上去,最后只是跟着她浅笑。 江无月扶起姑云闲,回头看到孔萌居然还在,看着他们俩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感觉这个小妖君行为实在跳脱,轻轻冲她颔首,不愿与她多说。 第48章 神魂的交融师尊,昨晚是不是……不舒…… 当天晚上,姑云闲继续抱着枕头,偷摸睡到江无月身边,江无月也只当不知道。 兴许是喝的药有点燥,姑云闲怎么都睡不好,她又怕打扰江无月,不敢翻来覆去。 最后,她恍惚听到江无月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后背,姑云闲搂着江无月的腰,迷迷瞪瞪睡着了。 谁料,姑云闲梦里也混乱。 她先是梦到自己教少年江无月剑法。 以前搂他腰,姑云闲从不多想,但梦里不知道怎么的,姑云闲只觉得他腰怎么那么窄,青涩又柔韧,骨肉均亭。 姑云闲搂着他的腰腹,手指轻轻摩挲了下他的腰腹,没有再继续教他剑招。 江无月疑惑地看她,“师、师尊?” 姑云闲看着他,那时江无月眉眼还没长开,轮廓骨骼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线条流畅柔和,清秀艳丽,纯得要命。 姑云闲让他这一眼看得,心里越发滚烫,也越发惊慌,她驴唇不对马嘴的,胡乱应他:“你怎么、怎么才这么年轻?” 不年轻就行了吗? 姑云闲心里炙热,头脑一片混乱,陆离光怪的画面,走马灯一样,纷至沓来。 昏暗的客栈里,姑云闲按着他动作,他的鼻息哼吟得那么好听,让人恍惚。 其实,当初姑云闲什么都没看到。 可在梦里,姑云闲分明看到,江无月清寂的脸上,是难耐的情欲。 他额头是薄薄的细汗,眉尖轻蹙着,嘴里断断续续的低喘。他的眼睛漆黑朦胧,恍惚地望向自己,那眼神似痛苦似欢愉,似乞求。 江无月失神地看了她一会,又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紧紧闭上眼,他别过头,鸦青色的眼睫不住颤抖,那姿态实在……纵容得厉害。 他的面色潮红一片,白皙的脖颈也薄红,脆弱的喉结上下滚动,姑云闲很想亲一下。 他没有挣开自己……应该也是有点愿意的吧? 这一次,姑云闲没有捂他。 她看到江无月紧咬着唇,可压抑的喘息越过喉咙,从鼻间模糊哼出,细微喑哑的呻吟,一下一下的轻哼,细不可闻又那么清晰。 他整个人被情欲得支配得恍惚,他轻微咬痕的唇瓣,艳红蛊惑,漫着一种柔软糜艳的光泽,在她眼前晃晃悠悠。 一种难以抵抗的炙热,轰然而起,姑云闲掐着他的下颌,低头亲了上去。 他的嘴唇温热软滑,亲上去一瞬间,酥麻的电流自尾椎骨而起,姑云闲爽得甚至想打哆嗦。 她扳着江无月的下巴,亲得更用力,撬开他的齿关,轻吮他的舌尖,湿嫩的舌尖相触,他战栗得厉害,挣扎着含糊喊她师尊,那声音近在耳边。 姑云闲更深地去舔舐,他柔软的口腔,湿嫩的唇舌相抵,江无月轻微发抖,鼻息之间的呻吟,近乎呜咽。 姑云闲从衣襟摸进去,揉他紧实的胸膛,另一只手去摸他的脸。还没来得及疑惑,他脸上怎么有细微伤痕,姑云闲就和他额头轻触,进入他的灵台,丝毫没有遇到抵抗。 一进入他的灵台,好像身处一间烧焦的木屋,他的神魂散发柔 和光芒,单薄又寂寞,飘在那里。 那团茫茫的光,看到姑云闲来了,有些欢喜飘过来。姑云闲仍然躁动,连一团光都觉得好看,她被吸引,慢慢飘过去,贴住他。 刚碰到他,姑云闲就感到一种呼啸的快感,弥漫全身,她不由自主地战栗,神魂颠倒,舌尖都感到酥痒。她的神魂贴着那团光,相互交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每一秒都是难以言喻的,透顶的,发麻的刺激。 第55章 姑云闲从酥麻中逐渐回神,她哆嗦了下,情不自禁,亲了亲他的嘴唇,发觉他正在细细颤栗。 “对,对不起。”姑云闲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她撑起身子,躲开他的怀抱。 “师尊……”江无月轻抓住她手腕,未完的快感透过温热的肌肤,漫延全身,刺激得头皮发麻,姑云闲几乎是一个激灵,甩开他的手。 “对对对不起——” 姑云闲连跪带爬,摸回自己的床榻,连枕头也不记得拿,她躲进床榻的最深处,方才激烈的快感,激得她心跳快得急促。 姑云闲依旧浑身炙热,头昏脑胀,她哆哆嗦嗦地想,方才睡梦里神志不清,不知道有没有弄伤他。 她又想到他微微嗫嚅的唇,怎么被自己侵占,温软的舌尖也被自己抵着舔,湿滑得刺激,他的身体细微战栗,鼻息间全是压抑的,破碎短促的喘息。 方才的神魂颠倒,极乐的欢愉,随着姑云闲颤抖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姑云闲想到神魂交融时,除了欢愉,还能感觉到他的孤独和依恋。 他那么依赖我,我怎么能……又强迫他…… “无月方才怎么,怎么不拦着师尊?” 姑云闲刚问出口,就意识到不对,自己神魂比他强得多,就算是强闯他灵台,也是能做到的。 “弟子不会对师尊设防的。”他的声音有点哑。 我还算是个师尊吗,我怎么能把事情搞砸成这样。 姑云闲听到江无月极小声的,压抑地轻咳了下,不知道他是难受,还是难过。她心里揪成一团,想冲下去抱他,又不敢面对他。 “你神魂有没有受伤,我……我刚刚不是很清醒。” 姑云闲身体里仍有燥热的冲动,她怕吓到他,声音放得很轻。 “没事。师尊,你是不是……后悔了?” 寂静的夜里,他的声音轻飘飘的,竟然有一点如泣如诉的意味,细细缠在姑云闲的心尖上,难受得紧。 “没没有,我会负责的——”姑云闲慌乱道。 我要你负责干什么,我是要你心悦于我。 “师尊,我不要负责……”江无月打断她,声音有点冷淡。 他果然生气了,姑云闲完全理解错他的意思,她崩溃地把脸埋进被子里,小声嚅嗫道,“为师对不起你……” “别再道歉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难过,“……我不想听这个。” 江无月从来不跟她说重话,这么生硬的回话,大概是真生气了,姑云闲咬着嘴唇,没再说话。 两人一夜无话,谁也没睡着。 第二天早膳过后,扶苏圣手正和姑云闲说些什么,姑云闲一下炸毛了。 “你的药引人躁动,你怎么不早点说!” “哎!我跟你说大补之药都是这样的,我里面还调了龙血,辅黄玄白竹调和,还有好多仙草妖物,给你说了也不懂……反正没几个人能像我调得这么好。” 扶苏圣手还颇为得意,他端起茶盏,小心抿了口茶,轻放下杯盏,揶揄道:“你们不是道侣吗,配我这个药,昨夜刺激吧……嘿嘿……” 江无月在旁边喝茶,一下呛了,闷声咳了几下。 我就知道不是我的问题!! 姑云闲内心崩溃,她抓着扶苏圣手,急道:“这药换了,我不喝了。” “不行。” “不行。” 扶苏圣手和江无月异口同声道。 扶苏圣手手指猛点桌面,恨铁不成钢道:“你知不知道我的药多贵,现在换方,还要考虑药性相冲的问题,这个药方是治疗效果最好的!” 江无月也跟着劝,“师尊,要遵医嘱。” “可是我……我……”姑云闲有点烦恼地捂着脸,江无月怕她揉到眼睛,很轻地拉开她的手腕。 兴许是神交后,肌肤相亲的触感,也格外鲜明,姑云闲感到莫名紧张,抚开他的手,江无月虚握了下指尖,慢慢放下手。 “师尊是我不好吗?”江无月轻声问她。 “不,不是——是我自己问题。”姑云闲急忙否认。 你太好了,你好到……我会失控。 姑云闲几次和他亲密接触,都特别容易过激。姑云闲不得不承认,她对江无月的感情,不仅情逾师徒,甚至情欲本身……也不是那么正常。 江无月嘴唇轻抿,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扶苏圣手看他俩神色不对,转移话题道:“说起来,还想请小仙君帮个小忙。” 江无月:“圣手请讲。” “我听说啊,我听说的。”扶苏圣手假装咳了两声,他偷偷摸摸扫了一眼江无月。 “我听说月神是美的化身,可以引月光太阴之力,使人返老还童,虽然不知道能保持多久,够我孔雀开屏就行了……嗯月容君你怎么说?” 江无月轻垂眼睫,“恐怕要让圣手失望了,在下这么多年修行,从来也不会引什么月光。” “哎事在人为嘛,一千多年前,我爹有幸救了个月神,可惜是个哑巴。”扶苏圣手递过来一个银白的玉石,似有月光流转。 江无月听到可惜是个哑巴时,他心下一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母亲。 “她送了个玉石,我们也不知道叫什么,昨天就想给你,没想到小仙君当时反应那么大。现在给也不算迟,也许合该是给你的。” 扶苏圣手拍了拍江无月的肩,又道:“我的孔雀开屏,可全指望小仙君你了!” “这恐怕不太合适……” 江无月刚想推脱,扶苏圣手直接塞到他手里,“说了给你就给你,别那么客气。” 扶苏圣手起身道:“我去看看我的灵芝,你们随便逛……外面的风吟湖,我看就很适合今晚月下打个坐什么的。” 江无月有点为难,“在下尽力而为,圣手莫要过望。” “我懂我懂尽人事听天命,我去忙了你们自便。” 扶苏圣手出去了,屋里一下安静下来。 “师尊……” 江无月慢慢去牵姑云闲的手,十指相扣,不让她甩开自己。 姑云闲喉咙发干,心里紧张得很,打了个哈哈,“要不然你晚上就去风吟湖打坐,也挺好。” 江无月思来想去,也没想到她躲避自己的原因,他垂下浓密眼睫,脸上一片绯色,耳根都透着薄红。 “师尊,昨晚是不是……不舒服?” 第49章 明月来相照我怎么觉得……他像是勾引…… 姑云闲愕然看向他的方向,但眼上的白帛挡住了她的目光。 江无月脖颈也晕上绯色,他轻轻咬牙,忍着羞耻又问了一遍,“师尊昨晚是不是……” “啊没没没!”姑云闲赶紧打断他。 饶是姑云闲这么不着调的人,也会变得脸热,她语无伦次:“挺好,挺好的……” 姑云闲内心崩溃,无量天尊!我在说什么!!我跟自己徒弟,聊昨晚神交舒不舒服? 江无月握着姑云闲的手,有点意外地看到姑云闲的耳梢微红,其实他自己耳梢也是红的,江无月抿了下唇,大胆说道:“……师尊喜欢就好。” “!!!” 姑云闲整个人都快从椅子上跳起 来了,你你你可别瞎说…… 啊啊啊我们师徒为什么会认真讨论这个? 说起来,都已经神交了,还能做师徒吗? 而且我还强吻他……姑云闲想起昨晚,自己怎么吻他温软的唇,她刺激得汗毛都要立起来,姑云闲轻咬了下嘴唇。 那……道侣? 姑云闲心道,无月又说不要我负责,想来大概是不想同我做道侣,那他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我怎么觉得……他像是勾引我???! 这话搁任何一个人身上,姑云闲都得觉得人家对自己有点意思,放自己清正温雅,纯得要命的徒弟身上……那能是勾引吗? 那必不可能。 姑云闲心思千回百转,脸色表情也五彩纷呈,江无月起初还看出她有点惊慌羞赧,后来实在看不懂她的神情。 好难懂的师尊。 “哎无月……”姑云闲赶紧转移话题,“圣手方才给了你什么东西,无月看了吗?” 姑云闲慢慢摸索桌面,准备去摸茶盏,被江无月捂着手,轻递过来杯盏。 江无月仔细看了下,扶苏圣手给的玉石,通体银白沁亮,形状扁圆似玉盘,他轻轻摩挲了下,入手圆滑微凉。 “弟子也不知是何物,大概是玉石一类。” “给为师瞧瞧。” 姑云闲拿着盘了两下,也摸不出个所以然,她还给江无月,“给你就拿着,许是机缘,这阵子去月下多打打坐。” “好,师尊。” 江无月收好东西,看见姑云闲放下杯盏,手朝他的方向摸索,他凑近轻握住姑云闲的手。“师尊怎么了?” “想摸下你伤口。” 姑云闲笑了下,唇间弯起轻微弧度,狭促道:“以前就觉得无月好看,没想到……还真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为师真是有眼光。” 第56章 “月神是精怪,师尊……不介意?” “介意你太漂亮?”姑云闲嗤笑了下,“不过修士对精怪态度各异,这件事别透露给别人……掌门也别说。” “嗯弟子有分寸。”江无月轻道。 “你的脸恢复怎么样?”姑云闲往江无月的方向摸索了下。 “好多了。”江无月站到姑云闲面前,弯腰凑近她,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他双目轻闭,眼睫似鸦羽低拢,任由她的手轻抚。 “……好像好了点,圣手的药是有用。” 姑云闲摸触他的眉眼,感觉伤痕好像轻了点,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再往下……是柔软的唇。 姑云闲忽地收回手。 他漂亮的唇瓣有点热,轻微红肿……姑云闲后知后觉,这该不会是我亲的吧?!!! 昨晚所有的快意和刺激,湿热的,糜艳的,记忆倏然翻涌。 姑云闲心如擂鼓,轻轻攥紧手指,喉头也紧张,她清咳了下,装出一副好师尊的样子,说道:“无月今晚带着这个玉,试试打坐,为师给你护法。” 江无月看着姑云闲,看她面色微红,整个人有点不自在的样子。 他忽然轻笑了下,有点明白她是怎么了,江无月去摸姑云闲的手,凑近问她:“师尊怎么不摸了?” “不摸了,你恢复挺好的。”姑云闲装得镇定,实际心里疯狂骂自己没出息,她稳了下,又嘱咐他到:“师尊看不见,你平时要照顾好自己。” “嗯。” 江无月轻握住她的手,感觉她对自己好似……也有意。 这个念头一起,就似春日的草长莺飞,漫满心头,江无月自己先红了脸,手下悄悄握得更紧。 当天晚上,初夏的夜凉如水,明月高悬。 “夜深露重,我扶师尊回去吧,打个坐而已,弟子自己可以的。” 姑云闲眼上解了白绢,她抓着江无月的胳膊,“无月休想甩开为师,你自己在外面打坐。万一想起什么,再晕倒了怎么办!” “哪有那么巧。”江无月感觉她离自己太近了,柔软也挨到胳臂上,他满脸通红,僵硬得都快不会走了,“我牵师尊好吧,别抓着我了。” “这还差不多。”姑云闲从善如流,去牵江无月的手,江无月总算松一口气。 月亮银盘一样高悬,洒下碎银似的月光。 扶苏圣手洞府外,是郁郁芊芊的竹林海,风一吹,竹叶沙沙响。夜色竹影婆娑,影子好像都混上竹青色,曳在地上。 江无月从须臾袋里,拿出自己的披风,围在姑云闲身上,系好领口,“弟子这次只带了蒲团,下次带胡床,师尊在旁边睡觉就好了。” “哪有那么娇气,我没准也调息打个坐。” 姑云闲感觉,自己被江无月的斗篷围住,鼻息间是他身上那种清浅的冷香,她低头嗅了下,心想是他们月神都有点香,还是只有他这么好闻。 江无月扶着姑云闲坐在蒲团,他也不知道传说的月神是怎么引太阴之力,他干脆坐在姑云闲身边正常掐诀打坐,灵气顺经脉游走。 或许扶苏圣手给的玉石,真的有些特别,江无月这次打坐,不知道为什么和往常完全不一样。 扶苏圣手给那块玉石,被江无月放在内衫的暗袋里,接近心口。江无月灵力流转时,那块玉石忽然变得很凉。 皎洁的月光下,江无月感觉体内的灵力,好像也变成了月光,凉丝丝的,慢悠悠在身体里淌,淌过五脏庙,淌过四肢百骸。 他的呼吸逐渐放缓,神识变得抽离,风吹身体的感觉鲜明,竹叶沙沙的声响变得近在耳畔,老竹发出细微的咔嚓响声,竟也听得到。 只是这灵力未免太凉了,江无月感觉这凉几乎漫在血液里,他呼出的气变得凉。 姑云闲支着手肘,看江无月调息打坐,看得她都有点迷迷瞪瞪了,姑云闲现在的视力,勉强能看个人影轮廓,她看见江无月忽然变得有点亮。 他朦胧的轮廓有一种光晕,好似月光给他勾勒一道银边,江无月盘坐在那,透着一股官窑瓷器的青白,清冷得像个瓷像,月光釉出的瓷美人。 姑云闲被他这股可望不可及的圣洁劲,搞得心里一紧,她感觉江无月简直快随着月光去了。 她忍不住伸手,轻抓江无月的头发,江无月像是被吓了一跳,他身上那种渺茫的光迅速褪去。 江无月眼睫轻颤,像是一个行走雪夜里的人,快要冻死前,勉强睁开了眼,“……师尊?” “无月你还好吗?” 姑云闲摸索着,伸手去摸他的脸,感觉到手下的肌肤光滑细腻,却冷得不像活物,像个雪里挖出的瓷玉,透着一股清冷的寒气。 姑云闲来不及想他脸上的伤痕,好像已经好了。她解下之前系上的斗篷,围在江无月身上,她感觉江无月特别的冷,相握的指尖还在发抖。 姑云闲用灵力探查他的身体,灵力刚探过去,连姑云闲自己都打了个哆嗦,他体内的灵力明显浓厚,居然快要破境,但冰清水冷,不似寻常。 “还能走吗?”姑云闲凑近去看他,看不清眉目。 “没事,有点冷而已。”江无月慢慢适应了过来,他本来想解下斗篷,又被姑云闲按住。 “走吧,找扶苏圣手看看。应该是太阴之力,你有点受不了。” 姑云闲虽然看不清,也着急地拉江无月起身,准备大半夜,去扰一扰扶苏圣手。 十分钟之后,他们俩直接被赶出扶苏圣手的房间。 “他太阴之力受不了,你刚好躁得很,你俩滚去双修,不要打扰我睡觉!” 第50章 瞎子看媚眼跟他双修,到底算趁人之危…… 两个人在扶苏圣手门口,闹了个大红脸。 姑云闲这下连他的手,也有点不好意思牵了,她 借着灯光摸索了下墙壁,被江无月一下握住手。 他的手指凉冰冰,姑云闲轻轻打了个颤,江无月见状,让她扶着自己手臂,“师尊,我送你回去。” 回去干嘛?!!双,双……修?? 姑云闲现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什么都能想到双修那点事上去。 姑云闲琢磨,江无月不舒服,我现在跟他双修,到底算趁人之危,还是助人为乐? 啊啊啊不是吧,我还真想跟自己徒弟双修? 姑云闲又想起,方才摸到他的手指那么凉,也不知道无月难不难受。 她想起月下看江无月打坐,他苍苍茫茫虚无缥缈的圣洁气,浮光霭霭,冷浸溶月,简直要乘风而去。 姑云闲手下一紧,紧握江无月的手腕,想把他拉下来。 江无月感觉她忽然握住自己手腕,疑问道:“怎么了师尊?” 姑云闲脑海里,又想起昨夜梦里的江无月…… 他俊美冷淡的脸,被情欲逼得一片潮红,凄艳的,被咬破的唇……被自己亲下去时候,含糊不清地喊自己师尊。 姑云闲忽然意识到,那声音不是梦里他喊的,是昨夜自己强吻他,江无月自己喊的。 心口的炙热,轰然而起。 姑云闲站在原地,一时有些无措,她手心发痒,低声喃喃道:“无月你……现在怎么样了?” 连她自己也说不好,到底想听到什么答案。 姑云闲眼上没系绢帛,江无月弯腰凑近她,看到她面色绯红,漆黑空茫的眼仁里,透出踌躇的意味,一副紧张自己,有点渴望又为难的样子。 江无月其实已经缓过来了,没那么冷,但他看到姑云闲的神情,好像有点明白她的意图。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领口露出的脖颈,白得透青,底下的血管轻轻地跳,白颈慢慢浅浅泛起粉红。 江无月抿了下唇,强忍羞赧,轻轻开口:“师尊我好冷……该……怎么办啊?” 静夜沉沉,他的声音听起来飘渺悠悠,有一点低哑,尾音轻微上挑,艳鬼一样蛊惑人心。 姑云闲扒开江无月的袖口,轻握他的腕子,灵气探查流转,忽然激动道:“哎!无月你这灵气好像不冷了?!” 江无月:“……” 我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江无月咬了咬牙。 “看来无月这血脉,还是有用的!” 姑云闲激动起来,也忘了自己方才的情动,她紧抓着江无月的手,振奋道:“走!接着打坐去!” “啊……?”江无月茫然。 “啊什么,要趁热打铁懂不懂!你既然能引太阴之力入体,吸收这么快。趁着现在有感悟,抓紧修炼啊!!” 姑云闲越说越激情,欲望下线,理智上线。 她一脸我徒儿不愧是宗门天骄的表情,摸着墙壁,扯着江无月往外去打坐,江无月赶紧扶她。 江无月这次再打坐,再没出现那飘渺的光晕,姑云闲看他打坐,也没什么问题,干脆自己找个好位置,撑着胳膊肘,歪歪斜斜睡着了。 姑云闲睡醒时候,身上盖着几件外氅,她手撑着一摸,身下是竹榻,她不用猜都知道是江无月做的。 第57章 竹林里隐约有鸟啼,空气里是潮湿的竹青叶香气。天光已亮,还不算很刺眼,姑云闲眯着眼,大概看出江无月朝自己走来。 她眼睫颤了颤,双目闭阖,下一秒,柔软的绢帛,围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他一点微浅的香。 “师尊,天光会不会太亮了?”江无月在她脑后,慢慢系好绢带。 “没事。” 姑云闲摸着拉他的手腕,灵力探了下,江无月的灵力充沛,隐隐有突破的迹象,也不再有冰清水冷之相。 “太阴之力吸收得很好,快破境了,等个契机自然就突破了。扶苏圣手之前给你的玉石还在吗?” 江无月:“昨夜就没了,应该是吸收了,那玉石应该是太阴之力的精粹。” “挺好,这回算是得了扶苏圣手大好处,回头给他留点上好的法器。” 姑云闲摸索着,去摸江无月的脸,指尖下他的肌肤细腻微凉,带了几分雾珠子的潮湿感,“咦无月,你脸上好了呀?” “嗯,应该是昨夜好的。”江无月握住她的手,忍住自己想亲她手心的欲望。 姑云闲满意地收回手,嘴角弯起浅浅的笑,颔首道:“好,明天接着打坐!” 江无月:“……” 江无月分明感觉,她对自己是有欲望,也有几分男女情谊。 结果每天被姑云闲以修行的名义,白天拉他练剑,晚上竹林打坐,姑云闲在一旁睡觉,偶尔也跟着打坐。 那些亲昵,那些潮热,那些情欲,好似一场春梦了无痕。他们仿佛变成,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师徒。 江无月感觉自己像是快要沸腾的水,硬是被扔到雪地里,可冰天雪地里,他这杯水仍然是热的。她那么疏离守礼,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江无月心想,是人伦难越,还是自己不够好。 姑云闲也不是故意冷落他,她几乎每晚都会梦到江无月,每一晚。 每一晚,梦到他柔软湿润的唇,他漂亮眉眼染上春潮,还会梦到……他被自己捆了起来,梦里自己粗鲁得不像话,把他弄得一直发抖。 她实在不敢晚上和他再睡到一处,干脆每天晚上拉他打坐,白天接着练剑,可心里的灼热始终不减。 日子这么过了一段时间,姑云闲眼上的绢帛已解,平日可以不避光,看出个大概模糊人影。 这天下午暑气翻腾,两人没练剑。 江无月在房间里开冰系结界,屋里凉津津的,姑云闲倚在榻上,江无月给她念话本子,那话本也实在俗套,才子佳人书生艳遇。 姑云闲抱着竹枕,人听得都有点迷迷糊糊,慢慢染上朦胧睡意。 半梦半醒间,姑云闲听到江无月轻叹了口气,他放下话本,给自己盖了薄衾。 姑云闲性格粗犷率直,又喜好美色,自她认识江无月以来,就没这么守礼过。 江无月小时候就那么好看,姑云闲没事喜欢调戏逗他,动手动脚,摸他两把也是常态。这段时间的循规蹈矩,简直不像她。 “师尊……”江无月很轻地喊她,姑云闲梦寐半醒,没有应他。 江无月慢慢来握她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指尖微凉,轻探进姑云闲的指缝,两人十指相握,亲昵又缠绵。 姑云闲心里叹气,感觉这阵子太疏远他了。她的视力,能看清大概轮廓以后,就不怎么依赖他,也很少牵他的手了。 “师尊怎么不肯理我了呢……”他喃喃自语,那声音很轻,低低压在舌尖,听起来有点低落委屈,叫人心里发酸。 姑云闲心里一紧,感觉方才喝的药,苦味慢慢泛上来,她心里难受,想摸摸他,又怕暴露自己已经醒了,让江无月尴尬。 窗外日头发了毒,竹帘斜卷,阳光透过窗,满室盈亮。冰凉的结界挡了大部分暑气,只剩晃悠悠的亮。外头一声声知了叫,屋里是清苦的药味,和绵长的茶香。 姑云闲感觉江无月牵起自己的手,嘴唇很轻地吻在她的指尖,蜻蜓点水一样温柔,怕惊醒她。 姑云闲心里轰然一下,整个人烧起来,心跳如鼓,被她刻意忽略的,柔软的触觉,所有潮热的,甜腥的,让她自责的记忆,汹涌翻涌。 他……他几个意思,偷亲我手指干什么??? 姑云闲方寸大乱,这段时间所有的疏离自制,都薪尽火熄,灰飞也烟灭。 江无月垂下眼睫,听到她的呼吸陡然混乱,意识到她根本没睡着,他一时也有些慌神,可又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江无月白皙的耳根,都烧得通红,他喉结动了动,长睫慢慢低垂,弯腰凑近她,影子一点点拢住她。 姑云闲感觉,江无月离自己越来越近,她都能闻到他身上隐约的香,那香气浅浅淡淡,很好闻,不招摇,却痴缠得紧。 他离自己那样近,温热的鼻息,都扑在自己脸上,香气变得浓起来。 他他他干嘛??? 姑云闲心跳加快,喉头干得发紧,舌尖却猝然泛出一种湿润,唇舌都跟着紧张,心绪杂乱。 “师尊……” 他的声音喑哑含糊,哑得发涩,有一种萦回缱倦的意味,姑云闲简直被他喊得心慌。 “……你要是再不醒,我就亲你了。” 姑云闲毛都要炸起来,她眼珠轻动,眼睫细微颤抖,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露馅了。 她脑子简直万马奔腾,他真的假的,他平时不会就这个样子吧? “你不睁眼……我就当你同意了。” 江无月瞳色愈发漆黑,他瞬也不瞬,一直垂眸看着姑云闲。 他的气息离姑云闲太近了,颤颤悠悠,抚过姑云闲的脸,又轻又缱倦,痒得心尖酥麻。 姑云闲刚要睁眼。 他温软的唇瓣,轻触在姑云闲唇上,像一片小心翼翼轻轻落下的羽毛。 那一刹那,姑云闲眼睫轻颤,陡然睁开眼。 第51章 师尊对不起师尊对不起,弟子改不了了…… 姑云闲那么模糊的视线,都看得到他低垂的眼睫,颤得厉害。 姑云闲惊诧之余,心口也跟着发紧,没等姑云闲细想。 门哐当一声,被人推开。 “云闲小友救命啊——”扶苏圣手推门而入。 江无月一下直起身,姑云闲也撑起身子,薄衾滑落了下来,她唇上轻微发麻,被江无月吻到的地方,柔软触感犹存。 姑云闲恍惚意识到—— 哦……原来他喜欢我。 除了诧异,姑云闲第一反应居然是,看不出无月还挺离经叛道的嘛,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无月感觉到,姑云闲的目光,落在自己背后,他整个背脊的汗毛,一点点慢慢立起来,喉头也发干得紧,像着了火。 江无月几乎想转过去,紧紧抱着她,告诉她自己所有炙热的,不堪的想法,求她给自己一个痛快,求她也有一点点……同样的爱。 他又自欺欺人地想,也许师尊睡得迷糊,根本没有感觉到,她的呼吸混乱,也不过是碰巧做梦。 最后,他只轻整了下衣衫,朝扶苏圣手轻轻颔首。 “咦你们脸怎么这么红……我打搅你们好事了?”扶苏圣手一脸狐疑,来回打量他们俩。 “没……不打扰,圣手有什么事?” 姑云闲理了下衣衫,从薄榻上起身,江无月下意识去扶她,姑云闲心绪还杂乱,一时没有碰他,“没事,为师看得到。” 江无月嘴唇轻抿,心下焦灼,只怪自己心急,也许日日相伴,她也会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要去唐突她? 扶苏圣手顾不上探究他俩,他直道来意,“云闲小友,我道侣魂魄混沌,眼下无法苏醒,没法引魂进肉灵芝复生,不知小友可有妙计?” “圣手莫急,可用招魂术。”姑云闲在桌上摸了下茗壶,准备给扶苏圣手斟茶。 “我来,师尊。”江无月轻道,覆住她的手。 姑云闲怀疑是不是刚才没亲够,不然怎么他碰个手,自己汗毛都快立起来了。 姑云闲轻抽出手,还没来得说什么,扶苏圣手直接按住茗壶,“就不喝茶了,小友先把魂引了!” “那还请圣手带路。” “两位随我来。”扶苏圣手站起来,他大步流星走了几步,又想起姑云闲视力不佳,只好放缓脚步,在前方带路。 姑云闲和江无月紧随其后,江无月去牵姑云闲的手,明明是牵过几百回的手,肌肤相触的感觉却那么鲜明,他心跳不自觉加快,低声道:“师尊我……” 这实在不是个剖白的时机,姑云闲摇头道:“……我们待会再说。” 江无月被她疏远了一阵,心里空落落的,飘忽没底,手下牵她更紧,指尖轻轻摩挲,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牵她。 扶苏圣手领他们到了宫殿顶层。 宫殿顶层药味浓重,屋顶似繁星点点,入目所及是药柜药鼎,数不尽的典籍,以及凌乱的法器。 姑云闲仰头看屋顶,好奇道:“这看着像……安魄玉髓?” 第58章 “对,当初给我道侣养魂用的。不过没什么用,你要我抠几个给你。”扶苏圣手忙着翻东西,头也不回,回答道。 “这怎么好意思……来二十个。”姑云闲羞涩道。 “我道侣要是复活,这些全都给你也不是问题。” 扶苏圣手小心翼翼抱出一个人肉灵龛,龛笼里悬浮着胎儿样子的肉灵芝。 姑云闲面色忽然凝重,“敢问圣手,以何物饲养肉胎灵芝?” 扶苏圣手白了她一眼,“我的。我血肉养的。” 姑云闲松一口气,灵气细探了下,确实是扶苏圣手的气息。 “老婆当然要自己养啦!”扶苏圣手美滋滋道,他收拾了下桌面,又从随身纳戒,拿出安魂琉璃盏,颤悠悠晃着蓝烛。 姑云闲随手掐了个引魂诀,那蓝烛一动也不动,死气沉沉。 “咦?”姑云闲轻抚安魂盏,灵力探了探,“魂魄完整,也不算衰弱,但丝毫没有意识。” “我也看出来了,所以引魂不成,魂魄意识太混沌了。”扶苏圣手焦虑道。 姑云闲安抚道:“圣手你先别急,无月你画个招魂阵,我吹追魂埙试试。” 江无月犹豫:“要不还是我吹吧?” 姑云闲:“我这个眼神容易画岔。” 江无月只好依言画阵,姑云闲须臾袋翻出追魂埙,朱唇轻启,缓缓吹响埙。 宫殿里响起悠扬的……走调的埙声,扶苏圣手默默捂住耳朵。 一曲终了,安魂盏毫无变化。 扶苏圣手:“小友的曲声挺别致的……” 姑云闲轻轻颔首,如实说道:“我宗门上下都这么说。” 江无月和扶苏圣手:“……” 江无月灵力探了下安魂盏,“师尊,魂魄混沌未醒。” “嘶……难办了。”姑云闲打量了下安魂盏,询问道,“圣手你道侣魂魄,当时进安魂盏是怎么个情况?” 扶苏圣手:“魂魄微弱,弱得没人形了。” 姑云闲:“这魂魄意识混沌,如未出生婴儿,就算引魂进肉胎灵芝,也只会长久沉睡,没准还不如在盏里安全。” 扶苏圣手叹气道:“看来我与道侣重聚,遥遥无期。” “这也不一定。”江无月思忖片刻,在姑云闲耳旁轻道:“也许,可以让师尊之前的法镜试试。” 他的气息温热,姑云闲揉揉自己耳朵,“差点把她忘了。” 姑云闲翻出幻天法镜,张念儿一出烟冒出来,“桀桀桀我张念儿来也!” 扶苏圣手倒是吓一跳,“你们名门正派还养鬼仆?” “偶尔偶尔。”姑云闲懒得和圣手讲来龙去脉,随口应付道。 姑云闲:“小鬼头,你看下这个魂魄,你能不能唤醒?” 张念儿化成一阵烟,从琉璃盏穿过,给扶苏圣手吓得提心吊胆。 张念儿:“这个魂魄太混沌了,在幻境也很难唤醒。” 姑云闲一抚掌,“那就直接让她在幻境降生,从婴儿重活一生,意识自然而然就唤醒了。” 既然有了思路,张念儿立马引魂入镜,扶苏圣手不放心,也跟着进幻境。 张念儿进了镜,扶苏圣手趴在桌子睡觉,发出轻微鼾声,桌上典籍法器,摆放的凌乱。 姑云闲和江无月坐在桌边,面面相觑,看着他打鼾,那场面一时有些荒唐好笑。 这偌大杂乱的房间,就他们两个人意识清醒,远处药炉法器,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近处的安魂盏,细细燃着蓝焰。 “师尊,我们要不要进去帮忙?” 江无月慢慢挺直背脊,他心底发虚,想看又不敢看姑云闲,他的视线半垂,落在眼前的桌面,看着眼前的琉璃盏,里面的蓝焰一跳一跳。 他还分神地想,看来这魂魄快唤醒了。 “无月,你喜欢师尊?” 姑云闲的声音,在这杂乱的房间,是那么清晰,平地惊雷,掷地有声。 江无月被她问得措手不及,他抬眼看姑云闲,她那么气定神闲,而自己爱欲酸苦,千回百转,小心翼翼藏起的心思,也被她发现。 江无月张了张嘴,喉头一时发哽,他像一个囚犯在等待尘埃落定,等一把寒光凛凛的铡 刀。 他垂下眼睫,声音很轻:“嗯,喜欢师尊。” “你还挺敢想的。”江无月听到她笑了下,他一时分不清,姑云闲是什么意思。 “……师尊生气了吗?” 江无月看着她的脸,明明视力清晰的人是他,他却看不懂姑云闲的神情,她嘴角是抿着的,眼睛平静得让他心慌。 “当然生气。” 姑云闲存心逗他,她板起脸,声音也故意放低。“你这个叫什么,以下犯上,有违伦常懂不懂?” “……师尊对不起,弟子改不了了。” 江无月垂下目光,不再看她,他的声音好轻,轻得姑云闲心里一悸,一点都不想逗他了,他那么乖。 姑云闲站起来,走到江无月身前,轻触他的脸,她看得清眉目轮廓,看不太清他的神情。 江无月坐着抬头看她,喉结轻动,声音低哑,那个声音听得姑云闲心里紧揪着。 “师尊不要赶我走好吗?我会做个好弟子……我以后……我再也不……” “无月,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姑云闲直接打断他。 江无月嘴唇轻微嗫嚅,眉尖轻蹙,停了半天,才艰涩地说:“……我不应该……弟子不应该亲师尊。” “不对。”姑云闲摩挲着他柔软的嘴唇,唇上细微的纹路,她模糊看到他的神情,是那么难过不安,看得她心尖抽痛。 “无月你不应该……” 姑云闲低头慢慢凑近他,他漂亮的眉眼,变得清晰些许,乌眸也一点点亮起来。 “你不应该……亲得那么轻。” 姑云闲掐着他的下巴,吻了下去。 第52章 停下来亲你……有人?有人才刺激呢!…… 温软的唇相触,刺激陡然升起,两个人都有些气息不稳。 姑云闲轻探舌尖,叩开他的齿关,柔嫩的唇舌相抵,江无月呼吸一下更乱了,颤抖又急促。 他仰着头亲她,唇舌又被姑云闲侵占,呼吸凌乱,接吻姿势有点难受,亲昵纠缠间,连上颚都她细密地舔过。 江无月很快上不来气,抓着姑云闲的手,在亲吻的间隙,别开脸轻微喘息。 他的手虚拢在姑云闲的后腰,姑云闲把江无月的手心,按在自己腰上,身体离他更近,膝盖顶开他的腿。 姑云闲凑过脸去,嘴唇离他的脸很近,又啄了几下他的唇瓣,“……要这么亲,知不知道?” “就这样……师尊就这样吧,还有人在。” 江无月轻搂着她的腰,抬头再看姑云闲的时候,完全忍不住笑意,他的眼眸乌黑明亮,嘴角轻弯,笑意盈盈。 这样才对嘛,那么难过干什么。 姑云闲吻在他扬起的唇角,看江无月的嘴唇被自己吻得柔红,更衬得他眉眼含情,她心里说不上的轻痒。 姑云闲凑近江无月的脸,模糊看到他欢喜的神情,低声逗他:“……有人?有人才刺激呢!” 江无月看着她笑,声带轻轻振动,笑声带出一种很微妙勾人的气音,他的耳根薄红,漂亮的脸上也一片绯然。 姑云闲忍不住,又低头轻吻他。 “那——多少还是避一下比较好。” 扶苏圣手忽然出声,姑云闲和江无月一激灵,两人直接分开,像湖面上被惊飞的鸳鸯。 “你们年轻人啊……”扶苏圣手也被搞得很尴尬,他摇着头轻叹。 张念儿杵在旁边,她捂着眼跟着鹦鹉学舌,“你们年轻人啊!” “那什么……圣手你道侣的魂魄怎么样了。”姑云闲不好意思挠脸,顾左右而言他,拙劣地转移话题,坐回桌边。 江无月伸手扶她,姑云闲牵住他的手,又慢慢去摸他的手掌,手指修长有力,温润的手心上有细微的纹路。江无月可能是有点痒,虚握了下她的手,又松开了。 “小友的思路果然是对的,我家夫人这次魂魄苏醒,多亏了小友了。”扶苏圣手喜不自禁,进了幻境,他整个人喜气洋洋。 张念儿也搬了个凳,坐在旁边,看向姑云闲抱怨道:“他们可比你们当初腻歪多了,哪像你,拜个堂还把喜婆砍了。” 姑云闲赶紧去捂张念儿的嘴,“小孩子不要多话。” 忽然提起幻境,江无月恍惚片刻,想起她当初一身喜服,三尺长剑,凌厉又明艳。 姑云闲倒是想到另一件事,这么想来,当初的幻境成亲……应该是江无月的美梦。她偷偷瞥了眼江无月,看不太清他的神情,真没想到……他想得还不少,想和师尊成亲? 她有点烦恼地想,他现在不会也想和自己成亲吧,这节奏就有点太快了。 “师尊,你想不想……”江无月在桌子底下,悄悄去牵她的手,慢慢十指相扣,黏人得很。 第59章 “不想,太快了。”姑云闲脱口而出,她难得羞赧。 江无月:? 江无月神色微动,“师尊,我想问你的剑,要不要重锻一下?” 不想什么?江无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眼去看她,嘴角轻微绷紧,他喉头滚了滚,低声问道:“师尊方才……说什么不想?” “啊——没什么没什么,说起来千秋剑是该重锻一下,这不是没找到合适的炼器师,回宗门再说吧。” 姑云闲大窘,恨不得找个缝钻一钻,我胡思乱想什么呢,居然想这么远,人家也没这个意思。 江无月慢慢把她的手,牵到自己膝头,他已经猜到她在说什么,江无月凑近姑云闲,轻笑了下,答非所问道:“嗯,那我也觉得太快了。” 姑云闲还没来得及回他,扶苏圣手无奈打断他俩,“你们小道侣不要再咬耳朵了,回房间再聊。现在先把我夫人的魂魄引了。” 江无月听见那句小道侣,轻压了下唇角……没压住。 江无月重画了一个引魂阵,姑云闲判断了下,也不吹追魂埙了,只见阵法符文流转,轻微发出白光。 安魂盏中的蓝烛,晃晃悠悠飞出琉璃盏,飞入人肉灵龛。灵龛中那灵芝表面不断变化,从类似草木的感觉,变成了人类婴儿的皮肤。 那婴儿伸出小手挠了挠脸,发出一阵啼哭。 扶苏圣手大喜,从纳戒随便扯出一片大花布,也不管合不合适,直接裹住婴儿。“多谢小仙君了!没想到灵芝的状态也正好,本来以为引魂之后,还要再养一阵。” 姑云闲和江无月两人,手忙脚乱看婴儿哭,两个人比扶苏圣手还慌张:“她,她她这个吃什么啊?” 扶苏圣手一手抱娃,另一手直接咬破手指,塞在婴儿嘴里,婴儿不时又安静下来。 扶苏圣手:“肉胎灵芝,当初用我自己血肉养出来的,后面成熟期,应该也是靠血肉养。” “圣手果然见多识广,胆大又敢干。”姑云闲乐了下,“……怪不得敢去杏林庄顺手牵羊。” 扶苏圣手嘿嘿一笑,“谬赞谬赞了,我留的仙方也不少,一时没办法才……这不是也东躲西藏好多年。” 扶苏圣手看了眼婴儿,他又嘱咐道:“这阵子我恐怕要忙着带孩子,云闲小友的药,我都配好了,傀儡会帮忙煮药,你们自己定时去药房,金针也可以暂停一段时间。” 扶苏圣手想起什么,又问道:“说起来,月容君会操纵太阴之力了吗?” 江无月摇头,“恐怕让圣手失望了,在下很难用出太阴之力,也许月神一族,对太阴之力,有自己独特的使用方式。” 扶苏圣手叹气道:“也不知道小仙君,是哪跑出的半血,什么也不懂。只可惜月神太神秘,我了解也不多。” 扶苏圣手又交代了几句医嘱,然后一心扑在自己重生的道侣身上。 姑云闲和江无月识趣走了,回去路上张念儿在旁叽叽喳喳,毕竟在别人洞府做客,姑云闲怕她闯祸,好说歹说,给她按回镜子。 张念儿一回到镜中,四周变得安静许多。 姑云闲牵着江无月的手,慢悠悠地往回走,还不到房间,就想亲近他。 她伸手去揽江无月的脖子,江无月慢慢弯腰,耳根通红, “……师尊怎么了?” 姑云闲牵着他的手,又去抱他腰身,感觉他哪哪都好,她听着江无月沉稳的心跳声,心下雀跃。 “没什么,就是很想停下来亲你。” 江无月只觉得一切都太快了,转眼间爱恨翻覆,所有的酸楚忐忑,也变得这么甜美。 他好像一个在萧瑟冬夜里,走了太久的人,迷茫又凄冷,忽然被拉到一间暖室,他还是会下意识瑟瑟战栗,比起感叹苍天怜我,更觉明月芦花,梦幻泡影。 他伸手去搂姑云闲的腰肢,能这么轻易抱到师尊,江无月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小心地吻她的唇,低声问她。 “师尊也喜欢我,是也不是?” 好傻。 姑云闲轻捏他的下巴,踮起脚去亲他,坏心眼逗他,“……是喜欢亲你,像你这么漂亮的美人,我每天都想亲一下。” 江无月的神色慢慢冷淡下来,还是很乖,被她勾着脖颈亲了两下,他的眼睫低垂,形成一小片阴影,神色难辨。 “……那你只亲我好不好?师尊。” 姑云闲一下轻笑出声,去搂他的腰,“无月好傻,怎么说什么你都信?” 姑云闲靠在他的胸膛上,听见他一下下的心跳,低声说:“师尊当然喜欢你了。” “最喜欢你,只有你。” 你是最好的。 第53章 你是最好的死在他身上算了。 你是最好的,所以我才那么不想伤害你,又那么难以克制自己。 姑云闲每晚还是拉着江无月竹林打坐,她干脆也不睡了,跟着打坐修行,可心底的燥热依旧难解。 这天晚上,姑云闲打坐时,神思游走,心绪杂乱,满脑子都是一些不堪画面……自己把无月弄得很痛,他止不住发抖,眼底全是水光。 这当中,难以回避的欲望与掌控,让姑云闲自己都感到心惊。 她一下就呛出一口血,江无月听见声响,扭头看她唇边有血,简直吓了一跳,赶紧扶她,“师尊你怎么了?!” 姑云闲睁眼看他,她现在视力愈发好了,渺渺月光下,他的容颜更清寂美丽,连焦急的神情也动人。 姑云闲掐着他的下巴,她几乎是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你怎么会这么好看啊?” 江无月急得不行,没想到这时候了,她还在想这些。江无月本来扶着她想检查一下,结果被姑云闲直接按着亲上来。 血腥味一下弥漫在口腔里,那种浓重的腥甜,勾得人心浮动,甚至奇异的……引起汹涌的欲望。 姑云闲掐着他吻,扫过江无月温软的口腔,吮他的舌尖,那种铁锈的腥气,反而让她更亢奋,亢奋得想发抖。 江无月完全理解不了,怎么会有人吐血了还想着接吻,亲吻间隙挣扎喊她,反而被她按着手腕推倒,压在地上,被她抵着额头,入侵灵台。 姑云闲这次进他的灵台,更轻车熟路。这回江无月的灵台,好像是在寻道峰后山,飘了很多杏花。 江无月的神魂飘过来,有点焦急绕着她,姑云闲立马凑近贴住他,彼此交缠。 山呼海啸的快感袭来,起先江无月还挣扎着,惦记她的伤势,后来也慢慢迷失在欲海之中,刺激得轻轻发抖,也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再后来,天光熹微。 姑云闲慢慢起身睁开眼,看到江无月也刚睁开眼。他的眼睫轻颤,脸上是一种……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 他乌蒙蒙的眼眸,迷离半睁着,浓密长睫落下一小片阴影,那眼神柔软又潮湿,晃晃悠悠的。 他的脸色还带点潮红,整个人是从情欲中,勉强清醒的失神。 姑云闲当时就一股热上头,只想不管不顾,再把他按倒,死在他身上算了。 江无月慢慢清醒过来,伸手去探姑云闲的腕,但没发现异样。江无月怀疑是自己学艺不精,所以才没探出师尊的问题,他轻拧着眉,又灵力探查了一遍。 “师尊你怎么会吐血,是修行怎么了,还是现在吃的药不适应?先起来,我带你去找扶苏圣手。” “什么事都没有。我这个就是……上火,天气热了。” 姑云闲去啄他的嘴唇,看他拧眉思索,被自己亲都没什么反应。 姑云闲不好说,自己单纯是憋得慌,打坐时脑子全是下流的想法,才导致行气岔错,神交一宿反而好了。 “让圣手看一下吧,诊断一下放心,他最近也不忙了。”江无月还是没查出个所以然,他紧抿着嘴唇,扶姑云闲起来,掐诀整净她的衣袂。 其实他背后沾了枯竹叶和泥土,江无月也不是很顾得上。 姑云闲摘了他身上的枯竹叶,指尖捏碎枯叶,叶片落在地上。 她忽然在想,其实像无月这么漂亮温柔,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喜欢,不会有任何一个女孩,把他随便按在脏兮兮的地上,亲昵纠缠他整夜。 “无月为什么会喜欢我呢?为师……还是你师尊。”姑云闲凑过去问他。 “……你不是想反悔吧?师尊。” 江无月神色慢慢敛了下来,姑云闲看他面色不虞,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我就是好奇,想问问。”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喜欢。” 江无月简单整理了下自己,姑云闲看他整洁自己,跟看猫舔毛一样,心里暗道,我就说他有洁癖吧!!! 江无月看姑云闲一直盯着自己,他弯腰凑近,把姑云闲脸庞的一点碎发,挽到耳后,温柔的吻落在她的唇上,他低声笑道:“而且……这一点也不像师尊会说的话。” 姑云闲:“那我……那为师应该怎么说?” 第60章 “师尊应该……” 江无月试着模仿她的口吻,还没开口就笑了,“师尊应该理所当然,你应该觉得我喜欢你,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毕竟你这么好。”江无月慢慢去牵姑云闲的手。 不,我一点也不好。 姑云闲简直想去扯他领口,告诉江无月你错了,我比你想得要坏的多,等你……等你…… 姑云闲咬了下后槽牙,说不上来等他什么,但姑云闲清楚的知道,自己汹涌的情欲,有一些伤害性。 最后,姑云闲伸手去搂他的脖颈,江无月轻轻低头,姑云闲亲在他的脸颊上,看到他跟着笑。 “……我是你师尊呀,当然好了。” 江无月笑起来也好看,漂亮的眼睛轻微弯起,唇边勾起很浅的弧度,会让人心软的温柔。 有些事情光是想想,都会觉得刺激,但不值得去做。 “孔雀!小孔雀!” 扶苏圣手化了孔雀鸟形,飞出洞府,他的道侣温兰追在后面。 扶苏圣手的道侣,名叫温兰,复生半个多月,就从婴儿长成了四五岁的样子,只可惜温兰记忆没复原,不怎么愿意搭理扶苏圣手。 只有圣手化了孔雀,才肯追着他跑。 扶苏圣手飞过,尾屏长长拖在空中,他的道侣在下面蹦着,非要拽他尾巴。 扶苏圣手飞在半空,说:“哇你们俩太刻苦了吧,昨晚在这修行?” “……嗯对,在修行。”江无月耳梢发红,至于和师尊半夜的神交,按下不谈。 扶苏圣手:“不错不错,现在快到中秋了,没准月亮离咱们一近,小仙君还能领悟一点太阴之力。到时候,我孔雀开屏指日可待!” 姑云闲:“圣手你现在就能开屏。” 扶苏圣手:“我现在开屏,尾巴毛都得让这个小屁孩拽下来!我现在就希望恢复往日容貌,温兰跟着也恢复一点记忆。” 姑云闲:“那要是恢复不了呢,无月毕竟是月神半血,其实他不一定会。” “……那我就减肥做个老美男。”扶苏圣手扑腾扑腾翅膀,“哦对,半个月前好像有你的信,被防御阵拦下来了,我当时太忙了,没来得及看阵。” 一只蔫了吧唧的灰鸽子,飞向姑云闲,到姑云闲手中时,展成一封信。姑云闲现在的视力,看字还很勉强,江无月接过去给她念信。 “云闲: 一别累月,别来无恙? 首夏花已交 付于掌门,掌门得知你目疾,许你年末再回宗门。我听说杏林庄有不错的疗神仙丹,我打算去看看。 最后,虽然我寄信给你这个小半瞎子,但我知道你徒弟会给你念信的。 之前的事我很抱歉,我知道你不会在意的,但我还是很抱歉。 此致,即颂近安 姜春七月二十一日字” 姑云闲慢斯条理收好信,“姜春想得还不少,回头我治好了,咱们可以直接去杏林庄找她。” 江无月:“都听师尊的。” 扶苏圣手:“杏林庄有些疗伤丹药,可医白骨,凡人都可以吃,也不知道是怎么炼的,挺神的。” 江无月:“那对师尊的眼疾有效吗?” 扶苏圣手落地化作人形,“不是一回事,云闲小友这个是精细伤,没我的金针,哪有那么快好。” 扶苏圣手那道侣,看他化形,直接啊一声尖叫,咯咯笑着跑走了,扶苏圣手准备去追她,“真是一个活祖宗!” “哎——请圣手再细诊一下师尊。”江无月立马伸手拦他。 扶苏圣手拉过姑云闲的手腕,简单探了下,“没什么问题,躁动也是正常。” 扶苏圣手匆匆说了两句,就去追小孩去了。 “我就说我没事吧。”姑云闲乐颠颠收回手,“无月真的担心我,不如……” “……不如什么?”江无月垂眼看她,眼睫落下鸦青色的阴影。 “不如……”姑云闲慢慢凑近江无月,逗他,“不如让为师多睡一睡,睡多了就好了。” “……好。” 江无月白皙的脸微红,耳根也红,艳丽非常。 “师尊不是和我做道侣吗?师尊……想和我双修吗?” 姑云闲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避重就轻,聊起其他。 “说起来咱俩要是结道侣,掌门不知道是什么态度,咱们宗门有史以来,就没有和徒弟搞在一起的师尊。” 姑云闲忽然垮了个脸,“我不会被我的师尊毒打吧???” “……不会的。”江无月低头去亲她,“是我……是弟子以下犯上,有违伦常,师尊没有错。” 姑云闲伸手去捏他的脸颊,“别可怜兮兮的,他要是敢打我,我就带着你远走高飞!” “真的吗,师尊不要骗我。” “真的啦。” 第54章 镜中花水月你太漂亮了,看得我心慌。…… 月华圆满正秋中,这天晚上是中秋节,扶苏圣手早早指挥着傀儡们,在竹林里布置好珍馐盛宴。 宴席过半,席间气氛逐渐热烈,扶苏圣手举起酒杯,“洞府几百年没这么热闹了,敬……敬这大月亮!” 扶苏圣手除了蚀岁咒以后,人越发精神,还跟着瘦了点,但他叮当响的钗翠,和花里胡哨的衣裳,还是很挑战一般人的审美。 他那个复活的道侣温兰,现在看着有六七岁了,还是记不起他,她一手拿着翻毛月饼,一手抓了杯桂花糖露,含糊地说:“敬……胖孔雀!” 扶苏圣手随手给温兰擦嘴,气道:“吃我的喝我的,养你这么久,到头来叫我胖孔雀!” 温兰咯咯笑起来,根本不怕他。 姑云闲端起酒杯小酌,江无月不喝酒,端起茶,“以茶代酒,敬圣手。这段时间多亏了圣手的照顾。” 扶苏圣手摆摆手,“你这个人就是客气。” 姑云闲凑近江无月,低声道:“无月,你过节也不喝酒吗?他这个桂花酒很香哎。” 江无月也低声回她,“师尊少喝点。我这个酒量……喝了待会就倒了。” 姑云闲:“圣手说了我可以喝。说起来,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说话?” 江无月:“不知道,我在配合你。” “你俩别说小话了,尝尝这个月饼。”扶苏圣手推过来一盘描金白瓷碟,里面是剔透的水晶月饼。 扶苏圣手:“都中秋了,小仙君感觉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吗?” “……好像没什么不一样。”江无月轻眨眼,有点茫然的表情。 姑云闲看了他那个表情,被他可爱到了,她又去逗他,“哎人家说月神都会跳舞,无月要不试试!” 扶苏圣手激动抚掌:“哎好主意,趁中秋试试,没收获就当助助兴了。” 旁边的孔萌也吃好了,她看一眼江无月,别扭闷声道:“……我也要看跳舞!” 姑云闲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小孔雀精还喜欢江无月呢。光是她那一眼,姑云闲心里都不得劲,泛上来一股说不明的酸劲,感觉自己的宝物被人惦记了。 连我都会拈酸啊……姑云闲抿了口酒,感觉酒也不是那么香了。 江无月看她神色忽然冷淡,伸手去覆姑云闲的酒杯,“……师尊不开心吗?我去舞剑吧,其实都是你教的。” “好吗,师尊想看吗?” 他乌黑清透的眼睛,盯着姑云闲,慢慢凑过来,轻吻在姑云闲的脸颊。 江无月性格内敛,人前亲吻,这对他已经算是非常出格的行为。 “哎呀真受不了你们。”扶苏圣手直接捂脸,孔萌也跟着捂脸。 姑云闲被他搞得愣了下,也有点不好意思,“无月去吧,中秋月亮离得近,是个感悟的好时机。” 江无月召出莲去剑,问姑云闲:“那师尊给我奏曲?” 扶苏圣手赶紧拦姑云闲,“云闲小友你歇着吧,打打拍子就够了,我会一点俗乐。” 扶苏圣手从纳戒摸出一根竹笛,他慢慢吹响,那笛声晃晃悠悠的,四周都变得静下来。小河淌水一样的笛声,轻微的风声,竹叶沙沙声,交缠在一起。 月光皎皎,疏疏如残雪。 江无月寻了个宽敞地方,抬手起势,翻腕转剑。他的背后是郁葱的竹林,可那月亮离得极近,极低,江无月神姿俊秀,也恍若天人。 江无月舞的剑招,是崇光门很基础的剑招,姑云闲见过这剑招,不下千万遍。 可今天,姑云闲再看这套熟悉的剑招,却感到难以言喻的韵,这韵律不同于杀伐之气,而是一种微妙的,神魂荡扬的美。 姑云闲看到江无月一身玉袍,三尺长剑,起剑时身姿似流云,连衣袍都透着朦胧皎亮,更加渺茫若烟,镜花水月。他整个人看起来过于圣洁,也过于飘然虚幻。 她一下攥紧了手,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恐慌感。 江无月缓缓收剑,笛声不知什么停了,四下寂静,唯有风声。 第61章 扶苏圣手目瞪口呆,慢慢鼓掌,“……我今天算服了。今后你就是天下第一美男,这月神是有点说头。” 江无月还像反应不过来一样,他过于白皙的脸上,有一种……无喜无悲的神悯感,冰清玉洁得不像人,像个瓷做的神像。 姑云闲看他是那么陌生,惊得打翻了酒壶。 “无,无月?” 方才那种微妙的圣洁感,好像还留存在他体内,江无月抬手做了一个很特别的动作,像是舞蹈,又像是祈神,一道缥缈的月白的光,晃悠悠顺着他的指尖,荡向扶苏圣手。 扶苏圣手碰到那抹光,在一刹那,他身上仿佛时空倒流,所有岁月的痕迹倒回,扶苏圣手从七八十岁的样貌,逐渐变成了三十多岁。 这时扶苏圣手身上,过于招摇的钗翠和花衣,一点也不奇怪了,反衬他艳丽鲜活,花孔雀本雀。 扶苏圣手召出水镜,他惊喜又美滋滋,来回照了好几圈,“我咧个妖皇啊,这和青春药有什么区别,怪不得月神被追着逮。” 姑云闲分不出心神,去看扶苏圣手。她死死盯着江无月,他脸上那种清白冷淡,圣洁得近乎神性,偏生又有一种阴柔诡谲,一眼就让人觉得是精怪山魅,不似人。 “……无月??” 姑云闲仓惶起身,她看着有些陌生的江无月,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慌感。 江无月看着她,轻而慢地眨了眨眼,他的表情逐渐变得生动,那种不知从何来的圣洁感骤然褪去。 “师尊。”江无月笑了下,他好像又变成那个总是照顾她,很容易害羞的小徒弟。 江无月收好剑,朝她走过来,姑云闲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抱他。 “师尊你怎么了?”江无月被她在人前忽然抱住,一时有点无措,轻轻拍她的背。 “我感觉方才无月变了……变得不像你。”姑云闲闷声道。 “弟子是有些感悟而已,能用出一点太阴之力了,师尊不为我高兴吗?” 江无月低头去看,姑云闲的表情,看到她还是闷沉沉的样子,很大胆地去亲她,“无月不会变的。” 扶苏圣手照镜子间隙,又看见他俩腻歪,忍不住抱怨:“你俩也太腻了吧?” 江无月去牵姑云闲的手,两人走回席位。 扶苏圣手的道侣温兰,狐疑地看着扶苏圣手,轻声啊了一声。 扶苏圣手紧张看着她,不知道她是不是恢复了记忆。 温兰啃了一口月饼,惊讶道:“胖孔雀变瘦孔雀了!” 扶苏圣手气急败坏:“你接着吃吧你!” 姑云闲忍不住盯江无月的脸,试图在他脸上找到,方才的一点痕迹。 “师尊瞅什么?”江无月看着她笑,不知道她在盯什么。 姑云闲伸手去摸他,还是觉得很神奇,她叹道:“哎……无月以后,还是少穿这么素净的衣服。” 江无月轻抿了下唇,凑近她问:“不好看吗?” 江无月太知道自己的容貌了,毕竟姑云闲从小夸到大,他听那些赞美之词,听到耳朵快要长茧了。 他看到姑云闲有点痴迷的,又有些低落的,轻摸了两把他的脸。 姑云闲:“好看,像个小神仙,小菩萨。” 江无月:“那怎么师尊不喜欢了?” “你太漂亮了,看得我心慌。”姑云闲轻抚着自己的胸口,方才那种失魂落魄,那种恐慌,好像还残存在心脏。 她叹气道:“神仙怎么能归我所有呢?” 江无月一下笑了,又去亲她,“我们不就是修仙的吗?我就算飞升了,还是师尊的弟子。” 他又假意低落,“师尊要是飞升了,也千万不要忘了我。” “你这么好看,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姑云闲摸两把他的脸,又道:“……至于我飞升,那也是指日可待!” 第55章 你好在女装再给师尊摸摸,乖。…… “哎!花哨衣服我有的是,再说这附近也有城镇。” 扶苏圣手美滋滋照着镜子,听到他们对话,跟着接话道:“现在不管是妖界还是人间,应该都有中秋花灯,都是老一套,不过胜在热闹,你俩要去玩吗?” “师尊想去看看吗?” 江无月看姑云闲有点低落打蔫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哄她。他咬咬牙,耳梢微红,凑过去悄声说:“……师尊之前不是想看我扮红妆?……嗯穿女裙什么的。” 姑云闲闻言,就像一株被浇水的植物,一点点支棱起来,她的眼睛也亮亮的。姑云闲压低声音,“你之前可答应我了……你要说话算话。” “……嗯。”江无月轻声应道。 扶苏圣手:“哎!你俩又说小话,这边往北去是风吟镇,往南也挨着人间,要不要让孔萌带你们去玩?” “多谢圣手,我们自己御剑去吧。”江无月推辞道。 “哎我就不去打扰人家道侣了,这我还是懂的。”孔萌扫了一眼他们俩,无奈托腮倚在桌上。 去妖界没准会遇到赤阳王的残党,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云闲和江无月去了南边的人间。 两人御剑过去时,还可以看到半空中,有无数黄澄澄的,星星点点的祈天灯,如萤火,如星辰。 江无月刚落地就掐了个易容,姑云闲看着他易容出来的平淡容貌,感到一种强烈的陌生感。 “算了无月别易容了。”姑云闲的指尖,轻拂过江无月的眉眼,素白的指尖下,易容法术一点点褪去,露出江无月熟悉的,俊美的脸。 “不然好像在亲别人一样。”姑云闲垫着脚,够着去亲他,“就这样好了。” “那很容易引起围观的。”江无月轻搂着她,闻到她气息间浅淡的桂花酒香气,低头笑道:“师尊今天有点怪。” 姑云闲:“哪里怪?” 江无月从须臾袋里,寻了个掩面的面纱,慢慢围上,只露出一双玲珑眉眼,他轻笑道:“师尊今天……好像特别喜欢我。” “谁让你招人喜欢。”姑云闲拉着他的手,慢慢走入人群之中。 镇上已经快成了灯海,河里漂着火龙一样的荷花灯,天上也是点点灯火。路上人手提着一两个花灯,从复杂精致的嫦娥灯,到简单可爱的兔灯,还有一些更稀奇古怪的花灯,按下不表。 “这位公子,这是我家小姐送你的花灯……” “公子,这是我的花灯……” “这位公子,身旁是你娘子吗?不是的话,公子可否收下花灯?” 一路上,姑云闲看江无月,连着拒绝好几个小姐丫鬟送来的花灯。 其实在崇光门,这种事就一直很多,姑云闲自己都亲眼看过,他拒绝多位师姐妹的芳心表白。 今天不知怎么的,姑云闲心里有些恼火,她隔着面纱,伸手去捏江无月的下颌,“你怎么就……怎么这么招人?” 她用的力气有点大,江无月眉间有点痛楚轻皱,姑云闲一下松了手,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样。 江无月眼神有点诧异,但没介意她的粗鲁,和她说话的声音,还是很温柔:“我只接师尊的花灯,好不好?” 姑云闲感觉自己失控得太轻易,方才那个声音,甚至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对不起……我可能有点喝多了,脾气不太好。” 姑云闲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她觉得可能是最近药方太躁,晚上又喝了酒,所以她才这么躁动,又敏感。 江无月伸手去揉她的太阳穴,温凉的指尖,力度适中,“既然师尊不舒服,我们干脆直接回去?” “那可不行!”姑云闲伸手去抓他的指尖,一想起他要扮女装就高兴,她心潮澎湃道:“我今天非得看你穿个艳丽的。” 江无月:“师尊的爱好真奇怪。” 姑云闲挥挥手,不以为然:“你根本不懂打扮美人的快乐!” 姑云闲打听了下,拉着他往镇上最大的成衣铺走去,路上再遇佳人送出花灯,推脱两句快步走过。 中秋本就热闹,成衣铺里人也多,小姐老妇看她们走进来,只当是相公陪伴娘子,来买衣裳。 掌柜听闻要江无月身形的裙裾,倒是一脸淡然,毕竟这个小镇接壤妖界,有点事什么都不奇怪。 “这位客人气质淡雅,个子高挑,穿这条白玉兰的缃裙,必定艳绝出尘。”本着来者都是客,掌柜热情推销。 姑云闲摇摇头:“挑艳丽的。” 江无月后知后觉,感觉到不自在,他面纱下的脸发热,低声道:“师尊我们买了走吧?” 姑云闲看他发窘,雪白的耳梢也变得红,她一路莫名的气闷,总算消了。 “这么害羞……你可答应我了。” 她伸手去摸江无月发红的耳垂,江无月差点一激灵,轻抓住姑云闲的手腕,看她的眼神简直是讨饶了,看得姑云闲更想逗他,“无月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身?” 第62章 “客官您瞧这套,织造局新料子,您瞅瞅这金线,这牡丹暗纹!多精细!”掌柜捧来一套织金牡丹云纹的衣裙,还配了一条细窄的金丝腰带。 “就这套。”姑云闲拿过来,冲江无月比划了下,乐颠颠地说:“无月快去换,为师想看。” 江无月接过衣裳,脸色平静,但耳根通红,他去了楼上的房间试衣。 姑云闲跟掌柜,又买了几套自己身量的衣裙,毕竟谁也不是天天穿法衣。 姑云闲准备付钱的时候,听见人群的喧哗声逐渐变小,四周是一种诡异的安静。 姑云闲意识到什么,她扭头望去。 江无月那身织金红裙,太艳丽了,衬得他肌肤雪白,乌发如瀑。 他个头高挑,可骨架太修长好看,穿女装也只觉得骨肉均亭,领口露出的锁骨,微微凹落,鲜明又漂亮,衣裙腰带勾勒出的腰身,柔韧细窄。 江无月自己简单挽了发髻,脸上遮着轻纱,可露出的眉眼艳如春水,给人感觉丰姿冶丽,又妖冶神秘。 成衣铺瞬间炸锅了! “老板!!我也要这套!!!” “掌柜的!我要这套,我是老客户了!!” “我先来的,你起开!我也要这套!” 掌柜的脸都快笑烂了,转眼就卖完了这套成衣的存货,大声喊道:“没了没了!!再过一个月就有存货了。” 脑子灵活的姑娘,赶紧问道:“掌柜的,给我扯这匹布,要五尺!不,要五丈!” “掌柜我也要,给我来一匹!” “我我我来两匹!!” “卖光了卖光了,布匹也卖光了,再等半个月织造局就来送料子了!各位不要着急!”掌柜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乐不拢嘴。 江无月下楼的楼梯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姐妹!!这衣服配你,简直绝了!” “好姐姐,快给我摸摸这个衣服的针脚!” “这位姑娘婚嫁了没?”有老妇挤过去说媒,感叹道:“哎呦个头真够高的!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姑云闲站在原地,简直快要笑死了。她一边笑,一边往江无月那边挤去,准备去把他捞出来,但人太多了,她也不是很好过去。 这些都是普通凡人,江无月也不好直接震开她们,免得踩踏,挤到一起。他被逼得步步后退,只好朗声道:“往后一点,往后一点,我……我男的。” 说媒老妇讪讪退下了,剩下的年轻姑娘更激动了—— “穿衣这么有品,今天说破天,你也是我姐妹!” “男姐妹!衣服我高价买了行不行?!” 几双涂着丹寇的手,向江无月伸过来,他只好控制着力道,振袖挥开她们,飞掠空中。 “哦原来是修士……怪不得这么好看。” “男子穿女装是修啥的?” “合欢宗!!肯定的!” 江无月落到门口,姑云闲也挤到门口,两人刚牵手准备跑,掌柜在后面喊:“哎——还没给钱呢?!!算了……不给也行。” 姑云闲随手丢了块碎金过去,江无月拉着她跑了。 明月高悬,夜幕低垂,空中升腾着一盏盏黄莹莹的灯,向人间洒下点点金辉。 地上,红妆艳丽男子,拉着恋人飞奔,裙角翻飞。 姑云闲拽着江无月,拐进狭窄的小巷,她抓着江无月的肩膀,笑得直抖:“合欢宗?好姐姐?……哈哈哈哈哈月容君江无月你也有今天。” 江无月摘下面纱,从脖颈到耳根红了一片,他的胸膛轻微起伏,一脸无奈:“师尊别笑了,还不是……唉算了……” 姑云闲照笑不误。 姑云闲好不容易笑明白了,她凑上去亲了几下江无月,才有空打量江无月。 他脸色绯红,衣袂凌乱,领口很低,从脖颈到肩膀的线条,赤裸又白皙,鲜明流畅。 “哎呀这个领口这么低啊……” 姑云闲好想勾他领口,往下看一眼,又觉得这个行为,未免太像个地痞流氓了。 江无月不自在地拢了拢领口,低头去亲她,“师尊看好了吧?我找个客栈换了。” “别换,今天就穿这个。” 姑云闲去握江无月的手腕,他的宽袖滑落,露出一截细窄的腕骨,而他的手臂,白皙细腻又修长有力,衬着胭红的袖,有种很冲突的美感。 姑云闲捏着他的手腕,亲了下江无月的腕内,嘴唇贴着他细细跳动的脉搏,沿着手臂慢慢往下亲。 江无月整个人不自在,想缩回手,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心底莫名发毛。 姑云闲把江无月手腕按在墙壁上,扣住他的手指,她慢慢凑近江无月,膝盖顶进他的两腿之间,把他逼到墙边,“无月给师尊亲一下好吗?” “……不是亲了吗?” 江无月好不容易白皙的脖颈,又变得微红,他明明被她亲得汗毛轻立,还是站在那里,任她行动。 姑云闲更近靠近他,大腿轻轻蹭他,他的上衣被姑云闲轻易扯出来,衣衫下面是结实细窄的腰腹,线条鲜明又流畅。 姑云闲沿着他腰腹,慢慢摸上去,轻掐了他一下,又涩情揉了揉:“裙子底下的身子这么有劲啊……嗯给师尊摸摸?” 她的指尖触着肌肤,带起热烈的情欲。 “嘶师尊……嗯……” 江无月一下弓起背,他不知道说什么,她把他掐得有点痛,可还是被她挑动情欲。 艳色的裙子慢慢撑起别的形状。 “矮一点,让我亲下。”姑云闲拉低江无月的脖颈,吻在耳垂,又沿着脖颈,去亲他的喉结。 江无月哆嗦了下,酥麻自尾椎骨而起,扣在她腰上的手指骤然收紧。 姑云闲伸手下去摸他,被碰到的时候,江无月抓紧她的胳膊,气息急促颤抖,又强迫自己慢慢放开手。 “呃师尊……别在外面……” 他慢慢弯腰,羞耻得把脸埋在她的颈边,眼睫不住颤抖,气息凌乱。 “好好……再给师尊摸摸,乖。”姑云闲随口应道。 姑云闲伸手去摸他的后颈,细细的一层薄汗,细腻的皮肉下,是轻微突出的颈椎,手指尖沿着脊椎摸下去,会摸到线条起伏的背脊,造物者的偏爱。 黝黑的小巷,响起轻轻的喘息哼吟,低哑又动情,听得人血脉偾张。 同福楼今天来了一对奇怪的客人,一个清丽女子,拉着她姐姐来住店。 那姐姐个头很高,乌发雪肤,一身织金艳红裙裾,显得皮肤更白,腰身也细窄。 她脸上掩了面纱,头低得很低,白皙细长的手指一直抓着领口,领口往上是玉一样白的脖颈,隐约有红痕,领口往下,可以看到深陷的漂亮锁骨,和鲜艳异常的吻痕。 “你看什么呢你?”稍矮的女子瞪着王掌柜,那眼神跟狗护食一样恼怒,凶得很。 “师尊……”那姐姐出声劝她,声音有点哑,王掌柜才恍然大悟,哦这是个男人。 “小的没看,没看,两位天字号一间上房。”王掌柜看两人衣着打扮,非富即贵,没准还是修士,他赶紧低头,给两位开好客房。 可王掌柜暗自腹诽,穿得好变态。 过了一会,王掌柜心里又补了一句—— 但确实好看。 第56章 几曾识干戈我也不过是……对你的欲望…… 姑云闲落下门栓,一声轻微的咔哒,犹如一道落下的铡刀,寂静的夜里,这道声音那么清脆。 屋里已经燃好了灵灯,江无月的手掌,轻覆在姑云闲手上,他的手很白,手指修长好看,温黄的灯光下,有一种暖玉的质感。 姑云闲抬头去看他,他的手指刚松开领口,衣领有些凌乱,露出的肩颈白皙细腻,又有紧致薄敛的肌肉。 姑云闲慢慢理好江无月的领口,“……我好像一个拐带大小姐出逃的丫鬟哦。” 江无月轻轻拧眉,握住她的手,“师尊怎么会是丫鬟?” 姑云闲笑了下,“无月怎么不反驳,你不是大小姐?” “别逗我了师尊。”江无月跟着也笑了,低头去亲她。 “不是被拐带,也不是大小姐……是总在追师尊的弟子……” “我又没跑。” 姑云闲心里滚烫,勾着他的脖颈亲他,慢慢把他推在床上,江无月手肘撑着身子,轻搂她的腰,低头吻她。 姑云闲推开他的裙子,慢慢摸上去,他的腿也很好看,匀称修长,肌肤白皙又体毛很淡。 “师尊……嗯……” 裙子底下,姑云闲不知道做了什么,江无月弓起身子,气息陡然急 促。 姑云闲慢慢亲他,嘴唇,下巴,脖颈,喉结,手下不停,艳丽的裙摆被她揉得凌乱。 江无月被她挑动,慢慢泛起酥麻的电流,他的手指抓着她的肩膀,轻抿着唇,哼出模糊的喘息。 江无月也想摸摸她,可摸师尊哪里,好像都不太对,只好搂着腰亲昵地吻她,任她施为。 第63章 姑云闲亲了亲他,指尖触摸他的唇瓣,慢慢撬开齿关,摸他湿热柔软的唇舌,细细狎昵玩弄,反复抽动。 “唔……嗯……” 江无月其实不是很喜欢这样,但没有推开她。 他眉尖轻蹙,温软的舌被她的指尖摩擦,他被压着舌尖,透明的口津也淌在唇边,淫靡不自知。 姑云闲抽出,按在他嘴里的手指,指尖拉出晃悠的银丝。江无月伏在床上,闷咳了几声,他侧过身的背脊线条,惊人的漂亮。 姑云闲安抚地亲了他两下,然后按住江无月的腕,唤捆仙绳,捆着他的手腕。鲜红的绳,雪白的腕。 江无月没有挣扎,只是有点茫然地看她,他的乌眸湿漉漉的,情欲被迫中断,也只是低头喘得更厉害。 姑云闲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凑上去亲他,低声道:“无月乖……腿打开一点。” 江无月的衣衫凌乱,肩颈漏了大半,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肌肤像细瓷一样,微微凹陷的锁骨上,是鲜红的痕迹。 他的眼神很柔软,还有一点恍惚和疑惑,还是依言照做……姑云闲的手指,探入裙底。 “呃!!师尊!……” 江无月漂亮的脸骤然扭曲,明显抽痛的神情,他的嘴唇细细发抖,看了很叫人可怜。 姑云闲凑过去,吻他的唇瓣,“没事没事……好乖,让我亲亲。” “别这样……唔,别……” 他像是受了伤一样,忍不住想要蜷缩起来,柔韧的腰肢紧紧绷着,身体却被姑云闲强硬打开,指尖不断深入。 他乌黑的长睫,颤抖得好厉害,他不停地抽气,喘息破碎,他的神情痛楚又慌张,“呃师尊……这不对……” 那里太过青涩狭窄,姑云闲不停亲他,吻他蹙起的眉尖,“没什么不对,放松,我轻一点……” “师尊……”他喊她声音喑哑模糊,一段话说得时不时抽气,“阴阳颠倒,有违伦常……呜……” 姑云闲没听他说完,就用了力气弄他,清晰听到他声音痛得变了调,她心下不忍,又去吻他的唇。 “……有违伦常?” 姑云闲咀嚼起这四个字,她几乎感到无端的恼火,手下慢慢弄他,姑云闲凑近他的脸,灼热的气息都呼在他脸上。 “当初惦记师尊时候……怎么不记得伦常?” 江无月猝然闭上眼,脸色过分白,像是忽然被抽了一耳光。 姑云闲看他那个神情,忽然也受不了,低头去亲他颤抖的嘴唇,舌尖也伸进去,抵着他纠缠。 “……我不是那个意思。” 姑云闲感觉心尖疼痛,一下很后悔,“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的手指有轻浅的薄茧,磨在他最细嫩的地方,江无月很快就承受不住,他起初还喃喃喊师尊,后来他别过脸不吭声,可喘息声几近崩溃。 两指撑开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在抖,额上是细细的冷汗,喉间的声音明显痛楚。姑云闲意识到,自己可能做的太糟糕了,她凑上去一点点吻他的唇,安慰他。 可他紧闭着眼,紧咬着嘴唇,不肯给她一点回应,姑云闲心里很难过。 她慢慢去吻江无月的唇缝,感觉到他好像把嘴唇咬破了,亲到一点血腥味,姑云闲细碎地吻他,反复地轻问他:“你不是说喜欢师尊吗……无月,无月……” 江无月眉间轻微抽动,别过去的脸,神色更加痛苦。 姑云闲看他那个表情,几乎想要落泪了,她吻着他轻微濡湿的眼睫,喃喃道:“我也不过是……对你的欲望偏颇了些……别这样,看看师尊好吗……无月……” 痛楚恍惚中,江无月听见她的声音低落,慢慢睁眼去看她,他的眼睫颤抖,眼眸里有显而易见的水色。 “无月,无月……” 姑云闲看他肯理自己,不停去亲他舔他,指尖不停,摸到某一处,他声音陡然失控,压抑不住,“别……呃啊——嗯……” 他的脸上泛起异常的潮红,身体无法控制的发抖,被硬逼出情欲,让他更加难堪,他几乎想藏起来,却被她按着难以逃脱,一下下抚摸。 “没事,没事。”姑云闲去亲他湿润的眼睛,指尖加重,更深地碾压。 “呜!!!师尊!不……” 江无月控制不住地痉挛,俊美的脸上是情欲和痛楚,病态又艳丽。 他的身子扬起又跌落,最后细细发抖,姑云闲慢慢抽出手指,凑上去亲他。 江无月还像反应不过来一样,他的乌眸恍惚失神,可眉间轻皱。 姑云闲慢慢亲他,解开捆仙绳,他没有推她,可手腕外围几乎全磨破了。 姑云闲掐诀治疗,他的手腕伤痕慢慢消失。可蜷缩的白皙指尖,还在细细发抖。 她俯身去吻江无月的手腕,再去亲他的脸,他松不开的眉尖,那种湿润空茫的眼神让她很难受,“我……这次做得不太好,下次,下次我用点东西,不会让你这么痛……无月别生气……” “师尊……”江无月逃避地闭了闭眼,不太明显的别开脸,他的声音很哑,“没有下次……” “有。”姑云闲去捏他的下巴,低头亲他,舌尖滑过他破损的唇瓣时,江无月轻微地抖了下,姑云闲更小心吻他,停下来的时候,他喘得厉害。 姑云闲慢慢吻他,低声道:“有下次,下次我不仅要用手,我还要用别的器具,无月我就是这样的,我不会改的。” “师尊……” 江无月抓她手腕,猝然抬眼看她,那眼神里惊惧太明显,姑云闲一下被刺痛,“别这么看我,等你不害怕的时候,好吗无月……” 姑云闲凑上去,想贴江无月的额头神交,被他明显躲开,她一时恼火,想更用力弄他,又怕他受不了刺激。 “师尊……我不喜欢……别这样了好吗?”江无月的脸色白得透明,看她眼神,依恋又痛楚。 姑云闲低头亲他,“你会喜欢的……” 他的眼神慢慢暗淡,姑云闲怎么也受不了那个眼神,一直去亲他。 姑云闲抬手拂过他的眼,想让他昏睡,他一直撑着清醒看她,眼里的悲哀之色太明显,姑云闲去亲他的眼睛,他慢慢昏了过去。 他睡着时眉间还轻皱着,姑云闲感觉自己搞砸了一切。 第57章 你错看了我在她面前,他总是很容易动…… 姑云闲半梦半醒间,感觉身边没人,她心下一惊,猛然睁开眼,才看到江无月坐在离她稍远的床边。 他还是穿着平日素净的衣袍,领衽叠得一丝不苟,看起来禁欲又清正。 昨晚的糜艳和失控,仿佛了无痕迹,江无月应该是没照镜子,不知道自己玉白的脖颈,有几处暧昧的痕迹,他安静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姑云闲看他那个孤单清寂的样子,心里很不好受,她撑起身子,去抓他手臂,“怎么醒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觉浅。”江无月伸手轻扶她,他面色如常,视线触及姑云闲的里衣,又垂下眼睫。 江无月每次和姑云闲说话,连眼神都温柔,没这么疏离过,视线都没和她对视。 “无月别生气了……” 姑云闲去握他的手臂,凑过去吻江无月,结果被他握住手腕,轻轻别过脸。 姑云闲说不上来的恼火,她固执地去亲他,只堪堪吻在他的下巴,江无月握着她的手腕,轻仰着头,不肯让她亲。 你怎么可以拒绝我? 姑云闲的恼火来得荒唐又直接,她跪在床上,另一只手伸去掐江无月的下巴,江无月抬手挡她,那只手始终握她手腕。 姑云闲再伸手,也被他柔着劲推开,卸去力道,她反手想去擒江无月的手腕,被他截住。 姑云闲气得半死,江无月太顺着她了,从没拒绝过她。 姑云闲紧抿着唇,她固执气恼的表情,看得江无月无奈。 两人没用灵力,单手过招。 江无月挡完她的手,按理应该推掌出去,他轻微顿了下,被姑云闲抓住空档,抓他的手腕,按在他虎口的合谷穴。 “嘶——”江无月的手抖了下,姑云闲憋着一股火,别着他手腕,把他压倒在床上,凑上去亲他。 温软的唇相触,刺激轰然升起,气息缱倦交缠,姑云闲一下什么火都没了,嘴这么软,难亲又怎么了? 她又想无月本来就性子谨严,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 姑云闲亲昵啄了他好几下, 看江无月半阖的眼睫轻颤,也不计较他不肯张嘴,只是看他拒绝自己,心里难受。 “无月长本事了,还能和师尊动手?”姑云闲装作若无其事,揶揄逗他。 “没有……没动师尊。” 江无月辩解了两句,不知道方才是不是掐疼他了,眉尖始终浅淡蹙着,姑云闲很想抚平他的眉间。 “……方才怎么不推掌出去,以前怎么教你的,留力不留招。” 第64章 姑云闲抓着他手腕,亲了下他的手心,江无月有些痒,轻轻蜷缩手指。 “我为什么留手,师尊难道不懂吗?” 江无月笑了下,他的声音很轻,姑云闲居然听出了几分的讥讽意味。 “……师尊真的不明白吗?” 姑云闲有点心虚,不知道他是不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姑云闲顺着江无月的手腕,慢慢十指相扣,放低声音:“我下次轻一点好吗?你别这样了,无月……” 江无月脸上有种很……很痛楚的爱慕,他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说:“师尊,我们不应该这样……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错?” 姑云闲笑了下,俯身压在他身上,慢慢扣住他手指,“我们什么都做了,现在你和我说错?无月,世上没有回头路。” “还是说……” 姑云闲停顿了下,凑近江无月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轻声开口。 “无月是想上师尊?” 江无月猛然看向她,那眼神惊诧又痛苦,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自责……和深切的爱恋。 “……弟子不敢。”江无月慢慢垂下眼睫,不再看她。 姑云闲看得出他的愧疚,她分明可以解救他,毕竟无月那么喜欢她。 可昨晚他的情状太动人,轻轻弄他,都会发抖,再怎么闭眼逃避,也无法逃脱。 所有的一切,都让姑云闲太想控制他了。 姑云闲心底的欲望翻腾,她听见自己卑鄙的声音,几乎是在哄骗。 “无月不是喜欢师尊吗……你让让我吧,让让师尊……好不好无月……” 江无月那瞬间的眼神很复杂,姑云闲不想看他的眼睛,她捂着江无月的眼睛去亲他,遮住眼睛后,他的下颌和嘴唇,更显得精致。 姑云闲慢慢撬开他的齿关,唇舌相触的时候,感觉江无月躲得很厉害,于是纠缠着吻他。 吻完,两个人都气息不稳。 姑云闲松开手,江无月被她按在床上,衣襟早就挣得有点凌乱,嘴唇微红。 姑云闲眼尖,看到他脖子上鲜艳的痕迹,心思更浮动,凑过去亲他脖颈,膝盖也蹭在他两腿之间。 她亲了两下,心痒得不行,“无月让我摸摸,不弄你。” “师尊,师尊!”江无月轻挣了下,被她更重地按住,身上被她乱七八糟摸了个遍。 江无月比第一次亲昵,挣扎得还厉害,姑云闲也生出恼怒,使劲按他,低声威胁:“你不要逼我捆你!” 江无月抬眼看她的眼神,就好像是突然被打了一下。 姑云闲一下非常不忍心,她凑过去亲他,“是我言错……我不是……无月你真的不愿意让我碰吗?” “无月难道不喜欢师尊了吗?……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 姑云闲慢慢吻江无月的眉眼,感觉到他的态度松动,伸手去摸他。 江无月喘得很厉害,被她一点点挑动,在她面前,他总是很容易动情。 天光那么亮,他向来平整的衣襟,被揉得一片凌乱。 江无月性格那么容易害羞,他弓起身子,颤抖得蜷缩,握住她的手腕,“师尊……等晚上,晚上好吗?” 姑云闲充耳不闻,继续摸他,亲在他的侧脸,他露出的脆弱脖颈,“没事……就我们两个……” 一阵压抑的喘息过后,他的眼神更安静涣散,甚至有一些屈辱。 姑云闲清理好痕迹,重新紧紧抱着江无月,去亲他的眼睫,很轻地说: “无月我没有变过,是你……错看了我。” 那天过后,江无月就很少笑,有时浅笑了,又会变得平静。那一点笑意像水面上的涟漪,很快消失。 姑云闲觉得很难过,经常去逗他笑,但他好像也不是很想理自己,她有时候一恼火,觉得要不还是给他按床上算了,可又不想惹他伤心。 这天,扶苏圣手给姑云闲诊脉,忽然问道:“哎你们俩吵架了吗?” 姑云闲大为诧异,“这你都能诊断出来?” 扶苏圣手嗤笑了下,“看都看得出来,还用诊断?小仙君之前事必躬亲,什么都爱管,哪肯放你自己看诊。你每天看诊完,他还来问病情。” 姑云闲苦恼:“我……做了不好的事,把他惹生气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扶苏圣手出馊主意:“你一哭二闹三上吊啊!” 姑云闲:“……没主意可以不用出。” 扶苏圣手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哎我认真的,月容君那么紧张你,你哭他根本受不了。” 姑云闲勉强尝试了下,低落道:“算了……我哭不出来……也不该骗他。” 姑云闲心里觉得,这样做有些卑鄙。 哪怕是骗,她也希望他和以前一样,温温柔柔的,别总是那么冷淡……那么不开心。 姑云闲也说不好,自己对江无月的欲望,怎么会这么……掠夺。 有时姑云闲会想,也许对江无月的失控,就像猴子试图捞月,人试图留住一抹月光。 从对美的欲望,生出留恋,占有,控制。 “云闲小友,这你就脑筋死板了,你直接神医问药呀!” 扶苏圣手在纳戒里翻了翻,拿出一瓷瓶,拉过姑云闲,轻点在她袖口,洇出一小片水渍。 谎言的水渍。 姑云闲凑近试了下,嗅到一阵刺激味道,直接落下两行清泪。 她忍不住感叹:“圣手不愧神医。” 姑云闲得了锦囊妙计,下了决定,她估计了下,江无月现在八成在竹林练剑。 郁郁葱葱的竹林中,纷纷的竹叶,打着旋往下落,江无月的身姿翩若惊鸿,游龙回雪。 姑云闲欣赏了会美人舞剑,江无月注意到她来了,缓缓收势收剑。 “师尊。” 江无月冲她行礼,从那天以后,他见姑云闲总是谨守弟子礼仪,姑云闲也不想戳破他。 姑云闲:“怎么不接着练了?” 江无月顾左右而言他:“师尊的眼睛,圣手怎么说?” 姑云闲看着他,忽然计上心头。 她装作看不清,慢慢伸手去探江无月,叹气道:“他说我情况变差了,以后也很难康复,恐怕我只能当个半瞎了。” “怎么会这样,前几天不还好好的?” 江无月一下握住她的手,面露担忧:“师尊现在能看到哪儿?” 然后,江无月就清晰看到,姑云闲那个视线,明显从他的脸,落到他的嘴唇上。 他冷笑了声,“你骗我?” 江无月没想到,这种事她也开玩笑,气得振袖就想走。 “哎哎——” 姑云闲赶紧去抱他,扯着不让他走,“我这不是没办法吗,无月你现在总是不理我……” 姑云闲嗅了下袖口,两行泪立马下来了,她又去搂江无月,闷声道: “无月,你是不是以后也不理我了?” 江无月回头看到她,脸上清晰的泪痕,心中一窒。 第58章 去夜袭佳人怎么哭起来也这么好看 江无月看到姑云闲眼底的泪光,心里一下慌乱,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他弯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袖口和心都逐渐濡湿。 “没有,师尊我没有不理你……我只是……心里有些乱。” 江无月虽然诧异,姑云闲怎么哭得这么轻易,心下还是难受,低头去亲她,温柔的声音慢慢含糊在唇齿间,“师尊,别哭……” 姑云闲没想到这么有用,内心大喜:还是过来人有经验啊! 她伸手去 勾江无月的脖颈,去吻他温软的唇,轻吮他的舌尖,听见他呼吸陡然急促。 好几天没亲,怎么感觉他更好亲了。 江无月别过脸,轻咳了下,直接落下泪来。 他握住姑云闲的手腕,“师尊袖子上是什么……你又骗我?” 哎呀露馅了! 姑云闲内心尖叫,可她看到江无月眼底的水光,他的眼尾都红了,晶莹剔透的泪,乌黑的眼睫都被打湿,一种湿漉漉的可怜,透明的漂亮。 她愣在原地,内心唯一的想法是,怎么哭起来也这么好看…… 江无月松了一口气,看姑云闲没什么事,一时感到好笑,“……师尊没必要骗我。” 姑云闲轻微的恼羞成怒,闷声道:“不骗你,你怎么肯给我亲。什么都做了,江无月你别想演什么师徒慈顺。” 想起前两天他的冷淡样子,姑云闲简直是咬牙切齿。 姑云闲怕他又那样疏离,搂着他窄韧的腰身,让江无月离自己更近,最好近得无法分离。 姑云闲慢慢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鼻音闷闷地说:“我错了……你别这样……” 江无月一下手足无措,最后手心轻落在她肩膀。 他心里五味杂陈,摸了下她的发顶,轻声道:“我……心里有些乱,不是疏远师尊。” 第65章 “那你以后……还给不给我亲?” 姑云闲紧搂着江无月,不会紧到让他疼痛,但很固执地黏他。 怀抱里的身体,匀称有力,肌肉紧致流畅,实在让人留恋,怎么可能放手呢? 何况……他又这么好。 江无月看着她,心里有一种模糊的哀伤,他根本分不清,师尊到底是喜欢自己,还是喜欢自己的貌相身体。 这当中的控制,让他心惊。 江无月轻柔撇下眼睫,一小圈鸦青色阴影,眼神晦暗不明。“……我要是不给亲,师尊怎么办?” “我告诉你,咱们俩都这样了,是不可能做师徒的。”姑云闲长眉一拧,恼怒之下,竟然有几分狠戾,“你要是不答应我……我……” “你信不信我……”她压低声音,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我到时候把你捆起来,每天奸八百遍,你不答应也得……” 这话太荒唐,江无月更多是惊诧。 江无月简直是没做贼也心虚,直接捂住她的嘴唇,白皙的脖颈都红,“大庭广众,你能不能悠着点说话……” 就我们俩,哪有大庭广众。 姑云闲不好说,自己真想干点不是人的事。 可看到他微红的脸,就算害羞,也漆黑明亮的眼睛。姑云闲又想到前几天,他被自己强迫,明显低落的样子。 “不会的。”姑云闲抓着江无月的手腕,去亲他的手心,“我不会那么做的。我只想每天亲亲你,再做一些,你和我都快乐的事。” 姑云闲慢慢去摸江无月的脸,他未干的泪痕,令她欲望翻涌,又万般酸楚。 江无月的乌睫更湿润了,眼尾绯红,清透的泪珠瞬间淌落,他别过脸,躲开她的袖子。 “咳……师尊你这什么药?” “啊啊啊啊啊啊我忘了!” 姑云闲手忙脚乱去擦江无月,江无月咳了几下,流泪更猛了。 混乱的白天按下不谈,晚上姑云闲看江无月态度松动,拉扯着他,不让他回房间。 姑云闲搂他手臂,胸口的柔软贴他很近,“无月不是不生气,怎么还不肯跟我睡,是不是怕我摸你?” 江无月耳尖发红,一边拉自己的衣襟,一边拦她:“就算是道侣,我们也该成亲或结契以后,再睡到一处,之前……之前算我糊涂。” “都像你这么古板,谁也结不到道侣!” 姑云闲明白江无月的心结,可一想起他疏远自己,还是气得要死。“你糊涂?你勾完我就跑,我看你一点不糊涂!” 江无月让她说得脸色通红,过去自己对她,确实也有意放纵。 江无月轻挣开她,理好自己的衣襟,边理边说,“总之不行,师尊你别想了。” “那不然……我们现在就结契!”姑云闲张嘴就来。 江无月脸色当时就不太好看,他轻抿嘴唇,停顿片刻,才开口:“师尊怎么这么草率,你到底想结契,还是想睡觉……” “当然是睡……结契!”姑云闲差点把真心话说出来,赶紧改口。 江无月明显听出来了,他嘴唇抿得死紧,用了柔劲摆脱她,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姑云闲没留住他,小声感叹:“脾气见长啊……” 其实姑云闲肯定能把他按住,可按住以后呢? 姑云闲不愿看到他那么失落,其实她心里有一些扭曲的,炙热的,犹如困兽一样的欲望,她小心翼翼的,没有释放出来。 那天江无月的眼神,让她的心里,说不上来的酸楚。 姑云闲觉得自己做错了,可心底卑鄙地想,能看到他那样的情欲,慢慢被自己弄得失控。 错了也值得。 可心尖的疼痛,仿佛在告诉她,什么都不值得,不值得让他那么难过。 姑云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想也未必要干什么,简单抱着睡觉,不也很好? 姑云闲一下坐起来,几根头发乱糟糟支棱着,她看着黑黝黝的夜,暗自下了决定—— 走,去夜袭佳人! 姑云闲披上外衣踩上鞋,掐了个几个银蝶照明,跑到江无月房门外,敲了几下门,做贼一样喊他,“无月!无月!” 姑云闲细听了下,里面也没什么动静,琢磨他该是睡熟了。 她干脆掐诀直接开锁,估计江无月没想到有人夜袭,所以没施防御阵。 锁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姑云闲感叹道,我堂堂一个虚神期,跟这撬锁偷袭我弟子,说出去直接不做人了。 撬都撬了,不白来。 姑云闲推门而入,门嘎吱的声响,也很明显。 姑云闲转身锁好门,低声唤他,大半夜这么轻飘飘喊人,其实挺吓人的。 姑云闲蹑手蹑脚靠近他,看江无月蜷缩在床上,裹被子裹得很乱,落在被上的乌发,泛着银白色的光,整个人好像在抖。 姑云闲想法也野,心想,他该不会在纾解自己吧? 她小心凑过去,不想吓到他,然后看到江无月埋在被衾里的脸,如月下新雪,白得透明,白得不似人,他眉头轻皱,有点痛苦地发抖。 “无月??” 姑云闲什么旖旎心思都吓没了,她伸手去触江无月的脸,入手冰凉。 一个时辰前。 江无月也睡不着,干脆在房间里打坐。 打坐时,江无月感觉到太阴之气,随灵力流转。这一次的太阴之气,更为精纯,更加冷得刺骨。 江无月感觉身体里的血,都冻成了冰碴,指尖轻微发麻,嘴唇都在发颤,江无月中断了打坐,随便扯了被衾,慢慢伏倒在床。 他没看到,自己的乌黑长发,变成了月光一样的银色,而肌肤雪白得近乎透明,渺若烟云,圣洁又清丽。 等江无月反应过来时,最先听到的是,姑云闲喊自己的声音。 江无月勉强睁开眼,注意到房间内已经亮了灵灯,眼前是师尊,她的神情着急,眉间也担忧得皱。 他第一个想法是,我没关门吗? 姑云闲看到江无月茫然睁眼,乌睫不断轻颤,他的眼眸失神,姑云闲摸了下他额头,还是冷冰冰的。她俯身去亲他,感觉自己在吻一块雪里的玉,自己的嘴唇都衬得特别烫。 姑云闲伸手去摸他的腰腹,也凉沁沁的,于是掐诀暖了下,轻揉他两把。 “好点了吗?”姑云闲把他捂好,摸摸他的额头,“等你缓过来,我们就去找扶苏圣手,你的太阴之气好像更精纯了……你干什么了,反应这么大?” 江无月 神情恍惚,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感觉身处一场冰冷诡谲的梦,连师尊的出现,也像氤氲出的鬼影。 他的乌发蜿蜒凌乱,贴在冷汗津津的,过于白的脸,他慢慢去抓姑云闲的手指:“……师尊怎么来了?” 姑云闲看江无月少见的凌乱,捋他的乌发,然后吻在他俊丽的侧脸:“我要是不来,你该不会就这么一晚上吧?” 江无月逐渐清醒过来,他的神色很是难以置信,“所以……师尊你是半夜来偷袭我?” “……怎么说话呢?是师尊来照看下最得意的弟子。” 姑云闲清了下嗓子,避开话头,“走,我们去骚扰圣手!” 第59章 去往杏林庄我逗你的……我们慢慢来。…… 扶苏圣手披着外袍,打了个哈欠,他迷瞪着眼,给江无月诊脉,“……小仙君是因为人族的半血,承受不了太阴之力。” 姑云闲把江无月的玄色外氅紧了下,觉得他的脸更透白了,“那双修好使吗?” 姑云闲瞅着江无月明显不自在,白皙的脸,反而有了颜色,她想亲一下,又顾及有外人。 “你当双修是什么仙丹妙药啊?”扶苏圣手嗤笑。“我估计月神一族,应该是全身流转太阴之力,小仙君半血承受不了,反而不如把太阴之力转化成灵力。” “他现在是吸取太阴之力的速度,大过了转化灵力的速度,才这么冷。我明天开一些升阳的丹药,可以调和一下,但也治标不治本。” 江无月拢了下外氅,“那请问圣手,怎么才治本呢?” 扶苏圣手:“月神一族我也不太了解,小仙君这阵子要避开月光。之前你们提到的杏林庄,几百年前,那里出现过月神,你们不正好要去吗?可以去问问。” “又是杏林庄啊……?”姑云闲感叹,“看来不得不去了。” 一番仔细诊断后,两人告别扶苏圣手,“……叨扰圣手了。” “天都快亮了,你俩才知道叨扰,记得来丹药房拿药啊。”扶苏圣手打了个哈欠,准备去睡回笼觉。 “无月你还要不要休息下?” 姑云闲去牵他的手,黏着搂他,不知不觉把他按在墙边。 江无月拢着自己的氅衣,修长白皙的指尖,衬在玄色之上,更显得白,“师尊我自己能走。” “我知道啊,我很想抱你。”姑云闲抓着他的手指,低头亲了下。 第66章 江无月让她亲得毛都快立起来了,背脊的肌肉僵得明显。姑云闲感觉到他不自在,舌尖泛上来一种酸苦的悔意。 以前无月对自己从不设防,一亲近他,眉眼都会舒展,轻浅的笑。 姑云闲摸两下他的背,小声道:“总觉得无月对我变了……” 江无月眼睫慢慢拢下来,看不出在想什么,他低头去亲她,把她拢进氅衣里。 “你……让我缓缓,好吗师尊?” 姑云闲鼻息之间,是他氅衣笼罩的香,轻浅又冷淡。 姑云闲忽然有点低落,她去搂江无月的腰,嘴里还犟得不行:“我是不会放开你的,你也别想甩开我。” 她的话近乎告白,那口气却像威胁一样,江无月大概明白她意思,没有作声。 他觉得自己苦苦追寻的东西,轻而易举,轻飘飘落在怀里,却并不如愿。 “我也不知道怎么……实在对你很着迷,有时忍不住失控……我不是有意伤害你。” 姑云闲咬了下唇,缓了片刻,又说:“无月,我真的很喜欢你,可能和你想得不太一样……别怪我好吗……别怪我。” 她抬头看江无月的眼神,让他有一种潮湿的心软,江无月慢慢俯身亲她,温软的唇舌轻触,那些亲昵,好像从来没有变过。 “师尊我知道了,好。” 姑云闲不知道这到底算什么,但这样的亲近,就已经很好。 她心里微妙地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做好! 幸好,江无月不知道她的决心。 附近的房门忽然打开,姑云闲吓了一大跳,赶紧撒开手,方才还说着“我不会放开你”,立马作了假。 房里的孔萌也吓一跳,抚着胸口问:“你俩起这么早?” 姑云闲糊弄回她:“我们碰巧遛个弯,小妖君好呀!” “小妖君早。” 江无月冲她颔首,拉着姑云闲,逃似的跑了。 孔萌在后面叨念:“好奇怪的两个人,在洞府里遛弯。” 姑云闲的眼睛治疗差不多了,两人决定去往杏林庄和姜春汇合,顺便打听一下月神。 姑云闲和江无月,给圣手留下不少灵石和仙草法器,作为报答。 “你们俩真是太客气了!”扶苏圣手推辞,然后全都收进了纳戒。 “一路保重,常来看看!多带点好东西来!” 姑云闲和江无月上了灵船,挥别扶苏圣手和他家人。灵船越飞越高,花里胡哨的洞府,也越来越小,直到看不到。 姑云闲眯着眼看了下,扭头去扑江无月,把他按在船舱里。 “就我们俩了!我告诉你,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你完了!” 江无月笑着扶了她一把,抬眼看姑云闲的神情,还有点紧张。 姑云闲凑过去亲他的眼睫,“乖,那不如先让我抱抱。” “……师尊很喜欢那样吗?”江无月轻声问她。 他脖颈的线条很好看,轻微凸起的喉结,姑云闲吻他的脖子,感觉到他敏感挣动了下。 姑云闲撑在他身前,看江无月眉眼带着一点春情,“你漂亮成这个样子,我忍不住也是很正常的嘛!!!” 江无月捂了下眼睛,耳尖都红,“我是说……师尊非得那么做吗?我们……” 姑云闲笑了下,从他身上爬起来,两手往后一撑,“来来来,你自己看着办,别说师尊小气。” 姑云闲早看出,江无月对她的欲望来得压抑,他分明容易动情,却不敢轻易碰她。 江无月撑起身子,指尖慢慢摸她的领口,他想要解开师尊的衣领,做一些大逆不道的,放肆的,温柔的事。 如果她不是自己的师尊就好了……江无月仔细平整好师尊的领口,他沿着祍边,抚平每一处细微的皱。 指尖之下,是细腻的布料,还有师尊的身体。 江无月看着她领口处一小片肌肤,细白的脖颈,轻微起伏的胸口,他也会心思浮动,欲望涌动。 可他看着师尊一丝不苟的领口,他无法伸出手,拉开师尊的衣裳。 甚至连想一想春光,也觉得亵渎。 江无月慢慢垂下眼睫,长睫投落下的阴影,拢住他自己的眼睛。 “算了……师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江无月始终都喊她师尊,从不改口。 “……无月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姑云闲抓着江无月的手指亲了下,用了力气别他的手腕,慢慢把他按倒。 “你这样很容易被人玩哭……” 江无月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轻轻抬眉,甚至笑了下,“师尊你这也太……” 姑云闲的手,慢慢探进江无月的衣襟,指尖轻掐他的胸口,细慢碾转。江无月气息一下全乱了,蜷缩着身子吸气,握住她作乱的手,“师尊,师尊……” 姑云闲看出江无月不太适应,眉间轻敛着,于是低头吻他,没再动作,“我逗你的……我们慢慢来。” 云海雾涌,灵船远去。 五天后,灵船到达杏林镇。 这期间江无月简直被她摸了个遍,恼得江无月差点捆仙绳捆她。 杏林庄依山而建,占据着不错的灵脉,山脚下是杏林镇,有上万户人家。 姑云闲他们在 杏林镇偏僻处,落了灵船。 当地百姓见多了仙君,看到灵船根本不诧异,好些百姓正一窝蜂,往同一个地方跑。 “杏林庄下来遴选弟子了!”一个穿粗麻布衣的小孩,激动跑过去。 姑云闲牵着江无月的手,慢悠悠走过去,准备也围观一下。 “师尊,我们来这里要打听什么吗?” 江无月易容了个平淡无奇的长相,姑云闲从细微处,几处像他的地方,也觉出韵味。 姑云闲:“没啊,我们就是凑凑热闹。再说了,想知道一家仙门风气正不正,向临近城镇的百姓打听,最好用了。” 江无月:“杏林庄这几百年,在仙界颇有名声,就算不向百姓打听,也是声名在外的慈善。” 姑云闲:“我主要是停船停错了……” 江无月:“……” 姑云闲也换了身低调的法袍,混在人群当中,听附近人的聊天。 “杏林庄遴选越来越多了,以前五年一遴选,现在一年一选,也不知道我孩子能不能选上。” “哎我们普通人的孩子,就算是选上了,也就给内门弟子做仙侍,一日日操劳也不回家看看,我看还不如让孩子待在身边,好好尽孝。” “王大娘你说得对,我看这次遴选,你家娃也别去了。” “那可不行!李大娘你这是想害我家娃!” 姑云闲和江无月混在人群中,眼看着两个大娘差点吵起来。 姑云闲凑过去,自来熟地打听:“两位大娘,这杏林庄遴选那么多仙侍干什么?” 李大娘看她衣着朴素,长得也面嫩,没看出姑云闲是修士,她端出长辈架子:“这你就不懂了吧,杏林庄医丹为主,仙君们忙不过来,可不就多要几个看炉的仙侍。” 王大娘凑过来说:“不过你们俩这个年纪,还可以做仙侍,不用伤心!” 姑云闲有点好笑地点点头,“那我们俩多争取争取。” 第60章 偷荷包毛贼怎么,你可怜我啊?…… 姑云闲和江无月两人,混在人群中,远远观看杏林庄遴选弟子。 杏林庄名字低调,实际是仙门第一医道宗门,主修医道和丹道。遴选弟子,也和一般宗门差不多,用法器测灵根天赋。 江无月看着看着察觉出不对,凑近姑云闲低声道:“师尊,这杏林庄怎么肯收那么多杂灵根,他们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派。” 姑云闲揉了揉耳朵,也小声回他:“按那两位大娘的说法,看来杏林庄,真的很缺仙侍灵侍了。” 江无月思忖片刻,又问方才的大娘,“这位大娘,杏林庄遴选弟子,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年一选?” “这十年前都是一年一选了吧。” 这下,连姑云闲也觉出不对了。 “一年一选……刚才看他们,都选了二十几个的杂灵根了,从青河镇到杏林镇,都是杏林庄的势力范围,这样的弟子招收点,少说也有四五个。” 江无月接道:“杂灵根去了大宗门,多是外门弟子。像崇光门,内门弟子千人,外门弟子加上仙侍,也才两千多人。” 姑云闲:“杏林庄选一年的外门弟子,快赶上咱们宗门一半的外门弟子了。杏林庄要这么多外门弟子做什么?” 两人正聊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从姑云闲身旁钻过去,姑云闲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哎小贼!都偷到你姑奶奶身上了。” 江无月直接捆仙绳,捆住那小儿,闻言抬眼看她笑了下,“姑奶奶……?” 姑云闲:“……我顺口说说。” 周围立马让出一片空地,好些人对着那小流浪儿指指点点。 第67章 “哎呦!又是你这个小赖子,不学好又开始偷了!” “看看看!都偷到仙君头上了,小赖子你这回死到临头了!” 小赖子龇牙咧嘴,骂道:“我不偷你养我?!还是你养我!呸!” 姑云闲施法弄干净那小赖子,那小赖子不再脏兮兮以后,看着骨瘦伶仃,面黄肌瘦。 姑云闲伸手拿回自己银袋,说道:“我这个银袋是法器,你偷了也打不开。” 小赖子一脸无所谓,“打不开就拿去卖!你有本事打死我,不然我还要偷!” 周围人看不下去了,“哎呀呀这小赖子还挺横的,仙君大人赶紧打死他!” 小赖子直接往地上一滚,滚得浑身脏兮兮,哀嚎道:“打人了!打死人了!欺负小孩了!仙君饶命啊!” 连江无月都被这小赖子的变脸,搞得哭笑不得。 姑云闲收好自己的银袋,“无月放了吧,也没多少钱。” 钱袋都是凡间的金银铜钱,对修士来说不值钱,所以姑云闲挂得随意,没想过有人能偷她。 那小赖子一松绑,立马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一句话也不说,爬起来就想跑。 “哎哎哎——”姑云闲伸手去拉,这小赖子的后脖领子,“你先别跑,我们向你打听点事!打听完了,还给你钱。” 小赖子本来被抓着还乱扭,一听到有钱,又不跑了,他擦擦鼻涕,“你问,我可懂杏林镇了。” “哎你这个小孩实在是脏……”姑云闲忍无可忍掐诀净手,又把小赖子浑身也整净了下。 小赖子还不知好歹:“你弄这么干净,我待会怎么去偷。” 姑云闲:“你别惦记偷了,你今天没准就金盆洗手了。我问问你,这杏林庄有几个弟子招收点?” 小赖子斜她一眼,“这我怎么知道,反正杏林镇上就这一个,别的镇应该也有,应该能有个十来个,怎么你也要去杏林庄做弟子?” 姑云闲啼笑皆非,糊弄应道:“对对对,我也打算学一学医道。” 江无月又问:“那小赖子……这位小友,你知道每个招收点会收多少弟子吗?” 姑云闲:“这他怎么会知道——” 小赖子:“听说今年是五十人,去年好像招了六十几人,内门弟子一般就收几个。这些事,镇上的大伙儿都知道,外门弟子辛苦,刚开始一两年会回来,之后就很少回来了。” “招这么多人……”姑云闲脸色慢慢敛下来,低声道:“什么丹童仙侍这么废人,该不会是以人入丹吧?” “师尊慎言。”江无月悄悄传音给她。 杏林庄声名在外,附近还有黑市,来往落脚的修士很多,指不定哪个修士在附近。 姑云闲心里发毛,被江无月勾住指尖,慢慢牵手,她悄悄传音给江无月:“没想到,这杏林庄的水还挺深,如果真是这样,恐怕这已经是不公开的秘密。” 修仙界以开智生灵入丹,虽然广受谴责,但屡禁不止。 姑云闲和江无月两人悄悄传音,那小赖子已经憋不住了,“你们俩还有问题没有,没问题就给我钱!” 姑云闲面色如常,掏出银袋,“你想要多少?” 小赖子喜上眉梢,准备狮子大开口,“我要十两,不不不,我要五十两。” 姑云闲掏出银子,递给小赖子:“我给你五十两你也留不住,还会招来杀身之祸。这样,我给你二十两,你收拾收拾自己,找个店去做伙计学徒,别在街上偷来偷去了。” 小赖子拿过银子,狠狠亲了两口,“谁要去做学徒,我要去杏林庄做外门弟子!这三天都在招收弟子。” 姑云闲随手在小赖子头上一点,留了一抹神识,化作一点小小红痣。“杏林庄的外门弟子,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小赖子只觉得额头一烫,“你干什么?!你还不让我去杏林庄!我看……分明是你也想进杏林庄做弟子!” 那小赖子说完,捂着脑门,拔腿就跑。 江无月随手摸出块绢帛,捏着她手指擦,“师尊很关心那个小赖子?怎么还留了道神识。” 姑云闲心道:看来无月确实洁癖。 姑云闲看他慢慢在那擦,开口逗他,“你吃醋啊?那么小的小孩。” “我第一次见到师尊的时候,也就比他大一些。” “你担心得倒是长远。”姑云闲捏着 他下巴亲了下,“我觉得那个小赖子,很像我小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给他留道神识,也许是有几分缘分吧。” “嗯师尊小时候……?” 江无月有点诧异地看她,姑云闲觉得他那个眼神,像惊住的猫,忍不住又去亲他。 “对啊,我以前也是偷你师祖的钱,机缘巧合被抓到宗门修仙。我们修仙天才,就是这样不走寻常路。”姑云闲回忆往昔,也很是感叹。 “师尊你……怎么没听你说过。” 江无月想起刚才小赖子那副脏兮兮,面黄肌瘦,又撒泼无赖的样子,可要是师尊小时候……他垂下眼睫,神情明显有些痛心。 “怎么,你可怜我啊?”姑云闲凑过去看他,“你不会要哭吧?” 江无月被她惹笑,“师尊你怎么……什么都不放心上。” “多少年前的事了,我肯定不在乎啊,那会儿小,也没别的谋生方式。” 姑云闲说着说着,又眉飞色舞起来。 “我跟你说,我当时从来没失手,第一次失手,就是被你师祖抓到。他当时掐指一算,硬说我和他有缘,非要拉我去修仙,我还以为他是什么疯道士,要不就是人牙子。给我吓得,连踹他好几下,结果硬是被他捆到崇光!” “师尊果然……干一行成一行。”江无月偏心她偏心得没边了,“那然后呢?” 姑云闲:“后来?后来就正常修行,做你师尊了呗。说起来……你也是掌门捡回来的,这说明什么?” 江无月:“说明师祖的卜筮之术,测算无遗?” 姑云闲一下搂住他的腰,“……说明我们有特别的缘分!” “师徒都做了这么久,自然是有几分缘分的。” 江无月唇边勾起清浅的弧度,低头亲了她下,“说起来,杏林庄这边好像有个黑市,师尊要不要去看一下?” 姑云闲:“好呀刚好也打探一下。” 第61章 风月瘴是谁以后……只能是我。 姑云闲和江无月,在杏林镇附近转了转,很快发现一处茶馆,来往落脚的修士很多。 姑云闲也掐诀易容,和江无月进了茶馆,看茶馆一楼内的修士很少,姑云闲唤来店小二。 那店小二看着修为也不高,姑云闲给店小二塞了块中级灵石,“在下想向小二打听一下,如果想去买点东西,要去哪里?” “两位第一次来啊?”店小二掂了掂,摇摇头塞进纳戒。 姑云闲明白露了怯,干脆又塞给店小二一块高级灵石,“所以向您打听一下?” 店小二收下灵石,忽然朗声道:“二楼包间,两位!” 姑云闲心里感叹道:还得是钱好使啊! 姑云闲和江无月上了二楼包间,面对着明显是传送阵的字画,两人面面相觑。 姑云闲:“……” 江无月:“……” 姑云闲:“无月你知不知道传送阵口诀?” 江无月:“师尊我也头一次来。” 姑云闲无奈揉了揉脸,气闷道:“这辈子没喝过这么贵的茶,好想打那个店小二一顿。” “杏林庄的黑市稳定维持了这么久,幕后之人估计是不好得罪。再说那个店小二,恐怕不会轻易告诉我们口诀。” 江无月安抚地摸了摸她,“师尊,要不我们直接去杏林庄看看?” 姑云闲牵他的手,“走吧,你月神半血的事,不要透露给任何人。我看这慈善的杏林庄,也不一定慈善。” 姑云闲刚走出茶馆,忽然被一陌生女修拉住胳膊! 姑云闲见那女修面生,但没有攻击自己,姑云闲柔劲推开她,结果反而被那女修一下抱住。 “云闲!你怎么来了?!!” “哎?!!你是……?” 忽然被一个陌生女人抱住,姑云闲也慌了手脚,她绞尽脑汁地想,自己在外面有没有调戏过什么貌美女修。 也没有吧???这人谁啊?! 那女修抱着姑云闲不撒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姑云闲都怀疑自己有没有情债了。 江无月好不容易,把姑云闲解救出来,只听那女修含糊不清地说:“呜呜呜真没想到你会来这,我好想你哦……” 江无月气得不行,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姑云闲,愤怒又失落,“师尊你怎么连女修也……我早该想到……你,你真是……” 姑云闲连忙举起手,否认三连:“哎哎!!我不是,我没有,你别听她瞎说!” 那女修抹抹眼泪,哭哭啼啼道:“……呜呜呜没想到你眼睛好得这么快,你现在能看清我吗?云闲你知不知道,我找灵丹妙药找得好辛苦!!” 第68章 ……眼睛? “你是……姜春?”姑云闲拉着那女修的胳膊,细看她那张花猫脸,才辨认出姜春的易容。 姑云闲一下抱住她,“姜春?!!真是你!你怎么认出我的?” “你这个易容,我看过好几次啊,你眼睛好了吗?我找了好多药呢呜呜呜……”姜春又哭起来。 “好了早好了,一点事也没有!” 姑云闲激动得不行,搂着姜春就想亲她一下! 还没等姑云闲亲到姜春,就被江无月一下捂住嘴,只亲在他手心。 然后姑云闲就听到,江无月在她耳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轻声道:“不行,师尊不行……你已经亲过我了,不许亲别人,谁也不行。” 姜春哭得像狗一样,还能耳尖听到八卦,她肿着眼抬起头,抽抽搭搭地问:“什么亲不亲的……你俩好上了?” 姑云闲还被江无月捂着嘴,她闷声嗯了两下,江无月一下松开她,他没想到姜春耳朵那么好使,脸色明显不自在。 “我一早就觉得你俩有猫腻!”姜春一下也不哭了,整个人精神抖擞,“什么时候的事!” 姑云闲老实回她:“就你不在这段时间……” “什么?这么晚!那你那风月瘴……” 姜春意识到不对,紧急改口,“……那你们这个事,有没有告诉掌门?” 姑云闲:“掌门暂时还不知道,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原来,我一走你们就在一起了……” 姜春抽了手绢,擦眼泪又擤鼻涕,然后假装哭起来,“看来我是你们爱情的绊脚石!” “哎——你别你别,戏过了戏过了。”姑云闲赶紧拦着姜春假哭,“咱们茶馆聊吧,我们正好进不去黑市。” “我天天都来逛黑市,我跟你说,这杏林庄好没意思,早起就念经打坐,晚上就炼丹,晚上还有宵禁。规矩多得很,一点意思也没有。” 姜春扯着姑云闲的手臂念念叨叨,两人迈过门槛,江无月落后她们半步。 店小二看他们回来了,赶紧又迎上来了,姜春递给店小二一块中级灵石,“二楼一间包间。” 这黑心的店小二! 姑云闲拦住姜春,拿回灵石,说道:“就用我们刚刚的包间。” “客官出了门,之前的包间就……”店小二在姑云闲的目光下,逐渐小声,最后朗声道:“二楼包间三位!” 姑云闲:可怜我的高级灵石! 三人落座二楼包间,还是方才的房间。 姜春落了座,紧着讲道:“杏林庄这个黑市,太有名气了,所以违禁物品其实并不多,更像是普通的修士集市,并且治安也不错。” “这黑市有名归有名,可我们还是不知道传送阵口诀。”姑云闲叹道。 姜春:“我也是我娘告诉我的,我娘就在杏林庄这边!” “玄英长老也来了?她不是应该在维持魔界阵法吗?”姑云闲很是惊讶。 一两句话说不完,姜春干脆给他们斟了茶。“你既然不能回去,首夏花就直接用了。” “好几个长老,对于你没封印魔境正不满呢!还是掌门力排众议,说只要你回去,能正常施展封印阵法,继任掌门还是你。” 姑云闲慢慢抿了口茶,感叹道:“姜春大管家,你这知道的秘辛也太多了吧!” 姜春叹道:“还不是我娘,她怕我愣头青,把这当中的关节,都和我讲了一遍。对了你们要去黑市买什么啊?” 姑云闲:“其实也不买什么,主要是逛逛,毕竟来都来了。咱们这会儿就走吧,黑市里逛着聊着。” “他这传送口诀,说来也简单。”姜春走到那轻微浮动的山水画前,轻触画纸,朗声道: “钱为引,灵为路,入市逢君!” 那山水图一阵扭曲,姜春消失在眼前。 方才遇到姜春太突然了,两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好一阵,姑云闲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好像有点冷落江无月。 她凑过去亲他,又握江无月的手,“方才碰见姜春太高兴了,是不是冷淡了你?” 江无月倒没有在意这件事,他抿了下唇,问道:“师尊,风月瘴是怎么回事?” 他果然听见了!这要怎么解释啊啊啊!! 难道告诉他,我上辈子就睡你,睡得我风月瘴都被迷住了! 没一句能说得出去的! “咳,风月瘴就风月瘴呗。之前不是遇到那个桃花精吗?桃花精会用桃花瘴的呀。”姑云闲端起空茶杯,装模作样抿了一口空气。 “师尊,你在风月瘴里看到谁了?” 他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抬眼看她的样子,简直让姑云闲觉得自己是负心汉! “当然是什么也没看到,你师尊那么厉害,风月瘴怎么会迷住我?别乱想。” 姑云闲放下杯盏,看了眼江无月,完全招架不住他的眼神,被他看得心慌,于是垂眼看杯盏。 “如果师尊没被风月瘴迷住,姜春仙君又怎么会专门提到?” 江无月思路很是清晰,见她不敢看自己,更明白为什么。 姑云闲心里狂骂,姜春是个大嘴巴。她眼看糊弄不过去,也不想说出前世的事,只好含糊地说:“是你。风月瘴里我看到了你。” “师尊,我们那时还没有亲近过,风月瘴一般会看到……”江无月眉间轻皱,有些痛苦地说出这句话,“亲近过的人。” 姑云闲有口难辩:“真的是你!无月,你就当是我太喜欢你了。” 江无月一个字也不相信,他凑过去亲姑云闲,眼睫低垂,慢慢地说:“是谁都没关系,以后……只能是我。还有师尊,以后再也不要乱亲别人。” 哎呀青天大老爷!真的是你,没有别人。 不然把两世之事告诉他得了,可姑云闲也不知道时空逆转,自己为什么会有记忆,更不想让他知道,前世自己怎么死的。 她始终觉得内有隐情,只是自己还没查到。 姑云闲去看江无月眼睛,他长睫下的眼神晦暗,明显低落,姑云闲亲了亲他:“相信师尊,真的是你。” 江无月眉间都没散开,轻轻点头:“……嗯我相信师尊。” 姑云闲看了他半响…… 他根本没信。 第62章 重锻千秋剑有你在……我怎么瞧得上别…… 江无月起身,他的指尖触摸那山水画,没有回头。“……师尊走吧,姜春仙君要等着急了。” 姑云闲也去摸山水画,手指覆在他手背上,另一手搂着江无月的腰,靠在他背上。 “……无月心里到底怎么看师尊的,怎么还怀疑上师尊了?” “师尊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无月轻挣了下,想回头看她,被姑云闲扣住手指,动弹不得,只轻微侧脸看她。 姑云闲从后面看他,从耳廓到下颌线的弧度,令人赏心悦目的线条。 “你之前那话的意思,不就是我睡你之前,还有别人?” 姑云闲气闷,死死按着他的手背,手下还轻压着他腰。“无月你对自己,也有点信心好不好,有你在身边……我怎么瞧得上别人?” “我知道了,师尊我知道了。” 江无月整个耳廓都是红的,整个人看起来快要冒烟了:“师尊你别说那么直白……也别按着我了。” 姑云闲松开他的手,还是靠在他背上,闷闷地说,“反正,你不许不相信我。” “嗯……师尊说什么我都信。” 江无月转身牵她,耳尖还红,“师尊我们走吧,姜春仙君真的等很久了。” “钱为引,灵为路,入市逢君!” 山水图一阵扭曲,姑云闲和江无月的身影消失在画前。 一进到黑市,两人传送在高高的琉璃牌楼下。 姑云闲后退两步,仰头一看,上面的牌匾写着“藏财聚气”。 黑市这牌匾,写得倒是应景。 杏林庄的黑市时间久了,放眼望去,外围是自由交易的地摊,往里是林立的商铺。 姑云闲猜测,应该是杏林庄的人,在背后运营,才会这么稳定发展。 姜春百无聊赖,正蹲在牌楼附近,一看到他们,立马站起来,“你们俩也太慢了,我还以为你俩忘了口诀了。” “哪有那么差的记性。姜春,黑市你熟,带我们俩逛逛。”姑云闲牵着江无月,朝姜春走过去。 姜春摆摆手,谦虚道:“黑市的摊位每天都不一样,只有商铺是固定的,但那种商铺,也不会有什么违禁品。你们俩想买点什么?” 姑云闲想了下,“先走走看吧。我无非就是买一些护身的法宝,无月呢想买什么? 江无月:“一时没什么想买的,不过师尊的断金刀,可以在这里卖掉或者重锻一下。我总觉得,那刀有几分邪性。” 姜春接道:“说起来,这是有个不错的炼器师,锻刀锻剑,不过开价非常高。” 第69章 姑云闲不以为然,“他还能开多高,断金刀我也可以卖了,拿钱重锻一下千秋剑。” 姜春:“你怎么还要重锻千秋剑,它都折了。干脆换把新的,换把神武等级的剑,更衬你。” “这可是我第一把剑,当时掌门领着我,去万剑庄寻来的。我这人念旧,对剑都念旧!” 姑云闲凑到江无月面前,又重复了一遍,“我这人——特!别!念!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的那种念旧!” 江无月明白她的意有所指,“好好好,师尊我知道了。” 姜春看不下去,“你俩别在这打情骂俏,师徒相恋,回头一块被赶出宗门,就老实了。” 姑云闲:“凡事都有第一次,咱们宗门是没出过师徒情缘,也没说不让。” 姜春无语:“这话你别和我说,你和掌门说。” 姑云闲转移话题,问她:“我们本来想打听下杏林庄,方才在杏林镇。我们发觉杏林庄选了很多外门弟子,姜春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姜春:“杏林庄其实挺大的,确实弟子很多,比咱们宗门多一点吧。” 姑云闲又问:“你大概觉得有多少弟子?” 姜春:“大概有四五千人吧,也许有五六千人?我也估不出来。” 姑云闲心里算了下,杏林庄一年一选,十年就能五千人了,确实多得蹊跷。 “你问这个干什么?别人家宗门招人,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 姜春带他俩走过热闹集市,来到一处独门小院,她推门进入,喊道:“无铭大师在吗?我们想炼一把刀。” 院子里,露天放着炼器炉和铸剑炉,炉膛内燃着炙火,昼夜不熄。再往里的工坊,还隐约可见,刻刀锯子斧头锉刀等工具。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头发乱糟糟的,正躺在院中的躺椅上,起身都没起,“锻刀锻剑,一万高级灵石。” 姑云闲咬了咬牙,“这么贵???你怎么不去抢。” 无铭大师还是躺在摇椅上,“哎你说对了,我就在抢钱,你就说你锻不锻吧?” 姑云闲又问,“那我要是卖一把刀,你买不买?” 无铭大师微微抬眼,“那要看是什么刀了。” 姑云闲召出断金刀,“不知道断金刀,入不入您的眼,我想用这把刀的钱,重锻一把剑。” 江无月闻言,捂了下脸,“师尊别那么省,我灵石带够了,师尊要不然重炼下断金刀。” 那无铭大师一下坐起来,“断金刀?断金刀都绝迹多久了,你别唬我。” 姑云闲握着断金刀,随意把刀尖杵在地上,“我就算肯花钱,我看这个老头也不一定能炼得了。” 无铭大师凑过去,弯腰仔细打量断金刀,“好刀啊好刀,一气呵成!看看这刀身!重而锋,大巧无功!再看这刀刃,这轻微的弧度,多好!多俊的刀!” 无铭大师念着念着,如获至宝一样,捧起断金刀,差点把姑云闲挤到一边。 姑云闲谨慎,始终握着刀把。“哎哎——这我的刀,你还锻不锻?” “好好的刀,锻了它干嘛?”无铭大师小心摸了下刃,直接被划伤一道口子,“是了,这刀邪气煞气太重,容易引人入魔。” 姑云闲也没觉得它哪儿弧线好看了,“你就说你能不能锻,不能我找别人去,我打算打一把剑。” 无铭大师打量了下姑云闲,“这位仙君,我看还是刀比较适合你。剑开两刃,中正平和。而刀,更力量豪迈,野性不羁。” 姑云闲:“……那也行吧,这刀邪气,你把断金刀重塑一下,再给我重塑一把剑,折剑到底不吉利。你看要多少钱?” 无铭大师看着断金刀,爱不释手,头也不抬:“想重锻断金刀,十万高级灵石。” “你这个贪财老头!我不锻了!”姑云闲直接收起断金刀。 无铭大师:“哎——仙君我看你也愿意卖刀,断金刀卖我,我为你重塑断剑。” 姑云闲冷笑了下,“你当我冤大头啊?低于十万高级灵石,我不卖。” 无铭大师点点头:“那就十万灵石。” “十万我也不卖,不卖了。”姑云闲一下就知道自己开价低了,“这断金刀有什么特别的?你这么稀罕,我直接重锻,拿来自己用。” 无铭大师:“就算仙君想重锻,也没有合适的火,这断金刀乃是至硬之金,硬度稍逊传说中的登天石,非涅槃火不能炼……涅,涅槃火???” 姑云闲从须臾袋里,翻出紫金葫芦,倒出一朵颤颤巍巍的涅槃火,“……你说这个?” “你杀了凤族?你肯定是凤族的通缉犯……” 无铭大师震惊看着姑云闲,涅槃火是凤族本命火。他老脸煞白,怪不得断金刀她也随便卖,今天碰上硬茬子了,一条老命不会交代在这了吧? 姑云闲一看他,面如土色,心想我也不是强盗,不过可以趁机压个价格。 姑云闲压低声音,狞笑道:“你看看这涅槃火,再告诉我一遍,要多少钱?” 无铭大师:“十万。” 姑云闲:“……” 这个贪财的老头!! “算了我不锻了。”姑云闲收起涅槃火,转身就打算走。 无铭大师看那涅槃火,实在眼馋,忍不住斗胆拦姑云闲,“这位仙君,你要是肯把涅槃火卖给老夫,我可以无偿为你锻刀,仙君你看,一百万高级灵石怎么样?” 姑云闲提高声调:“你说多少?一百万??” 无铭大师赶紧改口,“不不,五百万!” 姑云闲脚步虚浮,去扶江无月,她抬头乐了下,“无月,他说给我五百万灵石。” 姑云闲符剑双修,倒不是一生清贫的剑修,她卖符从来也没缺过钱。 但符箓是消耗品,一张中级符几百灵石,高级的符箓,几千灵石也顶天了,这她可得卖多少张符,才有这个钱。 江无月扶着姑云闲,悄悄寄音给她:“师尊稳住,还能再喊高一点。” “五百万就想买涅槃火,恐怕是太低了点,看来大师并没有诚意。” 江无月拉着姑云闲,就往外走,姜春不敢拖后腿,板着脸也跟着走。 “一千万!我出一千万!”无铭大师急道。 江无月扶着姑云闲,没有回头。 无铭大师心想,这可是凤凰涅槃火,我这辈子也遇不上第二朵了,他一咬牙一跺脚,“一千万五百万,我真没法高了,锻刀铸剑我可以不收你钱。” “成交。”姑云闲果断说道。 姑云闲面上冷静,实际疯狂给江无月,还有姜春寄音。 我成富婆了!!!啊!! 怪不得这么多人打家劫舍,杀人夺宝。 实在是来钱得太快了!! 第63章 什么不一样她心里躁动,情悸又亲昵。…… 三天后,姑云闲拿到了千秋刃和一千五百万。 在这期间,姑云闲逛黑市,狠狠当了回暴发户冤大头。 江无月一脸狐疑,拿过一个小玩意,问道:“师尊买隐匿身形的法袍,我可以理解,你这买的是什么?” 姑云闲定睛一看,他修长白皙的两指,夹着一个银圆铃。 姑云闲赶紧一把握住他的手,把银铃丢进须臾袋,她脸上也热,直接撒谎:“就是工艺品……精美工艺品!” 谁悄悄买个小玩意还被发现了啊啊啊!! 幸好姜春没注意他俩的动静,“逛也逛够了吧,刀也锻了,咱们走吗?” “走走走,下回来玩。”姑云闲没脸见人,催着姜春赶紧走了。 三人传送出黑市,回到茶馆的山水画前。 一时间,起码五四十只灰鸽向姜春扑来,一只只鸽子变成了信纸,堆满了姜春的怀里。 姜春哀嚎:“完了!我忘了给我娘报平安!我回去要挨骂了!” 姑云闲捡起几张信纸,塞回姜春怀里,“姜春,玄英长老管你,也管得太严了。” 姜春把信件装进纳戒,“唉你不懂,我娘只要没有我的消息,就觉得我肯定是死在外面了。” 姑云闲赶紧呸她:“呸呸你这说话,也太不吉利了。” 江无月也跟着安慰:“玄英长老为母心切,关心则乱,我们刚好也去杏林庄,帮你解释解释。” 三人御剑去杏林庄,姜春领着姑云闲二人,蹑手蹑脚,叩开玄英长老的房间。 没想到,正遇到杏林庄庄主和姜玄英在洽谈。 姜玄英抬眼瞥了下他们,和庄主继续交谈,“韦慈仙尊放心,当初说好的都不会改,不过后续……” 杏林庄庄主,人称韦慈仙尊,是虚神后期,他活了接近八百年。 一般的虚神期,也就活五百年,人人都觉得韦慈仙尊长生有方,杏林庄的名声也越发响亮。 韦慈仙尊轻捋花白的胡子,笑道:“后续……后续该是你们掌门和我谈了,今天就到这吧,万阵仙尊不必相送。” 第70章 姜玄英起身相送,“仙尊慢走。” 姑云闲三人也赶紧颔首行礼。 韦慈仙尊路过姑云闲,忽然停住,“……这么年轻的虚神期?看来崇光门人才辈出啊!” 姑云闲没想到,自己没刻意放灵力,还被这庄主注意到,她赶紧谦虚:“仙尊谬赞,都是仰赖宗门的栽培。” “不错不错,都是青年才俊。”韦慈仙尊轻撵胡子,“但不以真面目示人……可不是为客之道。” 姑云闲化了自己脸上的易容,“在下崇光门姑云闲,这是我徒弟江无月,我这弟子面目有碍,就不以真容示人了。” 姑云闲倒不是独占欲作祟,她疑心这杏林庄有问题,无月生得好看,又是精怪半血,小心点总是没错。 韦慈仙尊瞥一眼姑云闲身后,他看江无月一个元婴期,倒也不在意,只冲姑云闲点点头,“诸位仙君自便。” “仙尊慢走。” 送走了韦慈仙尊,姜春战战兢兢的,给姜玄英解释:“娘,我在黑市遇上了云闲她们,一时忘了跟你说……” 玄英长老看姑云闲二人在,倒也不好发作,她刮了两下茶盏盖,凉凉地说:“是吗?那肯回来就不错了。” 姑云闲看姜玄英口气不对,赶紧转移话题,“玄英长老,姜春在黑市还惦记给你买礼物呢,只是黑市日夜不分,忘了时间。” 姜春揣揣不安的,给姜玄英递了一枝高级阵灵笔,“娘,这个笔我当时觉得很适合你,不知道有没有买错……” 姜玄英接过阵灵笔,她手头常用的笔,比这个品级要好,但她看姜春诚惶诚恐的样子,轻轻点头:“礼物买的很好,平安回来就好……” 姜玄英同时给三人寄音,“这杏林庄水很深,你们平时不要乱跑,回头我弄几个定位联系的法器。” 姑云闲暗自心想:听玄英长老和庄主的交谈,自己的宗门和杏林庄,是有一些往来联系的。 如果杏林庄真的有问题,那崇光门呢? 姑云闲不愿往下细想,只给姜玄英轻轻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姜玄英又道:“没想到云闲君,已经虚神期了,看来你下一任掌门是板上钉钉了,那几位长老也不会有意见了。” 姑云闲推脱道:“掌门身体康健,离我继任还有很久。” 姜玄英点点头:“也不知道掌门是不是推算太多,才三百多岁就有白发。云闲你也大了,稳重一点,多给他分担分担。” 姜玄英和掌门凡有相虽不是同师门,也是年纪相近的师姐弟,多少有些 情谊。 姑云闲颔首:“云闲明白。” “不聊这些了,省得招你们年轻人烦。”姜玄英冲姜春颔首,“姜春,你领姑云闲他们转转,去找杏林庄的登记弟子,安排下住处。” 夜色深沉,姑云闲和江无月,分别入住在不同房间。 姑云闲翻来覆去睡不着,这大半年,几乎每一个晚上,她都是和江无月一起睡。 身边的空荡荡,让她心里很是怪异,好像缺了点什么,很不习惯。 于是,姑云闲抱着自己的枕头,又去找江无月了。 “无月,无月!” 叩开房门时,江无月穿着里衣,简单披了件外袍。走廊上的灯光昏暗,他房间里透过来的光,衬得他面容温柔朦胧,有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沉静。 “师尊怎么了?” “无月,我想和你一起。” 江无月轻轻敛眉,拢了下外衣,“……师尊,我们对外说的是师徒,传出去不好。” 姑云闲咬了下唇,“那我明天就告诉所有人,我们是道侣,而且……” “而且我想你了,我们之前都睡一起。” 江无月看着她,走廊里昏暗灯光里,她黑黝圆滚的杏仁眼,明媚又纯良。 江无月一下很难拒绝她。 姑云闲不发火时,眉眼很是清丽,偏生脸颊有一点婴儿肥,总显得面嫩,又无辜。 ……她才不无辜。 在灵船上,江无月早就领教了她的手段,软硬兼施,再怎么求她也没用,只会得到温柔的吻,落在脸上。 江无月有时分不清,她到底是欲望有些特别,还是喜欢玩弄自己。 姑云闲看到,江无月脸上的神情,明显为难。他的眼尾轻微上扬,低眉微敛时,乌睫虚虚拢下来,落下鸦色的阴影,很惹人怜。 姑云闲去握他的手臂,放软声音,“……不行吗,无月不让师尊进去吗?” 姑云闲顿了下,自己点点头:“嗯,那我要睡在你的门口。” 这话说得……属实是有点无赖了。 江无月几不可闻地叹了气,侧开身子,“师尊进来吧。” 姑云闲抱着自己的枕头,走进江无月房间。他房里里的灯,比走廊里更明亮更暖,映在他雪白的里衣,一截白颈也显得皮肉细腻。 姑云闲看着他的耳后和侧颈,优美的线条,轻微跳动的,青蓝色的血管。 她说不上来的欲望,跃跃欲动的,甜腻的。 江无月一关好门,姑云闲就去搂他,他转身时,腰腹的肌肉轻微牵动,她的手掌底下,是他修长有力的躯体。 那瞬间,姑云闲简直想用力勒他一下,最好让那身躯再紧绷一些,细细发抖。 最后,姑云闲只是指尖轻轻摩挲,他的腰间。 “我真的很想你……” 姑云闲搂着他的腰,窄韧的一把,她心里躁动,情悸又亲昵。 姑云闲有时觉得,他对自己的吸引力过于炙烫,她小心翼翼地维持一种平衡。 让炙热,不烫伤彼此。 江无月只当她黏自己,轻拍她的肩膀,“……师尊,我们一个时辰前才见过。” “不一样……”姑云闲细细拧着眉,试图说清楚自己的感受。“这几天总有外人在,我都没有抱你。” 姑云闲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想起方才的辗转难眠,心里空荡荡的寂寥,她轻轻地说: “你不在我身边,我总觉得少了什么。” 第64章 秋光正明媚可你在我心里,总还是那个…… 江无月听到她近乎情话的剖白,心里像被撞了下。 他看到姑云闲,有点小苦恼的表情,柔软的唇瓣,翘起一点轻微的弧度。 江无月凑过去亲她,轻浅的一吻。 “……那就一起吧,师尊。” 江无月伸手接过,姑云闲的软枕,想到她大晚上抱着枕头,跑来见自己,心软成模糊一片。 江无月把她的软枕,放在自己的枕旁,看着相依为靠的枕,他心底慢慢洇出一点甜。 他不自觉笑了下,唇边是轻盈的弧度,“……师尊都习惯了是不是?” 姑云闲看着他的一点笑意,心动得不行,她搂着江无月的脖颈,缱倦地吻他。 “不是习惯了,是想你了。”姑云闲一本正经纠正,又啄了下他的唇。 江无月弯腰去搂她,温热的气息,都呼在姑云闲的颈边,“是吗……那我好幸运。” 姑云闲来见他时,怀着满腔的思念,也揣着隐晦的欲望,可慢慢抚他的背脊,那一点欲念,又柔柔荡荡化在怀抱里。 两个人睡在一起,也没做什么。 姑云闲照旧在他怀里,窝了个熟悉的舒坦姿势,终于迷迷瞪瞪睡着了。 姑云闲再醒来时,被迷糊吻醒,听到江无月的声音,“师尊再不起,早膳都凉了……是杏林庄的药膳,很有名的。” 姑云闲眼睛都没睁,勾着他脖颈,先乱七八糟亲了下,“这么贤惠啊你……” 江无月拉着她手腕起来,轻笑了下,“我贤惠什么,人家膳堂做的。” 姑云闲搂着他的腰,靠着眯了下,含糊道:“肯给我带饭,也是非常贤惠的……” 姑云闲赖了一小会,爬起来简单洗漱。江无月已经坐在桌边,打开食盒,一一摆放早膳。 金黄酥脆的鹅油酥,然后是茯苓饼和桂花酥,嫩滑的四物汤炖蛋,最后是剔透的百合燕窝粥,乳白的百合瓣浸在粥里,配的小菜也稀奇,酸甜口的玫瑰腌渍脆瓜。 姑云闲先尝了下小菜,“嗯……这药膳有点东西,之前就听姜春说这里膳堂好吃,无月吃了吗?” 江无月给自己斟茶,“我吃了辟谷丹,但可以陪师尊吃。” 姑云闲咬下酥脆的鹅油酥,美滋滋嗯了一声,含糊道:“辟谷丹这种难吃东西……只有你尝不出味道才会爱吃。” 江无月笑了下,没反驳她,他推过来一盘桂花酥,“我听他们说,这里的桂花酥很特色,师尊尝尝。” “是挺好吃的,甜没那么甜。”姑云闲尝了下,聊起正事,“说起来,我之前在小赖子身上,下了道神识,他好像遴选进杏林庄了。” 江无月抿了口茶,“师尊当时就料到,小赖子能遴选进来?” “凑巧,哪有那么料事如神。” 姑云闲又咬了口桂花酥,“不过我也探了小赖子,他已开灵根,只是资质一般。” 第71章 江无月:“一个有点资质的流浪儿。如果杏林庄有问题,他这类人恐怕是最佳的下手对象。” 姑云闲:“我当时也是灵光一闪,下了道神识,还真用上了,他倒是有几分运气。” 姑云闲衔了个腌渍脆瓜,接着说回吃,“嗯这个小脆瓜忒好吃!可惜你没口福。” “师尊有口福,就行了。” 那个腌渍脆瓜,是玫瑰腌渍的,当时江无月听人说是酸甜口,猜她应该爱吃。 她的唇瓣被洇染红一小块,江无月盯了一会,顺手拿帕子擦了。 姑云闲:“嗯……我以为你还要再看一会?” 江无月闷咳几声,脸一下就红了,低头装作喝茶,被她拉住手腕,凑过去亲了下。 姑云闲凑他很近,柔软湿润的唇瓣,弥漫着玫瑰的甜,清丽的,甜蜜的。 江无月其实尝不出这么浅的滋味,可他模糊感觉到,是甜的。 “喜欢就亲嘛,跟我还不好意思。”姑云闲取笑他。 姑云闲解决好剩下的早膳,把描金白瓷碟整理进食盒。 “走吧。你房间没放贵重物品吧?待会喊仙侍来收拾。” “没有,师尊走吧。” 江无月去牵她的手,犹豫片刻,他俯身又尝了下玫瑰的甜。 …… 两人还是易了容,姑云闲顺着神识的方向走,不知不觉,走到外门弟子的住处。那小赖子正在那扫地,他穿了身外门弟子的服侍,看着比之前强多了。 姑云闲走过去,打招呼:“呦你还真进来了?” “怎么是你?!你们也来杏林庄了?”小赖子把扫帚往旁一放。陌生的地方,见到有一面之缘的人,小赖子也很是惊喜。 姑云闲笑道:“我?我们当然是杏林庄的贵客了。” 还不得姑云闲再说,小赖子忽然变了脸,“你该不是管我要回二十两的吧?我已经花光了!” 姑云闲被他的小家子气逗笑,“我就是凑巧碰上你,你现在怎么样?” 小赖子狐疑地打量他们俩,看他们俩现在衣着不凡,猜他们是来杏林庄求药的客人。他挺了挺胸膛,“我已经是外门弟子了,执事也说很看好我!” 姑云闲看小赖子,他比之前面黄肌瘦的样子,气色要强多了。她再一看外门弟子不少,不像苛责弟子的样子。 姑云闲对江无月低声道:“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也许杏林庄,对外门弟子有别的安排,才会招那么多人。” 江无月牵了下她的手,悄悄寄音:“玄英长老也说过杏林庄水深,可能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远处有人对小赖子喊:“小赖子这俩人谁呀!” 小赖子:“这我亲戚!来看我的!” 姑云闲一扬眉,“你认得倒是快,我什么时候成你亲戚了?” 小赖子:“就,就临时当一下……我看你们好像在打探杏林庄什么?你们想知道什么,回头我告诉你们,不过嘛……” 小赖子搓搓食指和拇指,暗示他们给点钱。 哪来的财迷。姑云闲笑了下,给他十来个中级灵石,“那行……你就算是我的眼线了!” 小赖子压低声音,贼兮兮地说:“那我怎么联系你?” 姑云闲摆摆手,神秘道:“到时我就会来找你的。” 随后,姑云闲拉着江无月走了。 小赖子看着这俩人来去匆匆,感到十分古怪。他擦了擦手里的灵石,心里感叹道:嘿嘿灵石太好挣了。 姑云闲牵着江无月,慢悠悠往回走,“有什么先问问玄英长老,这杏林庄也是几百年的大宗门了,有点腌臜事也不奇怪,别回头咱俩栽进去了。” 江无月倒是有点意想不到,他看了一眼姑云闲,“这么稳重,都不像师尊性子了?” 姑云闲捏了下他的下巴,趁周围没人注意,偷偷亲了下,“这不是带着你呢,哪敢让你受伤。” 江无月笑了下,去握她的指尖,“师尊怎么说得我很脆弱的样子?” “是是是,无月最厉害了,长大了都能保护师尊了。” 姑云闲随口应付他,心底又偷偷补了一句。 可你在我心里,总还是那个少年。 两人闲聊着回去,正遇上姜春,姜春拎了两坛酒,冲姑云闲挥挥手,“杏林庄的仙药酒,喝不喝?” 姑云闲打量了下姜春的神色,“姜春你又挨骂了?” 姜春撇了撇嘴,分明有些委屈,又死撑着笑,“你到底喝不喝,不喝我自己享福了?” 姑云闲接过姜春的酒坛,“喝啊,白送上门的美酒怎么能辜负?” 江无月弯腰,从姑云闲手中接过酒坛,“这才大下午,你俩就要喝上了?” 姑云闲反驳他:“春光明媚,良辰美景,正是喝酒的好时候!” “好好好,不过师尊现在已经秋天了。” “秋光明媚!” 第65章 今朝有酒醉总得有个人清醒吧? 三人去了杏林镇上的酒馆客栈,要了一间二楼的厢房。 酒过三巡,姜春把脑袋往桌上一磕,嗷道:“我娘让我赶紧滚回崇光,不要在外面瞎晃荡。” 姑云闲见怪不怪,抿了口酒道:“你干嘛了?玄英长老未免太小心了。” “我干嘛!我老实得很!我娘就是操心太多!”姜春又嗷一声。 姑云闲赶紧给她倒酒,“你喝吧你,我看玄英长老就是嫌你太能嗷嗷。” 江无月在旁边喝茶,顺手给姑云闲布菜,跟着也问姜春:“玄英长老有没有说,为什么让万春君回宗门?” 姜春脸色一敛,她琢磨了下,在厢房布下隔音咒,“我娘说……这几年杏林庄附近失踪过一些修士……她还不知道具体因为什么,总之让我别趟这个浑水。” 姑云闲:“嘶……这么神秘,玄英长老让你回,就回去呗?” “那怎么行!修了这么多年道,不就是为了惩歼除恶!匡扶正道!”姜春一下站起来,慷慨激昂,“现在事到临头,怎么能临阵脱逃!” 姜春说完,就打了个酒嗝。 姑云闲一下乐了,赶紧把她按下来,“你喝多了吧你,咱们仨加你娘,跟人家整个宗门干?再说了,你娘都不知道杏林庄怎么回事,你跟这激昂什么呢?” 姜春闷闷不乐,“反正我才不要躲我娘后面。” “那你要做大英雄啊?”姑云闲给她倒了杯酒,“我倒是觉得,玄英长老没说错。反正要是我,最多把事情调查清楚,有什么让掌门长老顶着。” “玄英长老没准自有安排,万春君也不用太过执着。”江无月也跟着劝慰道。 姑云闲也给姜春布菜,“别想那么多,天塌下来高个顶着,让你跑就跑。” 姜春撇了撇嘴,没回答。 姑云闲看她闷闷不乐,于是转移话题,伸手勾了下姜春的耳饰,“你还带着呢?这么喜欢那个桃花精?” 姜春捂了下耳饰,别扭道:“才不是,看着好看而已。” 姑云闲看着她晃悠悠的耳饰,又想起之前桃夭的耳饰,伸手揉了把江无月的耳朵,“我看男子带耳饰也挺好看的,无月回头要不要也弄一个?” 江无月被她突然袭击,搞得背脊都紧张,慢慢去握姑云闲的手,“师尊想看,也可以弄个。” “禁止——在我面前亲亲我我啊!”姜春郁闷地喝了口酒,“我好不容易喜欢个男的,结果直接打回原形了。” 姑云闲也不好告诉姜春,桃夭亦男亦女,他俩八成没戏,干脆问点别的,“姜春你那个桃木钗,放在宗门培育了吗?” “培育了呀,养得还挺好,就是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化形了。”姜春闷声道,“等他化形要几百年啦,看来是没缘分。下个美男在哪里?!” 江无月听她俩聊的这些,也不好接话,只低头喝茶。 “吃都堵不住嘴。”姑云闲给姜春夹了几筷子菜,“你还是琢磨怎么做大英雄吧你!” 姜春逐渐有点喝多了,自己在那背上了《太上清心诀》。 姑云闲哭笑不得看着她背法诀,她捏着酒杯乐滋滋看热闹,浅抿了一口,慢慢也有了几分醉意。姑云闲手肘轻杵了下江无月,小声问他:“无月你滴酒不沾,一点都不喝啊?” 江无月笑了下,“你们两个都在喝酒,总得有个人清醒吧?” “清醒什么?!三人往这一趴,睡他个天昏地暗!今朝有酒今朝醉!” 江无月随手给她倒了杯茶,摆在旁边,“我不喜欢醉,师尊喝吧,待会我带师尊回去。” “你呀,就是太乖了。” 姑云闲轻捏他下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喝多了,看他灯光下的脸,朦胧又漂亮,姑云闲喃喃地说:“你这样……会被人欺负的……” 江无月诧异地笑了下,只当她喝多了胡言乱语,轻握她的手,“是吗……师尊不欺负我,就行了。” 姑云闲看他这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再加上喝了点小酒,她戏瘾大发:“我现在就强抢民男,你喊救命也晚啦!” 第72章 江无月 还没说什么,旁边的姜春咚一声磕在桌上,打着呼噜睡着了。 唯一的观众睡着了,姑云闲更来劲了,她凑上去亲江无月的脖颈,“看到没有,你完啦!” 姑云闲跟狗似的啃他几下,江无月拦了她几下,结果看到她慢慢呼着酒气,窝在他颈边也睡着了。 江无月低头笑了下,小心搂着她,随手摸出符纸,寄信给玄英长老,符纸转瞬变成信鸽,振翅而去。 杏林镇就在杏林庄山脚下,半个时辰不到,姜玄英就来了。 姜玄英过来看到她们喝得乱七八糟,十分嫌弃地揽起姜春,骂道:“说你两句就借酒浇愁,指望你点什么好!” 姜玄英再看江无月,本来想道谢示意,但看他搂着姑云闲,脖子上几点红痕,她暗自心惊。 姜玄英清了下嗓子,端出长老架子:“那什么……月容君啊,你和你师尊都是宗门里看着长大的。你师尊为人跳脱,但你性子稳重,要多看着点她。” 江无月很轻地嗯了一声。 姜玄英看他没明白自己意思,直接道:“你们寻道峰一脉单传,你要是和自己师尊不清不楚,宗门里怕是难以容忍。到时候,云闲这个师尊也不好做。” 江无月慢慢敛下长睫,看着师尊靠在自己身上,轻浅的呼吸,带出一些酒的醉意。 他好像也有些醉了。 江无月慢慢弯腰,把姑云闲打横抱起,姿态更加亲昵,“谢玄英长老提点……弟子只听师尊的。” “你怎么还油盐不进……” 姜玄英刚想说他两句,旁边的姜春,迷迷糊糊喊了句娘,哕了几下,一副想吐的样子。 “下回再说你俩!”姜玄英赶紧把姜春提溜走了。 “玄英长老。”江无月喊住她。 姜玄英拧眉道:“怎么了?你别指望我给你们求情。” 江无月:“杏林庄到底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要赶万春君回宗门?” 姜玄英:“不只是她,你们俩最好也少来杏林庄。这个庄主命数已尽,却安然无恙,一个善恶难辨的虚神后期,有什么手段不是你们小辈能招架的。” 江无月:“那崇光门怎么还和杏林庄资源交易?” “这事你应该问掌门,不该问我。” 姜玄英脸上更烦恼,她撑了一下姜春,丢下一句,“眼下你还是……别和你师尊搅和在一起,才比较重要。” 姜玄英拉扯姜春走了。 江无月抱起姑云闲,看着她微红的脸颊,乌发逶迤沾在脸庞,靠在自己胸膛,他慢慢低头,凑近吻了下她。 “师尊,你说过要和我在一起……你不要反悔……” 江无月抱着她,脚步很稳,他结好账,干脆订了一间客房。 江无月搂着姑云闲,刚把她轻放在床上,许是因为轻微失重,姑云闲慢慢睁了下眼,眼里是晃悠悠的醉意,水光洌艳,胳膊勾着他脖颈不放。 江无月被她有点迷离的眼神,搞得心口发热,笑着轻吻她:“……师尊睡吧。” 姑云闲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有点苦涩的酒气,伸手摸两把他的脸,笑道:“……嗯无月和为师滚到床上来了?这回算你……投怀送抱!” 姑云闲压低江无月的脖颈,噙他的唇瓣,舌尖抵着他的唇舌纠缠,江无月被她激烈的亲吻,搞得也气息凌乱。 她手底下也不老实,乱七八糟地揉他胸口,指尖慢慢碾着他,力道有点粗鲁,江无月眉间轻皱,赶紧去握她的手腕。 姑云闲的手沿着他柔韧的腰,还想往下探,江无月耳尖发红,手忙脚乱挡醉鬼,扯着衣领坐起来。 “嗯……人呢?这么好摸……” 姑云闲半阖着眼,有点迷离看了下手心,喊了他两声,又慢慢睡了。 江无月:……真的很气人。 第66章 银针与银铃只怪,他也纵容。 日子相安无事过了几天。 姜春还是听玄英长老的话,决定过半个月回崇光门,姑云闲和江无月,到时候一起回去。 这期间,姑云闲给江无月,陆陆续续,买了一些精致玲珑的耳饰。 其殷勤程度,称得上非奸即盗…… 江无月看着自己手心的白象牙珍珠耳坠,简直哭笑不得,“……师尊你一天在想什么?” 姑云闲拿起耳饰,在他耳梢旁比划了下,“哎哎别动,我就是看个高兴……你不懂……” 白象牙雕出的山茶花,缀在他的耳边,珠圆玉润的珍珠,沿着金色短链垂下来,晃晃荡荡。 衬着他清丽又灵秀,别有风味。 姑云闲乐此不彼给他买各种耳饰,没事就比划一下。 “师尊真这么想看……其实我可以穿下耳。” 江无月把头发别到耳后,柔黑的长发,白皙柔软的耳梢。 “啊……我是开玩笑的……” 姑云闲有些诧异,她慢慢放下耳饰,但手指却非常诚实,去揉他耳朵。 江无月身体略微有点僵硬,无奈抓过她的手,笑了下,“又不是很重要的事,师尊想看就看吧,也别再……送我那么多耳饰。” 姑云闲在他耳边亲了下,“无月没听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吗……这么让着我,小心我……” 姑云闲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着江无月抬眼看过来的眼神,信任又爱恋,她忽然一个字都说不下去。 江无月:“小心什么?” “没什么,那我小心一点帮你穿?还是我寻个婆婆来?” 姑云闲揉了揉他的耳梢,白皙的耳垂变得有点红,胭脂瓷釉一样的粉红。 江无月的眼睫颤了颤,任由她动手动脚,“还是师尊来吧……师尊会吗?” 姑云闲咳了两声,心虚道:“会——这还不简单!” 江无月听她的语气,忽然质疑:“……师尊到底会不会?” 姑云闲赶紧亲他两下,“会的会的,包在我身上!” …… 江无月坐在床边,乌发挽在耳后,露出精致的耳梢,过分白皙的脖颈。 姑云闲少见的,没沉迷美色,她指尖衔了两粒小铜球粒,隔着江无月泛红的耳垂,轻轻碾压。 碾耳,就是让耳垂薄一点,穿针而过,就没那么痛,很常见的穿耳法子。 姑云闲一脸紧张:“……会不会痛?我也没穿过,但我手比较稳,我不想让别人动你。” “不痛。”江无月别过脸,让她更方便行动。“师尊来就行。” 姑云闲揶揄他:“无月这么信我啊?” 江无月跟着笑了下:“那……看来是完蛋了,要不然我现在就算了?” 姑云闲:“晚了,无月你已经……上了贼船了。” 姑云闲感觉到他的耳垂磨得薄红,趁江无月分神,用手里藏好的,提前擦过酒精的银针,直接刺过耳垂。 “嘶——”江无月闭了下眼,乌黑的眼睫抖了抖,僵着身子没有动。 姑云闲抽出带血的银针,擦拭收好。 姑云闲看他又乖又脆弱的样子,忍不住凑过去亲他,轻吻江无月微抿的唇,“你怎么这么……乖……” 她本来应该给江无月穿上耳饰,然后掐诀愈合。 可姑云闲看到他雪白的耳垂上,细细流下鲜红的血,细窄的红,蜿蜒的红。 她心头灼热得不行,忍不住去吻江无月的耳梢,轻而细慢吮他的伤处……甚至用舌尖顶他的伤口。 “!!!” 江无月几乎是无法克制地抖了下,扭头想躲她,但柔软的耳垂,被她噙在唇舌,细细吮舔。 有一瞬间,姑云闲觉得他像是被自己叼住的猎物,在自己爪下发抖,她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又啄他的嘴唇。 江无月一看姑云闲那个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师尊……”他抓着姑云闲手腕,看她的眼神,情动又慌乱。 江无月刚开口喊她,就被亲上来的唇瓣,堵住了话头。 温软的唇舌相触,更意乱情迷,姑云闲忍不住轻吮他的舌尖,令人战栗的软嫩,不明显的血腥气弥漫在口腔,腥甜又迷乱。 一吻过后,江无月被她推在床上,他的气息急促,衣襟被她揉得一片凌乱,胸膛轻微的起伏。 江无月眉眼绯丽,低头平复气息,他轻抿着唇,还握她的手腕。 姑云闲也不管手腕被他握着,只去啄他的脸,央道:“无月你最好了,你让让我……好不好?” 江无月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最后松开她的手腕。 姑云闲一下就明白他意思,扑上去吻江无月,“你怎么这么好!” 姑云闲细密地吻他,指尖游走,一点点勾动他的情欲。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姑云闲身上备了一些香膏玉脂,有备无患。 姑云闲沿着腰身摸他,摸着他柔韧流畅的肌肉,只觉得他哪都好,一直低低喊他。 江无月简直想捂住耳朵,让她不要再喊自己。 第73章 姑云闲去握江无月的腿弯,他的腿好漂亮,她早就想这么做,推开他的长腿……看到江无月脸上,有一种明显羞辱的神情,鼻息也是乱的。 姑云闲心里一下抽紧,吻他柔软的唇,“别压力那么大,嗯没事……给师尊亲亲。” 姑云闲看着江无月无措的眼睛,那么漂亮的眼瞳,柔软又惊慌。 姑云闲不断亲他,指尖慢慢探进去,看他眉尖骤然蹙起,眼睫不断颤抖,自己闭上眼,轻轻浅浅地抽气,气息乱得可怜。 “没事……好乖……”姑云闲不断吻他。 姑云闲知道他这方面青涩,手下很小心。 江无月腰腹紧绷,又强迫自己放松,手指徒劳的收紧,指关节有点青白,轻微发颤。 身上紧致柔韧的肌肉,抵抗不了侵犯,被迫撑开,他额前都是冷汗,有点虚弱的样子。 姑云闲细细吻他的眉眼,看江无月的神情还是有点痛楚,难耐地喘息,低低地喊她师尊。 “别怕,不让你痛……” 姑云闲看他这副脆弱样子,更加心动,强按着他受不了的地方,看他紧闭着眼,向来冷淡温柔的脸上,漫上难喻的情欲。 她心里热得不行,只觉得他脆弱得动人,胡乱亲他的脸,感觉江无月整个人都乱了,眉眼都更秾丽,鼻息间低哼的声音,似痛苦似欢愉。 一阵混乱过后,江无月眼睫轻颤,慢慢睁开眼,总算松了口气,他还是有点无措,低声问她:“好了吧,师尊好了吧……” 姑云闲没想到这次这么顺利,她见江无月不是很抗拒,他的乌眸湿润,有点恍惚的情动。 姑云闲忽然想起,之前买的银铃。 姑云闲凑上去轻吻他,“无月这么乖,让师尊再弄一下……一点不痛……” 姑云闲拿出银铃整净,握在手心暖了下,感觉到它细细地震动。 江无月听到声响,忽然明白了银铃的用处,难以置信地看她,一下挣动起来。 姑云闲直接唤绳捆他,死死按着江无月,亲昵地吻他,“没事没事,只是快活一下……好乖,别动……” 姑云闲嘴上安慰他,手底下却不留情,抵进银铃。 “唔唔——!!!!” 江无月被刺激得蜷缩,余韵中的身体本就敏感,他的腿合不拢,只能夹紧她的腰。 “师尊,我不行……呜……” 江无月轻轻抽搐,被捆住的手按着小腹,白皙泛红的指尖,一直在抖。 姑云闲看到他眼神失神得厉害,整个人失控发抖,他被捆的手轻抬了下,看起来很想摸她,指尖也在颤。 他漂亮的眼睛,不由自主沁出眼泪,泊在眼窝里,脆弱又美丽,惹人凌虐。 姑云闲控着力道,抓着他的手亲了两下,吻去他的眼泪,咸涩的。 那瞬间姑云闲特别想亲他,又想更用力弄他。 “好乖……太舒服了是吗……” 姑云闲掐着他柔韧的腰,指尖抵着银铃,铃声响得凌乱,死死贴着敏感。 “唔!!!师、师尊……” 江无月一下痉挛,话都说不出来,眼泪流得愈发汹涌,乌睫都变得湿答答,呜咽得很明显。 “呜呃……师尊……我真的……受不了……” 姑云闲看他可怜兮兮的,心里说不上的冲动,忍不住缠着吻他,细慢又亲昵。 结果江无月上不来气,躲着别过脸,喃喃地求她。 可他潮红的,遍布泪水的脸,给她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她决定充耳不闻。 “你可以的,好乖……就一个,让师尊看看你……” 姑云闲指尖按着他,江无月一下弓起身子,低哼都带着哭腔,好久才缓过来。 他整个人看起来快崩溃了,哭得过不来气,被捆的手,哆哆嗦嗦去抓她的衣角。 “呜……求你……求你……呃——!!” 江无月半蜷着身子,腰腹紧绷着发抖,漂亮的脸上全是泪痕,被情欲逼得无处可逃。 他没力气挣扎,细白的手指尖,却控制不住抖,嘴唇也被自己咬烂,糜艳的红。 姑云闲看他失控的样子,反应过来,自己也觉心惊,她俯身去吻他湿漉漉的脸,指尖勾出银铃。 江无月咬着牙闷哼,剧烈抖了下,身上是自己的东西。 他的身体细细战栗,姑云闲一时不敢碰他,慢慢解了绳,一直摸他后背,一点点亲他。 江无月气息还是急促,始终平复不下来。他脸上是交错的泪痕,紧紧闭着眼,湿了的乌睫还在颤。 他整个人看起来恨不得去死,被情欲逼得没办法,有一点恍惚的疲惫。 姑云闲爱怜地亲他,勾他软嫩的舌尖,感觉到他没力气挣扎,喘不上气。 江无月受伤的,雪白的耳垂上,是一点鲜红痕迹。 其实他不适合这样,姑云闲也知道,她是因为自己的私欲,一直在逼他。 只怪,他也纵容,她也失控。 姑云闲抬手施法,江无月耳边那一点伤痕,直接愈合,好像从未受过伤。 姑云闲揉他的耳梢,江无月别过身子,慢慢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脸,还是会忽然一下发抖。 姑云闲俯下身子,很小心地抱他。 他一句话也不说。 第67章 若心非木石“好乖……别动……”…… 那天晚上,姑云闲就意识到江无月不对劲。 他明明睡得很沉,眉间却一直在拧着,轻浅的一道折印。他好像一下瘦了,看起来有点累,脸色过分苍白,嘴唇也是白的,咬破的地方却殷红。 他就好像是……忽然枯萎了。 那么漂亮的一个人,也变得憔悴。 姑云闲没想到他这么受刺激,一下下抚摸他的后背,小声地说:“没事没事……” 姑云闲这才意识到,那时候有点吓到他了。 江无月的眉间还是散不开,轻轻蹙着,额头是细细的薄汗。 他脸上有一种轻微的惊惶,那个神情看得姑云闲揪心,她看出江无月有点魇住了,掐了个清心诀点在他额头,看他眉间总算慢慢散开。 姑云闲凑上去,很浅地亲他,心想等天亮了,再好好安慰他。 姑云闲实在是……很喜欢看到他失控的样子,哭的时候太漂亮了,她心热得不行,喜欢到理智也拉不住,总想让他更糟糕,更混乱。 姑云闲掐诀愈合他的嘴唇,还是有浅浅的伤口,不知道他怎么咬得那么厉害。 姑云闲很心虚地摸了下他,慢慢去搂他的腰,心想以后再也不刺激他了,又觉得自己真的是死性不改。 姑云闲胡思乱想着,掐掉灵灯,搂着他迷迷瞪瞪也睡着了。 再醒来时,姑云闲看到江无月正在穿衣服,他领祍交叠得平整,腰封也缠绕严实。他的指尖仔细沿着领口,一丝不苟地捋平褶皱,很寻常的动作,也让他做得认真又清正。 姑云闲很快注意到,江无月一直在反复抚平领口,他太过于仔细了,有些神经质,又像是无意识的动作。 “无月,你怎么了……” 姑云闲起身去握住他的手指,感觉江无月不明显的抖了下,像被吓到了一样,可抬眼看她的眼神,又很平静。 “师尊,我没事。”江无月好像和平时一样,甚至冲她笑了下。 他的脸色很憔悴,姑云闲看得心惊,伸手去搂他,感觉他的背脊僵硬了 下,又慢慢放松。 “无月你的脸色好差,你昨晚是不是做噩梦了……你以前就会惊梦,无月我不逼你了……” 姑云闲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好多,可江无月一直很安静,姑云闲慢慢摸他的背脊,小声地说:“无月你不想和我说话了吗,你累了吗?” 江无月神色很平静,看起来清俊温柔,他把姑云闲的碎发挽到耳后,他的目光那么认真,好像这是天底下顶顶重要的事。 直到把姑云闲整理整齐,江无月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师尊,你头发乱了。” 江无月脸色太差了,破损的唇,像是揉碎的花瓣,姑云闲摸了摸他的嘴唇,小心避开伤口,亲在江无月的唇边。 “无月你不喜欢刺激,就算了……只是,只是快活一下……你是不是难过了?我下次不捆你了……” 姑云闲说到“不捆你了”时候,江无月忽然闭了下眼睛,乌睫颤了下,表情非常难堪。 姑云闲感觉自己也心碎了,“我不是……我不是非要那么,对不起,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只是那一瞬间汹涌的欲望,让人着迷的支配,他被动的承受,无助的发抖,压抑到呜咽的呻吟,勾得人心浮动,所有一切都让她失控。 有那么一瞬间,皮肉上的颤栗快感,心头的灼热,都比他重要。 江无月比她想得平静得多,他随手拿过姑云闲的衣袍,拢过她的身体。他的指尖拂过她细白的脖颈,声音还有点哑,过于平静:“师尊你只是……” 第74章 窗外阳光正好,他们恍若新婚燕尔,凡俗夫妻一般的亲昵,轻偎低傍。 这样寻常的一天,曾经是他苦苦追寻的生活。 “……师尊你只是想玩一玩。” 江无月乌黑的眼睫落下来,形成一小片阴影,他的指尖沿着祍边,抚好姑云闲的领口,他很轻很轻地说:“其实……我是明白的。” “不是这样!” 姑云闲赶紧打断江无月,握紧他的指尖。“我当然喜欢无月……” “师尊喜欢我吗……” 江无月笑了下,唇边那一点弧度,又落得平静。他抬手想碰自己的脸,可指尖有一种难以察觉的颤抖,他慢慢放下手。 “我以为……师尊只是喜欢这身体,我,我也尽力了,可我实在是……” 江无月眉尖慢慢拧起来,他闭了闭眼,昨天那个没有尊严的自己,始终在折磨他。 “我真的尽力了……师尊你教教我……你教教我……” 江无月单手拢紧自己的衣襟,他很轻的抓了下领口,缓缓松开了手,“……对不起我失态了……师尊,你想吃点什么吗,我们一起去膳堂,今天要去千药堂清点物资,别让万春君等我们。” 什么叫只是喜欢这身体? 姑云闲简直是骇然,她不知道江无月是这么想的,他以为……她是喜欢玩弄他的身体,可还是由着她。 姑云闲慢慢去搂江无月的腰身,感觉到他的僵硬,心里说不上的难受,安抚地摸摸他:“你误会了……是情爱,只是情爱,别想太多?” 捆着他的手腕,硬按着他弄,看他被情欲逼得失控,是为了情爱吗? 明知道他害怕陌生的快感,生涩又内敛,根本受不住刺激,还是让他被快感逼到哭,蜷着身子发抖。 对于江无月,姑云闲不得不承认,她会忍不住恶劣,有些事连观看都是享受,何况是自己亲手支配。 可看着他混乱无措的样子,很勉强打理好自己,装作一切无事发生。 姑云闲又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攥住,她慢慢去吻他受伤的柔软唇瓣,想叩开他的齿关。可江无月却因为她的亲近,越发紧张。 姑云闲忽然想起来,第一次告白,那时亲江无月,他搂着自己的腰肢,看向自己的眼睛,笑意盈盈,明亮又漂亮。 姑云闲心想,我怎么会把这么温柔,这么喜欢的人,折腾得草木皆兵。 江无月逐渐平静下来,他握着姑云闲的手腕,轻别开脸,避开视线。“……师尊,师尊我们该走了。” 姑云闲垂眼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眼神一度很复杂,她抬眼看江无月,“不走……如果我就是要抱你呢?” 江无月的脸色白得透明,他轻握着姑云闲的手腕,有不少方法可以制住她,可他看起来进退维谷,反而不知道怎么办。 “不走,我不止要抱你,亲你,我还要像昨天那么玩你……” 姑云闲强迫自己说出残酷的话,她眼睁睁看着江无月的脸色一点点惨白,原来他这么怕,原来他一直会错意。 他长长的乌睫,像似蝶振翅,有一种很轻微的发抖,漂亮的眼睛里,惊惧得明显。 他就算受了伤,也不会离开她。 可姑云闲怎么会伤害他,她怎么舍得,她明明喜欢他,喜欢得不行,可他从来没有感觉到。 姑云闲少见的叹了口气,额头抵在他的胸膛,头一次感到挫败。 “无月你怕我……你怎么会怕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以为我在玩你……” 姑云闲一想到,昨天他抱着这种心思,付出身体,然后被自己弄得一直落泪…… 他发着抖来拽衣角的时候,是不是以为自己是玩物。 怪不得他整宿都睡不好……他不知道师尊也很爱他,他以为是玩弄,所以才总捆着他。 他舍不得离开她,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他被自己的爱困住了,进退维谷。 她心里难受得不行,抽了抽鼻子,“我以后温柔一点好吗……不是你想的那样……” 姑云闲知道这两次,给他的印象太差了,他不以为这是爱的活动,只觉得身不由己。 她轻捏着江无月的下颌,心里酸楚,慢慢地吻他,“不许躲……别躲……” 江无月身子有点僵,可被吻的嘴唇温软,湿嫩的舌尖相抵,轻慢的吮触,他气息明显不稳,鼻息间喘得凌乱,他的低喘声真的很好听。 “好乖……别动……”姑云闲轻吻他两下,抵着江无月额头,进入他的灵台。 幸好江无月没有抵触,姑云闲很担心伤到他。 姑云闲的神魂,一进入江无月的灵台,反而感觉到灼热,四周是焦枯的黑土。 江无月的神魂,柔柔荡荡,飘在那里,乌蒙蒙一片里的柔光。 姑云闲简直从那一小团光中,看出了踌躇,他犹豫了很久,还是飘过来,像是不由自主的吸引。 姑云闲也飘过去,和他交融,神魂颠倒的一瞬间,令人战栗的快感,如水漫全身。 他们本就熟稔,又相互吸引。 姑云闲感觉自己浑身酥麻,懒在他身上,江无月撑着最后一点清醒,拥着她倒在床上,床榻之上,青丝缱倦痴缠。 姑云闲在透顶的快感中,感觉到江无月明显的爱恋,那他呢? 无月知不知道,我也是……我也是……非常非常喜欢他的,怎么会玩弄他,怎么舍得折辱他,怎么会伤害他? 纵有失控,也不是为了羞辱他,只是欲望和情潮,也难免占有,不止是相互沾染上汗水,连身体也忍不住侵占。 姑云闲明白,江无月有一种稳定的秩序感,有些刺激,对他太过勉强。 可看见他沉沦情欲,最爱的人被自己引得失神,脸色潮红。 再清醒的人,也会被蛊惑。 神魂交融中,姑云闲看到江无月的灵台,慢慢飘下一小片杏花,落在一片焦黑。 她盯着那小小的,洁白的杏花,忽然很想哭。 第68章 风月平生意我求过你,师尊。 姑云闲慢慢回神,她睁开眼看到,江无月乌眸半阖,眼神有点恍惚,柔荡的春色。 他脸色轻微的绯红,看起来没那么苍白,情潮稍褪,反而眉目艳丽。 这么漂亮,怎么忍心让他憔悴,困在自己身边衰败。 姑云闲摸了摸他的脸,她分明记得,江无月眼尾有颗小小的红痣,什么时候消失了,自己也没注意过。 “害怕怎么不和师尊说?” 江无月张了张嘴,那一点春情慢慢褪去,他的脸庞清透的白,眉间一点痛楚。他 如鲠在喉,停了许久,才很轻很轻地说:“我求过你,师尊。” 姑云闲一下搂住江无月,连他的难堪无措,姑云闲都不忍。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是师尊的错。” 有时姑云闲也不明白,人为什么会这么矛盾,为什么想弄哭他,又想亲吻他。 为什么爱与痛怜,如此接近。 他被折腾到发抖的指尖,带着情欲的苦吟,还是会轻而易举点燃她。 更不要提,他生涩的反应,慢慢蜷起的腰背,狼狈不堪的细细战栗。 但这些滚烫扭曲的,让人失控的欲望,都抵不过江无月哀伤的眼睛。 他被逼到崩溃,一直整理自己,轻微愣神的样子,让姑云闲心痛。 姑云闲真的不忍心,她想用那些欲望,换江无月飘着杏花的灵台。 姑云闲抿了下唇,凑上去像小狗一样拱着啄他,没亲几下,江无月还是笑了,很轻地揽着她。 “不许和师尊生气……也不许自己难过……下次不强迫你了,无月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姑云闲看着江无月的眼睛,漆黑清透的瞳色,因为轻浅笑意,慢慢泛起一点明亮。 姑云闲看他高兴,自己也好像偷了蜜,说不上的欢喜。 “我发誓,我……” 姑云闲一个激动,坐了起来,她竖起右手三根手指,话还没说完,手指就被江无月按下去。 “不要把誓言发在这种地方。”江无月额前青筋轻跳。 “那……我发誓说永远爱你,好不好?”姑云闲笑咪咪逗他,凑过去啄江无月。 江无月:“不好。” 姑云闲:“这么没信心,怕我反悔啊?” 江无月把姑云闲的手,拉到自己的掌心,他看着师尊的手,比自己小一点,持刀秉剑的手,虎口有一点薄茧,手心没那么柔软。 “师尊,我不愿意你被任何人,任何誓言困住。” 即使我非常爱你。 姑云闲几乎听到,自己心脏被撞击的声音,心尖猛然一颤。她轻张了下嘴,喉头却发紧,一时说不出话。 她一下把江无月扑倒,江无月嘶一声,“……你是真想撞死我。” “对不起对不起!”姑云闲捧着他的脸,乱亲几下,心里还是难以言喻的悸动,“无月,你是天生这么好,还是我养得太好了?!” 第75章 江无月被她的突袭,搞得一脸糊涂,被姑云闲按着亲了好几下,只是笑起来搂她。 …… 等他们出门时候,已近晌午。 膳堂碰见姜春,姜春对着姑云闲,挤眉弄眼:“日上三竿不起床,敲你门也没人……哎我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年纪轻轻,纵欲啊纵欲!” 江无月脸色一红,表情很不自然,姑云闲追着姜春打闹,“姜春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下午,三人去千药堂,分别核对物资,帮玄英长老检收各类仙丹灵药,半个月后带回崇光门。 检收灵药时,姑云闲忽然察觉到,自己留在小赖子身上的神识,骤然泯灭。 小赖子已死。 她面色一凛,暗自掐诀,感受了下神识泯灭的位置。 千药堂的弟子,看姑云闲脸色难看,还以为灵药出了什么问题,磕磕巴巴地说:“这雷心草确实是两百年的呀,仙君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姑云闲面不改色,安放好灵草。 三人各自忙了一下午,姑云闲都没怎么见到江无月。 晚膳时候,姑云闲吃好了一抹嘴,对江无月说道:“无月,今晚我不去找你了啊。” 那姿态,属实像睡了就跑的登徒子。 江无月:? 江无月抬眼看姑云闲,他的乌眸清透,可眼神简直像看负心汉一样。 江无月在杏林庄行走,一直有易容,膳堂明亮澄黄的灯光下,他易容的平淡样貌,都有几分风致。 江无月浅浅笑了下,他浓长的乌睫低垂,落下一小片薄弱的阴影。姑云闲从他的眉眼处,看出几分落寞。 江无月:“师尊腻了?还是说,师尊只想……” “哎哎哎——你别瞎说!” 姑云闲赶紧去捂江无月的嘴,“我这不是让你睡个好觉吗?!” 江无月拉下她的手指,唇边抿起一点弧度,眼里笑意明显,甚至有几分狡黠,“……我开玩笑的,那我帮师尊收下东西?” 姑云闲:“……” 这个世界怎么了,连江无月都会骗人??? 姑云闲准备夜探一下杏林庄,姜春体术不济,玄英长老好歹有头有脸,堂堂宗门长老,不好跟着她偷鸡摸狗。 姑云闲最想拉着江无月一起,但想到他状态不好,还是作罢,也不打算告诉他。 “算了别折腾,东西都留在你那。” 姑云闲伸出手指,慢悠悠勾了下他的下巴颏,那动作轻佻又狭促,十足亲昵。 “免得你想我。” 一旁的姜春,看他俩腻歪,终于忍无可忍端起饭碗:“你俩拿我当个人吧!我还在这呢!” 江无月:“……” 姑云闲:“……” 江无月没有说话,端起茶盏浅抿了下,耳梢轻微的红。 姑云闲赶紧按下姜春,“就属你吃得慢,都等你呢!” 当天夜里,姑云闲在自己房间,擦了擦自己新锻的千秋刃——一把近三尺长刀,刀刃轻微弧度,刀背棱直,似刀似剑,侧面有一道金边。 帛布缓缓擦过刀身,刀刃闪着寒光凛凛的冷光,映着她清丽的容颜。 擦刀其实是个特别肃杀的动作,但姑云闲心里却想的是,非常柔情的事。 姑云闲心想,夜探杏林庄之前,她要不要和江无月碰个面。可姑云闲又怕,江无月看出什么蹊跷,想跟她一道行动。 姑云闲想到,江无月四野焦枯的灵台,还有他憔悴的脸色,夜里明显被魇住的神情。 她只想把江无月,按在床上休息。 姑云闲心想,自己是过分了点,江无月也性子严谨,不喜失控。可他反应这么大,灵台情况这么糟糕,没准和他被下的禁制有关。 姑云闲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她收了刀,随身带上凡有相给的护身符,还有一些传送符,留影石,又翻出之前在黑市买到的隐匿法袍。 这种法袍,最多糊弄到元婴前期,虚神期和元婴后期都可以凭神识扫荡,打探出大概位置。 但这法袍,用来偷鸡摸狗,四处打探当斥候,还是非常合适的。 姑云闲转身披了法袍,身形消失在房间里。 夜色如水,江无月留了一盏灵灯,可师尊真的没有来。 他轻抿着唇,将她留下的软枕,放在自己枕旁,他指尖慢慢摩挲,那柔软的枕面。 姑云闲不在,可江无月还是留出她的位置,他空出半边床榻,寂寞的空荡荡。 江无月身着棉白的里衣,那种绵软妥帖的质地,应该笼罩上睡意,值得昏昏欲睡。江无月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眼睫还是会轻微颤动。 他侧着身子脸朝里,微微弓着背脊,轻蜷着身体。 那个入睡的姿势,就好像自己还抱着她,她还陪伴着自己。 在辗转难眠中,江无月终于睡着了。 第69章 红莲与业火苟丹仙君,英明神武。…… 姑云闲顺着,之前神识泯灭的位置,一路隐身潜行,摸到杏林庄后山。 漆黑夜里,后山禁地是茂密高耸的树林,薄雾缭绕,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气氛。 后山禁地还有防御结界,泛着莹莹的光,难以进入。 姑云闲随手画了个符箓,贴在结界之上,悄无声息进入结界,反手还把符箓撕了。 这禁地依据奇门遁甲,设置了迷行阵法,这正中姑云闲下怀,她在阵法一道,不说修仙界前三,也有前五。 她勘破阵法,深入禁区,逐渐看到一座恢宏的寺庙。 姑云闲感应到,自己留在小赖子身上的神识,正是泯灭在那寺庙中。 这杏林庄修医道和丹道,修这么大座寺庙干什么? 姑云闲看着那漆黑山林中,突兀的金碧辉煌的寺庙,简直像看到.....一个明晃晃的陷阱。 姑云闲背后的汗毛,都一根根竖起来,那寺庙门户大开,像等着她自投罗网。 来都来了,不能白来,贼还不走空呢。 姑云闲忍着发毛,慢慢走过去,她远远看到,庙中有一座喜憎罗汉像,喜憎两面。 而喜憎罗汉像背后,是一巨型壁画,红莲业火,栩栩如生的火焰,让人一眼就感到灼热窒息。 姑云闲仗着自己虚神期,又有法袍隐身,她感应到四下无人,直接潜行进寺庙。 当姑云闲一跨进那寺庙,罗汉像背后的红莲业火,向她烧来,姑云闲瞬开结界,直接后退。 但她的身后,已经不是寺庙大门。 而是血海翻腾,白骨森森。 杏林庄内。 江无月深陷睡梦,光洁的额前透着细细薄汗,眉间紧锁。 他听见火焰的呼啸,噼啪响的燃声,四周是熊熊的火,那刺鼻呛人的浓烟,烧灼得人窒息。 江无月感觉自己喉咙里,都是灼热的疼痛,浅浅吸气都烧得疼,呼吸困难,他闷闷地咳了几下,可那声音轻得难以置信。 江无月恍惚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小时候。 最近,江无月总会梦见这场火。 那年他才七岁,年稚得无力可悲,他跪在地上,一边呛咳,一边摸索出路,顶着烈火和浓烟,跌跌撞撞。 没有出路。 那房间布满阵法,无法进出。 这一次,江无月依旧呛得睁不开眼。这熊熊烈火,浓黑滚烟,他伏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细细摸索。 他在找什么呢?分明没有出路。 江无月的指尖和手背,被燎出水泡,他以为这次的梦,依旧是无疾而终,被大火吞噬。 可这一次,他摸到了冰凉的手,细瘦青白的手,死人的手。 他怎么会忘记呢? 娘亲死后,还是陪伴了他很久。 年幼的江无月,摸着娘亲冰凉的手,却感到无限亲近。他慢慢爬了过去,紧抓着死去娘亲的手指,蜷缩在她身边,小小的一团。 “娘……” 他稚嫩的脸上是脏兮兮的烟灰,周围是焚烧一切的大火,可他终于安心闭上了眼。 江无月骤然惊醒,一下睁开了眼,呼吸急促,甚至喉头有轻微的呵声,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心跳得失速。 江无月轻攥了下手,那种冰凉的感觉,还残留在指尖,可他身上却冒着细汗,还像是被大火燎烧。 他慢慢撑起身子,乌发从肩膀滑落,落在柔白的中衣。 江无月看了眼窗外,月落星沉,天将将亮,还是一种黑蒙蒙的感觉。 江无月识海隐痛,喉头艰涩,他捂着额头,缓了好一会,才慢慢穿好衣袍。 他回忆起些许片段。当时娘亲死后,作为精怪,她的身躯没有消散,反而被那男人用法术保存下来,试图复活。 年幼的江无月和死去的娘亲,囚禁了一段时间,直到发生那场大火。 江无月平整好领祍,心还跳得厉害,指尖也有一跳一跳的感觉。 他看着自己修长有力的手掌,曾经那个稚嫩的孩子,紧紧靠着死去的娘亲,却无能为力。 第76章 江无月握紧手指,他心想师尊应该还在睡,自己心绪不稳,也不适合打坐。 霜白云纹衣袍,被他安静敛进腰封,勾出流畅的腰背,紧瘦的腰身,像蓄势待发的一把剑。 江无月召出三尺长剑,寒光凛凛的剑身,映出容颜,神姿秀俊。 他掐了个易容,决定出门练剑。 - 姑云闲一踏进寺庙,就意识到这是魔域。 喜憎罗汉像,端坐在血海之中,罗汉像面前是血肉佛台,摆着十几盏铜制燃灯。 她的脚下也是血海,无数只白骸手骨,密密麻麻,伸出血海。 妈呀,姑云闲直接踏空而起。 无数白色手骨,又慢慢潜入血海。 空中悬浮着白骨牢笼,牢笼中还有修士,看到姑云闲进来,简直是惊起一片哀嚎叫声。 “仙君救命——救我!” “救命!救我!!!” 血海中顿时哀声一片,吵闹又恐怖。 姑云闲仔细一看,白骨牢笼中不少人四肢已露白骨,血肉化进血海。 还没等姑云闲做什么,只看到一个白骨牢笼里的修士,血肉彻底剥落,化成一具骸骨。 那白骨牢笼,像个成熟的果实,晃晃悠悠,直接坠入血海,扑通一声。 姑云闲忽然感应到了神识,她定睛一看,小赖子正困在某个白骨牢笼中,大概因为刚来不久,四肢还健全,正挥手大喊。 “老大——呜呜呜你来救我吗?!老大!!” 姑云闲:我随便打探一下,哪里想到这么大阵仗。 姑云闲微微点头,一脸高深莫测,“我这番前来,正是料到此处险情。” 小赖子感激涕零:“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老大!” 旁边困在白骨牢笼的修士,也是激动得沸腾。 “仙君大义!敢问尊姓大名!” “我就说迟早有人会发现!多谢仙君搭救!” 姑云闲还不清楚情况,依旧是一脸高深莫测,颔首微笑,“匡扶正道,乃是吾辈之责,姓名不足挂齿,可以叫我……狗蛋仙君。” 出来搞事,谁用真名啊! 还困在白骨牢笼里的修士,还未获救,就知趣感谢。 “多谢苟丹仙君!” “多谢仙君!” 总算有个不客套的明白人,大喊道:“仙君救命,趁罗汉未睁眼,快救我们!” 白骨牢笼中,大多是低阶修士,练气期或金丹期,姑云闲找了个元婴散修,一刀砍断白骨牢笼,“你叫什么,还有灵力没有?” 那元婴散修踏在半空,倒也不废话,“在下章四,凡是身体健全的,都有灵力。灵力不足的,遇上血雨,直接溶进血海了。” 姑云闲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是血雨。 只见那金身的喜憎罗汉,慢慢睁开眼,“来者何人,为何不拜!” 那声音犹如梵声,恍人心智,姑云闲旁边的章四直接恍了下,就往下坠。 姑云闲一脸无语,直接提溜着他,甩到别的白骨牢笼上。这么帮不上忙,还不如不救。 那罗汉眉眼慈悲,接着说道:“我佛慈悲,渡你等入无间。” 一个闪着金光的九层骸骨佛塔,从天而降,直冲姑云闲而来。 慈你个大头鬼! 姑云闲一刀斩向骸骨佛塔,没想到那佛塔却坚硬无比,刀刃居然没劈开佛塔分毫。反而是佛塔,一寸寸压着她往下坠。 那个被救出来的章四,还在旁边说风凉话:“完了!完了!看来这位仙君也不行,看来大家都要困在这里,做狱友了。” 什么丧气玩意!姑云闲大为恼火。 明明姑云闲是被一寸寸往下压,她却忽然闭上了眼,她神识感应着骸骨佛塔,丝丝缕缕都没放过,这佛塔忽然在她眼里,分毫必现。 姑云闲刀尖一错,刀尖锋芒,携着无上灵力,沿着一丝细缝,猛然劈开! 骸骨佛塔骤然崩裂,无数白骨一层层崩裂,佛塔顷刻倒塌。白骨乱七八糟砸在姑云闲头上,她差点被砸个满头包。 姑云闲紧急避开,倒塌的骸骨,那些骸骨掉落到血海之中,扑通扑通。 姑云闲轻笑了下,隔空抬手,就给那个章四一巴掌,“丧气玩意,以后我每一刀,你都说狗蛋英明神武!” 章四抓着白骨牢笼,生怕掉下去,他狗腿喊道:“苟丹仙君,英明神武!” 姑云闲实在也没看出这个魔域哪厉害了,总不会光靠一个骸骨佛塔吧? 姑云闲看出,那喜憎罗汉不能动弹,她远离那佛像,打算凌空画个传送阵。 那罗汉喃喃念起佛经,虚空中浮现血色的经文,铺天盖地靠近姑云闲。 白骨牢笼中的修士,纷纷捂住耳朵,还是被这梵音经文,折磨得头昏脑胀,甚至有些修士血肉溶得更快。 不时,又掉下去几个白骨牢笼。 姑云闲面不改色,掏出随身的追魂埙,单手吹埙,声响竟然压过了经文。 只不过,她埙声也不好听就是了,那些修士依旧面色铁青。 姑云闲警惕地看着,那金身罗汉,反手一刀劈向虚空,想破开虚空,直接带几个人撤退。 但刀刃落下第一下,姑云闲面色就凝重,刀身破开的一线空间,是虚无的黑色。 此魔域自成一境。 姑云闲扭头看向那罗汉,血海金身,依旧是半喜半憎,面露慈悲。 第70章 你后山炸了去浪迹天涯。 江无月在后山,寻了处人烟稀少之地,练习剑法。蒙昧天色,天地广阔,他的身姿飘然,游云惊龙。 日出朝阳,天色渐亮,江无月缓缓收好剑势。 他估计姑云闲应该醒了,也不知怎么的,江无月忽然福至心灵,想用戒指感应一下师尊。 之前姑云闲眼盲,江无月送给她的法戒,可以相互联系,只是两人总是待在一起,很少用过。 江无月朝法戒注入灵力,然后惊讶发现,法戒的位置在后山。 大清早的,师尊怎么在后山? 江无月避开杏林庄的巡逻弟子,用和姑云闲一模一样的手法,进入防御法阵,深入后山禁地。 - 姑云闲放眼望去,凄红血海中,金身罗汉端坐,空中悬着几十个白骨牢笼,笼中的修士,还在喊着救命。 “仙君不要走,仙君救救我!” 场面一时犹如无间地狱。 姑云闲苦中作乐地想:“我现在是想走,也走不了啊!” 姑云闲思来想去,白骨牢笼里大多是低阶修士,解救下来,反而要照顾他们,还不如先在笼子里呆着。 姑云闲再看那金身罗汉,明摆着是堕魔,可佛像庄严肃穆,甚至隐隐有金光。 简直像个真神。 姑云闲甚至乐了下,比我还能装蒜。 她明白,一切症结在这半魔半佛的罗汉身上。 遇事不决,先砍一刀。 姑云闲脚下一蹬,逼近那神圣的佛像,凌空一刀劈下! 刀刃劈向金身罗汉,发出一种金石相撞的声音,刀身不断嗡鸣。 姑云闲的手,都被震得生疼。 “我佛慈悲。” 金身罗汉一声叹息。 只见那金身罗汉,半脸欢喜,半脸憎恶,连眼睛都是一眼上扬,一眼下弯。 喜憎罗汉怪异的双眼,慢慢睁开,金石做的眼睛,光彩流转。 看着那金光流转的眼,姑云闲忽然一个恍神。 她看到荒川河边,灵力衰弱的自己,被无月一剑刺死,他俊美的脸上,没有表情。 她看到大红喜烛,金玉良缘,江无月握着大红喜绸,看向她的眼神喜不自禁,眉眼弯弯。 她看到无月抬掌自碎心脉,他的长眉紧皱,浅淡的唇溢出鲜艳的血,他跪着拥住姑云闲,安静地倒在她的身边。 她甚至看到了更远之前,年少的自己,一头磕在黄土坟坡前,“娘我走了,我不会再回来了。娘我很想你。” 姑云闲握着刀,人却慢慢滑落了下去。 血海之中,浮出血肉圆座,她不由自主地跪下去…… 无数的命运交缠,生与死。 姑云闲心神激荡,她看着金身罗汉,双眼空茫,精神恍惚。 那泛着金光的阿罗汉,看起来不怒自威,神圣又慈悯,垂怜世人。 命运是如此无常,祂看起来又如此强大,强大得让人想托付自我。 姑云闲的背脊慢慢地弯下去,单膝即将跪落,可她却觉得……她怎么也跪不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姑云闲感觉自己指间一烫,她突然惊醒,倚着刀重新站起来。 “师尊,你在……寺庙里面吗?” 姑云闲指上的法戒,传来江无月的声音,那声音近在耳边,熟悉又疑惑。 姑云闲几乎是一瞬间,感到安心。 “无月你怎么来了?!你先别进来。” 姑云闲惊讶的看了看,指间的法戒,她腾空远离那罗汉像,“你这个法戒,怎么还能联络到这里?” 第77章 此处魔域自成一境,有进无出,寻常法器应该也无法联络。 法戒那头江无月沉默了下,声音有点不自然,“师尊,这对法戒里,有你的血……也有我的。” 姑云闲:“……” 她难以置信地看了眼法戒,“你往我身上放定位?” “是双向的,只是师尊没想过找我……才没发现。” “你天天在我身边,我找什么。” 姑云闲翻来覆去,来回看了看法戒,不由感叹。 “无月你这炼器有点天赋,根据血寻诀改的?隔绝之地也寻到人了,你回头去炼器阁进修一下。” “啊?嗯……知道了,师尊你没事吧?你那边都什么声?” 姑云闲打量了下四周,血海白骨,奇怪的金身罗汉,以及哀嚎的低级修士。 “没事,我出来见见世面。” 姑云闲又嘱咐道,“无月你给玄英长老发个信,让她来这里一趟,就说……杏林庄勾结魔族。然后你试着从外面开个传送阵。” 姑云闲再一转腕,挽了个刀势。她抬眼看那无坚不摧的金身罗汉,自己虚神期的一刀,不该是这个效果啊。 这罗汉像分明有魔气,怎么会带着神力? 是信仰。 姑云闲注意到,罗汉像前有十几盏铜制燃灯,平平无奇的长明灯。 姑云闲挥刀斩向,那十几盏燃灯。 刀刃斩向燃灯时,燃灯底下的血肉佛台,骤然生出血肉,笼罩着燃灯。 金身罗汉喃喃念起佛经,血色经文浮现空中,冲着姑云闲而来。 姑云闲瞬开结界,根本不理会它的经,“你不要在那里哇哇叫。” 姑云闲接连几刀,横江断水,硬压着刀锋,往下劈。 那血肉佛台,不断活动着,姑云闲顺着血肉肌筋的纹理,刀刃斜劈进入佛台。 一刀斩破血肉佛台,一刀熄尽所有燃灯。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牵动了命数,挥灭燃灯时,姑云闲隐约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些燃灯居然是延续命数的,通过血海和燃灯,供养堕魔罗汉。 堕魔罗汉,燃灯维系罗汉像的信仰,同时燃灯者延续命数。 什么人的信仰,这十几盏燃灯就能维系金身罗汉? 什么人需要延续命数? 姑云闲一时来不及细想,她反手一刀劈向金身罗汉。 这一刀,才显出虚神期的战力。 金身罗汉的喜憎面目,慢慢露出几道裂痕,更显诡异,随后四分五裂。整个血海翻涌起泼天红浪,无数白骨骸手,在血海中抓来抓去。 低黑的天空也摇荡,几十个白骨牢笼跟着晃荡,白骨牢笼中的修士,传来惊慌的惨叫。 场面惊悚之余,还有几分好笑。 姑云闲指间的法戒,传来江无月的声音。 “师尊,传送阵我布好了,寺庙在摇晃,我来帮你?” “不用不用,我马上出来。” 姑云闲接连斩碎白骨牢笼,救下来的元婴散修,谢了她两句,麻溜冲着传送阵跑了。 剩下低阶的修士,不会踏空和御剑的,姑云闲还费劲拎到传送阵,得到了一声声感谢。 “多谢狗蛋仙君。” “狗蛋仙君,英明神武!” 姑云闲:早知道编个大气一点的名字了。 姑云闲拎完最后一个修士,也跟着闪身,传送出血海。 聪明的元婴散修,早就跑了。 寺庙前,还有十几号低阶修士,乌泱泱等她,见她出来急忙道谢。姑云闲见状无语:“还愣着干嘛,抓紧跑啊!” 姑云闲把自己和无月的灵船,给了元婴散修,让他们带着低阶修士,赶紧走。 修士们登上灵船,做鸟兽散,四下逃窜。 姑云闲身后,金碧辉煌的寺庙,摇摇欲坠,随后轰然倒塌。 姑云闲心道:搞出这么大动静,这下肯定要被发现了,不知道玄英长老,能不能及时赶到。 姑云闲刚出传送阵,就被江无月扶住。 进入寺庙不过短短一夜,姑云闲却感觉过了几个月,她扑了下江无月,把他撞得踉跄。 “无月你简直是天降救兵,我方才好想你!” 江无月接连倒退几步,笑道:“师尊你这是去干什么了?” 他身上还带着晨雾湿润的凉气,姑云闲来不及调戏他,抓着江无月的手腕,急道:“这就说来话长,咱们先快走。” 江无月被她拉着走,他大步跟上,还召出长剑。 “师尊我们去哪?” 姑云闲回头看他,在清亮的天光中,她唇边的笑容,放肆又张扬。 “那当然是……去跟师尊浪迹天涯。” 第71章 人生长苦恨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师 尊。…… 浪迹天涯是不可能的,还没走两步就被堵住了。 姑云闲没想到,杏林庄的庄主,韦慈仙尊会亲自来。随之而来,还有七位执事长老,以及杏林庄的一部分修士。 韦慈仙尊的头发胡子花白,看起来慈眉善目,他捋了捋胡子,“这位小友,擅闯禁地,窥探其他宗门隐私,可不是为客之道。” 姑云闲还有空想,也不知道那帮低阶修士,坐灵船跑不跑得掉? 姑云闲:“这么多人来势汹汹,可也不像是待客之道?” 她握紧自己的千秋刃,牵江无月的手,挡在他身前,江无月安静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姑云闲扫了一眼敌我情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扯出笑容,“韦慈仙尊,在下一时迷路,误闯禁地,什么都没看到。” 等我出去,立马给你全兜出去! 韦慈仙尊明显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倒是见风使舵,我与你们掌门也有几分交情,就当替他教训一下弟子……” 犯得着你教训,伪君子! “庄主不必越俎代庖了,等在下回了宗门,自然领罚。” 姑云闲急急后退,拉开距离,准备劈开虚空,直接跑路。 韦慈仙尊凌空挥了下手,大批杏林庄修士包围了上来。 江无月脸色微沉,凌空一挥剑,“莲去,千霜雪!” 大批修士被缓缓冻住,只有杏林庄庄主和七位长老,虚神期修士没受影响。 韦慈仙尊略感意外,他看了眼江无月,“灵力浑厚,倒是小瞧了这位元婴期的仙君,天资这么好,做我的人丹都可惜了。” 姑云闲倒是惊讶,没想到韦慈仙尊这么直白。 姑云闲:“你倒是演都不演了。” 韦慈仙尊:“和死人没什么可演的。” 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 “再见了死老头!”姑云闲嗤笑一声,拉着江无月,反手劈开虚空。 姑云闲试图劈开虚空的一瞬间,四周忽变成铜墙。姑云闲的刀刃,劈在铜墙铁壁之上,火花四溅,发出金石之声。 姑云闲再抬头一看,他们仿佛身处,一个大型铜制丹炉之中。 坏了,出不去了!今天不会栽这了吧! 姑云闲梗着脖子回头,僵硬地笑了下,“韦慈仙尊不是说,和我师尊有交情吗?晚辈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韦慈仙尊更从容不迫了,他依旧装模作样,捻着花白胡子,十足端架子。 “确实有几分交情啊,老夫给你们留个全尸,魂魄也不粉碎,留着你掌门来复活……” 有个长老络腮胡子,一看就脾气暴躁,他猛然抽出长剑,“庄主你跟两个无礼小辈废什么话!这年头,谁还不有点秘法续命!” 另外两个瘦子修士,持剑跟上,“老三你等等,小心有诈,我们组剑阵。” 络腮胡一剑刺过来,“打个虚神后辈,加个元婴,还用得着这么多人,俺老三一个人解决!” “那你就死定了!” 姑云闲一刀架住络腮胡的剑势,引着络腮胡的剑锋,刀上加势,直接劈向,后来的两位瘦修士。 姑云闲这一刀,势头刚猛,其中一位瘦修士,堂堂虚神期,竟然直接被一刀劈死,从空中陨落。 江无月瞬发法诀,两位修士迎面僵了一瞬间,被江无月一剑刺中,又陨落一位瘦修士。 络腮胡则是重伤,当胸一刀,鲜血淋漓。 姑云闲简直乐了,“你们药宗,剑道这么不济,该不是嗑丹药上的境界吧?” “黄口小儿,胆敢放肆!” 其余四位长老面色铁青,一拥而上。 那韦慈仙尊倒是不着急,稳坐钓鱼台,“看来两位是全尸,也不想留下来了?” 姑云闲面色慢慢收敛,笑不出来。 五个虚神期的剑阵,灵力充沛,连绵不绝,相互配合,毫无破绽。 剑阵越发刁钻凌厉,连姑云闲稍有不慎,都会受伤。 姑云闲心想,这样下去不行,他们俩都会被耗死。 江无月接近元婴后期,就算灵力浑厚,对上这样的剑阵,明显落了下风。 可他没有让任何一点剑锋,透到姑云闲身边。 第78章 姑云闲听到无月压抑的闷哼,她心里越发着急。 “无月,再拖他们一下。” 姑云闲心里拼着一口狠劲,她硬是扰乱剑阵,趁着剑阵不稳,她一刀劈向络腮胡,这一刀势吞山河,直接砍断他的剑,直直劈下去,搅碎血肉。 络腮胡毙命,直接从空中陨落,剑阵很快补了上来,而姑云闲招式已老,她来不及调整。 那一瞬间,变得很长。 姑云闲亲眼看着,一把利剑,直直刺到自己胸口,而她来不及转势,避无可避。 姑云闲第一个想法是:完了完了!我这下要死了,无月怎么办? 她感觉自己身上的护身符一烫,但步步紧逼的利刃,还是透心而来。 当利剑刺入她的心口,居然传出金石相击的声音。 姑云闲被剑势逼退几步,她看到刺到她胸前的利剑,寸寸断裂,化为齑粉。 姑云闲的胸口,骤然涌出鲜血,伤口处却隐隐透出金光。 这时姑云闲后知后觉,嗯我的心怎么是硬的? “师尊!” 姑云闲听见江无月的嗓音,撕裂得厉害,透着明显的惊惶疼痛。 “别过来,护好自己。” 姑云闲扭头吐了口血,一刀刺透断剑之人,她急急后退,抬手护住自己心脉,施法勉强止血。 死了两个长老后,剑阵明显不稳。 但姑云闲和江无月,也接近力竭,灵力不足,尤其姑云闲心脉已损,很难再战。 她唇边不断溢出血,轻咳了一声。 江无月护着她,拦下大部分的剑势,想问她的伤势,但来不及开口。 远处的韦慈仙尊,看死了两个长老,他的脸色铁青,手指慢慢收紧,四周的铜墙也逐渐收紧。 姑云闲口腔里都是血味,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多久。 她脑子里不断思索,怎么能出去,怎么能搞死这帮老东西。 她听见江无月的声音,忽然异常沉静,分外的理智。 “师尊,丹炉这类法宝可围困他人,也可护身。等你出去以后,玄英长老自会接应你。” 姑云闲手捂心口,施法治愈,勉强止住血。 她反手劈刀挡住攻势,嘴都是自己的血,说话都含糊,一时感到莫名其妙。 “……出去?怎么出去?虚神大后期的法宝结界,连我都没劈开。” 江无月没回答她,只是很轻地说了一句。 “好好照顾自己,师尊。” 江无月的声音有点哑,师尊两个字咬得很轻,有一种很特别情绪,姑云闲后来明白那是留恋。 江无月凌空一挥,空中是纷纷的雪,白茫茫的雪。 剑阵慢了一瞬,在那一瞬间,江无月破开剑阵,直袭韦慈仙尊。 韦慈仙尊面不改色,甚至面带笑意,一个元婴中后期,自己冲上来送死。 说句难听的,他一只手都可以掐死。 姑云闲看到江无月那一剑,引动天地灵力,一去不回,死生不计。 姑云闲以前教过他好多次,说这剑招不必决绝,当年江无月是怎么回答她的? “没有回首,一击即中。” “然后同归于尽?”姑云闲笑话他。 她看到,江无月一剑刺向韦慈仙尊,斩破结界,韦慈仙尊一掌袭向无月。 江无月一口血喷了出来,弄脏了从 来整洁的衣襟。 远远的,姑云闲看到他好像笑了下,浅浅的笑容,有一点狡黠,清俊又漂亮。 无上澎湃的灵力,自江无月体内喷涌而出,如暴雨甘霖,千里决堤。 韦慈仙尊面色一变,丹炉法器陡然收紧,附在身体周围,可还是没抵抗住元婴期修士的自爆! 韦慈仙尊骤然喷出一口血。 无月,无月。 姑云闲以为自己会崩溃嘶吼,她以为自己在尖叫,可嗓子艰涩得无法出声,好像被人紧紧掐住喉咙。 她看到四周不再是铜墙铁壁,而是湛蓝湛蓝的天,她从来没见过这么蓝的天。 无月,我的无月。 姑云闲总以为,是自己在保护江无月,实际是江无月在照顾她。 她看到江无月白衣染血,像折断的纸鸢,落了下去。 她离得好远,她没有抓住他。 他还那么年轻,那么努力,他总以为是自己不够好。 其实,他已经很好很好。 她看到江无月最后一面,他的脸色好白,眉间紧皱着,口中涌出大量的血,怎么……怎么会有那么多血。 “无月!!无月——” 姑云闲听到自己的声音,溃乱嘶哑,劈得不成声,太过凄厉。 姑云闲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很久以前。 那时江无月还很小,眉眼漂亮稚气,才十二三岁的年龄,连他的问题都孩子气。 “我以后会像师尊一样厉害吗?” “没准比师尊还厉害!” “太好了,那时候我要保护师尊。” 姑云闲笑了下,轻弹他的额头,“我要你保护干什么?你这个小孩,怎么总想保护谁。” 那时的江无月,那么年少,眉眼都稚秀,他有点羞赧地抿嘴,声音很轻很低。 “因为我没有保护好娘,我想保护师尊。” 他的眼睛那么明亮,说出的话也热诚,可他太年轻,所以他的话也被当作幼稚话。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师尊。” 第72章 观我晦旧往她的手,这辈子没有这么抖…… 姑云闲看到,韦慈仙尊飞掠下来,扣住江无月的肩膀,两人消失在半空。 她气血翻涌,劈开剑阵,想追上去,又被剩下三个长老的剑阵缠住。 剑阵忽然被阵法荡开,姑云闲听到玄英长老骂道:“早就喊你们低调小心一点!!搅得天翻地覆!” 姑云闲握紧手中的利刃,她心脉疼痛,还想踏空要去追人,“是我错了,是我莽撞,是我思虑不周……可无月……长老你救救他……” 混乱之中,姑云闲不知道是自己昏了过去,还是被玄英长老弄晕。 她只记得,无月衣襟上的血迹,太过红。 姑云闲知道自己在做梦,她已经很久没梦过阿姑了。 阿姑是个疯女人,村里人人都知道,大家都喊她傻姑,疯姑。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傻姑住在离村最远的后山,采药为生。 傻姑有个女儿,大家都说这是个小野种,是傻姑与人苟合而生,也不知道是谁奸污了傻姑。 阿姑在临死前,告诉了姑云闲答案。 那年姑云闲十一岁,她的脸总是脏兮兮,半长不短的头发,像个野小子。 当时傻姑已经病了很久,家里没有钱,也没有粮食。姑云闲只好出去偷,然后挨打,不停逃窜,不停逃窜。 那天傻姑忽然很有精神,她干枯紧皱的手指,紧紧抓着姑云闲细瘦的胳臂,“囡囡,我的宝贝,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姑云闲跪着趴在阿姑的床边,看着她的病容,笑眯眯地说:“娘,我最近和二狗他们跑着玩,跑瘦了。” “别叫二狗那帮小崽子欺负了你,怎么又叫我娘?我不是你娘。” 傻姑的神情,眼瞅着又糊涂起来。 “阿姑,好阿姑。我打架很厉害,二狗他们都打不过我。” 姑云闲紧盯着阿姑,一眼也不想错过。傻姑的脸色病黄还泛青,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命不久矣。 傻姑脸上泛起笑容,明明是痴疯的女人,却看起来很温柔,“那就好,那就好……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阿姑要不行了。” 姑云闲紧紧抓着阿姑的手,再也不敢看她的脸,她伏在床边,“不会的,阿姑。我会偷……我会拿来很多很多的钱,我会治好你。” 傻姑拍了拍姑云闲的手,她躺在床上,干枯苍老的一把病人,她眼白混浊,眼瞳却意外的清亮,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好孩子,你知不知道,你是谁的孩子?” “阿姑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是阿姑的孩子。” 傻姑笑了下,“你当然是我的孩子,你是我向上天求来的孩子。” 傻姑的眼神怔忪,看向半空,陷入回忆。 “那年我向山神祈求,祈求老天给我一个孩子。没过多久,我就采药捡到了你……我看到,我看到你是一颗金色的石头……不是,你是金子,慢慢变成了一个婴儿。阿囡,你是老天的孩子……我金子一样的宝贝……” 傻姑慢慢闭上了眼,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 那年姑云闲还不知道修仙,更不懂什么妖魔精怪。 她以为傻姑又犯了傻,说起了疯话。 她紧紧抓着自己唯一的亲人,喃喃道:“别留我一个人,娘,阿姑……你醒醒……” 安静破败的茅草屋里,传出姑云闲的哭声,那年她十一岁。 后来姑云闲葬了傻姑,离开了村落,开始了流浪。 在一次偷盗时,姑云闲遇到了一个道士,硬说她有修仙天赋,捆着姑云闲来到了崇光门。 第79章 姑云闲从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地方,膳堂还随便吃,她想一辈子留在这里。 那个道士叫做凡有相,问她名叫什么。 姑云闲看着天边的云,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和云有关的词,“闲云野鹤,我叫云闲。” “那姓氏呢?你姓什么?” 姑云闲不知道傻姑姓什么,她沉默了一会。 “我姓姑,姑云闲。” 后来,姑云闲成为了崇光门最有天赋的修士,被凡有相收为寻道峰的单传弟子。 再后来有一天,凡有相领来一个十岁的孩子,修仙根基很好。 那孩子不肯说话,沉默的眼神里都是警惕,他长得太漂亮了,姑云闲还以为他是个女孩。 他叫做江无月。 姑云闲猛然惊醒,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抓刀,侧身时却感到疼痛。 “哎我的姑奶奶,你歇着吧!” 姜春立马来扶她,姑云闲半靠在床上,她紧紧抓着姜春的手臂,“无月呢?他怎么样了?” 姜春脸色慢慢敛下来,有一种可怕的沉静,姑云闲更用力地抓她,“告诉我……告诉我,是生是死告诉我……” 姑云闲感到心尖发痛,她喃喃自语:“灵脉废了可以再练,身体不好可以养……就算不能修仙,我也会陪着他……就算……就算是死,也可以收集魂魄复活……我可以等他,没有关系……” 姑云闲猛然想到,江无月是精怪半血,不知道有没有魂魄。 姑云闲紧抓着姜春,重复问道:“姜春,你告诉我啊,告诉我啊,你怎么不说话……” 姜春轻握住姑云闲的手,“不知道,云闲我也不知道。杏林庄那天太乱了,我娘把你救回来以后,我们直接离开了……你救下的低阶修士,被杏林庄杀了大半,剩下的散修说杏林庄修魔道,延续庄主的命数。杏林庄则说,他们偷盗灵药不成,倒打一耙。” 姑云闲在身上摸索了下,“我当时带了留影石,无月呢,无月有没有消息?” 姜春其实已经说了不知道,但姑云闲完全注意不到,她太混乱了。 玄英长老走上来,把姜春的手臂解救出来,“听闻杏林庄修魔道延续命数,十天后,其他六大宗门打算上杏林庄主持正义……说得好听,大概是交换资源后,扯出一条遮羞布,然后不了了之。没人会为十几个低阶散修,得罪杏林庄这样的大宗门……除了 你。” 姑云闲不想听这些,这些宗门势力拉扯。 她拉开被衾,召出长刀,“没关系……就算是我一个人,我也可以去救他……我不救他,谁救他呢……我是,我是他师尊啊……” 姜春立马扶她,“你救谁啊,你自己心脉受损成这样……” 玄英长老也上来按住她,“我已联系掌门,下帖给杏林庄主,不提魔道续命之法,只道是我们弟子莽撞,恳请他手下留情。十天后,其他宗门去杏林庄时,掌门必定会……必定会接他回来。” 其实玄英长老不知道情况,但眼下,她只能给姑云闲吃定心丸。 姑云闲慢慢摇头,她单手持刀,紧紧握着自己的刀。 她的手,这辈子没有这么抖过。 “不是这样,不是……长老你不懂……他一个人,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怕,我怕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人欺辱……我不敢想,我不敢想,我太害怕了……” 姑云闲顿了下,她整个喉咙里的声音都在抖。 “我一眼……我一眼也不敢合……你让我坐在这养伤,你不如让我去死,你不该救我……他离了我,一个人要怎么办……玄英长老,难道姜春出事,你会等,等一个不知死活的生机?” 玄英长老几乎被她震住,“是我不通情理了,既然如此,我陪你一道……可天大地大,杏林庄主也不一定在庄内,你要去哪里找他呢?” 姑云闲看向手指间的法戒,低调又朴素,姑云闲注入灵力,感应到江无月的位置。 她不知道江无月的生死情况,更不敢轻易用灵力说话。 姑云闲:“我能感应到他的位置,但我不敢和他说话,怕他被发现……他还活着……” 至于活得怎么样,有没有受苦,姑云闲不敢去想。 姜春在旁边,听了一会,忽然问道:“月容君已经自爆,杏林庄主什么仇什么怨,非要带走他?” 姑云闲愣了下,有什么电光火石的东西,从她脑子里闪过,“无月不是人。” 姜春:“啊?” 姑云闲慢慢敛起神色,感觉有什么串联起来了。 “无月不是人,他是精怪半血……他是月神的后裔。几百年前,杏林庄出现过月神,杏林庄主应该是见过这类精怪,月神……月神能返老还童,杏林庄主需要续命……” 姑云闲眉间骤然抽动,她怕江无月受折磨。 “如果我没猜错,杏林庄主应该不会杀他……玄英长老,你到底知道什么?你一早知道,杏林庄使用魔道手段,还是连我们宗门……都不干净?” 姑云闲心想她能救自己,多少也不是个坏的。 姑云闲顿了下,“杏林庄的长老说,大宗门都有秘法续命,你前面的口风,也好像杏林庄这事根本无关紧要。” 玄英长老叹了口气,“下仙界五千年不开天门,无人飞升。大宗门确实明里暗里,各自有秘法续命,这也算是不公开的秘密,只是你们小辈不知道。但据我所知,咱们宗门是没有的……应该没有。” “既然你同我坦诚相待,我也不妨告诉你……之前姜春告诉我,你们知道此方世界,已经时空逆转……” 玄英长老顿了下,缓缓说道: “时空逆转术,是我所布。” 第73章 天眼觑红尘他不敢想将来,也不敢再去…… “是你布下时空逆转?!!” “为什么……”姑云闲感到一种巨大的荒谬,“长老你……为什么要逆转时空?” 姑云闲从来知道,玄英长老的阵法之道,仙界数一数二。 那可是时空逆转阵,破碎时空的禁术,此方世界能正常运行,已是万幸。 姜春也是一脸诧异:“娘,你还挺,还挺……反叛的啊?……你图什么啊?” 玄英长老扶着姑云闲坐下,白了姜春一眼,“图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不孝女?” 姜春一头雾水,指了指自己,“啊我?……就我?我??” 姜玄英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前世姜春下山行走,大概是死在了杏林庄。但我怎么也没找到痕迹,她不仅身陨道消,尸骨无存,连地府都说没见过魂魄。” 姜春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听娘亲讲自己去世,显然是一件格外离奇的事。 玄英长老:“我当时各种方法都用了,找不出魂魄,实难复活……” 姑云闲心里焦灼,可也诧异,她看着眼前活生生的姜春,问道:“所以……长老干脆直接逆转时空?” 玄英长老看了眼惊愕的姜春,看她蒙头蒙脑的样子,更觉得不中用。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怎么受得了她死得这么蹊跷。 “……我当年太过激愤,也是一时冲动。所幸时空倒流回十年前,除了多出混沌之雾,并未有什么纰漏。” 姜春明显触动:“……怪不得你总是不肯让我下山行走。” 玄英长老:“我早就劝你不要来杏林庄,你一遍遍还是要来,可能这就是命。幸好我也跟来了,我拉着你不乱跑,没想到云闲这边捅破了天……也怪我,没嘱咐好你们。” 看她俩母女互白,姑云闲感到身在红尘,命运无常。 忽然,姑云闲想到另一件事。 既然玄英长老是施阵人,所以她记得时空倒流前的事,那自己是为什么有记忆? 姑云闲慢慢捂着心口,心脏处一搏一搏的跳动。她想起捅在心口,寸寸断裂的长剑,和伤口处隐隐的金光。 姑云闲又想起,她曾经在混沌之雾看到,会跳动的解灵石。 那我是什么……另一种石头? 姑云闲很荒唐地想到,我也是精怪的话……那和无月倒是很般配了。 无月…… 姑云闲眉间陡然一抽,她握紧手中的刀,她的刀始终没收回去。 姜春看她捂着心口,还紧握着刀,紧张道:“云闲你虽然没伤到主脉络,但心脉受损也不是小事。你都这样了,还想折腾什么?” 姑云闲笑了下,眼里却没有笑意,唇边的弧度也浅淡。 “我想什么?我想血债血偿……我想他安然无恙。” 杏林庄地牢。 江无月自爆时,易容术骤然消失。韦慈仙尊看到他第一眼,就不禁感叹:像,那么像她。 昏暗的地牢,刻了数不尽的阵法,密密麻麻,可见远非一日所布。 江无月衣襟上是深浅不一的血迹,他皱了下眉,撑着身子,靠在单薄的榻上。 第80章 从江无月睁眼以来,就看韦慈仙尊像个疯子一样,来回踱步,时不时看他一眼,那眼神里尽是疯狂和狂热。 “这么像……这么像……原来她有孩子……原来她能有孩子……” 他冷眼看着,韦慈仙尊状若癫狂,喃喃自语。 江无月灵核破碎,他失了灵力犹如凡人,深秋时节,他一直觉得冷。 江无月修长的指尖,透着青白,沾着血迹斑斑,因为萧索寒冷,正轻微战栗。 江无月皱着眉,他看着自己无力的指尖,慢慢蜷起手指,心里却想的是,这血迹有点太脏了。 还有,还有她……不知道师尊怎么样了。 江无月最后一眼,看到了玄英长老带走了师尊,想来她应该是没事。 这次光天化日之下,闹这么大,必是无法掩盖。多方宗门势力应该会联合声讨,至于几分为正义,几分为利益,就不得而知。 至于自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有个好死,已是不易。 江无月把各方反应,在脑子走了一圈,最后又想到师尊,那时她喊自己的声音太凄厉了,那声音简直像刀尖一样,劈在他脑海里。 希望自己死后,她不要太伤心。 江无月一口腥甜,猛然漫上来,他捂着咳了两声,指间溢出血,他明白自己时日不多。 他不敢想将来,也不敢再去想她。 万般思绪不过一瞬。 韦慈仙尊听到声响,猛然转过来,他死死盯着江无月,那眼神晦暗翻涌,疯狂又狂热,颓老的面目更显得狰狞。 “苍天有眼,当 年你母亲弃我而去,几百年后,你出现了,这就是天意!天意!” 江无月看他简直疯了,但听到韦慈仙尊提及自己娘亲,忍不住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韦慈仙尊根本不理他的话,他像是陷入回忆之中,“要是……要是你母亲还在我身边,我何必和那帮老东西奉什么魔罗汉!幸好,幸好苍天有眼!” 他慢慢狞笑起来,“当年我就该把她锁在这里,因果循环,现在你来了这里,也算……也算物尽其用。” 韦慈仙尊拧眉看了一眼江无月,忽然遗憾道:“可惜了,不是我的血脉……不然……” 不然什么,韦慈仙尊倒也没说下去。 几百年前,韦慈仙尊还不是杏林庄主,行走时偶遇江无月母亲。 那时他还很年轻,手段还不够残忍,即使把那银发女人当作鼎炉,当天材地宝一日日取血,可他也春心萌动。 没成想,却意外让她跑了。 从此以后,韦慈仙尊打开了思路,和人一模一样的精怪,可以作为天材地宝,可以作为灵药。 那人又有什么不行的? 这本就是吃人的世界,妖吃得人,魔吃得人,我吃不得? 要怪就怪,他们太弱了,弱肉强食。 韦慈仙尊本就资质平平,从他开始炼人丹以后,修为一日千里,最后成为了杏林庄主。 杏林庄的长老,一开始不知道他炼人丹,后来不同意的长老全死了,留下的长老则同流合污。大部分长老和韦慈仙尊有契约,同生共死,以便韦慈仙尊控制。 喜憎罗汉像,是个意外之喜。 那年韦慈仙尊在魔界,得到半副罗汉金身,干脆做成了魔神,直接供奉,延续命数,省去不少事。 但这些终归不是正道,哪比得上真正的生机。 韦慈仙尊抬手掐诀,四周的法阵骤然亮起,天顶漏出一方光亮,洒下飘渺月光,牢外是漆黑的夜,明月高悬。 江无月只觉得身上越发冷,他脖颈的血管被划开,血流如注。那血被韦慈仙尊引着,飞向韦慈仙尊手中的丹炉。 “能助我飞升,你也算死得其所,不枉我让你多活了一阵……” 韦慈仙尊的声音,平静又癫狂,其实他早就疯了,从他开始吃人的那天起。 江无月看着自己的皮肤,愈发冷白,乌发也开始透着亮,连流出来的血,也隐透出银亮。 他知道自己身上有异变,可他不愿意,被当作牲畜利用。 灵核破碎,灵脉尚在。 江无月忍着灵脉刺痛,引太阴化灵力,一掌拍向心脉! 夜色深沉,正适合潜伏。 姑云闲和姜玄英,摸黑潜入杏林庄。 杏林庄依山而建,最外围是各类外门弟子,来往门客的居所。再往里是,内门弟子和贵重的访客的居所。 最核心,是数位长老和执事,以及庄主的居所。 姑云闲身上着了金缕法衣,还暗里带了数件保命法器,数张护身符。 惜命程度,不像个提剑就杀的剑修。 姜玄英看着她叹气,悄悄寄音道:“不可逞强,月容君既已……出事,我身为长老,总要护你们晚辈周全。” 姑云闲抬手示意自己知道,她再也……再也不会那么莽撞。 鉴于杏林庄的布局,庄内的防御阵,也是层层加码。 姑云闲感应到,江无月在庄主的领域。 为避免像上次一样,被杏林庄核心修士以多欺少,多人围剿。姑云闲联手姜玄英,直接釜底抽薪,改写长老方位的防御阵,防御阵转成大范围杀阵。 姑云闲心里着急,却知道这是最稳健的方法。 布阵时候,姑云闲骤然心尖疼痛,她捂着心口,看着莹亮的防御阵,恍惚有点失神。 从江无月失踪以来,她的心慌没停过。 姑云闲心里几乎在呐喊,那种惊惧的,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快把她撕裂了。 姑云闲按着恐惧和冲动,在心底不断地说: “无月等等我,再等等我。” 第74章 冷浸溶溶月你最好弄死我……不然………… “——你想死?做什么春秋大梦!” 韦慈仙尊直接扣住江无月的手腕,力大得快要错开腕骨,骨缝之间发出咯吱声。 江无月脸色惨白,痛得抖了下,咬着牙没吭声。 韦慈仙尊慢慢笑起来,老态的面容几分狰狞,“你这样的天材地宝,怎么能随便死?” 江无月眉头一下紧皱,看韦慈仙尊的眼神,像看了什么渣滓。 韦慈仙尊久居高位,太久没见过这种嫌恶又恶心的眼神。 他五脏府忽然烧上来一股火,他越看这种硬骨头的眼神,越是怒火中烧。 韦慈仙尊狞笑起来,“这是个什么眼神——看来你不想好好死?” 韦慈仙尊一掌就能打死他,但顾及他身上的月神血脉,他抬手去掐江无月的脖颈……正压伤口处。 江无月眉间骤然一抽,很快额头一层细汗。 他脸色惨白如纸,可江无月很勉强的,慢慢笑起来,唇边噙着一种讥讽。 “你最好弄死我……不然……” - 姑云闲心尖忽然一跳,手上的阵灵笔都拿不稳,符文险些出纰漏。 姜玄英扫了她一眼,“心定手稳,不然你歇会。我自己改阵,这个障眼阵法有时辰的,别耽误了。” 姑云闲闭眼稳了下心神,“没事,我就是……有点心慌。” 银白的符文,游走结界之上,不知道过了多久。 障眼阵法是防他们巡逻弟子的,但如果虚神期长老路过,有很大概率被发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有两位长老,正巧往这里来。 杏林庄由于大量服用人丹,十二位长老都是虚神期中后期。 那晚陨落了四位长老,可剩下八位长老,也不是她俩能一力抵抗的,所以才要提前布局杀阵。 那两位长老看到她们俩,直接掐了个警报,但被姜玄英提前阵法拦截。 姑云闲示意玄英长老,继续改写阵法,她拎着刀就杀上去了。 对于这种靠丹药上境界的修士,平常就算是一打二,姑云闲也不放在眼里。 偏生,这一次赶上她心脉受损,三人打了好几个来回,姑云闲心下越发焦急,生怕出什么变故。 到底,还是姑云闲刀法更胜一筹,劈死其中一位。然后,她转圜过来,寒光凌厉的一刀,径直斩向另一位修士。 但不知道为什么,姑云闲觉得那一刀劈下去,太过轻易,根本毫无抵抗,没有斩碎结界。 就好像是,随着她的刀下落,那位长老早早束手就擒,又或是……他提前就死了。 这太奇怪了,越是奇怪,姑云闲心里越是紧张,她不愿意有任何一点变故。 她拎着刀,低头去查看那尸体,她发现这位长老是死于契约反噬,而不是刀伤。 姑云闲感觉有什么脱离了掌控,她背脊的汗毛一点点立上来,舌根忽然发紧,心底一片惶恐。 姑云闲感应了下法戒。 一片死寂,法戒那头一片空洞的死寂。 江无月提过,法戒里有他和姑云闲的血,巧妙炼进血寻诀。 当初,在气息断绝的血海魔域,姑云闲都能被他感应到。 第81章 可现在,法戒那头一片死寂,感应不到生机。 以血为引,感应不到,任何一点点生机。 姑云闲一下喉头发紧,她有一种呕吐的感觉,她甚至真的舌根翻起来,俯身吐了一口。 不会的……他不会的…… 姑云闲弯腰撑着刀,没意识到自己脸上落泪。 她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耳边是夜间凉浸浸的风,可她觉得这风声好大。 姑云闲心底浮上来,理所应当,顺其自然,合乎情理的……令她恐惧的猜测。 不会,他吉人天相。 兴许,兴许是……他的法戒被摘了下来。 又或是,某一处结界强大,隔绝了生息。 姑云闲来不及反应,下意 识捏紧长刀,掠空而去,直奔庄主领域。 “哎哎——”还在改写阵法的姜玄英,没办法追她。 姜玄英耐着性子,改写大型杀阵,然后她用通话令牌联系姜春,“姜春你那边好了吗?” 姜春:“没有问题,指定放心吧。” 天边初现一线鱼肚白,天光尚暗,一道洪亮的女声,荡遍杏林庄。 “道貌岸然杏林庄,以人炼丹入魔道。” “杏林庄主残害修士,其他长老同流合污,助纣为虐。” 姜春猫了个隐蔽地方,她的声音用阵法传遍杏林庄。 姜春热血沸腾,好不容易装把大的,她反倒最激情洋溢。 许多弟子门客还在睡梦之中,不少人跑出房门看热闹,也没听清姜春说了什么。 微蓝的天穹之中,缓缓展开一道天幕。 有懂阵法的修士,已经看出那是留影回溯阵。 天幕之中,放出姑云闲独身闯入血海骨牢,一刀砍碎金身罗汉,救下几十位低阶修士。 看到天幕的修士,一片哗然。 “堂堂杏林庄背地里,居然供奉这样的魔神!人血骨肉作为供奉!这和修魔道有什么区别” “这女修是谁?救了这么多人,怎么都没听过这事!” “方才不说了吗,叫苟丹仙君,杏林庄势力庞大,肯定是掩盖下去了!”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天幕之中,画面又有了变化。 韦慈仙尊和七位长老,以及数位杏林庄修士,和姑云闲江无月两人,遥遥相对。 江无月直接挥剑,冷冻大批修士。 韦慈仙尊:“……倒是小瞧了这位元婴期的仙君,天资这么好,做我的人丹都可惜了。” 观看众人又炸了锅了! “仙界严禁炼人丹,杏林庄主居然炼人丹!” 有不少人,直接扣着嗓子在旁边吐,“哕!那我在杏林庄买的丹药,会不会也有人丹!” 立马有人接道:“你做什么梦,这种违禁的十全大补,当然是自己吃了!” 有些鸡贼的修士,已经不看天幕,开始趁乱抢灵植灵药了。 场面一片混乱,不少内门弟子,立马去请长老维持秩序,但通话令牌一片安静。 一些弟子赶去长老们的住处,无法进入结界,但可以看到,有长老在抵抗杀阵,也有长老已经陨落了。 有些弟子想到,杏林庄以前就失踪过不少弟子,吓得赶紧收拾包袱。 姑云闲已经顾及不到,这些原本安排好的计划,她孤身一人闯入庄主处,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寻常灵侍看她杀气腾腾,早就躲起来了,巡逻护卫也不敢轻易拦她。 动静这么大,杏林庄主还是没有出来,姑云闲咬着牙,只能按记忆里感应的位置,一寸寸找。 她的刀尖缓缓滴下血,猩红的血。 其实姑云闲在心底,已经悄悄答应他,再也不莽撞了,可他不在的话,答不答应有什么意义。 姑云闲的通话令牌里,姜玄英一直在喊她,询问她方位。 姑云闲无法回应她,她怕自己一张嘴,会吐出自己破碎的心。 法戒那头,依然是空荡的死寂,空空荡荡。 - 韦慈仙尊掐着江无月的脖颈,他轻蔑笑起来。 “不然什么?嘴这么硬……你真是找死。” 韦慈仙尊面目狰狞,他手下愈发用力,掐着江无月脖颈处的伤口,指尖下是搏动的血管,伤口已经一片血肉模糊。 江无月痛得猛然挣扎了下,乌黑的长发被挣得凌乱,像陈旧深暗的血。 鲜活的生命,脆弱的战栗,唤起这个老男人嗜杀的欲望。 “你不如还是求求我,给个痛快……” 韦慈仙尊笑得疯狂,手下掐得用力,江无月血流得汹涌,又几近窒息。 他甚至忘了要留江无月一命。 可韦慈仙尊越掐,越觉得自己的手使不上劲,软弱无力,灵力也流转艰涩。 那种无力感,就像生命无可救药的,注定走向衰败。 他看着江无月的肤色,皎白雪色不似人,一头乌发万千青丝,转瞬银白。 就像几百年前,韦慈仙尊曾经遇到过,那位银发少女。 韦慈仙尊往后退了两步,他感到有什么活力的生机,方才从自己体内大量流失,如江流奔海,一去不复返。 韦慈仙尊的脸皮,已经老皱得像树皮,干枯油尽。他的双目昏黄而混浊,背脊不自觉驼弓,明显老态龙钟。 我有这么老吗? 韦慈仙尊一脸狐疑,他看了看自己染血的手,手指犹如老树瘤,手背上松软皮肤,褐色斑点点如星。 “这是……怎么?” 韦慈仙尊含糊地说,他的声音含糊得像没牙的老人。 下一秒,他的牙忽然掉了一颗。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牙齿掉落,焦黄的牙,咚咚掉在地上。 韦慈仙尊嘴里一下涌出血,他困惑捂住嘴,骤然倒地,就地仙逝。 江无月倒在榻上,他的脖颈上是狰狞的指痕,伤口血肉翻起,血流得汹涌。 血色透着一弧银光,不似人的血,过了一会,血流缓缓止住,伤势渐缓。 江无月意识沉沉,他不知身处何处,只觉得如坠冰窟,一片冰冷诡谲的昏沉。 他银白的长发散落,丝丝根根透亮,如清寂华丽的月光,一地的霜雪。 他紧闭着眼,意识昏迷,也冷得簌簌发抖,像是受伤被囚的精怪山魅,神秘,皎洁,阴柔,诡谲。 一夜寂静,一轮明月高悬, 一方暗室,一具尸骸,一抹残月。 第75章 此恨何时已君生我未生,步步相错。…… 姑云闲找到他的时候,一时有点不敢上前。 她看到这方地牢,密麻的咒语法阵,韦慈仙尊已经陨落身亡,死在一旁,一把干枯衰老的尸体,老得姑云闲都没认出来。 而无月,无月…… 昏暗的一方暗室里,他像是被人抓住的雪妖,胧月一样的银发散乱,衣衫上大片的血迹,尤其脖颈领口处,猩红。 姑云闲感觉自己脚步都是软的,像踩在云上,一失足就会坠落。 骤然,摔成一地心碎。 姑云闲收了刀,想伸手摸他,可她看到自己颤抖的手,满是血污。 她像忘了自己会法术,在自己的衣裳上擦了擦,用手背去触他同样血污的脸庞。 他的头发好白,肤色也清白透明,几抹狰狞的血,印在他的下颌和脖颈,延续到衣领。 江无月从来不会让自己的衣衫,这么脏兮兮,他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很好,井井有条,清正温雅。 姑云闲掐诀整净他,可衣襟还是有淡红痕迹,那一点痕迹,姑云闲觉得很刺眼。 他的脸白得透明,颈边有血肉模糊的伤口,姑云闲掐诀愈合,伤口却还是狰狞。 她忽然落下泪,洇入他月光一样的银发。 他变得好陌生,眼睫也雪白透明,唯有眉眼还熟悉,却有点苦楚的轻皱。 她其实很喜欢,江无月柔黑的头发,浓长的乌睫,乌蒙蒙的眼睛。 他很容易害羞,白皙微红的脸平添艳丽,乌睫慢慢低敛,难过时候,闭眼也会发抖。 对不起,我以前忘了告诉你。 你很可爱,我很爱你。 姑云闲一点一点摸他的眉眼,陌生又熟悉,指尖下是冷浸浸的,透白的脸。 姑云闲伸手去捋他银白的发,她并不熟悉的银发,她的鼻尖是酸楚的热,她抽了抽鼻子,摸他的伤口附近完好的肌肤。 “无月……你有没有好好等我?” 江无月当然没有回答她,他的意识,陷在一片朦胧昏忽。 姑云闲慢慢俯下身,去抱他明显清瘦了的身体,怀抱里是一片萧索的凉,没有人的体温。 “师尊来接你了,来晚了一点点,对不起。” 江无月恍惚听到师尊的声音,他拧着眉,轻微挣动了下,很想睁眼看看她,还是身不由己陷入黑暗。 一片诡谲的冰冷中,他梦到过去,那一天。 那时已经不见天日了一段时间,房间里遍布禁锢阵法,月神需要沐浴月光,不然会逐渐衰弱,趋近凡人。 第82章 江无月不知道她是怎么逃出去的,只记得娘亲牵着他的手,还有肆意飞扬的银发。 那时,年幼的自己,应该也是开心的。 不过还是被抓了回来,白衣男子在床上按倒母亲,双手掐着她的脖子,愈发疯狂,“你为什么!为什么总要走呢?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待着?……当初,当初分明是 你先招惹我的!” “我还以为……我是不一样的,原来谁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同你睡觉,哈哈哈是了是了!一开始我也是这么上当的!” “错了,错了!我根本不该爱上你,人与异族怎么会有感情?” 母亲抓着男人宽大的手,剧烈挣扎,她的银发披散,月光一样破碎。 后来的结局还是一样,只是这一次,江无月终于看清了,那个面目狰狞又悲痛的男人。 是凡有相。 崇光门。 凡有相感觉到,他下在江无月身上的亲偶咒,骤然泯灭。 他掐诀引动了下,发现并没有反应。 亲偶咒是只有血脉相连的人,才能下出来的恶咒,以血脉命数为引,操纵另一个血亲,可方便夺舍,也可偷取命数。 亲偶咒隐秘,又难以清除,毕竟谁能把自己浑身的血,换个遍呢? 凡有相不太愿意看见江无月,他和他母亲眉眼挺像的,往往看一眼,那种爱恨怜怨,酸甜苦痛,就翻涌上来。 凡有相太恨那个精怪,恨她像动物一样寻偶,恨她眼里自己同众生一样,他更恨自己做不了动物,恨自己不能忘怀。 恨到最后,他恨所有的异族,非吾族类,其心必异。 江无月母亲死后两年,凡有相一直保存她的尸体,把她和江无月关在一起。 那是江无月的五到七岁。 那两年,凡有相焦头烂额地研究复活。 江无月更像人族小孩,除了好看,也没什么月神特征,还需五谷杂粮,年纪小也吃不了辟谷丹。 凡有相带他,也带得糊里糊涂。 那时凡有相一心扑在如何复活,可所有史料都说,精怪一族,身死魂灭万痕消,打回原形,无可复活。 有一天,凡有相短暂出了趟门,为了取一些复活的物事。 回来时,他看到木屋里窜出浓烟,滚滚如黑龙。 那一刻,凡有相简直是暴怒,那房屋里遍布法阵,无人进出,八成是那个孩子刻意纵火,早就该掐死他。 阵法是不可能烧毁的,房屋也不会有损,无非就是,烧毁屋内的大部分东西。 可她的尸体…… 凡有相闯进火场时,看到那个孩子,蜷在他母亲尸体旁边,脏兮兮的一团。 那瞬间,他心里是有几分触动的。 毕竟一开始,他们也有温情的时刻,她也曾经抱着孩子温柔逗弄,自己也想做个好父亲。 只可惜,离群索居的精怪,情感与众不同,没有任何社会意识,她只在乎自己的孩子,也根本不要他。 没多久她就带着孩子走了,再寻觅到她时,还有了他人,凡有相杀了她的新欢,囚禁了她和孩子,事情越来越失控。 那时他才明白,所有的温情,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凡有相看着那个脏兮兮的孩子,头一次动了恻隐之心,先一把拎起孩子,让小孩半靠在自己肩头。 不过是那么一瞬,也许一小朵火苗,烧破了她的皮肤。 凡有相亲眼看着,自己维持了两年的尸体形骸,坍塌消失。她最后变成了一抹幽幽月光,悠悠荡荡,融进了江无月的身体里。 凡有相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孩子,几乎想把他摔在地上,可万般种种,终是漫随流水。 至此以后,他的是非荣辱,悲欢万状,都变成了笑话。 凡有相最后的温情,死在了那场大火,由于大量掐算和施法复活,他的寿命大减。 他用亲偶咒操纵江无月,有两个目的。 第一是,姑云闲是他掐算出这五千年来,飞升第一人,他决定操纵江无月去杀她,避开天罚,夺取命格,重开天门。 第二是,纵使飞升不成,凡有相也可以直接夺取江无月剩余命数,作为退路。 可百般谋划俱失策,凡有相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直接换遍全身的血。 凡有相看了下宗门里的弟子灯,江无月的魂灯尚在。 凡有相拿出符纸,寄信给姑云闲。 姑云闲摸了摸江无月的脸,看他霜白的眼睫轻颤,感觉他好像快醒了,一脸紧张看着他。 江无月神魂禁制俱开,比起身上的寒冷,更觉识海疼痛。 他甚至记起了,姑云闲曾经给他寄信,收到信时,自己的心情是那么甜蜜。 后来,凡有相走了进来,当时江无月太虚弱,又毫无防备,被他掐诀昏迷。 昏沉中,江无月都记得有一种疼痛,从脖颈蔓延到心脏。 在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无月慢慢睁开眼,他意识有点混沌,下意识去摸脖颈,被姑云闲一下按住手指,她的指尖好烫。 “……嗯醒了?别乱抓。” 姑云闲凑上去亲他的眼睫,银白的眼睫,然后看到他的眼睛,她一时有点愣神。 江无月的眼瞳,变成了轻浅的银灰色,碎银月一样的瞳色。 即使是刚醒来,江无月也注意到她目光的停滞,他抬手捂了下眼睛,“师尊……怎么了?” “遮什么……”姑云闲拉下他的手腕,“当然是更漂亮了!” 江无月听她有点夸张的语气,笑了下,脸色还是很虚弱。 姑云闲不知怎么眼眶发热,她不想出丑,转身想去给他倒点水,被江无月拉着衣袖。 “要是漂亮……师尊怎么不敢看了?” 姑云闲抬眼看他,看他陌生的样子,一看一个想哭,她眨巴眨巴眼,还没说什么,就被江无月撑起身子,慢慢拉进怀抱里。 “看来是把师尊漂亮哭了。” “我才没有哭。” “那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都喜欢。可我要气死了,我要气疯了……” 姑云闲指尖捻了捻,他银白雪色的头发,在江无月昏睡时候,她已经摸了很多很多遍,每次都有想哭的感觉。 姑云闲偷偷把一点点眼泪,蹭在他身上,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心底还是万般滋味,难以言说。 “你再也不要这样……我真的会骂你,你不要以为你受伤了,就不会挨骂。” “弟子太笨了,想不到让师尊不受伤的方法,师尊的心脉受损严重吗?” 江无月亲眼看着,刺入她心口的长剑,寸寸断裂,比起惊诧异象,更觉心惊肉跳。 那瞬间,他只怪自己不够好,没有步步经营,没有时时相伴,没有改写天地之力,才会此行不堪。 君生我未生,步步相错。 第76章 君心似我心唇舌细慢地侵缠,湿软的接…… “我比你强多了,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 姑云闲把额头抵在他胸膛,感觉他的怀抱还是很冷,她再去搂他的腰身,也清减了许多。 “你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我探你灵脉尚在,灵核慢慢修就是了,我会陪你的……” 江无月看她闷在自己怀里,字字句句意兴阑珊,声音越来越低,低落得明显。 江无月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是有点难受的……” 姑云闲一下抬起脸,明显紧张,“哪里哪里?你再躺会儿,我去找医修大夫来。” 江无月轻捂心口,“我看师尊这样……心里难受。” 姑云闲直接气笑,手指尖按在他胸膛,直接给他按倒,“你都这样了,还敢开玩笑……我是说认真的!” 江无月伏在榻上咳了下,眉间轻蹙,银发跟着发抖,像朦胧离散的雪烟。 姑云闲一下吓住了,手忙脚乱顺了他两下,“你没事吧?!你等我找人。” 江无月抓着她的手腕,“师尊别走,我也是认真的……别这么难过。” 姑云闲一颗心,被他搞得七上八下,着不了地。她恼怒地弹江无月的额头,一下红了一小块,“……不许说有的没的,你到底难不难受?” 江无月抓着她的手,摇了摇头,他脸色过于白,看起来很憔悴,连额头的一点红印,也不显得有生气。 “我从韦慈仙尊身上夺取了生机,太阴之力在人身上,相当于生命力……此消彼长,我身上应该一直在修复。” 他说这个,姑云闲 倒是信,江无月昏迷三天,颈边的伤口从血肉翻起,变成一小道口子。 姑云闲看他神色不算很痛楚,只是指尖冰凉冰凉的,又问他:“是不是身上太冷?” “已经习惯了,师尊嫌我冷?” 姑云闲气得又想弹他,但被他笑着握住手,她也没有抽出手,任由他握着,心情还是沉沉。 第83章 江无月见不得她低落,撑起身子,去捏她的脸颊,像是笑起来一样。可这回,姑云闲也不说他放肆了。 “师尊别担心了,我身上有太阴之力,灵脉也相对完整,重塑灵核应该很快……会好的,都会好的。” 可你本来就好好的。 江无月看她还是闷闷的,低头慢慢凑过去吻她。 他的唇微凉柔软,可姑云闲的唇是热的,唇舌细慢地侵缠,湿软的接触中,好像他也染上那种热。 江无月凑她更近,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她:“师尊,不凉吧?” 这都什么问题…… 姑云闲脸上有些热,一时也忘了难过,低声回他:“有点……不过挺舒服的。” 江无月一下脸红。 “哐当”一声,姜春推门而入,看见他俩凑那么近,赶紧捂着眼睛往后退,“原来醒了哈,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我什么也没看到。” 姑云闲一下坐起来,眼下外界复杂,他身体也不好,应该找医修大夫看下情况,怎么还跟他在榻上亲起来了…… 还聊什么凉不凉……啊啊啊啊色令智昏! 姜春捂着眼睛站在门外,调侃他们:“这还能不能进,要不我出去?” “进来吧你,别闲扯了。” 姑云闲起身给江无月倒了水,小心递给他,指尖交错相触,抬眼看到他银灰的眼瞳,她还是会恍神。 姜春拉了圆木凳,坐下来自己斟了杯茶,“我跑东跑西,也不见谁给我倒水喝。” “就你话多,你要是也这么受伤,我也给你倒。” 姜春端着茶盏喝水,弯腰好奇凑过来看,“咦眼睛也变了,月容君这什么情况?” 姑云闲一指头推开她脑袋,“喝你的茶水吧,瞅什么瞅。” 姜春摇摇头,“你看你小气的,我这不是稀奇吗?原来月神都这个样子,怪冰清玉洁的……怪不得你说睡了天下第一美人。” 江无月指尖摸着温热的茶盏,看向姑云闲的目光,若有所思。 姑云闲捂了下眼睛,被姜春这个大嘴巴气笑了:“……姜春你到底有正事没,没事赶紧滚。” “我这不是来给你通个信吗?” 姜春放下杯盏,拉着圆木凳,也坐到床边。 “现在外面乱成一锅粥了,杏林庄长老还剩三个,都卷了秘籍和灵药跑了。其他六大宗门,现在想过来“主持正义”,也晚了。弟子和门客们,都在抢各种灵植灵药,杏林庄彻底倒了。” 江无月听了这段分外惊讶,他轻轻抬眉,“你们干嘛了?” 姜春喜滋滋捏着拳头,挥拳振奋道:“当然是把他们的恶行公之于众!我娘和云闲,还给那些长老布了杀阵。” “这种大宗门,人心倒了就彻底倒了,内里破败才是真的败。” 姑云闲倒毫不意外,她随手放好江无月的杯盏。 “至于,我们紧急布下的杀阵,其实没那么厉害,本想着能杀一两个,拖延到天明就行了。主要是无月杀了韦慈仙尊,多位长老和韦慈有共命的契约,咎由自取。” 姜春:“这些和咱们关系也不大,我娘问你,咱们什么启程回宗门?主要是看月容君的身体情况,现在他醒了也正好。” 姑云闲看江无月脸色过于苍白,没一丝血色,唇瓣也浅淡,银月一样的长发,更显得没落颜色,清冷孤寂。 她看得心里难受,轻揉了下他的唇瓣,唇色还是太浅,江无月抬眼看过来,她又收回手。 “再等等吧,灵力自爆的话,五脏六腑都会受损,不适合长途奔波。虽然眼下不咳血了,还是要调养看看。” 姑云闲第一天找到江无月,他昏沉中无意识的咳嗽,都带着血。 那一刻,她软弱得连绢帛上的红,都不敢看。 所以方才他轻咳几下,姑云闲都提心吊胆,不自觉紧张。 江无月不知道自己昏迷咳血,不然方才再难受,他也会忍着,不愿意她见了难过。 姑云闲正胡思乱想,感觉自己的手,被江无月牵住,轻轻慢慢的,十指相扣。 “师尊,我不想回宗门。” 江无月的眼睫慢慢抬起,银白的眼睫,陌生又脆弱。“我们回……扶苏圣手那里,好不好?” “嗯,为什么?”姑云闲奇怪道,其实无月很少提过什么要求。 姑云闲看着他银灰色的眼瞳,觉得这样的瞳色,太疏离冷淡了,也太伤感。 江无月的眼睫低敛下去,落下铁灰色的阴影,连琉璃一样的瞳,也看不清了。 “我总觉得……在那里的日子,很开心。” “好啊。”姑云闲立马接话,“刚好老孔雀也知道你的情况。” 姑云闲怎么会拒绝他,他的指尖那样凉。 “我还在这呢,就开始眉来眼去。” 姜春清了清嗓子,“那我跟我娘说下。不过,你们年底最好还是赶回宗门。我听说那时候,好像要开个秘境,剩下六大宗门也会来,很多在外行走的弟子,都会回来。” 姑云闲:“晓得了,那你们也一路顺风,我们宗门见。” 姜春:“这就开始赶我??” 姑云闲:“对呀,别耽误我眉来眼去。对了,我和无月的事先不要透露,回头我和掌门亲自说。” 姜春:“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姜春见姑云闲那一点心神,全挂在江无月身上,知趣走了,走前还嘱咐他们,“之前留影阵里有你们的真容,你们在外行走都得易容。” “知道了,姜大管家。” 姑云闲笑着推她,江无月醒了之后,她已经算不那么沉。 姜春还记得,第一次看到江无月会咳血时候,姑云闲的眼神太过压抑,像走投无路的野兽。 送走了姜春,姑云闲回头看到,江无月半靠在床边,不知道走神在想些什么。 他面容平静脆弱,肤色白透,发丝也泛着银光,像新雪捏出来的人,透着寒浸浸的疏离冷淡,连她也觉得陌生。 “师尊。” 视线对上时,江无月慢慢笑起来,才有几分人气儿,一下鲜动起来。 姑云闲走过去,慢慢拉过他的手腕,“我看下你灵脉,你身份特殊,靠谱医修不好找,连换了好几位,也多亏玄英长老懂一些医理。” “嗯,师尊别那么紧张。” 江无月看她不自觉沉着脸,感觉一点不像她,于是抬手去摸她的脸,姑云闲被凉得一激灵。 他一下笑了,刚想收回手,被她抓着亲了下手指。 姑云闲探无月的灵脉,主要脉络还在,细微处全都破碎了。 姑云闲张了张嘴,她早已经知道情况,喉头还是艰涩,她过了会儿才道:“灵脉破碎的地方,我引灵力给你渡一下,用我的灵力重塑,打通一次,后面慢慢流通起来,也就好了。” “好。” 江无月看她神色不虞,伸手拉她衣襟,姑云闲也没抵抗,被他拉进怀抱里,两个人倒在床上,发丝交织在一起,乌黑的,银白的。 “都没事了……也不急在一时半刻,师尊你想和我抱一会吗?” “嗯。”姑云闲闷闷应了一声,像以前一样搂着他,虽然怀抱里总是暖不起来。 “师尊别不开心……福祸相依,我好像会运用太阴之力了,伤势也不算很重。师尊,离开你的时间里……我很想你……” 江无月低头亲她发顶,少见的说了好多话,姑云闲安静地抱着他,也不吭声,偶尔有一点眼热,就闷在他怀里。 不知不觉间,江无月昏沉睡着了。 姑云闲知道他内里受伤很重,五脏六腑都有问题,只是在自己面前,不愿意显露出来。 睡着以 后,他眉宇间又轻拧起来,不太好受的样子。 姑云闲不修医道,轻握他手腕,想简单重塑下灵脉。 灵脉重塑应是有些痛的,只是之前他太昏沉,神色变化不明显,姑云闲也不知道。 这一次,姑云闲看到他脸色抽痛,她一下松开了手,自己先慌了神。 “嗯……师尊怎么了……” 江无月慢慢睁开眼,被她一下抱住。 他感觉到姑云闲有些慌乱,这种情绪不应当出现在她身上,即使是为了自己。 “无月……我没办法给你重塑灵脉了。”姑云闲闷声道。 “没事的……”江无月还没说什么,被她混乱的打断。 “我不敢了,我也会怕……无月……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受苦,我真的……” 姑云闲喉头一时哽涩,忽然说不下去。 她慢慢地吸了口气,江无月凑过去亲她,微凉柔软的嘴唇,轻落在她的脸上。 “我错了,是我错了,师尊别难过。” 姑云闲看到他的银发,像陨落的月光,落在他俩的身上。 姑云闲忽然希望,一切回到很早以前,回到那个少年跟在她身后习剑,回到杏花微雨时。 第84章 这个念头来得太荒唐,人无再少年,少年明日老。 姑云闲还是在他温柔的吻中,逐渐平静下来,她抬手去摸他熟悉的,过于透白的脸庞。 “回头让玄英长老帮你引下灵脉,早一点养好灵脉,重修灵核……就不会那么冷了……” “好。” “你下回再这样……我要打断你的腿。” “嗯……你好凶啊你。” 江无月笑了下,指尖轻拍她的背脊,一下下慢慢安慰她。 他微抿着嘴,低低哼起一个曲子,那调子很古怪,漫不经心又不着边际,似是随性而作。 他的声音低哑轻柔,带出一点悠悠曲调。 那是,很久以前,姑云闲哼给他的歌。 第77章 雪嫌春色晚她是我仅有的明亮。…… 江无月那日醒了后,还是时常昏睡,不过恢复意想不到的快。 起初多少医修诊他的脉,都说五内俱损,经脉断绝,是回天无力的死绝之相。半个月之后,只说脉象细弱如丝,气血两虚,神气涣散,卫阳衰微,表里俱寒。 这段时间,江无月简直是拿灵丹补药当饭吃。姑云闲看他灌下去涩苦的汤药,眉毛都不动一下。 姑云闲在桌边杵着胳膊,指尖去捻着玩他银白的发,“你倒不怕苦……这回也有几分运气,难得顿悟,亏是你身份特别,兼修灵力和太阴之力……下回别这么作了,听到没?” 其实类似的嘱咐,江无月听了好几遍,也不见他不耐烦。 江无月又抿了口茶,才跟她说话,“嗯知道了……师尊怎么不和万春君出去逛?她们也待不了几天了。” “我也出去了,谁陪你呀,孤单的小雪人。” 江无月一下笑了,“别取笑我了,师尊。” 姑云闲的指尖,慢慢绕着他的银发,故意逗他,“这么白,又这么怕冷,养来养去,养了个雪人……过了春你该不会化吧?” “化不了。” 江无月去握她的指尖,解救出自己的银发,“怪不得……怪不得师尊最近不敢掐我了。” 姑云闲一下耳尖发红,“哎——你别胡说,我什么时候掐过你?” 江无月捏着她的手指尖,放在自己白皙的下巴,“你以前没事就掐着看,还要大放厥词……嗯,就很莫名其妙的那种……” 江无月慢慢笑了下,姑云闲看着他银灰色的眼瞳,晃一点细碎的光,新雪初霁月。 “怎么,最近只敢发发呆了?” 姑云闲耳尖爆红:“……” 她清了清嗓子,端个正经样子,另一只手没事找事去摸茶盏。 “……还不是你现在病怏怏的,哪敢动你?” 江无月还是把她的手指尖,掐在自己下巴上,然后探身凑过去吻她。 “都说了……化不了。” 字句的尾音,化在恋人的唇边。 微凉柔软的唇,一点点苦涩漫在味蕾,反而勾出生甜的津,舌尖也更加湿润,相抵着触碰,刺激得令人战栗。 他比自己更低的体温,反而让一切更加鲜明,那种柔软湿滑,姑云闲汗毛细腻立起,快感漫涌。 姑云闲微微错开脸,“不行了……和你这个雪人接吻太刺激了。” 江无月被她逗笑。 姑云闲松开指尖,看到他下巴颏被按出暧昧的红印。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些难以言喻的,糟糕的冲动。 姑云闲无奈捂脸,“你病成这个样子,又不能干嘛,你勾我干什么?” 江无月也让她讲得不好意思,白透的耳尖冒着红,他随手给她和自己续了茶。 “师尊,我身体也没那么差,灵脉也快好了,剩下就是重修境界。等我好一些,我陪你去附近逛逛?” 姑云闲接过茶盏,徐徐吹了口气,“无月,等你身体好了,要不然……我们直接回宗门?” “仔细想想,我们也离开宗门挺久了。等你转换太阴之力,变成以前的样子。那时就算境界不济,直接回宗门调养修行,也很方便。” 姑云闲慢悠悠抿了口茶,“无月你觉得呢?” “……师尊不是答应我,去拜访扶苏圣手吗?” 江无月感觉到自己的指尖,被杯盏温得暖热,他慢慢搓了下指尖,凉和热的感觉,泾渭分明。 姑云闲轻放杯盏,瓷器落在楠木八仙桌上,有一种微妙的清脆。 “无月怎么不想回宗门,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 江无月抬眼看她,他的瞳色像燃尽的檀香灰,出乎意料的沉静。 “真的没有?” “真的……我不会骗师尊的。” 江无月的长睫慢慢低下去,一小弧铁灰色的阴影,蝴蝶残翅一样,遮住了他的眼瞳。 崇光门,宗主阁。 寻道峰上祥云瑞气,隐隐有一处漩涡,透着玄妙之气。 崇光门作为七大宗门之一,宗门之间相互有联络法阵,可显示音容笑貌。 凡有相:“诸位掌门,通天秘阵大概两个月稳固,届时恭候各宗弟子。” 风梦谷掌门:“观尘仙尊,这次通天秘阵能出现,还是多亏了你。” 凡有相:“仙尊谬赞了,这次通天秘阵,事关天下苍生,可否开天门,在此一举。” 无间宗掌门按耐着激动:“五千年不开天门,无人可飞升,你这个秘阵当真能开天门?” 凡有相:“自然当真。此秘阵几番测试,唯有大功德或是气运加身的修士,才得以进入。” 凡有相心想,这无间宗掌门活了七百岁,最想开天门,不知道暗地用了多少秘法,怪不得他和死了的韦慈仙尊,能搅到一起。 正禅寺掌门:“阿弥陀佛,不知道那秘境,虚神期可否进入?” 凡有相:“除了几大掌门,其他人难以进入,即使进了也会压境在元婴期。” 凡有相心想:这个老秃驴,不知道转世多少回了,怪不得也着急开天门。 风梦谷掌门是名年迈女子,跟着问道:“那这次通天秘阵的危险程度呢?” 凡有相:“秘阵尚不稳固,但据我来看,秘境初现就祥云瑞气,危险程度应该并不高。” 忘忧阁掌门感叹:“无量天尊!总算要开天门了,还以为这里要变成神弃之地了。” 其他掌门也跟着附和,无间宗掌门忽然道:“要不是韦慈仙尊死得蹊跷,通天秘境也不至于这么仓促开启。” 太荣宗掌门也看向凡有相:“听说是因为……崇光门的几名弟子。大庭广众下,留影回溯阵见得分明,叫姑云闲,还有江无月?……贵派可真是人才济济。” 凡有相一甩拂尘:“韦慈仙尊德行不端,暗地修魔道,自取灭亡,人所共知,耳目昭彰。但通天秘境可是正道阵法,能为苍生开天门,是这些弟子……福缘深厚。” “至于我那不肖弟子,这次通天秘阵,她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 无间宗掌门:“我记得你很得意这个弟子,怎么你舍得?” 凡有相:“不舍得如何开天门,她一人如何抵得过苍生……怪只怪,她的命太好了。” - 姑云闲盯着江无月浓长的银睫,忽然抬手去摸他的眼尾,“无月你知不知道,你每次难过,都不肯看我。” 江无月抬眼看她,他眼里那个神色,不知怎么的,看得姑云闲心口一紧。 “无月你不要瞒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江无月握着她的手指,低头避开她的目光,“……没有,师尊你想多了。” 江无月不愿意她搅入事端,更何况这是他的私怨。 在他昏昏沉沉的梦魇,一切的怨恨愤怒,惊惧与苦痛,随着真相明晰,尘埃落定。 那个无能为力的稚童,夜晚惊惧咬着牙的少年,也随时间模糊远去。 江无月非常清楚,等自己恢复好,与掌门凡有相白刃不相饶,是迟早的事。 可她怎么办……我不能把她拖入仇恨之中。 她是我仅有的明亮。 江无月眉间微敛,欲言又止,他实在不擅长说谎,又不肯让这些无关的仇恨,沾染上她。 姑云闲安静看着他,其实她少有这么安静,她忽然凑过去亲他的眉间:“不想说就算了,不许苦巴巴的!” 江无月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放过了,一下抬眼看向她,神色怔忪。 姑云闲看他银发雪肤,连轻微愣神的样子,都带几分难喻的神性。姑云闲故意去捏他的脸颊,用了很轻的力道,“不过我可告诉你……” “小骗子是不能和我在一起的。” 第78章 水寒风似刀大胆逆徒——不许再亲啦!…… “师尊。“江无月一下抓住她的手,眼神比方才还慌乱,可嘴唇轻微嗫嚅,还是没说什么。 姑云闲看他有点惊慌的神情,都不忍心看,她伸手去掩他的眼睛,长睫扫过手心的感觉,像拢住了蝴蝶。 第85章 “好吧好吧……除了你……谁让你对我那么好,又长得好看,我色令智昏,昏头转向。” 江无月拉下她的手,低头亲了下手心,有点痒,姑云闲轻微蜷了下手指。 “师尊以后会知道的……”他低声道。 “你还敢信誓旦旦说不会骗师尊,你胆肥了你!”姑云闲又去捏他的脸,也没很用力。 “对不起……对不起……” 江无月握着她的手心,没有抬头看她,声音慢慢低下去。 太过正直的人,一点点谎言都感到烈日灼心。 姑云闲看着他的发顶,银白的头发像流淌的月光,那么陌生,那么美丽。 她站起来凑过去搂他,“你以前就心重,那叫什么——操心命……算了,方才我全当不知道。” 谁还没有点秘密,就连我不也瞒了他。 江无月的手臂环过她的腰肢,终于抬脸去看她,“我不是有意骗你……师尊对不起……别怪我,别怪我,我真的不想……” 姑云闲抬手捂了下自己耳朵,“……我都说我不知道了,你在说什么?” 江无月闷在她腰间笑,搂着亲了下她的腰,那感觉太温柔,称不上狭戏,带了一点细腻的风月。 “哎哎——你怎么敢偷袭我?” 姑云闲弓着身子往后躲了下,被他搞得忍不住笑,江无月亲得太突然,比起暧昧,她更觉得有点痒,不太好意思。 “师尊,你怎么莫名其妙的可爱……” “大胆逆徒——不许再亲啦!!” 姑云闲头发有些凌乱,笑着被他抱坐在怀里,脖子也被他有些暧昧的轻吻,混乱中感觉到有什么抵着自己,不同寻常的炙热。 “你……” “对不起,我实在……很喜欢你,让我抱一下,就抱一下……” 江无月半低着头,手臂轻搂着她,却不肯看她,银白的发梢下,耳尖通红。 姑云闲伸手去揉他发红的耳梢,听到他的气息更加凌乱,难耐的情热。 “你这还挺精神的嘛……道歉干什么……” 姑云闲沿着他的耳梢,摸到下颌,轻扳过他的下巴,看他带着春情和耻意的脸庞。 “医嘱提过要禁欲哦……” “嗯……”他鼻息间都是那种炙热的气息。 江无月半阖着眼看她,眼尾都是红的,那种银灰色的眼瞳,眼波流转时,像是初春的冰消雪释,一泓雪水。 “真是漂亮……” 姑云闲慢慢亲了下去。 江无月不方便长途跋涉,他们在杏林镇附近短租了个宅子,专心调养了一个多月。 姜春和姜玄英长老提前回去了,回去之前,梳理好了江无月的灵脉。 期间,姑云闲收到掌门凡有相的信,说是崇光门出现了通天秘阵,让她务必去秘阵修炼一番,信里还问了下江无月的情况。 姑云闲回信,说杏林庄之事,还说等江无月伤好了,再回宗门,秘阵不急在一时。 当时姑云闲还心想,看不出掌门对无月冷冷淡淡的,还挺关心弟子,不愧是一脉单传的寻道峰。 江无月的灵脉才好了十几天,修行进度一日千里,直接从练气筑基金丹,连跳三级。 那种勤勉的程度,就好像有什么豺狼虎豹追着他,他只能一直一直咬牙跑,才可以幸免于难。 “哎呀……你怎么天天修行,我又不嫌弃你。” 姑云闲见江无月敛好了气息,才扑过去闹他。 这短短十几天,她睁眼就看江无月运功打坐,不分昼夜,神满不思睡,气满不思食,有时三五日才看到他睁开眼,还是为了吃辟谷丹。 江无月手忙脚乱扶好她,险些被她按倒,她离得很近,怀抱里的感觉,称得上是玉软香温,他耳尖一下就红了,“师尊要是无聊,可以出去逛逛,不用陪我。” 姑云闲不认同的摇摇头,她煞有其事:“那怎么行,你现在才金丹,身份又特别,连易容都容易被勘破,当然需要我护法……要不然被妖怪抓走了怎么办!” 她越说越离谱,江无月被她说得哑然失笑。 “诶你还敢笑,我认真的……我告诉你,像你这种长得漂亮的小仙君,我要是妖,我头一个就抓你!” 姑云闲这下终于给他按倒了,被他搂了个满怀,江无月一边笑一边说:“已经被你抓住了……” 他的头发还是银白,雪雾一样迷散,渺茫如烟。 姑云闲脸上带了点忧愁,趴在他身上,轻捻他头发,“你这什么时候能好?” 江无月:“等身上的太阴之力,转换成灵力,就和以前一样了。” 姑云闲若有所思,江无月之前就临近破境,又抽取了韦慈仙尊身上的生机,调换成太阴之力。 她忽然一脸严肃,“无月你不会……到时候比我还厉害吧?!” “啊不行吗……”江无月故意逗她。 “行是行,该不会每次按你都得打一架吧……” 江无月从脖颈到脸庞都红,他怎么也没想到话题急转直下,一下就聊到这了。 “……不会和师尊打架的。” “你还真觉得你会比我厉害!!下辈子吧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无月握住她的指尖,那银灰色的眼瞳,都目光灼热得发烫,“……会有下辈子吗,师尊会和我有下辈子吗?” 不会的,修仙者没有转世。 “当然啦!” 姑云闲轻捏他的下颌,“你这么弱不禁风,你就做个教书先生,至于我嘛……我就做个小猎户,每天都来烦你!逮着你欺负!” “这么好啊……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就是我的啦!我们就做一对很寻常的夫妻。” “真好,真好……”江无月好像一下手足无措,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慢慢凑过去亲在她的唇边。“……谢谢师尊。” “哎谢什么,你这个人就是瞎客气!” 姑云闲捏他的脸颊,感觉他能养点肉不容易,“不许练了!陪我出去吃喝玩乐!我给你易容,谁也勘不破。” “好。” …… 等姑云闲第三次带着江无月,绕过这家店门口,江无月终于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一家风月的情色店。 江无月的耳尖 通红,附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师尊,你是想进去看看吗?” 姑云闲也满脸通红:“咳,那、那那不是在你吗,要不我们进去转转?……我也没去过这种地方……有点好奇……” “你不要太过分……” 江无月弯腰搂着她肩膀,从脸庞到耳根都是红的,姑云闲以为他要说什么拒绝,结果他轻轻地说:“我可以……陪陪你。” 姑云闲脑子一下就混乱了,她脑海里闪过去的画面,都是那种糜艳的,喘息的,甚至连他的痛楚,都带着旖旎。 他对她的吸引力,实在是难以言喻。 “无月你、你人真好,真大方,大方……” 姑云闲嘴上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她胡乱应了两句,侧过脸拉着他的脖颈,红着脸亲了下。 江无月脸也红,两个人做贼一样,偷偷溜进了店。 能开在明面上的店,私密性意外的好。 老板娘见多了这种手足无措的小情侣,她倒是大大方方,“想买什么?他还是你,还是一起的?” 啊啊啊啊啊!尴尬得想死!!! 姑云闲耳尖通红,“咳咳那什么,看看给他用的?” 老板娘一抬手,后排柜门一下透明,各种奇淫诡具一下显出来。 江无月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 老板娘倒是兴致勃勃,十分热爱工作。 “这个能自己动,频率很多,能调大小。” “看看这几个都有共感,长得也挺好看的!” “看这个,一般人都耐不住!” “哎这还有个小的!再看看这个……” 姑云闲一下也被镇住了,真是闻所未闻,术业有专攻…… “师尊……” 姑云闲感觉他拉了下自己的衣袖,喊自己的声音好像在发抖。 姑云闲扭头看他,看到他脸色惨白,那一点羞赧带来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可能这辈子也想不到,有那么多狭弄的器具,折腾的法子。 他眼睫不明显的发抖,气息很乱,看她的那一眼,明显慌了神。 姑云闲伸手去遮他的眼睛,另一手抚压着他的后颈,“我们不玩这些,我好奇看一看……我也没见过……” “嗯……”他很轻地应了一声,可姑云闲感觉到他的眼睫,在她的手心颤动。 她捂着江无月的眼睛,慢慢压低他后颈,很轻地亲他的唇,安慰他一样,“……我们走吧。” “师尊……我出去等你。” “嗯……嗯??!!那、那我随便看看,好不好?” 他被捂着眼睛,站在那里的样子,实在是乖。 第86章 姑云闲有时觉得,不应该因为自己的欲望,把这样的人拖入水底。有时又想,他恍惚失神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江无月沉默了下,低低地嗯了一声。 姑云闲出去时候,她以为会看到,江无月耳尖发红的等着她,有点踌躇,有点慌张,有点羞赧。 实际上,姑云闲看到他时,只觉得他像是一把刀,锋利得有些孤独。 也许是因为深秋时节,临近初冬,他身上有种肃杀的氛围,沉静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玄色的鹤氅下,他的身形还是清瘦,易容后的眉眼,有恰如其分的好看。 可他的神情太过冷淡静穆,太过不动声色,甚至有一种寒光凛凛的杀气,像是黑夜里的刀刃,暗藏寒芒。 那场自毁几乎要了他的命,好像也要去了他几分温柔。 姑云闲心里陡然一惊,走过去拉他的手臂,“无月想什么呢,看着这么严肃……要杀人一样。” “没,只是在发呆。” 江无月看到她,慢慢眨了眨眼,清澈黝黑的眼睛亮起来,有一点腼腆的笑。 第79章 荣华照当年她以为,他在对往日的时光…… 姑云闲不理解,江无月为什么那么执着的,想要重访扶苏圣手。 她以为,他在对往日的时光,刻舟求剑。 可他喜欢的事那么少,这样小小的请求,姑云闲不想扫他兴。 “——哇你们出去脱胎换骨了?!” 短别重逢,扶苏圣手看到他们,惊讶地绕着江无月转啊转,一点不像花孔雀,像个转磨的驴。 他还是一身花里胡哨,钗坠乱响,三十多岁的容貌,俏丽风骚的花孔雀。 “嗯……叨扰圣手了。” 江无月被瞅得不自在,尴尬的神情特别有意思,他微敛着下颌,有点讨饶地抬手,步步后退。 但姑云闲看他表情,根本是手痒想打扶苏圣手,又不方便下手。 姑云闲忍着笑,拉开扶苏圣手,“扶苏你看两眼得了,再这么转着看,我就收钱了。” 扶苏圣手这人细说起来,也是个爱看脸的,虽然最爱揽镜自照。 他看着江无月啧啧称奇,“小仙君真是……有几分姿色,这瞅着半神半妖的,那词叫什么?——仙姿玉色!不愧是月神。” 他赶紧补充了一句,“当然比我还稍逊一筹哈!” 姑云闲:“当然当然,毕竟是美鸟之家,你家你做主。” 姑云闲应付了他两句,又正色道:“不过圣手你得给他诊诊,底子不如从前了,现在天儿冷了,动不动就见风咳,唉……病美人一个。” 姑云闲说着去牵江无月冰凉的手,初冬时节,她乍一牵他的手也打哆嗦。江无月见状,想抽回手,又被她牢牢牵着,慢慢转成十指相扣。 扶苏:“我还以为——你们是舍不得我,原来是回这儿看诊来了!” 姑云闲:“哪里哪里,当然是想念你的大红大紫!我还从杏林庄给你薅了一些医道典籍。” 扶苏:“杏林庄啊——连我这么孤陋寡闻,也听说了杏林庄的事,你们人修搞起同类相残,真是花样百出。” 正说着话,扶苏圣手引着他们入洞府,他花里胡哨的背影,瞅着比以前还瘦了点。 扶苏:“暂且不说这些了,待会我给小仙君好好诊诊,孔萌现在出去上学府了。等我道侣有空,也带你们见见,她叫温兰还记得吧?当初她能复活,也多亏了你们。” 色彩斑斓的小型宫殿,伫立在一大片竹林里,匾上依旧是四个大字,美鸟之家。 短短几月,兜兜转转,故地重游。 姑云闲心里百感交集,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牵着爱人的手,只觉来去匆匆,人生天地间,有如远行客。 她握着江无月的手,明明是细微的熟悉纹路,入手却凉得很,怎么也暖不热。 姑云闲再一看,他银发雪肤灰瞳,清寂又漂亮,可总觉得有点病怏怏,怎么看也不顺眼,她气得拉过他的手,很轻地咬了他一口—— 让人忧心的小雪人,愁死我啦!! 江无月轻抬了下眉,他有点莫名其妙,看着她忍不住笑了下,他一言不发的掐诀整净,然后……把手背蹭在她身上。 哎你个洁癖—— 要不是还有外人在,姑云闲肯定要咬得他乱七八糟,凌乱的青紫,咬得他发着抖推她,不敢再掐诀整净。 姑云闲随便想了下,就脖颈发红,她挠了挠脸,不自在的清了下嗓子。 江无月看了师尊一眼……嗯,怎么她咬人也会不好意思……难懂的可爱。 他俩这一路的眉来眼去,勾勾搭搭,按下不表。 医房。 扶苏圣手给江无月诊脉时,细细问了受伤和恢复经过,他眉眼逐渐低沉,时不时摇头叹口气。 姑云闲吓得心惊胆战,犹豫问道:“怎、怎么了——伤了根本?……我瞅着没那么严重啊?” 扶苏圣手一抬眼,“啊,没有,就是卫阳衰微,表里俱寒。小仙君撑不住太阴之力,容易寒邪入体,等我拟个升发清阳,和解表里的方子。” 姑云闲这才坐稳,“你这一惊一乍,给我吓得,好几个医修切脉都是这个说法。” 扶苏:“哎——我的方子那怎么一样,我可是人妖贯通,比你们的医修灵活大胆多了。” 姑云闲:“是是是……扶苏圣手你是第一神医。” 扶苏谦虚道:“一般一般,前三吧。” 他们正聊着,哐当一声,温兰推门而入,她一身红裙,风情热辣,风风火火。 “——老孔雀你怎么在这,我找你半天了!嗯……居然来客人了,哎呀你怎么不早说,二位仙君好。” 扶苏圣手起身介绍:“这我道侣温兰,几百年前也是有名的阵法怪才,就是死太早了,短命鬼一个。” 姑云闲和江无月也赶紧起身,自报家门。 “大家都别太拘谨,你们走的时候,温兰刚复活,她当时年纪小,可能还不记得你们。” 扶苏圣手笑了下,笑容逐渐讨打,他戏谑道:“温兰兰,真说起来……这位恩人妹妹,当初还抱过你……” 温兰复活以后,明明面容不到二十,但因为颇具风情,显得很成熟。她境界才练气期,已经恢复了记忆,一巴掌打在扶苏圣手脑门,啪叽一声,毫不客气。 那响声清脆得,给姑江两人都一哆嗦,一起立正了。 温兰:“两位见笑了,当初复活的经过,我都听扶苏说了,多谢两位仙君小友。” 几百年没挨老婆巴掌的扶苏圣手,反而通体舒泰,他乐颠颠摸摸自己,又凑到温兰面前,“老婆,晚上吃什么,等我大显身手!” 温兰一脸嫌弃地推开他,“扶苏你先给两位小友好好诊脉,别耽误正事。” 扶苏:“那是自然。无月小仙君,要不你跟着温兰转转,就住在以前你们的房间?待会我给你配药,现下,我诊下你师尊的眼睛,看看有没有后遗症。” 江无月笑了下:“客随主便,圣手安排就好。” 扶苏:“温兰兰~你带这位仙君转转,把他们房间的取暖,让傀儡安排上,这位仙君不好见寒邪。” 温兰:“知道了,不许叫温兰兰。” 姑云闲自己眯了下眼睛,“我感觉……没什么后遗症啊?” 姑云闲看到扶苏圣手的眼神,隐约感觉……他有点话要说,又改口道:“也行,圣手你再给诊断看看。” 江无月:“细诊一下也放心,要不然我等等师尊?” 扶苏赶紧挥挥手,“你俩没必要太黏了哈?” 江无月有点不好意思,抿嘴浅浅笑了下,温兰领着他安排其他事宜。 扶苏圣手看他们走了,几步上前掩了房门,姑云闲不知怎么看他的眼神,心里有些怪异。 她斟酌了下,犹豫开口,“圣手,方才……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说的吗?” 扶苏圣手在屋里转了几圈,然后一屁股坐在凳上,他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在桌面,越敲越用力。 “云闲小友,这我怎么说呢……” 扶苏抬眼看了下她,又低头叹一口气,指尖忍不住敲桌面,那种咚咚的细响,听得姑云闲心焦,“你、你有话快说,这不是吓人吗?” 扶苏圣手慢慢敲了几下,最后像是一锤定音,终于开口。 “我就直说了……小仙君他这么折腾,活不了多久。” 温兰领着江无月,去了他和师尊以前住过的房间。江无月也没想到,他一踏入这个房间,回忆漫卷心头,温情脉脉。 “小仙君,你看看缺什么,提前给我说,晚上我给你们备好。” 江无月拢了下外氅,他环顾四周,心里柔情万千,脸上倒是沉静。 他忽然开口,问了个南辕北辙的问题,“温兰仙君,冒昧问一下,这个洞府的迷魂防御阵,是你布下的吗?” 第87章 温兰有点意外:“啊……对,怎么了吗?” “兴许这话有些唐突,方便的话,可否领我看下阵法核心……我想,维持几百年不被发现的迷魂防御阵,应是有几分门道……在下想学习一下,多谢仙君。” “也、也没那么厉害了……” 温兰有点不好意思地挠脸,“你师尊救过扶苏,你们也救过我。阵法核心虽说是隐秘,给你俩也是可以看的……” 江无月站在阵法核心前,他银灰色的眼瞳里,映着游动符文,他在阵法符箓方面,一直学得很好,早已登大道。 几番生死之间,他对于天道,也有几分理解。 江无月很快明晰,这套阵法的运行逻辑,他心下有了主意,慢慢安定下来。 江无月:“确有巧思,温兰仙君大才。” 温兰让他夸得不好意思,“还行还行,那咱们回去吧?” “仙君先回去吧,在下四处转转,劳烦了。” - “什么叫活不了多久,扶苏你这什么意思……话要说清楚。” 姑云闲看着扶苏圣手欲言又止,她喉头哽涩,只觉得荒唐又恍惚,浮生若梦。 她伸手去抓扶苏圣手的衣袖,“圣手你断错了,那么多医修只说他寒凉过盛,也是可以温养……圣手你不要夸大其词。” 扶苏摆摆手,“他们医术才哪到哪……对于小仙君的体质,这些都不是根本问题。” 姑云闲松开他的衣袖,慢慢握紧手指:“那……什么是根本问题?还请圣手指教。” 扶苏:“花有花期,人有寿夭。” 姑云闲:“没听懂,说人话。” 扶苏给她斟了茶,“人,妖,包括精怪的化形,都是有一定寿命的,除了凤凰涅槃,称得上是不死,世间万物皆有命数。” 姑云闲拧着眉问:“所以呢?” 扶苏:“所以,他折损太厉害了。” 扶苏圣手指尖点了点茶水,在桌面画了个圆,“小仙君本质是用人族体质,运用太阴之力。人修总共就活个几百年,为什么同样是虚神期,有的人能活五六百年,有的人三百年,就开始天人五衰?” “凡胎是有极限的。” 扶苏圣手又在大圆里,画了好几个小圆,“小仙君靠太阴之力,挽回伤势,甚至重回修为,但他人身的寿命,始终有限。这番生死,根本是在烧他之后的寿命……就好比一把利剑,正常使用上百年。短时间砍杀太多,也许一年也就断了。” 姑云闲一下抓到重点,“那他之后的寿命,大概有多久?” 扶苏圣手甩了甩指尖的水渍,“好好调养没准能上百年……瞎折腾就不好说了,可能就几十年……他烧不动了,你能明白吗?” “他、他还很年轻……没有办法吗?” 扶苏:“难道我能让春天的杏花,一直开到冬天?时间拢共就那么长,好好过日子。” 姑云闲把杯盏倾斜,茶水清流,掩盖掉扶苏圣手画出的,大大小小的圆。 “我会有办法的。” 姑云闲找了一圈没看到江无月,最后在洞府后的竹林,看到了他。 这个时节,竹林还是郁郁葱葱的一大片,安静下来,听到竹叶细细摩挲的声音,沙沙如海潮。他披着雪色外氅,发色银白,竹青色里一抹白,渺渺清寂。 姑云闲从后面抱了下他,拢好他的 氅衣,“你好呀小雪人,在看什么?” 江无月笑了下,眼神看向郁郁竹海,“我在想……这位温兰仙君几百年前,花那么大精力,布下这个迷魂防御阵,简直比得上大宗门的防御……当真是……用心良苦。” “对哦,这个阵法是蛮有门道的。”姑云闲也跟着看向竹林,“——那也不值得发呆这么久吧!你看痴啦?” 江无月被她逗笑,低头亲她,柔软浅淡的香气,“圣手说了什么,师尊眼睛怎么样?” 姑云闲看着他银灰色的眼瞳,一心映着自己,她轻轻地说: “什么都没有,他说我很好。” 第80章 残灯欲尽时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 江无月感觉师尊最近很奇怪,对待他轻手轻脚,就是摸他脸两把,也像摸什么琉璃,特别小心。 有事没事,她还捧个医书,溜达着看。 江无月刚收好剑势,姑云闲扔了医书,抱着氅衣就窜过来了,兜头给他一裹,“——我就说,大冬天练个屁剑!你待会要是咳一下,我就把你剑也没收了。” “我好了,我真好了。” 江无月挣扎着,从她胡乱盖的雪狐裘露出脸,不让柔软的白色绒毛,闷住口鼻,他别过脸道:“师尊你不是照顾人的料,真的闷到我了……” “雷霆雨露,俱是师恩,你还挑起来了!” “没有……师尊你最近好奇怪啊。” 江无月整理好裘衣,弯腰慢慢把她裹进怀抱,狐裘的毛茸茸,有一种温馨的感觉。 “……师尊以前不是说,练剑一日不能停,烈日蒸骨,寒风锻神。” 姑云闲一脸坦然,点点头:“对——那都是我瞎编的,你什么时候看到我三伏天练剑了,我不都在睡觉?” 江无月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他笑了下,辩解道:“……我也是早起习惯了,不练有点不自在。” “你那会儿年纪小,我怕你偷懒,真没想到,你一听就听这么多年,一直早起练……” 姑云闲很轻很轻的,捏了下他的脸,这段时间江无月早就恢复了乌发,甚至境界也到了虚神。 姑云闲还记得,自己刚看到他模样变回来,激动得绕着他团团转,勾着他的腰转圈圈,最后被他笑着按在怀里,说她像在围着篝火跳舞。 “师尊,你最近好小心啊。” 江无月握住她的手指,他扫了一眼,丢在地上的医书,若有所思,“你这个样子……” “我会以为,我要死了。” “!!!你胡说什么!” 姑云闲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江无月没防住,直接被她磕了下巴,唔一声捂着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呸呸呸——你不要乱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江无月闻言脸色更差了,捂着嘴含糊道:“师尊我离童言无忌很远了,你最近怎么了?” “你不懂,我最近痛改前非,在学习怎么照顾人……咬到没有,我看一下。” 姑云闲摸着他没被磕到的地方,非要他张嘴,江无月被她搞得不好意思,躲开她的手,“没、真没咬到……别开玩笑,我是正经问师尊。” 姑云闲看他松开手指,被磕到的地方明显红了一片,她说不上来的想亲一下。 她忽然安静拢好江无月的雪狐裘,看他清寂冷淡的脸庞,被柔软的白毛绒,衬得分外温柔。 “那我也正经答你,你喊我一日师尊,我就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下次聊点吉利的。” 姑云闲的声音很轻,她慢慢拉着他的雪狐裘领口,让他不得不低下头,“乖……张嘴我看下。” “师尊你是不是……” 江无月看着她,耳根慢慢有点红,那种颜色,是很有生机的漂亮。 “——就单纯想调戏我?”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崇光门。 通天秘阵开了一个月,听闻只有气运加身的修士,才能进入。 姜春欢天喜地试图进入秘阵,结果回来痛哭了三天。 玄英长老听得烦不胜烦,“那秘阵有什么好的,都一个月了,一个出来的修士都没有,没准危险得很!” 姜春抽抽搭搭,从被窝探出头来,红着鼻头哭哼哼的,“娘你不懂,连个秘阵都在说我不配。” 玄英长老:“整个崇光门进不去的人多了,多少弟子连进的资格都没有,你好歹还试了试。” 姜春哇一声,“——还不如不试,更丢脸了!!” 玄英长老直接把被子蒙她头上,“那你接着哭吧,小声点哭。” 姜玄英走出房门,远远望去,她看到寻道峰上,有一处漩涡搅动云烟,灵气四溢,玄妙至极。 崇光门来了不少修士,都是冲着通天秘阵来的,听闻这次的秘阵,唯有气运加身,或是大功德之人才能进入,人人跃跃欲试。 掌门凡有相,关闭了一部分的门派护阵,说是修道不拘门户之别,来者不拒。 姜玄英一开始,心里大骂他疯了,秘阵一般开在什么地方,就归哪方宗门所有,不收灵石,不鉴人群随便进,这和做慈善有什么区别。 可进秘阵的人,还真寥寥无几,迄今为止开了一个月,试图进入的人接近五六万,进去了不到一千人。 随着进入秘阵的人越多,秘阵四周溢出的灵气,祥瑞之气越来越多。 可姜玄英却觉得蹊跷,第一,前世并无通天秘阵;第二,秘阵有如小世界,一般进秘阵的人越多,灵气越消散。 第88章 秘阵被探索完,自行消失,怎么会人越多,灵气越旺? 进入秘境一般为了灵植灵兽,又或上古大能的机缘,一些秘籍或宝物。 姜玄英作为一派长老,能调动宗门无数资源,没必要亲涉险地。 可她看着,那溢出灵气的漩涡,总觉得事有蹊跷,心底不安。 姜玄英观察了这秘阵小一个月,期间翻阅了无数古籍,在一本阵法古籍中,发现了和它类似的漩涡。 姜玄英心里揣着事,一步步走上寻道峰,走到宗主阁前,来往过路的弟子和灵侍,向她行礼。 姜玄英走到宗主阁时,正逢凡有相恭送其他门派的掌门。姜玄英忽然意识到,那种体面虚伪的客套笑容,她已经在凡有相——这个师弟的脸上看过很多次了。 凡有相明明是她的师弟,却已经有了白发,他捋了下胡髭,颔首道:“玄英长老怎么来了?” “掌门。” 姜玄英行了个礼,凡有相赶紧托住她的手肘,很是和善体恤的样子。“师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姜玄英笑了下,“倘若没事,就不能找师弟这位大忙人了?” 凡有相领她走进宗主阁,挥退旁人:“自然是可以,不过眼下杂事繁多,叙旧的时间恐怕不多。” 既然是叙旧,凡有相领她到会客的私厅,给姜玄英倒茶。 茶雾袅袅中,姜玄英缓缓开口,“这次杏林庄,我看到月容君了。” 凡有相:“所以呢,之前在宗门不也能看到?” 姜玄英:“他样子有些变化,有了一头银白的发。” “噼啪”一声,凡有相手中的茶杯,被骤然捏碎,热茶烫到手背,他面不改色拿了布帛,擦拭净手,又整净好衣裳。 “所以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姜玄英:“那年你说你红鸾星动,下山行走。过了二十年,你领回江无月,别人兴许不知道,我知道那是你的私生子。” 凡有相:“不是私生子,结过婚,她不认。” 姜玄英:“不管怎样,既然情缘已断,你还带回来了孩子,你不该……不该在自己孩子身上,下那种东西。” 凡有相:“你都知道了?没看出来……亲偶咒你也能去掉。” 姜玄英慢慢摇头,“不是我去的。师弟,你是不是寿元将近,才,才用出这种……这种下作手段。” 凡有相又给自己换了个茶盏,慢慢倒了茶水,细细的流水声,“我下作?为人父母,取孩子一些寿元,不算很过分吧。” 姜玄英:“为人父母可不是这样,更何况这样恶咒…… 怕不止是为了寿元。” 凡有相:“师姐此番前来,就为质问我的私事,清官来断家务事?” 姜玄英:“——那秘阵怎么回事?” 凡有相:“我还在想,师姐什么时候才会发现?” 姜玄英猛然站起来,“——你是真的疯了!你要取多少性命开天门,天道是骗不过去的。像这种阵法要是能成功,早就有人做了!” “姑且一试吧……人老了总会高估自己能力。再说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不会以为……就你看得出来了吧?” 凡有相慢慢抿了口茶,“此方天地,五千年不开天门,不降天雷,无人飞升。那帮功力深厚的老家伙们,早就忍够了,根本是乐见其成。” 姜玄英不过是猜测,根本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承认了。 姜玄英:“那你怎么非要做这个马前卒?” “因为我最想飞升啊……更何况,一将功成万骨枯,只要开了天门,没人会记得这些死人,只记得是观尘仙尊打开了天门……可谓是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谁给了你权力定别人的生死。” 她面色一寒,正准备起身,四周骤然亮起银白的符文,寒光凛凛,有似牢笼。 “大概是……我有这个能力定生死?” 凡有相依然端坐着,低头抿了口茶,“师姐,你怎么敢这样毫无防备,走进天下第一阵法师的场域。” 姜玄英难以置信,不敢相信他会对自己动手,“你想怎么样,杀了我?” 凡有相慢慢摇头,姜玄英感觉浑身的灵力被压制,好似凡人一样无力。 “师姐要怪就怪,你自己不懂装傻,我要请师姐参观一下秘阵,放心……兵解化阵并不痛苦。这段时间,我会告诉他们,以及你的女儿,你在魔境历练,无心外界杂务。” 夜色如水。 姑云闲推开房门,看到江无月在桌前,不知道正在写画什么,他伏案的身形,清瘦挺拔,也有一种难得的松弛。 随着她走近,纸上的那些字符又变成金粉,腾空消散。 “师尊。” 江无月放下笔,抬眼看她,他眼里带了一点笑意,昏黄的灯光下,细细的金粉,微微的光,他的面容更加温柔俊美。 “哎——” 姑云闲不乐意了,完全不被美色迷惑,直接拉开江无月的手,往他腿上一坐。她举起纸张,轻微眯眼看了下,“无月写了什么?还不给我看,怎么——情书啊?” “不是,下次给师尊写……我在想一个阵法。” 姑云闲气馁的放下纸,“什么阵法,神神秘秘的,想出来了吗?” 江无月慢慢搂住她的腰,下巴轻落在她的颈边,他的嗓音低低的,意外的含糊喑哑,“想出来了,我想出来了……” “你怎么……听起来不是很高兴?” “师尊听错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觉得很高兴。” 江无月慢慢亲在她侧脸,那个力度有点痒,但称得上缠绵悱恻。 姑云闲还在想方才那张空白的纸,飘渺的金粉,一时有点迟钝,她笑了下,转头看他,“你干嘛——” 亲上来的唇瓣温软,吻住未出的字句。 姑云闲有点意外的眨眼,跟着轻轻闭上眼,感受唇舌细腻的侵占,在那种迷蒙的温柔,炙热的亲昵中—— 轻盈,沦陷。 第81章 许我仰春朝“等我们成亲吧?”…… 唇舌一点点侵占,舌尖扫过口腔,湿软又暧昧,细慢柔软的吮触,称得上是挑逗,引诱。 江无月几乎是把她按在怀里,其实他很少会这么失分寸。 那种滚烫的,汹涌的情感,好像总是离他很遥远,很难从他清寂俊美的眉眼上,分辨出丝毫。 可姑云闲知道,他也有炙热的情感,那些炙热几乎全给了她,甚至于……他不太爱自己。 他惯于约束自身,以至是压抑,所以他看起来温柔又平静,像一线坦荡的海面,纵有激流暗涌,也难以察觉。 也许今夜,海面不太平静。 江无月的手掌,慢慢抚过她的腰身,恍若带着难喻的情欲。可最后,温热的掌心沿着腰身,摸过背脊,浅浅缓缓,变成一个深切的拥抱。 那个拥抱,像是一个溺水之人,拥住救命的浮木,又像一条恶龙守护财宝,寸步不离,恋恋不舍。 “师尊……” 江无月抱着她,靠在她的颈窝,轻轻叹了一口气,滚烫的气息呼在姑云闲的脖颈,柔吹拂过发丝。 “怎么了……今天这么黏人?” 姑云闲抬手攀缘他的肩颈,又去捏他的后颈,身子有点懒懒的,赖在他的臂弯。 他那么喜欢师尊,如果她肯依赖他一点点,他都会明显变得欢喜,像忽然得了甜津津的糖。 江无月声音低低的,闷在她的颈边,“没怎么,只是舍不得师尊。” “这么黏人啊……舍不得师尊,那就永远和师尊在一起呀!” 姑云闲笑嘻嘻的,也没多想,伸手去扳他的脸,“你——” 她忽然安静,江无月眼眶不知怎么有点红,看起来水光洌艳。 姑云闲愣了下,慢慢凑上去亲他,柔软的唇浅浅触碰,出乎意料的温柔。 姑云闲放轻声音,她偷偷摸摸的,小声问他:“无月你……你是不是憋得了?” “不、不是!!!” 江无月一下脸红,让她取笑得不好意思。 “哎——我方才就感觉到了!” 姑云闲立马更来劲了,她毫不客气的,从胸膛到腹肌,乱七八糟摸一通,心下还感叹,啧这匀称的肌肉,这段时间没白养。 “跟为师客气什么……我看你也好得差不多了!走走走,床上滚一滚!” 江无月又不可能真的拦她,被她揉得面红耳赤,衣衫不整。 姑云闲拽着他衣襟,半拉半扯走到床边,扭头一看……江无月拢着自己衣领,一张俊脸绯丽,脖颈也是红,凌乱的衣襟,柔韧薄敛的肌肉。 “嘶,无月……你这个样子……和邀请我有什么区别?!!” 江无月简直招架不住她,又不好跟她拉扯,他慢慢松开拢着衣襟的手指,本来想说什么,自己先卡壳了下,清了嗓子才说出话。 “师尊你想干什么,我陪你……” 第89章 姑云闲去扳他的下巴,看他有些无措的表情,又说不上来的清俊秾丽。 “……干什么都行?” 江无月眨了眨眼,不知道脑子里想了什么,脸色慢慢有点白,很轻地嗯了一声。 “什么都敢应……” 姑云闲的指尖,慢慢去描摹他的眉眼,他望过来眼睛,欲望又压抑,鸦色眼睫浓长,根根分明。 她一次次捂住这么漂亮的眼睛,眼睫扫过手心的感觉,像蝴蝶振翅。 可蝴蝶,不能活在手掌心。 她那么想抓住他,那么想掌控他,可有时候,总觉得他好像更孤单了。 有时他安静走神的样子,会让她心痛,好像什么事,都没有让他有所留恋。 姑云闲知道他喜欢什么,她想他留在自己身边,是很开心的那种。 姑云闲看着他清澈湿润的乌眸,慢慢垫脚去亲他,抓着他衣领啄了好几下,江无月跟着笑了起来,有点羞赧的,低头温柔吻她。 姑云闲心底一下有了决定。 姑云闲把他推在床上,掀了裙子跨坐上去,感觉他小腹紧绷,肌肉紧张得发硬,那东西更是危险抵在臀后。 “师尊你……” 江无月整个人都快红了,脸色明显不自在,他有点慌张,感觉事情走向始料未及。 姑云闲笑了下,发觉到他紧张,她的手撑在他的胸膛,指尖抚过他颀长的脖颈,慢斯条理到……有些狭戏。 “我就感觉你这个人吧,太压抑……容易伤心神,不是什么好事……我看你除了喜欢我,也没什么喜好。” 姑云闲有点轻佻地,勾描过他的脸,指尖慢慢擦过皮肤,那个动作太轻慢了,触感分外清晰。 “所以,师尊大发慈悲,决定让你睡一睡……不用太感激。” 她单手拉扯开自己衣襟,看着他难以置信的眼神,狡黠笑起来。 在一片春光未泄时,江无月猝然握住她的手,一下把她按倒,搂在自己胸膛,他的心跳急促凌乱,脖颈耳尖红得不像话。 “别闹、别闹我了,师尊你不是喜欢……别的?” “没闹啊……你这么好看,身子也好,不论一起做什么,应该都不错。” “别,别说了……师尊你快把我搞糊涂了,那、那你是喜欢的吗,是愿意的吗?” 江无月脸热得降不下来,他简直像被突如其来的糖果淹没,就算没吃到一口,也 觉得甜得厉害,甜得发晕。 “对啊不然呢,你看你话多的……” 姑云闲被他抓着手,轻抱在怀里,干脆侧脸靠在他的颈窝,感觉他的脖颈热得厉害,一跳一跳的脉搏,昭示着他的慌乱。 姑云闲没有挣脱他,只仰着脸去亲他的脖颈,“别紧张,当然是很喜欢很喜欢你……” 江无月那瞬间的表情,很难以形容,他好像忽然被救了起来,他的眼眶那样热,恍若一眨眼,就会落下泪。 他低头很轻地亲她的头发,喉头哽涩得说不出话,过了一会才说,“……谢谢师尊。” “谢什么谢,你还抓着我干嘛。” 姑云闲指尖勾了下自己的衣襟,低头看了下,“……有福都不会享。” 江无月眼睛都不知道看哪,他还是拥抱着她,温柔的钳制,又像要把她融进自己的骨头血肉里,从此密不可分。 他的声音好模糊,轻轻柔柔的,有一种姑云闲听不出来的情绪,“等、等我们成亲吧?” “啊……?” 姑云闲有点困惑,侧着脸在他身上蹭了蹭,亲昵的抱怨:“你……这么在乎这些俗礼啊?” “对啊,你就听我一次吧……” 姑云闲还是被他轻抓着,亲昵拥抱,所以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好像是轻笑了下,那个笑声……听起来,又幸福又释然。 姑云闲若有所思,轻轻点头,“好吧……谁让我是有求必应的师尊呢。” “等到那时候……等到那时候,师尊大红嫁衣,凤冠霞帔,和我成亲……”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怕惊破美梦。 江无月眼泪忽然落下来,他扭脸蹭掉眼泪,轻吻在她头顶。 姑云闲对此一无所知,她胡乱摸他两把,又慢慢去搂他的腰,闷声道:“好吧,你真的好讲究……你难不难受?” “……没事。”江无月摇了摇头,气息依然灼热。 姑云闲被他抱着,感觉到他的体温汹涌得热,可气氛这样缱绻,也不想说他。 于是她自己蹭来蹭去,窝了个舒服姿势,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在那种温热的温度中,逐渐有了睡意,迷迷瞪瞪起来。 她模糊地抱怨了几句,大概是这么古板,过了这村没这店,慢慢陷入黑甜的睡梦。 江无月搂着他心爱的师尊,听怀抱里她绵长的呼吸,安静了好一会,他太希望停留在这一刻。 这段时间,江无月想了很多事,他想过忘记仇恨,忘记母亲的脸,可是那死寂的眼睛,还是会浮现在他的梦中。 他想过掩住耳目,装作一切不知道,和师尊过平常的生活,可他做不到。 江无月还记得,在宗门养病时,从脖颈到心口的疼痛,他怕身上有咒。 他决定去杀死凡有相,用自己短暂的生命,给所有事情一个了结。 江无月小心撑起身子,手掌托着她柔软的后颈,安放好她,慢慢抽回自己拥抱的手臂。 江无月看着师尊恬静的睡颜,心中难舍。他抬手抚过她的眉眼,施法让她更加昏睡,又低头去亲师尊的脸庞,柔软的唇。 江无月掐暗灵灯,朦胧灯光下,他好像愣神一样,安静坐在她身旁,坐了好一阵。 最后,他慢慢起身,指尖微动,拿出阵灵笔。 淡金色符文从笔尖流淌,房间里慢慢遍布符文,连同整个洞府的防御阵,交织着相互影响。 布阵时,他有时会望向师尊,那个神情难以言喻,像少年爱慕,像信徒望神,又像看自己心尖上的珍宝。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慢慢别过眼神,继续布阵。 江无月布置好一切,他走到桌前,拿出信纸,停顿片刻,写下第一行字。 师尊,我走了。 我有一些事要处理,你在这里很安全。 你等我…… 江无月犹豫了下,用法术消去了最后三个字。 他改成了,不要想我。 第82章 弃我不归郎可温柔,也没有留住他。…… 天光尚未劈开一线白。 江无月放下信纸,环顾整个房间。 蒙昧昏暗的灯光下,她裹着被衾的身子,明显的一小团,牵动了江无月所有的心神。 师尊…… 江无月慢慢走过去,他看着姑云闲的头发,被她自己拱得凌乱,胡蹭在脸上,沾在唇边。 他笑了下,小心抚开她的发丝,看着她放松的清丽面容,他几乎要跪下去,软弱地活在她的身边,苟且偷生,忘却所有苦恨。 可最后,他只是安静看着她。 江无月怕吵醒她,他微弯指关节,很轻很轻地触她的脸,师尊我要走了…… 姑云闲睡梦中,忽然心慌,她半梦半醒往身边一摸,空荡荡的冷。 “……嗯,无月你人呢?”姑云闲的声音,含糊得听不清。 微凉的手心忽然覆在她的眼前,他的声音那么温柔,“师尊怎么了……接着睡吧。” 姑云闲只觉得意识昏沉,陷入幽幽的黑。 她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就感觉到不对劲,是那种身体上的不习惯……他怎么不在我身边,像往常一样抱我。 可昏沉像蛛网一样,慢慢黏住她,姑云闲不由自主越发困觉。 江无月看到,姑云闲晃晃悠悠抬起手指,还以为她是想摸摸他。 他刚伸手去握,就看到她的指尖迸发几道气,直接划破他的手心,床榻上的被衾,和她自己身上。 姑云闲一下清醒,她直接去抓江无月的手,血滴落在被衾,融到一起。 她几近咬牙切齿:“你干什么去——江无月你居然敢施法晕我!!” 江无月沉默地看着她身上,几处汹涌的血迹,他掐诀慢慢愈合她的伤口,以及自己的掌心。 “师尊想多了,我只是醒得早。” 他的声音那么平静,就好像天都没亮,两个人在床上搞出伤口,是一件寻常的事。 “我没什么事……师尊接着睡吧。”江无月用未受伤的手,去捂她的眼。 姑云闲扭头避开他的手,直接气笑了,“江无月,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房间里怎么会……有阵法?” 姑云闲抬眼看了下周围,昏暗灯光下,淡金色光晕的防御阵法,太明显了,她立马觉得不对。 话还没说完,江无月袖中的捆仙绳,红蛇一样窜出来,直接给她捆了个结实。 姑云闲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音调骤然拔高。 第90章 “——你还玩上捆绑了?!!!” 江无月总觉得她话说得有点歧义,他眉头轻蹙了下,辩解道:“不是……师尊我有点事,你先在圣手这里……待一阵子。” 姑云闲:“待多久?” 江无月:“……就一阵子。” 姑云闲:“那我换个问法,你要干什么去?” 江无月:“……” “你哑巴了你?江无月,你大半夜在这布阵囚禁师尊,是你疯了还是我没睡醒?” 姑云闲挣扎着调整了个姿势,简直恨不得咬死他,江无月还是下意识去扶她,声音平静得不同寻常。 “我只是想……师尊在这里待几天,我有一些私事要解决。” 江无月慢慢把她凌乱的发,挽到耳后。 他那个眼神,姑云闲有一瞬间,以为他会亲吻自己,但他没有。 姑云闲知道,这辈子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他好像在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宝贝,他那么小心翼翼,怕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失误,怕支离破碎,怕镜花水月。 “师尊在这里很安全,扶苏圣手也受过你恩惠,阵法七天自动解开,捆仙绳师尊一两时辰就挣开了……我……我有些事要离开,不能陪师尊了。” 姑云闲眉头猛一皱,“——你什么意思?江无月,你在说什么……什么叫这很安全,你要去干什么……你真是能耐了,你和我一个境界,就这么把我按在这儿?” “不是……师尊对不起……” 江无月那个眼神温柔又晦暗,他很轻地摸了下她的脸庞,轻得像蝴蝶飞掠出掌心。“师尊,我有一些自己的事要解决,我不 想牵连你。” “你和我胡扯什么呢——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啊!什么事……什么事能让你离开我,什么叫做牵连?!难道,难道我们不是一起的吗?无月,无月你有什么事告诉我,告诉师尊……我可以解决,你相信我,你相信师尊。” 江无月慢慢摇头,“师尊,我不喜欢看到你总在受伤,我更不愿意你为我受伤……”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很浅地笑了下,“其实,我很喜欢跟着师尊东奔西走,一直跟在师尊后面,照顾师尊……” “——那你现在不愿意了吗?无月不愿意和师尊在一起了吗……你不愿意照顾师尊了吗……” 听了她的话,江无月脸上那种温和的,平静的,理智的神情,骤然一下破碎,再也维持不住。 他有一瞬间,看起来要落泪了,可很快他又平静下来,眉宇低低敛着,抬手去捂她的眼,“不是这样,师尊别想太多……先好好睡一觉。” “你敢!!!” 姑云闲猝然转过脸,她又想到什么,扭头目光死死盯着他。“——什么叫为你受伤,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忽然安静下来,清丽的眉眼都扭曲,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江无月,你是不是……是不是又要去寻死!!我就说你怎么非要困住我,你到底发什么疯!” “一而再再而三,你以为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我带了你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我下了多少心血……我对你不好吗……你从小拜入我门下,你的一招一式,一笔一划,难道不是我亲手……——你干什么!!!!” 姑云闲看到他跪在那里,像一把折断的剑,说了一些冠冕堂皇,无以为报的屁话。 姑云闲没有听清,她只听到自己疼痛混乱的声音。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先起来,地上凉……你才好没多久……你不要这样……这样作践自己……” 我不是要你报答我,我是要你不要走。 我用温暖柔软的毛绒抱住你,你把自己轻易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上。 姑云闲一时间吸气都是抖的。 “你爱去哪去哪……我再也管不住你了……你对自己好一点……不要、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你还回来吗,你真的就这么,这么把我留在这里,无月……” 江无月慢慢站起身,他总是挺直的背脊,好像忽然一下疲惫了,他的声音很轻很笃定:“师尊我有一口气,也会回来找你。” 他一眼也不敢看她,转身离去。 “江无月。” 姑云闲一下喊住他,那个声音明显在抖。 “你敢出这个门,你也不要回来找我,从今以后……恩断义绝。” 姑云闲看到他几乎是被钉在那里,清瘦挺直的背影,其实和他少年时候,别无二致。 半响,姑云闲看到他没有回头,只低低说了一声,“对不起……” 姑云闲一瞬间气血上涌,他居然敢走……他居然真的敢走…… 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就像看到他那次为了保护自己,掠空而去。 姑云闲一时间浑身热血发烫,气得发抖,她几乎咬碎银牙,狠狠挣动。 激愤之下,姑云闲只觉得……万法皆无用,唯有周身似水流,她甚至隐隐觉得,自己明白了道的运行。 一瞬间,红绳一层一层松动,从她身上滑落。 姑云闲像猎豹一样窜了出去,江无月刚听到声响回头,就被她按着推倒。 江无月下意识扶着她,姑云闲死死搂着他的腰,两人接连退了好几步,也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差错,还是混乱倒在一起。 “你居然真的敢走……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一天天不把自己当回事……我早知道……我早知道你这么能折腾……” 姑云闲死死揪着他衣襟,浑身发抖。其实,她想掐的不是衣襟,而是他的脖颈。 她恨不得……恨不得把他扼死在手里,就这样一了百了,永不分离。 “我早知道你这么能折腾……” 姑云闲一点点逼近他的脸,咬牙切齿道:“我还不如把你操。死在床上……舍不得你有什么用……一天天净想着死……” 江无月还没来得及,有任何羞赧或是不好意思,他就看到姑云闲的眼眶红得明显,然后眼泪一滴滴,大颗大颗落在他脸上。 “你连……你连离开我几天,都要找个深山老林,好吃好喝哄着我。你难道、你难道没有想过,没有你的日子,我要怎么活下去……那样长的日子,你怎么舍得、你怎么舍得——就这样扔下我一个人?” 姑云闲几乎要把这句话咬碎,她气得一边哭,一边发抖。 “江无月……你真的是太残忍……你不该让我爱上你……” “师尊……”江无月被她的眼泪,惊得心里乱成一团,自己眼前也模糊。 他抬手想摸摸她,被姑云闲一下打开手。 “你发了什么疯,你非要去送死,非要离开我,你到底知道什么了?” 江无月一下没有说话,姑云闲使劲抓他衣襟,声音越来越狠戾。 “你别逼我搜魂!忍一时疼痛,好过你这么折腾死自己……” 姑云闲一点不想这么凶,自从知道他寿元不长,她一直想温柔一些。 她不希望江无月觉得,连他最喜欢的师尊,对他也是很凶的。 可温柔,也没有留住他。 第83章 爱河苦无底你舍得这么英明神武的师尊…… 江无月不知道一切怎么会变得这么混乱,她的眼泪落在他脸上,把他砸得也伤心了。 “师尊……” 江无月试图安抚她,刚一伸手,就被姑云闲一下甩开,她还是死揪着他的衣襟,一副要拼命的样子,可说话都抽噎。 “你别以为……别以为……这种怀柔手段,还能好使,你今天不说明白了……你……” 姑云闲还想发狠威胁,可他经历那么多伤痛,她只想对他好一些,她那么紧紧攥着他的领口,却再没了办法。 “你还不如杀了我……江无月,你这真是杀人诛心,我要被你气死了……你可真是……真是主意大了,无法无天!” “不是,不是这样……” 江无月慢慢去抚她的背脊,试图安抚她,她的眼泪也让他疼痛,那些晦暗灰色的仇恨,比起眼前明亮的泪光,不值得一提。 他也不知道从何开口,思来想去,找了个最轻的事来开口:“我可能被人下咒了……” “——我知道啊!!” “……嗯?” “连姜春她们都知道,你当时身上的血都变了,那种东西怎么留得住啊……” 姑云闲脸上还有泪痕,她拽着江无月的衣领,“怕你多想,才没告诉你……别告诉我,就因为这个,你肯定还有别的……” 江无月看她有些平静下来,心里不自觉也松了一口气,身上摸了个绢帕,细致给她擦脸,顺着她说,“就这个,没别的……” 姑云闲还在思索,一点反应也没有,“你之前不想回宗门,我就觉得很奇怪,是不是……宗门里谁给你下咒……是哪个长老?” 姑云闲看他表情丝毫不变,也不知怎么忽然想到,“——总不可能是掌门……” 第91章 姑云闲看到他的眼神,她的声音慢慢变小,难以置信地重复。 “——是掌门,我师尊?这肯定有什么误会……” 江无月眉宇低敛,那个神情太冷淡了,他很轻的冷笑了一下,“那……可能是误会吧。” “你别给我阴阳怪气……我正来火呢!” 姑云闲更紧地抓他领口,领口皱巴巴一片,她看到他有点难受,拢了下眉间,她一下放松,嘴上还是很呛,“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江无月不知道怎么同她讲,只去握她的手,有点无奈,“不管怎么说,你先从我身上下来,这么骑着像什么话……” 姑云闲压根不撒手,轻拽着他衣领,跨坐在他身上,“那你不许 跑!” “不跑不跑,总不会和师尊动手。” “你现在一点信用没有!!连我你都敢捆!简直反了你了!!” 姑云闲从他身上下来,两个人狼狈地起身,但姑云闲始终拽着他的衣领,搞得江无月不得不低头迁就她。 “师尊别拽了……是我错了,怎么会这么乱……” 江无月看她脸上泪渍花了一片,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透着水光的眼眸,眉眼鲜亮。 他说不上来的酸楚,还有几分悸动,低着头忽然想亲她,轻声道:“就只是……离开一阵子,师尊没必要这样。” “——你还跟我避重就轻?” 姑云闲一下别开脸,气得简直发笑,一下下指着他胸口,“江无月,你真是拿我当傻子哄……要真是离开几天的事,你能布阵困我?” “你再不说实话,就是要逼我搜魂……还是说,你真想和师尊大打出手?” 姑云闲越说越来气,又一把扯上了他的衣领。 她再一看,江无月少见的乱,脸上有湿润的泪渍,甚至有一道灰,柔黑的发丝凌乱沾在脸上,眉眼却还是漂亮昳丽,像跌落枝头的春花。 她一边恼火,心想这徒弟不打不行了,一边脑子里转了几圈,长真好看,长真好看,这么乱七八糟都好看。 江无月被她拉扯得没脾气,没办法只好弯着腰,脸凑她很近,“不跑,真不跑,师尊你先松手。” “别做梦了,你就这么给我招……”姑云闲还是故作凶狠,咬牙忍了半天,没出息的亲在他侧脸。 江无月比她还惊讶,“师尊……” 姑云闲:“叫什么师尊,赶紧从实招来!美男计也没有用!” 江无月:什么时候美男计了…… 总之,在姑云闲严刑拷打的逼问下,江无月总算口风松动。姑云闲一看他犹豫,就急得发火,抓着他威胁要搜魂。 江无月多次斟酌,不想和她交手,还是说出了实情。 “——你是说,掌门是你爹,你爹囚禁你娘,最后把她杀了,还把你和尸体关了几年?!!” 姑云闲听完来龙去脉,惊得快要晕了。 她不敢相信,那个称得上温文尔雅的师尊,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姑云闲就像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一下掀开了人皮,露出了底下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孔。 “这怎么可能呢,他疯了吗……怎么会这样……人怎么能这么……” 姑云闲一时难以置信,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像个无头苍蝇。 她不合时宜的想到,就在方才,她自己因为江无月的离去,也恨不得掐死他。 可她怎么舍得? 姑云闲想到,那时自己紧紧攥着他的衣领,气到落泪,在透顶的苦痛愤恨,爱恨痴怨中…… 她在想什么呢? 她害怕他的离去,她怕自己手重伤害了他,她甚至怕自己太凶,惹了他难过。 姑云闲一下停住脚步,扭头看江无月。 可能是提到过往,江无月的神情有些冷淡,寂寥。他坐在桌边,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清俊的脸上有一点脏兮兮,兵荒马乱之下,自己也忘了提醒他。 姑云闲走过去,用袖口细致擦了擦他的脸,像擦一件被尘埃掩盖的明珠。 “师尊告诉我就行了,怎么还用上袖子了……” 江无月一下笑起来,握住她的手腕,净了她袖口的污痕,有点无奈的样子。 好像一碰上她,他那种疏离冷淡就消失了,杳无踪迹。江无月唇边仍有笑意,他低头整净自己,落下的乌睫浓长。 “这些事情,都是很久以前了,我自己会解决,师尊不用担心……我也不想师尊为难……” 江无月慢慢抬眼看她,望向她的乌眸,带了一点温柔笑意,好像很多年前,他就用这样的眼神看她,珍重再珍重。 一眼眼,一幕幕。 姑云闲不知道怎么,她感到岁月自身前而过,风一样卷起曾经的日日夜夜,雨打风吹去,问无常火里,铁打身坚。 万事变迁,他的眼神始终不变。 “我爱你。”姑云闲忽然道。 “嗯……嗯???我、我也爱师尊。” 他好像一下不知道怎么应对了,有点慌乱,有点甜蜜,回答完就假装咳嗽了下,又看她两眼,慢慢笑起来。 姑云闲直接去捧他的脸,硬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无法回避。 “我爱你,所以我不愿意放你一个人孤苦无依,艰难面对一切。这漫漫长生路,不论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姑云闲停顿了下,颇为嫌弃地补了一句,“一天天的,少琢磨什么舍生忘死的事……” “哦,好……” 江无月明显被她这番突然的剖白震住了,慢慢拉下她手,低头亲了下手心。 “我说认真的!” 姑云闲气得咬牙,捏了下他的脸,“我这样的好色之徒,是不能失去你这样美人……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到时候没准……” 姑云闲脑筋一转,手舞足蹈,激动补上后面的话。 “——没准像个小疯子!到时候,到处拉着别人问,有没有见过我的无月……你见过我徒弟没有啊,我最漂亮的徒弟。你说说!你舍得这么英明神武的师尊,变小傻子吗!” 江无月慢慢眨了眨眼,被她夸张的样子逗笑了,拉过她的腰肢,仰头看她,“好,我知道了。不会让师尊变小傻子……” “哎——你别就听最后一句!” “嗯,真知道了。” 午膳时候,扶苏圣手和他道侣温兰,一直悄悄打量他俩,欲言又止。 姑云闲还以为,江无月的阵法不隔音,两个人的吵架全传出去了,她悄悄抓江无月,低声问了下。 结果江无月说他隔音了,姑云闲听了又恼怒,反手弹他脑瓜。 用膳完毕,扶苏圣手清了下嗓子,姑云闲一下坐正,看样子这是要聊正事了。 扶苏:“云闲小友啊,你和小仙君要不就……别回宗门了,就算在我们洞府待上百八十年,在妖界这边玩,也是无妨的。” “——啊?圣手何出此言?” 姑云闲困惑,这话来得太莫名其妙了。 扶苏圣手摇摇头,布出小型的留影回溯阵。一段影像,自桌面缓缓浮现。 影像中,是熟悉的崇光门和寻道峰,半空中有一处玄妙的云雾漩涡。 扶苏:“这阵子,你们宗门开了个通天秘阵,我族人给我发了段影像。但温兰看了说,这不是什么秘境或秘阵,是归虚祈天阵。” 姑云闲:“嗯什么阵,我怎么没听过这么个阵?” 温兰手指了下,影像中的云雾漩涡。 “你们晚辈不知道也正常,我那时候这都是禁阵了。简单说,就是集大量气运福德之人,兵解化道,骗天道开天门。” 姑云闲:“这这这谁干的,我们掌门?他这是想飞升想疯了?!” “他本来就不是好东西。” 江无月轻描淡写补了一句,又问:“天门要能骗开,之前怎么没古籍记录。” 温兰:“能骗开,但没法飞升。降完天雷,片刻之后就关了。” 扶苏:“你们人族活得短,每隔个千把年,总有不信邪的,非要强开天门,以为自己特殊。” 温兰:“除了你们崇光师祖,有人说她分离了善恶执,不开天门直接飞升。在她之后,别人再斩三尸,也没飞升了。” 姑云闲:“先说眼下,请问温兰仙君,这阵法还有什么特别?” 温兰:“归虚祈天阵,开了就无法关闭,阵法会一直运行,直到气运功德够了,骗开天门。 扶苏:“换句话说,你们掌门骗到那么多人去秘阵,也就算了。如果骗不到那么多人,你们整个宗门,包括附近的地脉,都会被吸干。” 姑云闲难以置信,猛一下站起来,木椅险些被她弄倒,“我要回去。” 扶苏赶紧拦她,“回什么回,去了送死!你俩就在我这里,好好待着,也不差你俩的筷子。” 姑云闲摆摆手,整个人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一瞬间,世界天翻地覆。 第92章 她往江无月的方向一伸手,立马被他握住,心下安定了许多。 “说是我宗门,这么多年,和我家也差不多了,我不能见死不救……我敢回去,自然是有一点办法。” 江无月扶着她坐下,牵着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师尊去哪,我去哪。” 他的声音很轻,很笃定。 第84章 与我夙心亲春宵苦短,及时行乐!…… 姑云闲想了很多事。 江无月受伤昏迷那段时间,自己从他身上引出红线一样的咒。 当时姜玄英看到那红线,一下坐不住了,直接引火焚烧那红线,火光燃尽之后,是玄英长老不可置信的脸。 姑云闲死缠烂打之下,姜玄英说那叫做亲偶咒,是用来操纵血亲的咒,幸好中咒时间还不长。 当时姑云闲还想,江无月哪来的八竿子打不着的血亲。 所以,原来前世是掌门,操纵无月来杀我? 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他这样煞费心机,开天门对他真的这么重要,杀徒弟害血亲,甚至把整个宗门都拉下水? 姑云闲思来想去,猜掌门大概是活不久了,才这么迫切要飞升。 “唉……” 晚膳时,姑云闲食不知味,忽然停筷叹气。 他们两人决定休整一夜,明天一早赶回宗门,这顿晚膳就相当于散伙饭了。 “师尊怎么了?”江无月见不得她低落,给她布了菜,凑近问她。 “我想不明白啊……无月,你知道我今天下午总会想到,在我小时候,掌门也给我授过课……我想不明白,难道这么多年的师徒相识,都做了假?全宗门这么多人,都不如他的飞升之路吗?更不要提,你还是……” 姑云闲拿过白瓷釉的酒盅,仰头而尽。那酒盅里是蜜渍的梅花酿,甜丝丝的,也不醉人。 “人心易变,善恶一瞬,师尊别想太多了……” 江无月给她推了一碗杏仁酪,看她那副有些迷茫的表情,心里很不忍。 旁边的扶苏圣手喝屠苏酒,早已经喝上头了,“——云闲小友你有情有义,自然不明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世道,不论是人或妖,大多是顾着自己的。多年前我们素不相识,你能对我出手相救,我就知道你是难得的好人……” 他旁边的道侣温兰,也有点醉了,嫌弃推他,“老孔雀,你这酒量太不行了,还不如我……” “好人没好报啊……” 喝多的扶苏圣手,黏黏糊糊搂着自己老婆,颇为伤感,他醉醺醺地大手一挥,“云闲小友,既然你非要走,有什么心愿一定要说,老夫一定竭尽所能!” 姑云闲:“哎哎——别说得跟我要死了一样!我没什么心愿,这辈子想做的事,都做了。” 她给自己倒了杯梅花酿,一小片艳红的梅花碎瓣,飘在酒盅里,姑云闲看着那一点红,忽然道:“……其实有件事还没做。” 江无月听到姑云闲说,跟我要死了一样,就眉心一跳,拍拍她的手背,“师尊说话吉利点,还有什么事没做,我帮你。” 姑云闲把那杯酒仰头喝完,那小片花瓣抿入嘴唇,齿臼间细细碾磨,一点冷冽的香,还有蜜的甜。 她慢慢笑起来,口唇染了胭脂一样,“确实……只有无月能帮我。” 姑云闲拉过温兰,在她耳边嘀嘀咕咕,温兰有点迷糊,拧着眉听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有有有,这个有!” 扶苏圣手也凑过来偷听,被温兰一掌推开。 温兰从纳戒里,拿出一抹柔软的红绸缎,放入姑云闲手心。 姑云闲少见的有些踌躇,她拿着那段红绸,走近江无月,然后把其中一端,放入江无月手心。 “我想起来,那次在幻境,和你少了最后一拜——夫妻对拜,你愿不愿意和我补上?” 江无月诧异看着手中那红绸,那简单到荒唐,甚至有点可笑的红绸。 姑云闲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掉下那么圆,那么大颗的眼泪。 江无月紧攥着那段红绸,声音艰涩,“师尊你喝多了……你不要同我开玩笑……我真的会难过,你不要骗我……你是认真的吗?” “是认真的啊。” 姑云闲看着连个同心结都没有的红绸,心里也有些发虚,她尴尬道:“是有点仓促草率,这不是明天要赶回宗门吗,行程匆忙……你,你是不是不愿意?” 江无月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她发愣,他又低头看手中的红绸。那个安静的神情,和幻境里他独自握着牵红的样子,一模一样。 那是一种身处美梦,不知何时破碎的表情。 “我愿意啊,我从来都是愿意的……” 江无月轻轻回她,那声音轻得怕惊破什么一样。 “啪——” 被温兰按住的扶苏圣手,终于被松开,他不知道从纳戒哪里找出个礼花,一下拉爆,“好!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一小簇耀着光的彩片,从空中悠悠然片片落下,一闪一闪。 江无月仰着脸,去看那些璀璨的彩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姑云闲小心摘下,他脸上沾染的闪片,轻声问他:“无月我很早就想问你,这些凡俗之礼,对修仙之人,远没有结契重要……你为什么这么在乎这件事?” 江无月的眼神,从那些绚烂的金箔彩纸,慢慢聚焦在她的脸上,他手中还是攥着红绸,又伸手去搂她的腰,好像要把她系在身边,“师尊,我……” “我……想和你有个家,过很平常的那种生活。” 他说完像松了一口气,慢慢笑起来,眼睛弯起温柔,唇边有些轻盈的弧度,“好不好,师尊?” 姑云闲煞有其事地摇头,“……不好。” “嗯,怎么不好?” 江无月脸上平静,心里一下紧张。 姑云闲握起拳,声音慷慨激昂起来,“我要过——那种跌宕起伏,吃香喝辣的生活!你往后好好跟着我,定不会亏了你!” 江无月哑然失笑:“……好,那可谢谢师尊。” 扶苏圣手大手一挥,四周幻化了百样红,一下喜庆起来。 江无月抬眼看向四周,那个神情难以言喻,姑云闲掐了下他的手臂,“嘶——师尊怎么了?” “怕你以为自己在做梦!”姑云闲又揉他两下,凑近去吻他,含糊道:“真得不能再真……” 喜服一时不好找,两人换了身红衣,多亏花孔雀,有很多花里胡哨的布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扶苏圣手带了醉意的声音,嘹亮又含糊。 他们四周都是红饰喜字,其中大多是障眼法。可他们身上的红衣是真的,那一绸牵红是真的,一双真心也是真的。 江无月鞠躬完,抬眼看她,姑云闲并没有掩红盖头,于是也望了过来,她狡黠地眨眨眼,忍不住笑,江无月跟着也笑。 “你俩别对着傻笑了,那什么……送入洞房!” 扶苏圣手大手一挥,有些狭促地笑起来,自己也慢悠悠点头,好像十分认可这句话,“春宵苦短,及时行乐!” 回房间的时候,榻上的被衾换成了大红色,放了一对红蜡,不过更亮的是灵灯。 江无月慢慢落下门栓,还没转过身,就被她一下搂住,胡乱 揉了几下,“无月你腰好窄,劲劲的……” “……怎么又调戏我。”江无月忍着笑,低头亲她,吻到一些甜美的酒气,他有一些恍惚的醉。 “调戏你算什么,我还要做呢……” 姑云闲边说,边扯着他腰带,往床边走,把他往榻上一推,自己跨坐上去。 本以为,江无月能被自己的气势震慑到,结果他半撑起身子,只是有点羞赧的笑。 “哎怎么还敢笑……” 姑云闲扳他下巴去亲,故意低声吓唬他,“做得你哭,知不知道?” 江无月慢慢眨眼,一直看着她,看她大红色的裙裳,唇上的胭脂艳红,因为亲吻,晕开了一小片。 江无月不知道,这么荒唐潦草的成亲,她是不是一时兴起,她总是冲动又混乱,所以生动,所以美丽。 但在他心里,他当真的。 江无月一直看着她,一眼不错,看得姑云闲不好意思,有些尴尬地摸脸。 “能和师尊在一起,死都可以。” “哎——” 姑云闲立马变脸,毫不留情弹他的额头,红了一小片,“胡说八道,给我呸呸呸!” 江无月捂着额头,低低地笑,半撑起身子亲她,“干什么都行,和你就可以……” 姑云闲沿着他的腰身,一点点摸上去,听到他气息逐渐急促,她凑上去吻他,抓着他的手,慢慢放在自己身上。 “——师尊?!” 江无月整个人都僵住了,不敢乱动。那么修长的手指,好像不管做什么动作,都会很好看。 第93章 可是,姑云闲总是让他抓皱床单,让那么好看的手指发抖。 “哎舍不得让你哭了……还叫什么师尊,该做什么知道吧?” 姑云闲按着他的手,引他的指尖,拉开领口,他僵着不敢动,却诚实地更坚硬。 第85章 无间风月间最在乎朝朝暮暮的人,不相…… 江无月看着自己的指尖,剥开师尊的衣领,露出大片春光。 年少时候,他看到师尊轻薄的春衫,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口,引动的春情,曾经让他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几乎还是下意识觉得错,有一种想收起手的冲动,却被她按在柔软之上,那种温软的触感,快要烫伤他。 他感到喉头干涩,说不出话来,她平时总是那么莽撞,又亲近他,就算柔软贴着他的胳臂,也不自知。 在过去那么长的时间里,江无月都觉得自己不该起心动念,非君子所为,更非弟子所念。 可现在,他那么轻而易举摸到她,指尖陷在柔软之中,比想象中更细腻。 姑云闲看到江无月俊美的脸微红,漆黑湿润的眼眸,眼睫有点湿黑,明显的情欲深重。 他的手不敢乱动,呼吸也压抑,身上滚热又坚硬,摸她很小心,好像在摸什么细腻的瓷器。 姑云闲看他额角有细微的汗,紧抿着唇,乌眸愈发深沉,气息不稳。她一下笑了,凑上去亲他,故意开玩笑逗他,“这么不敢摸,怎么不喜欢?” “……不敢想到有今天。” 江无月抬眼看她,气息也很乱,眼神欲望压抑,乌睫都微湿。 姑云闲闷着笑,按着他的手,摸自己的身体。江无月感觉自己的手在抖,疑心自己做得不好,平白的没出息。 他搂着她放倒在床上,几乎不敢去看朦胧灯光下,她露出的皎白身体,柔和晕着光。 江无月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去吻她,温软的唇舌相触,姑云闲别过脸喘息,还有空开玩笑,“服侍好为师,往后重重有赏……” 江无月去亲她的耳后和脖颈,模糊地纠正她,“是娘子……” 姑云闲莫名脸上发烧,实在喊不出什么夫君,含糊地嗯了一声。 江无月也不逼她,俯下身亲昵吻她,细慢抚弄身体。 他的耐心好得过头,唇舌吻过她,唤起绵长的情动,徒劳寻求安慰。 姑云闲让他磨得没脾气,自己喘息着去握他的手指。 江无月喉头发干,手指被浸湿,“师尊做对了吗……这样?” 他修长的手指,好像做什么都很好看,灵巧又舒适。 姑云闲含糊应他,她恍惚眯着眼,心想在这关头喊哪门子的师尊!! 江无月看她有些失神,甜腻哼吟……得不像话,心想应该是做对了。 他慢慢笑了下,手指动作着,俯身又去吻她。 他吻上来的时候,姑云闲一下抑不住呻吟,手软着推他,他顶着这样清冷俊美的脸,怎么做这种事。 可后来,她在一片柔软湿润中,越陷越深,软成一滩水。 血管一跳一跳的汹涌,浪潮层层涌上来,淹没过理智,身在云霄,大脑只得空白。 她听到有什么婉转甜腻的声音,像海妖遥远的吟唱,原来是她自己的声音。 冰雪消融,春潮奔涌而下,失控地抽动,一下一下。 江无月慢慢起身,他唇边有清透的水色,随手拿了杯盏漱口。 他看到师尊脸色潮红,蹙眉还不住低吟,看向他的视线都是迷散的,分明恍了神,似清月笼轻纱,清润明艳。 是他曾经不敢梦,又挥之不去的风月梦。 他的欲望,他的罪孽,尽在此须臾。 江无月心头滚烫,眼眶也热,他恍然一低头,看到自己的眼泪,溅落在她的脸上。他用指尖慢慢抚去,又俯身安抚地吻她,在榻上扣住她的手指,温柔拥她。 劲瘦的腰身离她越来越近,绵长凶猛的快意划破皮肉,融进骨血,从此密不可分。 春潮漫流,漫进骨血里的奔涌。 江无月看她的眼眸含着水,眼神恍惚,情动得甜腻,手臂软软攀附在他肩颈。他低笑了下,深切吻下去,闷住顶入时的哼声,抵死缠绵。 我的神明,我的人间。 姑云闲看到江无月的长眉,被汗浸得更漆黑,眉梢晃晃悠悠滴下汗,眼底欲色浓郁,透着艳情,说不上的秾丽丰俊,鼻息间是那种喑哑的低哼。 她勾不住他的腰身,被他握住腿弯,唇边都是不成字句的呻吟,她迷迷糊糊的,心底闪念而过,他这样也好漂亮…… 她伸手慵懒去搂他的脖颈,江无月从善如流,俯身和她接吻,陷入更凶猛、更失控的情欲。 一夜过去,缠绵缱绻。 窗外阳光和煦,照着人间良辰美景,煦色韶光。屋内,烛台上红烛燃尽,床尾两套红衣,被人细致地叠好,寻常的安逸。 姑云闲迷迷瞪瞪睁开眼,她刚一动弹,忍不住发出模糊呻吟,身上酸软一片,但明显清爽,被清理过。 她脑子里闪过了一连串脏话,他就有瘾吧? 人不可貌相,我早该知道这种犟种,干什么都没完没了。 她一想到,昨晚后半段,被他哄得什么相公,好哥哥,都喊出去了,她感觉从此没脸见人,哈哈不想活了。 姑云闲撑着酸软的身子,手肘半撑着起身,低头看到自己身上,被换了绵软洁白的里衣。 姑云闲再看窗外日头,最迟也日上三竿,美色误人啊,什么叫从此君王不早朝。 江无月早就醒了,他慢慢去搂她的腰间,把她又拖入怀里,亲昵吻她耳后,声音少见的慵懒,“……再躺会儿吧,师尊。” 姑云闲张嘴就想骂人,一张嘴先咳了一下,哑得明显,“——咳你憋疯了,想做死我?我不就摸你两下,代价这么大?” 江无月细致地去揉她的腰间,从背脊摸到后腰,低低地说:“对不起,我好爱你……” 姑云闲一下卡壳了,脑子里转了一圈,算了算了,没开荤是这样的,上辈子幻境也睡得稀里糊涂,难得他有放纵的事。 姑云闲转念又想到,他一天天思虑那么重,平日没什么念想,寿元也有问题……她随便想了想,再想到宗门的麻烦,有点烦恼的皱眉。 昨晚那种缠绵缱倦的轻盈,落回现实的地面。 江无月从背后搂着她,看到她眉眼低敛,以为惹恼了她,慢慢拢好她的碎发,细腻亲她的眉眼,只低低地道歉,“师尊对不起……” “——哎怎么又道歉……不是说服侍好为师,重重有赏吗?”姑云闲故意去逗他,磨蹭着转身搂他,看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耳尖也发红。 江无月:“那做好了吗,赏……赏什么?” “还没想到,下次再说。” 姑云闲一本正经,再看他脖颈也有点红,故意感叹,“哎呀你什么都干了,怎么还这么害羞?” 江无月手心很轻地,虚虚捂住她的嘴唇,耳梢透红,“你就别讲了,师尊……” “怎么,敢做不敢认啊……”姑云闲拉下他的手指,穷追猛打地调笑他。 江无月凑上去亲她,看着她的眼睛,低低地说:“自然是认……师尊,娘子……” 姑云闲模糊应了一声,还不习惯称呼,反倒是想起别的事。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凑过去亲亲他的下巴,“无月这趟回宗门,我想自己去,我怕你出事……我眼下没有把握。” “师尊,我可以帮你……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不要离开我。” 江无月轻轻捏了下她的脸,慢慢地说,“你不明白吗,我要的就是这些。” 最在乎朝朝暮暮的人,不相信地久天长。 姑云闲看着他的眼睛,本来的说辞一下都忘了。有些事,她心里隐约有些预感,但没有把握。 她拉下他的手指,亲了下。 “也行吧,那赶紧起床……你好粘人。” 第86章 故里春华梦你忘了,可我还记得。…… 姑云闲和江无月,来到崇光门山下的客栈时,就这里发觉来往的修士,多得不像话,大多在讨论通天秘境。 “听说了吗,崇光门的通天秘境,来者不拒!” “可我听说到现在为止,根本无人走出秘境,怕是危险得很。” “富贵险中求,咱们散修一辈子也进不去秘境。” “哎别说外来的修士了,连他们崇光门的人,现在也不怎么出宗门了,总觉得有点古怪……” “六大宗门的掌门都在这里呢,还能有什么古怪?我就是冲着秘境来的!” 客栈的大堂里,一个年轻修士拍案而起,看起来朝气蓬勃,少年意气。 一位杏仁眼的年轻女修,牵着道侣路过,拍了拍这位年轻修士,“我观这位小仙君,面有血光之灾,不宜进入秘境。” “你胡说八道什么?!”那年轻修士,猛然一走动,不知怎么的,左脚拌右脚,平地摔了下,脸正拍在桌面上,磕出鼻血。 第94章 那修士趴在桌上哎呦不止,他抬眼再看,那女修已经走了,他怎么也回忆不起那女修的容貌,想来她是用了易容术。 姑云闲牵着江无月走出客栈,抬头看远处的山,往常看崇光门,只能看到隐约的楼宇宫殿,像是云雾中的天上宫厥,难以接近。 可今天看崇光门,山林中的楼宇宫殿,看得清清楚楚,还可以看到宗门上方,有个灵气四溢的漩涡。很明显,宗门护派的秘阵已关。 天空中,有不少修士御剑飞向崇光门。 姑云闲看着那些御剑痕迹,不知道该哭该笑:“没想到掌门还挺会造势的,能忽悠这么多人来送死。” 江无月:“但大宗门的弟子少有前来,大多是小宗门和散修。兴许,有些宗门是知道内情的。” 姑云闲:“听他们说,其他五大掌门,都跑咱们宗门来了……我怎么想都不对劲。” 她抬头望了下天,唤出长剑,也准备御剑而去。 “师尊——”江无月一把握住她的胳臂,“你有什么打算,我们就这么去?” 姑云闲看他有些忧心的样子,捏了下他的脸颊,“放心吧你,师尊我山人自有妙计!” 回到宗门,姑云闲始终牵着江无月的手。 来往的崇光门弟子,大多见怪不怪,照常和他们打招呼,有个和姑云闲相熟的弟子,故意开玩笑,“云闲师姐回来了!怎么又拉着自己徒弟不撒手?” 姑云闲晃了晃相牵的手,回道:“因为我要和他做道侣。” 那弟子:“云闲师姐果然爱开玩笑!” 姑云闲也不解释,伸手去拉江无月的衣襟,看他无可奈何地低头,一下亲在他的脸,“看到没有,以后可以喊师姐夫!” 她说完,也没管称呼对不对,更不管那弟子反应,她拉着江无月,接着往寻道峰走。 剩下那弟子,目瞪口呆,傻站在那。 江无月耳尖发红,也没说什么,他望一眼寻道峰顶上的灵气漩涡,只问:“师尊,我们怎么不御剑过去,怕打草惊蛇吗?” “也不是。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宗门,想走两步。” 两人正说着,姜春远远的,就喊着云闲云闲,跟个小鸟一样飞奔过来,一下扑过来抱她。 “你可算回来了!!最近宗门都乱了,掌门和那些掌门,天天研究什么破阵法,宗门教务也不管……” 姜春搂着她,在她的耳旁,声音低低地说,“宗门根本出不去了,我娘也不在,好些长老都找不到人,我觉得有古怪……云闲,我好害怕……” 姑云闲慢慢拍她后背,轻笑了下,“怕什么,姜春你就回千阵峰,小憩个午觉。一觉醒来,什么都好了。” 姜春看她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下也安定许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要去找掌门是不是……” 姑云闲笑眯眯的,也不和她细说,“出去那么久,回来自然是要面见掌门的。” 姜春不知怎么,见了她心里就有底气,“我跟你一起去!” 姑云闲摇摇头,“你就待在千阵峰,出了什么事,也别出来,你娘平日在峰里肯定有不少法宝,你都备好,老实躲着别出来。” 姜春咬咬唇,像是明白了什么,“那我什么时候来找你?” “明天吧。” 姑云闲抬头望天,看着云雾中,那个明明灵气四溢,却有些诡异的漩涡。 安抚送走了姜春,姑云闲慢慢感觉有些疲惫,从进了宗门,她就感觉到有阵法在针对自己。 “无月,你背我吧?” “嗯?”江无月有点诧异地看她,只觉得有点突然,他背对她,一声不吭地半跪下去,“上来。” “你好乖哦。”姑云闲的指尖,从他的脖颈摸到肩胛骨,线条流畅又舒展,她一下扑上去,“想啃你两口。” 江无月慢慢背起她,步子很稳,“师尊你要是咬我,我说不定会把你丢下去。” “你才不会。” 姑云闲看着,他一步步踏上熟悉的宽长石阶。这条路,她走过千百遍,有时独自一人,有时有人相伴。 大部分时候,是和江无月一起走过。 路过的一些弟子看到他们,有些表情惊讶,有些在捂嘴笑。 姑云闲才不管他们,她趴在他肩膀上,小声地碎碎念。 “无月,你要对自己好一些哦。” “我对自己很好……师尊对我也很好,我所有的好日子,所有的开心,都是和师尊在一起。” 姑云闲戳了下他的脸颊,像戳出个小小的酒窝,“那你自己也要开心,要好好保全自己,不要冲动。” “师尊,你怎么了?怎么说话很奇怪。” “没怎么,借机和你谈谈心嘛。做师尊的,关爱一下弟子。” 姑云闲趴在他背上,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有些虚透,可以看到一点血管脉络。 兵解化道啊,进度这么快,肯定是拿了我什么毛发血液布阵。 就这么想我死,姑云闲在心里叹气,没想到踏入宗门,凡有相就没给她活路。 姑云闲悄悄勾了自己领口,往里看,她看到胸口的皮肤,隐隐透着金光,金色的心脏若隐若现,一搏一搏的跳动。 她想起,之前在槐枯村看到快成精的解灵石,也是类似的心脏。 那次心口中剑,她就对自己身世有所怀疑,趁江无月昏迷养伤期间,查了许多古籍,终于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她查到有一种金色石头,坚不可摧,无法炼器或是炼剑,任何刀枪剑戟,熊熊真火,都无法改变它分毫。 所以这块顽石,只有一个用途—— 开天门的登天石。 江无月背着她,对她身上的事一无所知,他忧心忡忡的,还在想如何破局。 “师尊,我们就算不联合宗门外,也可以在宗门里,告知其他弟子,联合破阵。” “强行破阵是下下策,师尊我英明神武,自有办法。” “师尊有什么办法,怎么不肯跟我通个气?” 姑云闲慢慢去搂他的脖颈,依恋地亲在他的脖子上,那一点温热令人迷恋,“……不告诉你,给你个惊喜。” 江无月背着她, 一步步的石阶,走上寻道峰顶。 走入寻道峰顶,最大最显眼的宫殿是宗主阁,往北走是凡有相的住处,往南走是姑云闲和江无月的住处,中间隔了一片杏花林。 所以,江无月每次去找她,总是会经过杏花树林,肩上落上小小白花。 江无月爬上寻道峰顶,远远望过去,是一大片广场,广场再往前,还是一层一层一层的宽长石阶,又高又长,庄重肃穆,通向宗主阁。 凡有相和其他门派的掌门,早早站在宗主阁殿上,从姑云闲一进入宗门,他们就已经知道了。 “师尊,你要不要下来?” 江无月看到六大宗门的掌门,站在宗主阁殿上,那气势明显风雨欲来,他心中警惕,恨不得立马召剑出来。 “没事继续往前。”师尊的声音听起来意外的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四周明显有银白色的阵法。 江无月还是背着她,稳稳的一步一步,走到宗主阁殿下,隔着长长迢迢的石阶,望着那些高高在上的宗门掌门。 姑云闲拍了拍他的肩膀,江无月弯腰送她下来。 “弟子姑云闲见过掌门。” 姑云闲站在宗主阁殿下,却没有行礼,江无月连人都不想喊。 凡有相的表情一如往昔,他一甩拂尘,“总算回来了,这一趟身体可有恙?” 姑云闲看他明明布下针对自己的阵法,还装模作样的嘘寒问暖,她说不上的恶心。 江无月铮一声召出长剑,挡在她面前。 姑云闲在他背后,悄悄看自己的指尖,是虚虚的透明。 姑云闲:“自然是无恙。掌门在上,弟子想请教三个问题。” 凡有相还没说话,六大宗门之首——太荣宗的掌门反而先说话,“观尘仙尊,你说你这徒弟就是开天门的关键?那依我看,还是别叙旧了。” 凡有相撇了眼太荣宗掌门,平淡道:“但问无妨。” 姑云闲:“敢问掌门,归虚祈天阵可有关闭之法?” 凡有相:“无。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回来……是,你向来多管闲事。” 姑云闲又问:“敢问掌门,是否一开始收徒,就想杀我?” 凡有相那一瞬间,神情难辨,他隔着高高的石阶,远远望着殿下,自己教养过的弟子,以及自己厌恶过的孩子,他缓缓道: “自然不是,但世事无常。” 他曾经想做个好掌门好师尊,但他早就不是,那个明公正义的凡有相。 姑云闲隔着江无月,望着当今世上最强大的几位修士,那些苍老可怜的,恐惧死亡的,渴求长生的仙尊。 “最后一个问题,弟子想问……” 她缓缓说道,“师尊可还记得,第一堂课教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第95章 凡有相骤然一下皱眉,“荒唐。这我怎么可能记得?” 姑云闲感觉到脱力,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尖隐隐可见白骨和血管脉络,她轻抵在江无月的背脊,缓缓道:“师尊你教我第一句话是……” “天以清浊分阴阳,人以正气定乾坤……师尊你忘了,可我还记得。” 第87章 身是此间客他的神明,不再私有。 江无月骤然感觉到异样,他猛然回头,看到姑云闲脸色白得透明,身体软了下去。 “师尊——” 他紧紧搂着她,半跪在地上,他抓过她的手看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他另一手握着长剑,怀里紧紧搂着她,紧到让人发痛。 江无月环顾四周,四周是宽亮的广场,他的眼前是又高又长的石阶。 石阶之上,是庄重肃穆的宗主阁。 宗主阁殿前,那群苍老的仙尊掌门,他们脸上是一种高高在上,看蝼蚁一般,虚伪又悲悯神情。 江无月低头去看姑云闲,轻轻去握她的手,像去捧摇摇欲坠的花瓣,他看到她的手指尖,虚化透出白骨,头一次感到绝望。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能为苍生化道……也是她的福分。” 姑云闲感觉到,江无月紧紧搂着自己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他的下颌咬得那么紧,下巴却在颤抖,他手中的长剑不断在铮鸣。 “师尊别怕,我带你走,我会带你走……无论天涯海角,我都——” 他一下哽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眼泪一下落下来,重重砸在她身上。 “——我都会随你去。” 姑云闲曾经那么希望知道,前世他杀死自己是什么表情。 她现在知道,大概是同样的绝望。 她感觉自己像一张被雨打湿的纸,她虚弱地笑了下,“哎呀要把无月吓坏了……” 姑云闲轻抬手指,她看到自己洁白的指骨,冲着天空,慢慢划动了下。 江无月靠她那么近,自然感觉到那种不同寻常的力量,恍若改天换地,又恍若清风抚过明月。 他抬头望去,他看到天空中那个灵气四溢的漩涡,所谓的归虚祈天阵,骤然泯灭。 但天空中同样的地方,缓缓拉开长长一线,似清月破云,透着祥光。 那几位仙尊掌门欣喜若狂,他们以为是归虚祈天阵成功了。 只有江无月知道,那天门为她而开。 从天涯到海角,从南北到东西,无数人仰着头,看那道天边出现的裂缝,隐隐透着祥光——那是五千多年,未曾出现的天门。 凡人们跪在地上磕头,哆哆嗦嗦地说,“——老天啊!!天,天裂开了!” 许多修士感受到别样蓬勃的灵力,张开双臂,恍若淋雨,“天门开了?连上仙界了!我要飞升!” 崇光门宗主阁殿前的仙尊,更是状若疯癫,三位按耐不住的仙尊,直直飞向天门,当他们飞到半空,数道天雷撕裂天空,径直劈向他们,瞬间化为灰烬,消失殆尽。 而地上剩下的三位仙尊,同样有数道紫黑天雷劈向他们,许是有了防备,这三位仙尊并未被直接劈死。 太荣宗掌门浑身焦黑,他看看自己,疯狂地奔向天门的方向,“我飞升了我飞升了,我要成神了!!” 他在地上跑了一段距离,轰然倒地。 正禅寺的掌门,情况也差不多,他试图驭空飞向天门,却发现自己灵核破裂,骤然吐出一口血。 凡有相是情况最好的一位,他衣衫微黑,头发凌乱,吐出几口鲜血,正当他想径直飞掠向天门。 几道青白如日冕的天雷,骤然劈向姑云闲和江无月,江无月搂着她,撑起身子,剑指苍天,一剑斩向天雷。 当他一剑挥向滚滚天雷,他看到师尊柔白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她的声音平静得不像面对天雷。 “大道三千,你我亦在其中。万古奔流,尘沙随涛。” 江无月看到有如山岳粗细的天雷,泯灭在剑尖,最后的余晖,轻盈消失在她的指尖。 姑云闲周身有明显的祥瑞仙气,隐约的七彩光,任谁都看得出来她要飞升成神。 凡有相难以置信地看向她,面目扭曲,“——你要成神了,你居然成神了,为什么?!那我算什么?!渡劫失败?” 灵核破碎的正禅寺掌门,瘫坐在地,他口吐鲜血,哈哈大笑,又破口大骂:“你和我是天谴啊!你以为是天劫吗?!!哈哈是天谴!是天谴啊!” “未过天门,就算不得真神!” 凡有相长眉一拧,手持拂尘径直掠向他们,他向来测算无遗,姑云闲方才兵解化道,眼下是实力最弱的 时候。凡有相一甩拂尘,脚下步伐玄妙。 江无月挡在她面前,许是那劈天一剑,顿悟良多。在他眼里,凡有相的动作是那样慢,江无月一剑刺向他。 凡有相一抽拂尘,试图抽开剑锋,但拂尘在剑锋之下丝丝断裂,他无往不利的掐算,提前预知,也无法躲避。 江无月一剑刺中他丹田,凡有相吐出一口血,“你敢杀我,我是你爹!你敢杀我?!弑父天地不容!” 江无月面不改色,他抬手轻握在凡有相手腕上,凡有相转瞬变老,颓然倒地。 江无月看着凡有相倒地,他的声音那么平静,笃定。 “我来就是来杀你的,决断在我心,不在天地。” 凡有相最后一眼,他看到江无月乌黑长发,转瞬银白,就像是多年前他行侠仗义,救过又亲手杀死的月神少女。 江无月长发银白,手中长剑还滴着血,他长久盯着凡有相的尸体,他几乎不敢回身去看师尊。 他不是怕被谴责。 他怕姑云闲太像个神明,他怕那个总会开玩笑,笑容嚣张明艳的少女,会变成无悲无喜的神明。 他怕,他的人间骤然远去,再也不属于他。 姑云闲脱了冬日的外袍,盖在凡有相脸上,伸手去捂江无月的眼睛,“……死都死了,别看了。” 江无月慢慢拉下她的手心,他握着三尺长剑,却好像有一些茫然,“师尊,你要飞升了。” 姑云闲看着江无月清寂的脸,他脸上有一种微妙的仓惶,一直盯着她的脸,试图在寻找什么。 江无月收起长剑,犹豫的,很轻地抱了下她。他不合时宜的,注意到她没穿外袍,于是从随身须臾袋,拿出她的披风斗篷。 他的须臾袋里,总是装着她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喜欢的小玩意,她的吃喝用度,她的钗裙袍衣。 那是一条红底白狐毛的外氅斗篷,在他心里,师尊就是这种嚣张明艳,张扬活泼的样子。 江无月心想,师尊要成神了,应该也不需要这一件斗篷。 只是他实在,忍不住为她披上。 江无月系上锦带,看着她的眼睛,他很想拥抱她,或者是亲吻她,但他不知道应不应该。 “师尊天门开了,我也会飞升的,也许几年,也许十年,也许几十年……你可不可以……” 姑云闲以为他会说,等等我。 可他很轻地说,“你可不可以,别忘了我。” 许多古籍,都说飞升前缘皆断,神明无私。 三千世界滔滔红尘,世人皆作梦中身。 江无月不知道那些传闻对不对,他慢慢捋过师尊的碎发,他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 “我很想……很想求你不要变,就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要变,可我没有办法强人所难……那你能不能别忘了这一切,这不是什么红尘历劫。这、这是我全部的人生……就当是,就当是为了我……” “哎呀你长这么好看——” 姑云闲一下去搂他的腰,看着她最最漂亮的小徒弟,像曾经那样,她重新说了一遍。 “……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 姑云闲够着去亲他的下巴,“你放心,等我封神完,还回来亲你。” 江无月低低嗯了一声,他慢慢拢好她的斗篷,柔软的白绒毛,笼住她的下巴颏,衬着黝黑的杏仁眼,意外有些孩子气。 他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守护,没有她要怎么办? 江无月望了眼天边,一线天门霞光照,无数修士掠空而去,试图靠近,却无法进入,仿佛被无形隔绝。 那一抹璀璨绚丽的霞光,映在他的眼眸。 “师尊你该走了。”江无月轻道。 “天地为鉴,我姑云闲愿与江无月结为道侣,立此心誓。从今以后,死生相随,大道同证。” 姑云闲搂着他的腰,仰脸去看他,脸上的笑容狡黠得可爱,“该你了,快说!” “师尊你……你要飞升了。” “对呀,所以我赶时间,你快点的。” 姑云闲慢慢靠在他的胸膛,听他沉稳的心跳声,“别担心……不会耽误我飞升的。” 也不过是,这一刻的道侣。 “……天地为鉴,我江无月愿与姑云闲结为道侣,立此心誓……从今以后,死生相随……大道同证。” 第96章 姑云闲听到他的声音那么哑,几度停顿,她很知趣的,没有去看他的表情。 结契以后,恍若有一根红线因果,将两人隐形系在一起。 姑云闲忽然有点遗憾,她心想,早就该结契的。 “好了!”姑云闲又一下振作,拍了下他的肩膀,“好好修炼,等我回来。” 她看到他的眼睛,那样乌蒙蒙,那样留恋。 姑云闲没有去亲吻他,她转身,足下一点,掠空而去。 天地之间,万千人的眼中,看到姑云闲飞向天际,越过天门。 那一天,全界的人都知道,飞升了一位武神,她名叫姑云闲,打破了五千多年的天门限制。 他的神明,不再私有。 江无月看到,她身上白毛绒边的红斗篷氅衣,是自己亲手系上的,微微翻飞,像是鸟的翅膀。 她越过天门后,他感觉到结契的红线因果,瞬间断开。 恍若那时,他独自牵红。 江无月看到空中静静落下雪,细细的白白的,盐粒一样的雪。雪粒逐渐粘起来,薄薄的透亮,雪亮雪亮,小小的一片一片。 飘悠悠,轻轻荡荡往下坠,好似吹落杏花。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他的春天离开了。 第88章 云归何处寻我只要,我的师尊。…… 凡有相害死了不少修士,光是赔款都赔了不少。 不过因为姑云闲飞升的原因,也少有人闹事。 崇光门也死了不少长老,反而是修为平平的安仁长老,悠竹长老活了下来。 江无月直接继任了掌门,他好像天生适合守成,适合慢慢经营。不出一年,他将混乱的崇光门,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改变了继任掌门的规则,从其他十二门内,长老择优推选一名弟子,继任下一任掌门。十二长老加掌门,投票决定最终人选。 江无月的生活简单得过分,他少部分时间去宗主阁处理事务,剩下全部时间在寻道峰修炼。 因为宗主阁殿也在寻道峰,所以大部分时候,他都在寻道峰,很少下山,独来独往的寂寞。 寻道峰内,他安排的灵侍也很少,所以整个峰内,太过安静。 偶然的时候,姜春会上来和他聊几句天,总算有些人气。他们聊天的内容,大部分是关于姑云闲的趣事。 新进宗门的弟子,会在背地里偷偷说,这个掌门如此俊美,却连笑都不会。 这些事情江无月不知道,也不在乎,他好像在守着这个宗门,守候着谁,等着谁。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等谁。 江无月还是很勤勉,他感觉飞升也就是这十几年的事。 短短的十几年,他有很多很多回忆,可以陪伴他。 江无月还是会早起练剑,可没有一个人抱着氅衣突然拥抱上来。有时他会忽然愣神,一招一式都是她所授,他身上有她的影子。 遗落的影子。 宗门的一切,都有他们的回忆。 江无月记得她在这棵树下饮过酒,喝得迷迷糊糊,酩酊大醉,然后一无所知的,被自己抱回去,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喜欢她。 江无月会在膳堂,留下一碟她喜欢的桃酥,可他尝不出味道,也看不到她津津有味的吃相,那些酥糕对他没有意义。 很偶然的时候,江无月会梦到那场荒唐的成亲,那些一闪一闪的彩片,简单的红绸,还有她温热的手心。 他甚至记得那种恍恍然甜美酒气,没饮酒都会醉,以及自己落在她脸上的泪渍,透亮的水光。 梦醒以后,他自己独自坐在床上,看着天光一点点破开白,那个时间很漫长。 江无月陷在和她回忆里,就像是她落下的,活在人间的一抹魂。 这是她离开的第二年,江无月努力地修行,勤勉得苛刻。 不过是几十年,也许十几年,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 这些前尘往事,他在乎就够了,等他飞升之后,自会去找她。 反正,他总在追逐她。 江无月从不进她的神堂,那些千遍一律的画像和神像,一点不像师尊。 她应该更嚣张一点,更肆无忌惮,张扬快意。 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太久没见到她,江无月走进了她的神堂。 姑云闲现在被叫做昭运神君,武神,掌气运,已经没有人会直呼她的名字。 江无月在神堂站了很久,他看着来来往 往的人,不断来朝拜她,许下不同的愿。 等到日落,人迹寂寥,神像前亮起长明灯。 江无月慢慢走上前,他不知道要许什么愿。 其实他要的,不过就是与师尊日夜相伴,平淡的生活。 江无月像信徒一样跪下去,悄悄在心里许愿。 “好啊。” 安静的神殿里响起她的声音,有如平地惊雷。 江无月猛然睁开眼,他看到神台上的神像消失,姑云闲正弯腰站在他面前,笑意盈盈,一如往昔。 “……师尊,是你吗?” 江无月看姑云闲隐隐的神韵,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模样,可熟悉又陌生,他不敢触摸。 姑云闲思索了下,回他:“三千法相俱是我。” 江无月慢慢敛下睫,长灯下他乌黑的眼睫,阴影深深。他太过平静,眉毛也不动一下。 “——我只要,我的师尊。” “当然是你的师尊……”姑云闲笑了下,心里说不上来的软,她不是一个柔和性子,甚至于她所有的温柔,都是从他身上学来的。 姑云闲托住他的手臂,拉他起身,“无月……你怎么还在叫师尊?” “什么?” 姑云闲看着他俊美的脸庞,一眼不错,心中是难喻的柔情,她想到他方才的愿望。 “我们不是道侣吗,无月你不是想和师尊永远在一起吗?” 姑云闲的指尖,轻轻抚着他的唇瓣,柔软的,温热的。 “来,告诉新晋武神,昭运神君,你应该叫我什么?” “……娘子?” “乖。” 姑云闲靠他更近,慢慢去搂他腰身,薄敛有力的线条,她轻轻抱怨:“早说了我会回来,怎么瘦这么多……想我想惨了?” 江无月终于忍不住拥抱她,气息都呼在她的颈边。太过灼热,一如他的心。 “师尊待多久……什么时候走?” 姑云闲慢慢摸着江无月的背脊,嗅到他身上浅淡的香气,好闻又安心。她闷在他怀里,轻笑出声。 “不走了,陪你飞升。方才不是答应你了吗? ——永远陪着你。” 长夜漫漫,新晋武神在自己的神殿里,拥抱她的爱人。 她的爱人痴情又漂亮,唯一的缺点是运气不太好,总在受伤。 所以这位武神选择掌管气运,想把万千气运降予他。 只希望,他可以幸运一点,幸福一点。 神殿里的长明灯很亮,把相拥的爱人,镀上温润的,柔和的光。 江无月觉得自己很幸运,一直很幸运,从来很幸运。 姑云闲轻拍他的背,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声音慢慢兴奋起来。 “哎!无月你知道,我为了争到掌管气运,打败了多少神官!” 江无月一下笑起来,感觉她一点没变,“原来神官也打架,师尊怎么想去掌管气运?” 姑云闲神神秘秘的,她压低声音,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说:“我准备,去赢点东西!” 江无月好奇起来,也低声凑近她,“神官还需要什么吗,是香火?” “不是。” 姑云闲一下亲在他的唇边,自己反而乐得不行。 她笑眯眯的,清丽的脸上是金灿灿,暖融融的灯光,她的眼眸映着跳动的灯火,亮晶晶。 “我想要赢一位漂亮美人的安心。” 数万年前。 幽幽深山里,一重山接着一重山,重峦叠嶂,岭叠着岭,深深浅浅的墨绿。 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有一块金色的登天石,长出了一跳一跳的心脏,它朦朦胧胧开了智。 这块登天石,日日夜夜,枯坐在寂静的山中,看着日出日落,花开花落,岁月枯荣。 她实在是,太寂寞了。 所以这一块顽石,想去滚动滚动,想要摸爬滚打。 它要快意人生,要悲欢喜乐,要酸甜苦辣,要有滋有味,要肆意飞扬。 这块顽石,度过了孤单的日日夜夜,那么漫长,那么痛苦,那么无趣,寂寞得发疯。 她从来不知道,有一抹月光落在她身上,一直陪着她。 安静相伴,亘古不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