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玉》 第1章 [古装迷情] 《咬玉》作者:妖刀客【完结】 本书简介: 高岭之花沦陷史/雄竞/训狗文学/禁忌play/白月光与黑月光强拉扯/假意掺真情 钓系疯批美人沈昭x禁欲醋精权臣裴如瑛 【文案】 沈昭亡国后便委身做了敌国君主的菟丝花,她柔情似水,是君王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可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她噙着笑将匕首插入敌国将军的心口。 原来,她不是柔弱美人啊…… 她盯上了那个清冷禁欲的大臣裴如瑛,一开始她只想报复他。后来她觉得,看圣人发疯好像更有趣。 她撩拨,将他的伦理纲常踩在脚下。 诱他沉沦欲海,将他缠在榻上:“裴大人,为何不敢问心?” 她是天子的女人,他是天子的大臣。 沈昭将此挂在嘴边,逼他清醒堕落。 可无论她如何撩拨,甚至她自己也沉沦其中时,他仍尚存一丝理智。 她赌上一生开口:“裴如瑛,我要当王后。” 终于,如愿,将他逼疯…… 他为她,亲手将那个端方正直自己杀死。 【文案2】 裴如瑛虽生于高门贵族,却不是个纨绔。十二岁名扬天下,十五岁便被君王争相延揽。 遇到沈昭之前,他二十一年来顺遂无虞,克己复礼,此生所愿便是见河清海晏,辅佐盛世清明。 从遇到沈昭第一日,他便开始了人生的离经叛道。 为她,此生第一次杀了人。 那人会说甜言蜜语,哄得他甘愿被利用。 那人教他解罗裳,教他尝情欲。 他说服自己,当她的裙下臣。 即使,她是当今圣上的心上人。 他无数次沉迷其中,又无数次幡然醒悟,清醒堕落…… 直至,她开口要嫁给君王当王后。 他再无法理智,将礼法纲常撕碎的无影无踪。 既为她杀人放火,乱臣贼子自然也当得……他早已万劫不复。 ———— 【后期雄竞】 当朝天子掐着她脖颈将毒酒灌入自己口中:“阿楚若想当祸水,孤便做你的商纣王。” 疯批权臣白天抨击她为祸国妖女,半夜却翻窗哑声诱哄:“是妖女就不可以当王后了……” 食用指南: 1.圣母勿进,女主白切黑 2.有圣女情结的勿进,对女主高道德,高洁的勿进 3.sc/he 4.拉扯感情流,对权谋线要求不高的可入 5.作者爱写拉扯,爱写禁忌 6.从双向算计到双向奔赴 7.男主前期清冷克制,中期心机男附体,后期疯批,很疯!你知道的,平时越是冷静,疯起来就越是带感! 8.女主嘴硬战神,大部分说喜欢是假的,不承认自己喜欢。 ————————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复仇 虐渣 钓系 追爱火葬场 权谋 主角视角沈昭裴如瑛配角昭昭 一句话简介:舔狗和三都要当,女人江山都要抢 立意:爱自己 第1章 前序闽都城,雨夜。…… 闽都城,雨夜。 雨打梧桐叶,心惶惶而燥热。 屋内有二影交错,飘忽暧昧。菡萏花香萦绕袭来,见帐中春色。 榻上女子轻语:“裴如瑛,我要嫁给齐琅。” 旖旎瞬间消散,又听男声响起,声低沉沙哑:“你说什么?” 他伏在她耳边,昏暗灯光下,只依稀见得他眸中泪光。 她复道:“裴如瑛,我要当王后。” 裴如瑛握在她腰间的手指,瞬间变得冰凉…… * 燕国二十四年冬,彼时,沈昭还是燕国公主。 燕京的冬天算不上冷,尤其是在茶香四溢的茶楼。 “砰——”说书人醒木击案,看客纷纷侧目望去。 座上那人继续道:“《残卷》第一篇:东风破,有国没。残骸泣,寒骨热血淌泥沙。婴是孩童作粮将,野食天地活物。旧忆里,夜半常梦莺啼……” 温热飘过鼻息,沈昭抿了口热茶。侍女正要给她添茶,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手阻止。 街道上的恍惚响起的马蹄声,越过茶楼窗户直奔而来…… 沈昭下意识将茶杯倒扣,转身将一旁的窗户推开。见有士兵在街道上,她恍惚这才又想起:今日是南凉与燕国签订盟约的日子。 南凉擅战势如破竹,其余五国皆已沦为亡国故土,燕国也是池中之物。怎料南凉君主竟一改往日行径,朝燕国递了劝降书。 于燕国而言,免受兵燹之祸,是幸事。 沈昭正要合上窗户,却瞥见远处一抹猩红。猩红是从南凉军的弯刀上滴落的,那是……燕民的血…… 她呼吸一滞,连带着飘来的空气都带着一股血腥味。沈昭不敢多想,发出的声音止不住颤抖:“云姝,回宫。” 侍女听到沈昭声音中的急切,并未多问:“是!” 沈昭与侍女疾步于街头,远处哀嚎声不断,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沈昭不愿相信的事实:南凉是诈和。 “走暗道。”风声太过凶猛,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微弱。 沈昭折过头来,开始奔行…… 马蹄踏过满地尸骨,马上男子心情大好。寒风吹来,他热血不减反增。杀的人越多,他的青云路便越平。 南凉大将,君王的心腹,赵行均。 狼见了血,会更加贪婪。 赵行均看着街道上逃窜的燕民,不以为然。他策马朝王宫方向:“燕国王宫,不留活口。” 一声令下,南凉大军如汹涌恶潮,倾巢涌入宫门…… 逼仄昏暗的密道弥漫着血腥味,黑暗中沈昭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暗道中,只有她一人了…… 沈昭无暇回头,只能拼了命的往前跑。 若走正门,她定会撞上南凉军。只希望,她能在南凉之前,赶回宫中。 可偏偏不遂人意,燕国王宫已被南凉士兵攻占,赵行均的刀已架在燕王的脖子上了…… 赵行均笑起来,像一个恶鬼。眼底唯有杀生的快意,未见丝毫不忍。 燕王目光落在大殿后方,那处被封住的暗道出口。 赵行均见他这时候还心不在焉,有些气愤:“燕王,可还有遗言?” 燕王低低一笑,不卑不亢道:“南凉背信弃义,今日燕国覆灭,便祝新朝积祸,不久必亡。” 赵行均轻蔑一笑,将刀挥下。 头颅掉落,溅了一地血。 与大殿仅一墙之隔的暗道中,少女浑身僵直,已无法动弹。沈昭倚墙瘫坐,耳边一阵轰鸣。 父王,死了。 “昭昭记住了,国可改姓,百姓无辜。签下劝降书可避免多少人伤亡,只是要委屈昭昭不能当这公主了。”三天前燕王的说话时的神情还历历在目。 是断头之辱…… 她紧紧咬着下唇,任由泪水涌出,极力压抑着哭声。外面说话声未停,她甚至不敢轻易呼吸。 ” 禀将军,已按照指定,燕国王室四十六人皆已斩杀。不过,有一人没找到……“侍卫支吾道。 四十六人……沈昭猛的回过神来,忐忑不安看向缝隙。 她记住了那张脸,丹凤眼,剑眉,脸上有疤…… 那四十六人中,还包括她未曾满月的弟弟…… 畜生! 她握紧双手,恨不得立马冲出去将他杀了。 “是谁?”赵行均擦拭着刀。 “燕国公主沈昭。” 沈昭听到自己的名字,却生出一种期待来。若是被找到了,就会被他杀了。 死了,就可以再见到他们了吧…… “找!”赵行均呵斥,带着士兵离开了殿中。 听到外面声音消失,沈昭这才敢发出声来。她抽泣不断,只感觉眼前发黑。 良久,她才从地上爬起。 她走在暗道中,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一路上不知跌了多少回,膝盖已血迹斑斑,她竟还妄想着趴在地上时听到问切声。 她看不清路,但能看到前方浮现一抹亮。她踏入光,却发现是更可怕的黑暗:尸体横堆,一片片刺目的殷红肆虐。 血腥味扑鼻而来,她止不住的干呕。她眼泪憋不住的往外蹦,呼吸错乱,根本喘不过气来。 她眺望天际,天空,是血色……灿阳渐没,荒月渐出。 她忽瞥见地上断裂的镯子,心猛的钻疼。 是云姝的…… 断镯躺在血泊中。 她痛苦,她无力,可她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了。 鹿走苏台,昔瓦流光。 若是大梦一场,该多好…… 眼皮沉重,她终于,睡了过去。 沈昭做了一个梦:故国尚在,亲人尚在,燕民尚在。不见血水浮尸,唯余谈笑生趣。 可寒意料峭直钻梦境,将其搅得支离破碎。美梦,只短暂一瞬,她甚至还没记住其中景象。 第2章 她耳边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争吵声,她听的并不清楚。 “赵行钧,你怎么敢的!” 对面那人轻笑:“郭副将,斩草得除根。” “燕王已答应签下降书,你假传圣令屠城,看王上入了京怎么治你的罪…” “不瞒郭副将,出征之前我曾受到王先生密信。王上要这贤君美名,可总有人要做这脏手的,王上也会理解我的……” …… 再度醒来,梦境终未成真,尸横遍地。 梦境是假,可浑身酸痛,头昏脑涨是真。 习习冷风,她一阵哆嗦。她第一次觉得,燕国的冬天是冷的。 她记得昨夜的争吵声,她记得清楚。 “赵行均。”她默念,猛的呕出一口鲜血来。 只是提起他的名字,便如此之恨。 “阿娘!阿爹!” 孩童的哭喊声突兀响起,连带着远方传来的马蹄声,一同落入她的耳朵。沈昭顺着声音看向远处,南凉军策马而来。 好巧不巧,南凉军停在了那孩童的面前。 为首的男人沉默不语,倒是他身旁的男人率先开了口,“王上,他是燕国人。” 沈昭头脑昏沉看不清东西,可听到声音瞬间滞住:这与她昨夜听到的声音一般无二,那人就是赵行均。 她浑身麻木。呼吸已经开始不畅。 是他,假传召令。是他,下令屠杀!如今燕京惨状,皆因他一人而起……么? 被称作“王上”那人仍旧没有动作,一旁的赵行均抽出佩刀,吓得那孩童哇哇大哭。 众人大笑,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闹剧。不知谁又说了一句,“一会儿就该尿裤子了!”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赵行均将刀抬起,狡黠一笑。 沈昭心中一惊,竟不管不的冲了过去…… 父王也好,云姝也好,她没能救下。她不怕死,只是希望能死得其所。她想要那孩童活着…… 沈昭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时,已经为时已晚,她已将那孩童紧紧护在了怀中。 “够了!”一直默不作声的齐琅忽然开口,“欺负一个黄口小儿,说出去也不嫌害臊。” 赵行均收了刀,心虚的看了他一眼。 齐琅看向突然出现的女子,提剑挑起她的下巴,冷冷道:“你是何人?” 沈昭被迫抬头,对上那双鹰隼般的双眼。南凉的王上,这人眼中的杀意,扑面而来。 她顺势瞥了一眼旁边的赵行均。 若是自己坦白了身份,唯有一死,或许还会连累这个孩童。她装作惧怕的样子,声音发抖:“我……我谁也不是,是他的姐姐。” 一阵微风吹起她额前碎发,露出白皙的皮肤,她眼神躲闪不安,像是受惊的鹿。 齐琅不觉眸光一闪,很快又恢复了阴鸷。 赵行钧瞥见沈昭腰间玉牌,神色大变,连忙开口:“王上,她是燕国公主……” 沈昭心中暗叫不好,下意识地将怀中的孩童护得更紧了。 “多嘴。”只见齐琅手中长剑轻扬,将沈昭腰间的玉牌挑飞。玉牌在半空中翻转,被他稳稳地接住。 他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着玉牌:“昭?你的名字么?” 沈昭用恐惧掩饰慌张:“不是,是我捡的。”那个玉牌反面还印着“燕”字,是她作为公主的腰牌。 赵行钧急道:“王上!此女定是在狡辩!” 齐琅睨了他一眼,打断道:“赵将军,孤自有判断。” 赵行均闭嘴,不敢再言。 他看向沈昭,问道:“何故在此?” 她听不出话中情绪,答道:“求你放过我弟弟……” 齐琅笑了笑:“孤没说要杀他。” 她看了看怀中的孩童,他衣不蔽体,衣服料子也极其粗糙。她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绣花精致。 姐弟?他真的信么?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那人一眼。 齐琅收了剑,开口道:“你们走吧,这玉牌……既是你捡的,那还是不要带在身上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了。” 沈昭将人扶起,在众人注视下离开。她踩在血水中,一步一蹒跚。 离开这……她要去哪里? 她记得那个赵行均看自己的眼神,恨不得将自己吃了。 从这里离开,她还能活么? 再者,她活下去,还有机会再见到他报仇么? 她停了下来,松开了那孩童的手。 那孩童不解,疑惑抬头。 她摸着他的脑袋笑了笑道:“你先走吧,我有东西落下了。” 那孩童一脸迷茫,很听话的撒腿就跑。 沈昭将头上钗子拔下握在手中,决绝转身,她不自觉地加快了心跳。 她可执笔绘丹青,亦可持凶杀仇敌。 齐琅看到去而复返的沈昭,眸光一闪“你……” 话还没说完,只见沈昭发疯般朝着赵行均的脖间刺去。簪子将皮肤划破渗出鲜红,她想更进一步时却被人擒住。 她无奈闭上了眼睛,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刺进去了…… 赵行均摸了摸脖间的血迹,勃然大怒,拔刀便要砍她:“哈……老子砍死你!” 齐琅抬手制止,紧盯着沈昭。她由于恐惧闭上了眼睛,一脸慷慨赴死的样子。齐琅觉得着实有趣,问道:“我已放过你,为何还要回来?” 沈昭睁眼,只见齐琅表情玩味的看着自己,赵行均则是怒目圆睁,周围的士兵也是一脸鄙夷。 她忽的一笑,将心中委屈倾泻:“你们滥杀无辜,此为不道!为一己私欲乱太平盛世,此为不义!连八九岁稚童都不放过,此为不仁!以己之长冠他人之耻,此为不德!背信弃义更是枉为人伦!” 赵行均道:“王上,此女放肆多次,还是直接一了百了的好!” 寒风在空气中呼啸,赵行均的说话声逐渐变成了嗡嗡声。她缩了缩身子,紧盯着齐琅手中的那把长剑。 宁做刀下鬼,不做亡国奴。 随后她用尽全身气力挣脱束缚,撞向那把剑…… 下辈子,她不要再做什么公主了。 * 南凉的宫殿中,沈昭坐在床头怔愣。她没死,还到了南凉…… “醒了?你睡了好几日。”温柔的声音传来,沈昭回头。 齐琅身披墨色裘衣,上面坠着金色挂饰,耳垂上戴着红色宝石的流苏耳坠,正满目含情的看向她。 妖冶,沈昭第一眼便想到了这个词。待她回过神来,精神下意识的紧绷起来。 齐琅察觉了她眼中的警惕,在一旁坐下, 和声安抚:“别怕,孤不会伤你。” 他伸手欲探沈昭脖间的伤口,却被她一把躲开:“别碰我!” 齐琅柔声应道:“好,不碰你。” 香炉里名为“落白”的香料吐着烟雾,氤氲散开,掺上他略显暧昧的眸光,沈昭觉得虚幻:当日他狠厉桀骜,与此刻判若两人。 齐琅凝视双眸,忽然一笑:“孤那日见你勇猛万分,怎么今日像老鼠见了猫?” 沈昭懒得与他周旋,皱了皱眉头:“我就是沈昭,燕国公主,你要杀便杀!” 齐琅反道:“若孤真的要杀你,何须费力将你带回宫来。” 沈昭被他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不是要斩草除根么? 却听他继续道:“我无意与燕国起战,赵将军急功近利假传召令致你国破家亡,孤会处罚他。” 沈昭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公道。 “那你要如何处置我?” 齐琅却一笑:“孤本想放你走的,可你冒死回来刺杀,离开后你还能活么?可孤喜欢你,不想你死啊……” 沈昭看向面前男人:齐琅喜欢她,她是不是可以借他报仇…… “其实……”她咽下舌尖真相。 齐琅并不可信,她不清楚事情真相。况且此事事关他的两个心腹,怎能轻易告知。 她任由齐琅指腹摩挲过自己颤抖的唇瓣,没有反抗。 “嗯?”他满露出侵略性的眼神,抓住她的手腕,顺势一拽,“你安心留下,孤不是蛮横无理之人。我会等你,喜欢上我。” 齐琅离开了。 齐琅处罚赵行均用意是是掩人耳目还是当真生气?齐琅留着自己,是私心还是想彰显自己的仁善? 不重要了,她要杀了赵行均。 她若要借齐琅复仇,那便要演一出好戏。一个走投无路的亡国公主,会如何? 或许是,寻死? 沈昭环顾四周,不见锐器,甚至那把金钗也不见了——齐琅似早料到她有寻死之心。可寻死的办法,不止一个。 她绝食的第三日,昏了过去。 唯有真真切切,才最能让人信服。虽然伤敌一千自损百八,只要目的达到了便不亏。 齐琅听闻后面色凝重,更像是喃喃自语:“难道非死不可吗?” 她眼中并无求生之光。 第3章 沈昭坐在榻上发呆,待齐琅离开后这才恢复正常。 侍女照旧送来了饭菜,将菜摆在了桌子上。“姑娘,玉子糕请务必尝尝!” 沈昭抬眸去看那人,心中却已起疑。从不多嘴的侍女,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沈昭想着,不禁看向那盘玉子糕。仔细端详后并无不同,她随手拿起一个准备细看一番,却发现糕点下放压着一张字条。 她伸手,将字条打开。 沈昭激动地瞳孔一震,忙冲出去寻方才那侍女,可那侍女早已走远。 冬天少有如烈的日头,闽都作为南凉的都城靠北,此时却比南边的燕京还要暖和。沈昭正站在廊下恍惚,身后突然传来熟悉声音:“怎么出来了?” 是齐琅的声音,这场好戏也应该收尾了…… 沈昭将手中的字条塞入袖中,缓缓转过身来,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下一秒,沈昭一个“跌倒”,顺势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齐琅愣在原地,眼中闪过惊喜无措。 她眼中有了光…… 沈昭的嘴唇微微颤动,轻声说道:“我……我有些头晕……”声音轻柔,仿若一片羽毛,轻轻飘落在二人之间。 沈昭不知他能否察觉语气中的刻意,心跳陡然加快。 却见他展颜一笑,温声道:“我扶你进去。” 沈昭任由他搀扶,跟着他去屋内。 她瞧着眼前这人,想起赵婕妤说的话:“世间人大多爱慕好看容颜,你父王也不罢免。昭儿姐的容貌,燕京的男子应当是没有不喜欢的!” 如今,沈昭倒有些庆幸母亲将她生的好看了。她学着宫里那位贵妃刻意讨好父皇的样子,挤出一个笑来:“我没力气执筷……” 齐琅怔了怔……像是询问:“我喂你?” 她笑着点了点头:“好。” 那便,苟延残喘下去,报仇。 第2章 杀赵行均 闽都城中,沈昭静坐在寝殿院内,抬眸遥望着西边天际,似在等待着什么。 几十里外的林郊路上,赵行均策马前往闽都城。他身后幽州铁骑,正遭受着腊月寒意的考练。 自三年前被遣幽州以来,他不曾踏入故土。 寒意吹来,沈昭打了个寒颤。 “阿楚,如此寒天,回屋去吧。”齐琅的声音裹挟着关切,一件裘衣轻轻落在她肩头。 阿楚,多像一只雀鸟的名字。 沈昭回首,展颜一笑,恰似寒梅绽雪。 这是她被困南凉的第三个寒冬。 屋内炭火熊熊,暖意扑面而来,沈昭双颊泛红。齐琅拉着她在软榻落座,案上棋局纵横,黑白交错。 “昨日那局尚未终了,今日可要接着?”齐琅浅笑,黑子先行,落于棋盘之上,杀伐之气隐现。 与此同时,赵行钧已刚至城门。 郭存将其拦下:“赵将军?” 三年未见,当初的副将在这闽都混的风生水起,赵行均更加不耐烦:“起开!” 郭存神色冷峻,却毫无惧意:“赵将军,无召回都,此乃谋逆大罪。” 赵行钧从怀中掏出密信,恨不得扔他脸上:“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郭存接过,目光扫过:“赵将军,这是假的。” “你莫不是瞎了?这字迹、这印章,岂会有假?”赵行钧恼羞成怒,大声争辩。 “将军莫急,这纸张不过是寻常麻纸,而召令所用皆为白麻纸,将军不会不知吧?” 赵行钧心中一凛,却仍嘴硬:“哼,什么白纸麻纸,只凭你一张嘴说得?” 郭存将信收起,不急不缓道:“将军若执意进城,我自不会阻拦,只是这谋逆之名,将军可要担好了。待王上怪罪下来,我也好如实禀报,毕竟我可拦不住将军您这尊大佛。” 赵行钧心中暗忖,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自己此番前来,并未听闻有何异常,怎会突然被阻? 他被人算计了…… 齐琅与沈昭的棋局暗潮涌动。 “阿楚,此处你疏忽了一子。”齐琅落子在一处,黑子渐占了上风。 沈昭回笑:“棋局诡谲多变,顾此失彼在所难免。” 鱼,落网了…… 赵行钧深知自己陷入困境,正慌乱间,郭存开口:“将军,我倒有一法,可解你燃眉之急。” 赵行均实在扣不起这么大的帽子,这话不易于救命稻草:“快说!” 郭存眼中闪过狡黠又快速恢复:“将军尚未进城,不如此刻毁了这假召令,速速回幽州,今日之事我便权当没看见。若是将军执意临城,这伪造召令,可是罪加一等……” 情急之下万般无奈,赵行钧当即咬牙夺过召令,撕得粉碎:“今日之恩,赵某记下了!”说罢,便欲上马离开。 “且慢!” 赵行钧此刻心急如焚:“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郭存勾唇一笑,立马变了脸色:“来人!将赵将军请到一旁的茶肆来,我要与赵将军叙旧。”一声令下,四周侍卫迅速围拢。 赵行钧见状方知自己上了当,怒从心头起,拔刀相向:“郭存,你敢算计老子!” 郭存也不掩饰了,冷笑道:“赵将军,稍安勿躁,待幽州大军一到,看你还如何张狂。” 远处,脚步声渐近,赵行钧脸色惨白,方知大势已去。 棋局战况愈烈,齐琅看着那盘棋无奈一笑,“阿楚,原来你在此处设伏,引我入局。” 沈昭笑道:“这叫请君入瓮。” “那阿楚是要守还是要攻?”齐琅却在不经意处落下一字,棋瞬间变了。 白子孤立无援,岌岌可危。 沈昭将棋子丢回篓中,轻哼道:“我认输便是,这棋艺,我怕是难及王上。”言罢,随手拿起一本书佯装阅读。 她心思早就不再这上面了。 赵行均,应当是瓮中之鳖了。 “阿楚这盘棋心急了些,”沈昭输棋,齐琅有意哄她,“我本想着让让你,见你有意挖坑我便顺势跳了进去。可谁知道那一步棋,倒是弄巧成拙了。” 沈昭更气了:“你笑我笨,还要提一嘴我自己给自己挖坑!” ” 阿楚?生气了?“齐琅见她耍小脾气,心中却是欢喜的很。 沈昭不应她,仍低头装看书。 齐琅见状,从软榻上起来,伸手夺了她的书,语气仍旧轻柔:“别看书了,看我。” 沈昭抬眸,那双眼睛清澈水灵,满是委屈。 齐琅伸手轻抚她的脸庞,俯下身子慢慢靠近,却在嘴唇将要触碰的瞬间停了下来。 他没有吻上。 齐琅附在她耳边:“让阿楚生气,是我不好,阿楚尽管罚我。” 沈昭佯装去推他,娇嗔道:“蹬鼻子上脸的无赖。” 齐琅觉得无赖这个形容词很贴切,刚要在她身旁坐下。 恰在此时,内侍匆匆入内,神色慌张:“王……王上,朝堂有急事。” 齐琅兴致被扰,面露不悦:“何事?” 内侍瞥了一眼沈昭,欲言又止。 齐琅会意,对沈昭道:“晚膳若我未归,阿楚不必等我。” 沈昭轻哼一声:“谁要等你。” 三年来日日如此,沈昭已经习惯了。陪笑,迎合,甚至是适当的耍性子,只要她尽力的表现出一副爱他的样子……所幸齐琅有分寸,从未有过越界行为,她尚能忍受。 齐琅随内侍离去,尚未至乾霄殿,便见一群臣子候在宫外,为首的正是副将郭存,御史李文渊,廷尉陆行兆和郎中令裴如瑛。 齐琅没给他们眼神,“进来吧。” 齐琅面色阴沉,步入殿内:“说吧,何事?” 郭存上前跪地:“王上,赵将军无召返京,还带了众多幽州随军,臣等怀疑其有谋反之意。” 齐琅:“他如何解释?” 李文渊回道:“赵将军坚称有密召,臣索要时,他却反咬一口,说是郭副将毁了密召。” 郭存忙道:“王上明鉴,臣在城门处拦下他,绝无此事。” 齐琅揉了揉眉心,看向陆裴二人:“你二人又有何事?” 裴如瑛躬身行礼:“臣裴如瑛为民请命,控告骠骑大将军赵行钧以王上名义搜刮民脂民膏。” “自赵将军驻守幽州后,幽州民众叫苦不迭。先是家中圈养的鸡鸭被充作军粮,后来更是放肆,直接拿百姓钱财充作军饷。”陆行兆继续道,“不仅如此,还立下规矩:凡见到赵将军的都要下跪,见到赵将军车撵需退避三尺。” 郭存听后倒吸一口凉气,哪个君王听了自己手下干这种事会淡定。 “呵呵。”齐琅怒极反笑,拿起茶盏便是一摔,“好一个骠骑将军,孤委他重任,他却在幽州作威作福,倒养了个幽州王出来。” 众人跪下,“王上息怒!” 齐琅深吸一口气,看向李文渊:“此事交由你处理,按律法严惩,不得有误。” 第4章 “臣遵旨!”李文渊应道。 众人退下后,齐琅独坐殿内,表情看不出喜怒。他看了看手中的毛笔,竟笑着摇了摇头。 赵行均,骠骑大将军,谋反。 夜色降临,厚云遮月,窗外没有光投进来。狱中,赵行钧身着囚服,静坐于阴暗潮湿的牢房内,听着水滴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明日午时三刻,是赵行钧要被斩首的时辰。 外面传来一阵声响,他的断头饭来了… 狱卒将饭菜摆好,斟了一杯酒放在了他的面前。 赵行均仍阖目,问道:“什么酒啊,不是十里香我可不喝!” 狱卒不答,只是将酒杯往前推了推。 赵行钧睨了那人一眼,自嘲道:“狗眼看人低,虎落平阳被犬欺啊!”说罢,拿起酒壶,仰头灌下。 “好酒!”赵行均感叹道,“喝完都糊涂了不少。” 他效忠齐琅四年,从未有过二心,竟然落得如此结局。扪心自问,他齐琅信否? “难得做一回糊涂人。”赵行均拿起酒杯,对着狱卒道:“你这小卒怕是没喝过,爷赏你尝尝!” 狱卒轻笑一声:“我可没有赵将军那样的口福,这断头酒还是您自己留着喝吧。” “大胆!敢跟老子这么说话!”赵行钧头昏脑涨,想要抬头却发现自己浑身没力气。他刚想说这酒这么烈么,猛然惊觉: 这说话的,分明就是个女人! 赵行钧炯目看向那人,可一片漆黑让他根本看不清,“你是谁?” 狱卒抬头瞬间,窗外忽照进来一束月光打在那人脸上。 她露出一抹讪笑来,让人背后一凉:“燕国公主,沈昭。” 此人明明是个清秀女子,赵行钧却不自觉生出一种诡异的心慌:“你不是死了么?” 她明明在三年前死了……怎么会? 沈昭勾唇一笑:“所以,我来索你的命了呀?” 她猛地抽出匕首,狠狠刺入赵行钧心口:“当初你假传召令屠杀燕京那日,可有想过会因一张假召令丧命?” 她满眼杀气,字字珠玑。如今她脸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那张召令,出于她的手笔。 赵行钧瞪大双眼,想要呼救,却发现喉咙似被锁住,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昭抽出匕首,任由鲜血汩汩流出,缓缓倒下。 她在酒中,下了蒙汗药。 沈昭笑道:“蠢笨啊……” 月光照在那摊血水上,鲜红夺目。 第3章 虚与委蛇的黑莲花啊!…… 沈昭火速拿起食盒,匆匆离开。 她刚出牢房便与一人迎面撞上,她忙低头快步走过,好在那人并未阻拦。直到沈昭出了牢狱,这才敢喘气。 摸着自己急促的心跳,她仍觉得不可置信……她真的杀了赵行钧…… 她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正想着如何处理,暗处传来一声音:“姑娘可还顺利?” 是郭存,杀赵行均给她递刀子的人。 沈昭微微点头:“多谢郭大人相助。” “不用谢,身为盟友应当的。” 沈昭朝身后退了一步:“我与郭副将,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当初她得知郭存与她目标一致,便与他达成合作,一同杀了赵行均。可与这人沾上关系,并非什么好事。 “姑娘说的是。”郭存看了一眼牢狱,也不再寒暄,“姑娘快走吧,裴如瑛应该发现了……” “裴如瑛?”沈昭怔了怔,随后拱手道,“告辞!” 前脚沈昭刚离开,裴如瑛便从牢房冲了出来。只见他满脸慌张的寻找着什么,瞥见门口郭存后问道:“郭副将可有看到一名狱卒?” 郭存指了指门口的狱卒:“你说他们?” 裴如难得露出不镇定的神情来:“赵行钧,死了。” 沈昭回到住处,换下行头,看着昏睡的侍女,心中稍安。她看向案上那盘棋,拿起一枚白子落下。棋局瞬间扭转了,白子转败为胜,将黑子吃了个干净…… 输棋?她沈昭还从未输过。 这局棋她以身入局,整整下了三年。 那日一纸无名书信让她清醒,“身死则功过俱泯,存则机遇无穷。”燕国子民无辜遭灾,她既活着,当为万千枯骨讨罚,而不是逃避寻死。 齐琅宣布燕国公主亡故时,她便以阿楚的为名活在这宫中。她为习得与齐琅一般无二的字,不惜自己毁右手。 后来她练好了与他一般无二的字,趁机窃了他的印章盖上。除了所用的黄麻纸,这封密召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沈昭故意露马脚,这样就算无法及时销毁也能给他安一个伪造召令的罪名。 她有赌的成分在,可赵行均在幽州三年回京心切,他是不会注意到的。 郭存告知她朝中大臣打算弹劾赵行钧时,她便让郭存寄出那封蓄谋已久的假召令。 郭存曾问她原由。 她只说,孤掌难鸣。 有了朝中大臣一番推波助澜,赵行均才能被判谋逆。她揣测不了齐琅的心意,可她知晓帝王之心。 如今赵行钧已死,她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赵行均该死在血洗燕京的前一日! 月似帛光作灵堂,祭得枯骨落安常。 郭存随裴如瑛去狱中查探,在见到赵行钧尸体一瞬,他虎躯一震:血哗啦啦流了一地,甚是骇人。还有那匕首,恨不得连同刀柄一起捅进去…… 倒不是这画面让他吃惊,毕竟他也是经历过沙场的人。可一联想到沈昭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他觉得背后一凉…… 人不可貌相,他也是与虎 谋皮。 裴如瑛望向他,问道:“郭副将怎么看?” “你问我?”郭存道:“总之他明日也是死,索性就称他畏罪自杀。” 裴如瑛确信道:“他不是自杀。” 郭存见他这般确定,有些慌张,“裴大人亲眼看到了?” 裴如瑛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郭存:“郭大人这般心虚,莫不是与凶手有所勾结?” 郭存一怔,旋即笑道:“大人这是何意?若我存了杀心,何必等到此时?” 郭存的反应被他尽收眼底,郭存与那人,是一起的。 裴如瑛紧盯着他:“郭大人,请。” 郭存早有准备,将送饭的“狱卒”带至跟前:“裴大人要找的可是此人?” 裴如瑛瞥了一眼,笃定道:“绝非此人。” 郭存佯装惊讶:“大人如此确定?” “我与那狱卒打过照面,他的身形我已记在心里。”裴如瑛神色冷峻。 郭存转向狱卒,怒喝:“还不从实招来!你的同谋究竟是谁?” 狱卒吓得瑟瑟发抖:“没有同谋,确是我一人所为。” “身形,更像是女子。”裴如瑛说着,紧紧着郭存看他的反应。 郭存心中一慌,面前仍旧镇定,反不急不躁地问那狱卒,“裴大人都说了,还不快招来?” “我没有杀人,是他自尽!我只是奉命送了饭菜……”狱卒辩解道。 裴如瑛不耐烦地打断:“够了!”他心中明白,今日这下落,他是难寻得了。 郭存打着哈欠,催促道:“裴大人既然如此热心,这李文渊的差事您就慢慢查吧。我这一到晚上就困得厉害。” 郭存此刻已汗流浃背了,再这样下去他真的招架不住。反正他已经买通了狱卒,真没法子了自会有人出来定罪,用不到他操心。 郭存刚迈出脚,身后的裴如瑛突然问道:“那人是否还在宫中?” 郭存:“大人说的谁啊?” 裴如瑛审视着他:“无谁,许是方才光线不好,我看错了。此事便依郭副将所言,定为赵行钧狱中自戕。” 他心中却是已确定,那人必定还在宫中。 第二日,赵行均自戕一事已传遍闽都。齐琅知晓后,并未表现出什么情绪来。 沈昭却一病不起。她本就体弱,那晚又受了风寒,病情来势汹汹。齐琅得知后大发雷霆,严惩了她身边的侍从,又召集了数位御医。沈昭身体亏损严重,每一场病都如同在鬼门关徘徊。 御医叮嘱,今夜务必退热。 夜色漆黑,屋内烛光摇曳。齐琅守在沈昭床边,听着她在梦中的呢喃,却听不清字句。后半夜,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仍是滚烫。 他看向昏迷的女子,眼中流露焦急。齐琅直接褪去衣袍,只留了一件里衣,奋不顾身地朝着外面走去。 身旁的宫人只敢在一旁看着,无人上前劝阻。这位君王的脾性,谁敢忤逆,那就是一死。 冷风灌进了衣服,他冻得牙齿发颤。直到他冻的四肢麻木,这才又进了屋子。 在触及滚烫的瞬间,齐琅好似做梦一般,他用冰冷的身体抱住沈昭。像是汲取,又像是掠夺,他贪婪无度,要自己每一寸肌肤都沾上她的气息。当身体重新热起来,他又义无反顾的奔向寒冷…… 第5章 来回几次,齐琅再次抚上沈昭的额头,才松了口气。折腾半晌,外面已经有了微光。 上朝耽误不得,内侍鼓起勇气开了口:“王上,到了该上朝的时辰了。” “嗯。”齐琅松开握住沈昭的手,起身离去。 今日朝会,是他第一次分神,齐琅总想着沈昭好没好,草草散了朝会。他连衣服都没换,马不停蹄的朝去了沈昭住处。 齐琅推开门,只见那人未施粉黛,一身素衣靠在床头,美得不可方物。 齐琅问道:“感觉如何?” 她莞尔一笑:“妾已无大碍了。” 齐琅闻声怔在原地,转而一喜,“妾?”只有在君主和……夫君面前才会自称妾… 沈昭故作娇羞:“怎么了。” 齐琅笑道:“孤不懂,阿楚解释一下,是什么意思?” 沈昭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什么什么意思?” 齐琅故意道:“阿楚想要名分?” 沈昭听他胡搅蛮缠,说道:“妾可不像有些人,净给自己脸上贴金。” 齐琅看着她这般活泼,想起了昨夜她面无血色躺在床上的样子,心中一阵酸涩。 齐琅突然抱住了她,认真道:“是我想,阿楚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昨夜她半梦半醒,知晓一切。说实话,她有些出乎意料,九五之尊之身,肯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她见齐琅第一面就觉得此人浪荡轻佻,毕竟谁上来就说表露真心。她虚与委蛇,猜测着他几时会腻了,如今看来他是有几分真心的。 沈昭道:“君王纳妾,几时还需经别人同意?” 齐琅欲言又止,话被堵在嘴边。他又何尝看不出其中的真情假意,虚虚实实。可当他真看到沈昭要死时,这场感情博弈的输赢便不重要了。 他语气诚恳:“阿楚不必试探我,我此生,唯你一人。” 沈昭看出了他眼中的认真,一时间忘了回答。 齐琅走了,他是带着怨气离开的。 沈昭瞥见院中的树,变了。 侍女绿珠看出了她的疑惑,开口道:“王上听闻姑娘看着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叹气,便叫人换了这四季常青的松柏。” 沈昭这才发觉,齐琅对阿楚的真心,处处可见。 晚上,齐琅照例来她房中用晚膳。他已经做好沈昭对他冷脸准备了,说实话,他当时负气离开一瞬间便后悔了。 他心不在焉的吃着饭,余光却不住的往一旁瞟。沈昭夹起菜又放下,反复数次,却未曾进食。 他心中愤慨,不吃饭怎么能行!这样几时才能养好身子? “我知道你在偷看我。”沈昭突然说话。 “啪嗒……”齐琅夹在半空中的菜不甚滑落,掉在了桌子上。 齐琅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她。 “孤错了。”/“我想看河灯!”两人同时开口,面面相觑。 看河灯是台阶,也是真心话。明日,是三年前屠城的日子。 “好!”齐琅率先开口应道。 沈昭回笑:“那我明日便要看!” 齐琅笑应:“好!都依你!” 齐琅夹菜放在她碗中,却提起一事来,“阿楚这两日在房中没出去,怕是不知道,赵行均于狱中自戕了。” 沈昭愣了一下,三年来齐琅从未同他说过朝中事宜,更别说提赵行均,他是何意? 她忙放下筷子,顺了口茶水。 齐琅见他这般,问道:“怎么了?” “王上还好意思问?妾胆子小,你同我说这种事,妾心里发怵……”沈昭手放在胸口处,一副惊恐未定的模样。 “是孤大意了。”齐琅伸手安慰,“孤以为,你听了会很高兴。” 沈昭抬头看他,同样的眼神,同样的试探,和三年前一样…… 第4章 奥斯卡影后也想放假 “为何……这么看妾?”沈昭反问道。 齐琅眼中意味不明,却是眼神移至别处忽的一笑。 沈昭看不懂这笑是何意,不是开心也并非气愤。她想着还如何做答,若装作对此时一无所知也太过虚假,那知晓一星半点又该到什么程度? 她正想着,齐琅开口了:“你看着我的眼睛,阿楚,你当真不恨他么?” 他笑意未收,房中暖意却冷了下来。 她笑答:“妾不应恨他,他是王上的心腹,南凉的将军。没有他,何来王上的今日。” 明明她字字为他着想,话却似横在两人中间的鸿沟。 她从不袒露真心,哪怕一丁点。 齐琅硬挤出一笑来,再也没有方才的从容:“阿楚这般贴心,孤很欣喜。” “若是我说,孤是因为你才下的令呢?”齐琅盯着屋中那棵红梅,继续道:“可否……给我一点点,一点真心?” 宽袖之下,是他紧握的拳头。 三年来,他心知肚明。一切,不过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少女想要一个依靠,可以在乱世中活下去的依靠。他愿意当这个依靠,也有的是耐心。 他记得少女看到赵行均时眼中的恨意,他也知道,赵行均不会谋反。 沈昭顺着他的眼神看向那 束红梅,孤傲美艳。她轻叹道:“真心是什么?” 她累了,不想演下去了。 本应遭受凌冽霜寒的红梅,因为人喜欢便进了这温室中,失去的是折断的根枝。 “咳咳咳……”沈昭一阵咳嗽。 齐琅忙去看她,见她一副难受的样子,忙给他递茶。 沈昭顺势接了杯子,饮下。 她也知道,她在宫殿中横行三年,凭的是齐琅的喜欢。谁能保证,齐琅还会喜欢这副皮囊之下的沈昭? 她要将这份心思藏好,藏的再深一些。 “我们不提了好不好?”沈昭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一想到燕国脑中就会浮现血流成河的画面,我不想,不想再看到血了……我真的很害怕。” 沈昭说的情真意切,齐琅应道:“好,今后不提了。” 齐琅离开后,沈昭盯着红梅看去。原本喜欢的花,此刻看着心中烦闷的很。“绿珠。” 绿珠:“姑娘有何吩咐?” “这红梅撤了吧。” “是。”绿珠一边去撤花,一遍问道:“姑娘不要红梅,可有其他喜欢的?” 沈昭想起她还在燕国时候诗茶会友,隔着屏风以书信交流,写在一张纸上。 那日题为喜好的花草,她答的是山茶,独守寒时韵自裁。 在一种菊花莲花中,她看到了——菖蒲。对方的字很好看,张扬而不张狂,她一早便记住了。 不慕繁华,偏安淡泊,独守幽怀寄素心。 那人隔着屏风,在众人中侃侃而谈。气质谈吐,不是一般人。可那人摆明了无心朝堂,不然她势必要亮出身份给他求个一官半职。如此,方能不埋没人才。 陈年旧事,她如今也不是能找趣寻乐的燕国公主了,也没什么喜欢的花了。 花易折,倒不如野草。 “没有。”她朝着侍女道,声音透亮。 * 次日晚膳,齐琅来寻沈昭。 他已叫宫人摆满了满月湖的河灯,可又着实担心她的身体,“河灯已备好,你才病愈,不如改日再看?” 沈昭轻哼表示不满:“你昨日才答应我…” 齐琅立马改口:“好,去。” 湖面泛泛波光,灯影斜照,满湖河灯如天上星河。 灯火燃荒灵,照不良夜,祭枉死人。 瑕月沾污,显得河灯分外亮堂。四下空寂,她心头怅惘。空夜幽邃,添悲伤。 齐琅望向她颤抖的身子,欲要将手中的裘衣披上,可握住衣服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呆愣住。她满脸泪水,齐琅从未见过她哭成这样。 沈昭收回眼神,回首看他。 隔着月色,隔着满地微光。 他满脸担忧:“阿楚?” 沈昭挤出笑来:“妾太感动了。” 牵强的笑慢慢地化作了苦笑,心中晦涩唯有自己尝得。 齐琅闻言放下心来,将衣服披好后伸手帮她拭泪:“阿楚开心,孤便开心。 一旁的内侍是最开心的,齐琅说让他准备这河灯时他可犯了难。寒冬腊月,这湖面早就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砸不开又不能不砸……他心生一计,往月湖中引了活水,这河灯就漂在了一层冰面上。 宫人奏乐声响起,时而珠玉落盘,时而云起飞雪,好不欢腾热闹。沈昭却突然咳嗽起来:“咳咳……” 这声咳嗽将齐琅的兴致推得一干二净,他忙去看她:“可是不适?要不回屋里?你风寒刚好,我也是跟着你胡闹……你本就身体不好,再烧起来……” 看着他滔滔不绝的样子,沈昭打断道:“妾无事。” 齐琅是根本听不进一点,拉着她就要往屋里走。 沈昭忙抽出手:“妾不碍事!河灯还没看完,不想辜负王上一片心意。” 第6章 他原以为这样说齐琅就会同意,可谁知齐琅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抱了起来:“河灯改日还有,阿楚只有一个。” 沈昭惊慌失措:“那你放我下来,我会自己走!” 齐琅权当没听到,扔下月湖众人,抱着她直往寝殿的方向走。 齐琅抱着她急行在宫道上,寒风吹的很大,他将怀中的人抱的更紧了:“阿楚,马上到福安殿了。” 福安殿原来叫和音殿,齐琅觉得音同“阴”,寓意不好,所以改了名字叫福安殿。福安福安,幸福安康。 他将人放在软榻上,忙叫人来:“宣御医!” 沈昭抬头看他:“妾无妨。” 齐琅温声道:“就当,让孤求个心安吧。” 沈昭轻笑,他真的在乎她么? 御医匆忙赶来,在齐琅的要求下把了三次脉,这才退下。 “我想出宫。” 齐琅沉默不语,与她对视。 “不许。” 果然……沈昭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若是齐琅不允她出宫,她是真的一点出宫的机会都没有。 之前不提,是因为她留在宫中要杀赵行均。现在,赵行均死了,她得去找王生。 赵行均口中的王先生。 可自南凉一统天下后,这位王先生再也没出现过了。在宫中查不到这人的消息,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得出宫。 “我是说,你陪我出宫。”沈昭见他不说话,继续道,“我还未见过闽都的样子,是不是和燕京一样繁华?我知王上担心我一人不安全,如今不让我出去,若是以后……以后更出不去了。” 她故意引他误会,倒是正中他下怀。 “孤闲下来了,便同你出宫去。” 那夜寒月铺光,亮了半个院子,光落松柏前,绿影疯长一片。 沈昭笑意盈盈:“说话算话?” 齐琅笑道:“说话算话。” 两人话说一半,内侍突然闯了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齐琅闻言色变,道别的话都没来得及同她说。 齐琅回政殿时,裴如瑛已经恭候多时了。赵行钧擅自离守,幽州失守了……蛮夷军连连破捷,士气大涨,连破三城。 “蛮夷军来势汹汹,我军难敌。”裴如瑛开口道。 齐琅道:“再无应对之法?” “南凉建朝不过四年,根基不稳,若是殊死一搏也许能敌。” 他说的也许,还不是一定…… 裴如瑛又道:“今蛮夷军已攻至嘉河关,嘉河关易守难攻,能坚持一段时间。” 齐琅扶额叹气:“若是嘉河失守……”他不敢再说了。 那日之后,沈昭倒是许久未见齐琅了。平日雷打不动的晚膳,竟也没来过了。 沈昭心中好奇,便让侍女去打探是怎么一回事。可侍女回来,只说齐琅有要事处理,其他一概不知。 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看来此时棘手不说还事关南凉,不然怎么一点消息都探不到。 “婢子看到裴大人和陆大人都在!”侍女补充道。 沈昭:“裴大人?你说的裴大人是裴如瑛?” “正是郎中令裴如瑛。”侍女回答。 好一个裴大人啊,那日郭存提了那个名字她还以为是听错了。闻名天下的裴温玉,竟做了南凉的官。 她钦佩此人才学,已将他撰写的《四方志》熟读于心。燕王爱女,知晓以后便聘请这裴如瑛为公主帝师,可那人面都不见,一封信回绝了。 沈昭当时只以为此人淡泊名利,钦佩更甚。 可当初拒绝的高高在上,今还不是巴巴的赶上来给齐琅当臣子。怎么?这南凉的官职是比燕国高贵么? 沈昭又问道:“这人何时来南凉做的官?” 侍女道:“好像是三年前?” 沈昭轻笑,又是三年前,如此巧合。燕国前脚被灭,后脚这裴如瑛便做了这南凉的官。 沈昭道:“你去准备些点心。” 侍女问道:“姑娘想吃什么?” “不是给我吃的,是王上要吃的。”沈昭正好没事做,不如去见一见这位名冠天下的裴大人。 此话一出,侍女更是头疼了。王上几时爱吃点心……这可如何是好。 沈昭看着备好的点心,开口道:“乾霄殿是哪个方向?” 行至乾霄殿口,沈昭便看到了大殿前站了许多侍卫。当初沈昭为了避嫌,明面上从未去过齐琅政殿。 她理所应当的被侍卫拦住:“何人?” 她回道:“沈昭。” 侍卫面面相觑,纷纷表示没听说过。沈昭无奈,只能裹了裹披风在原地等着。 绿珠见状开口道:“侍卫大哥,你叫人进 去通报一声呗?” 侍卫不耐烦地呵斥:“什么人都想进去通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绿珠小声嘟囔:“不通报就不通报,凶什么嘛!” “吵什么,不知道王上正在议事吗?”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是齐琅的贴身内侍。 内侍见到沈昭,先是一愣,随即满脸堆笑:“沈姑娘?您怎么来了?” 沈昭回答:“我来寻王上。” 内侍连忙说:“姑娘快进来,在外面冻着可不好。” 侍卫们见状,惊讶不已:“这姑娘是什么来头?” 内侍白了他们一眼,悄声道:“这可是王上心尖上的人!” 内侍将沈昭领到偏殿,询问:“姑娘是来找王上的吗?” 沈昭点头:“是,王上何时能结束?” 内侍面露难色:“这可说不准,昨日直到宫禁时分才结束。” “那我改日再来。”沈昭起身欲走。 侍卫急忙阻拦:“姑娘稍等,我这就去告知王上!” 沈昭应道:“好。” 内侍一路小跑,生怕沈昭离开。 大殿内齐琅正与陆行兆和裴如瑛议事,见内侍如此慌张模样,不满道:“你也算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 内侍气喘吁吁道:“王上,沈姑娘来了。” 齐琅没好气道:“什么沈姑娘王姑娘的,没看到孤在议事么?” 内侍看了一眼陆裴二人,小声道:“是福安殿那位。” “她怎会来?”齐琅语气太过激动,引得那陆裴二人纷纷看来。 “就在偏殿侯着呢。” 裴如瑛见状,起身道:“王上,今日就先到这里吧,臣还有事。” 齐琅开口道:“既如此,那便改日再议。” 陆行兆不明所以,跟着裴如瑛走出大殿。 沈昭进去时,正迎上裴如瑛离开。她看向那人,气如松柏,一身正气。倒与传说中的谋士身份,有些符合的。 两人擦肩而过,沈昭勾唇一笑,忽然转过身去喊道:“裴大人。” 她声音一出,众人惊住。 裴如瑛转身见到她的瞬间,瞳孔一震。 第5章 (有修)调戏良家少男?…… 沈昭敏锐地捕捉到裴如瑛投来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与探究,浅笑着开口问道:“裴大人,可是认得我?” 裴如瑛面色平静,语气波澜不惊:“不认得。” 他呼之欲出的激动,谁也不曾察觉。 沈昭直视着裴如瑛的眼睛,须臾,狡黠一笑:“那裴大人可要记住了,我叫沈昭。” 站在一旁的内侍见此情景,不禁有些着急,赶忙上前一步,低声催促道:“姑娘,王上还在里头候着呢。” 她朝着裴如瑛拱手一别,跟着内侍朝屋内走去。 离开时,她故意多看了他一眼。 屋内齐琅正扶额思考,沈昭轻唤道:“王上。” 齐琅抬头见到沈昭瞬间,也不顾礼法,上前直接将人抱住,“许久不见,孤好想你。” 沈昭几乎是下意识的推,可最后忍住了。悬空的双手垂了下去,她开口道:“妾给王上带了点心。” 齐琅将人放开,拉着她坐在了一旁,“你的手怎得如此冷?可是等了许久?” 沈昭将手抽走:“妾不冷。” 齐琅又询问道:“阿楚难得来找孤一次,所谓何事?” “妾无事,只是许久未见王上了。”沈昭说着,将侍女手中的点心接过,放在了他的面前。 齐琅闻言一喜,根本不管什么点心:“阿楚也同我一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 沈昭将食盒打开,笑了笑:“点心送到了,妾该走了。” 人见到了,该做的都做了,沈昭并不想演你侬我侬的戏码。 齐琅一把抓住她的手:“孤为了你将陪孤说话的人都赶走了,阿楚不陪孤说说话么?” “王上想听什么呢?” “只要是阿楚说的,孤都喜欢听。” 沈昭笑了笑,道:“这么一说,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齐琅开口道:“孤要处理些公务,不如阿楚帮孤研墨?” 第7章 “好。” 齐琅看向一旁磨墨的沈昭,突然打断她,握住她的手摩挲,手心上的的疤依旧显眼。 沈昭将手抽回,继续磨墨:“王上不是要我帮你磨墨么?” “孤记得那日,当时血流了一地,古快吓死了。”齐琅无奈的笑了笑,“幸好只是手……”事启于两年前,沈昭不慎滑倒,手直接被石头割破。 齐琅:“用来弹琴写字的手……可惜了。” “说这些做什么。”沈昭研好了墨,向他递上,“都过去了。” 齐琅执起一支狼毫来,沾了沾墨汁,向她递上。“不如,阿楚替孤写一幅字?” 沈昭顿了顿,答道:“妾字写的难看,王上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写好了,王上少不了要笑话妾。” 齐琅:“这话说的,孤几时笑话过你?” 当初沈昭伤了手,故意将字写的难看,还缠着让他教自己写字。只不过到最后,沈昭的字还是不好看。 她看了看齐琅,将笔接过。 她在脑海中回想,齐琅的字。她要写的有八分像,但是一定不能真的像。 “写什么?” “《蒹葭》可以么?” 不知为何,她脑海中突然浮现了另一个人的字,菖蒲…… 墨汁在白纸上散开,沈昭写下一串并不算工整的字。 齐琅盯着看了好久,缓缓道:“是孤教的不够用心么?怎么这字,形似神不似?” “这不是挺好的么?” 齐琅忽的握住她的右手,在另一张纸上写下“白”字,“阿楚不够用心,这个字,应当上挑而非平直。” 沈昭当然知晓,而且比谁都要清楚。 齐琅字迹刚劲有力,转折处多为方笔,棱角分明。尤其在书写竖画时,末端会猛地一顿,然后向左下方快速回勾,带着厮杀的凌厉与决绝。 她的手不受控制的写下那一句“白露为霜”,与他的字一般无二。 齐琅像是很满意,笑道:“如此才对。” 沈昭总觉得,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可他又像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为何如此看孤?”齐琅看向她意味不明的眼睛,随后低头将纸收好,夹在了一本书中,“阿楚难得肯为我写字,我可要收好了。” 沈昭瞥见桌上的奏折堆了一堆,她问道:“王上最近在忙什么?” “西北蛮夷来犯,又要打仗了。” 听他的语气,沈昭道:“王上不想打仗么?” 齐琅蹙了蹙眉,缓缓道:“蛮夷军好战,若是打仗,我军必然是损失惨重。” 沈昭听闻此言,陷入了沉默。齐琅,是出于权衡利弊,觉得这场战争实在不划算。 那么三年前,不费一兵一卒的事,他也没理由拒绝。 一时间,屋内空气仿佛都安静了下来,良久,齐琅才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温柔与宠溺:“等处理完这桩棘手之事,孤便陪你出宫走走。” 沈昭问道:“那王上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 “和亲。” * 沈昭从乾霄殿离开时,侍卫毕恭毕敬,与方才态度判若两人。 刚走了没多远,沈昭便看到了不远处的裴如瑛,一身红色官服很是显眼。 沈昭倒是意外,她转头吩咐道:“绿珠,你去御医处替我抓服药来。” “什么药?姑娘哪里不适!”侍女紧张的很,生怕沈昭又什么不适,自己又要被怪罪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晚上睡得不好,你抓些安神的药。” 侍女闻言松了口气,“好。” 待绿珠离去后,沈昭款步朝着裴如瑛所在的方向走去。 走到跟前,沈昭朝着那红衣背影明知故问:“裴大人是在等我?” 裴如瑛闻声转身,目光落在沈昭身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方才匆忙,沈昭这才看清他的长相。传闻中人人夸之为谪仙般的人物,也不过如此。她心思一转,故作矫揉:“裴大人是还没有记住我的名字么?怎么都不同我……” “寒暄”二字还未说出,裴如瑛张口道:“在下哪里得罪了姑娘?” 可他语气,并不像是生气。 沈昭眨了眨眼:“裴大人在说什么?” 裴如瑛问道:“那方才在乾霄殿前,姑娘是何意?” 沈昭嘴角一弯,脸上笑意盈盈,柔声道:“裴大人的才名可是天下皆知,我不过是心生敬仰,想结识一番罢了。” “裴某是外男,此举不妥。况且,姑娘身为王上心上人,更不应当众与我搭话。” 沈昭挑眉:“谁说我是王上的心上人?” 他试探问道:“未来的…王后?” 沈昭瞧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那似有若无的期待,倒让她心生好奇。 她故意凑近一步,嘴角噙着一抹笑:“若我真是未来王后,裴大人难道不想讨好我,好为自己谋个前程?方才裴大人说我不该当众与你搭话,难不成是喜欢现在这般,在这无人之处与我……” “姑娘慎言!”他打断道。 沈昭见他这般反应,愈发大胆,她上前一步盯着他的眼睛,“裴大人可有娶亲?” 眼神赤/裸,他退一步,她便进一尺。 裴如瑛刹那间有些怔愣,沈昭突然一个踉跄,直直摔在了他的怀中。 裴如瑛慌乱无措,双手下意识地迅速伸出,抓住胳膊将人扶起。 她站稳后,目光扫到裴如瑛发红的耳尖。她发出一声清脆的轻笑,眉眼弯弯,调侃道:“看来裴大人未曾娶妻呢!” 文人墨客最注名节礼仪,他们可在朝堂上舌战群儒,对待投怀送抱的女子却是手足无措。 尤其是裴如瑛这种,自诩清高的文人。 裴如瑛也看出来她有意撩拨,慌忙撒开手向后撤了一步,“姑娘究竟想做什么?” 她瞧见这人眼神慌乱,报复心被满足了,又加了一把火。 她眸光一暗,胡诌道:“谁人不知裴大人名号,我与裴大人既无缘做夫妻,做一对亡命鸳鸯也是好的。” 裴如瑛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慌乱,他一本正经劝说:“裴某死不足惜,姑娘身尊贵,死了倒是可惜。” 沈昭满脸疑惑,追问道:“裴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如瑛目光灼灼,直直地看着沈昭,缓缓吐出几个字:“燕国公主,沈昭。” 她没想到,裴如瑛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沈昭面上不动声色,上前一步,质问道:“方才在乾霄殿前,裴大人不是说不认识我吗?” 裴如瑛忙往后退了一步,双唇紧闭,沉默不语:“不合规矩。” “真是无趣。”沈昭撇了撇嘴,“你方才说不合规矩,那你现在在这儿等我,又合哪门子规矩?” 裴如瑛依旧不说话,沈昭接着说:“你既然说我是王上的心上人,要是被人瞧见你和王上的心上人私下见面……” 沈昭话说到一半,停下,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裴如瑛从这笑容里瞧出了不怀好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沈昭张嘴要喊:“来……” 裴如瑛吓得脸色骤变,赶忙伸手捂住沈昭的嘴巴,急道:“你……” 沈昭与裴如瑛四目相对,心中升起报复的快感。平日里足智多谋、算无遗策的裴如瑛,此刻竟也乱了阵脚。 她要让她知道,南凉的臣子可要比燕国难做的多。 等等…… 当初齐琅收复他国的理念便是以“和”为贵……一个从一开始便以武服人的君王,怎么突然会提出要劝降? 是裴如瑛。 若非劝降,燕国子民又怎会是那样的结局?哪怕两国一交战,也好过被当成刀俎鱼肉!王生是凶手,他裴如瑛又何尝不算帮凶呢? 她唇角垂下,眼中渐渐泛起一阵寒光。 一阵寒风吹过,裴如瑛渐渐冷静下来,收回手,意味深长地说:“你在他手中活下来不容易,实在不该这般作践自己的性命。 她冷冷道:“那依裴大人看我应如何?” 裴如瑛沉默不语,目光向别处。 沈昭盯着他,开口问道:“裴大人不慕名利,怎么又做了这南凉的臣子?” 这一问,将她所有期待问了出来。 曾经仰慕的名仕,会如何作答? 裴如瑛缓缓道:“我不是任何人的臣子,我只做这天下的谋士。” 此后,她再无幻想了……沈昭冷笑一声,觉得讽刺。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天下的谋士可知这西北蛮夷的应对之法?” 裴如瑛眼前一亮。 “和亲。”沈昭答道。 裴如瑛面色沉重,“和亲?” 自古和亲,从来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是一个弱者的示弱,一个强者的侮辱。他亦觉得悲哀,国家竟懦弱到用女子换取一时的安定。沈昭看向他笑道:“用一人换天下安康?不好么?” 他不是心怀天下么?那一女子和一个国家谁重要呢? 第8章 裴如瑛欲言又止终究是没答复。好与不好,他有什么资格去评判?除了那被迫和亲的女子,谁有资格…… “时候不早了,裴大人,下次见。” 裴如瑛疑惑未解,“下次?” 却听她又道:“我给裴大人准备了一份见面礼。” 沈昭言罢转身就走,不多说一个字。 周遭的空寂,不止于景。 裴如瑛却是自嘲的笑了笑,他正要离开,忽瞥见地上的耳坠。 是她落下的。 …… 当天晚上,裴如瑛便收到了一份召令:今后未经传召,不得进宫。 是她的……见面礼? 他脑中浮现女子面容:“倬彼云汉,昭回于天。” 是初见,却也不是初见。 沈昭的样子,和想像中的一样。 第6章 他对她有滤镜!! 内侍将沈昭那日情况的一番添油加醋,什么欣喜万分,齐琅没听完便给裴如瑛下了这宫禁令。 他晚上来见沈昭时故意满脸不悦,可沈昭却视若无睹,仍旧低着头忙自己的。 倒是齐琅先坐不住了,开口道:“阿楚认识裴如瑛?是旧识?” 沈昭没看他:“有所耳闻。” 齐琅:“不如阿楚同我讲讲他?” “裴大人是王上的臣子,又何须妾同王上说。” “难得见一男子让阿楚上心,孤想知道此人过人之处。”齐琅言语间的阴阳怪气都快要溢出来了。 沈昭抬头笑道:“妾有一妹妹,曾立志说要嫁给这位天下第一谋士。妾也想知道此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齐琅闻言,放下心来,“阿楚想结识他,为何不找孤呢?”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想麻烦王上。” 齐琅心里释然,又逢沈昭白日去探望,此时更是兴致盎然。他自认不是耐心的主,可他为了一女子愣是等了三年。 齐琅到底为何如此执着,他自己也不知道。 她小心思不断,他觉得生动。 她故露乖巧,他觉得可爱。 比起她每次的妥协,他更期待她能生气,与他辩论。 每次都不遂他意,可他,依然盼着…… 齐琅笑了笑,“阿楚的所有,都不麻烦。” 人有所待,何其所幸。 沈昭问道:“王上今日得空来看妾,是忙完了?” 齐琅摇了摇头,“孤没有公主,朝中臣子都不愿将女儿送去和亲,送去蛮夷的信还未有答复。” 所有人都知晓,将人送去蛮夷便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自家的女儿成了公主,也只是说出来好听点。 齐琅见她面色沉重,问道:“怎么了?” 公主,她也是公主。若让她抉择,比起嫁给蛮夷,她更愿意上战场杀敌。 齐琅与父王是不一样的,父王不会选择和亲。她以为的贤君,也不过如此,秉公爱民的君主? 隔了好几日,蛮夷有了回信。同意和亲,不过还要封地和粮草。 比起灭国,齐琅自然是选择妥协。 他让廷尉去办,只是这人选迟迟未定。 齐琅犯了难,如何有不得罪人又能解决问题的法子? 在他一筹莫展之时,他收到了一封书信。 秦公有二女,可解难题。 说是问候,不如说是自荐信。 秦公和赵行均一样,在军营中便与齐琅结交了。此人比较复杂,在名利场中爱子女,在家中贪图名利。 他在信中道:离了官场家中苦寒,子尚且能吃苦。念过往情谊,劳王上善待二女。 齐琅明白他的意思,一女和亲,剩下一女便是他的青云台。 接二人进宫的事,齐琅让沈昭去办。 一是宫中女子,他没有信得过的人,二是沈昭闷在宫中,多结交些同龄女子也是 好的。 沈昭坐马车行至宫门,这是她距离宫外最近的一次。 宫门外,郭存护送一辆马车停下。 正如秦公口中所说,家中清寒,连马车都是简陋的。车上下来两位女子,一位清婉,一位活泼天真。 她们进宫,似乎很开心。 真可笑,宫里的人想出去,宫外的人想进来。 郭存带着两人跨进宫门,对着沈昭道:“姑娘,这二位便是乔公的女儿。” 沈昭回笑,没等她说话,那位看起来活泼的女子率先开了口。 她笑道:“我叫秦萱,今年十六,不知阁下是姐姐还是妹妹?” 那双弯弯的眉眼配上她的绿罗裙,是沈昭许久未曾见过的生机。 父王在时,她也是这般。 “十八。” “那……”秦萱还未开口,一旁的女子忙开口道:“姑娘见谅,是我妹妹不懂事。” 她身着水蓝色裙子,温婉大方。 沈昭注意到二人衣着并不是冬季的,“闽都寒冷,你们穿的单薄。还是快快上车,等到了屋里再说。” 蓝衣女子回道:“姑娘有心了,我与妹妹从南方来,确实是准备不周。” 随后,二人率先上了马车。 沈昭看向郭存,开口道:“还未祝贺郭将军,升官之喜。” “还要多谢姑娘了。”郭存看了看四周,悄声道:“那夜之事,裴如瑛有所察觉,姑娘要小心此人。” “什么?” “那夜赵行均语气笃定,说我准备的人绝对不是当时的狱卒。他还怀疑,凶手是女子,一副找不出真凶誓不罢休的样子。”郭存继续道:“可又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最后同意称赵行均自戕。” 沈昭思绪混乱。 什么意思?裴如瑛怀疑赵行均是她杀的?难怪这人一见面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见沈昭没说话,郭存又添了一句:“我只是怀疑。” “多谢相告。”沈昭说完,朝着马车走去。 沈昭大意了,智绝天下的裴如瑛,岂会猜不到……可他从未提过这事,却故意挑明自己的身份,是警告么? 或是,这人在谋划什么? 沈昭心中万分不安,裴如瑛就如头上的刀子,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他是敌是友? 想到这,沈昭却突然笑了。裴如瑛是齐琅的臣子,自然是帮着齐琅的。 她上了马车,只见原本张望的二人突然正襟危坐起来了。宫门到寝殿距离不算远,可车中气氛尴尬,让人度秒如年。 最先坐不住的,是秦萱,“这马车可真豪华。” 垫子用的是鹿皮做的,随处而见复杂的木雕,还有精致的挂饰,确实豪华。 “宫里与外边自然有所不同。” 秦萱点了点头,她伸手去摸他的裘衣,“哇,这狐狸毛洁白似雪,我从未见过这样好的。” 一时间,沈昭不知该回什么是好。 秦婉仪道:“你啊,就是没见过世面。宫里的东西,多的是你没见过的!” 秦萱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三人一路上也没再搭话,沈昭将人带到了政殿后,她便直接回了寝殿。 秦婉仪见到上座的齐琅,俯身行礼,“臣女……” 只是话还未说完,秦萱直接喊了一句:“齐哥哥!” 秦婉仪脸色顿时变了。当初齐琅还不是君王时,他们二人视他为兄长。只是今非昔比,希望齐琅别治她的罪。 齐琅却并不生气,反倒笑着回道:“三年未见,阿萱长高了不少。” “那可不……我”秦萱正要说话,被秦婉仪直接打断,“王上,臣女妹妹不懂事。” “无妨。” 秦婉仪开口道:“见过王上,临行前父亲曾交代一些事让臣女转达。” 齐琅:“哦?” 众人被遣出,房间只剩下秦婉仪和齐琅二人。 “秦公让你说什么?” 只见秦婉仪扑通一声跪下,道:“臣女愿做这和亲公主。” 齐琅看向她,眼神复杂。 “是你自愿还是你父亲逼你的?” “臣女自愿!”秦婉仪道:“我知道这和亲人选就在我们姐妹二人中间,可吾妹尚年幼,我这个做长姐的自然是要牺牲些。” “婉仪,你……” 秦婉仪抬眸一笑,随后一叩首,“请王上成全!” 从前齐琅还在军中时,秦公用开玩笑说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直到那日他真的见到了秦公的两个女儿,秦公口中的貌美如花并不是谬赞。 那日,玩笑话似乎成了真,秦婉仪在一众少年中盯着她看了一整个宴会。 英年才俊不少,唯有齐琅让她慌了神。 许是父亲常年将此人挂在嘴边还要将自己嫁给他的缘故,她芳心暗许。 那人举止文雅,不似寻常武将。 “秦家妹妹好。” 很寻常的称呼,她却因妹妹二字心头一颤,红了脸。 秦公看在眼中,打趣道:“我这女儿啊,不常与人接触。见了这小齐将军,跟涂了胭脂似的。” 第9章 军中男子笑作一团,不过没人放在心上。 那时秦萱十二,一口一个齐哥哥的喊着。齐琅年十九,她十六,应该也喊他哥哥的。倒也怪,秦婉仪愣是喊不出来。 她唤他“齐公子。” 那一日,她如往常一般路过父亲书房,一阵熟悉的交谈声传来。她下意识放缓脚步,侧身贴靠在那扇半掩的门边。 屋内,父亲的声音率先响起,沉稳且带着几分期许:“我有意将小女许配给你,你意下如何?” 短暂的寂静后,只听齐琅缓缓开口:“令嫒……”,声音低缓,她努力支起耳朵,却再也捕捉不到后续的话语,一颗心就此悬起,紧张与期待交织,搅得她思绪纷乱。 父亲他们本就是路过家中,短短几日光景,他们便要离开了。 临行前,她没忍住问了父亲,“他是怎么回答的?” 秦公笑了笑,“且不说男子应当先成就一番事业再说婚姻之事……如今战乱不断,他在战场上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你还愿意嫁他?” “女儿愿意。” 秦公轻抚她的头,“父亲知道了。” 秦婉仪没懂,他是愿意还是不愿。 几个月后,父亲寄来家书,卫国昏庸无道,他与齐琅联合军中之人谋反了,让家中人速速离开去寻别处。 他与母亲还有弟弟妹妹辗转到了江南,一待便是一年。在这一年中,母亲病逝,父亲失了联系。 后来,她听说了,齐琅当了君主。 她忽的清醒了,再也不妄想她少女怀春的梦成真了。 她突然想起父亲一年前说的话,先成就一番事业……所以,父亲早就知道会如此么? 父亲回来了,他做了个闲官。 她没问,明明父亲是同齐琅那样好的关系,怎么没有留在军中做官? 父亲得知母亲故去,并没有太大的悲伤。她后来了适婚的年龄,父亲却从不急着给她安排婚事。 或许,齐琅是愿意的呢? 她这样妄想着。 造化弄人,再见之时,她为嫁给别人而来。 殿中空旷而寂静,雕梁画栋之上的金漆在黯淡的光线中闪烁,透着一股压抑的奢华。 “请王上成全”。“女儿愿意”。 她再也没有那样的勇气了。 第7章 女配嫉妒着吻了上来 面前女子伏而跪着,齐琅端坐注视:“你起来吧。” 秦婉仪起身站好,只听齐琅继续道:“我已派人前往蛮夷签盟约,最快,下月便成婚。孤也不愿做恶人……秦公,孤会调至京城来,可随时进宫与你姐妹二人见面。” 秦婉仪听罢,重重的磕了个头,“谢王上。” 女子退下,齐琅扶额,唤了内侍进来,“叫郭存来!” …… 秦公名叫秦明安,卫国还在时,他与齐琅便共事在军中。秦明安官大他一阶且年长很多,他便随别人叫他秦公。 说来也怪,此人当初很是看重他。在齐琅尚未建功立业时,便处处关照,还说要将自己女儿嫁给他。 他当初差点就以为这人是真心的了…… 可此人,竟知晓自己的身份——北凉遗孤。 齐琅自立为王那日,秦明安暗地却找他来,“我早知王上是北凉遗孤,今日特来提醒。卫国人最痛恨北凉,若我是王上,便不会透露自己身世半个字。” 齐琅听到这一番的好言相劝,想到的却是暗戳戳的威胁。若是他将自己身份捅出去,如今齐聚一心的军队会如何? 他笑了笑,“多谢秦公提醒。他人都有封赏,秦公要讨什么?” 秦明安道:“无他,实不相瞒,我一心只为女儿。婉仪的心意,王上应当知晓。” 齐琅只笑了笑,“我懂了。” 秦明安不止是想做丞相,还想做国丈。可齐琅,岂会如他愿? 统一天下后,齐琅直接将秦明安送到了江南,还直接改了国号为南凉。 他此生,最恨别人胁迫。秦明安不该威胁的,哪怕他求齐琅念旧情也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沈昭将秦婉仪和秦萱住处安排到了一起,就在弦月宫。宫中并无非妃子,沈昭便专挑好给人住。 晚膳时齐琅来沈昭宫中用膳,问了些乱七八糟的。沈昭一一解答后,问道:“婉仪姑娘进宫是要和亲,那秦萱姑娘进宫又是为何?” 齐琅忽笑道:“她为何进宫,我还得过两日才知晓。” “何意?” “过两日,新任太傅应该能到闽都了。” 自从这二人来了宫中,沈昭觉得这王宫有意思多了。 每天早上,沈昭早早的便能看到秦婉仪从宫门口路过,然后傍晚时从宫门口再过去。秦萱则是每天都在宫里转悠,在御花园,在一墙之隔的宫道上。 秦婉仪每日早出晚归是要去上课,毕竟作为南凉的公主,不能失了脸面。 沈昭听了却只想笑,多此一举,南凉提出和亲那日,脸面早就荡然无存了。 今日,沈昭和往常一样坐在院中,秦婉仪今日却迟迟未过。 她问道:“她今日过了?” 绿珠摇了摇头,“没有,许是起晚了吧。” 沈昭又等了一刻钟,这才看到那人匆匆的身影。 沈昭道:“叫住她。” 绿珠听了吩咐,出去将人叫住。 秦婉仪忙道:“我要迟了,对不住姑娘了。” 她正要离开,身后传来了沈昭的声音:“迟一次不妨事。” 秦婉仪听到声音,诧异回头。 沈昭又道:“旷一日早课,也不是杀头的罪名。” 她当初,也同她一样。 先生罚书,她便觉得天要塌了。 可后来,燕国都亡了,她不还是活的好好的。 秦婉仪不明所以,低头行了个礼。 “你不进来么?”沈昭问道。 “姑娘什么意思?” “你每次路过都下意识的朝着我宫里看。”沈昭道,“许是我误会了,今后我定将门关的死死的。” “等……等等!” 秦婉仪跟着侍女进了福安殿,她在座上坐下。 沈昭开口道:“要不要我将你妹妹一同请来?” “不必了!”秦婉仪忙拒绝道,脸上却不自觉的浮现一抹红。 秦萱不小心将风筝掉落在福安殿时,她便觉得这人不太聪明。这大冬天的,谁会放风筝。 她的小心思,被看的透透的。沈昭并不觉得对方是敌人,而且她并不怕这样的敌人。 沈昭问她:“你想同我说什么?” 她解释道:“我并无恶意,只是想知道你是怎样的女子。” 齐琅喜欢的人,是怎样的女子。 “那我是怎样的呢?”沈昭问她。 秦婉仪沉思道:“漂亮,温柔,还有很聪明。” 分明是夸赞,沈昭却从她眼中看出来一些不甘心来。“你喜欢齐琅?” 秦婉仪眼中闪过无措,忙低下头来,脸上尽显娇羞,“从前喜欢。” 沈昭见了她的反应,并不想过多解释,她无心参与齐琅的爱恨情仇,更不想与秦婉仪有过多牵扯,“秦姑娘喜欢谁与我不相干,齐琅喜欢谁是他的事,我不会为了男人争风吃醋。”更别说,一个根本不喜欢的男人。 “你误会了!”秦婉仪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去蛮夷和亲已成定局,与王上更是再无可能!” “我对你们的过往,并不感兴趣。”沈昭道,“若是你们郎情妾意,不如直接让齐琅娶了你。” 她巴不得呢! 沈昭在宫中长大,早就见惯了这种小伎俩。若是她不想透露自己与齐琅的过往,肯定藏的死死的,又怎么一副巴不得让别人看出来的样子。她故意说了她与沈昭相像的地方,怕不是来膈应人的! “我……”秦婉仪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绿珠,送客!” 一开始,沈昭还觉得此人可怜。她本想与这人好好相处,可秦婉仪,她喜欢不来。 人可以有坏心思,但不能有蠢心思。 秦明安进京后,便立马来见齐琅。面前君王三年未见,他再也不敢像当初那般放肆了。除了当初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还因为他听说了赵行均的事。 赵行均对齐琅掏肝掏肺,他是再清楚不过,可最后是谋反的罪名。眼前这位君王,要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冷血点。 他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参见王上!” 齐琅笑道:“秦公快快请起。” 两人寒暄一二,秦明安便去宫中见女儿去了。他没来过宫中,便由内侍引着去了弦月宫。 他路过福安殿时,沈昭恰好看到了。沈昭便问这侍女是干嘛的。在她得知这人身份后,再也淡定不了了。 这人与齐琅早年便认识,那他有没有可能知晓王生的下落。 她想着,便一个人跟了上去。 秦明安进去一会儿便出来了,脸色看着好像不太好。 第10章 沈昭正要去探他的口风,便看到秦婉仪急匆匆的从门内追了出来。 “父亲!” 只见秦明安呵声道:“如今你是和顺公主,这声父亲我可不敢当。” 秦婉仪双眼含泪,正要屈膝跪下。秦明安一把将人拽起,“起来,这像什么话!” “是婉仪不好,没遵从父亲的计划。我知父亲疼惜我,可我实在做不到将萱儿往火坑里推!” “今已成定局,父亲就问你一句,你与王上真没可能了么?” 秦婉仪抿嘴直摇头。 沈昭瞬间明白这秦明安打的一手好算盘:让秦萱去和亲,然后派秦婉仪来与齐琅再续前缘。 秦明安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喜欢他,父亲只是生气,你将自己的姻缘断送了。” 秦婉仪愣了愣,“父亲,我的姻缘就是姻缘,妹妹的姻缘难道就不是姻缘么?” 她随后又笑了笑,继续道,“我早就该知道的,只是我不愿相信罢了。在得知母亲死的时候,你眼中没有一点悲伤,你哪里是在乎我,你在乎的从来都是你的功名利禄!”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巴掌将秦婉仪的话打断,她的眼泪也止住了。 秦明安则是手悬在空中,微微发抖,一脸不可置信。 她捂着脸抬头,抿了抿嘴道:“父亲,女儿就不送你了。” 沈昭在暗处看到了一切,秦婉仪的背影决绝而又坚定。 风中凌乱的秦明安有些无措,随后便抬脚离开了。 沈昭没有追上去,她还没想好怎么套话。这人想让秦婉仪当王后,而自己在他眼中就是绊脚石。这件事她又不能找别人,她在宫中没信得过的人。她能利用的,只有些用利益交换来的人。 这三年,王生好像一个从未存在过的人一般,无人提及。 沈昭前脚刚回福安殿,秦婉仪后脚便寻来了。 沈昭正犹豫着见不见,守门的侍女一个不留神,秦婉仪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 “和顺公主您不能这样!” “……” 殿内沈昭正悠哉悠哉的喝着茶,秦婉仪进来了也不说话,就直直的站在那里。 沈昭将茶放下,吩咐道:“你们下去吧,我与和顺公主说说话。” 众人听罢,纷纷退了下去。 沈昭记着上次那事,本不想理她的,可今日她听了秦婉仪与他父亲一番谈话,心中五味杂粮。 “和顺公主喜欢喝什么茶?” 秦婉仪看了眼桌子上的茶,开口道:“我今日来不是喝茶的,我先同你道歉。” 沈昭没给她眼神,她继续道:“是我不该犯傻,我当时就是嫉妒心上来了,所以才做了些蠢事……” “若是你想说这些,我没兴趣听下去。”沈昭拿起那杯倒满了的茶,“杯中水饮完,我就要歇息了。” 秦婉仪看着她喝了一口,连忙道:“我…我想求你帮我!” 沈昭又饮了 一口。 “也不是帮我,是我妹妹!” 沈昭又饮一口放下,杯中茶水见底。 秦婉仪心中慌乱,注意到了一旁的茶壶,她连忙走过去,往杯中续满了茶水!“你没说不能加茶水!” 她看向沈昭,却瞥见她眸中浅笑,正盯着自己看。沈昭缓缓开口,“靠别人不如自救,不是吗?” 她心中掀起一阵波澜,她好像理解了,为什么齐琅会喜欢她。她看了看杯子,又看了看她,微笑道:“谢谢你!” 沈昭将杯子放在桌子上,“说吧,现在我有兴趣听了。” 第8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裴温玉…… “我已沦为父亲筹码,我不愿再让萱儿像我一般,身不由己任人摆布。”秦婉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不愿她连自己的人生都做不了主,求姑娘救吾妹于囹圄!” 沈昭道:“秦姑娘说的是什么话,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又如何能救的了你呢?” “能让我父亲听令的只有王上,我知姑娘深受王上喜爱,怕是我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有姑娘一句话奏效。”秦婉仪从袖口掏出一个镯子来,伸手递上,“姑娘帮我这一回,来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姑娘!” 沈昭看了那镯子,没接,“秦姑娘要我如何?” 秦婉仪语气恳切,“希望我与我父亲对抗之时,姑娘站我这边。” 沈昭看着她,不由一怔。 她要,与他的父亲对抗。 方才在弦月宫不难看出,她对她的父亲是惧怕的。纵使这般,纵使自己深陷泥潭,她也要救她妹妹。 秦明安之前的的计划落汤了,他一定会想别的法子。他还需要利用秦明安,那她还要光明正大与秦明安作对么? 良久,沈昭才开口说话,“不早了,秦姑娘先回去吧。” 秦婉仪将镯子握在手中,无奈的笑了笑,“那,我不打扰姑娘了。” 秦婉仪觉得沈昭是个好人,可自己先得罪了她,那她是有理由拒绝的。 求人不如求己,这一回,她不会妥协。从前父亲说什么便是什么,她从不忤逆,哪怕她明知和亲是火海,她也甘愿去跳。 弦月宫外,秦萱守正在宫门口。 见了秦婉仪,秦萱立马跑了过来将她抱住,“姐姐!” 秦婉仪笑着摸她的头,温柔道:“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去里面等?” “今天见了父亲,他好像不太高兴。”秦萱低下头,“要不你不当公主,我们回江南好不好?” “为什么?是因为父亲不开心么?” 秦萱摇了摇头,“我觉得,姐姐不开心。” 秦婉仪脸上的笑意僵住,“没有,姐姐希望你开心。” 秦萱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如同扎地而生的野草,渺小而坚韧。 冬至日,齐琅要在宫中设席,宴请太傅。之前的宫宴,沈昭是能躲多远躲多远,从不参与。她身为一个娇养的“雀鸟”,又不是齐琅的王后,一是不应参与朝堂中事;二来,她觉得麻烦。这次不一样,这等热闹的场面,她要去看看。 彼时齐琅正在软榻上看书,沈昭凑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轻声道:“王上,妾想参加这次宫宴。” 齐琅手中的书险些滑落,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什么?” 沈昭笑着又说了遍,“妾想参加宫宴。” 齐琅将书扔至一旁,笑着刮她的鼻子,调侃道:“藏了三年,总算是肯见人了……” “平日里参加宫宴也没个姐妹,这次因着秦家姐妹在,不至于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沈昭嗔怪道:“才不是王上说的那样!” “有孤在怎么可能让阿楚孤单?”齐琅看着她,笑意不掩。 “妾只想安安生生的参加完宫宴,王上只要将妾安排在秦家姐妹身旁就好。” 齐琅伸手把玩起了她的头发,应道:“都依你。” 择日宫宴 虽说不是什么正式的宴会,沈昭却不想丢了面子,换了一身稍微正式点的青色云锦衣裳,随便梳了个发髻。 沈昭到了宫宴处,内侍便引她去座位。可到了位子,沈昭内心不由一惊。 如此不合规矩…… 她的位子离齐琅很近,少说也是股肱之臣级别。自己若是坐在这里,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己不是一般人么?齐琅这是安的什么心? 内侍迟迟见她未落座,忙询问道:“姑娘怎么了?” 沈昭转头看向上座,位子上的齐琅正满眼笑意看着她。沈昭别过头去,问道:“秦萱姑娘与和顺公主的位子在何处?” 内侍指了指位子,沈昭松了口气,这才安心坐下。 齐琅见她坐下这才放心,为了将人安排到自己身旁,他费了一番心思呢。她故意将秦婉仪与她安排至一处,在别人看来她们是一起的。席间有秦婉仪给她挡风头,若有人有怨,他便拉出来秦婉仪和亲公主的身份……此举,甚妙! 已至良辰,乐响席开。 席间交谈大多也是说些场面话,无趣的很。沈昭打量四周,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她注意到了,裴如瑛今日没来。 是齐琅没请他?还是他不愿来? 沈昭注意到身旁的秦婉仪,今日一改平常的素净淡雅,一袭绛色华服引人瞩目。要说之前学的规矩也全是用上了,举手投足规矩无比。只是菜也没吃几口,她一直朝着秦明安看。 怔愣间,她瞥见齐琅正瞅着自己,忙示意他别看了。齐琅却视若无睹,甚至看的更放肆了。 有时候沈昭很怀疑,齐琅在臣子面前是一个怎么样的君王形象。当了四年君王没有一个妃子皇后,朝中大臣竟也不催促,如今他还当众……她可不想担什么祸国妖妃的名号! “王上!” 秦明安一开口,席间那些昏昏欲睡的人突然清醒了。 沈昭好奇的看向秦婉仪,随后撑着脑袋靠在桌前,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第11章 “长女如今得王上赏识封了和顺公主,小女已在宫中叨扰多日,今日臣想将小女领回家去。”秦明安开口道。 秦婉仪听后眉头紧皱,一旁的手快要将杯子捏碎了。她原本想着秦明安好歹等她出嫁后再将秦萱领回去,没想到他如此急不可耐。 她要说什么,如何才能留下妹妹? “父亲!”秦婉仪忽然开口,众人纷纷朝她看来。秦婉仪心跳加速,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迟迟未说下一句。 齐琅见状道:“秦公领自家女儿,我又怎么好阻拦。” 秦明安敬了杯酒放下,“那宫宴过后,我便将女儿带回去。” 秦婉仪心急如焚,双手扯着袖子,额上都出了一层细汗来,“启禀王上,家妹暂时还不能出宫!” “哦?” 秦婉仪撇嘴笑了笑,“臣女正要去求王上恩典呢,家妹如今正缺一位教导先生。臣女与她将要分离,若是有位先生能教导他,臣女今后也能放心。” 齐琅知道,这是秦婉仪的请求。 “王上见谅!小女不懂事!”秦明安忙朝着齐琅请罪,随后朝着秦婉仪道!“给萱儿请先生这事何必麻烦王上,想要什么先生为父给你请来就是!” 秦婉仪道:“怕是这先生,父亲请不来!” 齐琅调侃道:“什么先生这么大面子,连秦太傅都请不动?” 秦婉仪起身行礼,“臣女想请裴大人裴如瑛做妹妹的先生!” 裴如瑛?教导先生? 沈昭听着,坐直了身体。她想起当初父王请他做帝师的时候,连面都不见,一封信回绝。她有些好奇,若是齐琅非要他做这秦萱的教导先生,裴如瑛会如何抉择呢? 只可惜裴如瑛今日不在宴上,她还想见他难为情的样子呢。或许,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吧? 齐琅听到裴如瑛的名字,脸色一沉,“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就看中了裴如瑛的才华?” 秦婉仪有些无措,她不解齐琅为何不喜。她说裴如瑛是因为这人今日没在宴席上,怎么还触及齐琅的逆鳞了? 她正想着如何开口,一旁沉默的秦萱却开口了:“臣女喜欢裴大人!” 此话一出,惊呆了半个席上的人。 当众表露喜欢,没有一点女子的矜持,秦明安觉得面子丢尽了,羞愧的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倒是齐琅听了不禁一笑,“哈哈,秦公,你的女儿如此直抒心意,少见少见!” 秦明安强挤出笑来。 他话锋一转,又道:“只是,裴爱卿之事,孤……” 见到好不容易让裴如瑛吃瘪的机会要飞了,情急之下沈昭连忙咳嗽了两声,“咳咳咳……” 齐琅正要开口关心她,却看到沈昭摇了摇头,他立马心领神会,“裴爱卿之事,孤今日便替他做个主,替他应下了。” 秦婉仪知晓是沈昭的功劳,两姐妹忙起身叩头谢恩,“谢王上恩典!” “起来吧。” 秦明安见如此,心思却仍不罢休,“王上,臣日夜思念小女,还是想让小女呆在身旁,不如……” 沈昭话听了一半,一个“不小心”便将茶水碰翻……一旁的侍女连忙去擦拭。动静很小,宴会上几乎无人注意。可沈昭知道,她再小的动作,他都会注意的到。 也多亏了费的一番心思,齐琅尽收眼底,他打断道:“秦公,她们姐妹情深孤看了都感叹。你这个当父亲的,怎么还没孤看的明白?” 秦明安只得歇了心思,陪笑道:“王上说的是!” 秦婉仪回到座上,转头朝着沈昭露出一笑来。沈昭微微颔首,礼貌回笑。 重头戏过了,这饭菜吃的也差不多了。只记得,秦婉仪的嘴角就没下来过,那秦明安的嘴角则是再也没上去过。 宴会结束,沈昭和绿珠正在宫道上走着,秦婉仪叫住了她。“姑娘!” 沈昭止住脚步,转头看她,“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想谢谢你。”秦婉仪微笑道:“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婉仪心中记下。今后有用的上婉仪的地方,姑娘尽管吩咐。” 沈昭笑了笑没说话,反看向她身后的秦萱,开口道:“真羡慕你有这样好的姐姐。” 秦萱笑盈盈道:“沈姐姐也是极好的人!” 秦婉仪:“宫里都叫姑娘沈姑娘,不知我是否有幸得知姑娘芳名?” 有人叫她阿楚,有人叫她沈姑娘,宫中确实无人叫她名字。“沈昭。” “若是你不介意,我唤你阿昭怎么样?” 阿昭…… 好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恍惚间,她眼角却不自觉湿润了。尘封已久的记忆被打开,所有人都会亲昵的唤她阿昭…… 秦婉仪见状忙道,“是我冒犯了,我不知道姑娘会介意。” 沈昭回过神来,“阿楚,秦姑娘唤我阿楚就好。” 秦婉仪笑了笑,“那阿楚若不介意,可以和萱儿一样唤我一声姐姐……” 姐姐……沈昭笑了笑,她忽然觉得今天的衣服有些不遮风,有些冷了。“我宫里还有事,回见!” 姐姐,她没有姐姐了。 * 齐琅来福安殿用晚膳时,提起宫宴来,“阿楚在宫宴上暗示我的事,办的可妥当?” 沈昭回道:“王上果然是王上,妾的意思猜的透透的。” “孤觉得,你与那秦氏姐妹关系好像不错。” “怎么,连她们的醋都要吃么?”沈昭给他夹菜。 “当然吃了,有阿楚在,稍不留神都够我喝一壶了!” “于公,她们一个是和亲公主,一个是太傅仅剩的女儿;于私,宫里好不容易来有与我性子合得来的姐妹,我自然是想成人之美了!”沈昭心下一思,放下筷来,“王上可给裴大人传了令?” “什么令?” 沈昭笑了笑,“让裴大人进宫给给秦萱当教导先生的令。” 听她这么一说,齐琅也放下筷来,“孤以为你是缓兵之计,阿楚认真的?” 沈昭点了点头,“秦萱确实需要教导先生,不过这个教导先生她正好喜欢罢了。” 她倒要看看,裴如瑛这次是拒绝还是答应。 “好,孤明日便下令。” 第二日一早,裴如瑛便接到了两条命令。一条是解了裴如瑛的宫禁,一条是让他进宫教导和顺公主的妹妹秦萱。 进宫?教导和顺公主的妹妹? 这几日他没入宫,上了朝便回府。他知道和顺公主的事,可和顺公主的妹妹又是谁? 进宫…… “臣遵旨。” 沈昭知道裴如瑛领了旨同意进宫时,她心中更气愤了。这人不是清高么?不是不慕权贵么?怎么到了齐琅这里,怎么就同意了? 想到这里,沈昭心里一肚子怨气。她本想一个人在宫中转转,好巧不巧,正好碰到了裴如瑛的马车。 马车恰好停在了不远处。 沈昭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了上去,“裴大人!” 裴如瑛掀开帘子,见是沈昭,惊住了,“你……和顺公主的妹妹?” 见他还特意打扮了,沈昭是在没有看出他有半分不愿。她面上微笑,咬牙切齿道:“裴大人好像很愿意给人当教导先生啊?” 裴如瑛下了马车,开口道:“王上之令,裴某不敢忤逆。” 齐琅是王上,燕王便不是了? 沈昭忽笑道:“一别多日,裴大人可还喜欢我送的礼物?” 裴如瑛拱手道谢:“多亏姑娘了,裴某好久没这么清闲了。不知进宫,是不是也是姑娘的‘礼物’?” “裴大人想多了,我的礼物可不随便给人送!”沈昭留下这一句,扭头便走。 她看见裴如瑛,心里不痛快。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干嘛偏找没趣。 裴如瑛见她要走,忙开口道:“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和顺公主的妹妹住处?” 沈昭权当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裴如瑛却是看着她的背影笑,可又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刚惹了人生气,顿时后悔不已,只做闭眼扶额状。 沈昭回到宫中,气的她直喝了一壶茶。什么传闻中的高风亮节,她今后绝对不会信那些传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裴温玉除外! 裴如瑛见了秦萱,开口道:“秦小姐好。” 前一晚秦婉仪特意教了她礼仪,秦萱也学的有模有样,毕恭毕敬的拱手行礼,“学生秦萱见过裴先生。” 裴如瑛让她不必那么拘谨,问她:“你想学什么?” “都可。” 裴如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今日是第一天,我便先了解一下你会些什么。四书读过么?” …… 了解大概,裴如瑛心里已经有了底,第一日也教不了什么,他便早早离开了。 秦萱正要出去透透气,却看见门口处的沈昭,她好像故意守在此处。 第12章 “沈姐姐!” 秦萱是打心底里喜欢沈昭的,秦婉仪夸她,而且她长得好看人也好! 沈昭笑了笑,“秦萱姑娘。” “沈姐姐怎的在此处?” “今日你第一次上课,我特来关心一下。” “裴先生很好,多谢姐姐关心。” 沈昭问道:“那你喜欢他么?” 秦萱思索后答道:“喜欢!裴先生长相俊美,和沈姐姐一样好看。” 沈昭听到前面一句还是很开心的,后面一句她就觉得晦气了,谁跟他一样。“可否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沈昭笑了笑,附耳道…… 秦萱听后点了点头,“好!” 第二日,裴如瑛来秦萱宫中讲课。 沈昭与他们是在一间屋子的,只不过隔了张屏风。 “今日是正式授课,你可有什么要问的?” “学生正有一个疑惑未解!” 裴如瑛微微颔首,神色平静,淡然吐出一字:“答。” 秦萱目光坦然,毫无怯意,脆声问道:“世间女子皆有葵水,而男子却无,其中缘由究竟为何?” 此言一出,裴如瑛顿时面色微变,双唇轻启,却半晌未发出一丝声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见先生如此反应,秦萱并未就此作罢,又上前一步,轻声追问:“先生是知晓答案,却有意缄口不言么?” 裴如瑛眉头紧锁,神色凝重,试图开口,却终究被那难以言说的尴尬堵得一个字也吐露不出。 秦萱目光坚定,继续发声:“莫不是因为我身为女子,此问关乎男女之别,先生便避而不答?可先生既为人师,传道授业解惑,理当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不应因顾虑世俗忌讳,耻于答复学生的疑惑。” 裴如瑛心中虽羞愧却无法辩驳,自己还未教导反被学生先教导一顿。 “秦姑娘说的是,裴某记住了!” 屏风后,传出一声轻笑来…… 第9章 “裴大人是喜欢欲情故纵么…… 裴如瑛闻声嘴角不自觉勾起,起身往屏风处走去。 沈昭瞧见屏风处逐渐靠近的身影,不慌不忙的靠在了一旁,思索着一会儿见了面开口说些什么好。 “裴先生!”秦萱眼见着裴如瑛要走到屏风后面,慌忙喊他。“里面有些杂乱,先生还是不要看……为好。” 裴如瑛停下,笑道:“既然秦萱姑娘觉得里面见不得人,那裴某自然不见为好。” 沈昭听出了这话中的意思,什么见不得人,明摆着说的是她! 她清了清嗓子,屏风一侧传出了她的声音:“裴大人,你我男女有别。” 裴如瑛敢暗讽她在暗处不敢见人,她便用他的话堵回去! 秦萱愣住了,她还特意隐瞒,沈姐姐怎么就直接说出来了…… “原来是沈昭姑娘……”裴如瑛,“我与姑娘见面,怎么总是这般……” 他停下不说,沈昭没忍住问道:“这般什么?” “这般非比寻常。”裴如瑛笑道:“每次,连裴某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 沈昭闻声咳嗽了两声,秦萱殿内碳火只生了一盆,她只坐了一会儿身子便开始觉得有些冷了。也好,她正要回宫去,她起身走出屏风来…… 两人视线交错处,不知藏了什么。 他看她,眼底是试探。 她看他,眼中是打量。 “沈昭姑娘!”他将眼眸垂下,拱手行礼。 沈昭却掠过他,将眼移向秦萱,“我就不打扰你上课了,先回去了。” 秦萱点头,“那沈姐姐慢走,我就不送了。” 裴如瑛也不尴尬,重新站好,却恰逢沈昭与她擦肩而过。他们的衣角重叠又分开,菡萏花香扑盈又消散。他用余光看着那人离去,不曾转身回头。 沈昭一直觉得自己向来游刃有余,可在裴如瑛这里频频碰壁,她想不通其中缘由。就比如方才她想令他难堪,他虽然被驳了面子可沈昭心中却一点也不痛快。 不然,她今日定会乘胜追击。 她这般想着,却又不禁开始咳嗽起来。 她从前,身体很好的,射箭骑马她甚至比一些世家公子哥还要好。自三年前的那场大病,她身子便垮了下来。 御医说,她是心病。 那日裴如瑛离开后,秦萱边去找沈昭,却恰好看她在喝药。 “沈姐姐病了么?怎么在喝药?” 沈昭将手中药碗放下,擦了擦嘴,“我身体不好,是个病秧子,再不喝些药怕是随便一个风寒我便要撒手离去了!” “哪里有这么严重了,我瞧着沈姐姐像是长命百岁的样子呢!” 沈昭知道这是漂亮话,可听了却也实在开心。她大仇未报,就是再不愿喝药也要逼自己喝,不求长命百岁,只要有生之年能报仇雪恨便好。 她问道:“你今日说给裴如瑛的话,是谁教的你?” 她昨日只让秦萱说了前面的,后面的她不曾教她说过。 秦萱答道:“是……我自己!” “可是你姐姐?” “你如何猜到的?”秦萱笑道,“我昨日同我姐姐说了此事,姐姐问我你是不是讨厌裴先生,我说不知道。她说既然是沈姐姐你既然要这么做,自然有你的道理。 她还说,裴大人是君子,以理服人才能让他羞愧,她便教我说了后面那些话。” 沈昭听后,有所感慨。她有些意外秦婉仪会是如此想法,不过秦婉仪说的也不错,以礼对理,不如以理服人,这样才能更让裴如瑛蒙羞。“那你对裴先生,是何印象?” “我说了,沈姐姐不要生气!”秦萱抿了抿嘴,“其实……我觉得他很好,谦逊有礼,长相英俊,还博学多识!” 沈昭沉默不语,自己与裴如瑛的恩怨,确实不应牵连其他人。况且,她与这人也顶多是有些不对付,又没深仇大恨,今后避开此人就是了。 一连几日,沈昭都呆在宫中没出门。齐琅这几日筹备和亲事宜,也许久没来见她了,沈昭也得了好几日清闲。 忙完这阵子,她应当要出宫了。 当然,出宫之前,她要做些准备。虽说她不想与郭存有太多牵扯,可除了他,沈昭实在想不到可用之人。这实非长久之计,可她又要从哪里去寻个人来? 裴如瑛?沈昭马上将这个念头给压下去了。 郭存与她合作,是因为她帮他谋了将军职位,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可裴如瑛,她又有什么筹码与这人谈判? 她去寻郭存的路上,身后传来了裴如瑛的声音:“沈昭姑娘。” 沈昭心中一惊,因为,她是宫女打扮…… 沈昭僵硬的回头,看见裴如瑛正站在他身后。她想的太认真了,竟然没注意身后跟了人。 裴如瑛打量了她一番,开口道:“姑娘这副打扮是?” 沈昭睨了这人一眼,自己不去寻他麻烦,他反倒自己凑了上来。她正要开口,远处传来一阵交谈声,裴如瑛连忙拽着人往一旁的马车躲。沈昭一头雾水,正要问他要干嘛,却见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小声道:“是陆行兆和李文渊。” “那又如何?你拉我作甚?” “他们见我与你拉扯,肯定要问你的身份的。” “问就问了,你心虚作甚?”沈昭烦闷,若不是裴如瑛拦她,她早就寻到郭存了。 两人安静坐在马车内等人离开,可李陆二人竟在马车旁停了下来。 陆行兆问道:“咦?这不是裴大人的马车么?” 李文渊解释道:“裴大人应该还在和顺公主妹妹处吧。” “说起这我有些好奇,和顺公主的妹妹怎么就请了裴大人做先生?” 李文渊笑了笑,开口道:“行兆啊,你这就不懂了。朝中大臣就属他裴如瑛长相出挑,什么教导先生,分明就是给她妹妹寻夫婿!” 陆行兆突然眼前一亮,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 两人又提及其他,这才离开。 裴如瑛松了一口气,抬头却看到沈昭正盯着他看,“……沈昭姑娘?” 沈昭移开眸子,“无事我便离开了。” 裴如瑛忽道:“姑娘下次可扮成侍卫,兴许不容易被人发现。” 沈昭心头一颤,她忘了,裴如瑛好像知道她杀郭存的事。 这件事,像是扎在沈昭心中的一根刺。沈昭目光凝视,用笑意掩饰着杀机。 “姑娘这样看我,我瘆得慌……” “裴大人是什么意思?” 裴如瑛:“裴某只是关心姑娘,别无他意。” “关切?我是齐琅的人,裴大人是何居心?”沈昭与他四目相对。 马车内寂静无声。 沈昭没明白这人到底要做什么,这人为官三年也没坐上这最高位,也并未见他生活奢靡。 不为权,也不为财,他要的是什么? 马车外的人突然折了回来,一阵谈话声扰乱了平静。沈昭无奈,只得靠在一旁等人离开。 第13章 宫女服饰单薄,她手冻得通红,身体也不住开始发抖。沈昭双手交握,极力掩饰着狼狈。 裴如瑛似是注意到她的不对劲,拿起一旁的毛毯要给她披上。 这次,沈昭没有躲,因为她是真的冷。 他第一次觉得,男人八卦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李文渊和陆行兆两个,朝中大臣怎么如此话多。去哪里说不好,怎么还在人马车前…… 裴如瑛凑近道:“难得能和沈昭姑娘心平气和的相处。” 心平气和么?沈昭觉得他很碍眼。 外面说话声不断,沈昭瞧着他这幅样子心里不爽快的很,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裴如瑛注意到了她眼神的变化,惊慌道:“你要做什么?” 随着沈昭凑近,裴如瑛只得不动声色往后退,最后被她逼到角落…… “裴大人是喜欢欲情故纵么?”她问道。 “什么?” “前几次裴大人对我避之不及,自我上次故意无视裴大人,今日裴大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我,是何意?” 细数前几次,每次都是沈昭先开的头,可后面可都是他裴如瑛做的。 比如,在御花园交谈;第二次见面,沈昭怀疑他是故意惹自己不悦;第三次,他分明就是故意引自己出声;包括这次,分明就是他先搭的话…… 若真的如自己想的那样,那她需要验证一番自己的猜 想。 她直接坐在了他腿上……她看见裴如瑛瞳孔的震惊和呼之欲出的惊呼…… 她的猜想,没错。 人受到惊吓下意识会喊出声,裴如瑛也不例外。裴如瑛大可不管不顾推开他,而不是任由她这般,然后压抑自己。他极力压下的声音,恰恰证明了一切…… 被发现会怎样?不会怎样,裴如瑛三两句便可遮掩过去。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想掩饰一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可以让人发现…… “裴大人对我,有非分之想?”她与他挨得极近,气吐如兰。 这句话如带刺的藤蔓一般在他心头抓挠,非分之想…… 他思忖着这话到底是何意,只觉腿上一轻,沈昭已经重新坐好。 “他们走了。” 裴如瑛平复心情,抬头看她心中想的却是方才她气若游丝的样子……他脸上一热,“沈昭姑娘快走吧,一会儿人又回来了。” 见他如此反应,沈昭轻笑,“一开始不是裴大人先拉我上的马车么?如今这么急着赶我走干嘛?方才不还挺贴心的么?” 伎俩只有第一次管用,裴如瑛平静道:“若姑娘不想走,裴某可带姑娘出宫。” 沈昭听后一愣,方才还慌乱无比怎么现在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 第10章 “裴大人这是要带我私奔…… 她轻笑道:“裴大人这是要带我私奔么?” 裴如瑛却是当做没听到,继续道:“时辰不早,我该离宫了,姑娘请下车吧。” 沈昭一开始是急着离开的,可现在她觉得有必要再待一会儿。她之前心中想着如何算计他,可她忘了,裴如瑛才是最会算计得人。 而且她忽略了这人的不对劲,难不成裴如瑛,当真动心了? 裴如瑛若图的权和钱,她给不了。 要其他,她说不定有。让他尝尝,得到再失去的感觉。 她试探道:“裴大人觉得我好看么?” 裴如瑛没看她,回道:“外貌生于父母,外人怎好随意评判。” 沈昭叹了口气,故露伤心,“那就是不漂亮喽……” 裴如瑛无奈开口道:“莫要妄自菲薄,一会儿马夫便要过来了,再离开可就难了。” 他背对她朝车窗而坐,沈昭瞧不到他的表情。“裴大人应该不想我离开吧?若是真心希望我走,应该早就将我赶下车了。” 良久,裴如瑛闻言忽然转过身来,一本正经道:“沈昭姑娘自重,裴某要走了。”说完,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昭能看出他应该是生气了,不禁疑惑裴如瑛为何生气。却听他开口道:“今日是裴某唐突,我给姑娘道歉。” 见好就收的道理,沈昭是最清楚不过。一着急就有可能会适得其反,今后她有的是时间。 “是我多心了。”沈昭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下了马车,她还特意装作一副“被伤心”的样子,时不时还作擦了擦眼泪的动作。 现在去找郭存,算算时间应该不够,无奈她只得回去。今日她虽未将事办成,却也不是一无所获。 起码裴如瑛这人,不是敌人。 沈昭并不相信,裴如瑛会真心喜欢自己。就算喜欢,沈昭首先排除他曾经爱慕自己,不然他当时怎会拒绝的如此决绝。加上今日这次,他与自己只见了四面,她又是怎样的形象? 对他不怀好意的女子?娇纵的女子?高傲的女子?轻浮浪荡的女子? 哪一个值得他喜欢?唯有一个可能,他和齐琅一样,喜欢她的容貌。 她自嘲的笑了笑,她从前最讨厌别人夸赞她的容貌了,如今却为此感到庆幸。能让裴如瑛这种不为名利屈服的人有所图,真不容易啊…… 她发现了,这人与自己就好像下棋一般。敌退我进,敌进我退,还喜欢搞欲擒故纵。 既然如此,她便陪他好好玩玩。 秦婉仪和亲的日子,定在腊月初三,还有半个月时间。 沈昭从秦婉仪那里了解了,要拉拢秦明安这人,困难无比。从他口中探出消息,更是异想天开。 他在江南隐忍了三年,为的就是能够有朝一日重回京城来。秦婉仪告诉沈昭,曾经秦明安醉酒,不小心透露了他被遣江南的原因。 沈昭听后心中思忖,这便是帝王之心,不许他人试探,不许他人威胁,不许他人算计,她有些庆幸对付的人不是齐琅。在他眼皮子底下谋算,稍不留神便一败涂地。 齐琅是北凉遗孤,这件事沈昭是不知情的。传闻是卫国昏庸无道,军中有人揭竿而起,自立为王。她原以为齐琅是看不惯卫王做派的正义只士,没想到还参与了家国仇恨。 她在燕国时便有所耳闻,卫国国君喜怒无常,惩戒子民力度过大,有许多卫国人都逃到了燕国来。什么炮烙之刑,腰斩之刑比比皆是。 忠贞不讳之臣因卫王一句话被当众煮食,反而奸臣谄媚却收封赏。久而久之,奸臣当道,鱼龙混杂。据说卫国同燕国打仗时,因缺粮草竟将俘虏分食…… 齐琅同她说,五日后可陪她出宫。 沈昭去寻了郭存一趟,这人见她来了也是一下便明白了。朝中大臣的事,沈昭背地里了解了不少,她想了解的更细致些。 她问他:“我想为王上分忧,郭将军觉得我应该查谁?” 郭存笑了笑,抬胳膊将手伸开,“姑娘,钓鱼还要鱼饵呢……” 言外之意,沈昭得给些好处。 “如将军所见,我这次没什么筹码。” 郭存笑了笑,“谁说的,姑娘自己不就是么?” 沈昭听后心中一阵怒火,她没想到郭存也是这般龌龊之心。 “啪”抬手便是一巴掌。 她眼似弯刀,能将人刺穿,“我既能将亲手将赵行均杀了,自然也能亲手送郭将军上路!” 谁料郭存竟被打的一头懵,“姑娘误会了……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好对您起这种心思啊……” 沈昭的身份,他是清楚的。三年前可他可是亲眼看到齐琅将此人在燕救下,如今还留在身旁好心照看着。不说别的,他巴结都来不及呢…… 沈昭闻言,尴尬地动了动发麻的手指。她打的很用力,如今郭存的脸上还有她的五只印。“抱歉,是我误会郭将军了。” 郭存:“无事,也怪我没说明白。姑娘想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了,既是为王上分忧,我必当尽心竭力。” 沈昭想了想,故意说一半留一半。虽说此人目前可信,可保不齐明天就背叛了。 沈昭离开后,郭存摸了摸半边肿了的脸,疼得他呲牙咧嘴。他捂着半张脸往前走,好巧不巧,正好遇到了准备去寻沈昭的齐琅…… “参见王上!”郭存连忙行礼。 即使郭存是低着头的,齐琅还是注意到了他的脸有些不对劲,“郭将军这脸怎么了?” 郭存挤出一个笑来,“劳王上关心,方才臣不小心冲撞了一位宫娥,那宫娥一气之下便打了臣!” 齐琅好奇问道:“哦?什么宫娥竟敢打勋禄将军?将军可处置了?” “不妨事,毕竟是臣有错在先!”郭存此刻是有苦难言,还得陪笑。 齐琅:“孤这里还有些伤药,叫人送些给郭大人吧。” “不……不用……”郭存刚要开口,却见齐琅眼神警告,忙改口应下,“臣谢过王上!” 齐琅继续往前走,对着一旁的内侍道:“去备些消肿药送来。” 内侍应道:“是!” 第14章 齐琅来福安殿时,沈昭正与秦萱说笑。 见齐琅来了,沈昭忙去迎他,“王上怎么来了?” “阿楚不想见孤么?” 沈昭闻言,连忙回头去看秦萱。 也不是不好意思,她不想让秦萱看到她在齐琅面前的样子,也许是和秦婉仪一样的心思……她不希望秦萱成为自己或者秦婉仪中的一个,不要委曲求全,不要身不由己。 齐琅却误会了她是反应:“哦……原来是有人在,阿楚害羞了…” 秦萱见状也不好留下,“那王上,沈姐姐,我改日再来!” 齐琅看着沈昭注视着她离开,开口道:“既然你如此喜欢她,孤帮你将她留在宫里可好?” 沈昭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连忙拒绝,“不用!” 齐琅笑问:“秦婉仪下月离开南凉后秦明安势必会问孤要她,阿楚 当真不用孤帮你留下?” 沈昭一听,“要!” 齐琅宠溺的去拉她坐下,“孤就知道!” 他坐下后没放开她的胳膊,反倒另一只手去握她的手。 “嘶…”沈昭没忍住发出声来。 方才打郭存的那一下太用力了,她手也肿了…… “手怎么了?”他忙拿起来查看。 沈昭忙要收回却被他死死握住手腕,“无事…” “别动!”齐琅看着她微微肿起的手,不禁皱起眉头来。 沈昭无奈,只能妥协。她心中默默祈祷,齐琅可千万别问她怎么弄的…… 齐琅叹了口气,叫了内侍过来,“伤药拿过来吧。” 内侍将方才拿的药放下,随后离开。 齐琅将沈昭的手放在案上,将伤药打开涂抹。 沈昭:“王上怎么随身带了这个?” 齐琅没抬头,低头抹药,“方才孤遇到了郭存。” 沈昭瞬间知道了怎么回事,可他只说了这一句,她还得继续问,“郭将军?他怎么了?” 齐琅将药涂好,叹了口气,“孤见他脸肿的很高,也不知是被谁打的。”他看了一眼沈昭一脸难以言喻表情,继续道:“那巴掌印,估计没个一天消不下去。” “哦,这样啊…”沈昭尴尬的笑了笑。 她实在没想到,自己打得太厉害了。等下……手,脸,肿了…… 齐琅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终究是没忍住,开口问她:“王上不问我这手是怎么回事么?” “孤看起来像傻子么?” …… 沈昭仅存的希望没了,她要如何解释自己与郭存的关系?她属实没想到,他与郭存隐藏这么久的关系就要被发现了么?她心提到了嗓子眼。 却听齐琅说:“孤很好奇,那郭存怎么冲撞了你?” 沈昭一惊,“啊?” “郭存说他冲撞了一位宫娥,那宫娥直接一巴掌过去。”齐琅打趣道:“除了你,问这宫中的宫娥,谁敢打勋禄将军?” 沈昭闻言松了一口气,“是妾不懂规矩!” “阿楚,你还不懂孤的意思么?”齐琅无奈叹气,“你受了什么委屈,想要惩戒谁,我想听你说,想你你光明正大的倚仗我。而不是现在这般,受了委屈还让自己受了伤…” 沈昭沉默不语,与他四目相对。 依照沈昭对他的了解,齐琅绝对知道些什么。而现在他这番话,应是假借关心的由头提醒她,让她有什么事都交代了。 齐琅疑心重,事后定会调查。她必须要找个理由,打消齐琅的疑虑。 “阿楚可否告诉孤,他是如何冲撞了你。” 沈昭一副我坦白了的表情“那妾就告诉王上吧,这郭将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齐琅闻言表情凝重,脸色一下沉了下来。“继续。” 第11章 初吻“献祭”(不是糖)…… “他……竟然告诉我,他想娶秦萱妹妹!我便一怒之下……打了他。”沈昭说着说着,声音渐小。“他长得五大三粗,那秦萱妹妹如花似玉的,这怎么能行呢!” 沈昭也并非是故意取笑人外貌,她如今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 “哈哈哈。”齐琅听了这缘由忍俊不禁,“阿楚所言极是,打的好。不过动怒对身体不好,下次有什么事孤来罚他就好。” “嗯。”沈昭点头应道。 对于齐琅今日异样,沈昭并未发觉。 比如,她没注意到齐琅一进来便有意去握她的手,而这赐给赵行均的伤药怎么会让内侍随身带在身上? 齐琅用罢晚膳心中很是郁闷,于庭院中来回踱步。他终是没忍住问了一旁的内侍,“孤看起来像是杀人如麻么?” 内侍连忙摇头,“没有!” 他闭上眼睛,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已是亥时,寒意逼人,齐琅愣是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内侍站在一旁冷的直发抖,却无人敢上前劝说。 “去取壶酒来吧。” 齐琅忽然说话,内侍还以为自己听岔了。齐琅甚少饮酒,不如说是从来不饮。在抬头对上齐琅的眼神时,他忙应道:“是!” 他抬头望着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内侍将酒取来他才回过神来。 他斟了一杯饮下,烈酒入喉,辛辣之感传遍口腔。那酒水如一团火,在他腹中发热。冷风灌袖,他却毫无寒意,反倒一股燥热。 皎月映入杯子的酒面上,波波泛泛,晃的人迷糊。他拿起杯子想要看的更清楚些,却是更加看不清楚,甚至已无法看出月亮的雏形…… “握在手中……便是如此么?” 越想要什么,越失去什么,他无奈摇了摇头,随后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郭存也好,赵行均也好,他怎会不知。 沈昭想要学他的字,他便都教给她。要知道,他写召令所用的字体与平时写的字是不一样的。沈昭想要用私印,他便故意将私印落在她那里……她想杀赵行均,他便如她所愿。 包括郭存,他知道,他都清楚的很。所以,他便升了郭存的官。 她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可她,不说放在心里,哪怕眼里也好…… 一开始,他只想静静地看着她,像是观赏一枝好看的花。后来渐渐地,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那枝花。再后来,他想要将那枝花折下…… 他倒了一杯又一杯,酒壶见了底。他将那壶酒的余味在心里温存了好几遍,忘忧却极具迷惑性,让人分不清幻境与现实…… 那月亮高高地挂在空中才叫人稀罕,若是能轻易摘下,那遍地都是月亮了。 “回宫。”齐琅起身回了乾霄殿。 月光照在他红衣上绮丽无比,酒意微醺,他白皙的脸上浮了一抹桃红。他在殿中翻出了沈昭给他写的那副字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此刻他面带笑意,宛如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 齐琅饮酒吹了风一下病倒了,御医和沈昭在一旁照看了。说来也怪,烧也退了,御医把了脉说已无大碍了,可迟迟不见人醒来。 夜幕降临,沈昭累了一天了也该回去了。她看了看一旁的内侍,心想着走之前也应该关心一下才对。 她凑近,替他掖了掖被子。可她正要将手收回,却被人拽住。沈昭被吓了一跳,差点失声喊出来。 原来,是齐琅醒了。 沈昭正要开口,却见齐琅伸出手来勾了勾手指。她心中虽有疑惑,却还是俯身凑了过去。 一个吻,轻轻的落在了她的脸上。太突然……,沈昭下意识正要坐却被齐琅伸出胳膊揽住。他的胳膊横在她的腰间,禁锢着她。 沈昭被迫在他身旁躺下,与他四目相对。“王上你……” 齐琅没说话示意她也别说话,他慢慢朝她靠近,胳膊也更加收拢。 她几乎已经贴上他,齐琅的呼吸打在她的脖间。一时间,沈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果齐琅真的要,她没理由拒绝。毕竟在齐琅眼中,自己应当是喜欢他的。 她全身僵住,将眼睛闭上。 齐琅发出一声轻笑,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萦绕,“为何阿楚不像我一般…紧张呢?” 沈昭睁眼,疑惑的看向他。 齐琅抓住的手摸向自己的心口,心脏跳动的感觉很强烈。“阿楚,为何我听不到你心动呢?” 他眼中满是蛊惑,像是要问个明白。 他不知道,她不会心动啊。 他眼神渐渐黯淡,沈昭心头猛的一颤,吻住他的双唇。 如果齐琅知道,一切都是自己装出来的,会如何?多疑的君王,会容得下别有用心的她么? 烛火葳蕤,微弱的光影在黑暗中挣扎。 沈昭感受到了他错愕后的迟疑,齐琅在沉沦之前将她推开了,“我……风寒未愈,不可……” 她呼吸渐重,趁机开口问他:“如今王上能听到么?” 她的声音传来,如一团柔软的棉花打在他心口上,轻飘飘的却又如千斤重,压的他心跳失了节奏。 第15章 三年相处,哪怕是养只猫狗也会有感情,他怎么会这么想……他将自己脑中的多虑打消,松开了禁锢她的胳膊。 “你可知,我为了让你留下装了多久?” “你装的?”沈昭的语气中染上了几分愠怒,他倒 好,能借着装病在此处悠然休憩,可她与御医却忙得焦头烂额、疲惫不堪。 “是我不好,让阿楚担心了。”齐琅继续道,“我在想,若是我就这样一直病着,阿楚就能一直陪着我了。” “王上都开始说笑了,看来这身子是无碍了,妾也该走了。” 看着沈昭气冲冲的离开,他心中却欢喜不已。只要她在,就算是与自己生气也是好的。 虽说齐琅闲了一天,可病好了就更忙了。近日政务繁忙,他这偷了一天懒可有的忙了。他本还想着这几日勤快些,到时候还要出宫。这下,可有的忙了。 反观沈昭倒是惬意许多,平日无事便呆在屋里看看书,有时候秦萱闲了会来同她说会儿话。大多时,秦萱会说今日裴如瑛又教了她什么。 听她侃侃而谈,沈昭却想起来她几天前无意间看到的一幕。 秦萱去拿东西时,本来是好好的在走着。可路过裴如瑛身旁时,不知是被他眼神绊住了还是什么的,一个“不小心”直接摔在了人家身上。 裴如瑛却直接将人拎起来,还一番训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行事当稳重自持,这般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秦萱将话咽回肚子,撇了撇嘴,“知道了先生。” 沈昭见到这一幕的时候忍俊不禁,裴如瑛如此不解风情,不知道是真的看不懂秦萱的故意撩拨还是装作看不懂。 她开口问秦萱,“你喜欢裴如瑛?” 秦萱被问到,却一点也没不好意思,“应当是喜欢的。” 沈昭笑着说,“给你支个招,你若是真的喜欢便将心思藏的深点。若是假的喜欢,直接将话挑明了好。” 秦萱眼前一亮,“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呢?” “这要看你自己了。”沈昭或有感慨,“真心最是扰人心。” 秦萱焕然大悟,豁然开朗,“我知道了,谢谢沈姐姐!” 沈昭还没反应过来,秦萱早就跑了出去了。 闽都多为寒冬,甚少见冬日烈阳。今日便让她遇到了,正好她在房中闷了好几日,想找机会出去转转,她便叫了绿珠一起去了月湖。 日头正盛,难得的好天气。暖阳照在人身上,舒服的很,沈昭甚至都想在这日头地睡上一觉了。她瞥见湖水冰面化了,湖中锦鲤也浮了上来。 她走到岸边去瞧一池子的黄红,“绿珠,你去取些鱼食来。” 难得如此悠闲,心无烦事,喂鱼也是趣事。她从前总是觉得喂鱼无聊,静不下心来,如今倒是心境不同感受也不同了。 她伸了个懒腰,见绿珠离开后,她起身去了一旁的石桌前坐下,等她回来。 可她还没清闲多久,几乎是刚坐下,不远处裴如瑛正往这边走来。沈昭想起来上次这人的态度,起身便离开了。 裴如瑛不是喜欢欲擒故纵么?那便纵给他看。 她往前走着,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裴如瑛在跟着她。她转弯,他也跟着转弯。沈昭将心中疑问的话忍住,转身往寝殿处走。她不信,他还能跟到寝殿里去。 眼见着沈昭要踏入福安殿,裴如瑛还是开口叫住了他,“沈昭姑娘。” 沈昭停下脚步,朝他看去。 裴如瑛一身银白色锦衣,阳光撒在上面,像是蒙上了一层光。沈昭刚想感慨他今日倒是儒雅,却看到他眼神中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眼神,自己哪里惹了他? 沈昭朝他打招呼:“是裴大人啊……” 裴如瑛看了看周围,开口道:“此地好像不是能说话的地方。” 沈昭懂得他的意思,兜兜转转,两人还是来到了刚才的地方。 沈昭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裴大人有何事?” “方才姑娘怎么见着我就跑?” “哪里?我只是恰好要回去。况且,裴大人不是不喜欢与我相处么?” “我……你…罢了,先不说这事。”裴如瑛语气愠怒,“沈昭姑娘为何教唆我学生行无礼之事?” 沈昭一头雾水,“什么?” 裴如瑛尽力忍着怒意,“你让秦萱同我说什么心悦我,是什么意思?” …… 沈昭愣住,秦萱?她直接同裴如瑛表露心意了?那方才看见他便跑,岂不是像做贼心虚…… 第12章 完了,裴大人不仅闷骚还…… 不过沈昭没想到,裴如瑛也有如此气急败坏的时候。她心中莫名畅快,仍作疑惑状,“裴大人所言何意?秦萱与你之间的事,与我何干?” “我已询问,若非你同他说那些话,她又怎会如此?她年纪尚小,对情爱尚且处于懵懂阶段。你知晓后非但不对她加以改正,反倒使她更误入歧途。”裴如瑛继续道:“若你想羞辱我,何故如此?” “裴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怎的就扯到羞辱上去了。若她只是同你说了心意便是羞辱,那羞辱裴大人是不是有些太过简单了?” “我与她是师生,怎可……”裴如瑛欲言又止,抬头看到沈昭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忽然转变了语气接着说道:“罔顾人伦。” 这句话好像意有所指,沈昭好像有些明白他为何这么大反应么了。文人墨客向来思想迂腐,秦萱作为他的学生,他作为老师肯定觉得失败得很。 她回道:“裴大人不喜欢拒绝就是了。” “这并非是喜欢不喜欢的事。”裴如瑛思忖良久,开口道:“若是你因为赵行均对我心怀忌惮,今日我便在此立誓,我此生绝对不会同第二个人提及此事。” 他知道……赵行均…… 沈昭收了唇角神色凝重,紧盯着裴如瑛立誓时的眼神。 他不像是说谎,可她没理由信他。此事若是让齐琅知晓,她绝对不可能活着,她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死人的嘴,是最严的。 “你一直知道?”她眼神犀利。 裴如瑛回她:“是。” 他想了很久才明白,若不是这件事,沈昭为何对他的态度如此奇怪…… 沈昭闻言若有所思,随后笑道:“我愿与裴大人恩怨两消!” “求之不得。” 沈昭看向月湖上的桥,“我正好要去喂鱼,裴大人一起么?” “不必了,裴某还有事要忙!” “看来裴大人怀恨在心……”沈昭站起身来叹了口气。 裴如瑛见状应道:“罢了,我同你一起。” 沈昭同他走在这桥上,河中无景,只因着日光洒出一片波光粼粼,倒别有一番景致。 沈昭停下,看向河面,“裴大人觉得这锦鲤如何?” 却看那锦鲤,个个头大肥美,无论是观赏还是食用,都是好的。“甚好。” “可惜我不吃鱼……对了,裴大人可会游水?” 裴如瑛摇头倒:“说来惭愧,不会。” 从方才他不愿靠近桥边开始,她便推测他怕水。这番询问,她只是想更加确定。 “唉……我也不会。”她背过身来面对裴如瑛,“那你可同我一样不喜吃鱼?” 她边问着,便向后退。 “喜欢。”裴如瑛浑然不在乎她问了什么,只紧盯着沈昭的鞋子。 沈昭停下脚步,裴如瑛这才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神,“裴大人总低头做什么?” “我……我无事。” 沈昭正要转过身来,脚下却是一滑向后倒去,眼见着就要栽到湖里了…… “裴大人救我……”她惊慌失措。 裴如瑛心头一紧,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方才莫名有预感,沈昭会坠湖。 他伸手去拉她,触及那只冰凉的指尖的一瞬,面前女子忽然变了脸色… “裴大人,多谢了。”她狡黠一笑。 沈昭一手拽住他站好,一手抚上他的背,猛地朝湖中一推。裴如瑛重心不稳,直接坠入了湖中。 他本还沉浸于将人救下的喜悦,冰冷刺骨的湖水将他彻底浇醒。沈昭是故意的……岸上女子眸中沉静如水,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 随即,窒息感接踵而至…… 沈昭看着他在水中奋力求生的样子,她中有些异样的感受。她方才想裴如瑛死,可当他真正走向死亡时,她有些犹豫了…… 留下此人,若是不能收为己用,若是将来在对立面,她没有胜算…… 水中男子双手扑腾击起一阵阵水花,哗啦哗啦的声音在偌大无声的月湖 中仿佛被放大了百倍,声声像是拨在心弦上…… 她心中似是有些不忍……她心中念道:若裴如瑛开口求救,她便救他。 可他狼狈不堪,却也不曾发出除了水声之外的声音来。他口中张张合合,喝了许多湖水,愣是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第16章 沈昭眼见着他已筋疲力尽,马上便要沉入湖中去了,她无奈开了口:“若你开口求救,我便救你上来。” 可湖中男子不知在固执些什么,愣是不肯说话。 连回答也不曾…… 他在想什么呢? 他在赌一个不可能的奢求。 若是死了,抛下万物就这样离世吧。世道啊,他不仁。他亦想就此解脱吧,那沉甸甸的担子,不再属于他。 若是侥幸活下,那便……不负此生。 他用尽最后力气,看向岸上女子,随即他不再挣扎,沉下湖中……在他闭眼一瞬,他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 “姑娘!”绿珠回去拿鱼食来着,回来找了一圈没找到。却没想到自家姑娘一个人在桥边,还有些不对劲…… 沈昭看了眼冒着气泡的湖面,开口道:“绿珠……方才我见有人落水了。” 明明这是最好的机会,她怎么就狠不下心来呢? 绿珠听着她极其平静的语气,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听清后连忙喊道:“什么!” 绿珠想着这冰冷的湖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上也没闲着,忙去寻了棍子去救人…… …… 裴如瑛被救上来了,沈昭怀疑这人是不是命不该绝,有侍卫恰好路过将他救了上来。 她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裴如瑛,对着侍卫道:“找到他的马夫,将他送回府中。” 随即转身便走,她一秒也不想多呆。人是她推得,他醒来以后还指不定要怎么报复自己呢… “咳咳咳……”她身后传来一阵咳嗽。 沈昭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没醒。 一阵寒风吹来,侍女打了个哆嗦,“姑娘,这太阳也没了,咱们快回去吧。” 不知何时,太阳已被层层云叠住。 沈昭将身上披风解开,拿在手中,折回去扔在了裴如瑛身上。 就当,是欠他的。 侍卫识相的将披风拾了起来,披在了裴如瑛身上。 裴如瑛醒来时是在马车上,衣服还是湿的。死里逃生,他心中却没什么波澜。 他看了眼身上的鹅黄色的披风,一股熟悉感袭来。 是沈昭的…… 他摸了摸昏沉的脑袋,行驶的马车传来了哒哒声,像是梦境中的迷音。他掀开帘子,灌进的寒风让他猛的一抖。 不是梦,是在回府的路上。 熟悉的菡萏花香味从衣服上传来,他合上帘子坐好,望向衣服出神。 他想起来那日,在狱中看见赵行均奄奄一息的模样。 那时他就在想:何人如此大胆。 直到赵行均开口念出了她的名字,“沈昭…燕国公主……” 他再也没了置身事外的淡定。 在得知她还活着的惊喜之后,他想的是不能,绝对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 裴如瑛做了一个至今都让自己震惊的举措。 他俯下身子,将地上的匕首拾起,刺入了赵行均的心口。 他心中并无杀人的快感,反倒是心……他沾了一手的血……那人躺在地上,再无生气。 他忽的想起来,忙冲出去寻她的身影。可外面只有郭存在外站着。 他开口问道:“郭副将可有看到一名狱卒?” …… 马夫:“大人,到了。” 裴如瑛从回忆中醒来,“好。” 他摸着手中的披风,思忖着沈昭到底是何意。 是想杀自己么?那为何又要救自己? 披风,又是何意? 他无心思考那么多,他如今只想明白一件事,沈昭到底为何起了杀心。 * 沈昭回了福安殿,心中烦闷不已。 最近齐琅政务繁忙不来她殿中用晚膳,倒是秦萱一得空便来寻她。 她说,“沈姐姐宫中的饭菜做的好吃。” 沈昭却没什么想法,多一口饭罢了。 这日,秦萱又来了。她瞧见沈昭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开口询问:“沈姐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瞧见秦萱,沈昭又想起了白日里的事了。她开口问道:“你今日裴如瑛说了什么?” 秦萱支支吾吾,“我只是…说了我心悦他,若是他心悦我我愿意嫁给他……” “……”沈昭顿时哑口无言,“你……你如此直白?只会吓着人家……” 秦萱小声道:“我知道,可沈姐姐你说了,我也是藏不住心思的人……” 沈昭知道了,秦萱大概是提了自己导致裴如瑛误会是自己故意指使的了。 秦萱年少无知,怎么会急着谈婚论嫁。 沈昭认真道:“可你今日同他捅破了窗户纸,若是按照他的性格,他怕是会同王上说辞去先生的位置…” “啊?这可怎么办?”秦萱还挺喜欢上他的课的,“若是喜欢他便再也不能听他的课,那我以后不喜欢他便是……” 沈昭感叹道:果真是小孩子,喜不喜欢就一句话的事。 她忽然想起他今日落水的事,补充道:“可能这几日他都不会来了……” 秦萱问道:“为什么?” “我……”沈昭并不想多说些什么,“我今日看到裴大人了,他应当是有些不舒服。” 第13章 今日风雪很大,可我还是…… 沈昭以为第二日她不会进宫,可根据宫娥的消息,裴如瑛今日还是进宫了。也对,毕竟不辞而别不是他的作风,兴许是来同秦萱道别的。 可不管他是来做什么的,沈昭并不希望自己能在宫中见到他。 裴如瑛来了弦月宫时,秦萱正端端正正的坐着。她忙起身来迎,“先生!” 昨日秦萱同她他表露心意后,他还是硬着头皮将课上完了才走的。秦萱觉得,这么好的先生不应该被辜负…“先生,昨日就当我说了胡话!求你留下来继续教我,我以后一定不会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谁说我要走的?” 他不会走的。 秦萱闻言喜出望外,“没谁!先生愿意留下继续教我,学生今后定会更加用心!” “今日,我们来学……” 教习结束,裴如瑛正要离开,秦萱忽然问道:“先生可有不舒服?” 昨天落水,他确实有些风寒,不过不碍事。“为何这么问?” “是沈姐姐告诉我的…她说她昨天见你有些不适。”秦萱接着道:“若先生身体不适,可千万莫要强撑,不来也是可以的…” “我无事。”裴如瑛语气淡漠。 他离开后,还是去了福安殿。 宫娥来通报时,沈昭正在吃点心。 “裴大人说有事找姑娘!” 沈昭手下一滑,点心散了一桌子。 这算怎么回事,来算账么? “不见。” 宫娥出去一趟又回来,又道:“裴大人说有东西要还给姑娘。” 沈昭想了一下,应当是自己那天的披风…她回道:“你就说我只喜欢新的,不要了。” 沈昭至今没明白,自己扔的那件披风时是何心理…… 当时说好的一笔勾销,现在算什么?她有些后悔,当时没狠下心来见死不救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如此纠结… 她还是下不去手,即使他曾经驳了自己的面子,即使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点燃的炸药。 不留后患,这是他从赵行钧那里学到的,不,应当是王生。 燕国皇室满门,以及无辜子民… 她还是与赵行钧不一样,做不到滥杀无辜。 宫娥说,裴如瑛走了,她如释重负。 晚上齐琅来用了晚膳,说的话沈昭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直到他突然提起出宫,她才来了精神。 齐琅问她:“三日后出宫,如何?” “好。”她回道。 她目前一筹莫展,此事对她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 她只要躲过这三日就好…… 裴如瑛,会报复么?在她没想到万全之策之前,她不想见他。 第二日,裴如瑛没来。 第三日,他又来寻了,沈昭闭门不见。 第四日,出宫前一日,漫天大雪。 沈昭在燕国时,就见过一次雪。她来南凉的第二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于 她而言,雪是稀罕物,更别提一尺多厚的大雪。 她当时在外面玩了好久,还染了风寒,齐琅知道后责怪了她一顿。久违的关怀,让她想起了家人。 她讨厌南凉却不讨厌齐琅,他总是一副和善的样子,有时候沈昭甚至忘了他是从战场上走出的王。 沈昭不懂齐琅,但她懂男人。 一个男人,会喜欢女人好看的外皮,喜欢女人的温顺乖巧……她听贵妃说过,君王最是薄情寡义,男人一旦得到一个女人的全部,便会开始厌弃她。 她决定留在南凉呆在齐琅身边时,就已做好了失去一切的准备。清白对一个女人而言只是一个枷锁,却不曾想,对方要的还有真心。 第17章 她宁愿齐琅是一个单纯好色的君王,这样她还能少费些心思。 她每次故意表露的不情愿,都像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有时候,双方都知道对方是什么心思,可还是不动声色的看着对方演下去。 想让笼中雀鸟心甘情愿留在笼子里的君王和心怀鬼胎的……雀鸟?她从不是,等她杀了王生,她会离开王宫。 与他相处,更像是在下棋。 她有时候觉得,齐琅或许知道些什么,可他下一步又将自己的顾虑打消了。看似一切都是由着沈昭,可一切都像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洁白的雪,并不能抹去那日燕京的血。 沈昭坐在屋内烤着碳火,看到院中一片雪白。 宫娥从屋外进来,满头的雪。 “姑娘,裴大人说要见你。” 沈昭看着她满头的雪:“这么大的雪,他来干嘛?不见,打发走了便是。” “是。” 沈昭无奈,这裴如瑛要整什么幺蛾子。 只见宫娥急匆匆跑来回道:“裴大人说了,你不见他,他今日便不走。” 罢了,该来的总要来的。 沈昭无奈起身,拿着把伞往外走去。 只见那裴如瑛站在雪地里,身旁也没见个人。沈昭开口对身旁的宫娥道:“你进屋去吧,我一个人去就好。” 宫娥听后,将伞留下,人便离开了。 还未等沈昭朝他走去,裴如瑛便先一步走了过来,“沈昭姑娘。” 沈昭瞥了他一眼,“裴大人有何贵干?” “姑娘衣服落在我那里了。” “就只因为这个?” “那不然呢?” 沈昭并不相信,她可是差点将他杀了,她不信他会善罢甘休。 沈昭没答。 “那日宫娥同我说,姑娘只喜欢新的,我便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送来。” 沈昭觉得冷,也并不想与他说些废话,“东西呢?” “我会让秦萱给你。” 沈昭心里在骂桑,那他将他叫出来干嘛。 “裴大人还有别的事么?” “没有了。”裴如瑛说完,转身就走。 他就此离开了…… 沈昭愣在原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就这么走了?她以为裴如瑛会问那日的事,问她是什么意思,可他什么都不问就走了…… 她忽然懂了,这人是为了特意见自己一面……她再次感叹,裴如瑛果然是吃欲擒故纵这一套。 冷嗖嗖的,沈昭回了屋内。 是夜大雪,冰霜不减,天地一白。 出宫之时,齐琅不想声张,特意选了辆简单的马车,只带了两个婢女和几个侍卫。褪去了华服,齐琅穿了一身黑衣,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沈昭与他同坐马车,她透过缝好奇的盯着外面。齐琅则是盯着她,眼神没移开过。 沈昭发觉他毫不遮掩的眼神,“为何这么看妾?” “如今看你的不是南凉的王上,是齐琅。”他笑中带着无奈,“齐琅可以无所顾忌,可王上不行。” 沈昭不懂他心中无奈,只觉得这话讽刺。若他不是王上,何来今日这场景, 齐琅问道:“离了宫,我便不是王上了,阿楚要怎么唤我?” 沈昭知晓他心情好,也有意讨好,她笑道:“公子?郎君?王上想怎么称呼?” 郎君?他心中默念,他想从她口中听到的郎君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公子吧。” * 马车一路行驶,越过了宫门,停在了一处府宅门口。齐琅下了马车,朝她伸出手来。 沈昭看着飘雪中笑的灿烂的齐琅,终究还是伸了手。 齐琅拉着她往府里去,路过的每一处都是被精心修缮过。什么檐角的灯笼,被打扫干净的道路,摆满水果的盘子,冒着热气的茶水…… “从前我也想过,拉着阿楚的手走在路上。”齐琅不等她说话,自顾自道:“宫中规矩多,又是这不合礼法那不合规矩的,如今好了,再无约束。” 沈昭问道:“公子既不喜宫中规矩,为何还要守着那身份呢?” “阿楚,从一开始选了这条路时,我便没有退路了。”齐琅停下脚步,看向她,“这条路并非只有我一人,若我退了,我又该如何面对那些同我一起走的人呢?” 沈昭对上他的眼神,“同行人并非同路。” 齐琅只作笑,松开她手递上杯热茶,“冷了吧?喝口热茶。” 沈昭接过茶,“多谢,公子。” 沈昭稍作安顿已是傍晚时分,此时雪下的更紧了。 沈昭感叹道:“这是今年冬天第一场雪吧。” 下了两天一夜的大雪。 “是啊。”齐琅看着越下越大的雪,怅然道:“围炉煮茶,坐亭观雪,这般闲情逸致许久不曾有过。” 可沈昭出宫,并不是为了与他谈情说爱来。她开口道:“妾听闻城南有一酒楼,每逢下雪都是人满为患,也不知道是为何。” 齐琅回道,“既然如此,备车,我同阿楚一起去看看这酒楼的与众不同之处。” 闽都的夜晚仍旧热闹,长街十里看华灯,车马挤行人。三五银钱戏耍杂,又见火树银花。 沈昭下了马车,酒楼的烟火气扑面而来。这样热闹的场景,久违了。 齐琅牵着她的手正要进去,沈昭拦住道:“等下,我的胭脂花了。” 火光夹着飘雪,齐琅哪里能看得清。他替沈昭理了理衣裳,开口道:“那我先进去等你。” 沈昭:“嗯,我很快的。” 齐琅离开后,她看向一旁留下的侍从,掏出银两递给他,“我方才看到有卖玉簪的,你去买一支来。” “那姑娘要什么样式的?” 沈昭想了一会儿,开口道:“要既不能太张扬又不能太平庸的,要不能太繁琐也不能太简单的。” 侍从听的云里雾里,只迷迷糊糊的应了声“好”便离开了。 沈昭见他离开,审视周围,希望侍从能多找一会儿…… 第14章 要逃?逃不走的………… 齐琅在酒楼雅间坐了一炷香的时间,却迟迟未见沈昭。 侍卫看出了他眼中不悦,开口问道:“公子,不如我出去去找找姑娘?” 齐琅没理他,只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少说话。他抬手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随后放下。 若她想逃,她可以试试看。 齐琅不怕她逃,他现在一声令下,四周的暗卫出动找回她是分分钟的事。他觉得既然要托付真心就要有基本的信任,所以三年来,他也从未故意去窥探她的生活。 可若是她真想逃,他可不会由着她…… 沈昭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这才见侍卫匆匆赶来。 “姑娘。”侍卫将簪子送上。 沈昭从他手中将簪子握在手中,笑着回道:“辛苦了。” 侍卫见她笑容,霎时觉得有些不自在,忙低下头来,“不……不辛苦!” * 沈昭穿过满堂的客人,来到了二楼的雅间。进门却见齐琅一脸不悦,侍从的头快要垂道地面了,周遭的气压低沉无比。 沈昭见状,心里已然明白。 “公子生气了?” 齐琅抬头看她,见她脸上带笑,“去了何处?” 沈昭也不急着回答,在他一旁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将他拽住他握拳的手拉了过来。 齐琅看她,问她是何意。 “打开。” 齐琅打开手,只见她将手覆上,一个硬硬的带着点温热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手中。 祥云花纹白玉簪。 “给我的?” 沈昭点了点头。 齐琅将玉簪拿在手中细细打量,“你这么久才上来, 就是为了给我买这个?” “是,公子不喜欢?” “喜欢,阿楚送的我都喜欢。在外面呆了这么久,定是冷了吧?”齐琅伸手去给他暖手,果不其然,一片冰凉,“这次就算了,下次不可在外面久待。” 沈昭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身体。 “我们在马车上时,我看到外面有卖玉簪的,就想着给你买一个。” 齐琅领会了她的好意,对着一旁的侍卫吩咐道:“让人进来吧。” 小二在雅间外等了许久,进屋见两人打扮不凡,也是殷勤的很。“客官想吃些什么?” 齐琅像是没听到,只看向沈昭。 沈昭忙提醒道:“公子,小二问我们吃什么。” “阿楚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吧。” 沈昭看向小二,开口问道:“听闻你们酒楼有一道菜,每逢下雪都会有人挤破头来吃,是什么?” 小二激动道:“姑娘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本店招牌,下雪特供——鹿肉羹!” 齐琅听后,眼神不自觉移向小二。 沈昭:“可有什么说法?” “姑娘这就有点孤陋寡闻了!”小二更激动了,“此羹是为了纪念王上!当初王上和一众将军被困在山中……全凭此羹才活下来!” 第18章 齐琅手中茶水热水气萦绕,同那年军营里的炊烟一样暖烈。 一次突袭,齐琅与数名士兵被困在无名山中。 齐琅射中了一头鹿带回山洞,对于被困在山中三日的几人来说,无异于救命稻草。几人饥寒交迫,望向齐琅手中的那头鹿。 援军不知何时才到,这头鹿若是几人分食,只够两顿。若是他一人,定能撑到援军来的一日。他们饿了许久,根本没力气争夺,所以这分与不分全凭齐琅一人决定。 就当众人以为齐琅会一人享用,他却将鹿煮了汤,同大家分食。“我不喜烤鹿肉,诸君同我共饮肉汤,齐心共待援军。” 众人吃了鹿肉,军心振奋。恰好当日援军到,纷纷跟打了鸡血般将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此战大捷,鹿肉功不可没,齐琅也升了官。众人铭记鹿肉之恩,提及无一不是赞赏。 世人只知齐琅大方让食,却无人知齐琅从第一日便知道了山中有鹿,他正是知道了援军当日会来,才将那头鹿猎来。 狼子初见端倪,野心藏匿于里,齐琅岁十七。 沈昭看了齐琅一眼,说道:“如此看来,王上不仅英勇,还颇有仁德之心。” 齐琅听出沈昭这是在故意说给自己听,嘴角不禁上扬起来。 “可不是么!这君主是好君主,可是这其他人……”小二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齐琅听着那一半的话猜测了半天,没忍住问道:“其他人怎么了?” 小二将迈出的步子拐了回来,愤声道:“公子有所不知,那些个大臣借着圣上的名头,那可是作威作福!就比如周丞相,他一开口就是与圣上当初过命的交情。” 齐琅闻言不语,沈昭先开了口:“他是朝中重臣,你一个小二怎知道这么多,他乃朝中重臣,岂容你随口污蔑?传到王上耳中便是扰乱君心!” 齐琅原本是没将这话放在心上,倒是沈昭的话,让他很是惊讶。 小二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姑娘当做玩笑话听听就算了,要王上怪罪,这话得先传到王上的耳中才行。” 天子耳目再长,也长不到周成忠这里。 说者无心听者倒是有意,齐琅听出来话中的意思,只默默抿了口茶。 小二走后,沈昭问道:“公子信他的话?” 齐琅一顿,信还是没信?“有所怀疑。” 沈昭朝着四周望了一圈,凑近身子附耳道:“王上没有暗卫么?” 齐琅看向她,面露疑惑。 沈昭看着他的反应,也明白了一二,又道:“等一会儿小二来了,我再套些话。” 过了一会儿,小二端着菜走了过来。 沈昭看向桌上的菜,开口道:“这菜咸了。” 小二疑惑道:“姑娘分明筷子都没动,怎么就知道这菜咸了?” “我家公子是江南人士,口味清淡,吃不得这闽都的菜。” 小二听着这一番言论哭笑不得,“我不知哪句话得罪了姑娘,姑娘怎么还故意找茬?” “那周丞相清正廉洁忠心不二,你故意抹黑。” 小二闻言,开口道:“姑娘既是从外地来的,那我就敞开了说吧。这楼中有一雅间是周丞相特享,他每隔段时间就会同大臣来喝酒。而且,每次空着手来,走的时候那钱袋子比谁都鼓。” 沈昭回头看齐琅,两人默契对视一眼。她从口袋中掏出银子放在桌子上,“我想给我家公子谋个闲职,小哥可有门路?” 银子被她推在了小二面前,那小二眼前一亮,迅速收入囊中。他清了清嗓子,看向齐琅道:“公子想谋个一官半职,只要钱给的够,肯定是没问题的!门路我是没有,不过公子可以先去找魏廷匀,掏些钱财可让他帮你引荐周丞相。” “那多谢小哥了!” “我多嘴一句,那秦明安秦大人就是通过这魏廷匀才回来的闽都。”小二收了钱,乐呵呵的离去。 齐琅沉思:秦明安?怪不得,和亲消息他并未公布,他远在江南怎会知道?是魏廷匀给他递的消息, 齐琅一言不发,气压低的吓人。 沈昭看出了齐琅的生气,问道:“公子信么?” 齐琅回过神来,笑问:“阿楚信否?” 沈昭满脸疑惑:“为何问我?” 齐琅伸手一捞,沈昭不由自主的贴了过来,被齐琅顺势揽在怀中。 “你……” 齐琅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下次,阿楚可以直接同我讲。毕竟,阿楚说什么我都会信的。” 沈昭眼中划过一丝不可置信,她强装镇定,“我不懂公子在说什么。” 齐琅伸手揽住她的腰肢,故意捏了一下,“阿楚演的不好,下次要像一点。” 沈昭被她一碰,忙推开他站了起来。两人面面相觑,沈昭像是被戳破了心思一样尴尬无比。 齐琅还保留着方才的姿势,他用手抓了抓什么都不存在的空气,笑道:“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是我心急了。” 沈昭心中茫然,齐琅怎么知道? 今日这出,是她与郭存提前安排好的。方才她故意支开侍卫,便是去了这个小二。 “再不吃,菜都要凉了。”齐琅伸手盛了一碗汤,很自然的放在了沈昭面前。 沈昭只能装作无事,低头用膳。 “我只是不喜欢和阿楚相处时,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打扰了。” 齐琅看着低头喝汤的沈昭,继续说道:“阿楚想让我知道的事,我会派人去查的。” 只要齐琅顺着这个查下去,她便有时间去查王生。沈昭将碗放下,问道:“公子怎么看出来的?” 齐琅沉声道:“我可要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阿楚说谎时的眼神,我一看便知。” “那公子现在看看,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沈昭看向他的眼睛,开口道:“我想当王后。” “真话。”齐琅脱口而出。 沈昭:“公子还没看……” “不必看。”齐琅拿起筷子夹了口菜,放在她碗中,“阿楚故意说给我听的话,我都会当真的。” 两人继续用膳,他虽然表现出不在意,可沈昭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 周成忠是他故交,还牵扯了秦明安,他一定会怀疑,也一定会查。 君王之塌,岂容他人鼾睡? 若有人仰仗与他的交情行事,三年前的秦明安便是例子…… 第15章 非礼勿视 晚间大雪未减,两人乘车回府。 沈昭见他心情不悦,开口道,“公子早些休息。” 齐琅只敷衍的“嗯”了一声,转身便去了书房。 沈昭知道,他应当是要开始查周成忠了。她已计划好了,周成忠每隔三日便会去城南酒楼会客,所以,她至少有两日的时间去调查。 书房陈设简单,由于长时间无人居住显得有些空旷。桌案上的油灯微弱,推开门时涌进的寒风险些将它吹灭。 齐琅径直走向椅子坐下,光打在他五官分明的脸上。周遭昏暗,他指尖轻敲桌面,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中显得有些阴冷。 “墨染。” 陡然间,一道黑影从暗处迅猛窜出,转瞬便稳稳立在了齐琅身前。 来者是齐琅的暗卫。 齐琅沉声道:“可调查清楚了?”方才离开酒楼之际,他便让暗卫调查小二所说之事。 “王上,那小二所言,句句属实。”暗卫声音低沉,恭敬回应。 句句属实……齐琅听闻,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轻笑,短促而又清冷,“哈。” 紧接着,他手臂随意一抬,顺手抓起一旁摆放的花瓶,重重砸向地面。与此同时,暗夜之中不经意的一抹白色让他慌了神,簪子从他袖口滑落出来,落在了地上… 只听“砰”的一声脆响,花瓶瞬间四分五裂,碎瓷片散落一地。破败的花瓶旁边,是碎成两半的白玉簪子…… 齐琅心头一滞,碎了…… 即使知道这并非她特意买给自己的,却还是会心痛。 “下去吧。”齐琅看向地上的狼藉。 暗卫离开,内侍见状进屋来。 内侍看了一眼地上,正是方才齐琅还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的玉簪,他看着齐琅紧皱的眉头,不敢上前。 齐琅从椅子上起身,走向碎片处正要蹲下捡起。 “小人来吧…” 齐琅抬手制止,一手将两半碎玉捡起来。他将碎片组合住,任凭如何努力却是难掩裂缝。 碎玉,真的不可复原么? “你找个工匠,无论花多少银子,修好它。”他吩咐道。 倘若阿楚知道了,会说什么呢?兴许是一笑而过,哄着自己说“碎碎平安”?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连带着方才的烦心事,也没那么头疼了。 次日早晨,雪已停。 沈昭看着满地的白,心情莫名愉悦。方才用膳时,侍从说齐琅一早便出去了。 第19章 她没想到齐琅行动如此快,她叫人备了马车,正要出去。 “阿楚要去何处?”背后传来声音 沈昭回头,见是齐琅,问道:“公子不是出去了么?” 齐琅走近,扶着她上了马车,“想着陪你,便早早回来了。” 不出所料,齐琅同他一起上了马车。 “这是要去何处?”今日齐琅一改往日风格,穿了件亮色的衣服。 “闲来无事,去茶楼听人说书。” 沈昭本想着,她去听书,然后趁人多溜出去打探消息后再回来。这下好了,她想出去是没辙了……估计只能安安生生的听完了。 两人到了茶楼,以齐琅的身份自然是坐在了雅间。 “今日,我们来讲……” 说书人声音响起,沈昭听的昏昏欲睡。 沈昭注意到,总有人时不时过来添茶水,还会同齐琅低语几句。 她猜,是齐琅的耳目。 沈昭心生一计,刚好添茶水的人又进来了,她这次不再无视,直接盯着人看。 齐琅见状,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可是打扰到你了?” “不用管我,公子的事自然是要紧的。” 齐琅看了她一眼,“罢了,我去别处议事,你在此处安心听。” 沈昭知道,若他离开,短时间是回不来了。她抬头看他,露出笑来,“那公子回来时,可否给我带门口的桃花酥?” “好。”齐琅起身离去。 见他离开,沈昭瘫坐一处,朝着四周看了看。随着齐琅离开的还有几个听客,分别在正南处和正西处,如果她想离开,这两个方向是首选。 正南是楼梯口,所以她要从西边离开,这样不容易被发现。 她看向桌上的茶水,拿起倒在裙子上,故意弄了点动静出来。小二听见声音忙凑了过来,隔着幕帘问道:“贵人有何吩咐?” 沈昭问道:“我不小心将茶水洒在衣服上了,你们这可有衣服能借用一下?” 茶楼又不是旅舍,自然是没有的。 “不好意思啊客官,这里没有。”小二见是雅间贵客,还是耐心的回了她。 沈昭从怀中掏出银子来,递了过去,“劳烦小哥帮我买件衣衫来。” 小二见了银子,心中欢喜不已,忙收下银子,“姑娘想要什么样式的?” “什么样式的都行,只是劳烦小哥快些,这茶水洒的多……” 小二闻言想了想,卖成衣的铺子可不近,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姑娘不介意,这里还有新的衣裳,只是妇人的衣裳怕是……” 这反倒正合她意,换上妇人衣裳更方便听行动。“那劳烦小哥带我去换衣裳吧。” “好!” 沈昭正要起身,突然想到外面的人,“前面人太多了,小哥可否带我从人少处过?” 小二觉得也有道理,毕竟人家是姑娘,总不能在一堆人面前失态。小二让她从后方绕开,带她走到了后厅,他将衣服递上,“这件是空房,姑娘进去换衣服吧。” “多谢。” 沈昭换了衣服出来,开口道:“小哥不必送我了,我认得路,只是衣服劳烦小哥帮忙打理了。” 沈昭正要掏银子,小二道:“不用,姑娘给的够了。” * 沈昭从西边绕到了楼梯口下来,没人发现。她走出茶楼看向门口,马车果然不见了,一切正如她所料。 她在宫中几乎是没听过王生的消息,在宫外也是毫无头绪……她在街上的摊贩中随便找了一家卖包子的,开口问道:“大娘,我想找人,这闽都城内可有消息部门?” 卖包子的大娘愣了一下,“消息?姑娘要找人啊?” 沈昭点头,“嗯!” “我记得,好像是有个见千机阁的地方……” 千机阁?听着怎么不太对…… 可沈昭如今一筹莫展,只能硬着头皮前去。她走了好久,这才到了千机阁。 这里的装潢并不像是茶楼,更像是谈公务的地方…… 进来的人像是都带着目的,无人东张西望。沈昭觉得那角落里擦花瓶的妇人,都像是专门来窃听的。 沈昭随便拦下一个行人,开口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瞥见沈昭的衣服本来是一脸不耐烦,可看清了她的脸,他眼前一亮,表情瞬间缓和了不少,“藏宝阁,姑娘来此处是寻什么?” 藏宝阁?沈昭看向四周,有些字画什么,看着也不像是大娘说的找人的地方。 “找人……我可能是找错地方了……” 沈昭正准备离开,却被他拦住,“没错,一楼是藏宝阁,二楼就是消息买卖处!” “这样啊,多谢公子了!”沈昭道谢。 她刚上了二楼,正寻思怎么找人买卖消息,却不经意瞥见门口处的白色身影,她心头一紧,忙躲在了柱子后面。 是齐琅,而且他正要上二楼来…… 沈昭心中慌乱无比,连忙环顾四周。可走廊中,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眼见着他要上来,她心下一横直接闯入了一间屋子…… 沈昭没想到,自己会在此处遇上裴如瑛,还是在如此窘迫的时候。 屋内男子正在喝茶,瞥见沈昭的一瞬间,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里屋有声音传来,“裴大人,有人来了么?” 裴如瑛与她四目相对,看着她眼中惊慌,回道:“无人,是风吹的。” 沈昭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近,连忙从门口出走到了墙角。 而裴如瑛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直至外面齐琅的声音响起,“将你们的东家请出来。” 他听到声音,又看了一眼沈昭的打扮,瞬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裴大人,你可要替我保密昂……”里屋的人边说话边朝外走来。 裴如瑛闻声,连忙起身挡在在她面前。 那人本来一脸惬意的走着,见裴如瑛正将一女子抵在墙角,瞬间惊住,原本迷离的双眼瞬间睁大:“这这这这……” 李文渊上前一步,欲要看清是怎么一回事。 沈昭心中更慌了,将身子缩的更紧了。 裴如瑛制止道:“李大人,非礼勿视。” 李文渊闻言,心中更加好奇是谁,瞥见那女子的衣角开口道:“我就说怎么没听说过裴大人与哪位女子有何牵扯,原来裴大人喜欢这种的……” 裴如瑛低头看她,唇角不经意勾起,“李大人快回去吧,不然这喝酒的事情我可不敢……” 李文渊闻言,立马改口道:“我走,我这就走,绝不会打扰裴大人!” 那人离开,裴如瑛这才缓缓退步。沈昭刚才心中慌张,在室内又是燥热,此时脸上一片霞红。 裴如瑛:“方才,是在下无礼了。” 沈昭:“多谢裴大人了。” 裴如瑛重新坐了下来,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开口道:“姑娘现在不方便离开,不妨坐下喝口茶。” 沈昭无奈应下,坐在了一旁。 裴如瑛给她倒了杯茶递上,“姑娘尝尝。” 第16章 公主抱公主 他们之间明明只隔着一张桌子,却好似隔了层层远山,她在雾中迷茫。 沈昭接过茶水,瞥到了桌旁的酒壶,方才裴如瑛距她很近之时,她并未嗅到酒气。 裴如瑛解释道:“李大人嗜酒,他家中妻子不喜,故来此处小酌。” 沈昭闻言点了点头,她心不在焉的喝着茶,却发现裴如瑛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 自那日之后,她便一直在等他的报复,可至今也不见他的动作,甚至连个态度也没见。沈昭试探问:“裴大人就没有什么话要问么?” “在下并没有什么想问的。”裴如瑛继续说道,“昨日宫中未见姑娘,原来姑娘是出宫了。” “宫里闷得慌,出宫散心。”沈昭:“裴大人今日不用进宫么?” 裴如瑛答道:“今日是休沐日。” 沈昭听他语气平缓,眼中未见敌意,甚至未见丝毫怒气。沈昭疑惑,是他当真不在意还是藏的太深? 她试探道:“那日落水……” 裴如瑛道:“那日是在下没站稳,姑娘不会游水,救不了我合情合理,不必放在心上。” 沈昭愣了一下,却没想到他竟如此做答,给足了自己面子。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人卖的是什么关子了,开口回道:“那今后便照裴大人之前说的,恩怨两清。” 裴如瑛没回答,低头抿了口茶。 屋内暖意笼罩,静谧无声。 明明是安闲的气氛,沈昭心中却无丝毫惬意。门外已无齐琅的声音,她起身将门拉开了一条缝。见门外并无齐琅身影,她松了一口气。 她正要开门出去,却看到不远处:齐琅的侍从正守在门口。她连忙一个撤步,将门合上。 那个侍从,认得她。 裴如瑛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第20章 门外的侍卫不一定什么时候离开,她等不起……她需要,裴如瑛帮他。 可他,会答应吗? 她盯着裴如瑛,小步挪了过去,露出一副要哭的样子,“裴大人……你帮帮我。” 裴如瑛先是一愣,随后忙将脸扭过别处,“沈昭姑娘有什么直接说就好。” 沈昭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根,唇角微微扬起,险些失声笑出来。方才他将自己护在墙角时,耳尖也是一样的红。 若他是害羞而非窘迫,他当真是真心的么?为了情爱不计前嫌,甚至不在乎对方要杀自己……她不信,裴如瑛是一个聪明人,又怎会是那种被情爱左右的人? 她朱唇轻启:“裴大人带我离开这里。” 裴如瑛听完缘由和计划,沉默不语。她要与自己装作一对爱侣,抱着她出去…… 沈昭见他犹豫不决,便添了一把火,“裴大人,求求你了。” “好,我答应你便是。”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但还是答应了。 裴如瑛尝试将她抱起时,只觉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更别提走路了。 她打趣道:“好像不太行……” 裴如瑛将她松开放下,顺了口茶水,“见谅!” 虽然逗他有趣,可沈昭真的等不及了,她生怕齐琅提前出来。若赶不回去,一切都完了。 裴如瑛看向一旁李文渊留下的酒来,他头脑一热,直接倒了一杯喝了下去。 “若是不行的话,我扮作侍卫……”沈昭是背对着他的,她正别的解决办法,忽觉得脚下一轻。她被裴如瑛直接抱起,慌乱之下,她忙揽住他的脖子。 酒意蔓延,他浑身发热。女子攀附的脖间,与她接触的每一寸肌肤,尤其滚烫。烈酒入喉使其微微发哑,“抱紧我。” 话毕,他朝着门口处去。 沈昭连忙低头将脸埋在他的怀中,生怕露出一点。她明显感觉到,裴如瑛的身体顿了一下。 裴如瑛将横在她腰间的手松开,推开门来。他单手抱她,此刻他才感觉到,她的身体如此瘦弱…… 从门口至楼梯口,短短几步路的时间却像是过了好几个四季。侍卫就在前面,裴如瑛将怀中女子楼的更紧了。 “陆甲。”齐琅的声音在廊中响起,沈昭身体猛的一怔。 过于巧合,沈昭心快要提到了嗓子眼。 “别动,不碍事的。”裴如瑛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山间清泉般安抚了她紧张的山火。 侍卫听到齐琅的声音朝着这边走来,裴如瑛目不斜视,与侍卫擦肩而过。 侍卫并未察觉。 沈昭松了口气,轻语道:“走快些。” …… 裴如瑛抱着她走了一路,沈昭见出了千机阁,开口道:“放我下来吧。” 他却像是未曾听到,直接将人抱上了马车。 沈昭在马车内重新做好,才发现自己出了一手的汗。而裴如瑛也没好到哪里去,心慌无比。 她朝他道谢:“今日多谢裴大人了,我先回去了。” 沈昭正要离开,身后的裴如瑛却一把拽住她的手,“我送你……” 沈昭考虑了一番,乘车回去,确实要更方便更快些。 马夫驱车,朝着茶楼处驶去。 没了方才的困境,沈昭放松了不少,她打量裴如瑛,见他端坐在一旁。 她没想到,裴如瑛竟如此镇定自若。 “你今日为何会来此处?”裴如瑛没忍住,开口问了她。 “裴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若是我能帮上忙,你可以找我。”他看向一脸错愕的沈昭,继续道:“就当,我是想讨好未来的王后。” 沈昭:“那裴大人的算盘可要落空了,我不当王后。” 他心中的静潭好像有些激动,明明是一潭死水却泛起涟漪来……“此话,何意?” 她沉默,思考着该如何作答。 裴如瑛的反应,并不像是一个问心无愧的真君子。 她笑道:“齐琅不让我做王后,万一只让我做妃子呢?” 石头拿起又放下,终究没掷进水中。 “那我也不吃亏。” 他,可以相信吗?无理由的对自己表达善意,所图为何? 她正思忖着,马车停了下来。 “大人,茶楼到了。” “我该走了。”沈昭留下此话,匆匆离去。她看向门口的桃花酥,如今正被围得水泄不通。 沈昭赶回雅间,所幸那些人并未察觉。 千机阁内,齐琅等了许久却仍不见人来。这里的东家,便是魏廷匀。 “何时能到?” 小二见眼前这人气质矜贵,不像是好惹的,“公子,我就实话给您说了吧。我们东家除非是大买卖,不然是不会出面的。” 齐琅意识到了,他被人白白晾在这里…… 他靠坐在太师椅上,一只手撑着脑袋,发出一声轻笑。 一旁的侍从浑身一颤,每次齐琅发出这样的笑声,绝对没好事。 他一手直接抢过侍从的佩剑,直接挥剑将小二的脖子割断。血液顿时飞溅,浇了一地…… 周围的侍从司空见惯,无一诧然。 “将魏廷匀带来,绑也要给我绑来。” 侍从听令,急忙出去。他挥了挥手,侍从立马将尸体清理了出去了。 魏廷匀被人莫名其妙绑来,心中本是烦闷不已,瞥见太师椅上的齐琅,他僵住了…… 他来不及多想齐琅为何在此,忙哆哆嗦嗦跪下,“王……王上。” “魏大人好大的面子,叫孤一顿好等啊?” 他闻声,缓缓抬头,“微臣不知王上大驾光临,是……” 地上未干的血迹极其醒目,一把夺过了他的视线。 齐琅站起来,压迫感更足,“是什么……” 他看着血迹,已经想到了方才发生了何事。恐惧罩在心头,他止不住发抖…… 明明是茶室,却像是在诏狱。 是王上,也是狱官。 齐琅见他不答,继续说道:“是孤给的俸禄不够么?魏大人怎么该开起店来了?” 魏廷匀掐了把自己颤抖的手,强装 镇定,“微臣喜好收藏,此藏宝阁不妥,微臣愿意充公奉上……” “魏大人还是没懂孤的意思啊……”齐琅凑近来,弯腰俯视,旋即脸色一暗,“魏大人是把孤当傻子了么,是藏宝阁还是别的,应该不用孤多说了吧?” 魏廷匀重重磕了个响头,“是……是微臣的错!王上息怒!” “买卖消息?升官加职?”齐琅看了一眼周围的陈设,“魏大人赚了不少银子吧?” “天子的眼睛,可不只在皇宫。”齐琅看向一旁的侍从,问道:“什么时辰了?” “午时已过一刻。” 齐琅看了眼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孤下午再来收拾你,魏大人就好好在此处思考一下如何与我交代。” 齐琅震袖一挥,起身离去。屋内人瘫坐在地,呆呆的看着地上的星红…… 齐琅想着时间,怕是让沈昭久等了。他猛的想起了,沈昭让自己带桃花酥的事…… 茶楼外,桃花酥的摊贩被围得水泄不通。 齐琅下了马车,看了眼乌泱泱的人,“去买些来。” 他看向不远处的马车,有些眼熟。 马车的样式,正是他方才在在千机阁附近看到的。 马车内的裴如瑛,正看着一旁摆的桃花酥。 马夫问道:“大人为这桃花酥排了这么久,这是有多好吃啊?” 裴如瑛也想知道,他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向茶楼二层…… 第17章 裴大人,别来无恙 裴如瑛记得,沈昭回去之前看了一眼这桃花酥。他拿起一块,浅尝一口,甜,甜的发腻…… 她喜欢吃这个么? 马夫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问道:“大人,是不好吃么?” 他注意到马夫看向这桃花酥的眼神发光,故意回道:“好吃。”随后将桃花酥收起,放在了一旁。 “回府吧。” * 齐琅回道雅间,见沈昭正在撑着脑袋发呆,他轻唤:“阿楚?” 沈昭抬头,她留意到,齐琅的衣角……有血迹。今日他穿了白衣,很明显。“王上的衣角怎么回事?可是哪里伤到了?” 齐琅忙将衣角往后藏了藏,“这个啊,我没事,不小心沾到的,阿楚不必担心。” 当时情况紧急,她未来得及思考……齐琅去查周成忠怎么会去千机阁?现在看齐琅的表情,好像也猜不出来什么…… 齐琅坐下,继续听这一出说书。 她想,今日……也并不算是一无所获,千机阁能买卖消息,裴如瑛对那日落水之事竟然毫不在意…… 他既然要讨好……我? 既如此,那她便成全。 陆甲匆忙赶了过来,对着齐琅耳语了两句。齐琅忙看向沈昭,欲言又止。 第21章 她问道:“怎么了?” “桃花酥……卖完了。” “害,我当是什么呢。”沈昭道,“下次再买。” 齐琅看着沈昭又转了过去,心中好像有什么被击中了。他失了约,她不生气,他不应该开心么? 一书完,人散场, 沈昭与他走在路上,“公子下午要忙么?” 齐琅:“怎么了?是要我陪你么?” 沈昭摇了摇头,“公子先将自己的事处理完再谈陪我的事,我可不想再像今日这般……” “是我不好。”齐琅轻声道:“下午只能让阿楚孤单一人了。” 沈昭佯装生气,“我就知道。” 齐琅想了想看向一旁的陆甲,“我将陆甲派给你,如此我也能放心。” 沈昭知道了他早上去了千机阁,她下午自然不会再去那处了。收下此人,打消齐琅的疑心……也好。 她点头应道:“好。” 齐琅是用过午膳就消失的,看来这件事万分紧急,她心中推测道。 比起留在府上,沈昭更愿意在外面一无所获。错落的房顶,还是要比宫中齐整的房檐更赏心悦目些。 去往城南的马车,此时正行驶在路上。 陆甲奉命跟在马车一旁,过于凶狠的眼神加上一身黑衣,引得路人见之纷纷躲避。 沈昭坐独自在马车中,没有齐琅在身旁,她心中惬意。 千机阁内,魏廷匀独自一人在屋内,备受煎熬。 “砰”——门被打开了。 来人是齐琅,他慌不择路地跪下。“陛下!” 齐琅重新换上了深衣,压迫感更甚。“魏爱卿考虑好了?” “陛下!臣认罪!这千机阁中确实并非单纯的藏宝阁,还有一些消息买卖……” “孤在意的可不是什么买卖消息。”齐琅脸色一沉,“谁给你的胆子,竟将消息买在了孤的头上?” “……”魏廷匀心中慌乱,额头急了一层的汗,“是周丞相……” 齐琅见他不打自招,发出一声轻笑摇了摇头。不论是狼狈为奸还是为虎作伥,大难临头还是互相出卖啊…… 魏廷匀看着他的笑,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发生…… 他忽问道:“魏大人家中还有妻女吧?” “是……”魏廷匀。 “那孤就发发善心,赠你一亩良田。”随即,他朝着侍卫道:“遣魏廷匀返乡,赐一亩良田。三代不得从商,子孙后代不得入仕为官。” 不得从商,罚的是他敢以君谋财;不得为官,惩的是他得天独厚以此为荣的成就。 他内心的惧怕,并非没有道理。断人后路,是这位君王能做的出来的事,魏廷匀听罢,叩谢道:“谢王上!” 那么下一个,轮到周成忠了。 …… 马车停在了沈昭昨天去的客栈,昨晚她只顾着谋划,未曾好好品尝这闻名天下的酒菜…… 她了马车,注意到了一旁的陆甲。 尤其不顺眼。 她停下脚步看向他,“你叫陆甲?” 陆甲:“有何吩咐?” 她开口道:“你去买些东西来,要东郊的牛肉,西郊的萝卜,城南的桂花糕和城北的鱼。” “……”陆甲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没听到么?”她还加了一句,“不许骑马。” “……是!”齐琅的侍卫,不会违抗命令的,只能应。 沈昭看着他的背影,忙添了一句,“谁让你每次一来公子就得离开了,看着就讨厌!” 齐琅的侍卫听力敏锐,沈昭很确定他能听到。 支开了陆甲,心情都愉悦了不少。沈昭本来要去二楼的雅间,却被小二告知没位置了。她喜欢一人独处,不喜欢在大厅中,正要离开。 却听小二道:“姑娘留步,雅间虽然没有了,但是三楼有会厅!姑娘不介意,可以去会厅旁的隔间!” 沈昭思忖,来了又走太过麻烦,便应了下来。 隔间不大,更像是茶室,除了街口的窗户,还多了一个窗户。 小二离开后,沈昭对着一旁的侍女道:“这件茶室不空旷,你二人在此处过于拥挤,你们寻个地方呆着吧。”沈昭之所以同意来这个隔间,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是!” 她一人呆在屋内,偶尔看看窗外,只觉岁月静好。静谧的空气,却时不时传来嘈杂的说话声。 正好小二进来要上点心,沈昭问道:“什么声音?” 小二道:“这会客厅……恰好在举办诗茶会。” 诗茶会……沈昭在燕国时,经常去。 为何她一开始便让裴如瑛措手不及,因为她经常与那些人打交道,天天听那些人将什么淡泊明志,于礼不合,礼义廉耻挂在嘴边……她自然懂得对症下药。 她尝了一口这里的茶,却觉得有些熟悉……“这茶是?” 小二道:“我们东家之前是在燕京开的茶楼,可是上好的茶呢……” 她的脑子嗡的一声失了理智…… 再尝故茶,却不复当初。 她不知为何,眼眶突然一酸。窗外有风吹进,眼泪自眼角落下,直落杯中…… 小二见状忙问道:“姑娘?” 她能听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尘封的往事被一杯茶水打开,她孤身一人,三年来的无奈孤单无人诉说。唯一支撑她走下去的,便是复仇……她算计齐琅,算计赵行均,算计郭存……每一步,她都无比艰辛。 小二见她不说话,慌忙退了出去…… 簌簌寒风,吹的她很 冷很冷,她没忍住咳嗽了两声。她起身将窗户合住,挡住了寒风。眼角的泪水已干,她将一切压下。 尝故水重往当年,泪潸然,心中乱。藏心事惊觉泪干,已不复当年。 可叹不可忆,勿陷其中误期终。 一行文客正于会厅侃侃而谈,话语间,古今典故信手拈来,诗词歌赋脱口而出,或激昂地评点历史兴衰,或细腻地剖析人性幽微。 会厅里茶香袅袅,萦绕在众人身畔,与这热烈的讨论氛围相得益彰。 坐席间,不知谁说了一句,“在下记得,燕国最兴茶酒花诗会!” “说起燕国,那可谓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那燕国因赏乐盛名,最后也因此灭亡啊……” “此话怎讲?” “国家都顾着玩乐去了,谁还顾得上国家啊!我听说当初,除了那个燕国公主,燕国王氏全军覆没啊……” “我倒是听说这燕国公主长相极其貌美?” “确有耳闻,不过此人不是后来死了么?” “说句不好听的,长相貌美,还是从军中传来的死讯……保不齐啊是怎么死的……” “骇人!骇人啊!” 席中唏嘘不断,一墙之隔的屋内,沈昭心中毫无波澜。 燕国公主已死,骂名或是议论,由不得自己,身前何须管身后之事。 “如此妄议女子,这就是读书人所谓的高雅?” 席中人声音一出,众人纷纷看去。 那人看了一眼,并不认得,“你是何人?我只是说了实话罢了” 一旁的人愣住了,惊诧道:“你是裴先生?” 裴如瑛起身,走向议论那人,“你德行有失,何来颜面自称君子!燕国公主遭灭门,你非但不觉可怜反倒徒添污名。是君子还是小人,人皆有眼。” “你……你……”一时间,那人不知如何回怼,“不过是个已故之人,你袒护她作甚?” “你既知晓我袒护她,今后莫要让我听到你再妄议!” “你……”那人见理亏,嘟囔道:“大家聚在一起本就是说笑,你如此认真,难不成你心悦那位燕国公主?” “我就是心悦她,如何?” …… 隔间,茶水翻了。 他竟当众承认…… 她重新扶好,微微一笑。 众人惊住……刚才还口出狂言那人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却是觉得自己在别人面前议论心上人不妥…… 众人纷纷攘攘散了,徒留裴如瑛一人。 以她为立场,替她说话,为何心中是庆幸……今后他们,再谈论你时,是否会提及我? 我与你,这才有了关系。 不是妃子与臣子,不是敌人,不是利用者与被利用者,而是…… 爱慕者与被爱慕者。 “吱”身后的窗户被人打开了。 他闻声,转身回头。 却见,女子笑意盈盈,胳膊撑着脸搭在窗边,娇俏灵动。 一如初见。 静潭,有飞鸟划过,掀一摊春水。 深埋于心底的压抑开始疯狂,直至冲破桎梏。那见不得光的卑劣开始肆意疯长,克制、隐忍完全被吞噬…… 他将爱意剖白,呈现于眼底。 “裴大人?别来无恙啊!” 她清婉悠扬的声音传来,冷静不复存在…… 第22章 第18章 “是我的错,沈昭姑娘莫…… “你……都听到了?”他看向一旁,躲避她眼中炽烈。 她弯唇一笑,“没有。” 裴如瑛松了一口气,却听沈昭又道:“骗你的啦。” 他没勇气留下了,他想逃……自己表现得毫不在意,清心寡欲,却被她听到自己当众表露心意。 他不知道沈昭为何在此,这是他第一次不想见她…… 沈昭看出来了他的窘迫,见他已转身要走,她忙开口道:“裴大人留步,你的心上人想请你喝杯茶,可否赏个脸?” 那人闻声,如空气一般凝固了…最后,才听到寂静的会厅响起,“好。” 沈昭看着眼前的男子,与方才简直是两个人。原来,裴如瑛还有那样的一面……内敛之人变得外放。 而一切,都是因为她。 “茶水好喝么?”她盯着他道。 裴如瑛刚放下杯子,见她直勾勾的眼神,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沈姑娘莫要这么盯着我。” 沈昭叹了口气,不满道:“怎么是沈姑娘啊……我还以为会是别的称呼呢。” “你……”裴如瑛被堵的哑口无言。 “都是心上人了,我怎么觉得裴大人恨不得拒我之千里之外。”沈昭见她不语,继续道:“裴大人何时心悦我的?是今天早上抱我的时候,还是当日我与裴大人在马车里……” 裴如瑛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朝她恭敬行礼,“我虽心悦你,可君子不夺人所爱。还请沈昭姑娘莫要因为这个,一而再再而三的玩弄我!” “玩弄?”沈昭眼底瞬间染上雾气,随后便伸出手来擦拭“眼泪”,开始小声啜泣,“原来在裴大人眼中……我从始至终都是玩弄么?” 裴如瑛见她如此,瞬间慌了神。他急得伸出手来,可碰她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只能悬在半空中,“是我的错,沈昭姑娘莫要哭了……” 沈昭见他如此无措,极力掩饰笑意,哭的更大声了,“裴大人连碰我都不愿意。” 隔间内,女子啜泣的声音清晰无比。 他心中起了山火,却无心扑灭,只希望那山火再大一些…… 沈昭余光瞥见他神色凝重,知道他是在犹豫。她索性直接不管不顾,直接扑了过去抱住了他。 山火,肆虐。 菡萏花香扑面,他身体一紧,似是被什么击穿了一样。 他不再犹豫,将女子抱住。“我以为,你会厌恶我……” 毕竟,她第一次见他就满是敌意。 毕竟,她想杀了他。 “我没有厌恶你。”她抬头,双目含泪。 与她四目相对瞬间,他脸上一热,将她推开。 沈昭愣住了,他竟然将自己推开了……她有些怀疑,裴如瑛是不是在说谎?他不是心悦自己…可自己都投怀送抱了,他…… 她明白了,此人心悦但未必喜欢。 裴如瑛深吸一口气,“是我唐突了……今日这话,你就当我今日没听说。” “裴如瑛!”沈昭喊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实在搞不明白,她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如此反复无常。 “姑娘不厌恶我,不代表喜欢我。”裴如瑛,“那我问问姑娘,你……心悦我否?” 她没想到裴如瑛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间没做准备。 裴如瑛见她没作答,继续道:“我……心悦你,我知道心悦一个人时的眼神会是什么样子。可我,在你眼中不曾看到。” 他走了,坐上那盏茶留了一半。 沈昭不解,这人到底想要什么。或许,他和齐琅一样,要的是真心? 她百无聊赖,随手将一旁的窗户打开。 她对裴如瑛是何心里,恨他却不至于想他死,却也算不上喜欢。 他更像是,自己情绪的宣泄口。好像只有看到裴如瑛窘迫,一步一步变得的与传闻中完全不一样,她才舒心。 像是,希望做坏事的不是好人。 好巧不巧,裴如瑛刚好路过。 身姿挺拔,一袭白衣像是不染世俗的谪仙。她很好奇,这样的人会喜欢自己什么呢? 裴如瑛刚出酒楼,瞥见一旁行乞的少年。他走过去,掏出银子,“乞讨并非长久之计,你拿着银子去应急,然后去找个工……” 他还未说完,那少年抢过银子撒腿就跑。一旁的马夫气愤不已,“大人你管这种人做什么,还白白浪费了银子……” 只听他缓缓道:“莫因此一人而观所有,今日或许是一个无礼少年,明日便有可能是一个走投无路之人。” 马夫听了直摇头,内心还在心疼银子。 沈昭在高处,看到了全部。 本来他都要离开了,却鬼使神差的朝着酒楼高处看了一眼。 只一望,与她四目相对。 沈昭对他一笑,说了一句话。 他与她隔得远,听不清声音,只望着她嘴唇上下张合。他面露疑惑,却见她一直在重复四个字。 “我心悦你。”沈昭朝他开口,却没发出声来。 在她说的第三遍。 他好像悟了 …… 周遭明明很吵,有叫卖声,有低语……他好像听到了,“我心悦你。” 他心中暗喜,却又怕是错觉。 他站在风中许久,最后不再纠结,转身离开…… * 沈昭将窗户合上,隔绝寒气。 她又斟了一杯热茶,却没喝。 既然她要玩弄,倒不如顺手利用一番。若她能将裴如瑛收为己用,用处不比郭存小,而且用着还要比郭存放心的多。 那不如,就下次见面。 清江月易散,可泥潭不会,因为泥潭中是瞧不见月亮的。 算算时间,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沈昭回府时,齐琅也刚好回来,他的神色并不算轻松。她没想到,郭存办事效率这么高。 齐琅见她先是一喜,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询问道:“陆甲呢?” 坏了……这人应该还在买东西的路上。她只顾着自己回去了,都把那个人给忘了。 “……” 正当沈昭窘迫无比时,男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公子。” 是陆甲,他还拿了许多东西。 沈昭看着齐琅逐渐皱起的眉头,惊觉不好,“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齐琅看着沈昭极速离开的背影,看向陆甲道:“说吧,怎么一会儿事?” 陆甲忙将东西放下,跪了下来,“属下一开始是按照吩咐保护沈昭姑娘的……可是,他让属下去采购一些很难寻到的东西!” 齐琅:“你是说,她故意支开你?” “正是,沈昭姑娘还很讨厌属下,还说属下一出现,公子就离开了……” 齐琅不自觉的抿了抿嘴角,“下去吧,今日不罚你了。” “是!” 第19章 三人修罗场(男主发疯预…… 齐琅瞥见他手中的东西。“等等,桂花糕?” 陆甲忙止住脚步,回道:“正是。” 陆甲见齐琅朝着他伸出了手,露出一脸不解来。又见齐琅摊了摊手掌,露出一副“这都不明白”的神情来。 陆甲顿时反应过来,将手里的东西一并递了上去。 齐琅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忙将手缩了回去,嗔怒道:“孤要的是桂花糕!” 他伸手将桂花糕一把夺过,朝着沈昭房间借花献佛去了。她今日给陆甲摆谱,不就是怪今日他没陪着么? 沈昭正在看书,见齐琅从门外进来,“公子何事?” 齐琅面带微笑,将桂花糕放下:“阿楚今日是生气了?” 她一脸迷茫,“没有。” “陆甲可是听到你的牢骚了,对他意见颇大呢。” …… 她没想到,齐琅竟会误会至此。什么牢骚,她只是想给支开他找个借口罢了。她回道:“是我心眼小,不懂顾全大局,以后不会了。” “阿楚这是什么话,我不是来给你赔罪了么?”他笑意盈盈,将桂花糕打开。“今后我会让别的侍卫跟着你。” “不……要。”沈昭可不想天天被别人盯着,这样让她今后如何行动! “嗯?” “我是说……”沈昭话锋一转,连忙道,“我不喜欢男子跟着……” 齐琅沉思了一会儿:“我身边,确实没有女侍卫……” 沈昭心中狂喜,如此一来,她再也不用被人跟着了。 那日齐琅处理了魏廷匀后,整整陪沈昭出游了一天。 晚间,两人正要离去,裴如瑛迎面走来。 沈昭是第一眼看到的,她下意识想避开。此刻自己在齐琅身边,这裴如瑛但凡多看自己一眼,齐琅怕是就要起疑心了。明明什么关系都没有,可就是惧怕被人发现…… “我们要不先回……” 沈昭话还没说完,裴如瑛已经朝着这边走来了,还开口了…… 第23章 “王上?” 齐琅见是裴如瑛,下意识将沈昭搂住:“是裴大人啊……” 裴如瑛刚要行礼,齐琅打断道:“在外面,此举不妥。” “那……” “叫公子吧。”齐琅扫视他周围,“这马车……有些眼熟啊,是裴大人的么?”齐琅记得这马车,之前在千机阁和茶楼都过。 裴如瑛顺着他的眼神看了一眼,“是裴某的马车。” “裴大人一个人么?这灯火集市,应当与……”齐琅笑了笑,故意看向沈昭,“与心爱之人一起才是。” 裴如瑛仍旧没看沈昭,毕恭毕敬道:“那裴某不打扰公子与心爱之人游玩了。” 沈昭闻言,心中着急却无能为力。她好不容易才让裴如瑛动心思,经此一朝……怕是前功尽弃了。 “裴大人不如一起?” 齐琅的声音一出,沈昭险些就要忍不住了……她后悔今日没早些回去,怎么能这么巧合。 三人同行,明明是华灯初上夜未央的景色,却夹杂着诡异的气氛。齐琅与她上演着郎情妾意的场面,裴如瑛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齐琅要给她买簪花,她心不在焉的应下,时不时用余光看向裴如瑛,简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可他,从未将目光有一刻移至自己身上。 齐琅停下脚步,“阿楚,你可还记那日你送了我个白玉簪子?” 沈昭回过神来:“怎么了?” “簪子,碎了。” 放在平时,她会表现一副生气的样子。可如今裴如瑛在场,他故意提及此事,倒是有些别有用心了…… “簪子是你的了,碎了摔了都是公子的事。”她语气平静,喜怒哀乐全凭齐琅揣测。 齐琅将人拥入怀中:“是我不好,下次你给的东西,我定会好好保存。” 沈昭被齐琅抱住的瞬间,她与裴如瑛……四目相对。 夜色照不清楚那人眼中情绪,沈昭从他目不转睛的反应中察觉到,裴如瑛,生气了…… 她唇角一勾,眼神依旧,“公子喜欢,我多送些便是……” 齐琅:“那阿楚可要说话算话。” 裴如瑛拖着僵硬的身体,直直转过身去。起伏的胸膛,微微颤抖的手指,恨不得陷入掌心的指尖,无一不是气愤的表现。 沈昭见状,意识到自己玩脱了,忙推搡着挣脱了怀抱:“大庭广众下,还是应当收敛一些才是。” 齐琅见她害羞,轻笑道:“好。” 他瞥了一眼背过去的裴如瑛:“裴大人早些回去。下次在遇到这等美景,还是要和心上人一起看才不枉此行。” 远处原本漆黑的夜空中霎时火光四射,烟火炸开的声音将周围一切声音都淹没,热闹非凡。 众人纷纷转身朝烟花方向望去。 裴如瑛转过身来,看向流光下的沈昭,只见她一袭月白色罗裙,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如雪的脸颊旁。眉眼间似藏着一弯新月,眼眸清澈明亮,宛如一泓秋水。 她眼有中笑意,却不是对他,他的心口被堵住了。 “那臣,告辞!” 一朵朵烟花绽开,不断发出的声音将他的声音埋没,他自嘲的笑了笑。 沈昭回头一瞬,裴如瑛转身离开。 她察觉到了那人的落寞,心中五味杂陈。 齐琅见她呆愣,问道:“阿楚怎么发起呆来了?” 沈昭回过神来,挤出一个笑,“我累了,想回去了。” 两人上了马车,周围仍有嬉笑声传来。马车开动,将喧嚣抛之其后。 “阿楚觉得,我与那裴如瑛谁更好些?” 沈昭猛的心头一紧,懈怠瞬间消失了……齐琅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她心脏紧张的砰砰直跳:“自然是公子了。” 齐琅无奈的笑了笑:“罢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作答。” 沈昭松了一口气,问道:“公子对裴大人,好像不太……我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齐琅看向她,认真道:“阿楚可感受过,事事被人压一头的感觉么?” 沈昭不语,摇了摇头。 “我比不过他,所以《四方志》闻名天下,《禾田》却无人问津。”齐琅轻笑,“我从来没赢过他,即使是在朝堂之上,他提出的见解也是远高于我。今日,是我唯一赢他的一次。” 《禾田》是齐琅所作。 “你是君,此人是臣,有此良臣,君应当开心才是。”沈昭安慰道,“况且你登王位,不也赢过他了么?” “阿楚有所不知,此人为臣是因为志不在君,也正是如此,我才想要拉拢他。”他眼中满满泛起阴冷,随后消散。 他从不觉得,过于聪明的臣子是好事。 裴如瑛在齐琅心中,过于更像是一种威 胁。他需得将此人控制在手中,才能放心…… 沈昭闻言,若有所思。她和齐琅,或许是一种人,都不喜欢失控的感觉。 说话声停下,只剩下车轮与地面碰撞的声音。 今日意外,事情瞬间棘手了起来。她只顾看裴如瑛生气了自己爽快,却没考虑到以后。裴如瑛又不是傻子,她再想与他牵扯,简直难如登天。 任凭自己巧舌如簧,他又怎么会听自己解释…… 晃晃悠悠的马车缓缓停下,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逐渐消失,她心中忽然产生一个念头。 索性,将生米煮成熟饭…… 第20章 (保密发货)“动情乃人…… 沈昭下了马车,看着要离开的齐琅,他开口道:“公子,明日我想去青楼。” 此话一出,空气安静了…… 庭台阶上结霜白,院中添落索。 齐琅瞬间滞住,他低低的声音满是不可置信,“什么?” 沈昭答道:“我说,明日我想去青楼。” 齐琅慌了神,瞪了一眼周围的侍从,只见他们纷纷转过身去。 “烟花柳巷之地,若是让人知道我去了那种地方……” “我是说我一人去便好。” “那怎能行!”齐琅神色凝重,“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自然知道。”沈昭认真道,“不瞒公子说,我早就想好了要去的。公子有所不知,我身患隐疾,去那里是为了治病。” “隐疾?”齐琅瞬间慌了神,“阿楚有何隐疾?等回了宫,我请御医给你治便是,为何非要去那青楼?” “也并非是什么病,只是有些耽……。有些事情,还是女子比较清楚。”沈昭道:“御医也不一定懂……” 齐琅听了,事关她身体,只能应了下来。 次日去青楼时,沈昭着的是男装。 齐琅见她这副打扮,“要不我陪你一同进去?” 沈昭道:“只站在门外便能看到,里面热闹非凡。公子同我一起进去,凭公子的样貌,怕是会被围得水泄不通吧?公子,当真要进去么?” 齐琅窘迫,“我绝无此意,那阿楚要快些出来才是……” 沈昭点头应了一声,进去了楼中。 她刚一进门,一粉衣女子便立马凑了上来,“小郎君……” 话还没说完,粉衣女子笑意突然沉了下来,“姑娘……你…” 沈昭知道,她定是误会了自己。 沈昭忙解释道:“我不是来闹事找什么夫君的,我来是想请姑娘帮忙。” 粉衣女子松了口气,“那便好,姑……公子随我来吧。” 沈昭跟在她身后,“方才见姑娘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哼。”粉衣女子愤愤一哼,“来此处的有许多都是已经成婚的男子,家中妻妾成群还要来此。尤其是那种怕夫人吃软饭还要来此寻欢作乐,夫人找上门来骂我们一顿,有的人甚至大打出手。 怎么,是我们架着那男人非要来此处的么?客人来此,我们岂有不招待的道理?那些男人犯的错,遭罪的却是我们!” 那女子说了一路,语气越说越激动。 沈昭:“是那些男人的错,莫要为此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得不偿失。” 粉衣女子轻笑,“你倒是个明白的,公子叫我绿萝就是。”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小桌,桌上放着茶壶和茶杯。 沈昭坐下,屋内的香气熏得她头疼,眉头直皱。 “美人蹙眉,倒是更好看了。”绿萝又道,“我也不喜欢这个味道。” 沈昭无奈,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水,正准备喝一口顺顺。她刚伸手碰到杯子,绿萝伸手覆上,“这里的东西,千万别碰。” “**?” 绿萝摇了摇头,表情耐人寻味。她媚眼如丝,语气慵懒,“茶壶可不一定是用来装茶的……” 啪嗒,茶杯倒了。 沈昭悻悻将手收回,“抱歉。” 绿萝被她逗笑了,“不逗你了,姑娘来此处是有什么事?” 沈昭问道:“这里应当有治疗月事不准的药吧?” 第24章 “嗯?第一次见来青楼中求药的。”绿萝道。 “我还想要一物。” “什么?” “春药。” 沈昭从青楼离开时,多了两样东西。一张药方和一包药粉,药方拿在手上,药粉在她荷包中。 齐琅在门口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她出来,“你总算是出来了。” 沈昭将药方递上,“药方。” 齐琅没看,直接讲将药方递给一旁的侍卫,“你去抓药。” 沈昭蒙了,齐琅看都不看一眼…… “身体最重要,阿楚现在想去哪?” 今晚,周成忠应当会在酒楼设宴,齐琅应该会瓮中捉鳖吧?现在离晚上还有四个时辰,她时间不多了。 “没什么地方想去的,不去公子陪我坐车在城中闲逛一番?” 齐琅应他,“好。” 她侧身而坐,身姿轻盈,一衣角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她将脸转向车窗外,目光透过那半掩的布帘,向外望去。 城中几乎已经逛遍,未见裴如瑛的影子。正当她要放弃时,却瞥见了裴如瑛的马车…… 她忙开口道:“停车!” 马车立马停下,齐琅疑惑道:“怎么了?” 沈昭道:“桃花酥……” 齐琅瞬间明白了,“好,我这就让……” “你亲自去……”沈昭无赖道,“我在马车等你。” 齐琅愣住:“我怎么能……” “上次公子失信了,这次亲自去才能算真心补偿道歉了。” 齐琅拗不过他,宠溺的笑了笑,“好,我亲自去。” 沈昭掀开帘子见齐琅去了人群中,这才松了口气。 她盯向一旁的马车,无纸无笔…… 她指尖抚过素白裙裾内衬,突然发力撕开一道裂口。锦缎断裂的闷响被远处商贩叫卖声掩盖,她屏息将巴掌大的布料攥进掌心。 沈昭将头上发簪拔下,她今日没带胭脂,便用尖头沾了铜锈和灰,在白布上写下了“千机阁”三字,随后又加了一个“戌”。 写好之后,她将荷包东西取出,将白布放在荷包中。一切就绪,她将帘子拉开。裴如瑛的马车离这里有段距离,她箭术虽好,却也不能保证能中。 她看了一眼商贩处,确保齐琅没看这边。随后屏息凝神,掷了出去。只见荷包稳稳砸中窗帘,落在了那马车内。 几乎是同一时间,齐琅买好了桃花酥,朝着沈昭打了个招呼。 …… 马车正在回府的路上,沈昭手中拿着一袋桃花酥和包好的药,仍心有余悸,毕竟,方才齐琅差点就发现了。 但愿,裴如瑛能看到布上字迹。 天色渐暗,眼看着就到了戌时。 沈昭在房中踱步,正想着如何出去。外面传来了陆甲的声音,“姑娘,公子说他今日有事要办,姑娘有事可以叫人去之前那处酒楼通报。” 她问道:“公子可说过何时回来?” “这个……小人也不清楚。” “那你走吧,没事便不要来。” “是!”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沈昭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吧,今日喝了药,有些乏了。” 侍女闻声纷纷离开。 沈昭理了理衣服,披上斗篷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院中守卫不多,她轻而易举便离开了…… 裴如瑛坐在院中,握着手中的布条发呆。 侍从道:“大人,你都拿着这布条看一下午了……” 裴如瑛将东西收好,放回荷包中。 “备车,去千机阁。” 现在去,将荷包还给她。 微光月,映路寒,车链缭心慌, 裴如瑛自马车而下,心情忐忑,直接上了二楼。 布上没说是哪间,但是他应该知道。 推开门,四目相对。沈昭身披白衣斗篷,端正而坐。 裴如瑛将荷包放下,“我来归还你的东西。” 沈昭起身,端起一杯茶便要喂他,“路上寒冷,裴大人先喝口热茶。” 裴如瑛连忙躲开,“我自己来……” 沈昭见他喝下,唇角露出一抹笑来,她去查看一番,确保关好了。 “东西送到了,茶喝过了,我该走了。”裴如瑛放 下茶杯,准备离开。 “裴如瑛!”沈昭,“你今日来,便是同我说这些的么?” 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在沈昭对面坐了下来,“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今后我不会……” “不会什么?”沈昭打断他,身体一倾,撑起了脑袋,“你若真的不想见我,今日便不会来了,你在骗谁?” 她说的没错,裴如瑛心口一阵酸涩,“那日在茶楼上,你说的话是什么?” 沈昭思考一下,现在说出口,他应当不会信,故意没答。 “你知晓我喜欢你,故意撩拨我,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裴如瑛心中烦闷,又喝了一杯茶,仿佛喝的是酒。“你是齐琅的心上人,很是般配,今后裴某也会摆正自己的位置,绝不打扰。” 沈昭看向他:“我那日说,我心悦你……” 裴如瑛先是一怔,随后自嘲的笑了笑,“裴某不是君子,可也并非道德败坏之人。今后,你我再无瓜葛。” 他愤愤起身,却猛然觉得体内窜出了一股无名火,将他全身上下烧的滚烫。 茶……有问题。 他看向沈昭,却见她淡定自如,不急不慢的喝着茶。 “你在茶水中……”他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变沙哑了。 “只是加了一些能让你说真话的东西。”她将茶杯放下,起身拉着他坐下。 裴如瑛反应过来想要抽出手,却听她道:“不许收回去,你如今也该听我好好说说了吧?” 或许是期待仍存,他出奇的听话。 “你只需要记住,我不喜欢齐琅。” 裴如瑛看着沈昭,心砰砰直跳。 她不喜欢齐琅,不喜欢。 沈昭看着,眼中盈盈笑意,直接将裘衣脱了…… 她只穿了一件薄裙…… 裴如瑛瞳孔震了一下,后连忙别过头去。“你这是作甚?” “裴大人不喜欢我么?” 裴如瑛连忙将裘服捡起来,要给她披上。沈昭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她的声音似清泉倾泻,让他渴求更烈,“为什么……” **焚身,裴如瑛起身朝着门口逃去。 “没用的,门被我锁上了。” 裴如瑛眼中露出绝望,瘫坐在地上,他的呼吸不受控制的开始变得粗重。 整个房间,都是他的呼吸声…… 沈昭起身蹲下,朝他靠近,“有喜欢,有情欲,为何要压抑呢?” 眸光潋滟的是他,面上浮红的是他,克制隐忍的也是他……而她就只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便可让他溃不成军…… 裴如瑛,你输得好彻底。 “你……走……” “欲望并不肮脏,食色性也,人之常情。”她说着,伸手触及一处滚烫。 裴如瑛心中定海神针轰然裂开,一阵阵海啸席卷在他脑中发出长鸣。 柔软的,温润的触感。 是肮脏的,粗鄙不堪的想法…… 裴如瑛猛的清醒,将她推开,冲向桌前。 沈昭愣住了,自我怀疑的看了一眼自己,她将衣服往下扒了扒,露出肩膀。 屋内烛火通明,那一片雪白极其显眼。 她回头,却见裴如瑛竟然将杯子摔碎,正拿着碎片要往自己胳膊上划…… 她连忙过去,将他手中东西打落,“裴如瑛!” 沈昭有些生气了,自己难道有这么的让人厌恶么? 她双目蓄泪,“我说,我心悦你。” 那日我说的是,我心悦你。 她直接吻上,他这次没推开。 她冰冷的身躯在怀中乱蹭,如同灼热碰到一汪清泉。理智和大脑双重被占据,他再也不想思考了…… 情绪化作唇齿间的气流,被吻的稀碎,被搅的稀烂……灼热从舌尖到全身,从未被清泉填满,从未被平息。 她的呼吸早已凌乱。 手掌触及她冰冷的肩膀,沈昭一阵哆嗦。指尖在她锁骨处游走画圈,直至探到衣服下的肌肤,他推开了…… 从一个人的呼吸声,变成了两个人…… 那人耳根通红,微微张口喘着粗气,声音沙哑,“求你……放我离开……” “求你……” 明明已经招架不住,为何如此倔强呢?若她偏要,将他自己深处的不堪剖出呢? 她推了裴如瑛。 裴如瑛被迫靠着桌子,任由她摆布,即使理智尚存…… 沈昭也不多说,直接上手。 她靠近火源,挑逗,让它愈燃愈烈。面对更加肆虐的山火,他面色潮红,只能张口汲取更新鲜的空气…… 他渴望她,他想要她。 “嗯……”随着一声闷哼,那山火终于被灭下。 第25章 清泉漱石,躁动不见。 他肮脏的一切,终见天日。 第21章 (求你们一定要看!)从…… 月光台上见真心,从不敢见观音。 红烛已燃烬,屋内只余油灯的微光,窗户被月光打的亮堂,周遭一切都被看得清楚,却唯独看不清他。 裴如瑛低着头,伸手抓过她的手腕,“如今,你满意了么?” 纤纤玉指之上,是潮湿的欲望。 他用自己的袖子去擦,全然不顾是否会将衣服弄脏。他反复重复擦拭的动作,将她手指擦的通红。 想要,将一切抹去。 沈昭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将手抽了回来,“你若觉得我侮辱了你,你大可像我一样侮辱回来。” 他没抬头,嘴角扬起一抹笑来。那抹笑,道不清是何意味。随后他缓缓起身,朝着桌子走去。 他拿起茶壶,一饮而尽…… 沈昭眼中闪过慌乱,不可置信……她跑了过去,抢那茶壶,“你疯了!” 茶壶倾斜,撒了她一身茶水,最后“咣当”砸在了地上…… 沈昭虽然拦住了,但茶水还是被他喝了许多。她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却见裴如瑛将那裘衣斗篷捡起,披在了沈昭身上,他小心翼翼不曾触碰,连看她都不曾。 他错乱的呼吸,竟然慢慢被平复…… 他终于抬起头来,那抹笑还在,“看吧,不用那样,我也可以……” 他的笑,极其刺眼。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就像当初她对他起了杀意,他一样的眼神。好像,无所做什么都会被谅解。 “对你……不公平。” 裴如瑛的声音传来,她心口像是被重重一击。 公平,她从未有过公平。 “你……不喜欢我的。”裴如瑛开口道,即使亲口听她说过心悦他的话,他也不信。 “裴如瑛,蠢蛋。”沈昭骂了一句,转身就离开了。 门,被打开了。 裴如瑛回过神来,他方才被骂了一句“蠢蛋”,智绝天下的裴如瑛,竟被骂蠢。 月皎寒,云似浓雾乱心安。 夜间寒凉,只一件裘衣并不能抵御冷气,沈昭不禁发出一声咳嗽。 她从未如此烦闷…… 她走至马前侧身上马,她扭头朝二楼看了一眼,随后策马离去。 她这样,算不算将他俘获,可为何自己的心也这样乱呢? 风声呼啸,马在夜间小路奔腾。 或许,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她来时候,她从未觉得冷。 * 酒楼内,齐琅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周成忠还没来,他已不耐烦。 “人呢?”齐琅烦躁的喝了口茶。 暗卫回道:“禀公子,属下已经叫人去探了情况。”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暗卫来报,“公子,周成忠今日应该是不回来了。” 齐琅顿时怒气直升,原本他对周成忠就不满,如今因为他又白费了这么长时间,更是生气。 “回府!” 此事,周成忠正在屋内踱步。他今日本来是打算去酒楼的,可魏廷匀已经两日没联系上了,他心里终究是有些不放心。 他叫了侍卫来,“这几日魏廷匀是怎么一回事,你去千机阁打探一下。” “是!”侍卫应下。 丞相府离千机阁距离不算近,好巧不巧,那侍卫刚好与齐琅的马车擦肩而过。 暗卫认出来这人是周成忠的人,忙通报,“公子,是丞相府的人。” 齐琅:“他应该是去寻魏廷匀了,跟上他,” 暗卫得令,立马跟了上去。 果然不出所料,侍卫与暗卫一前一后到了千机阁。那门侍,认得周成忠的侍卫。 侍卫立马摆了一副架子,对着那门侍道:“你们魏大人是怎么一回事,两日都没联系我们大人了。” 门侍刚想说话,可一抬头,那笑容立 马僵住了。 暗夜,一道黑影在暗处。 门侍心慌害怕,“我们…我们家大人近来忙忘了,告诉周丞相,一切安好!” 侍卫听罢,不懈的笑了笑,“周丞相的事情也敢怠慢,回去我便通报给你好果子吃。” 随即,扬长而去。 暗卫见他离开,这才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了那门侍面前。 “大…大人!”门侍见了人,恨不得跪下来磕头。 暗卫冷漠道:“做的不错,平时怎么来就怎么来。若是让王上发现你有小动作,可不会那么容易让你死。” 门侍看着那深渊似的眸子,一个激灵,“是是是,小人记住了。” 暗卫离开,侍从才松了一口气。 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难对付。他准备进屋,转身便看到裴如瑛,他刚垮下来的脸立马又露出微笑,“客人慢走!” 裴如瑛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走去。他方才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大概已经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千机阁是魏廷匀的产业,现在应该是……齐琅的吧?虽然不知道魏廷匀是怎么一回事,据门侍表现,并不是什么好的结局。 至于周成忠…… 他推测,应当是被齐琅盯上了。周成忠与魏廷匀之间有勾结,齐琅应当是要瓮中捉鳖。 裴如瑛怔了怔,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将荷包中的白布拿了出来,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了…… 她不喜欢齐琅,却身不由己。 今晚,是她好不容易寻出的时间,因为齐琅忙着处置周成忠不在。所以,她才会那样…… 他已能猜到她是如何走到了这一步。 她想找自己,可自己躲着她,无奈只能找到自己的马车。 她要给自己递消息,还要躲着齐琅,定是寻了很多法子。 她怕自己不听解释,所以才用了那种极端的方法,让自己相信她喜欢自己…… 他齐琅,真的是个蠢蛋啊…… 他将布条握的极紧,眸中有星河闪耀。她是有多难,自己竟还说否定她说了伤人的话…… 眸中泛光的星河,渐渐汇聚成股,流淌而下。 寒夜不寒,暗夜不暗。 沈昭回到府中,还是从窗口处进去的。幸好侍卫都被齐琅带走了,她躲过那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没想到,齐琅回来的会这么快。她刚收拾完东西,外面便传来了齐琅回来的动静。 齐琅询问道:“她睡了么?” “回公子,睡了!” 齐琅闻言,正要离去,可不知从哪里起了一阵风。偏的沈昭没关好窗,一阵风将那花瓶吹倒在地…… 第22章 准备私奔 齐琅听到声响,赶忙折返回来。他抬手敲了敲门,唤道:“阿楚?” 借着洒入的月光,沈昭从镜中瞧见自己此刻的模样:头发凌乱不堪,口脂蹭得到处都是,衣衫也不整…… 她下意识伸手去整理,却又一时慌了神,不知该从哪儿开始。 门外,齐琅的声音再度响起:“阿楚?再不应我,我可要进来了?” 沈昭听闻,慌忙脱了鞋子,翻身跳上床,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齐琅没听到回应,心中满是担忧,径直推门而入。沈昭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心跳不禁加快了几分。 好在,齐琅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窗户也不关,睡得这般沉,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说着,他默默走上前,将窗户关好,随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沈昭听到外面的动静消失,这才松了口气。她从床上爬起,点燃了蜡烛。 望着镜子中微微发肿的嘴唇,那痕迹极其明显。她不禁回想起刚才的画面,脸上瞬间一阵滚烫…… 随后,她猛地回过神来,暗自思忖:齐琅此刻不是应该在酒楼审讯周成忠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越想越后怕,若是今日自己真在千机阁留宿,被他发现自己不在府中…… 她后来,又是做的是什么事…… 她思索片刻,觉得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周成忠今日没去酒楼,要么就是齐琅已经处理完事情了。不过,她觉得大概率是前者。 沈昭将自己收拾妥当后,才歇下。 次日清晨,沈昭只说浑身不舒服,赖在床上不愿起来。侍女见此情形,赶忙去禀报齐琅。 “姑娘她好像身体不适……”侍女小心翼翼地说道。 齐琅原本正在喝茶,听闻此言,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沉声道:“定是昨天窗户没关好,受了风寒……去请大夫。” 沈昭昨晚睡得晚,根本没睡够。她没想到,齐琅竟然请了大夫。所以,当她睡眼朦胧,被迫坐起来,看到房间里站着一堆人时,瞬间愣住了。 “公子。”她轻声唤道。 齐琅见她要起身,连忙开口道:“快躺着,我请了大夫。”沈昭只能尴尬地笑了笑,伸出手让大夫把脉。 第26章 大夫手指搭在脉象上,眉头紧锁,说道:“这位姑娘阴盛阳虚,昨日应是受了风,才致使身子发虚。” “需吃些什么药?”齐琅关切地问道。 “这位姑娘最近可曾服用过什么方子?”大夫又问道,“我看她像是服用了补药。” 齐琅闻言,让人将昨日沈昭拿的方子递给大夫。大夫看了方子,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瞧了瞧周围,欲言又止。 齐琅满心疑惑,问道:“怎么了?” “来来来,我单独跟你说……”那大夫竟直接拉着齐琅走了。沈昭一头雾水,又感到十分震惊。 齐琅被大夫拉到一旁,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身为帝王,竟被人如此随意拉扯…… 却不想,大夫紧接着便是劈头盖脸一顿责骂:“你怎能这般害你夫人……”齐琅听到“夫人”二字,脸色瞬间变了,转而变得异常兴奋。 只听大夫继续说道:“你夫人身体亏损,导致月信不准。就算想要孩子,也不能急功近利,用这等猛药!” 齐琅惊呆了,问道:“等等……孩子?” 大夫听他这么问,更来气了,冷哼一声道:“哼,她这身子难生养,你不知道吗?” 大夫已然在心中脑补了一场大戏:两人是夫妻却没有孩子,这男子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想必对夫人也不怎么好,难怪女子为了怀孩子吃这种药…… 面对大夫的指责,齐琅这次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说道:“劳烦大夫如实相告。” 大夫见他态度诚恳,开口说道:“她的身子不易生养,不可操之过急。只要她调养好身体,月信自会准时。你记住,她这身子就算怀了孕,也难平安生下,你自己斟酌吧!” 齐琅回到房间,看向坐在床上的沈昭,一言不发。沈昭不明所以,朝他笑了笑,轻声唤道:“公子……” 她话还没说完,齐琅直接扑过去,将她拥入怀中,唤道:“阿楚……” 沈昭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大夫对齐琅说自己命不久矣了。 “我可以不要孩子……”沈昭愣住了……孩子?怎么突然提到孩子了? 齐琅松开她,拿出那张药方,说道:“我知道这药方的作用,你就算想要孩子,也不能急功近利。” 沈昭思索一番,这药方明明是调理月信问题的,齐琅到底误会了什么…… “我……”沈昭刚要开口。 齐琅便滔滔不绝地说道:“今后你好好调养身体,孩子的事不必强求。若日后你想要孩子,过继一个也未尝不可……” 沈昭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自然知道自己难生养,况且她也从未想过要孩子。 “今后的事以后再说,这药方我不吃便是了。”反正那药又苦又涩,她本就不想喝。 齐琅凝视着她,认真地说道:“所以你记住,我不要什么孩子,有阿楚你一个就足够了。” 沈昭又躺下,睡了个好觉,醒来时已经是晌午了。侍女告诉她,齐琅有事出去了。 她本想再去趟千机阁,买王生的消息。可齐琅对她看得很紧,她离开府门便寸步难行。 也罢,过几日她便回宫了。 希望裴如瑛肯帮她。 他……应该会帮她的吧? 暮色初临,檐角的灯笼一盏盏依次亮起。裴如瑛斜倚在二楼的雕花阑干旁,楼下商贩收摊的嘈杂声中,夜鸟啼叫。 他垂眼望去,扫过巷尾匆匆掠过的青布小轿,是周成忠。 “戌时三刻,天字三号房。”暗卫从阴影中递来竹筒。 齐琅扫了一眼,抬眼给了暗卫一个眼神。 暗卫领命,悄然出了雅间。夜幕下,人影攒动,暗卫已悄然在各个角落埋伏妥当,只等齐琅一声令下。 裴如瑛见此情形,心中的担忧这才放下。他起身,离开了酒楼。今夜,齐琅应该不会回去了。 酒楼里,客人依旧往来不断,没有人察觉到这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 周成忠身着紫衣,踏入酒楼时,小二还像往常一样热情招待,将他带到了中雅间。而齐琅所在的房间,与周成忠仅有一墙之隔。 今夜风大,是阻拦还是东风? 裴如瑛站在风中凌乱,心中已经开始紧张起来了。 他平生从未做过这种事…… 杀人,他为她做过一次, 放火,他未尝不可。 “先生,我已经将附近洒了火油了。”开着是一位店家,他曾受惠于裴如瑛。 裴如瑛抬头看着这月色,开口道:“再等一会儿……” 他从未如此疯狂,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在犹豫。 从昨日他知晓齐琅今天回来找周成忠时,他便开始谋划了。 他寻找了齐琅的住处,知晓了沈昭便在此处。他白日调查好了齐琅的行动安排,他知晓,今夜是他唯一的机会。 带她走的机会…… 他现在,正是在齐琅住处附近。 狂风在他耳边呼啸,马上要将他的理智吹的荡然无存。只要他一声令下,这里便会瞬间燃起一场大火。 他在犹豫什么呢? 他苦苦渴求的一切,他心心念念的一切。只要放火,他就能带她走。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她的存在。齐琅至此,再也寻不到她的踪迹。 “好大的风啊,我的花!” 是沈昭的声音…… 她的花,被吹倒了。 “点火吧……”他的声音响起,顷刻又消散在风中。 那个鲜活的的,即使不属于自己的她,也不应该被困于方寸之地。放了这把火,一定会有被发现的一天的。 可他,只想,带她走…… 大火忽然燃起来,一阵风吹来,火舌肆虐,将高墙吞噬。 裴如瑛眼中映着火光,他站在那里,握拳不动。 “先生,下一步要如何?” 一旁的店家问他,可他仍旧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 杀人放火,偷奸耍滑,他都做过了……他曾立誓,裴如瑛愿以身为民,为天下万人而谋。 他知道齐琅大势,于是,他委身南凉。 即使他知晓,齐琅并非什么贤德之君,可他仍愿以为子民去挽救,让动荡来的更晚一些。 今夜,就让他自私一回…… “先生?” 齐琅回过神来,看着火势渐大,将要控制不住了,他开口道:“可以了,叫人喊出声吧。” 随即,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呼喊声,“走水了!” 沈昭听到外面动静时,她正在房中收拾掉落的花。 沈昭吩咐道:“你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 随后,她俯下身来,继续收拾地上残枝。一抹白色衣角闯入她的视线,她瞥见地上的影子,“不是说让你去看……” 她说着,站起身来,却又立马怔住。 “裴如瑛?” 他看向她,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跟我走。” “去哪里?” “带你……离开。” 第23章 为你,所向披靡 “走水啦!走水啦!” 外面呼喊声不断,乱作一团。 有风徐然,窗前掠影。眼前人似松玉而屹,他眼中带着决绝。 沈昭见他如此淡定,将手抽出,开口问道:“是你放的火?” “是。”他脱而出。 她不可置信回头一望,依稀能透过窗户看到火光。再转头,对上他陌生的眼神。如静水,却藏汹涌癫狂。 她觉得不可置信,一向有分寸的裴如瑛怎么敢放火烧齐琅的院子。哪怕他天衣无缝,齐琅一定会查到的…… “你疯了么?” 裴如瑛却道:“你不开心么?” 沈昭愣住,他还是裴如瑛么…… “为你疯癫,为你痴狂,为你不顾一切。”裴如瑛笑道,“从灯会见你与他一起时,我就该疯了。 你不喜欢他,我带你走。” “带我走?”沈昭道:“我跟你走了,你就这么确定,他不会发现么?” 裴如瑛看着她道:“我已经算好了时间,齐琅没有一个时辰是回不来的。我已备好了连夜出城的马车,一个时辰,足够你离开闽都了。” 她问道:“我走了,那你呢?” 裴如瑛忽然笑了,像是自言自语,“我未曾想过,你竟会担心我。所以我并未给自己安排结局,若是不幸被发现挫骨扬灰便是。若是我有幸过活下……你可否同我看一次花灯?” 看……花灯? “姑娘……外面着火了!!”院中传来侍女气喘吁吁的声音。 沈昭听着声音,心中顿时慌乱无比。见裴如瑛仍镇定自若,她顾不上那么多,拉着人便躲在一旁的柜子里。 “姑娘!”待侍女进屋,便只能看到空空如野的屋子,“奇怪,人呢?” 两人挤在窄暗中,近的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她忽道:“裴如瑛,你在骗我。” 第27章 “你……说什么?” 沈昭将柜门推开,从里面钻了出来,“聪明过人的裴大人,怎么会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呢?说罢,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我……”裴如瑛见她眼中满是审视与笃定,喉间一紧。原来,自己在她眼中竟是这样的…… 他后悔了。 “这次,真的没有了。”半生谋划算计,唯一一次冲动却让他追悔莫及。 沈昭看着他,一言不发。 所以方才,他的心虚慌乱,并不是怕自己发现他的算计,而是……他没有算计。 “跟我走吧……” 沈昭犹豫后,朝他伸出手:“好。” 火源自外朝内而来,周围几乎是被火围住。裴如瑛拉着他的手,穿梭在火间。 直到裴如瑛牵着她的手离开府上,他还觉得像是在做梦。两人已经到了他安排好的马车前,他仍旧不舍得放手。 车夫催促道:“大人,快没时间了……” 裴如瑛缓缓松开手,温声道:“今日一别,以后应该没机会再见了。你去江南还是漠北,都无人能干扰你。车上我已给你备好钱财,应当可以保你今后衣食无忧……” 他滔滔不绝,却是不敢多看她一眼。 沈昭直接在他脸上落下一吻,他怔住,话停在半空…… “裴如瑛……谢谢你。” 他心中如惊涛骇浪翻过,却只抬头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再见。 马车朝城外的方向离开,店主从暗处出来,“你说你又是何苦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方才她看我那一眼,我觉得……一切,好像都是值的,”裴如瑛深呼一口气,问道:“火势如何?” 那店家闻言朝他翻了个白眼,“大人非说怕伤及无辜,一再劝说我们不要倒那么多火油,如今那火势都快要被扑灭了……” “加火……” 店家怔住,“什么?” “不要让它灭掉。”裴如瑛看向火场的方向,开口道。 在沈昭离开之前,不可以停。 “你……”店家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悻悻的去朝火源走去。 一瞬间,一阵风吹来。摇摇欲坠的火势忽然吞噬了一切,势不可挡。 他在风中凌乱…… 他已安排了一切,他有把握不让齐琅发现,但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从小都被教导,不确信的事不要去做。 可这次,他想为她堵上一回。 生,不可相见。 死,黄泉两隔。 他脑中浮现初见她时的画面,她盈盈笑意,“裴大人!” “裴如瑛!” 他耳边好像幻听了沈昭的声音…… 他说着风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一少女朝他奔来。 他看向沈昭怔住,随后只感觉怀中有东西扑来。 温热的……生动的人。 是沈昭。 他伸手抱住怀中的人,恍若大梦一场。 “你怎么回来了?” 沈昭抬头看他,“我走了,你怎么办?” 他乱了……跳动的心马上要冲破胸腔,呼吸也变得急促。 “今日你若不离开,今后再离开可就难了……” 沈昭对上他的眼神,“你还记得你说话一句话么?对你不公平。” 裴如瑛看着她,笑了。 她总爱拿自己的话堵自己…… “即使你不走,可我还是将事情搞砸了……” “裴大人,”沈昭打断他道,“今后你可不许躲我了。” 沈昭冷不丁的冒出这句话,他一头雾水。她转过身去,朝着着火处而去。 裴如瑛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慌忙拉住他,“你要做什么?” “回去,为你回去。”沈昭看着他,淡淡道。 酒楼内,周成忠正在与人喝的兴致正起,雅间却突然闯进来一个人。 周成忠看了那人一眼,身形不像是普通人,“阁下是哪位大人?” 墨染:“我们家公子想见你!” 周成忠挥了挥长袖,不屑的轻哼一声,“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见的。” 一旁的男人也急眼了,“好歹也分个先来后到吧,我可是等了好几个月才轮到我!” “那周丞相是不见了?” “不见。” 他话落瞬间,墨染已经迅速移到他身边,将刀架在了人脖子上…… 周成忠脖间一寒,身体瞬间开始发抖,“我错了,我见,我马上见……” 墨染将人带到隔壁,齐琅正喝在喝茶。 周成忠在见到齐琅瞬间,一股寒意遍布全身,僵住了。 齐琅晃了晃杯中茶水,问道:“周卿,酒好喝么?” “王上。” 齐琅将茶杯放下,起身朝他走来,“茶凉了,换杯热茶,要滚烫的。” “是。” 齐琅看了墨染一眼,墨染心领神会,将刀子移开。 “周卿,孤怎么不知自己喜欢谄媚之人?是拿孤当昏君么?” 他都听到了……周成忠心如死灰,将忙跪下磕头,“王上,是臣的错!” “天下一半都是周卿的,没有周卿哪来的南凉……周卿怎么会有错呢?”齐琅语气平缓,可却像背后的刀子一般让人惧怕,悄无声息的杀意。 “是臣错了,请王上责罚。” “这件事孤不与你计较,可你与魏廷匀勾结又当如何。这样下去,这南凉怕是要姓周了吧?”齐琅看了一眼端来的热茶,“放桌子上吧。” “王上,臣……只是希望那些都是忠诚之人……所以,所以才先考核一番。”周成忠狡辩道。 齐琅冷笑一声,“孤不与你说废话,你想孤如何处置你?” 周成忠心中已有定数,“求王上看在过往的面子上饶臣一命!” “还有么?” “没……没了。” 齐琅转身回了位子上,“墨染,周丞相说这么久的话也渴了,给他倒杯茶。” “不……”周成忠刚想拒绝,却被齐琅瞪了一眼。 墨染端着一杯滚烫的茶水,递了过来。茶水冒着热气,像是沸腾的雾气。 齐琅看着他,笑道:“周卿,喝茶吧。” 周成忠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却被齐琅提醒道:“周卿可要接好茶水,说不定孤就应了你的请求呢!” 周成忠心下一横,将茶水接过,直接将他烫的眉头紧皱。 他一咬牙,直接将水喝了下去。 滚烫的茶水直接将他嘴中烫的起泡,嘴像扎了满嘴的针。他烫的眼泪直流,在要吐出来的时候,墨染直接按住他的头将他下巴抬起…… 齐琅微微眯起眼来,“茶,喝下去才作数。” 周成忠咽了下去,只觉得胸腔内被点燃了一般,灼烧的痛…… “啊……”周成忠疼的张口叫唤。 齐琅只抬眼看向墨染,墨染点了点头,直接拿过茶壶往他嘴里倒…… 周成忠瞳孔瞪大,开始挣扎,“啊……呜啊……”他说不清话,舌头与每一处接触都无比疼痛…… 齐琅看着他:“什么?周卿没喝够么?” 滚烫的茶水在朝他嘴中浇灌,生出“硕果累累”。 他惨叫声不断,脸憋得通红……“啊啊啊啊啊!!” …… 周成忠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嘴几乎被烫熟了…… “茶喝完了,可以继续谈事了。”齐琅眼神凌冽,“现在周卿只要应我一声,我便答应放过你,你想让我放过谁?” 第24章 虚情假意(回宫主线in…… 周成忠努力张了张嘴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他抬头,眼中满是绝望…… “呜啊啊……”痛苦,煎熬。 齐琅眼神一冷,“既然周卿不说话,那就是没话说了……既然周卿愿意赴死,孤就成全你……” 随即,墨染便上前去,直接给他他一刀…… 他死的时候,不曾发出叫声。 齐琅看着地上的尸体,心中忽的升起了一股莫大的空虚感。身为帝王,杀臣子并不是一件什么畅快的事…… 他未成名时他们便跟随在身边,他当了帝王便给他们封功加爵,可为什么,他们都不满意呢…… 秦明安… 赵行均… 周成忠… 下一个,是谁呢?孤,是孤家寡人的孤么?他发出一声轻笑,在安静的房间内极具威慑力。 “走吧,回去。”离开时,齐琅看了周成忠一眼,眼中未见波澜。 住处被烧的消息传来时,齐琅正在马车上。 “公子……失火了。” 齐琅闻言皱起眉头,“什么失火了?” 暗卫道:“宅子不知怎么的就突然着火了。” 他顿时慌了,忙问道:“阿楚可有事?” 暗卫支支吾吾,才道:“阿楚姑娘…不见了。” 齐琅再也没了镇定,顿时心急如焚,慌忙下了马车。 第28章 暗卫看着他,“公子这是…” 齐琅好像没听到一般,解开马翻身骑了上去。暗卫这才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公子…”怎料他还没说完,齐琅驾马便离开了。 寒天腊月的风凌冽无比,似刀割。呼啸的寒冷,并不能将齐琅额头的上的汗吹去。 他疾驰,不顾一切。寂静的长夜中,发出一声马的嘶叫。他只恨,这马不能再快些,再快些…… * 沈昭看着高墙中燃起的熊熊火焰,心中莫名升腾起一股畅快。 她选择回来,是因为她从来没想过离开。裴如瑛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她根本走不了,除非死……王生下落不明,唯有在齐琅身边才有机会找到他。 裴如瑛,只有她在齐琅身边的时候才有……利用之处。 她的深情,自然是谁都可以给。 远处侍从和侍女已经乱作一团,呼喊声不断,“姑娘!姑娘!” 她静静看着那处宅子,它是囚笼,是身不由己。囚笼外的熊熊火焰迸起两人高,仿佛能将一切吞噬。 “吁!”宅院前,齐琅勒马停下。他看着大火,竟想下意识往里冲去…… 侍卫将他拦下,“王上!里面危险,您可不敢进去!!” 齐琅一把将人甩开,冷冷道道:“孤养了一群没用的东西,若阿楚有事,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他眼角的猩红,眼眶已经湿润。如此火势,她怎可能活着,他反倒希望是她逃了…… 暗卫凑了过来,“王上,臣已经寻过了,未见沈昭姑娘的踪迹。” 齐琅闻言,心中防线已经崩塌。他心口猛的一停,只觉呼吸困难。他睨了暗卫一眼,凑过去直接扯着他的镜子呵斥道:“找不到就再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暗卫见此,连忙去寻人。 齐琅努力平复了呼吸,朝着一旁走去。昏暗的荒凉路上,不知名处吹来的一抹白色手绢极其显眼……那是,沈昭的。 齐琅蹲下,将它拾了起来握在手中。 你要什么孤都可以给你,你回来,好不好? 最无情的帝王,却生了情。 沈昭在远处,看他落寞孤寂。 她觉得时机已到,伸手往脸上抹了些灰。她酝酿情绪,努力憋出眼泪来,朝着齐琅的方向大喊一声,“公子!” 齐琅不可置信的抬头望去,只见少女狼狈不堪,正朝着自己走来。他惊喜无比,强装镇定忙上前查看一番,“你可有事?” 沈昭注意到他泛红的眼尾,装作无比委屈的样子,开始呜咽,“有事!” 他忙问道:“伤哪里了?” 沈昭:“这么大的火,我要被吓死了……” 齐琅见她都成了花脸,又想笑又心疼,“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定会 查出来这火是怎么回事……” “抱我。”沈昭忽如其来的话将他的思绪打断,心头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他伸手,将她抱住。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一个拥抱,沈昭是这么认为的。她看出来齐琅心中脆弱却不想表现,那她便要给他台阶。她就静静的被她抱着,没有再说话。 她能感受到,齐琅微微抽搐的身体。 “此处风大,我们去别处……”齐琅松开他,转过身拉着她走。 沈昭注意到他眼角的泪痕,怔住。 他……哭了。 “他们都说我冷酷无情,阿楚也是这么认为的么?”风中传来他的声音。 沈昭将火光抛在身后,看不清齐琅的神情,“不啊,王上对我很好。” “可是,我杀了周成忠,魏廷匀……还有赵行均的死,也是我一手造成的。”他继续道,“我从小都知道,我是北凉遗孤。所以他们都逼我,逼我藏匿真心,逼我虚与委蛇。我不想杀人,可最后我却变得杀人如麻……” 沈昭没说话,她看出来他内心深处的纠结。她没想到,今日周成忠的死对他打击如此大。 他忽然停下脚步,声音低的她几乎听不清楚,“阿楚…给我一个家吧……” 给我一个,可以完全信任你的机会…… 少时便失去双亲,一生都为复国而存。人们只会关心当今王上,无人关心他齐琅。亲缘淡薄,他从无依靠,也从不信任何人。 他与所有人,都隔着君臣。 沈昭看向暗处的齐琅,再无初见时的桀骜,只是低头乞怜。她犹豫片刻,开口道:“这天下,王宫都是王上的家。” “你想过离开我么?”齐琅说这句话时,却一改平日的温柔,像是长久得不到回应后的疯魔。 “为什么要离开,我已经……没有家了。”沈昭回答时仍做平常状,可心中已经慌了,今日齐琅有些不太正常…… 齐琅:“只要你不走,我不会逼你的,永远不会……” 如今宅子被烧,齐琅正准备带她去别的地方住。怎料刚上了马车,暗卫便赶来低语了几句,齐琅瞬间脸色大变。 沈昭打量他的神情恍惚像是开心,却又担心。 暗卫离开后,齐琅吩咐道:“回宫!” 沈昭愣住,回宫?她还没打探到消息呢!!! 齐琅看出来她的疑惑,“孤得回宫处理些事,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看来是朝中又出了什么大事,沈昭心想。她点头,“自然是公务重要。” 齐琅:“这几日孤都在忙,改日再出宫,孤一定专心陪你玩乐。” 马车朝着宫门行去,外面风仍旧呼啸不停。宅院的大火烧到了后半夜才停,那里的一切都被烧的干干净净。 说来也怪,那处宅子以外,竟连火星都未曾沾到。 次日朝堂上,周成忠遇寻仇不幸惨死的事传来,众人唏嘘不已。只有裴如瑛一言不发,悄无声息的打量着当今圣上的神情。 是兔死狐悲还是猫哭耗子?无人知晓,就连齐琅也不知道。 齐琅回来,是因为有边境喜讯传来。 南凉军中出现了一无名少年,竟手刃蛮夷将领。蛮夷军心不稳,打了几场败仗,撤兵离去了…… 同时,也有一条噩耗。齐琅本想封赏那位少年,那少年却战死沙场中了…… 正因如此,南凉不用和亲了。 这件事对南凉人而言,是好事,可对秦明安而言并不算。若和亲取消,他因为这和亲得来的官职又该如何? 无人知晓,看似繁荣的南凉盛世早已从内部开始分崩离析。 各怀鬼胎,明争暗斗。 沈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愣了一下。横空出世的少年,智绝天下的谋士,是天要保南凉么?她想起来那日齐琅的反应,怪不得如此开心。 午时她正在屋内看书,秦氏姐妹前来拜访了。 说实话,她许久没见过秦婉仪了。今日见她好像特意打扮了一番,格外明艳。尤其是她额间的花钿,让她清冷疏离的样貌多了几分明媚。 沈昭开口:“秦姑娘,秦萱妹妹。” 秦婉仪再次见她,也是极其喜悦,“沈昭姑娘,我与妹妹是来同你辞行的。” “辞行?” “嗯。”秦婉仪点头,“如今不用和亲了,我也没有理由再呆在这宫中了,自然要带着阿萱离宫。” 沈昭问道:“你当真要离宫?” 并非是她不舍,而是,若秦萱跟着她离宫了,她见裴如瑛可就难了…… “当然。” 听她这么回答,情急之下,沈昭直接问道:“你不是喜欢齐琅么,难道你不想……” 秦婉仪连忙看了一眼秦萱,又看向沈昭,“阿萱,你先出去,我同沈姑娘说些事。” 秦萱失落道:“那好吧……” 屋内只剩下两人,秦婉仪道:“在宫中这些时日,我发现我也不太向往宫中。至于王上……我此生已去了这心思,也不会再生出这等妄想,”她又看向沈昭,“我还欠姑娘一件事呢,姑娘尽管吩咐。” 是啊,囚笼一样的王宫,只有没来的过的才向往。 “没有,只是请秦姑娘,可否暂时先留下来?” “自是可以的。” 听到她答应了,沈昭暂时松了一口气。若他们二人就此离开,怕是前功尽弃了。 倒是秦萱得知自己还能多留几日,很是欣喜。秦婉仪看出沈昭同秦萱有话要说,便故意先行离开了。 秦萱先行开口道:“沈姐姐,你不知道这几日我有多想你!方才姐姐在,我说这些话她估计又要说我没规矩了。” 沈昭回笑,“你天真烂漫,你姐姐端庄稳重。对了,这几日你功课如何?” 沈昭这样问,自然不是真关心,而是她想问裴如瑛的态度。 “其实我已经好几日未见裴先生了。” 裴如瑛这几日都未进宫么?沈昭愣了一下,“这样啊……” 秦萱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道:“先生说下次他要提问我的功课,下次上课沈姐姐可以来么?” 第29章 第25章 是算计,也是真心(拉扯…… 沈昭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自是可以。” 秦氏姐妹离宫暂搁,沈昭暂时可以歇一口气了。此次出宫寻王生未果,如今只能借裴如瑛之手了。 他能做出放火烧自己君主房子这种事,说实话沈昭还是有些意外的。 如今不用和亲了,那些准备的东西自然要重新收库,前朝忙的是不可开交。南凉本就根基不稳,前有赵行均,后有周成忠,齐琅也是焦头烂额,无暇顾及沈昭。 * 裴如瑛已经好几日未进宫了,今日朝堂上见齐琅已经回宫,他便知晓沈昭应该也回宫了。 他走在去弦月宫的路上,心中却忽然生出一种期盼,若是今日能遇到她就好了… 太阳打宫墙上,红中泛黄,有些许晃眼。他迷失在其中,有沈昭在的王宫中。 他如往常般推开房门,一瞬间,他呆在原地。 因为门口的动静,原本在低头说笑的沈昭,抬头看向他。 此刻,四目相对。 他按捺心中喜悦,只静静地望向她。他眼中唯有沈昭一人,全然没看到一旁还坐着秦氏姐妹。 直到秦萱开口:“学生秦萱见过先生!” 裴如瑛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忙移开视线回了秦萱:“不必多礼!” 裴如瑛入座后才发现,秦婉仪也来了。他看向秦萱,开口道:“上次我给你留了课业,你还记得么?” “学生记得!”秦萱起身,开始一顿作答…… 沈昭瞧着裴如瑛一板一眼的样子,不禁想笑。同时她发现,裴如瑛在偷看自己。 她看了眼一旁的秦婉仪,正一脸欣慰的看向秦萱,她突然心下一计,直勾勾的盯着裴如瑛看去。 裴如瑛本来就用余光看着,他一下便注意到她投来的目光,连忙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咳咳。” 正在作答的秦萱闻声连忙开口了:“先生怎么了,可是我答错了?” “非也,你答的很好。” 秦萱闻言继续作答,裴如瑛朝着沈昭看了一眼,正好瞧见她朝自己眨了眨眼…… 他连忙转移视线,连身子都侧了过去。直到问题都答完了,他都没转回来一下。 无趣,沈昭心中埋怨道。 秦婉仪听到 裴如瑛对秦萱的夸赞,欣喜不已。秦萱在江南时不喜读书,没想如今能出口成章。她朝裴如瑛道谢:“多谢裴先生的教导!若非先生,小妹怕认是字都认不全,更别说有今日的才学了!” 裴如瑛回道:“秦姑娘言重,令妹机智聪颖,裴某只不过做到了授人予渔罢了!” 秦萱刚作答结束,直接凑到沈昭身边,揽住她的胳膊,“沈姐姐,我今日表现如何?” “你本就聪明,还有裴先生这么好的老师,自然是不会差!”沈昭说这话时,还特意看了一眼裴如瑛。 她还记得裴如瑛拒绝自己父王的事,现在倒是谦逊有礼,拒绝的时候无礼的很! 裴如瑛注意到了沈昭的眼神,他有些慌了,自己今日又做了什么惹她不悦。他忙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秦婉仪,不动声色的朝身后退了一步。 沈昭注意到他这举动,没忍住笑了一下。沈昭差点忘了今日来的目的,连忙笑嘻嘻看她。 只是她这一笑,裴如瑛好像误会了什么。 课没结束,接下来本应该继续上课,秦婉仪忽道:“今日我与阿萱还有事,可否同秦先生请个早假?” 秦萱正与沈昭说笑,闻言一脸迷茫“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秦婉仪回头看她:“是父亲的事。” 她又看向裴如瑛:“所以还请裴先生准个假,我要去妹妹去见父亲。” 裴如瑛见状,开口答应:“既有事,那秦姑娘忙就是了。” 秦婉仪回笑,拉着秦萱朝着门外走,离开时,她还意味深长的看了沈昭一眼。 房见只剩下裴如瑛沈昭两人,裴如瑛看着他欲言又止。 沈昭笑了笑:“人都走了,我也该走了。” 她起身,朝着门口走去。走到裴如瑛身边时,她故意往那边凑了凑。 裴如瑛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吞了吞口水:“齐琅可有为难你?” 沈昭闻言一笑,随后将他的胳膊推开,“裴大人同我什么关系,何须如此关心我。” 他愣住,明明那日在宫外还…还亲了自己的脸,怎么今日就。 “你为何生气,我同你道歉。” “你方才为何不同我打招呼?” “我……”裴如瑛支支吾吾就是说不出话来,与方才的样子判若两人。 “不逗你了!”沈昭笑道,“那日走的匆忙,没来得及问你,若是被齐琅发现你放火烧了他的宅子,你可有想过后果?” “他不会发现的。”裴如瑛的声音平淡如水。 沈昭看向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你算计我?” 裴如瑛心虚的拉着她的手往椅子旁走,“你先坐下……” 沈昭这次直接甩开,让他抓了个空。 一切,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她以为她游刃有余尽在掌握之中,却尽在他的算计之中,沈昭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日在湖边我确实对你起了杀心,我推你入湖就是想杀你。” “我知道。” 沈昭语气平静:“所以,那日就算我没救你,你也不会死,对么?” “……” 他没作答,沈昭直接挑明:“你会游水,对么?” 裴如瑛怔了怔,犹豫的点头。 会游水的人落水了,怎么会如此淡定,哪怕是一心求死之人也会下意识呼救……她当时,怎么就大意了! 沈昭深吸一口气:“你赌我会救你上岸,或者说从一开始你就猜到了,我会推你入水,对么?” 裴如瑛没说话,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那日从沈昭忽然说要喂鱼,他就猜到了。她没有将眼神藏好,他看出来他的敌意。所以他故意离水边很远,一来时想看看沈昭对自己的恨意到达什么程度,二来他想赌一把,赌一把他的妄想。 所以,他声称自己不会游水。 在沈昭落水时候,他明知是算计还是去救她。他可以赌沈昭不救自己,可他不能赌沈昭会游水。 一个赌对方会救自己,一个赌对方不忍心自己死。 “好算计,你赌赢了不是么?”沈昭笑了笑,“还有那日出城,你是真的会放我离开么?你故意说今后不会再见,也是故意的么?” “是……”裴如瑛没想到,沈昭竟然猜到了这些。 沈昭质问道:“裴大人演的一出好戏,放火烧宅子,让我以为你对我是真心的。故意算计我,让我甘愿回齐琅身边,对么?” 裴如瑛解释道:“并非,我是真的……想带你走……” “带我走?”沈昭笑了,“什么为我痴狂,为我疯癫,为我不顾一切。裴大人说这些话时,自己信了么?” 可是,沈昭何尝不是算计么? 可他,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他怕沈昭转身就走……哪怕是算计,也好过冷眼相待。 “我开始是真的想带你走,可我算错了一步。后来我才知道,我带不走你了……” 一时冲动,他便草率定下计划想带她离开。可他没算到周成忠提前到了酒楼,而齐琅也会提前处理完事,那么沈昭出城的时间也会变短。 一开始他想带她走,就算齐琅查下来,也只会查到是一个不知名店家放的火,与他无关。 可时间不够,他便改了计划:送她走,自己留下来拖延时间。 他当时是在犹豫什么呢? 他在问自己的心,愿不愿为了沈昭将自己算计进去呢? 他的心回答说,愿意。 可他还是抱有私心,他既希望沈昭就此离开,又希望她能为自己……留下。 他愿意为她,在齐琅回来的时候,放一场更大的火…… 是弑君…… 是算计,也是真心。 裴如瑛看着沈昭眼中根本不信,“我那日当真无心算计……” 他还未说完,只感觉肩头一阵刺痛:“啊……” 沈昭对着他的肩膀咬了一口。 只是咬一口,并不能泄愤。她很用力,直到尝到了血腥味。 她心头生出一股酸涩来,她为她之前的蠢后悔,为之前的觉得裴如瑛是真心相待感到后悔。她那日就该,看着裴如瑛在水里,看他死的透透的才对! “若……如此,你能泄愤,尽管你来……”尽管裴如瑛疼的眉头紧皱,他只是伸手去碰了碰她的头发。 沈昭松开了他的肩膀,她眼眶酸涩,语气也有些哽咽:“裴如瑛,我不会游水……” 不会游水…… 言外之意,她输了。 她自认聪明,却不及他半分。这场算计中,她输得彻底。 “是我不对。” 第30章 血迹通过他的衣服浸出来了,肩膀上的红极其显眼。 “你……”裴如瑛见沈昭抬头时眼眶湿润,他怔住。 沈昭直接吻上他的唇。 他脑袋一片空白,随即而来是从唇间蔓延的酥麻感。上次时他并不清醒,可此时肩膀上的疼痛感让他极其理智。 他想推开,却又怕她生气。 舌尖的温润,忽然变成了刺痛。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咬。 她在咬他。 痛,却又让人迷恋。 清醒却又沉沦。 他后悔他下意识的算计,伤了她的心…… 他尝到了血腥味,意识到她要结束。他忽然想放纵一回,按住她的头阻止了她的离开。 缠绵,不断索取,直到她呼吸错乱。 沈昭脑中忽然有一个想法,她将人推开,徒留他在原地愣住。 她看着他,认真道:“脱衣服。” 第26章 (话不多说,这章必看)…… 裴如瑛愣住,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什么?” 沈昭也不废话,伸手便去扯他的腰带。 他还未从方才的情况反应过来,此刻更是一头雾水,他连忙抓住沈昭放在腰带上的手。 沈昭抬头看他,露出一笑:“你肩膀上的伤,总要处理吧?” 裴如瑛瞬间红了脸,是自己想歪了。明明他无心,怎么会往那方面想…… 沈昭去扒他的衣裳,他不好意思:“我自己回去处理了便好……” “我既伤了你,自该由我给你上药。怎么,你的身子是看不得么?”她眼中水光盈盈,残留着哭过的痕迹。 裴如瑛看她,只觉 愧疚不已:“依你,都依你。”只要她消气便好,只要他开心就好。 裴如瑛正要去脱衣服,沈昭打断道:“此处是弦月宫,难不成你想等秦萱进门撞到你光着身子么?” 裴如瑛觉得有理:“那要如何?” “你随我来吧。”沈昭开口道。 沈昭带着他走在一处极其隐蔽的宫道上,甚至有些荒凉……直到沈昭走到一处破败的宫殿,裴如瑛愣住。 “这里是?” “此处偏僻,不会有人来的。” “那……”裴如瑛还想开口,沈昭却径直进去了宫殿。 好在,宫殿内并不破败,甚至算得上奢华。 “此处,是我刚来南凉的住处。”那时她还没有阿楚这个名字,她还是燕国公主的身份。 裴如瑛打量四周,“虽然外面荒凉,此处却不像是无人居住的样子。” “此处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有人打扫。”沈昭转身去翻捯一旁的箱子,“你自己将衣服脱下来。” 裴如瑛做了一番思想准备,脱得只剩一件里衣。 沈昭拿药回来,见他仍旧穿着衣服:“既如此,你自己脱了上药便是,我这就走。” 裴如瑛忙拉住她,“我脱……我脱便是。” 她好心给自己上药,自己如今道不知好歹了。 他犹犹豫豫,将衣服脱了下来。 明明是他光着,耳根通红却也是他。沈昭则面不改色,让他坐下。 他皮肤白皙,红色的血迹极其显眼。虽然咬的时候隔着衣服,可伤口却不浅。 沈昭拿起瓶子,朝着伤口处轻轻撒上伤药,轻轻吹气。 若有若无的风吹在他耳畔,裴如瑛的耳根更红了……他连忙将头别过一旁。 沈昭唇角勾了勾,伸出食指轻轻触碰他伤口旁的皮肤,那冰凉的触感让裴如瑛一激灵。 “别动……”沈昭的声音从他的耳旁传来,像是他趴在他耳畔低语…… 只是一根手指,不够。 沈昭直接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裴如瑛直接站起身来,却不小心将要药打翻在一旁……他连忙去看沈昭,却见她一脸错愕。 裴如瑛:“我……” 他不知怎么回事,沈昭竟眼眶湿润,有要哭的迹象,“我碰你一下,便如此让你厌恶么?” “并非如此,是……” 沈昭根本不听他解释,继续道:“也难怪上次你如此对我。” “上次…不是…我…总之是那样的!”裴如瑛急得口不择言,他解释不清楚,直接拉着沈昭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我从不厌恶你!”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瞬间红了脸,低下头去。 沈昭直接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裴如瑛竟直接将眼睛闭上。 他这样,好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沈昭能感受到他加快的心跳,她一手用食指画圈,一手拇指轻轻画圈。就当裴如瑛要睁眼时,沈昭看准时机直接覆上他的唇。 她轻轻舔舐,让他呼吸都停滞了。 他不敢进,也不敢退。 她的舌尖还存有他唇上的血腥味,在他唇齿间蔓延开来。像一团棉花轻轻拨弄心弦,似有若无的吊着,隔靴搔痒却又无法平息。 空气静的出奇,几乎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明明是寒冬腊月,明明他未着分毫,他此刻却如着了火一般,浑身燥热。 空气中,只余他的喘息声。他不敢看她,努力平复呼吸,吞了口口水。 他喉结滚动,可下一秒,她吻了上去。 此处是她的命门,而沈昭在命门处挑衅。 他心火难耐,伸手握住他的腰就要往后推,“昭昭,不要……” 沈昭愣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他已意乱情迷,她却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昭…昭。” “裴如瑛,你喜欢我么?” “喜欢。” “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你说对我不公平,是你觉得我不爱你。”沈昭与她四目相对,一手去摸他的耳垂,随后凑了过去。 “裴如瑛,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她的声音像是情蛊,勾起他心间潮涌,他再也没了理智…… 沈昭被他抱在怀中,看他眸光带水,是情动的表现。 她不会霸王硬上弓,她要让他记住,是他想要一切,是他所求。 他将她抱在床上,动作轻柔。沈昭看到他肩膀上的伤口又渗出了血迹,她不自觉的伸手要碰。 “不痛……” 她抬眸,只见裴如瑛正盯着自己看,可他并没有要继续的意思。 “裴如瑛,你冷吗?”沈昭伸手去解自己的衣带,“我把我的衣服给你穿。” 裴如瑛蒙了,明明刚才她是那个意思,怎么现在像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谁料下一秒,她直接上手揽住他的脖子像后倒去:“都有上次的事了,你怎么还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呢?” 他被迫趴在她的身上,终于,颤抖的伸出了手…… 潮湿泥泞间,菡萏花香掺杂其中。 他一只手横在她腰间,另一只无处安放。沈昭抓住他的手腕,一路探索,到达他从不敢触及的地方。 他小腹中升起一股无名火,是他从未有的感觉。他只会亲吻,吻得沈昭头昏脑涨,却不见他有别的动作。 沈昭快要呼吸不过来,“你没有看过那种画本么?” “没…有” “我教你……” 她将他压下,吻上他的唇,再者是喉结,再向下……直到那处,裴如瑛发出一声闷哼:“可以…了,我…会了…” 比上次中药时更强烈的感觉…… 蓄势待发,他无法平息…… 他一个翻身,动作中带着莽撞,没了方才的的理智。他将人剥了个干净,捏住下巴便开始吻…… 他蚕食着,要将之吞入腹中,急不可耐。 他与她同握一根腰带,手指交缠,十指相扣。绸缎摩擦的声音细密绵长,交错在喘息间。短暂的寂静后,是如裂帛般清脆的声音。 裴如瑛看着她咬着嘴唇:“昭昭……我不会。” “裴如瑛,你怎么现在还想着……算计。”她加重读音,给他重重一击。 他发出一声闷哼,拽住她游走的手指,看她得逞一笑。 房间,只余暧昧。 水渠引火山,一阵阵雾气升腾。火山迸发引入水中,巨大的冲击掀起热浪腾腾…… 水汽在两人眸中升起,喘息声不断,渐渐平复为呼吸声…… 是他从未体会的,娇嫩。 …… 沈昭醒来时只觉身体软烂一团,自己的衣服已经被穿好。她浑身酸痛,抬头发现裴如瑛坐在身旁看着自己。 他见沈昭看他,连忙将头转向一旁。“你还疼么?” 沈昭没说话,见他一脸娇羞,想笑。 “你疼么?” 裴如瑛:“我是男子……不会疼。” “我问你的肩膀。” “不疼,一点都不疼。”裴如瑛回头,眼眶红红的。 沈昭撑着身子坐起,准备下床,瞥见床榻上一抹红色。沈昭故意问道:“你的血?” “你的……”裴如瑛眸光转了转,“我会……对你负责。” 第31章 沈昭看着他,开口道:“所以,我们如今才算结盟了吧?” “什么结盟?” 只有这样,她才能确保他不会背叛自己。只有这样,逼他上船,她才能心安……她岔开话题:“帮我查一个人。” “谁……” “王生,齐琅的军师。” “好。”他犹豫不决,最后还是选择开口,“你不会……为了这样,所以……” 沈昭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随后在他耳边轻语:“对啊……” 裴如瑛,被算计的感觉,如何? 这样,我应该算是赢了你吧? 他心口猛的一滞,呼吸时只觉胸口处生疼,比肩膀上的伤口疼的多……他将眼眶处的温热憋了回去,站起身来:“我会帮你查,你保重身体……” 他走了,沈昭隆起袖子,看到了手腕上的红痕,这是他情动之时留下的。 为何赢了,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呢? 沈昭福安殿时,叫人洗漱了一翻。她清洗身子时,却不 禁想到他轻啄时的触感,身体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来…… 她咬紧下唇,心中痛骂。 难不成经历过那种事,身体便会变得如此奇怪么? 她下午累得慌,用过晚膳她本想早早歇息,侍女却告知她秦婉仪来了。 此人一般不来找她,沈昭想了下还是决定见她。秦婉仪在她对面坐下,开口询问道:“不知今日下午,姑娘心情如何?” 沈昭闻言,疑惑道:“什么意思?” 秦婉仪却开口道:“裴先生……他是不是心悦你?” 第27章 梦境+偷情要被发现了么…… “秦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昭面上佯装专注,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然浅笑。 唯有那微微攥紧书卷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惶。 “今日在书房,我瞧他对你的眼神……” 沈昭抬眸,制止了她的话:“秦姑娘慎言,若是传到王上耳中,这是谋杀啊。” 眼波流转下深藏的,是杀意。 她质问道:“那今日秦姑娘是有意支开秦萱?” 秦婉仪道:“是。” “我奉劝秦姑娘一句,少自作聪明。”她将书扔在桌上,“这样啊,能活得久些……” “我…”秦婉仪欲言又止,最后只点头应下,“臣女记住姑娘的奉告了!” “不早了,我该歇息了,就不留秦姑娘了!”沈昭言毕,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秦婉仪这下也不敢乱揣测了,沈昭让自己留下,她还以为自己能傍上沈昭这尊大佛,还是操之过急了些。她绝对不能让沈昭认为自己有什么别的心思…… “今日是我胡乱揣测,还请姑娘莫要放在心上!”秦婉仪忙道。 沈昭笑着回道:“姑娘这说的什么话,上次的事,我不也计较么?” 是的,她没计较,可她还记得。 秦婉仪莫名觉得背后一凉,怎么这么奇怪?只行了个礼,起身离开了。 送走了秦婉仪,沈昭撑着脑袋叹气。 是她大意了,是何处出了纰漏,竟让秦婉仪发现了不对劲,她今日怀疑绝非空穴来风…… 沈昭看着桌上的书本愣神:是时候送她出宫,以绝后患了。若是她不走,那也别怪自己手下留情了。 她今日觉得尤其疲惫,也懒得分析那么多,只早早的便睡下了。不知为何,从不做梦的她今日竟然做梦了…… 往日梦中最常出现的画面,是燕国被灭那日的惨状。可今日,她却梦到了,裴如瑛…… 梦中红烛映影,烟雨朦胧。她浑身湿透浸在水中,不,是和他一起……共浴? 她惊恐:“裴如瑛?” 可梦中那人只伸手去挑她下巴,随后便要吻上。她急忙推开那人,“这是哪里?” “殿下,这是燕国啊。” 殿下?燕国?她苦笑,原来是梦到了故国。 “公主,我们继续啊……” 对,是梦……她可以去见父王。她猛的推开他,要从水中起来。 “公主要去哪里?” 她被他拉住,怎么也挣脱不开,再怎么努力,也没用……她急得要哭:“裴如瑛,求你放开我,我要去找父王!” 那人却邪魅一笑,一把将她拽在水中:“公主殿下,臣那日求你可没见你怜悯啊…” 轰隆一声,空中发出一声惊雷。 她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她怎么会做这种梦,是裴如瑛对她的报应么? 宫娥听到动静,点了灯走了过来:“姑娘怎么醒了?” “打雷了么?”许是惊魂未定,她声音有些虚弱。 宫娥回道:“是,外面下雨了。” 冬日雨并不大,却带着丝丝寒气。水滴打在屋檐上,发出的声响叫人心绪不宁。 昏暗的灯光下,侍从在一旁掌灯。他看向低头苦思的人,开口道:“大人自从宫中回来便在这书房坐一晚上了,夜里寒凉,大人不如先去歇息明日再……” 裴如瑛看了他一眼:“无事了,你再添一壶茶吧。” 侍从见劝说无果,只默默去换了热茶。 裴如瑛拿着笔在纸上写画,一刻也不敢停歇。他怕自己空下来,去想沈昭的事情……外面雨声将他心弦拨弄的杂乱,他无比混乱。 他将手中东西放下,打开了窗户…… 外面寒风拂面而来,他很清醒。暗夜无光,如他心头沉闷。 她只当这是一场交易么? 若是如此,她只需张口他便可以做这些。 无人知晓他初尝情欲时心中的喜悦,如当年他初次心动一般强烈的心跳。 她不喜欢齐琅,她与齐琅也并没有什么。裴如瑛看着雨滴落下的涟漪,提醒自己一遍又一遍。 他虽不知沈昭为何要查王生这个人,可他知道,那个人对她一定很重要,所以他一回来便替她查探。 王生,齐琅的军师。自从三年前他告老还乡,他像是不存在过一般,踪迹无寻。 秦明安,郭存,还有当初追随齐琅的人,都是可能见过王生的人。他一一分析,最后能探出消息的只有一个人选——秦明安。 次日清晨,门外雨未停。 沈昭昨夜没休息好,只觉得头疼。她想了一下,一天时间裴如瑛应该查不出什么消息,今日便不去秦萱那里了。 她猛的想起来秦婉仪,此人也是个细致的,为防她看出来什么端倪,沈昭决定在她离开前先不去秦萱那里见裴如瑛。 她正想着,有什么法子能让秦婉仪出宫,让秦萱留下。 齐琅却来了。 “王上。”沈昭看向他,他身上并无忙了几日的疲惫,反倒精神很足。 “可是有什么喜事么?” “是喜事,也是坏事。”齐琅拉她的手,在一旁坐下。“阿楚可知晓那位击杀蛮夷的那位少年?” “知道。” “他才十五岁。” 十五岁,沈昭唏嘘。这人十五岁便参军,拼命立功却还是没活下来。 他所击杀的蛮夷首领,是令南凉头疼的存在。可他竟被十五岁的少年手刃,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却听齐琅继续道:“孤本想封赏他,只可惜天妒英才,他战死沙场。思来想去,孤决定追封他勇毅大将军。” 人死了,得此虚名又有何用。 “斯人已去,生人尚在,王上叫人好好弥补他的家人,应当也算了却了他一桩心愿。” 齐琅应道:“孤也是这么想的,无奈那少年举目无亲,遗物也未留下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甚至连尸首都没找到……” 战功赫赫却尸骨无存,她也想知道齐琅的态度:“王上打算如何?” “听军中人说,这少年还是个痴情人。他平日也不与人交流,每天只揣着一张信。只希望自己立下战功,朝心上人诉说心意。 “如今他死了,可那封信还在。他的心意,不应该被埋起来。” 沈昭闻言,唏嘘不已。痴儿一心立功,只为一朝同心上人表露心意。 齐琅:“诗曰: 常报怀亭骨,何须埋土还。 夕月望西山,借寄昭君安。” 沈昭听到第一句便滞住,瞬间觉得眼中一股暖意。这哪里是什么寻常的情诗,分明是…… 怀亭是她的小字,若这不算什么。那夕月拜西山呢? 分明就是秋分朝西拜月,此乃燕国特有习俗,他是燕人。 昭君安……昭君,安?沈昭,安?还是,昭,君安? 她心口处的跳动不自觉加快,呼之欲出。 三年来的孤独迎来了终别,日日夜夜的等待终于有了盼头。还有人记得大燕,还有人在等她,记挂她,她不是一个人… 故国有乡音,音传故人讯。 她没忍住,湿了眼眶。 齐琅见她如此,关切道:“怎么了?” 第32章 沈昭怕露出端倪,忙掩饰道:“妾觉得感人。” 齐琅一开始便把它当做情诗,自然也不会细想其中含义,他望向沈昭打趣道:“阿楚还是一样的心软,那位‘昭君’姑娘也不见得有你这般感动。” 她回笑。 齐琅继 续道:“那位少年在上战场之前说过,若他死了,一定要将这首诗送出去。这样看来,他也是个痴情人。” 一定要送出去……沈昭在心里记下。 她确信,这诗词是给自己看的,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可这封信来意是什么? 三年前齐琅昭告天下,燕国公主沈昭病故。那封信的来意,是想问自己是死是活么? 齐琅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转移话题道:“和亲事宜取消了,那秦氏姐妹也不好留下。你你与她们关系好,孤想问问你的意思。” “什么?” 齐琅见她总算回过神来:“养两个人还是能养得起,可孤不喜欢宫里有别的女人。” 沈昭忽然意识到,这是送秦婉仪离开的大好时机啊…… 她回道:“若王上将他们两个一起送出宫了,那王上不在时,谁来陪妾啊。” 齐琅见状,回道:“既如此,孤留下便是……” 她打断道:“秦婉仪你得送走!” “为何?” 沈昭轻哼一声,故做扭捏:“王上还好意思问我。我可是后来才知晓,王上与秦姑娘还有一段缘分呢……” 齐琅见她如此,笑了笑:“原来,阿楚也会拈酸吃醋啊……” 随后立马解释:“孤从来不曾喜欢她,当初是有误会,阿楚莫要冤枉我了。” “误会么?”沈昭撇了撇嘴,“秦明安是她的父亲,我可知道,一开始秦婉仪进宫就是冲着你来的!” 齐琅立马做出一副,我冤枉啊的表情:“当初的事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可我同你发誓,我此生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触碰……今后,也只会有你一人。” 齐琅他,未经人事? 堂堂一国君主? 齐琅见她如此,调侃道:“不信,阿楚可以试试……” “王上说什么呢……” 沈昭笑道,转头正要继续说笑,却见他眼神阴暗,正看向自己脖间。 他眼神几乎要将自己吃了:“阿楚,你的脖子是怎么了?” 她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捂住…… 这是裴如瑛情动时留下的吻痕…… 第28章 “我可以……为你而死…… “妾不小心抓的……”她的的解释苍白无力,不由得心跳加快。 齐琅闻言,只默默去扒拉她挡住红痕的手,轻声道:“我看看抓的重不重。” 沈昭连忙道:“不用了。” 齐琅仿佛没听到,在看了一眼并不严重后,这才缓和了表情:“你宫里有药么?” 沈昭一听,怕被他发现端倪,拒绝道:“宫中有伤药,妾自己涂了便是。” 齐琅只自顾自的吩咐宫娥:“拿药!” 沈昭看着他,觉得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可齐琅怀疑又绝对不会是这个表情。 齐琅将宫娥手中药膏拿过,用手指沾取。冰凉的药膏触及她的锁骨,她直接一个哆嗦。 他的动作,并不轻柔…… 沈昭看着正在专心涂药的齐琅,心里盘算着怎么回事,他忽然朝着她脖间吹了一口气… 她正要张口,却见齐琅满是侵略性的眼神,像是挑衅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得逞。 她开口问道:“王上这是做什么?” 齐琅的指尖还停留在她的锁骨红痕处,指腹轻轻摩挲红痕周围的皮肤:“这处红,太扎眼了。明知道是你不小心抓的,可我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沈昭以笑示他,心中却不禁又开始担心起来了。 齐琅看着她,漆黑的眸中不见波澜:“孤为何觉得阿楚对我,好像有些疏远?” “这是什么话……” 沈昭话还没说完,齐琅直接揽住她的腰,凑了上去。沈昭被迫坐在他腿上,与他离得很近。 齐琅的呼吸,打在她耳边:“就像现在一样,你在抗拒我。” 沈昭扭头,与他四目相对。 他像是一只待狩的狼。 沈昭不知道,今日他为何会如此反常…… 从前他对于齐琅的接触,没有什么反应。或许是她经历了一些事,导致她如今与他接触身体会有一些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反应。 她心跳的极快,沈昭已经分不清这是紧张还是惧怕。 她笑了笑,随意的揽住他的脖子:“现在可还是抗拒?” 他盯着她道:“阿楚这样,是要验货么?” 沈昭闻言,心中警铃大作。 她知道齐琅的是什么意思,可不管是不是说笑,她都不能答应。自己身上还有一些痕迹,她根本解释不清…… 就算要让他安心,也绝对不可能在今日。 “今日不可。” 齐琅闻言,问道:“孤记得你前些时日才来过月信。” 沈昭尴尬的笑了笑,她忘了:齐琅可是比自己还关心自己身体…… “既然如此,那便随你来吧。”沈昭说完,直接闭上了眼睛。 她赌,齐琅绝对不会强迫她。 “好啊!” 沈昭吓得直接睁开了眼睛,却见齐琅一脸笑意。 他在捉弄。 “逗你玩的。”齐琅伸手去刮她的鼻子,“在阿楚愿意将真心托付给我之前,我不会做那种让阿楚不开心的事的。” 沈昭看着她,浅浅一笑。 几日未见,齐琅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离开。 沈昭看着桌上的药膏,心里杂乱无比。一个个的,难对付的很。把秦婉仪这个威胁送走,也不算白费。 只是,那首诗,她还需好好查查。 齐琅从福安殿离开,周围雨水脏了衣角,他心烦意乱。 他忽道:“请御医。” 宫侍本想询问齐琅可是不适,张嘴瞬间又憋了回去。齐琅做事,从不喜别人打听。 御医进了屋内,便见齐琅在低头写字,他跪下行礼:“参见王上!” “起来吧。”齐琅没抬头,继续动笔。 御医得令起身,同时齐琅“啪”的一声将毛笔按在桌子上。 他倒吸一口凉气,又跪了下去。 只见齐琅抬头,眼中满是幽冷:“孤请教王卿一件事。” “王上请说。” 他伸出手来,目光扫过修长指尖,落在指甲上:“若是我抓伤自己,伤口应该是怎么样的?” 御医被他问的一头雾水:“王上是伤到了么?” 齐琅只抬头看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御医微微欠身,神色凝重道:“回禀王上,若以指甲抓伤,初始伤口多呈不规则细痕。” “若只是红肿呢?” 御医瞧着他的眼神,思索要怎么回答才能让眼前的君王更加满意些:“若是抓的不用力,也是有的。” 齐琅看着他:“哦?” 御医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道:“红肿亦有可能不是抓伤,是蚊中叮咬或者接触一些花粉起了疹子导致瘙痒,从而误会是抓伤的。” 齐琅闻言沉默良久,他回忆起了沈昭的指甲,她没留指甲:“原来如此,无其他事了,王卿回去吧。” “是。” 帝王多疑,从未变过。而齐琅,是帝王中最多疑的那个。 那场雨,整整下了三天,将一切冒出的躁动通通平复。沈昭三天没见太阳了,也三天没出门了。 这天,是秦婉仪离宫的日子。外面阳光并不算好,冬日的冷气萦绕一团。秦萱拉着秦婉仪在宫门口,哭成了泪人。 秦萱抽噎不止:“阿姐,我不想同你分开。” 秦婉仪只摸了摸她的脸:“阿萱不哭,姐姐只是暂时先离了宫,又不是见不到了,况且我离宫,这是王上的意思。” 秦萱闻言,觉得有道理,可仍旧不舍:“那我去求王上,我跟你一起走!” 秦婉仪朝着沈昭瞟了一眼,回笑:“你留在宫中,等你学识渊博了,再离开好不好?” 秦萱听着,只乖乖点头。阿姐,最希望的便是她学有所成。 秦婉仪忽然看向沈昭:“姑娘,帮我照顾好妹妹!” 秦婉仪什么都懂,此番离宫,是沈昭的意思。就算齐琅让自己走,若是沈昭肯让自己留下,她绝对出不了宫。 沈昭没作答,目送她离开。 长街中身影逐渐远去,可就在那身影上马车一瞬间,她忽然回了头。 秦婉仪疯了一般朝着沈昭跑了过来,此刻她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姑娘,我明白了……” 沈昭茫然:“明白什么?” 她看了一眼秦萱,拉着沈昭去了一旁没人的地方,随后直接跪了下来:“求姑娘帮我照顾好妹妹。” “这是秦姑娘第二次说这句话了,是什么意思?” 第33章 秦婉仪重重磕了个头,抬头瞬间已泪流满面:“我那日去见了我父亲。” 秦明安告知秦婉仪,赵行均死了,周成忠死了,下一个该轮到自己了。 秦婉仪不解他的意思。 秦明安却痴狂一笑:“只要我还有利用价值,我就不用死了,我就可以当大官!哈哈哈!” 秦婉仪紧皱眉头,仍旧不解:“父亲在说什么?” 秦明安却讪笑:“你一定要留在宫中,千万不要离开,不要离宫,不要……” …… 秦婉仪擦了擦眼泪:“我怀疑,我父亲要叛国。” 沈昭愣在原地:“你在说什么……” “和亲消息是他从别人那里买来的,他托人情才将我和妹妹送至宫中。对他而言,我们两姐妹就是他的筹码。”她冷笑,“当初她想让阿萱去和亲,让我努力与王上再续前缘,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功名利禄。” 沈昭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继续道:“如今和亲取消,于他而言却不是好事。他得知了其他大臣惨死消息,那日他见我时精神已经癫狂。所以他极有可能为了让和亲继续,叛国……” “那你想让我救秦萱是?” “你觉得他能成功么?王上怕是早就盯上了他,他行动了,我们一家便是通敌叛国的罪臣,我与阿萱也是难逃一死。”秦婉仪继续道,“我想求你保下阿萱……” 沈昭静静地看着她,最后冒出一句:“凭什么?” 她没理由帮她… 她眼中闪着微光,语气中满是期待:“姑娘……可否试着,信我一回。” 沈昭不语,听她继续道:“我知晓姑娘送我离开是因为我说了不该说的,又或者是我真的猜中了什么,不管是警告还是其他,婉仪已经记下了。我愿意当姑娘的眼线,只求姑娘保下阿萱……” 眼线?沈昭微微触动,心跳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秦婉仪认真道:“姑娘可以每十日,让我进宫一次,借探望阿萱为缘由帮姑娘做事。就当,是成全我的私心。” 秦婉仪能看出来,沈昭志不在王宫,她有着自己没有的野心和从容。她与裴如瑛,也绝非自己揣测的那种肤浅的关系。 她愿意为了妹妹当沈昭的刀子,也是为了自己…… 沈昭的样子,是她羡慕的样子。 “可是,我如何能信你呢?”沈昭俯视她,歪头一笑。 “我……”秦婉仪哑口难言。 “做不到的事,就不要乱说。”沈昭不同意,是因为她从来不愿意踏着女子的尸骨报仇。 替她做事,被发现可是会死的。 她转身要走,只觉自己袖子被拽住,她没办法只能扭头。 她回头瞬间怔住…… 秦婉仪将头上发簪握在手中,正抵着脖子处,她眼中泪花闪烁:“我可以……为你而死……” 第29章 峨眉未许困红妆(作话…… 风吹的更急,宫道上的瘦弱身影在凌乱。沈昭将手抽了出来,发出一声轻笑:“为还没发生的事担忧,甚至不惜下跪,值得么?” 她想继续说,却在风中忆起一句话来。 “你在他手中活下来不容易,实不应该这般作践自己的性命。” “值得!”秦婉仪的声音传来。 她抬头看到女子眼中噙泪却满是坚毅,于是俯下身用手指将簪子移开。 “我不要你的命。”她顿了顿,继续说,“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眼线,今后每十日可允你进宫探望秦萱,我会与齐琅说。” 秦婉仪闻言感动不已,正要低头拜下却被她伸手拦下:“我答应你是因为你我同为女子,我不想为难你。可今后你若挡了我的道,我亦不会心慈手软。” “多谢姑娘!”秦婉仪感动起身。 沈昭回去,见秦萱双眼红肿,开口道:“别哭了,你姐姐她还会回来的。” “什么?” “每十日,可允她进宫探望一次。” 秦萱听着这话,转悲为喜,伸手就要抱她:“谢谢沈姐姐!” “好啦,外面冷,回去吧。” * 秦婉仪坐在马车上,惴惴不安。进宫这半月,起起伏伏,像是一场梦。 车帘被风吹起,车中人影一闪而过,裴如瑛恰好看到:“停车。” 车夫闻言立马停下,问道:“怎么了大人?” 如果没看错,那是秦婉仪。他已三天未进宫,宫中发生何事他无从知晓。这几日齐琅还未表明态度,可据他观察秦明安已经有了动作。 罢了,还是先进宫。 裴如瑛踏入弦月宫殿中,却不见人影。他朝四周望去,身后却忽然传出询问。 “在找什么?” 裴如瑛看到沈昭瞬间,连忙又移开了眼神。 “秦萱呢?” “哦……原来裴大人更想见她,那我走。”话虽如此,沈昭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裴如瑛匀了匀呼吸,避开她的话题:“你让我查的事有些棘手,短时间内……” “不必了。”沈昭打断他,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 裴如瑛心口像是被堵住一样,他开口道:“我说我会帮你查。” “我说不用了。”她对上他的眼神。 他心中有千言无语却是只字未提,像是一种……被人抛弃的感觉。明明为了查王生不惜那样,今日却又不让查了。 却听她语气缓了下来:“此事先搁置,我需要查一件更重要的事。” 听到这话,裴如瑛倒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你说。” 她忽然起身凑了过去:“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想要后退。 “裴如瑛,你会背叛我么?”她盯着他的眼睛。 “不会。”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可他躲闪的眼神却让沈昭发出一声轻笑。 “那你在躲什么?” 从进门开始,不对,是从三日前发生过那日开始,一切好像变了。 沈昭见他未答,问道:“不喜欢我这样么?摘下面具的我,便是如此。” “没有,只是有些不习惯。”裴如瑛看着她毫不掩饰的眼神,倒是和她记忆中的沈昭,重合了。 “南凉横空出世的少年战死边疆,死前留下了一句诗你知晓么?” 裴如瑛回道:“知道,那首诗意有所指,且指向的正是你。” 沈昭心口像是猛的被击中了一般,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你……” 裴如瑛不了解燕国,可她了解沈昭:“你忘了,裴某心悦燕国公主。”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轻语:“怀亭,是你的名字。” 怀亭是她的小字,只有父王和几个长辈知晓,他如何知晓的! 她语气中满是激动:“你是从何知晓的。” “轻抛云疑满愁怀,欲攀霄汉傲苍穹。” 她怔住,四年前在一间茶楼闹市,她提笔在纸上写下这句诗,记名“怀停”。 “独守寒时韵自栽。” “松间影,影月冷。沉心欲揽青云锦,锦志凌云意自深。” “娥眉未许困红妆,青黛予威意气昂。” “腊月寒冬雪,凄骨赠红梅。觥筹满杯举,碗中摊浊泪。笙歌时不尽,器甲缴兵盔。醉倒罗裙侧,残身祭蒲苇。” …… 十二句诗,皆为她所作。 她愣在原地,且不说他能记得一清二楚,可有的诗自己并未提名…… “我们认识,并非在乾霄殿前。四年前三月二十三,未央楼,你以山茶作诗。”他喉结滚动,继续道,“我当时有留意,以为你同我一样是个闲散书 生。可下次诗会,便没见你了。再见你的诗,你并未留名,可诗的风格和字,我能看出是出自你之手。” 沈昭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后来你那句:峨眉未许困红妆,我便猜测出,你为女子。原先想与你结识的心思,便压了下去。”他说着,自嘲的笑了笑,“不知何时起,我渐渐开始期待每一场有你的诗会。我自己也不敢信,我竟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那你又如何得知,我便是怀停?” “在第十二首诗,同你第十二次相逢之时。我总算是鼓足勇气,想要同你结识一番。”说到这,裴如瑛自嘲的笑了笑,“我被你的‘书童’一顿骂,我猜测你应当是家世显赫,便歇了心思。可自那日后,未央楼再无你的身影,而我所参加过的诗会未再未见你。我开始后悔,为何不脸皮厚些,顶着骂去认识一番呢?” “我将那十二诗句熟记于心,终于让我发现了蛛丝马迹。你的字迹,与燕国公主同出一辙。可当时,燕国已经被灭两年了……”他说着,眼眶竟红了。 若当初存疑,那现在一切都有了解释。裴如瑛喜欢她,始于三年前,素未谋面时。 “裴如瑛,这也是你的算计么?” 第34章 他瞳孔微睁,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什么?” “我不信真心,尤其,不信你的真心。”她说这话时候胸口闷,只觉呼吸困难。 裴如瑛苦笑:“先前是我算计你太多回,今后我绝对不会对你那样。” 沈昭见他如此,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若无上次之事,你可还会与我说这些?” 第30章 “我承认我我食髓知味”…… 窗边花枝在窗纸上摇晃,裴如瑛的指节紧握在一起。指骨挤压产生的痛感,反倒缓解了他脑中昏沉。 他凝视她的眼眸,心中疑问不断。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信! 为什么,她只管撩拨却不负责! 为什么,徒留他一身狼狈! 他平复道:“你要怎么才肯信我,上次之事是我昏了头。” 他没继续说下去了,若是可以,他愿意将真心剖出给她看! “一时冲动么?”沈昭微微挑眉。 下一秒,沈昭吻上他的唇…… 舌尖如同触及了霜雪一般冰凉,随后冰雪消融,融化为流动的玉髓在唇齿间。缠绵温润,顺着咽喉处滑入深不见底的寒潭。 唇齿碰撞将一切含蓄捣碎,很不得灌进骨髓才算满意。他任凭这份肆虐将他侵袭,混乱无比。 他不自觉的伸出手,去触碰她的脸庞。 平静的海面猛的袭来一阵激浪,他心中思绪涌上心头。他卑微求索的,念念不忘的,为什么没有回复? “嗯……”沈昭的声音猛的让他清醒。 裴如瑛方才思索间,竟然不小心咬破了她的嘴唇。他感受着她错乱的呼吸,心头忽然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感来。 沈昭有些呼吸不畅,想要将他推开。 谁知裴如瑛直接一手扣住了她的脑袋,阻止她离开。 “嗯嗯……”她唇齿间只能发出呓语。 头脑昏沉,可对方却丝毫没有放过的意思。她推拒的动作,显得苍白无力,只能被迫迎接着爆烈。 直至她头脑发昏,浑身软烂,她终于从漩涡中脱身。 房间内只余两人的呼吸声,沈昭有些生气,她抬头怒视。 却见裴如瑛耳根,双颊发红,微微张口的双唇粉嫩诱人。他本就皮肤白皙,此时倒是有一种人比花娇的感觉,惹人怜爱。 沈昭忍下怒意,问他:“刚才也是一时冲动么?” “你……赢了。” 他摸不到头脑的回复,沈昭一脸迷茫。 “我承认了,你手段了得,我裴如瑛甘拜下风。” 沈昭听到这话,忍不住想笑:“裴大人觉得我与你是在一决高下么?” 她话还未说完,只感觉自己身体失重,双脚离开了地面。 “不觉得。我只知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何滋味,我只知道我现在便如干涸之地遇到甘霖便忍不住想要靠近……”他将人抱起,轻语,“昭昭,我离不开你了。” 沈昭感觉身子一松,被他放在软榻上,她猛的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连忙要起身。 裴如瑛却一个翻身将她压在榻上:“克制隐忍是我,放浪形骸亦可以是我。”他说着,伸手去扯她的衣带。 沈昭连忙去抓他的手:“这里是弦月宫,你做什么?” 可裴如瑛却像是什么没听到一般,继续去解她的外衣。 再这样下去,事情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停下,若是被人发现,齐琅绝对不会放过我们。” 裴如瑛闻言,终于有了变化,他凑近:“你与我第一次见面还说要做亡命鸳鸯,如此不是正好么?” 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沈昭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一向冷静的裴如瑛怎么会说出这种话,自己是触到他哪片逆鳞了…… “你放开我……”沈昭发麻的嘴唇再次被覆上,他吻得毫无章法。 裴如瑛已将她外衫脱下,他滚烫的身体触感更加清晰。沈昭见状无果,挣扎着伸手拔下头上的簪子,朝着他刺去…… 裴如瑛猛的一颤,可仅仅是一颤,他并未停下……沈昭用余光看到,刺入心口的簪子周围已经渗出了血。 裴如瑛松口,张口呼吸,瞥见她的眼神,微笑着将簪子插的更深些:“你会心疼么?” 沈昭瞪大了双眼:“你疯了!” 她伸手反抗,却被裴如瑛一把抓来举过头顶。裴如瑛便开始不管不顾的亲吻,额头,脸颊,下巴…… 她无从反抗,想着如何阻止他停下来。 在裴如瑛亲吻她锁骨处的时,沈昭却开了口:“别亲那里,会被人看到……” 沈昭没想到反倒更加刺激了裴如瑛,他反而吻得更用力了。 沈昭看着远处的香炉,香料已经燃尽了…… 她心下一横,眨了眨眼努力挤出泪水来:“呜呜……” 裴如瑛心脏猛的被击中,愣住……沈昭的哭声像是刀子,一刀一刀的割在他心口上。他身体僵住,停下动作也不敢抬头。 沈昭见奏效了,恳求道:“不要在这里。” 裴如瑛鼓起勇气抬头,见她泪眼婆娑,心更疼了:“对不起……” 裴如瑛瞬间清醒过来了。 他怎么能…这么畜生,明明她都说了不要。不等沈昭开口,他连忙起身,伸手还要给沈昭穿衣服:“是我的错。” 沈昭看着那处碍眼的簪子,伸手直接拔了下来,所幸伤口不深。可裴如瑛,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没有说不可以,我只是说不要在这里。”沈昭整理衣服,瞥见被她挑起的情欲。 裴如瑛注意到她的眼神落在的地方:“先前是我的错,我从不敢袒露真心,总想着将我那些不堪的欲望掩饰。我想让你觉得,我是圣人,是君子……我甚至不敢承认,我食髓知味,我日思夜想。” 下一秒,他直接将外袍掀开。 当着她的面,自渎…… 沈昭抬头看他的表情,她只看到了隐忍和纠结。 “你做什么……”沈昭抓住他的手,问道。 “你不是喜欢看我这样么?”他眼神躲闪。 沈昭怔愣,她之前却是想戏弄他……可她没想到,裴如瑛如此好面子的人竟然能在心爱之人面前做这种事,她看出了他的难堪。 她握住他十指相扣,举在他的面前:“你喜欢,哪一个?” 裴如瑛眼前一亮,害羞的握了握沈昭的手。沈昭懂得他的意思,朝他一笑。 …… 沈昭正在给香炉添香,裴如瑛站在一旁局促不安。 “我来吧……” 沈昭瞪了他一眼, 没说话。 “我…你……” “你闭嘴!”沈昭停下手中动作,怒视,“裴如瑛,我现在怀疑你在故意报复我!” 沈昭越想越气,方才她好心帮忙,反倒给自己找事……她忙活半天,却迟迟不见他释然,最后她手腕都酸了。 “我没有……”裴如瑛拉起她的手要给揉按。“这种事并非我能控制的。” “上次怎么不见你那样?” 裴如瑛看着她抱怨,心里升起一股暖意。是从未有过的,他想要的,亲近感, 上次他喝药不说,还是第一次经历那种事,自然是容易。可今日,确实是他故意。他对她是贪婪的,哪怕望梅止渴他也不想草草结束。 与她每一次接触,他从不满足。 沈昭看着他的伤口,问道:“你的伤……” 他笑道:“你手下留情了,不碍事的。” “若你当时能听进去我说话,我也不会如此。” 他忽将人抱住:“我可以听你说不喜欢我。可我……不能听到你说我不喜欢你。” “沈姐姐!”门外传来秦萱的声音。 沈昭连忙将他推开:“你先藏起来,我将她支开。” “藏……起来?” “难不成你想告诉她,你与我关系亲密么?”沈昭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红肿就算了,还破皮了。 秦萱的声音越来越近,沈昭直接将人推到了屏风后面,朝门口走去。 秦萱见她拿帕子捂嘴,问道:“沈姐姐你怎么了?” 沈昭连忙咳嗽了两声:“不碍事的。” 秦萱朝殿内看了一眼,问道:“裴先生今日要授课,他还没来么?” 沈昭:“兴许有事绊住了,刚好我书还没看完,我替你在这等着,你先去忙别的。” “既如此,那便谢沈姐姐了!” 见她离开,沈昭松了口气。她刚将门关上,却被背后的人吓了一跳。 裴如瑛一把将人抵在门上:“是我见不得人么?” 沈昭一把推开,在一旁坐了下来:“裴大人自己清楚。” “我可以带你走。” 沈昭抬头看他:“骗子。” “我这次不骗你。”裴如瑛见她没说话,问道:“别人会看到是什么意思?” “齐琅会看到。” 她的话极其刺耳,发生今日之事裴如瑛竟忘记了,他们之间还隔着齐琅。 第35章 沈昭见他沉默不语,重新提起正事来:“你既知道那首诗所指在我,帮我查……” “好。”没等她说完,裴如瑛便应了下来。 “我不会,背叛你。”他又添了一句。 沈昭打量他,缓缓开口:“这件事虽然与那件事没什么关系,我还是同你说一下吧。秦婉仪怀疑我与你的关系,我放她出宫了。据她所言,秦明安意图谋反。” 裴如瑛回道:“此事齐琅应该知道了,而且秦明安身为太傅却无实权,齐琅从一开始便有意提防。” 裴如瑛眉头微蹙,神色凝重,道:“你托付我找寻的王生,就好似有人刻意在隐瞒他的行踪。至今,关于他的年龄与容貌,竟从未听闻有人提及过哪怕只言片语。”他稍作停顿,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又接着说:“我隐隐怀疑,王生或许并非他真正的名字,只是个化名而已。” 沈昭激动问道:“你是说,我所寻的王生,或许根本不存在?” 第31章 谋算 裴如瑛看着她眼中失落,只道:“他王生就是全是神仙鬼怪,既是你要找,我定会找出来。” “裴大人何时学会哄人了?” 裴如瑛:“与谁待一起,便是跟谁学的。” “油腔滑调。” 裴如瑛闻言,拉住她坐了下来:“你既不喜欢齐琅,可否……与他少接触些。” 听着他逐渐变小的声音,沈昭微微一笑道:“不可。” 他眼中显露不满,见沈昭神色玩味,转瞬为喜。 她在逗他。 裴如瑛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得去寻秦萱了。” 见他离开的步伐缓慢,沈昭问道:“下次见面,是何时呢?” 裴如瑛闻言,掩饰眼中喜悦:“只要你找我,我便来。” 皇城中看的是同一片天空,风云变幻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秦婉仪的马车停至秦府,她从马车下来。 她看着眼前朱门高户,这是秦明安一生所求。在她小时候,秦明安高谈阔论,盼望有朝一日功成名就。 门侍卫推开门一瞬间,将她的思绪打乱。 秦婉仪抬头,正对上秦明安的眼神,她低低道:“父亲。” 对面那双眼睛先是一亮,随后撇向一边,发出一声低哼来。 “哼。” “是女儿没能完成父亲的要求,请父亲责罚。”她开口道,语气毫无波澜,像是公事公办的上奏。 他没好气道:“愣着干嘛,站在外面是想让别人误会我秦明安不让女儿进门么?” 秦婉仪知道他是嘴硬,便说顺着他的话,进门来:“是父亲大人有大量。” 宅子四处极显奢华,秦婉仪觉得,这甚至能比得上那王宫了:“父亲装这院子是花了多少银子?这么舍得?” “装的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孤家寡人,女儿见王宫华丽,嫌弃这糟糠父亲了。” 以往,秦明安说这种话时,秦婉仪都会低头。可这次,她只开口问道:“父亲,弟弟在何处?” 秦明安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怔了一下:“你弟弟还在江南。” “那,父亲已飞黄腾达了,怎么不将弟弟接至闽都来享福呢?” 秦明安眼中闪过慌乱,解释道:“你弟弟年纪尚小,他来闽都万一不习惯……” 秦婉仪发出一声轻笑,将他的话打断:“不习惯,那你让阿萱嫁去蛮夷她就习惯了?你让我入宫我就习惯了么?你总说一心为我和阿萱,于你而言,我与阿萱不过只是任你摆布的棋子!我因为你知晓此番来京危险重重,便没带他!” “你……你……”秦明安眼前一黑,捂着胸口吸气。 秦婉仪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可只是一瞬:“父亲,你的青云路要没了。” 秦明安已经气急:“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已将父亲谋反之事告诉了王上信任之人,想必王上已经知道了父亲的计划,收手吧。” 秦明安却出奇的沉默:“父亲在你眼中,就如此愚蠢么?” 秦婉仪面露疑色。 “我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做出谋反之事来啊!哪里是我要谋反,而是君主要判我谋反啊!” 秦明安摇头道:“齐琅与其他的帝王不同,你以为他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只凭谋略么?他杀伐果断胜于常人,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秦婉仪诧异:“那前几日,父亲同我说的话是何意?” “自保。”秦明安叹了口气,“不受人掌控的狗和太聪明的狗都是活不下去的,君王挖好的坑,我怎能不跳!勾结外邦,买卖军机,叛国求荣……” 秦婉仪急问道:“你都做了?” * 课业结束,裴如瑛连忙朝马车出走。 车夫已等了许久,见裴如瑛来了刚想开口,却听他说:“不回府,去秦太傅府上。” 裴如瑛上了马车,将披风取下。心口处的伤口并未处理,血迹脏了衣服, 真是……每次见你都是一身狼狈。 他从袖口掏出一封信来,那是他让秦萱写下的家书,这样他才有理由光明正大的去见秦明安。 马车行至秦府停下,裴如瑛下马时车夫注意到了他披风上沾了血迹:“大人你的衣服。” “不碍事。”裴如瑛吩咐道:“你问一下,秦姑娘可在府中。” “是!” 秦明安正在桌前发呆,听闻裴如瑛来寻自己,吓得一激灵:“谁?谁来了?” “郎中令裴如瑛裴大人!” 秦明安彻底慌了:“青天白日的,他来做什么?” 侍卫回到:“他说是来寻大小姐的!” 秦明安:“这……这样啊,那还不快请进来!” 裴如瑛一袭白衣,踏入屋中,秦明安连忙拱手:“裴大人来了,有失远迎了!” 裴如瑛直接道:“秦姑娘呢?” 秦明安错愕,像是不相信他真的是来寻秦婉仪,随后答道:“我这就将小女请出!” 裴如瑛看向一旁摆放的竹子,走了过去:“秦大人这竹子,怎么在屋中?” 他愣了一下:“囚困于室,身不由己。” 裴如瑛拽了一片竹叶:“雨水不会从外面找来屋内,这竹子是养不活的。” 秦婉仪从外面进来,看到裴如瑛愣了一下,她还以为是秦明安在骗她呢:“见过裴先生!” 裴如瑛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递了上去:“秦萱托我送的。” 秦婉仪愣住,接过。 秦明安望向裴如瑛,欲言又止。 “秦大人,做事切勿急躁!”他忽然回头。 秦明安眼前一亮,看向秦婉仪:“婉仪啊,你妹妹写的什么父亲也想知道,不如念出来给父亲可好?” 秦婉仪闻言惊住,什么无理的要求!可他看到秦明安和裴如瑛眼神后,立马懂了。 “女儿这就念给父亲听。”她将信拿出展开,“姐姐安好,阿萱甚是想念,今日裴先生教了我一首诗……” 秦明安见状,连忙凑了过去:“裴大人来的可算及时!” “我让你做的你都做了么?” 秦明安点头:“做了做了,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大人告诉我下一步该如何?” “等死。”他说完这句话,秦婉仪读信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空气陷入死寂。 秦明安连忙看向秦婉仪,朝她挤眼。 秦婉仪无奈的清了清嗓子,没再看信纸:“不仅如此,先生还教我策论,是这么写的……” 听着声音响起,秦明安激动道:“裴大人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 “我没开玩笑。”裴如瑛认真道,“屋内竹子死了,你会怎么做?” “自然是换……新的?”他眼前一亮,立马懂得。 待裴如瑛离开,秦明安肉眼可见的欣喜:“这么好的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君要臣死,那臣就死给他看! 事情要从几日前说起,他那日以后确实产生了谋反的愚蠢想法。 那日他喝酒,正好听到了鸿胪寺卿陈文和醉酒发言:“蛮夷军被击退至关外,他再进关内可就难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若是有韶关地图,那就另当别论了。” “韶关地图?那不就……呜呜呜。”陈文和像是突然被人捂住了嘴巴。 后面的话秦明安没听到。 齐琅的态度,让他胆战心惊。他饮酒以后,正要回府,却突然窜出一黑衣人,将刀架在了他脖子上:“你就是秦明安?” 那人蒙着面,秦明安看不清他的脸:“是是是我……” “交出韶关地图,饶你不死。” 秦明安愣住,韶关地图? “我没有……” “嗯?”那人将刀子一送,刀刃划破了他的皮肤,渗出一道血迹。 秦明安连忙求饶:“我知道地图在哪,求你放过我……” “哦?”那人将刀子收了回去,“三日后带着地图找我,不然死的就是你了。” 第36章 黑衣人离开,秦明安吓了一身冷汗。夜色浓重,裴如瑛出现时他又被吓了一跳。 裴如瑛见他脖子上的伤口时,就明白了一切。秦明安近日没动作,这是要逼他反。 “裴……裴如瑛?”秦明安见他,惊讶道。 他问道:“秦大人这伤是怎么一回事?” “没事,不小心碰到的。” “你当真要去偷韶关的地图么?” 秦明安脸上一烫,狡辩道:“谁说我要去偷了!” 话虽如此,他心中已经想好了。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在告诉他只有谋反一条路可走,而现在正是好时机。偷韶关的地图,若是不能投敌,引起战乱就没人顾得上他了…… “你觉得外邦人会如此容易进来闽都么?还是说,这韶关地图很容易就让别人知道下落?”裴如瑛质问道。 他猛的清醒了,世界上哪里来得巧合……这是冲着他来的!!!他怒道:“我……有人要害我!!” 裴如瑛平静道:“你若想活命,我们做一场交易。” “什么交易!” “告诉我一个人的下落,我保你一命。” 他连忙答应:“好!” 听着裴如瑛的分析,他恍然大悟,黑衣人是真的外邦人,而害他的人正是……齐琅。故意让自己听到韶关地图的下落,故意放黑衣人进城并透露韶关地图在自己那里,一切都是为了杀自己…… 是齐琅,他要一箭双雕。 “若我没猜错,你如果去偷地图将会很顺利,而且偷的一定是假的。”裴如瑛继续道。 至于为什么齐琅盯上了秦明安,结果原因显而易见:秦明安若不同意便会被杀,可一旦同意,蛮夷军得了假的地图,一举歼灭势在必得。 他们兴许不会信如此简单就能得到机密,介时秦明安出自真心的反应他们一定会信。 “那……我该怎么办?” 第32章 (已老实求放过)亲懵了才…… “谋反。” 秦明安惊讶:“你要我谋反?” “你一开始不正是想谋反么?”裴如瑛,“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假谋反,演一场戏给人看。” 秦明安懂得话中意思,应下。他知道裴如瑛这人才智过人,对他有一种没缘由的相信。 “如今,秦大人能否回答我的问题?” 秦明安道:“大人请问!” “我想知晓王生的下落。” “王生?”秦明安怔了一下,“你说的王生可是王生的军师?” “正是。” “此人在军中极其神秘,我常年跟随王上,却从未见过这王生的真容。”他回忆道,“此人在王上身边,提了不少建议,是个不可多得人才。” “那他家住哪里,年岁几何,你可知?” “这……”秦明安摇头被问住了,“确实不知……” “所以此人从未出现过在人前?”裴如瑛微微皱眉,语气开始紧张起来。 秦明安答道:“出现过,我先前在远处见过这人和王上谈事。不知裴大人问他做什么?” 出现过……可没人能确信那人就是王生,不是么? 裴如瑛问道:“为何当初追随王生之人都得到了封赏,可这王生怎么没有?” 秦明安道:“据说这位不喜欢抛头露面,王上当初也只是封赏了一些钱财宅子,后来这人就隐姓埋名去了。” 裴如瑛心里有一个强烈的想法,他觉得,那位王生根本不存在,从未有人能做到活在这世上却不留痕迹…… 那日后,秦明安便按裴如瑛说的话,白日就呆在府上不出门,晚上就去酒楼吃酒。 就这样过了三日,眼见着就到了那黑衣人约定的期限了。秦明安总算是等来了裴如瑛,而且他离开前,还留了一张字条。 裴如瑛回到府上,这才换下了带血的衣服。他看向肩膀上的牙印,已经结痂了。 侍从进来时候,看到的便是自家大人看着伤口傻笑:“大人,你这受了一下伤怎么还傻了。” 裴如瑛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子:“上药吧。” 这侍从叫砚书,是裴如瑛之前的书童。 十三年前,他八岁,还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家中人以他为荣。 叔父是当朝权贵,母亲是第一富商之女,他上的学堂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子家的门槛要被踏破了,这是他亲眼见过的。 父亲给他取名为裴如瑛,希望他如玉一般宝贵。十六岁,夫子给他取 字为温玉,温和之玉。 夫子教他观天下,委以重望。十二岁时,他因一首辩论名扬天下,成了族中骄傲。 夫子说:“人不能只看眼前,眼光当远。” 裴如瑛自小习察人心,观人观语,所有人都说他是天才。 夫子说他是成功的,世人只识裴如瑛是才智过人的谋士,而不知他家世显赫,家财万贯。 后来国家动乱,他看出了苗头,便劝叔父辞官归隐。而裴如瑛的叔父听到是他提出的,立马便辞官。他预测今后将会不太平,族中人也都跟着去归隐他乡了。 可裴如瑛志不在乡间,于是便辞别父母,周游各国去了。 十七那年,他遇到了沈昭。 自此,开始他荒唐出格的一生。 杀人,放火,偷情…… 夜色霜浓,秦明安忐忑不安的站在院中。 秦婉仪见他如此,问道:“父亲怎么了?” 秦明安看了她一眼:“婉仪啊,父亲有事要出门一趟。” “这么晚了,出去做什么?” 出于谨慎考虑,秦明安并未将计划告诉她。他回道:“我约了王大人吃酒,你快回去吧。” 秦婉仪听后,没作答,悻悻进屋去了。 她对这个父亲,是又爱又恨的。恨他偏心,可又不是完全不在乎自己。恨他愚昧无知,却又心疼他。 车驾自秦府出来后,一路向西。 而他身后,远远跟着地马车上,坐着裴如瑛。 虽是晚上,可路上仍旧热闹。秦明安深吸一口气,回想那张字条。 死要闹得人尽皆知…… 车夫本来是正常驾车,可不知怎么回事,马突然发了疯,不受控制的朝着人群中冲去。 秦明安被晃荡的东倒西歪,可注意力却看着车外。 马车见控制不住,大喊一声:“快躲开,马车失控了!” 说罢,便从马车上跳下,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而自家主子和马车早已翻倒至河中了。 马夫连滚带爬,朝着马车奔去,大喊道:“快来人啊,救人啊!我家大人还在马车里!” 众人一开始旁观,听到事关性命,纷纷打起精神来。可是,没有一个人说要下水救人。 冬日寒冷,谁会为了不相干的人下水救人啊!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人相信,有人为了设计假死去跳这冬日湖水。 远处,裴如瑛看着湍急水流,心中感叹不已。秦明安这下起码要搭进去半条命,他对自己够狠。 没人看到,桥洞暗处,狼狈不堪的秦明安正抓着东西。桥上,马夫痛哭流涕,任谁看了都感叹一句可怜。 裴如瑛救他上来时,秦明安已经在水里泡了快半个时辰了。 “秦大人,老当益壮啊……” 秦明安已经快神志不清了,抬头见是裴如瑛,连忙道:“快!快救我上去!” 秦明安被拉上岸后,浑身乏力。 裴如瑛也不含糊:“上马车,送你出城。” 秦明安立马懂了他的意思:“多谢裴大人,我无以为报。” “我救你,是因为秦萱是我的学生。” 秦明安感谢了两句,慌忙上了出城的马车。 * 秦明安落水而死的消息,在第二天便传遍了闽都。 秦婉仪当即质问马夫:“父亲,落水了?” 马夫伤心道:“是……” “请人将父亲的尸首打捞出来。”秦婉仪湿了眼眶,心里堵得慌。 明明,她恨他。 马夫说尸体没找到,秦婉仪像是忽然刚到了什么,看向马夫:“当日的情形再给我描述一遍。” 马夫当即将发生的情形告诉。 秦婉仪听后,发出一声轻笑:“哈哈……”她像是心灰意冷,全然没了方才的伤心难过。她下令,尸首也不必找了。 弦月宫中,秦萱哭成泪人,沈昭在一旁安慰。 秦萱抽噎不止:“爹爹,怎么就没了……” 沈昭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宫娥来报:“姑娘,裴大人来了。” 沈昭看了看趴在自己肩上的秦萱,开口道:“阿萱,裴大人来了。” 秦萱坐起来,忙擦去眼泪,吸了吸鼻子:“好……” 宫娥请了裴如瑛进来,沈昭露出一脸无奈。 秦萱见了裴如瑛,直接冲了过去将人抱住:“先生……呜呜呜!” 裴如瑛错愕无比,身体陡然僵住,待他回过神来,连忙去看沈昭的表情。 第37章 她,好像没什么反应。 秦萱将人松开,站好:“是学生失态了。” 裴如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道:“下次注意。” “学生记住了。” 裴如瑛道:“你父亲无事,我已经将他送出宫了。” 沈昭闻言,盯着裴如瑛站了起来。 “真的么?谢谢先生救命之恩……”秦萱恨不得跪下磕头,但还是被他拦下。 “你先去学堂等着,我一会就去。” 秦萱激动不已,点头如捣蒜:“是!” 秦萱一离开,裴如瑛立马凑到沈昭身边来,解释道:“方才,她抱我……” “秦明安被你送出城去了?”她打断道,“这你是计划已久了吧?” 裴如瑛生生将其他话憋了回去:“是,是我提前想好的。” 沈昭质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是说你从来没想过告诉我,你觉得没必要告诉我。” “并非如此!”裴如瑛解释道,“我从不将计划告知他人,因为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 沈昭莫名觉得一肚子气:“裴大人,果然是一人坐观全局,我等都是局中人。” “我……”裴如瑛深呼吸,“若是你想知道,今后我一定会毫无隐瞒。” “裴如瑛,你还不明白么,我要的是你自愿告知。”沈昭留下这句话,起身便要离开。 “我……” “等你授课结束,来找我。” 裴如瑛像是什么被击中了一样,他想起来那句:你若找我,我便来。 “好。”他心跳加速,激动应道。 兴许是有沈昭等着的缘故,他早早便结束了课教。 他调整呼吸,推门而入。踏入那间屋子的瞬间,那日暧昧的画面在他脑中纷至沓来。 坐在软榻上的沈昭听到动静,放下手中书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瞬间,裴如瑛瞬间红了脸。 沈昭察觉他不对劲,问道:“裴大人脸红什么?” “没……” 见他支支吾吾,沈昭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道:“先谈正事。” 裴如瑛闻言,坐在他对面。 “你为何救秦明安。”她问道。 “我找他问了王生的事,算是一场交易。” 沈昭看着他,不说话。 “怎么了?” 她笑道:“因为我你去打听王生,因为打听王生所以救了秦明安。裴大人,这可是亏本的买卖啊……” 裴如瑛沉默不语,思忖良久。待他回过神来,面前的沈昭吓了他一跳,他下意识的便往后躲。 “躲什么?”沈昭步步紧逼,弯下腰来,“正事说完了。” 看着逐渐靠近的沈昭,他连忙将头撇过一边:“既是谈完了,那我也该走了。”他正要起身,沈昭却轻轻一推,裴如瑛倒在了榻上。 沈昭直接跪坐在他腿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裴大人不仅喜欢别人欲擒故纵,自己也喜欢啊……” “明明,昨日你还将我按在榻上逼我就范。” 沈昭的声音传来,他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不怀好意的动了动腿。 沈昭重心不稳,直接趴在了他的身上。她错愕,幽怨的看向裴如瑛。 “昨日是昨日。”裴如瑛义正言辞。 她伸出一只胳膊撑起脑袋来:“对啊,劳烦裴大人为我奔波,我自然不能让裴大人亏本了,定会好好补偿一番。” 他压下嘴角笑意:“任君采撷。” 她见他如此反应,心底到底不服输,张嘴便 咬他的喉结。 “嗯!”裴如瑛浑身一颤,他强撑着道,“昭昭……果真厉害……” 沈昭松口:“谁准你叫这个的?” “那我不叫就是了。” 沈昭直接将他扒了个精光,裴如瑛心口的伤极其明显:“裴大人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有何感想?” “在昭昭身下,自是做鬼也风流。” 沈昭微微蹙眉:“不是说不叫了么?”随后又添了一句,“花言巧语。” “身不由己,嘴不从心。”裴如瑛看着她继续道,“这便是了,从前吝啬表达,耻于欢愉,现在我才知当初有多愚蠢……” 沈昭懒得听下去,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裴如瑛像是没了束缚的疯犬,一顿啃食。只一会儿,沈昭便觉得嘴唇发麻,呼吸沉重起来了。 她刚要撑着身子起来,却发现不知何时裴如瑛的手已经将她束缚,她根本逃离不开。 他不断掠夺,恨不得吞入腹中。 沈昭只觉得呼吸不过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直到她头皮发麻,浑身没了气力,他才将她放开。 沈昭浑身软烂,趴在她胸口汲取新鲜空气。双腿早因无力展开,耷拉在了一旁。 “你……是狗么?” “昭昭,我还没开始。”他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他坐起身来,将人抱在怀中:“抱住我。” 裴如瑛站起身来,将人抱至床榻上。看着躺在床上浑身无力的沈昭,他嘴角微微上扬。 果然,亲懵了才乖乖的。 他弯下腰来,轻轻吻住。 她没再反抗。 第33章 (补32,不要介意字数)…… 他几乎是将她亲了个遍,除了……锁骨处。 她不同意亲这里。 沈昭本就无力,这一顿让她脑袋也昏沉起来。她只记得,迷迷糊糊要抱他。 日头透过雕花窗户,再屋内青砖洒下斑驳碎影。醉生梦死的感觉直冲脑门,身体忽然一阵疼。 灼热的,蓄势待发的…… “嗯……” 裴如瑛听出她语气中的痛苦,连忙停下:“怎么了?” “疼……” 他吞了吞口水:“我……” 他又抱着她亲了好一会了,这才敢继续。 沈昭只觉酸胀,她抬眼,只见裴如瑛眼神迷乱,耳根通红。 她实在是遭不住了:“你……快些……” 可裴如瑛好像理解错了这个所谓的快些是什么意思,反倒更卖力。 “不……是……啊……”声音稀碎。 裴如瑛短暂一息,看向她。 “快些……结束。” “可我……不行。”裴如瑛嘴硬道。 她想抬手去推他,却是根本没力气。 他像是无赖,明明就可以,他故意的。 她骂道:“裴如瑛,我要死了!” 不管用。 她故作娇柔:“嗯嗯啊啊。” 不管用。 她没办法了:“求你,放过我吧……” 他声音已然沙哑:“那我可以,叫你昭昭么?” 她生无可恋的点了点头。 “昭昭……”他的声音响起,将那动荡盖住。 她终于放松。 * 那日裴如瑛回到府上,立马将前几日看的那本《采花术》丢到了一旁。 初次尝欢他没有经验,于是便找来书籍学习,如果亲吻,如何让人欲罢不能…… 可书中所述,并无大用。他想起今日沈昭喊的那句“疼”,只觉愧疚不已。 侍从见半夜三更时自家大人的书房还亮着,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知从何时起,自家大人也开始坐夜了,之前作息那是一个规律! 次日,裴如瑛乘马车进宫。 到了弦月宫他推开门时,却发现沈昭也在屋内,她身着白衣,气质清冷。 两人视线交错,她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不动声色。 秦萱是已经在一旁端坐好,对着他道:“裴先生,你不介意沈姐姐在一旁听讲吧?” 他恨不得日日见她,自然是求之不得,压下心中喜悦:“不介意。” 裴如瑛照常打开书本,开口道:“今日讲《国论》。” 沈昭闻言怔住。《国论》未流传于世,当初燕王请裴如瑛作帝师,就是为此。 据说,此书卷包含治国先治吏,详细列举选拔贤才之法,教上位者如何辨忠奸、杜腐败;阐述农桑为本,又讲通商之利,点明平衡农商、充盈国库之道;还论及练兵备战,从选将到布防,无一不精。短短数卷,道尽治国安邦的要义。 当初苦求不已的,如今就在眼前。 “吏治清则国本固……”裴如瑛的声音响起。 她默不作声,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一旁的秦萱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她看向一旁的秦萱,心中生出一股酸涩来。 若是当初裴如瑛同意了,她是不是也会像秦萱这般喜悦? 裴如瑛念书的声音,像是扎在回忆里的刺。对于年少不可得之物,是执念深重还是抱憾不甘。 沈昭,绝不会困于执念。 课业结束,裴如瑛给秦萱布置了课业。沈昭没打招呼,扭头便离开了。 她推开门,冬日红梅开的正好。 裴如瑛见状,匆匆交待完,立马追了上去…… 第38章 第34章 (我爱看)夫子,写我的…… 方才授课时,裴如瑛见她情绪有些不对劲,便跟着他走了一路。 沈昭瞥见他一脸:“裴大人跟着我做什么?” “可是我哪里惹了你生气,你有些不对劲。” 沈昭看了一眼四周,拉着他便去了弦月宫一旁的书房。 这间书房,无人来过。 推门而入,沈昭立马换了副神情,没有了当初的疏远。她开门见山,不满道:“今日裴先生讲的可是极好呢,当初多少人都想听裴大人教的课,我今日也算是沾了光。” “这是什么话,我……”裴如瑛要去拉她的手。 沈昭没叫他拉,反问道:“你是喜欢叫你夫子还是先生?” 裴如瑛愣了一下,没明白是什么意思,随后脸上一红:“如今又不是在课上,为何要这么称呼?” 沈昭撑着脑袋道:“对啊,这先生只能秦萱叫,我又不是你的学生,自然是叫不得的。” “今日怎么忽然说起这些了?” 沈昭见他一点反映都没有,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三年前,我父王请你作帝师,你拒绝了。” 裴如瑛愣住:“我??” “看来裴大人对这事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果真是贵人多忘事。” 裴如瑛认真思考了一下,立马明白了为何当初沈昭对他敌意如此大了……自己拒绝当她的帝师,最后却成了南凉的臣子。 他愧疚道歉:“对不起,当初是我不好。” “你当初拒绝时,甚至连封像样的拒绝信都没写。” 裴如瑛听到此话,当头一棒,他突然明白了后悔为何意了。 裴如瑛连忙哄她:“昭昭,是我不好。今后你再想学什么,我定知无不言!” “那,今日裴大人可愿意当我的老师?” “自然愿意……”他莫名觉得奇怪,或许是他与沈昭忽然成了师生关系的原因。 她问道:“昭昭想学什么?” “既然要教,自然是要从最初的开始学起了……” 他疑惑道:“最初?” 沈昭微微一笑,拿起一只毛笔塞到他手中:“夫子教我写字吧。” 裴如瑛起身,找了几张纸来放在了桌案上。沈昭却上前用身体挡住纸,坐在桌子上:“这些纸不能用了。” 裴如瑛看了一眼纸,只是有些旧了还不至于不能用的程度。可他抬头瞬间看到沈昭兴师问罪的样子,立马改口道:“是,那要怎么办?” “自然是……”沈昭握住他执笔的手,抬起。“写在能写的地方了……” 裴如瑛一脸迷茫,却见沈昭脱了外衣,露出肩膀处一片雪白。 裴如瑛连忙扭过头去:“你这是做什么……” 沈昭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夫子不是要教我写字么,这是出尔反尔么?” 裴如瑛本想拒绝,如此实在是太过……有违纲常。可沈昭却直接生了气:“果然,四年过去了,我还是不配做裴大人的学生。” 裴如瑛连忙拿起笔,看 向她:“我写……” 沈昭笑道:“写我的名字。” 裴如瑛深呼一口气,墨汁会弄脏,他便以茶为墨。他拿笔的手,靠近时在发抖。 “你紧张什么?” 裴如瑛根本不敢与她对视,只低着头盯向毛笔尖。 笔尖触及肌肤一瞬间,茶水从浸透的笔尖渲染开来,茶水顺着笔在肌肤上留下一道水渍。 “啊……”沈昭盯着他通红的耳朵,发出声音来。 裴如瑛连忙停下:“怎么……了。” 沈昭笑道:“毛笔太硬了,有些痒……” 裴如瑛正要收回手,沈昭一把拽住他的手:“为何不继续。” “你不舒服……” “你写完,就结束,好不好?” 裴如瑛点了点头,继续写字。期间,沈昭不断叫喊,她心火难耐。 直至最后一笔落下,他长吁一口气。 “夫子,方才你写过的地方,好疼……” 裴如瑛闻言,立马慌了。他根本不敢用力,怎么会疼:“哪里疼?” 沈昭一把夺过他的毛笔,挑起他的下巴:“夫子觉得,学生是哪里疼?” 裴如瑛眼神躲避:“昭昭,别闹了……” 对于他而言,这种时候用这种称呼,有一种极大的羞耻感。为师为长,怎么能与偷欢这种事联系起来…… 沈昭直接从桌上跳到了他的身上,双手揽住她的脖子。这个姿势,更像是挂在他的身上。 裴如瑛手忙脚乱,连忙将人抱住。沈昭的衣服没穿好,如今,裴如瑛是眼前正好对着一片雪白…… “方才夫子教我如何写字,不如现在学生便交个作业?” 裴如瑛懵懂的点了点头,浑然不知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只见他上身一览无余,站在桌前,而沈昭则是拿着笔尖在玩耍。裴如瑛咬紧下唇:“昭昭,这是做什么?” 沈昭狡黠一笑:“夫子别急啊,让学生想想写什么好。” 裴如瑛觉得很羞耻,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站在原地,整个人像是僵住了。 沈昭沾取茶水,轻轻在他脖子处一点,裴如瑛身体直接一颤。她轻笑:“夫子的身体,为何这么敏感。” 裴如瑛脸更红了,默默闭上了眼睛:“昭昭,快些。” 听着他的催促,她却像是没听到一般。 似有若无的接触,在他皮肤上游走,裴如瑛额上出了一层薄汗来。 沈昭见状,道:“夫子怎么出汗了,我给夫子擦擦。” 沈昭用袖子给他擦汗,待他稍微缓和,他却开始慌了。 狼毫靠近心口周围游走…… 他呼吸粗重:“昭昭,不要在此处。” 她却将手中动作加重,重重扫过。 “嗯……”他不自觉,发出一声闷哼。 可沈昭却是来劲了,重复方才的动作。直到她发现,一处微微红肿,她凑近细看,与另一处区别明显。 裴如瑛被她盯得快要受不了,可他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左边,又疼又痒难受至极。他宁愿,两边是同样的感受。 可沈昭没如他的愿,直接拿着狼毫开始在她腹肌上画,然后往下…… 狼毫紧挨裤带停下,沈昭抬头看他。 他眼中水雾弥漫,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沈昭看出了他眼中欲望,可他却隐忍不发。她知道,自己若没有这个意思,裴如瑛不会继续。 “除了写字,夫子还能教些别的么?”她说着,用毛笔直接将带子挑开…… 对于裴如瑛而言,解的不是裤带子,而是克制的束缚。他像是一头挣脱锁链的狼,凶狠的去猎夺。 他急不可耐的吻住了她,掠夺她口中津水。纨绔松垮的在他腰间挂着,几乎是一扯就掉。 书房没有软榻,裴如瑛怕她仰头累着,直接将人抱到桌案上。沈昭双臂搭在他肩上,感受着自己的杰作。他喘气之余,沈昭瞥见他肩的牙印,这是她咬的。 裴如瑛握住他腰肢,一手拂去她的外衫。可沈昭的注意力好像不在这边,只低着头看他的肩膀。 “昭昭……在看什么?” 沈昭低头,吻住他肩头疤痕。 一阵酥麻感袭来,冰凉温润的触感占据他的大脑,还有……滑腻。 他低头,朝她耳边吹气。心中玩味大发,忽然想起来他昨日看过的图——《如何取悦女子》。 沈昭抬头怒视,伸手蹭了蹭耳朵,不满道:“做什么?” 他打扰她玩耍了。 他一本正经道:“不可以这样。” “为什么?” “因为……”他伸手探入裙角,“我已按耐不住。” 裴如瑛在探索…… 沈昭惊慌失措,瞪大了眼睛。 他捏了捏横在她腰间的手,另一手轻轻抚摸。 突如其来刺激感让她心中警铃大作,羞耻感覆来,她竟然红了脸。 第35章 “我还会赏花”(刷新……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轻轻捻动着花茎,那朵花在他的指尖轻轻摇晃,花瓣也跟着微微颤动,好似一个娇弱的少女在风中翩翩起舞。 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花朵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沉醉的笑容。随后,他又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着花瓣,感受着那细腻柔软的触感,像是在抚摸着世间最珍贵的丝绸。 他将带着晶莹露珠的花捧在手心,看向娇羞的少女。 他声音低沉:“我还会……赏花。” “你!”沈昭好面子,不肯服输,悠悠道,“那夫子还知道些什么?” “花蜜可以吃……”裴如瑛说罢,便含住花蕊开启细细品尝。 沈昭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这是她认知以外的事……如同蚂蚁啃食般的触感,在她心尖挠痒痒。 裴如瑛抬头看她,问道:“你可想知道是何滋味?” 第39章 “不……不想。”这是沈昭第一次在言语间占了下风。 “是甜的……”裴如瑛笑了笑。 沈昭看着他透亮的双唇,只想逃走。 他却是一把按住她,在她耳边呢喃:“传道授业解惑,理当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不应因顾虑世俗忌讳,耻于答复学生的疑惑。” 他又道:“这是你教的。” 又拿自己当初的话来堵自己……她最终还是结束了这场闹剧:“裴如瑛,你这些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书中看到的。”裴如瑛看她面色桃红,“昭昭想玩,我便陪你玩……” 沈昭怀疑,这人的害羞是不是装出来的。当初一撩拨就脸红,怎么会变成今日这副厚脸皮…… “昭昭玩的开心么?” 裴如瑛的声音传来,她嗔怒道:“裴如瑛,你无耻!” 裴如瑛见他如此,嘴角不自觉勾起。 书中所言极是,女子一被开心便会欣喜,露出平常没有过的小女儿姿态。 “那我,可否做些更无耻的?”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是早就积了一团火。他知道沈昭不是扭捏的性格,这话只是试探她的心情如何。 方才她怨气未消,他怎敢得寸进尺。 她看向他道:“那你告诉我,所有男子都会对女子做那种事么?” “不会,是我想讨好你……” 她喘息着开口道:“那你……再讨好我一次,我就允你更无耻些……” 与她而言,他的臣服,他的低头要比其他更能让她安心。 直到他发出努力压下情绪的沙哑声音:“昭昭,可以了么?” 沈昭:“这是惩罚。” 裴如瑛想说,这不是惩罚,是…… 她看了他一眼,道:“可以了……” 裴如瑛这才结束跪着的动作,缓缓站起身来。 她瞥了一眼裴如瑛,上身未着分毫,光滑白皙的皮肤唯有两处伤口极其明显。 一处在心口,一处在肩头。 裴如瑛注意到了她的眼神:“这两处,可不是伤口。” 沈昭抬眼,在询问。 “是独属于你 的,标记。“裴如瑛说着,将她扑倒。 只有你,在我身上留下了痕迹。 此生永远无法消除的痕迹。 欲望之花终会滋生真情,流露的爱意弥漫在两人中间,在纸笔尖,在纸上…… 她用情/欲掩盖真心,将一切归咎于人之常情。殊不知,那情动的反应早已说明了一切。 他与她呼吸交错,体会这世间欢愉。那松垮的下衣早就堆在了一旁,与一旁的白裙混在了一起。 …… 裴如瑛看着桌上一片狼藉,杯子倒了,那堆纸已湿透了。裴如瑛从桌上拿起时,还在滴水。 沈昭正在穿衣服,见裴如瑛手中动作:“别碰……” “可若是让别人看到,会起疑……” 沈昭看了一眼那堆纸:“别用手碰……太脏了。” 裴如瑛不说话,只是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沈昭将衣服扣好:“你笑什么。” 裴如瑛只温柔道:“你在一旁坐着就好,我来。” 沈昭自然不愿让别人看到,便在一旁坐了下来。可她刚坐下,有一股异样的的感觉。 她开口道:“裴如瑛……你好像,没弄干净……” 裴如瑛惊恐抬头,肉眼可见的慌了。 “你在紧张什么?”沈昭反倒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不会生育,你大可放心。” “我担心的是你若被发现,齐琅不会放过你……” 她与他四目相对:“若是被发现了,你会怎么做?” 他沉默良久,移开了眼神,岔开话题道:“我以后不会弄在里面……” 沈昭:“即使,是我要缠着你么?就像刚才那样?” 日薄西山,裴如瑛的马车行驶在宫道上,他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他贪恋皇宫的事物,皇宫里的她。 自秦明安离开已经两日有余,可裴如瑛并未收到秦明安的信。那日秦明安离开后,说了自己到了安全的地方会让人送信来的。 他回府时,却发现秦婉仪在门口处等着。 裴如瑛刚下了马车,秦婉仪来不及行礼便开口询问:“先生,我父亲他在哪里?” 裴如瑛也来不及问她是如何知晓秦明安假死之事:“他没有给你寄信么?” 秦婉仪摇了摇头。 今天是第三天,可还是没有回信。 行往江南的马车,最后停在了半路。 秦明安在连夜出城后,便马不停息的开始让马夫赶路。他打算回江南老家,告诉儿子自己没能力将他接来京城。到时候再找机会,将婉仪和阿萱接回江南来。 什么狗屁的功名利禄,都不要了,他追求的都是虚妄。 可在此之前,他要先给裴如瑛寄封信。 马车停在了一处驿站,他掏出仅剩的银两用来停脚休息。 可当夜,他便迷迷糊糊开始发热。 他托人请了大夫,开了几副药。 马夫告诉他:“大人,小人家中还有事,正好大人需要休息,不如……” 秦明安想着功德一件,贴心应了:“你且去,晚一两日不碍事的。” 他喝了药,可第二日病的却是比前天还重。他脑子昏昏沉沉,立马觉得不对劲。这场病,来的或许轰轰烈烈了。 他在驿站借了纸笔,可拿起来只觉得无法控制,最后他费了好大的力才勉强写完。 他找了信使,掏出来两封信:“这封送往闽都裴如瑛裴大人府上,这封送往江南秦家。” 他将信递上,随后掏出仅剩的银子:“拜托了!” 信使本来听着是不同方向一脸不耐烦,后面见了银子立马陪笑:“记住了记住了,我这就去送。” 他转过身去,银两在他手中捂热了好久,他这才将银子收好。 他看了一眼信:“一封江南秦家,一封闽都……卫家?对,没错。” 信方向不同,信使便找了刚好去江南送信的人:“送往江南秦家。” 那人点头应下。 可他不知,那信封下,压着一个手写的“裴”字。 秦明安在驿站等了一日。马夫没回来,他的钱也没了。 他被赶出了驿站,他拿着没吃完的药:“老板可否再收留几日,我拿这药材给你换也行……” “呸,谁要你的药,晦气!”老板骂骂咧咧,推着他就往外走,“你这种人我见多了!” 秦明安没办法,只能在外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还病着…… 他跟着商队去了附近的城里,他被人当做流民扣了下来。 士兵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你,是不是汝阳城的!” 他下意识想训斥,可面前景象让他不得不低头:“官兵大人明鉴,我不是流民。”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管你是不是,都不能进城!我们大人说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人。” 秦明安看了一眼反光的刀子,只退后离开了。他发现,在这里聚集的还有一群人。 是士兵所说的流民。 一旁的男人忽然拍了拍秦明安的背:“你也是汝阳来的吧?” 秦明安回头看见一个男人,他大脑混沌看不清人,但是能感觉到对方邋遢,身上肮脏无比。他下意识皱眉远离,却听到了那人的声音:“装什么,你自己很干净么?” 秦明安低头,发现自己浑身尘土,与流民无异……他一路奔波,早就狼狈不堪。 夜晚,他与流民同宿一处。 夜间风很大,他冷的瑟瑟发抖,不断咳嗽。他一夜未眠,太阳即将升起之时,他忽然觉得有了点力气。 他会想起来昨夜女人的哭泣声:“阿宝再忍忍,娘进了城就给你抓药!” 他拿出药,走过去放在了那对母子中间。 他正要转身离开,扑通倒在了地上。 他死时,太阳还没升起…… 那母亲醒来时,从天而降的药物让她喜极而泣,她看了一眼发了一晚上热已经昏迷的孩子。念叨着:“有救了有救了……” 人们起身,出发去下一座能容得下他们的城市。只有秦明安,永远留在了那里。 信使到闽都时被守卫拦了下来,他解释说明了一番,拿出了通关文牒。 守卫对视一眼,放行。 通关文牒与信纸擦过,重回到腰上。信封晃晃悠悠落在了地上,被马蹄踩过。 那封信被路过的行人踩了又踩,最后消散在土中。无人知道那封信写的是什么,秦明安的舐犊之情,并未被人知晓。 第36章 贤君与忠臣 送走秦婉仪后,裴如瑛总觉得事情有了差错。闽都到江南,两日便能到达,可秦明安迟迟未有消息。 天空已半边萧瑟,恰如他心中情绪。他将书房那本书重新拿起来,开始仔细研读后半部分…… 第40章 次日上朝,有人上奏了一封状告。 齐琅看着纸上对汝阳太守一番控诉,长叹一口气:“汝阳流民逃散各处,将其他地方搞的乌烟瘴气?” 裴如瑛闻言,心中咯噔了一下。 众人听着齐琅语气轻快,纷纷发出笑声来。 齐琅抬眸,朝着众臣扫视一番,最后定睛在一位大臣上:“周大人何故发笑啊?” 那位大臣立马僵硬的将嘴角收回,看着脸上带笑的齐琅,他心中发怵,回道:“臣……臣……”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齐琅朝着众人质问:“沈大人,李大人……你们又为何发笑?” 朝堂鸦雀无声…… 齐琅重重一拍,桌子发出的响声在殿中回荡,他厉声道:“流民肆虐,身为官员不仅不想着解决问题,只顾着攀比起来!若不是有这封信,孤还不知道发生了如此大事呢。” 众人闻言脸色煞白纷纷跪下,唯有裴如瑛,腰杆跪的挺直。 “看来是有人故意挡了孤的眼睛,”齐琅目光落在裴如瑛身上,眼神复杂,“裴卿可愿前往汝阳一趟,好好替孤看看情况?” “是!”他应下。 下了朝堂,齐琅引裴如瑛交代了几句便放他离开了,无非是一些捧高的话,对他寄予 厚望什么的。 出宫的路上,他脚却不自觉朝着福安殿的方向去了。 沈昭本来在前院吃茶,瞥见门一抹绯红,她差点将手中茶盏失手打翻。 她将忙将宫娥遣退,朝着人影走去。 “次日并非你来宫中授课的时辰,你这时来作甚?” 他却不语,只静静的在清晨光景下将眼前这人记在眼底。 沈昭瞥了一眼他的衣服,开口道:“裴大人应是刚下早朝,找我所谓何事?” 他答道:“无他,只是想见见你。” 沈昭闻言却是一阵头疼,冒着这么大风险就是为了见一面,她气的转身要走。 裴如瑛道:“王上派我前往汝阳,我估摸着多则三个月,少则……” 沈昭回头,定住:“少则?” “我会尽快回来的。”裴如瑛又道,“你让我所查诗词中事,刚好有了头目,此去正好可查探一番。” 沈昭不以为然,笑了笑:“那祝裴大人一帆风顺。” 她说罢,起身离去。 绯红官服称得他皮肤极白,他唇角勾起一丝失望。 没有……舍不得么? 她忽然转过身来:“裴大人,平安归来。” 裴如瑛眸子一亮,嘴角无奈转为笑意。她如化冰之水,连同寒风都变得和煦。言语将他心底落寞驱散,他欣喜若狂。 裴如瑛出宫后,立马让侍从准备了行李。 齐琅说了,即刻出发。 裴如瑛到达汝阳时已是晚上,马车在太守府前停下。他下车便见一四五十岁的男人,粗布麻衣,和眉善目。 这是汝阳太守曾崇,他早早便侯着了:“下官曾崇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裴如瑛朝四周扫视一番,街道空荡,路上已无行人。他方才留意了,来的路上街道也空旷无比。 曾崇道:“大人舟车劳顿,先进来喝口热茶。” 裴如瑛闻言,跟着他去了府上。一进门,曾崇便让侍女将备好的饭菜端了上来:“下官备了些酒菜,大人尝尝。” 裴如瑛看向桌上饭菜,清蒸鱼,糟鹅,排骨汤,酱鸡,还炒了好几个素菜。这饭菜,确实花了一番心思:“曾大人准备这么多菜,怕是有些奢靡浪费了。” 他错愕道:“怪我怪我,下官只想着好好招待大人,倒是没想到这层。” “这么久了,在下还未自我介绍一番呢。在下裴如瑛。此次前来,是为流民一事。”说这话时,裴如瑛暗暗观察曾崇的神情。 灯光下,他的表情僵了一下:“不瞒裴大人说,流民一事已经解决!” 裴如瑛:“解决?裴某相知是如何解决的?” “前几个月经历水患,下官已经上报,已开仓放粮,已经解决了。”他叹了口气,“若非如此,我这地方父母官怎能安心能让百姓挨饿受冻,自己吃这珍馐美食!” 他字字恳切,欲要哭出眼泪来。 “曾大人不必激动,既是解决了,自然是好事!”裴如瑛安慰道,“明日曾大人带我在城中巡视一番,我好有个交代。” “应该的应该的!”曾崇连忙讨好的往他碗中夹菜。“来人,快给裴大人上壶好酒来!” 裴如瑛抬手制止:“不必了,裴某不善饮酒。” “是下官考虑不周!”曾崇尴尬的笑了笑,又吩咐道,“那还不快上壶好茶来,记住,要最好的!” 侍从得令,马上上了一壶茶来。 曾崇点头哈腰倒茶:“大人尝尝看,这可是我珍藏已久的茶!” 裴如瑛接过杯子时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茶汤,色浑。尝了一口,味苦涩,是陈年老茶。果真是珍藏已久,可这茶就算是新茶也算不上太上乘。 曾崇眼神期待:“如何?” 他笑了笑:“曾大人尝尝看?” 曾崇闻言,也倒了杯尝了尝。只见他咂了咂嘴,眉头皱了起来:“下官不懂茶品不出来,可能这上好的茶就是这个味道?” 裴如瑛眸光一闪:“哦?曾大人不懂茶?” 曾崇疑惑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只默默一笑:“无事。” 吃饱喝足,曾崇将人安排到了一旁的屋子。一进屋来,扑面而来的灰尘气…… “暂时先委屈裴大人住在此处了……” 裴如瑛示作微笑,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曾崇的反应。 待他离开,裴如瑛伸手摸了摸桌子,并无灰尘,是被人提前打扫过。他看了眼茶壶,茶壶底部还带有灰尘,像是长久没用过没清洗干净。 而柜底、门缝、床角容易被忽略的地方,都积着一层厚厚的灰。这间房,是临时腾出来的。可这间房左右都是有人住的,平日里又怎么会空着呢? 曾崇,有问题…… 他想尽力营造出一种他清贫形象,可他不知道,真正清贫之人就算铺张浪费也做不到浪费粮食。 他说不擅品茶,可那副茶具确可难得,价值不菲。桌子上这副茶具,对比起来略显潦草了……或许他今日所尝的“上乘”好茶,就是这位太守大人亲自挑选的。 他故意隐瞒是为了什么呢? 他本想先休息一番,可他打开杯子,发霉的味道直冲脑门。他无奈叹息,只能移开被子硬着头皮在一旁躺了下来…… 翌日清晨,裴如瑛早早的便起来了。 曾崇像是提前做了准备,将账册送上:“这是救灾时的账册,请大人过目。” 裴如瑛接过翻看了两眼,合上。 曾崇见状,问道:“大人还有什么事么?” 裴如瑛道:“既是账册,自然是要去看看才放心。” 曾崇僵了一下,但还是应下:“应该的!下官这就带大人去!” * 曾崇领着众人来到一处,抬手示意道:“大人,此处便是粮仓了,您且细看……” 裴如瑛迈进府库,他注意到地上积了一层浮灰。 曾崇心虚,赶忙引他去查看标注着“满仓”的粮囤,可裴如瑛的目光却被墙角散落的碎米吸引。 新粮本该是浅黄且颗粒圆润的,可这些米粒却透着陈年的暗青色。他俯身拾起,用指尖轻轻搓开米壳。霉粉簌簌落下,这与账册上所记载的“今岁新粟”形成了极为刺眼的反差。 曾崇见此情景,脑门上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上月用于赈灾的粮食理应是新米。”裴如瑛转头看向身后冷汗直流的曾崇,质问道,“这些发霉的谷物是从哪里来的?” 太守曾崇尴尬地笑了笑,瘦骨嶙峋的脸上肌肉不自然地拉扯着,显得窘迫至极:“定是管仓小吏疏忽所致,下官这就……” “疏忽到能把三千石新米换成陈粮?”裴如瑛展开手中账册,指尖点着那墨迹尚未干透的数目,“更离奇的是,昨日入库的药材竟比院定额少了七成。” 曾崇呆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若用的新米,这粮仓这么厚的灰怎么瞧着像是无人来过?” 堂前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裹挟着城外灾民棚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传来。随行的医官瞧着数以千计的流民,眉头紧皱。 曾崇的锦袍在风中鼓胀,却掩盖不住他浑身的颤抖。此时,裴如瑛已命人封锁了四门。 “大人!”一名侍卫快步上前禀报,“城西破庙聚集了数千灾民,半数都高热不退。”侍卫沾着泥污的靴面上,还粘着一片枯黄的药渣。 裴如瑛猛地站起身来,腰间的荷包袋撞在案角。他迅速吩咐道:“打开东仓,设置粥棚,持我的令牌火速调运邻郡药材,先将流民控制住,待此事了结,我再与这位太守大人好好清算。” 第41章 第37章 灾民 侍从领命,迅速持着裴如瑛的令牌行事。 曾崇望着不知何时围涌上来的士兵,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昨日他分明见裴如瑛只乘一辆马车孤身前来,怎么这会儿又冒出这么多侍卫…… “曾大人,还有什么想说的?” 曾崇忙不迭解释:“下官……下官实在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曾大人不愿如实相告,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裴如瑛声色俱厉,“把曾大人‘请’回太守府!” 闽都王宫中,沈昭正与秦萱谈笑得兴起。 然而,就在沈昭说到兴头上时,秦萱的笑容却突然僵在了脸上。她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脸上的血色也渐渐褪去。沈 昭察觉到了秦萱的异样,连忙收起笑容,关切地问道:“秦萱,你怎么了?” “不知为何,最近老是心慌。”秦萱轻抚心口,察觉到一股异样。或许是,她与那具躺在破庙的尸骨产生了某种神秘的感应…… 沈昭笑着宽慰:“难不成是要见到姐姐了,心里太激动?” 秦萱顿时喜出望外:“姐姐?” 再次见到秦婉仪时,沈昭从这个少女身上察觉到一丝陌生的……沉重感?秦婉仪身着杏色衣衫,梳着简单的高髻,本应是清新脱俗的装扮,此刻却透着淡淡的哀愁。 秦婉仪欠身行礼:“见过沈昭姑娘!” 沈昭满脸疑惑,说道:“快起来,为何行此大礼?” 秦婉仪微微撇嘴,看向她:“我想单独和姑娘说几句话……” 一旁的秦萱本因见到姐姐满心欢喜,听到这话,只能悻悻地走到一旁。 “几日前,我外出时父亲忽然没了消息,我一个女子实在没什么办法,也不想让阿萱担心……”她长叹一声,“姑娘……我该如何是好?” “怎么会,裴如瑛不是帮你父亲逃走了……”沈昭话说到一半,见秦婉仪沉默不语,便停住了。 “他当初计划出城,竟一个字都没透露给我,独独把我蒙在鼓里。”秦婉仪眼眶泛红,满是委屈,“甚至……连家丁都知道,我作为他的亲生女儿,却被瞒得死死的。” 沈昭见她落泪,递上了手帕。 “我问过裴先生,先生说我父亲去了江南老家。按说他到了江南,肯定会给我寄信,可到现在我都没收到……” 沈昭思索片刻,说道:“这件事你先别告诉秦萱,说不定是路上耽搁了,或者信还在途中,你千万别着急。如今你父亲去世了,府邸、农田这些产业先别动,你把家中仆人遣散,将一些值钱的物件变卖换成钱财存起来。就算以后你父亲有个万一,这些钱养活你们姐妹二人后半辈子也足够了!” 秦婉仪顿时恍然大悟,自己一直只顾着父亲的事,确实没想到这些,忙不迭点头记下。 沈昭接着说:“还有,要是有自称和你父亲交情深厚的人找上门来,说你父亲欠了钱,你千万别轻信。就算有借据,也不能信。” 秦婉仪感激不已:“多谢姑娘。” 沈昭微微一笑:“不打扰你们姐妹叙旧了,我先走一步。” 她刚起身要走,秦婉仪突然叫住她:“姑娘,我……” 沈昭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起身离开了。廊下寒风凛冽,沈昭裹紧裘衣,心中不禁想,汝阳……也是这般冷吗? 施粥的棚子已经搭建完毕,风一吹,棚顶哗哗作响。裴如瑛望着空荡荡的场地,问道:“城门还没开吗?” “已经派人去通知流民了……”侍从话还没落音,一名侍卫便匆匆跑来。 侍卫禀报道:“大人,那些流民说什么都不信,还把我给赶回来了……” 裴如瑛无奈道:“带我去看看。” 空旷的道路上,连一根枯草都难觅踪迹。在那四处透风的破庙里,男女老少挤作一团。有的人躺在地上,身体已然僵硬。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痛苦的哀嚎声不断从里面传出来…… 裴如瑛看到这一幕,愣在原地,心口猛地一阵抽痛。周围弥漫着尸体腐烂的恶臭,身旁的侍卫忍不住干呕起来。 裴如瑛却眉头都不皱一下,径直朝着破庙走去。他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可灾民们根本没心思在意他。 裴如瑛蹲下身,向一位虚弱的妇人问道:“城中设了粥棚,为何不去呢?” 妇人瞧了裴如瑛一眼:“粥棚?”说完便大笑起来。 裴如瑛仍不死心,又向旁边的人询问。 那人还没开口,一旁的小孩抢着说:“粥棚的粥有毒,不能喝……” 话还没说完,小孩便被身旁的大人急忙捂住嘴:“别听小孩子乱说!” 有毒?裴如瑛痛心疾首,缓缓站起身,对着众人说道:“各位,城中确实设有粥棚,我在此向大家保证,粥绝无毒性。” 众人根本不信,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裴如瑛见状,吩咐侍卫:“你去找些车马,把城中准备的粥运到这里来。” 侍卫捂着鼻子,满脸不情愿地应道:“是。”他本以为忍一会儿就好了,这下可好,看来要在这待上一整天! 侍卫费了好大劲把粥运来了,这时,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在那锅粥上。 裴如瑛环顾一圈,亲手盛了一碗粥,当着众人的面一饮而尽。他没有多做解释,众人却已然心领神会。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裴如瑛静静地站在一旁。 人群中,一位妇人缓缓走上前,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能给我一碗粥吗?” 侍卫盛好粥递给她。 妇人颤抖着接过,尝到粥的那一刻,竟喜极而泣,低声呜咽起来。过了许久,她才哽咽着说:“谢谢。” 这一声落下,众人像是被解开了束缚,心中的疑虑终于消散。开始有人上前索要粥,不一会儿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裴如瑛看着这场景,心中一阵酸涩。 到底是经历了多少失望,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施粥一直持续到晚上才结束,裴如瑛回到房间时,只觉浑身酸痛。他瞧了瞧屋内简陋的床铺,对侍卫说:“把曾崇带过来。” 曾崇一进屋,还以为要被审讯,赶忙“扑通”一声跪下。 没想到裴如瑛却说:“曾大人今晚就在这儿休息吧!” “啪”的一声,裴如瑛离开时关上了门,曾崇满脸茫然,不知所措。 直到他躺到床上,闻到被子散发的霉味:“这这这……” 裴如瑛来到曾崇的房间,顿时发现其中大有文章,屋内陈设看似低调,实则奢华,每一件物品都价值不菲。裴如瑛心中暗自冷笑,不过现在还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毕竟劳累了一天,侍从以为他要休息,便问道:“大人可要歇息了?” “点灯。” 深夜,烛火摇曳,裴如瑛将各县呈报的受灾人数制成算筹。汝阳共有十七乡,每乡报损不过百户,算下来该有灾民两千人。可他今日在破庙看到的,就有上千人。 他今日旁敲侧击打听了一番,发现那些灾民中,有五百人都来自同一个地方。这说明,灾民数量远远不止几千人…… 曾崇到底隐瞒了多少实情!裴如瑛恨不得立刻与曾崇当面对质,可他心里清楚,曾崇肯定不会说实话。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赢得灾民的信任。 当夜,裴如瑛未曾合眼。五更梆子响过三声,裴如瑛站在驿馆二楼,轻轻推开一条窗缝。晨雾中,隐约可见城墙根下蜷缩着的人影,如同散落一地的破麻袋。 经过昨日施粥一事,流民应该已经知道汝阳在赈灾,想必会有更多流民赶来,可眼前黑暗中的人影,比太守昨日上报的“百余流民”多出了数倍…… 裴如瑛问道:“在别处寻的药材可找到了?” 侍从回道:“其他地方的要么拒绝,要么就说没有。不过昨日下属路过原城,倒是遇到了一桩怪事。” “什么怪事?” “下属不是拿着大人的令牌么,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个人直接将我拦下,指着我这令牌问我大人在何处。” 裴如瑛闻言,思索了一番,他这令牌平常并不示人,能认得这种的不会是普通人:“那人可还说了什么?” 侍卫思索道:“好像嚷嚷着什么马车,什么的……反正就是非要见大人。” 裴如瑛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当时在何处见到的?” “原城……” 裴如瑛慌忙起身:“带路。” 侍卫么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天还没亮就要出去了……他不禁叹了口气,自己眼前这位大 人一晚上没睡,如今还要去几十里之外的地方…… 两人前往马车处的路上,忽然窜出来的人影吓了人一跳。侍卫还以为哪个不怕死的流民,拔剑就要砍他:“哪来的不长眼的……” 那人影忽然出声道:“大人!我总算找到你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他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开口:“剑书?” 第42章 “是我啊!”那人开始哭诉,“我跟着那个人,走了十几里地,鞋子都磨破了才找到这里!” “秦大人呢?”裴如瑛问这话时,心跳不禁加快了几分。 第38章 好一个狗咬狗 昏暗的光影下,依稀可见剑书眼中慌乱,他犹豫开口:“秦大人,属下也不知道……” 裴如瑛似是早有预料,只平静说道:“你将当时的是说与我听。” 剑书将那日的事全盘托出后,他并未表态,反道:“你去太守府等我,我先去一趟原城。” 按照剑书所说,秦明安在原城病重,他不会跑远。 两人是骑马去的,到原城时天已大亮。 此时城门外却躺了一堆尸骨,裴如瑛看着遍地尸首皱眉:不是只有汝阳有灾情,为何此处这么多伤亡? 守卫将他拦下:“来者何人!” 一旁的侍卫正要报名号,却被裴如瑛打断:“汝阳太守,曾崇。” 裴如瑛边说,边递上令牌。 侍卫接过看了一眼,态度立马恭敬:“原来是太守大人!” 言罢,放行。 原城太守是个与曾崇完全不一样的人,体态富裕,个子矮,名唤何平。 何平听了曾崇的身份先是一笑,待裴如瑛表情来意,他笑意冷了下来:“曾大人为何千里迢迢要来此处借药材?我这也没有啊……” 裴如瑛解释道:“不瞒大人说,不知是谁将这灾情泄露给了上面的人。如今我也是受制于人,不得不来借药材。” “不是我不借,只是实在没有了……” 何平还要嘴硬,裴如瑛直接将自己的召令拿出,递上:“请何大人过目。” 何平扫视一番,又看了眼裴如瑛,直接垮脸:“上次曾大人借我的药材还没还,这次说什么我也不借!别说王上派的,就算是王上本人来了我也不借!” 裴如瑛闻言定住,曾崇竟然来此处送过药…… 他忍着怒意:“汝阳遇灾,灾后恐有疫病,此番未雨绸缪也是为了大家。若汝阳有疫,原城又怎能幸免?” 何平哈哈大笑三声:“曾大人这番话自己信么?当初汝阳遇灾,你派人求助,哪个不是立马出手帮忙!你倒好,眼见着灾情控制不住,竟直接不管流民,任他们四处奔走逃亡!我何平虽不是什么忠贞之人,可我看不惯你这假惺惺的做派!” 裴如瑛想写曾崇的名字好用,借些药材。如今倒好,药材是泡汤了,还发现了一些不为人知之事…… 精彩,实属精彩! 见借药无果,裴如瑛也不多待:“既如此,那曾崇就先走了。” 何平吩咐侍卫道:“送客!” 他离开府上,一旁的侍卫问道:“大人就这么离开了?” 道:“他知道我不是曾崇。” 侍卫:“啊?” “我刚表明身份时,他脸上那不加掩饰的惊讶,就足以说明,他心里清楚我不是曾崇,他俩之前肯定见过。”裴如瑛神色笃定,语气不疾不徐,继续分析道,“方才他那副嫉恶如仇的样子,不过是装模作样,演给我们看罢了。这般急于撇清关系,反倒此地无银三百两,恰恰证明他和曾崇之间,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侍卫恍然大悟,却听他又道:“一会儿来人了,留活口。” 侍卫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不知从何处忽然窜出一黑影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只箭矢。 裴如瑛勒马后仰,安静的空气中发出一声马匹的嘶鸣。箭扫过他额前发丝,最后钉入一旁的黄土。 侍卫连忙关切:“大人没事吧?” 裴如瑛看向面前的黑衣人,道:“无事。” 黑衣人明显是冲着他来的,提剑就要朝他刺来。一旁的侍卫连忙拔刀拦住,两人开始厮斗。 裴如瑛见远处不断射来的箭矢,意识到此番不可硬来:“不管他,先离开此处。” “好!” 裴如瑛顺手将地上的箭矢拔起,策马而去。一旁的侍卫见裴如瑛走了,将抛下侍卫就要去追。 那刺客武功轻功了得,裴如瑛即使是骑马,却也很快被他追上。 裴如瑛看了一眼后方的侍卫,直接停下。刺客趁机一剑刺出,裴如瑛一个翻身从马上跃下。刺客趁机再刺一剑,却再度被他躲开。 他发现了,裴如瑛手中拿着一只箭矢,只会躲。他急功近利,势头更猛一顿乱砍。 侍卫赶来见此场景,上去就是一顿。刺客见到身后人影连忙去挡,他应付起来二人游刃有余。 裴如瑛见状,趁他不备将手中箭矢刺下。 刺客像是被一击毙命,直直倒下。 侍卫看着地上的尸体,松了口气。 “他还活着,带回去。” 侍卫不明所以,只能按照吩咐将人扔到马上。他嫌侍卫胸口的箭碍事,正要拔下,裴如瑛阻止道:“别拔,拔了他就醒了。” …… 侍卫将人拖回太守府,拔下箭瞬间,那人像是忽然惊醒了一般睁开了眼睛。幸好他提前将人绑起来了,不然又是麻烦。 他问到:“大人这是怎么做到的?” 裴如瑛解释道:“堵住气穴,经脉不连,呼吸不存,作假死状。” 他会些医术,寻到气穴于他而言不算难。 刺客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需咬舌自尽。裴如瑛眼疾手快,忙往他嘴中塞入布条。 “看好他,别让他死了。” “是!”侍卫应下。 裴如瑛今日去原城时,发觉路上灾民只多不少。他吩咐道:“粥不易携带,找人带些胡饼去那边分食。” 言毕,他转身便去了曾崇住处,当时曾崇还正悠哉悠哉喝茶。 见是裴如瑛,他问道:“裴大人打算一直将我困在房中?” “我连夜将你记载的黄册翻看,发现处处是漏洞。”裴如瑛在一旁坐下,“有几个问题要问一下曾大人。” 曾崇还以为这人是来定罪的,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什么问题?” “除了谎报灾情,贪污粮食,私藏药物,还做了什么?” 他辩解道:“我没做!” “那些粮食呢?”裴如瑛质问道,“若非如此,我这地方父母官怎能安心能让百姓挨饿受冻,自己吃这珍馐美食!” “真是……一场好戏啊?”裴如瑛说这话时,实在难掩怒意,切齿痛恨。 曾崇还想辩解…… 裴如瑛直接揪住他的衣领,嗔怒道:“你可知,我今日见了多少流民!” 曾崇本就年龄大了,自然难挣脱束缚。他被迫面对裴如瑛气势汹汹,心中发怵。 “身为地方父母官,你怎能如此狠心!”裴如瑛深吸一口气平复怒意,“你身边亲信已经悉数交代,隐瞒下去对你没用。” 曾崇根本不信,却听裴如瑛继续道:“今日何平可是在我面前将你好一顿控诉。” 听到何平的名字,曾崇不淡定了。 “你将贪污的粮食还有前几个月从他那里得来的药材卖给蛮夷,这可是通敌的死罪。”裴如瑛,“论罪当诛。” 曾崇怒道:“他简直是胡说!我只是将那些粮食卖给普通商人,怎么到他口中就成了匈奴。什么从他哪来得来的药材,分明是他欠我的!” “此话怎讲?” 曾崇每年都会将新下的粮食高价卖出,然后再从别处买些劣米填充粮仓,新陈混合以次充好,从中盈利。多年,皆是如此。 一年前,他找到何平按照惯例将新米运送至两地交界,然后会有“路过”的商人带走。他将米放下,何平却开口道:“原城受灾,御史台如今就在城内,我需拿出五石粮食方可赈灾。” 曾崇自是不愿:“五石?我每年都要留二石入库,” 何平却道:“若我粮仓被查,你我之事必会暴露无疑。” 曾崇无奈,只能又取了两石新粮。“钱财不够,我便用药材抵了。” 何平将新米折算成银两,用劣米和药材暂时抵押。 后续便是何平成功应对御史巡查,何平反获“救灾得力”考评,灾民因药材供给,疫病未大规模爆发。 次年秋季,几个月前。 汝阳遇蝗灾,可仓库存粮根本不够。他便想借鉴何平当初做法,前去原城借粮。 可何平早就将那些对他无利之事清理的干干净净,还出口威胁:“你若是将当初的事宣扬出去,你猜先死的是你还是我?” 曾崇这翻是吃了个哑巴亏,两人闹掰。 当初为补亏空,他将药材参入粮食底部混合。去年何平借粮是为了应付御史台,今年御史台又不在,只要开仓放粮便算完成任务。 他心生一计,直接将混着药材的劣米拿出来赈灾。可这一举措,竟直接导致许多灾民中毒身亡。 接着民众恐慌,大量灾民逃窜,导致黄册作废。 没了黄册,谁又能说这灾民是汝阳的?况且,灾民几乎都已逃离了汝阳。他为掩饰罪名,直接顺水推舟,上报说赈灾完成。灾民前往最近的原城,却被阻拦在外,灾情泛滥更甚。 第43章 裴如瑛听后只有一个感想:果真是狗咬狗。 不过,他的目的达到了。 裴如瑛召集侍卫,带着五花大绑的刺客便前往原城。他吩咐了,将阵仗搞得大一点,越大越好。 他前脚刚踏入原城,何平后脚便知道了。当得知裴如瑛闹得满城皆知时,她再也不淡定了…… 裴如瑛带着人踏入太守府时,一群人围在外面,纷纷看热闹。 此时,何平还在装傻:“曾大人这是做什么,闹得这么大阵仗……” “何大人,刺杀朝廷命官是死罪。” “这说的什么话?” 裴如瑛将刺客带到他面前时,何平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第39章 王生(揭秘) “你……”何平抬头,察觉到裴如瑛眼神凌厉。 “何大人还要继续装下去么?”裴如瑛叹了口气继续道,“曾大人已将你与他的勾当交代清楚了。” 何平闻言仍旧不信,只认为裴如瑛是在诈自己。这曾崇除非是疯了,怎么会不打自招。 见他不信,裴如瑛质问道:“贪污之命不够,若加上刺杀朝堂命官罪,可够取何大人这条命?” “口说无凭。” 裴如瑛将证明身份的腰牌重重放置:“在下,郎中令裴如瑛。” 郎中令??曾崇瞬间清醒了,他得罪的可不是一般人。他以为只有小官借大官名号借粮,怎么就是郎中令…… 他耳边一阵嗡鸣,差点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如今,何大人可信了?” 何平之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心虚:“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 “那这药材?” “大人随便拿!”何平将忙招呼,“快,带大人去库房取药材!” 裴如瑛将库房中大半药材装车取走。 何平见他没怪罪自己也没提其他,还以为这没事了,连忙谄媚道:“那裴大人慢走!” “若下次再来何大人府上,不知道欢不欢迎?” 何平回笑:“这是什么话,自然是求之不得!” 裴如瑛同侍从离开后,侍卫问出来一直以来的疑惑:“大人这身份这么好使,当初为何要隐瞒身份?” “若是我一开始便表明身份,何平或许会像曾崇一般表面做派。以权势压人,自然是比不上他‘自愿’的好。”裴如瑛解释。 走一步看十步,从万千路中选一个最好的,这是他一贯的做法。 裴如瑛带着草药刚踏入汝阳城内,却见剑书匆匆赶来:“大人,不好了!那些……那些人都死了……” 霎时惊雷平地起,裴如瑛僵在原地。 * 闽都又下雪了,裴如瑛离开的第三天。 沈昭在屋内,看着窗外的大雪愣神。冷风夹着飘雪一同从窗户吹来,白茫茫的与暖意交汇,化为水汽。 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空虚感。明明与之前,并无两样。 一只手忽然将沈昭面前的窗户关上,沈昭抬头,见是绿珠。 “姑娘身体弱,不可吹风。”女子笑意盈盈。 记忆中,她好像永远是这幅样子,永远噙着笑意,永远温和。 沈昭问道:“你想过离开皇宫么?” 绿珠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没得出答案:“姑娘问我,我也不知。” 她又问道:“若是你能出宫,你想去哪里?” “先前没入宫时,我便已孤身一人,也并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是啊,去哪里呢?看着眼前无忧少女,她又问道:“平日里我好像从未见过你生气。” 绿珠觉得,今日自家姑娘的话多了起来。她连忙回想了一番自己最近有没有闯祸,这才回道:“有!上次阿清说好给我留的糕点她自己却吃了!” 糕点?她从不会因为一块糕点喜怒哀乐,或者说,她不会因这王宫的任何事悲喜。 这片王城,从不属于她。 她问绿珠去哪里,又何尝不是问自己。 她有些厌倦了。 她之前,不觉得这么累的。 绿珠见她不说话了,识相的没搭话,开始在一旁忙。 沈昭看着一旁忙碌的身影,不禁开始回想。平常绿珠在忙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呢? 她看了看一旁的书,已经被她翻阅无数次,她已烂读于心。 她又看了看桌上的棋盘,经过三年,她棋艺精湛无比。 最后,她将一旁的茶盏拿起,随后又放下。 这些,她都不喜欢,可这些她几乎每日都会做。 阿楚将她禁锢在这座王宫,名为复仇的锁链拴着她的手脚,她离不开这里。 江南或是漠北,她都去不了。 她忆起匕首刺入赵行均时心中的快感,那是她第一次杀人,也是她三年来心中第一次动容。 还有,她第一次发狠咬他…… 为何会想到裴如瑛? 她猛的回过神来:“你去过燕京么?” 绿珠停下摆弄东西的手,一头雾水:“燕京是哪里?” 哦对,燕京已经改名叫怀宁了。 等她报了仇,她想回燕京看看。她还是习惯叫燕京,她生长之地。 “怀宁。”她笑了笑,“你可以去看看,那里很美。” 我说,曾经。 “既然姑娘都这么说了,下次我定会去看看的!” 绿珠话音未落,门口处便传来人声:“阿楚想去哪里?” 沈昭扭头,看向许久未见的齐琅:“王上忙完了?” 看着兴致不高地沈昭,他开口道:“今日,孤可是带了个好消息。” “哦?王上说说。”沈昭随意靠在一旁。 “上次出宫出了点差错,所以,孤决定带你再出一趟宫。”齐琅边说着,边打量沈昭的神情。倒是没有他想象中那般开心,不过总归是开心点。 “王上果然贴心。” “上次被一些事耽搁了,此处孤定会好好陪你。” 她添了句:“若是像上次那般,被当做犯人一样看着,那妾宁可不去。” 齐琅不禁微微皱眉:“阿楚为何这么想?” 沈昭抬头与他对视:“王上扪心自问,对我到底有几分怀疑?” 她今日将话挑破,是她实在不愿处处提防。她清楚齐琅最在乎的,所以以此攻心,成效最佳。 齐琅掩饰道:“这是什么话,孤何时……” 他话未说完,沈昭打断道:“是,王上从未怀疑。那日起火,王上敢保证从未想过我离你而去么?” 他话击在他心口上,将他不敢面对的东西拿出。是啊,他怕沈昭逃了,他怕沈昭离他而去,他甚至不敢承认心中的害怕。 “若王上是我,若是想逃,那日起火为何不逃?”她开口询问,让他直面心头顾虑。 齐琅并未做答,他没理由不走。 “因为,我从未想过离开。” 沈昭的声音响起,在他心中化作一缕春风。只轻轻一吹,那石头落下,在心海引起轩然大波。 “孤不会了,今后不会一直叫人跟着你。”他言语间是按耐不住的喜悦。 看吧,只要她前进一寸,就可以有一尺的功效。 “只是阿楚的安全,需要有人保证。” 沈昭道:“妾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齐琅闻言却是一笑:“阿楚莫要开玩笑了,孤会给你寻个武功高强的女子,护你身侧。” 沈昭意识到,自己装的太过深入人心。怕不是就算当众杀了人,齐琅也只是怀疑她手滑了。 齐琅离开时,外面雪短暂停了。 沈昭思索,这次出宫可有要事? 寻王生,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终点。隔着茫茫大雾,看都看不清。 她甚至有些恍惚,寻王生究竟是她所求还是习惯? 若是,一生寻他未果,她要永远留在南凉么?留在……齐琅的身边? 失去自由,失去自我…… 她挣脱阿楚傀儡,终于从皑皑大雪中看到沈昭:若是寻不到王生,就离开吧。 离开,去哪里都好…… 裴如瑛看着城中躺着大片难民,心里发紧:“发生了什么?” 剑书道:“回大人。这些难民就吃了咱们施的粥,就直接……” 裴如瑛二话不说,直接前往粮仓处。他仔细查将米查看一番,几乎没有什么问题。 他想起来,曾崇承认自己将米已经次充好。灾民是吃了发霉的米才昏倒过去,所以,根本不存在曾崇故意杀害难民…… 他蹲下,给晕倒难民把脉,欲探其死因。可当裴如瑛摸到脉搏还在跳动,不可置信的又探了旁边人的脉搏。 他激动道:“他们没死!” 沈昭与齐琅同坐在出宫的马车上,她心中并无波澜。与上次一般无二的场景:下雪,马车,出宫。 “阿楚怎么瞧着兴致不高?” 沈昭回笑:“怎会,有些发困罢了。” 第44章 她思索了许久,若王生的身份是刻意被人隐瞒,她还有找到的机会么? 她想,走。 马车在一处宅院停下,沈昭舒了舒四肢,跟随齐琅从马车下去。 上次宅子被一把火烧了,沈昭看着眼前陌生的宅子诧异:“王宅?” 齐琅看着她笑道:“之前在军营中我曾以王生之名办事,宅子是我当初赏赐的。” 沈昭的脑中一阵轰鸣…… 他曾以王生之名?他是王生? 日思夜想,查找已久的王生…… 空中落下一片雪花,落在她额头。 她心口发了一场大水,将理智冲的无影无踪。耳边不断的嗡嗡声传来,她眼前只觉昏暗,身体摇摇欲坠。 齐琅见她要晕倒,连忙去扶她。 被齐琅抓住胳膊一瞬间,她喉间一股腥甜。她压下心中反胃,强迫自己倒在了他的怀中…… 终于,昏了过去。 哪怕只是暂时,让她躲一会儿吧…… 齐琅见眼前女子忽然晕了过去,眼底慌张无措,抱起人来便往府上冲:“快叫大夫!!” 他将人放置在榻上,瞥见沈昭嘴角的红色,他随意的伸手擦了擦。 当意识到那是血时,他再无镇定。 他不自觉的红了眼,怒斥道:“大夫呢!孤让你们找的大夫呢?” 第40章 (番外)我将你我每次相…… “我曾以为,我是执棋者。待悟彻,已是局中人。” 卫国有枭雄,名将一剑斩北凉。当夜,卫国一举攻入北凉王宫。宫中人或逃窜或成刀下亡魂。太子齐倡死于卫将剑下,其子齐琅,岁五。 见枯骨从容,觉帝王冷血,岁十。 操刀杀人,刀间舔血,岁十一。 以假面示人,操弄人心,岁十二。 军中黄土盖面,拂了少年君王相,琅岁十三。 撇少年心性,从君子之风,善于攻计。以鹿汤换百夫长,岁十五。 君要贤良,狼子顿悟,王生现。 卫国与敌僵持久,不见破局之法。齐琅只让属下扮作押送粮草的敌军,他同副官扮作百姓,上演了一出“民劫军粮”。 正逢灾年,有人听闻劫粮之事。为添饥饿,奋不顾身。 一人劫为寻死,二人去为送死……去十人,回三人与一车粮草。 民不知何为死,只知得了粮草便不用饿。后来,饥民成饿狼,一心扑食,重创敌军。前有无数饿民死于刀下,后继者源源不断。 将领听闻怒斥齐琅:“百姓们纷纷不要命般前仆后继,皆是因你而起!” 齐琅认错:“下官一开始只想振奋民心,却未曾预料百姓会铤而走险,不顾性命。” 副官劝道:“百夫长并无恶意,实是一心为军!此番也是歪打正着,重创敌军。如今敌军没了粮草,正是我军进军的好时机。” 将领虽有不忍,无奈只能先放在一边,趁着机会攻打敌营。 不费一兵一卒,重创敌军粮草。 周遭百姓死伤无数,仍有争食者。 大战告捷,军中行赏,齐琅却请罚。 功名易取,士心难得。 下属衷心,后齐琅打了几场胜仗,将军要封他作千夫长。 齐琅却拒绝道:“若有军中兄弟,何来今日之齐琅。齐琅配不上此位,将赏赐分给军中兄弟,提一提他们的官职罢!” 将军心中并未想那么多,上次他有功却受了罚,这次想好好补偿一番。将军便遂了他的愿,犒劳众人。 后,军中多了一人,此人极少人见过,名唤王生。隐于军中,常献计于齐琅,众人尊称先生。 王生王生,因王而成。 从此,他担污名,齐琅获功名。 若齐琅是明君,王生便是利刃。刀尖刺向何处,由君王说的算。王上替齐琅做不能做之事,筹谋天下。 他一路斩关过将,建南凉,登王位。 他终于,将卫王踩在脚下。 他灭昏君,招揽贤才,成为众人口中的一代贤君。贤才也包括裴如瑛在内,他此生最想赢过的人。 齐琅的一生几乎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在齐琅为活命狼狈不堪时,他已名扬天下。 众人皆知裴如瑛惊才艳艳,可齐琅也是师从名士——北凉前相。 此人在北凉被灭前已告老还乡,齐琅在侍从庇佑下苟活两年后,去寻了他。 齐琅欲拜他为师,他却说:“不收徒。” 齐琅年纪虽小,可心智早已成熟。他看出那人冷酷之下的心软,厚着脸皮呆在了这里。 那人终于心软,开了口:“我可以保你一生安稳度过,可你若是选别的……” 他脱口而出:“复仇,我要复国。” 彼时,幼狼已有血性,他知道这条路会有多难。在虎口夺食,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前相闻言,信了。虽说童言无忌,可眼前这人有狼顾之相。他知道如何磨人心性,也知道如何为齐琅铺路。 齐琅见过寒冬腊月的月亮,也见过酷暑当头的太阳。 裴如瑛的盛名传入他耳中,前相说:“此人有造世之才,百年难遇。” 他将此话牢记于心。 后来,他将此人收入麾下:造世之才,也只能做人臣子。 裴如瑛提出以劝降方式灭燕国时,齐琅应下。可他,不服。 他的帝王书里,只写了斩草要除根。 面上,他同意裴如瑛的做法,派赵行均去燕国劝降。背地,他用王生名字写了一封信给赵行均,让他屠城。 当踏入燕京是血流成河时,他想的是,他赢了。 他此生沾血无数,不曾心慈手软,直至…… 他在荒夷中遇见一少女,少女盈盈之姿,触动他心弦。 秦公说将秦婉仪嫁与他时,他见了那人温婉可人,却 未有心动。 那时,他以为他对女子不会心动。 可她未披华服,却似星月耀眼。眸光如水,举手投足是清丽之姿。 他得知,她是燕国公主。明明她不愿留下,却折返回来。 她拼命要杀赵行均时,他瞥见女子眼中坚韧。 他心头一颤…… 芊芊少女,却有鹰击长空之势。 他将她视作狸猫,因为猫有利爪却只能做到伤人。可她,却性格刚毅宁死不屈。 当她倒在他剑下时,他有些恍惚。 他将她带入皇宫,御医说她身体孱弱,恐难活下。 可每天去看她,像是成为了一种习惯。 他守着昏迷的少女,等了四天,终于等到了她苏醒。 他从未想过,他竟会为一人欣喜。 可她,眼中是慌乱和警惕。 他用最温柔的语气安慰:“别怕,我不会伤你。” 可她仍旧像一只刺猬。 不怕,他有的是耐心。 他喜欢她警惕时露出的皱眉,喜欢她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孤傲。可他,更想看到别的。 比如,朝他撒娇耍脾气…… 她越是刚强不屈,越是激起他的占有。她不可以死,只能活着永远在他身边。 他现在是帝王,可以随心所欲…… 可她,竟绝食寻死。 他此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他怕她死了,这是他控制之外的事。 他至今不敢信,他竟然会做那样的事:在她吃的糕点中放了一张字条,让她觉得自己有同盟在。 为何如此?因为他觉得,沈昭那样的女子,只有如此才会活下去…… 哪怕不喜欢不情愿留下,也要好好活着。 他喜欢见她生龙活虎的样子。 所以当她故意接近自己时,他心知肚明。怎么明知是虚情假意,还会迷失其中呢? 他唤她阿楚,只属于他一人的阿楚。 平日里看到她在身旁带着,便已满足。 狸猫最狡猾了,可他偏偏甘之如饴。 可她,不该伤害自己…… 她伤了手,流了很多血。 怎么能,如此伤自己…… 她为了伪造召书,模仿字迹,偷用召令。 可那封送给赵行均的召令,还是疏忽了。 那封信纸,是黄麻纸,赵行均不会信的,他将寄出去的诏书替换成自己写的。 深夜,他将沈昭模仿的诏书拿出来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沈昭要厉害许多。 当赵行均死在狱中时,他试探她。 他想听她说:“我开心。” 可为何,不遂人意? “为何不肯多信孤一些?是孤做的还不够么?” 真心,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她说,她要出宫。 是啊,狸猫向来不喜欢束缚。 可她说的是,同他一起。 即使她表现深爱他,他仍旧害怕。害怕梦境破碎,化为泡影。 “是何时,发现离不开她了?” 是她每次生病,每次将自己推远时。 第45章 他爱她,痴狂。他要她,真心。 她只需稍作行动,便可让他方寸大乱。 在她吻他时,他早已失控。凭着尚存微弱的理智,他没有做出让他后悔的事。 真心,听到了么? “阿楚,你听,是谁的心在跳?” 贪恋他,渴求她,妄想她。 他以为自己是赢家,养了只狸猫,可他早就托付了真心。 每次相处,时时心动。 她的每次试探接触,是他短暂的良药,可解他不得之苦。 “何时,她也有了真心?” 在酒楼中,她说:我想当王后。 可他却当了真。 他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却还是败给了她。后来大夫说她难生养,他只想他的阿楚平安就好。 一场大火,将宅院烧的干净,他害怕。 怕她跑了,又怕她没跑。 “若是跑了,我与你的三年算什么?若是没跑,我的阿楚可还平安?” 他困在其中挣扎,平安,他要她平安…… 回首往事,发现自己早就是棋中人。 他回头,是他的,月亮啊…… 那是他此生,第一次流泪。因她而喜,因她而悲。她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 “阿楚,孤只有你一人了。” 曾经的盟友,相继背叛离开,他也不愿看到如此场面。 五岁他便国破家亡,他理解她,仿佛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 他生下来时,几乎没有得到过爱。他的老师,也只是老师,对他严格狠厉…… 他从小便不信任何人,身为帝王的他敏感多疑,他最后都要将人推开的…… 哪怕沈昭是一把匕首,哪怕匕首会刺伤自己,他也不会放手。 “若是苍天有眼,我想让我的阿楚,爱我一回,哪怕是短暂的一瞬。这样,便可以在梦中看到,她爱我的模样。 若我这一生像‘孤’字一般,我希望死前见的最后一人,是她。” 我的阿楚,要长命百岁。 “可御医通过说过,你最多只有几年光景……我很努力的忘记了,可每次见你,我还是难免悲伤。” 我将你我每次相见,都当做此生道别。 再也,不敢奢求。 第41章 我的三年,又岂止假…… 睡梦中,那个一向温柔的男子变成了恶鬼,将她束缚。 她所期盼的,她所寻求的,都是笑话。 她误将恶狼当善人,她剖开美梦,是刀子,是血淋淋的真相。她不可置信的,无法接受的…… 他的笑意,温柔都是尖刃,刺向了当初无知的她。 为何,偏偏是他呢? 数不清的日夜,他伴作身侧。她的三年……又岂止假意? 当日死去的燕国王族那么多,可为何要留她一人在这世上! 留下来,受罚么?活在这世上,再无所爱之人……不敢忆当年。 若留下来是赎罪,赎谁的罪?该赎罪的,是那些杀人的刽子手,而不是她。 一切,都是笑话。 长睡不愿醒,惧是萧中人。 大夫已给昏睡女子把了脉,他着身朝齐琅道:“这为姑娘现下是郁结于心,受了大刺激这才昏了过去。” 齐琅闻言疑惑问道:“受了刺激?” “她身体本就虚弱,这下恐是……” 未等大夫说完,齐琅抢先打断:“将她医治好!” 语气带着点颤抖和……恳求,再无高高在上的气势。 窗外寒风,吹入她的梦境。 “来者是谁?”她屹立在凌冽中,努力睁开眼。 模糊不清的人影,明明周围散发恐怖的光芒,可黑影却带着和蔼亲切。 黑影靠近,她下意识要逃离。 “别跑。” 风更大了,那黑影险些被吹散。 她看着黑影变得狰狞,向后退缩了两步。随着那黑影慢慢靠近,她猛的清醒过来,拼命地转身逃开。 “阿昭……”身后的黑影发出微弱的声音。 是男人?不对,是女人?也不对,是……好多人…… 她驻足停下,转过身,直视那团黑影。 “阿昭,阿昭……”那团黑影还在呼唤。 随着靠近,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 有男人,有女人…… 听着呼喊声,沈昭眼眶不觉湿润起来。 为何想哭呢? 狂风仍在呼啸,残缺的黑影轻轻停在了她的面前。 黑影幻化出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头。 泪水,不受控制般的流淌滴在空中,后随风吹散。 “阿昭怎么哭了?” 没有温度的黑影,却幻化出了一只有温度的手,是父王的,是母后的…… 她像迷路的雏鸟,终于找到归巢,所有不安恐惧都在此刻消散。 “父王,母后!”她委屈的发声。 她伸手去探,却不曾触到任何。 “阿昭呀,父王只希望你是我的小公主,从来不希望阿昭这么累……” “我只要我的阿昭平安就好。” 她呜咽将话语吞没,说不清话,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日月昭昭,华音拂晓。”诞辰日,示天下,举国同庆。 沈昭视线模糊,嗓子仿佛被扼住。她拼尽全力,终于发出声来:“我好累,我想家了,想燕国,想你们……” 那个国破家亡的公主,为复仇筹划的 公主,也不过才十八岁。她故作坚强,故作冷血无情,此刻再也无法控制。终于,情难自抑,泣不成声。 “吾不希望吾的小公主这么累,世间只剩阿昭一人令吾牵挂了……” 耳边呼啸带走了亲昵的关切,周遭如狂风过境,此刻平静如水。 无风也无晴。 “阿昭,我们一直在……” 她眼前猛的一亮,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四周。 “我们永远陪着阿昭。” 她掩泪弯唇,闭上了双眼。 再睁眼,是扑面而来的暖意,她正在床上。 她方才,出了一身冷汗。此刻浑身上下仍旧有虚幻感。 侍女端着东西进门,瞥见躺睁着眼的沈昭,激动的差点将东西摔了。她连忙折出去喊道:“姑娘,姑娘醒了!” 她此刻喉咙干涩,难受不已。她张了张口,正要尝试发出声来。 齐琅已赶来,疾步至她床边坐下。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喜。 他欲伸手抱他,沈昭下意识的躲开让他扑了空,他愣在原地。 沈昭猛的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可心中却无太大的波澜。筹划三年为一人,到头来皆为泡影。 齐琅挤出笑来:“阿楚这是怎么了?” 她张了张嘴,发现……发不出声。 齐琅发现端倪,连忙关切道:“怎么了?” 她想骂他虚伪,想杀他报仇,想告诉他“你若珍视的一切皆是假的,一切都是一场戏”。想将他面具撕碎,将忠贞二字刻在他的脑门! 可如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恰是如此,齐琅只能看到她眼中愤怒而不知她所想。 他终于意识到她不会说话,安慰道:“没事的,孤会让人医好你……” 齐琅走后,沈昭将思绪理清楚。这才意识到方才太冲动了,若是自己将一切都说出,现在又是何局面? 她努力平复心情,镇定下来。 三年了……一切,也该有个了结才对。她背井离乡,被迫虚与委蛇,也该讨回来才对! 此后,再无阿楚,唯有沈昭。 裴如瑛在汝阳监督两日,几乎是不眠不休。一旁的剑书见状问道:“大人如此,身体吃得消么?” 他没作答,吃不吃得消都得如此。 如此,才能早些回去。城中大半流民已被安顿,他此次的任务已完成一半。 裴如瑛与剑书去城中查探流民情况,几乎是成效显著,根本不见几个人。 剑书感叹:“大人果然厉害,流民这么快就被平息了。” 可裴如瑛看着眼前景象,心中却生出一种怪异来。过于顺利,反倒是不合常理。 前几日流民吃了粥许多人都生了病,流民对他是再也不信。哪怕他亲口尝了粥,依旧无人信他。 米是朝廷派的赈灾粮,是绝对可靠的。在他一筹莫展之时,忽然出现了一批流民,竟主动问他讨粥。 裴如瑛看向那一批流民,不像那些病殃殃的,或者说,他们不像流民。 尽管如此,裴如瑛还是将米粥分了他们。如今,他正好缺人来令他们信服,并不吃亏。 那些人吃饱喝足后,一旁的难民只羡慕得流口水,却不曾有一人上前。 那批奇怪的流民中,一男人站了出来,直接端了碗粥递向一妇人:“只看是吃不饱的。” 一旁的稚童巴巴地望着,口水都要流进去了。可那妇人只将孩子扯到一边,不做理睬,对着孩子教导:“不可以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 第46章 孩童撇了撇嘴,点了点头。 男人无奈,直接喝了大半碗,还故意发出声音来。那稚童更是急得吞口水,心虚的看向一旁的妇人:“阿娘,我饿……” 妇人只能装作没听到。 男人见状,直接将碗放在孩童手中,另一手将妇人拦住。他说道:“饿了就喝了。” 被拦住的妇人急得叫唤:“你做什么,我小宝,不能吃!有毒!!” 孩童犹豫再三,将半碗粥一饮而尽,随后舔了舔嘴:“阿娘,粥真好喝!” 谁知他话音刚落,转眼便倒在了地上。女人一把将男人推开,撕心裂肺喊道:“小宝!” 男人见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止是他,周围所有人都朝这边看来。妇人边抱着儿子痛哭,一边朝着男人骂:“你就是杀人凶手!啊,你还我儿子!” 妇人崩溃的声音在男人耳边萦绕,他手足无措。 孩童弱弱的声音突然响起:“阿娘,我还想喝粥。” 妇人注意力全在骂人,全然没注意到孩童已醒来。直到她听到声音,不可置信的将人抱在怀中:“小宝,吓死我了!” 孩童眨了眨眼,期待问道:“阿娘,小宝还能喝粥么?” 妇人擦了擦眼泪,心虚的看向一旁的男人:“我……” 她想道歉,但又不好意思。 “夫人不必多言,我懂!”男人没在意这么多,即使方才被她打了好几下。 妇人感激不尽,说了些道谢的话。 裴如瑛见状,意味深长的看了男人一眼,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分开。 裴如瑛打了碗粥,朝着妇人走去:“这位夫人,可还要给孩子添粥?” 妇人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眼裴如瑛,心领神会:“添,小宝爱吃!” 正因如此,灾民这才肯吃赈灾粮食。 解决了如此大事,裴如瑛本想忙完后了朝人道谢,可男人却一生不吭消失了。连带着今日出现的灾民,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些人,绝不简单。 据他观察,那些流民像是一个组织,由一人领导。那些人训练有素,绝对寻常帮派。 不过,裴如瑛决定不追查下去。 剑书问道:“大人,你从别处找来的药材,要如何处理?” 裴如瑛:“叫人熬好,分下去。” 两人走进城郊破庙,比起初次靠近,周围发霉腐烂的味道减少了许多。 众灾民见来的人是裴如瑛,连忙道:“大人还是快快离开吧,这里脏!”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道。 这些天,裴如瑛的所作所为他们都看在眼里。又得知此人是名扬天下的裴温玉,自然是对其敬佩不已。 裴如瑛问道:“既如此,为何不进城?” 众人缄默不言。 最后还是一位老者开了口:“因为,我们并非汝阳人……” 第42章 是故人???? 大夫说,沈昭是患了失语症。齐琅追问原因,大夫只也不清楚。 语气有些低落:“那她,可还能恢复?” 大夫并未给出答复,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便离开了。 齐琅一人待在屋内,有些混乱。明明关好了门窗,他却感觉到有风。良久,他终于平复心情,再次踏入了沈昭的房间。 此时沈昭正坐在床边喝药,齐琅来时动静很大,可她不曾抬头。 “阿楚?”他轻唤道。 沈昭闻声,捏住勺子的手指更用力了,只恨不得将其捏醉。指尖传来疼痛,她心里却是爽快的。 她什么都做不了,不是么? 杀了他么?要怎么杀? 齐琅伸出的手指马上碰到她,沈昭又下意识的躲避……这给了齐琅心头重重一击。 可他仍旧面带笑意,温声道:“怎么了?” 沈昭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只能低头喝药。 可面前的碗已经空了,齐琅伸手夺她的碗,引她抬头:“没关系,阿楚不想说我可以不问。” 他拿了空碗,可沈昭还是没抬头。 她是敲不开的门,还是说那扇门从未对他敞开过?他想,捏着她的下巴让他抬头,想看看她眼底情绪。 幸好,在他伸手一瞬忍住了。 那只手仍悬在半空,沈昭视线扫过。 伸手,握住。 此刻,齐琅升起 的阴鸷,荡然无存。 她抬眸,眼中只现平静温和,却掀起他心中波涛汹涌。 平静之下,是愤怒,是怨恨,是无可奈何。仇人就在眼前,她却只能讨好作笑的心塞。 她不受控制的抓紧了手,紧紧。 齐琅察觉后,安慰道:“阿楚别怕,我在。” 屋中人不语,俨然一副相亲相爱的模样。 * 裴如瑛发现秦明安尸时,是在一座破庙中。那人死的实在不算安详,凌乱的头发,肮脏的环境。 剑书在一旁,仍旧不可置信:“大人,这是……” “是秦明安,叫人收尸。”他语气平淡,没有长吁短叹。裴如瑛见惯了生死之事,更何况是早有猜测的事。 侍卫将尸体带回汝阳,裴如瑛写了一封信,叫人送至闽都秦府。 裴如瑛已将城郊破庙的一行人安置好了,他们说他们是临县人。 临县,曾经的燕京,沈昭的故乡。 他问:“你们为何从哪里到了这里?” “水深火热的不止是汝阳,蝗灾最先波及的,是临县。后来连着好几个县都经历了饥荒。” 他又问:“地方官员没有表示么?” 灾民摇头:“他们为了头上乌纱帽,自然是一再隐瞒。隐瞒不住了,那就再三敷衍。” 居高位者不知民间疾苦,地方父母官只想功名利禄。 “那如今,临县是何情况?” 灾民并未作答,可他从那人眼中看到了答案。或许是饿殍遍地,名不聊生。 一旁的侍卫看出了裴如瑛眼底的动容:“大人,王上只安排我们处理这汝阳事宜,别的地方……” 他只吩咐道:“备马。” 或许是出于私心,又或许是身为高位者的不忍,他不愿意看到那样。 侍卫劝道:“大人,我们已经离开五六日了,若是王上询问……”主要是这几日,他们跟着裴如瑛可是一顿累。 才五六日了么?为何,他觉得过了好久好久。他脑海中浮现一女子的面容,已模糊。 他想立马回去,见她。 可她,或许更在乎燕京。 “对了,我前几日送出去的信可有回信?”裴如瑛前几日朝齐琅汇报了这里的情况,希望能严惩何平和曾崇二人。 侍卫回道:“回大人,王上说大人自己定夺就好。” 裴如瑛急着前往临县,便将惩罚写下,匆匆离开了。 曾崇压入大牢于秋后问斩,何平流放岭南,两人的家产充公,相关有罪责的官吏编入赎罪运粮队。 何平被抄家时,他心中还想着怎么发财升官。毕竟,他连带着自己私藏药都送出去了。 所以,官兵冲入他府上时,他嘴里还在骂咧:“你们作甚,我可以是帮了郎中令的大忙!” 看着眼前的东西纷纷被抬走:“放下,你们作甚!” 直到他自己被拖走了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弱弱开口:“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罪臣何平,流放岭南。” 押送何平的车与押送曾崇的车相遇在郊外,两人对视,眼中满是对对方的怨恨不满。 他恨他算计,而他恨他背叛,即使两人都成了丧家之犬,可谁也不服谁。 曾崇直到何平的刑罚时,甚至还得意洋洋:“哼,我这可是丢了性命的罪责,他那算什么。” 裴如瑛起码到了临县,场面果然和想象中的一般无二。不,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 他预料中的疫病,出现在了临县。 河中漂浮着成捆的艾草,路边,还有人在焚尸。裴如瑛跳下马,在靠近那人时愣住了。 焚尸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 他莫名觉得诡异,犹豫半天还是开了口:“你……” 女孩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何事?” 语气冰冷,与她这个年纪格格不入。 裴如瑛问道:“你是临县人么?” “对。”女孩注意到裴如瑛的看向尸体的眼神,她开口道,“这是我爹爹。” 气氛莫名诡异。 一旁的剑书不禁打了个寒颤:“你为什么要烧你爹?” “他死了,得了疫病,不烧的话会害死更多人。” 裴如瑛问道:“这些,你是从哪里知道的?”一个年幼的孩子,又怎会知道这么多? 他回道:“一个大哥哥告诉我的” “你爹死了,你不伤心么?”剑书话一出,便收到齐琅一个眼神警告。 谁知那女孩不以为然,反问道:“你爹死了,你不伤心么?” 第47章 剑书哑口无言。 “城中疫病多久了?” 那女孩看了看两人,问道:“朝廷派来的人么?” 裴如瑛行了个礼:“在下郎中令裴如瑛。” “稀奇。” 裴如瑛抬眸疑惑。 “第一次见你这种的。”她又看了看一旁的剑书,“等我烧完,我就告诉你们。” 剑书抽了抽嘴角,更没想到的是,裴如瑛竟然真的等她烧完了。 女孩熟练收拾了残局,利落起身。 她歪头问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关于临县疫病的所有事。” 现在临县的大多数人,几乎都是从别处迁多过来。三年前被屠城,连下了三天大雨,这才将血冲干净。无人愿意涉足,也无人愿意管辖,连更名为临县,也是跟着旁边地方改的。 后来发生了蝗灾,临县太守直接与这里割席,声称此处是燕京并非临县。后来一步步更加严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名无处诉状,灾无处可治。 裴如瑛从她的遭遇中得知,她并非不会伤心,而是麻木了。她家中最先死的是母亲,后来是弟弟,妹妹,再后来是父亲。 她小小年纪,却经历了这么多,谁又能做到她这般? 她道:“疫病已经好很多了。” 裴如瑛不解:“此话怎讲?” “因为,该死的都死了,能活下来的自然都是没病的。” 此话虽实,可听起来却叫人后背发凉。 裴如瑛看向身旁的人:“剑书,如今我们还有多少药材?” “回大人,在何平那里借的药材只用了一小部分,还剩下许多。” 裴如瑛:“拿出来了,给他们用。” 那女孩眼中一亮,对眼前这个男人重新审视了一番。 * 沈昭憋在府上好几日了,齐琅每次来看她,她还得忍着陪笑,实在烦闷。 “今日天气有所好转,阿楚可要出门看看?”齐琅问道。 大夫说,让她心情好点利于病情。 沈昭看向他,摇头。 齐琅却拉住她:“没事,就坐在马车上转一圈就回来了。” 随后,沈昭便被迫被她拉上了马车。 闽都的风景,有什么好瞧的! 不知是风景,马车上的人也是给她添堵。这几日,齐琅是比之前粘的还紧。 那大夫非说自己郁结于心,必须要有人时常带在身边说说话。她如今倒是想将那大夫的嘴缝上,让他胡说八道! 她瞥见眼一旁满是笑意的齐琅,毅然转过头去,看向窗外。 马车驶过一个接着一切的商贩,车外热闹非凡。车内,寂静冷清。 不远处有人在打闹,混乱一团。沈昭不自觉的朝那边看去,愣住了。 尘封的记忆像是被打开,她连忙回头看齐琅,她下意识张嘴才意识到自己不能说话。她伸手过来拽了拽齐琅。 齐琅心领神会,连忙叫停:“停车!” 沈昭连忙就要下车,却被齐琅一把拉住:“怎么了?” 沈昭顺势拽住,将他一同拉下了马车。 她靠近那一群人,这才看清了怎么回事:一群人正在殴打一男子。 被打的男子蜷缩成一团,任由他们被打。 沈昭凑近,想要看的更清楚。 他没看错,男子锁骨处,印着燕奴的标志。燕国贵族中,有的人会给自己的家奴印上标记,意味着此生都只能作他们家的奴才。 她看向齐琅,示意他救下那人。 齐琅虽然疑惑,还是照办。 第43章 第 43章是故人 墨染凑过去拦下,“这是做什么呢?” 那些人看向墨染:“他偷了我们家东西!” “多少钱,我赔给你。”墨染边说,边掏钱。 “五十文。” 墨染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五十文,至于这样么。他扔给那人一两银子:“不用找了!” 众人得了钱,立马退下。 被打的那人缓缓从地上爬起,跪在地上。 或许是看到故国留下的痕迹,也或许是同为燕国人,沈昭发了善心。 沈昭将墨染的钱袋子抢了过来,墨染刚想说话,可瞧见自家主子的表情,识相的闭嘴了。 她正要朝那人走去,齐琅出去担心将她拦下:“阿楚不可,我们不清楚这人来历,万一他伤了你怎么办。” 沈昭看了眼墨染,示意他没事。 当沈昭将钱袋子递给那人瞬间,他抬起了头。 对上那双眼睛,恍若隔世。沈昭记得这双眼睛,清澈干净。 三年前,她救下的那个男孩。 少年却并不认得她,眼中唯有陌生,他也没接她手中的钱袋子。 墨染本来就气,没忍住道:“喂,我们家姑娘好心给你钱,还不快拿着。” 路过的男子见状,开口道:“这人啊,好像撞坏了脑子。” 沈昭注意到他头上的伤口,这才反应过来。 齐琅问她:“既如此,阿楚想怎么办?” 沈昭犹豫:救下他? “我知道,他是燕国人,阿楚想救下他。” 沈昭闻言,怔愣。 没等沈昭作答,齐琅直接道:“墨染,将人带回府上。” 他察觉到了,她眼底的一丝动容。只要能让她开心,哪怕一点点也值得。 回到府上,侍女带着那人去清理了一番,这才又带到沈昭跟前。 侍女打趣道:“方才脏兮兮的看不出来,这洗干净了也还算上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 沈昭思索一番,让侍女拿了纸笔来。 她在纸上写下:你是谁。 侍女递给那少年看,可他只摇了摇头。 沈昭这下“识字么”递给侍女,示意她开口问。 “我们姑娘问你识字么?” “不。”他终于开口了,少年的声音清爽,如山间清泉叮咚。 一旁的侍女花痴的捂嘴笑,随后又立马严肃了起来。 侍女看着沈昭纸上的字继续问:“记得名字么?” 少年愣住,思索良久才到:“昭。” 沈昭愣了一下,忙写:哪个赵? 少年答:“不知道,他们说的。” 沈昭看了一眼少年,写下:以后你叫破奴如何? 他曾是别的的奴隶,既如此,那便叫破奴。 侍女转达后,他眼前一亮:“破奴?” 沈昭点头。 侍女吩咐,让他下去吧。 那人起身,却在门口处停了下来:“你为什么不会说话?” 一旁的侍女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将人推走:“你胡说些什么呢你!” 这话要是传到齐琅耳中,怕是不想活了。 沈昭看向侍女,难得见如此活泼的人,写道: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唤春黛。”侍女回道。 身旁的侍女经常换了一批又一批,后来沈昭也懒得问名字了。所以除了绿珠,其他人她一概不知。 星月疏影,静夜无声。 也不知是不是知晓齐琅就是王生的原因么近日她总是失眠。 她起身推开窗户,月光洒在一旁。廊前有枯树,地上斑驳陆离。她撑着脑袋靠在一旁,却发现。院中树下,站着一人影,清瘦。 沈昭好奇,披了件裘衣便出去了。 好像,她还没靠近就被他发现了。那人转身,沈昭这才看清,是破奴。 破奴见是沈昭,有些无措。白日有人同他说了,他是“下人”,沈昭是“主子”。 他只能学着别人的样子,朝沈昭跪了下去。沈昭被他举动吓了一跳,忙后退了一步。 破奴刚想说话,却想起来侍女交代了,主人不开口,下人是不能先开口的。 沈昭见他不动,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身。 破奴抬头,有些愣神。 他不懂,为何这个看起来清冷的女子会如此亲切。他看她如皎月,看她似星河。 沈昭见他如此,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挥了挥。 破奴这才回过神。 她太好看了,不禁多看了几眼。 沈昭面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机缘么?他当初为救他所以来了南凉,今日又在街上救下他。她的身边,太多虚假的东西了。感情是虚假的,身份是假的,唯有三年是真的。 两次相救,互为因果。 若沈昭没救她,或许已经死在街头。 沈昭看着他没办法说话,可破奴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待着,看了许久的月亮。 起风了,沈昭的发丝被吹起,飘在破奴的脸上,他脸上痒得酥麻。 沈昭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起身离开。 破奴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有些恍惚。她来过,又像是没来过。 他又在院中坐了许久,三更已过,他仍旧毫无困意。 次日醒来,沈昭脑中忽然有一个猜测。 第48章 侍女按照她的吩咐,将破奴叫来后便离开了。屋内,只余二人。 沈昭示意他伸出手来。 当看到双手布满茧子,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会武功。 昨日,她离的那么远都被他发现,要么他听力过于常人,或者他是习武之人。 沈昭灵机一动,拿起桌上的杯子便往他身上扔。 破奴一个侧身,一个伸手将杯子牢牢握住。 沈昭发现他表情震惊,不可置信,趁机又扔了一个茶杯。 他这次虽然反应慢了些,可还是将杯子接在了手中。 他武功,要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高强。 他既是示意,那是不是说明,他只是暂时忘记自己会的东西,并不代表他不会。 她叫了春黛进门,让她教他识字。 春黛看了看一旁的破奴,呵呵一笑。她觉得这人看起来不太聪明,但还是应了下来。 春黛写了几个字递给他:“这几个字念……” 破奴听她念了一遍,竟直接会了。 春黛不可置信,连忙看向沈昭。沈昭并不意外,这人食指有茧子,应该是书写导致。 沈昭递给他一只毛笔,示意他写字。 破奴犹豫接过,竟能直接在纸上写了一句诗。 只不过这句诗,怎么越看越像是……常抱怀亭骨? 沈昭在他写下三个字的时候,立马叫停。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沈昭的眼神满是疑惑。 沈昭看着那几个字,心中莫名一阵心慌。她打发春黛出去后,这才让破奴继续写。 他最后,竟然直接写了一首完整的诗。 沈昭压下心中激动,在纸上写下:你知道这首诗的含义么? 破奴看着字,思索了一番后答道:“不知道。” 沈昭顿时明白了,昨天他并非不识字,而是在思考。 她又写下:你知道这首诗的来历么? “不知道。” 沈昭有些泄气,是不是,是她想多了?他怎么会觉得,这人与诗有关…… 他忽然开口道:“我觉得,你有些熟悉……” * 临县几乎已是人去楼空的状态,除了几个商铺还在开着门。 裴如瑛觉得,这里更像是一座空城。 他后来得知,女孩叫还英。她熟悉这里,如今正带着侍卫寻灾民。 她说的没错,大半的人都死在这场疫病。 裴如瑛从她身上,看到一股坚毅。面对生死的从容,面对困境的不迫。 侍卫从早上寻到了晚上,这才将灾民统计完。同时,裴如瑛将所有水源都排查了一遍,确保没问题。 夜间,裴如瑛正在核对灾民册时,还英敲门而入。 “何事?” 还英没说话,直接将一打纸放在了他面前。裴如瑛疑惑,拿起一张看:上面记录了疫病的救治之法。 “你从何处得来的?” “一个哥哥给我的。” 裴如瑛倒是对她口中的“哥哥”有些好奇:“可否告知他是谁?” “他不让我说。”随后,她又添了一句,“但你可以猜。” 裴如瑛思索后问道:“他不是南凉人。” 还英点头,眼中满是惊讶。 “我认识他?” 还英:“这个我也不知道。” “卫国人?” 还英摇头。 “齐国,赵国,蜀国?” 还英摇头。 “那就是……燕国人?”裴如瑛说这句话时,几乎是确定的语气。 还英点头。 “那你们上次见面,是在几日前么?” “不,是在好几个月前。”还英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告诉你吧。他是燕国人,在我与爹娘来的时候他便在这里了,这些东西也都是他给我的。” 裴如瑛看了,这堆东西,有一部分是来源于他自己的书。“他长什么样子?” 还英回想到:“很高,不瘦也不胖,他的鼻尖有一颗痣。” 裴如瑛忽然想到,那日在破庙中遇到的一行人。那个给孩童喂粥的男人,鼻尖也有痣。 “三十岁左右,笑起来眉眼弯弯?” “对!你怎么知道?” 他开口道:“我见过。” 裴如瑛当初见他之时,心中便感觉此人并非灾民。“那他为何要离开这里?” “那些大伯都喜欢叫他小林,所以我也只知道他姓林。” 裴如瑛有些混乱,燕京,那首诗,临城,还有那位姓林的…… 第44章 这是什么大型翻车现场?…… 决堤溃于蚁穴,事败于细微。 临县有书信传来:郎中令裴如瑛,因疫病困城,恳求王上支援。 齐琅闻言,疑惑道:“疫病?孤记得汝阳事端已经解决。” 侍卫回道:“回王上,是在临县。” “临县?”齐琅疑惑,“孤怎么没听说过这地方,他怎么又去了临县?” “是曾经的燕京。” 门外,沈昭僵直,于风中麻木。 裴如瑛去了燕京…… 却听屋内侍卫继续道:“燕国已经覆灭,再有燕京实属不该,御官便下令改了名字。” “嗯。”齐琅只继续看书,敷衍地应了一句。 侍卫试探问道:“那王上要如何……” 齐琅移过视线,看向那封信。 万千思绪呼啸而过,只留下一个念想:宿生的恨意。 有一种怨恨,非世仇,非敌对,而是存在即威胁。他要做贤臣辅佐明君,可齐琅从不是明君。 齐琅移过眼神:“此信,我从见过。” 声音冷漠决绝,道尽无情最是帝王心。 若他活下,便是造化。 侍卫应下,只觉得是裴如瑛擅自行动,惹了君王不快。 门外沈昭转身离去,袖间拂过空中怅然。 破奴还在房中写字,一旁的春黛盯着他发呆。 春黛叹了口气:“你同姑娘说了什么,怎么你连活都不用做,还专门让我来看你写字!” 破奴抬头,双目茫然:“我说她很熟悉。” 春黛扫视他:“没想到还是个不老实的,竟然还与姑娘攀关系!别以为你是燕国人,姑娘就会对你另眼相看,姑娘可是公子的人!” “公子,哪位公子?” “就是那天穿黑色衣服的!” 破奴脑中浮现一男子面容,有些熟悉。他脑中一阵疼红,不禁捂住脑袋开始皱眉。 春黛见状,吓得站了起来:“你怎么了?” 沈昭回来,见是这幅场景,连忙走上前去。看着满脸痛苦出了一头汗的破奴,沈昭抬头询问春黛。 春黛咬了咬嘴唇,有些怕:“我也不知道,我就提了公子……他就成这样了。” 沈昭松了口气,笑了笑安慰她没事。 春黛离开后,沈昭看向挣扎的破奴,她掏出帕子,俯身要给他擦汗。 破奴猛的警觉,一把握住来着的手腕,见是沈昭,他忽然恢复神智连忙松了手:“是破奴不敬,请姑娘责罚。” 沈昭拿起一旁的笔:“你怎么了?” “我……我头疼。” 她看着拘谨的破奴,又写:“为何如此拘谨?” 破奴抬头,与她对视:“因为,春黛说了,我是奴,你是主子。” 沈昭有些错愕,当初救下他是因为他是燕国人,后来发现此人背后藏有秘密。此刻对于他的忠心,有些意外。 不用费尽心思,便可轻而易举得到他的真情。现在他如白纸,写什么便是什么。 她目光审视,写下:“明日你同我出门,可愿意帮我的忙?” “破奴愿意!” 沈昭复写道:“你能,躲过那些暗卫么?” 破奴犹豫半晌,点了点头。 次日,齐琅带沈昭出游。临行前,沈昭让他将破奴带上。 齐琅不解:“我是去寻名医治你的病,阿楚为何要带着他?” 沈昭盯着他的眼睛:因为,他是燕国人,我觉得有缘分。 她写下的话犹如一把钉子,狠狠刺了齐琅的耳朵。如何才能杀人诛心,她再清楚不过。 譬如,齐琅将她留在身边,以救命恩人的身份。 马车行驶,自城西前往城南。 破奴跟在马车后方,观察周围动静。 路过桃花酥的摊贩,沈昭让齐琅停车。齐琅看着车外的摊贩,轻声道:“阿楚又想吃桃花酥么?” 沈昭笑着,点了点头。 “好,那我,亲自给阿楚买。” 他永远笑意盈盈,比当初只多不少。他的温声,却是包着刀子的蜜饯。只见甜,一但剖开未曾发现的真相,只剩下剜心刺骨的疼。 车外破奴见状,连忙去一旁驿站。 他从未发现,自己可以有如此快的身手。他将钱财信封递给一旁的驿卒,眨眼间便回去了。 彼时,齐琅还未回来。 第49章 沈昭在下一盘棋,一盘以身入棋的棋局。别人做棋子,她不放心,别人执棋,她更不放心。 齐琅带着桃花酥回来,递了过去:“阿楚现在要吃么?” 沈昭回笑,拿起咬了一口。 齐琅看着她的笑意:分明她开心,为何只觉得越行越远? 马车,停在了千机阁。 沈昭对这里的印象还是,当初她在这里偶遇裴如瑛,还在此处与他…… “阿楚,进去吧。” 齐琅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门侍见了齐琅,立马点头哈腰,引着人去了二楼。 “人找到了么?” “小人这就给您带来!” 带门侍离开,齐琅从沈昭眼中捕捉到了疑惑,他开口道:“此处归属朝廷。” 只一句话,让沈昭一阵后怕。 齐琅的地方……他以为齐琅当初是来查人,却没想到这里竟是他的地方。她来此处,被发现简直易如反掌,当初还傻愣愣的往这里跑。 门侍将一位老者带进来,眼神却一直往沈昭身上看。 齐琅眼神死死盯着门侍:“怎么,你也觉得她好看么?” 门侍听到声音,连忙摇头:“不是!”随后意识到不对劲,连忙点头,又摇头:“是小人觉得这位姑娘眼熟……” 沈昭闻言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认得自己?自己何时疏忽了? 不料,齐琅一个杯子扔向那门侍:“收起你的狗眼。” 他没问……沈昭愣住。 于齐琅而言,沈昭从来不需要被怀疑,结果如何都是一样。 门侍连滚带爬的离开,那老者被吓了一跳。 齐琅立马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同老者说了情况。 老者,是齐琅特意寻来的世外高人。因此人不愿离开他的茅草屋,侍卫直接将他的茅草屋拆了运到闽都。 因为齐琅吩咐了,不可对他动武。 神医无奈,只能前往闽都来。他给沈昭把了脉,愁眉道:“病久迁延,气血逆乱,元气随耗,经络失养,诸症蜂起。” 此番话,齐琅听过不下三次:“她如今,失语是为何?” 神医看了看沈昭:“此乃心病,姑娘应 是受了刺激。因心中想要逃避,故一时间难以开口。不必在意,只需疏心,便可恢复。” 齐琅闻言,松了口气。身体可以调理,可若是今后她不能说话,岂不是要郁闷死。 当日,沈昭提出回宫。 齐琅很是诧异,沈昭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出宫,怎么如今反倒…… 回宫的车马行驶,她再度回到这个囚笼。 破奴好奇的看向四周,这是他第一次踏入王宫。于他而言,王宫是一座更大的房子。 沈昭回来时,已是晚上。 绿珠看向沈昭身旁的一男一女:破奴和春黛。 “姑娘,这是王上派来新人么?” 沈昭欲说话,只能动了动嘴唇。 破奴察觉,开口道:“我与春黛都是都是来照顾姑娘的。” 绿珠根本没顾得上破奴说了什么,她看着沈昭,有些愣神:“姑娘你……” 沈昭读懂她语气中疑惑,点头作答。 绿珠看着她,心中不是一番滋味:出宫时好端端的,怎么回来蔫吧了还不会说话了…… 她回想起来沈昭离宫前几日,话比往常多了许多,心里已经开始伤神了。 深夜,沈昭躺在床上未眠。 多可笑啊,她竟在这个牢笼里,有一种家的感觉……她明明,恨不能逃离。 她更厌恶宫外,那个披着皮的齐琅。 * 沈昭离宫几日,秦萱听闻沈昭回来,立马来福安殿寻她。 还没进门,秦萱便注意到一旁的破奴:一是因为福安殿没有男侍卫,二是此人……长得还挺俊秀。 “沈姐姐!”秦萱凑了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你可不知,我这几日快要无聊死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说了半天,却发现沈昭没理她,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乐呵呵的来了,走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还是一旁的人解释半天…… 信寄出去第三日,裴如瑛仍未有消息传来。在齐琅眼中,他或许与死人无异。朝堂众人,也没人提起他。 破奴外伤已恢复差不多,沈昭忽然想试探一番。她提出,让破奴躲箭。 破奴只道:“姑娘想做什么都可以!” 沈昭握着弓箭,看向远处的破奴,心中有些不确定。她问了他可以做到么,破奴说不知道。 沈昭心情忐忑,将弓箭拉出,瞄准。 她将靶心从心口移向肩膀,射出。她不曾眨眼,那只箭最后刺入一旁的地上。 箭不曾偏移,是破奴躲开了。 第二箭,第三箭……他都躲开了。 沈昭卸下弓箭,这把刀要比想象中更锋利。破奴走了过来,开口道:“姑娘可以不必手下留情的!” 沈昭将弓箭扔给他,被他稳稳接住。 她眼中唯有毫不掩饰的赞许,快刀易得,可能控制的利刃难寻。 沈昭想说话,却意识到此处没有纸笔。 破奴看着她,忐忑不安的伸出了手。 沈昭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后很自然的扯着他的袖子,在他手心写字。 破奴距离她,第一次这么近。 他是从未有过的慌乱,眼神不知该往哪里看。所以,沈昭写完了他也不知道写了什么。 沈昭见他一脸迷茫,便又写了一遍,这次,她边“说”边写。 破奴掌心传来的酥麻感遍布全身,他只紧张的盯着她的嘴唇,看着她唇瓣张合,一字一字:“你,还,会,什,么。” 沈昭笑着点头,继续写。 破奴忽然将收抽了回来,沈昭不解还要拽他的袖子,却用余光瞥见一影子。 抬头,见是裴如瑛。 第45章 “骂我混蛋,开口骂我啊…… 沈昭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僵在原地。她手中仍抓着破奴的衣袖,未曾放开。 “他是谁?”裴如瑛刚开口,意识到自己语气好像有些重。 沈昭参破他话中怒意,看着他,将手中的袖子拽的更紧。 破奴看着裴如瑛,突然感觉袖子被铮了一下,连忙去看沈昭的表情。 裴如瑛慢慢靠近,看向破奴:“你是何人?” 齐琅不是喜欢她么,为何会让别的男子靠近!她身边,有齐琅一个别的还不够么! “破奴。” 他眼神又移至沈昭:“破奴公子,可否让我与她单独说句话。” 破奴连忙看向沈昭,查看她眼色。 沈昭只摇了摇头。 破奴回道:“姑娘不愿意……” 他强忍,挤出一个笑来,他带的的半坯黄土,险些掉落。他将手伸出,拿出两只荷包:“一包故土,一包花种。” 沈昭看着那两个荷包,面露疑惑。 “土取于燕国王宫,公主殿前,合欢树下。花种,是燕国特有的红莲。” 她思故土,她喜菡萏,他皆记于心。 风浅微微,裴如瑛的声音传来,她差点便动容了。她却面无表情地拉过破奴的手,写下:“送客。” 可他,只能看到……沈昭一句话也不想同自己说,甚至拉着别的男子的手说笑。 “姑娘说,让你离开。”破奴声音响起,裴如瑛将荷包放下。压着怒气,行了个礼才离开。 沈昭见裴如瑛步伐都快了不少,知晓他是真生气了。 “姑娘还想问什么?” 沈昭想了想,示意他回去。 她将荷包收好,放入口袋。荷包上还残留着余温,想来,是他拿了一路。 裴如瑛走的极快,不过眨眼他便到了弦月宫,却迟迟没进去。 他离开十日,昨夜他车马不停,一路狂奔到了闽都。他早上刚同齐琅复了命,甚至未歇半刻,进了宫便来寻她…… 他路上想了许多,若是她担心问起遭遇,他便答:心有神助,万事不难。 若是她问他这几日过得如何,他便答:思卿念卿,夜不能寐,日不能罢。 他想同她讲燕国故里,奇人异事。 可唯独,他漏了,她不曾开口。 不过是自诩深情,实则一桩风流韵事罢了。可,他从不认。哪怕是一刀两断,也总要问个清楚才是。 秦萱从弦月宫出来时,看到裴如瑛时愣了一下,她连忙行礼:“学生秦萱见过先生。” “不必多礼。” 听着他冷冷的调子,秦萱起身看向他:裴如瑛面无表情,似是有些不悦。 她不敢多问,只道:“今日还上课么?” 他反问道:“为何不上?” 秦萱确定了,他就是有些不开心。 “讲,讲《国论》。” 可当裴如瑛拿起那本书时,他犹豫了。 秦萱见他将手放在书上,没有翻开的意思:“先生,还讲么?” 第50章 再三犹豫,他将书放在一旁,拿起另一本别的:“今日,先讲别的……” 授课结束,裴如瑛该离开了。他却将一旁的《国论》打开,递给秦萱:“你将今日讲的,复习一下。” 秦萱疑惑接过:“可今日,讲的不是别的么?” * 裴如瑛正走在宫道上,却被破奴拦了下来:“打扰了,姑娘让我来寻你。” “姑娘?沈昭?” 破奴点头:“是。” “那,带路吧。”裴如瑛说罢,便跟着他走了一路。 他还是按耐不住,问道:“你与她什么关系?” 破奴问道:“谁?” “沈昭。” 破奴思索了一下:“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或者她是我的主子。” “破奴,你之前叫这个么?” “姑娘取得。” 裴如瑛发出一声轻笑来,破奴,奴是爱称。破奴,意不再为奴。 她如此上心么? “哦对了,大人与姑娘说话时,切勿惹她生气。” 裴如瑛听后更气了:“不必你说,我自会注意!” “大人有所不知,姑娘得了失语症,时常会失神害怕。” “失语……症?” 破奴引它进屋时,沈昭正坐在桌前,一手执笔,一手撑头。 破奴停在房门口,没进去。 裴如瑛进去时,破奴将门合上了。 他站在桌前,只静静看着她,不曾开口。 沈昭头发挽起一半,另一半垂下。屋内有炭火,烘的她双颊发红。 炭火烧的正旺,所以她早早的便在这里等着了。 沈昭抬头,将纸递给他。 “裴如瑛,你在生气么?”他看着这几个字,耳边仿佛已经听到了沈昭的声音,已经想象她撇嘴不满的样子。 他将纸放下,却只能看到沈昭瞪着无辜的双眼,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心里一颤,却只在纸上回道:“没有。” 沈昭看了那两个字,写:你不开心。 他写:开心。 沈昭:你骗我。 他写:对,我骗你。 沈昭看着他写字的手,一气之下将笔夺走,生气写下:你为什么不说话。 见她生气皱眉,裴如瑛伸手去碰她的脸,却被她躲开。他还是开了口:“昭昭,想听我说话么?” 沈昭没写字,用眼神回复的。 他忽然哽咽了:“我为何不说话,那昭昭为何什么都不告诉我?” “日日要靠写字同人交流,就算想骂人也憋在心里,这样如何开心呢?”裴如瑛看向她飘忽的眼神,“为何什么都不同我说我,为何要躲着我,甚至……怕我。” 沈昭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演的有些过头了…… “我接受你,恨我爱我,唯独不能接受……怕我。”裴如瑛看着她的眼睛,“今后不管你做什么,你要记住,我先是爱你,才会有别的……” 沈昭看着他,有些不解。 她只是让破奴夸大了这失语症的症状,裴如瑛如今是怎么回事。她写下:为何忽然说这些? 我想怨你,却怕怨你啊…… 我快要疯了,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我胡言乱语,只是想表达我的不满。 我见你如此,心痛。 这些,他只字未提,只道:“无事,有些啰嗦了。” 沈昭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他。 “裴如瑛,我好像不会说话了。正好,我不喜欢他们,也不想同他们交流。 可是,不能说话好不方便。 我想让侍女帮我拿东西,还得写字。 与人交流,也得写字。 若是我,一辈子不能说话怎么办? 若是你会读心术就好,这样我一辈子不会说话也没事。” “今日,我捡到了一个人,燕国人。 我给他取名,叫破奴。 或许他是燕国人,他有亲人的感觉。” “裴如瑛,你何时回来? 若是你回来时,我还不能说话怎么办? 可能,我觉得丢脸,不同你说话? 可能,我觉得像做梦一般,愣神? 你会原谅我吗?你会生气么?” 三张纸,他已满心酸涩:“不……会……不会生气,永远不会。” 他连说了三遍。 沈昭瞥见他眼角泪花,愣了愣。 随即,那滴泪顺着眼尾落下。 沈昭与他对视,有些心慌。 她努力平复心境,说服自己:计策,是计策。 攻人,要先攻心。 他直接将人抱住:“别动,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日夜思念的,终于有了实感。鼻尖是她的香气,抱住的是她的身体,传来的是她的体温。 许久,他才缓缓松开。 沈昭在纸上写下:“只要拥抱就够了么?” 裴如瑛疑惑:“什么?” 他话音未落,便被她双唇封住。一股电流感蔓延至他全身,他无法动弹。 忐忑的,激动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大脑。久违的,如梦一般的感觉。 她的吻轻轻落下,又匆匆结束。 非但没有浅尝辄止,甚至未尝即逝。 她不说话,一双眼睛更加动人心魄。沈昭留下一笑,写:如何? 裴如瑛点了点头,有些呆滞,他未从梦境中醒来。 沈昭抓住他的手,让他伸出食指,将食指停在自己鼻尖。 嘴巴。 脖子。 锁骨。 停下…… “吻我。”她不出声,只坐着口型。 裴如瑛连忙将注意力移至她的唇上。 “吻我。” 裴如瑛有些不可置信,可这是他渴求的……听错了又如何,与他不亏。 他吻上,心跳加快。 他完全没意识到,沈昭早就松开了手。他的手,留在了那处。 十日夜夜无诉的想念,心中压抑的难过,此刻一同爆发。 许是不甘,他只将她搅的呼吸混乱。许是报复,他让唇齿间的炽热毫不保留。 不是温柔眷恋,是粗暴决绝。 她意识到不对,可又发不出声音。情理之中,一口咬了下去。 她都尝到了血腥味,可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又不能真动武,只调情般的去打他。 裴如瑛松了口,将她两只手束缚。沈昭刚喘息一二,便被他再度封住。 空息间,她听到了裴如瑛说:“我有分寸。” 他一点点将她的理智吞噬干净,一点不剩才肯放过。 她怒视,他分明不是吻。 “昭昭……想骂我吗?”他低低的嗓音伴随着沉重的呼吸,“骂我混蛋,开口骂我啊……” 他想听她说话,哪怕是骂他也好。 唯有听她说话时,她才是真的。 沈昭瞬间忘了生气,她不懂,他为何如此激动。 他的分寸呢?他所谓的分寸便是像现在这般流泪么? 第46章 小别胜新婚 最想怨你,可偏偏怨不得你。明知是你给我设下的陷阱,可我宁愿溺死也不愿抽离。 簌簌滑落的泪珠,是他压抑的不敢释放的情绪。 他见不得人。 他的感情见不得光。 他甚至连拈酸吃醋都没资格。 他所遵从的礼义廉耻,伦理纲常,早就荡然无存。 此刻,他只能看着她。乞她怜爱,求她宠幸。 他多想疯一次,从头到尾的疯一次。 沈昭的小舌轻轻将落泪嘬住,在他脸上落下缠绵一吻。 她的眼睛像是会说话,在说别哭。 “我在燕京时,差点死了。”他哑声道。 沈昭闻言,连忙去拿毛笔。 裴如瑛却说:“我知道你想问,可我偏偏不会说。” 他夺过她手中毛笔:“就是要告诉你我九死一生,让你担心不已,心生愧疚,我才甘心。” 他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沈昭知道他是炸毛了,需要顺顺。 没有嘴硬的男人,只有亲不软的嘴。 沈昭看着他破皮的嘴唇,覆上去勾他。 他却只任由她索取,不动如山。 是在哄他么?他岂是那种一哄就好的人! 可当唇齿间温度升起,他耳朵被她把玩的滚烫,他有些慌了。 呼吸错乱了,他情不自禁的想要触碰…… 这些时日,他不曾尝试,亦从未起过念想。如今她只是稍作撩拨,他怎能…… 他如今,只剩下慌张错乱。 裴如瑛佯装镇定,撇过脸去:“亲好了,我这就走。” 他还在生气,他不能妥协。 沈昭见他嘴上一套,身体又是一套。看出来了,这人早就消气了。 他此刻越生气,今后还回来的就越多。 沈昭用手轻轻触碰他的下巴,随后一挑,迫使他对视。 第51章 她什么也不做,只用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看着她。是委屈,是撒娇,是任谁看了都会心软的眼神。 裴如瑛脸上一阵火辣,吞了吞口水。他想逃,他无法忍受她这么炽烈的眼神。 她手指向上移动,碰到他嘴唇上的伤口,指尖染上血珠。沈昭的视线移至指尖红色,故意凑近的身体使得她的呼吸正好打在他的脖颈。 她颤抖的睫毛,扑面的香气,裴如瑛脖间温热的痒感。她在勾引,不是怀疑,是确定。 他不想稀里糊涂一带而过,一次两次,不可以次次如此。 绝对不可以…… 沈昭看着他故作镇定,微微一笑。 是真的冷酷无情么? 她推开他,起身背过。 裴如瑛回过神来,看向沈昭的背影,终究没开口。 沈昭理了理头发,直接要走。欲擒故纵,可不是只有裴如瑛会。 终于,在沈昭的手要碰到门的瞬间,裴如瑛拦住了。他从后面抱住沈昭,一手揽腰,一手握住她伸出的那只手。 他在她耳边轻语:“昭昭,你真的这般心狠么?就不肯……多哄我一会儿?” 沈昭将手收回反握住腰间的手,转过身去。她被他锢在怀中,越抱越紧。 最后她紧贴着他,无法动弹。 “不许去寻他,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沈昭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啊? 却听裴如瑛继续说:“外面的那个,你不要让他碰你,靠近也不要。” 沈昭恍然大悟,他还在吃醋……她没想到当时随便一刺激,他这时候还在记得。 沈昭顺势,乖巧地点了点头。 裴如瑛看了眼门外,直接将人抵在门上。身体与门碰撞的瞬间,发出了一声闷响。 他很满意,就是要响,就是要外面的人听到。他心情愉悦,全然未注意他的情绪已被沈昭尽收眼底。 “我知道,昭昭喜欢什么。” 沈昭还在疑惑,他伸手将她发髻散下,指尖缠绕她的发丝:“昭昭想看我这张圣人皮下的不可言说,对不对?” “我从未想过别的,只是想你多哄我一会儿。”他扯下腰带,“我只是想你眼中只有我一人……” 他袒露的,不止是心声,还有…… “只要你想,任你如何我都愿意。”他拉过沈昭的手摸向腹肌,“我虽没有他年轻,也不见得比他差……” 这人,怎么还在吃醋啊…… “别分心,”裴如瑛看着她,终究败下阵来,声音小的快要听不到,“我在勾引你……” 勾引? 沈昭憋着笑,看见他因为害羞通红的脸,害羞躲闪的眼神,这才叫勾引。 毫不掩饰地一切,情不自禁的动情都被沈昭看的一清二楚。 她伸手挑逗,像是询问他何时学的如此厚脸皮。 “再玩下去,昭昭要负责么?我可是……很难对付的。” 很难对付?沈昭不以为然,反倒听了他的话故意去挑衅。 裴如瑛深呼一口气:“果真每次,昭昭都要留下点什么才肯给我……” 他舔了舔嘴唇,一把抓住她不老实的手,另一手伸手拨弄她的衣领……好吧,裴如瑛还是高估自己了。 书中说,要先挑起女子兴趣,便能体会从未有过的快乐,他自己反倒先败下阵来…… 耳鬓厮磨,痛苦的是他…… 他一顿乱亲,除了锁骨处,他记得她说的话。也记得她曾欲罢不能的时候… “昭昭的裙下臣,也唯有我一人……” 沈昭刚想开口,还是被迫闭了嘴。她咬着下嘴唇,还是有些羞耻……即使他上次,也是这般。 他舌尖触及温热,唇触碰的瞬间,沈昭便一阵酥麻。更别提乱搅时的感觉,无法忽略的存在。 她双腿发软,站不住脚,要去推他。裴如瑛见状,反倒是更来劲了,拉着她不让她动弹。他像是渴死了一般,恨不得将这片领域变成沙漠,不断索取。 沈昭被他的阵仗一吓,四肢发颤,两眼直接放空…… 夏夜雨水滴落在青石板上的时会勾起人心中的欲望,带着夏天燥热,又带着沁人心脾的清爽。 裴如瑛,就是这般心情。他的耳边响起滴漏声,愈来愈响,愈来愈燥。 他一副餍足的样子,唇上亮亮的:“昭昭好棒。” 她双腿一软无力趴地在他肩头,也顾不上他的取笑,只大口大口的吸气。 沈昭余光瞥见地上,羞耻的扭过另一边去。 他声音低哑:“昭昭……渴不渴?” 未等沈昭做表示他接着道:“忘记了,昭昭如今不能说话。” 他低头附语:“若是放在平时,昭昭会如何?骂我浑蛋么?”他说这话时,正在毫不掩饰的释放他的欲望。 “骂我……不要脸?” “骂我……怎么能这般让你失态?” “骂我……禽兽?” 一次又一次,隔着裙子。 可裙子早贴在她的身上了,丝毫不离的紧贴。 沈昭心里已经开始骂他,她就是欺负自己不能说话! 裴如瑛看着她皱起的眉毛,笑道:“昭昭真的在骂我呀?骂我什么?嘴上功夫了得?” 裴如瑛,混蛋! 她没办法出声,只张嘴做口型。 “昭昭在叫我的名字……” 她明明在骂他!骂他!怎么到他嘴里成了调情…… “我倒是希望,你此刻骂我……”他语气忽然沉下来,抱起她一摊软烂去一旁的榻上。 未见她时,他的世界是黑暗的。他在逼仄狭小的路上前进,还不断有干涩的风阻拦他前进。直到潺潺流水声响起,黑暗褪去,山清水秀。 沈昭就是她的山水,他溺在那片山水,不愿抽离。 他险些死了,他没骗她。 临城爆发了疫病,毫无征兆。在他以为事情有了转机,他可以回去的时候,疫病爆发了。如果不解决,他也会死于这场疫病。 他甚至,写了一封遗书。他这一生,从未将自己置于如此境地,后果不堪设想的境地。 他的思念,猛烈直白。 久违的人,就在怀中。 他不安的情绪,唯有见她失控才能被平复,他不管不顾的要让她感受自己的热烈。 沈昭看着他,伸手抓他胳膊试图唤醒他的理智。可他,根本不罢休……他要用爱意灌溉他守护的小花,小花才能茂盛。 即使被她锢的紧,可他就是不愿放手。 他沉醉在这场欢快中,全然未注意到沈昭已经失了神。 裴如瑛现在恨不得与她一辈子,就这般待在一起,永不分离。 这样,沈昭只有他了,不会有别人了。 她就不会躲着自己,不会害怕。 屋内两人的呼吸早已经错乱难分,他只觉得不够。 “昭昭……”他的声音沙哑的不像样子。 不分你我…… 沈昭视线模糊,她觉得裴如瑛疯了。 像是不知疲倦,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他说很难对付,应该就是如此吧? 她累了,她不想和他周旋了! 她想休息了…… 她张口欲说话,可是嗓子不听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好委屈,为什么说不出话…… 沈昭发丝黏在他的身上,他伸手去拿起,却听到一个声音。 “裴如瑛……” 他好像幻听了……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沈昭。 她哭了,发出微弱的声音:“裴如瑛……” 话音未落,他忽然感受到一股潮热来…… 裴如瑛愣住了。 “呜呜呜……”她不受控的放声大哭,浑身抽搐。 第47章 “情难自控,怎能算得欺…… 满屋春光倾泻,彼此交付的两人都愣住了。 她羞耻,丢脸…… 他惊喜,不可置信…… 裴如瑛目光炽热,低低的嗓音满是期待:“昭昭,再唤一次我的名字……” 她从未如此想哭,再无别的情绪。沈昭一手去推他,一手去掩面。她的面子荡然无存了啊,怎么能这般丢脸。 裴如瑛看到他抗拒的手,愣住了。分明书中说过,女子如此表现是喜欢了,爽快了…… 他诱声:“是我的错,昭昭,再喊一声我的名字好不好?” 沈昭见身边的男子毫无悔过 之意,止了眼泪,抽噎一时间还是缓不过来:“为何……如此羞辱我……” 羞辱? “不是羞辱……”裴如瑛未见过她这般羞涩,一本正经解释,“医书所言,以阳气换阴水,阴阳调和,有滋补之功效。” 见他信誓旦旦不以为意,沈昭用双手去推。可她浑身乏力,胳膊也是没劲。 如此狼狈不堪,她的颜面扫地……尽管裴如瑛说的再有理,她也无法接受自己如此。男欢女爱之事,她觉得复杂。 第52章 她一开始觉得,这是一场交易。 引诱他,然后以之去胁迫他,让他心甘情愿付出。 她可以接受自己说些违心之话去应付他,骗他说动了心,也可以接受自己为俘获她从而主动去迎合他。 她不能接受,自己真真切切的对他奔赴,即使虚情假意中的一瞬。她惧怕不受控制之物,身体?感情? 羞耻,不止是身体,更多的是心理。 裴如瑛看向她,主动败下阵来:“我不知道你会生气,是我过分了……” 随即,她感觉到腹中一阵暖流…… 安静祥和的平静之下,是汹涌澎湃的动荡。她无比清醒,不肯在相逢一水中沉迷。 沈昭记仇,非常记仇。甚至衣衫未整,她便开始算账:“你趁我不能说话,故意欺负我,你这算什么?” 听着她嗔怪,裴如瑛反倒欣喜:“情难自控,怎能算得欺负?” 她如今能再开口,已是万幸。 不过,未能听到她喘息时的谩骂……有些可惜。 裴如瑛本以为会得来她一顿骂,沈昭却没理她,自顾自的穿衣服。 “昭昭怎么了?” 她平静道:“裴大人该走了。” 裴如瑛伸手抚上她的小腹:“不用我帮忙么?”他还是想与她多呆一会的,只剩厚着脸皮自荐。 她伸手将他手掌移开,:“不劳烦裴大人了。”沈昭这样说着,动作也从容,穿好衣服从榻上起。 床笫暧昧,也只停留在此刻。 裴如瑛连忙拽住她:“你就这样出去么?” 衣衫不整,头发也乱糟糟的。 她嘴硬道:“无事。” “有事。”裴如瑛拉住她,要给她束发:“这幅样子,怎能被他看到……” 他,指的是破奴。 “我幼时,家中父亲也会给母亲束发。”裴如瑛话只说了一半。 沈昭坐在凳子上,任由裴如瑛开始拨弄她的发丝。 沈昭低着头,手指绕着衣带玩:“你说你在燕京,发生了什么?” 他四指穿过他的头发,细致认真:“特意寻了花种,费了好大力气。” 怎么又避之不答了…… “那你说你说你险些丧命?” “是啊。”裴如瑛躬下身子,将头靠在她耳后,“相思之苦,能要人命。” “我与你在说正事。” “怎么就不是正事了?”裴如瑛起身,继续倒弄上面的发髻。 “你自己说你差点死了,如今我问你,你又闭口不提!”沈昭气的回头,头发挣了一下,疼的她吸了一口冷气。 裴如瑛连忙松手去揉她的脑袋:“我不过是玩些嘴皮子功夫,你何须生这么大的气?” 如此,倒像是一对真的寻常夫妻。 他本还想拿当时“不告诉你,故意让你担心说事”,现下倒是算了。 她赌气道:“裴大人不愿相告,我也不问了。” “你想听,我便告诉你。” 桌上空杯,还是被临城的雨蓄满了。 在还英的帮助下,裴如瑛终于将临城疫病解决。他本是准备离开的,天空却忽的下了雨。 还英看着外面大雨滂沱:“你要走了么?” 檐下,裴如瑛跎步,想了想:“再留一晚上,等明日天晴了再走吧。” 剑书闻言,开口道:“所幸一切已经解决,不如还英同我们一起吃个锅子?” 还英应下:“好。” 屋外风雨交加,狂风乱作,像是要将这天地翻了个身才肯罢休。 屋内却是一片祥和,汤饭热气腾腾,扑面而来的暖意。几人围在桌前,往日惶惶不安终于消散。 裴如瑛来过燕京,曾经繁华的酒楼早已被荒弃。他不免唏嘘道:“为何那些酒楼会荒废了?” “我们来时,这里便是荒城了。”还英吃了口菜,“若我们没来,这里的草估计都要有一人高了吧?” “这样么?”三年前的事,他有所耳闻。 赵行均擅自篡改指令,燕国被屠了城几乎无人生还。齐琅得知后,惩戒了赵行均,将他发配至边境了。他当时并不关心燕国的事,自然也不知这燕城会沦为废墟。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这里可有莲花?” 还英回想了一下:“我记得城南那一片,好像有个塌了一半的公主府。前面有个池塘,每年夏天都会有一池的红莲。” “公主府?” 还英:“之前的宫殿大部分都被烧没了,除了这公主府还留了一半。” 裴如瑛惊讶:“烧了?” “对啊。”还英信誓旦旦,“我去过那里好多次了,每年夏天都去。” 他有些五味杂陈,燕国宫殿只剩一处公主府,燕国王室也只剩公主一人在世。 明日,他便带一抔黄土回去。他又问道:“莲花五月会开么?” 还英不解:“你要来看莲花么?” “我想……要些莲子。” 还英问道:“要莲子作甚?” “我……”他忽然笑了笑,“我喜欢一女子,她喜欢莲花,我想带些花种给她。” “那你为何不带她来看?” 带她来看?见满目疮痍,思惨烈过往么?裴如瑛摇了摇头,只道:“红莲,不能只待在临城。” 还英若有所思:“我好像还留了些莲子,若你要的话,我给你些。” 屋外风雨依旧,不见停。 第二日,还英便带了裴如瑛去了那个池子。如她所言,所有的建筑只剩下一公主府…… 裴如瑛取了故土,还英说她现在就去拿莲子,让他稍作等待。 昨日大雨留下的泥泞尚在,好不清爽。他看着满池的空旷,心中却是莫名的不平静。 侍卫见他要去取泥土,骂你劝阻道:“大人,这土是湿的……” “带回去烘干了就好。”裴如瑛看着泥土,心情愉悦。 他已快十日未见她了,她在皇宫,可还安好? 他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还英惊慌的声音:“大人,出事了!” 疫病,没有散…… 临城疫病,再次爆发。 裴如瑛被困在临城,那些为数不多的活下来的人,又陷入了新一轮的病况。 他当初从汝阳和原城带来的药材,早已消耗殆尽。他无奈,只能写了封信,叫人送去闽都。 此处疫病,是从城中开始爆发,他第一时间便将人隔开了。中间是疫病区,外圈是安全区。 而他,在疫病区…… 还英见他如此,有些惊讶:“你……不走么?” 裴如瑛叹气:“我本就是为了治疫病而来,若我走了,那些人该如何?” 还英听罢,心中的希望之花开了:“若国君都像你这样就好了……” 幸好,风将这声音吹散了。 艾草的味道,已经飘了满城了。 裴如瑛望着街道上的横尸,只能让人清理了去。药材,已经空了。 他如今,只能靠自己了。 或生,或死,也无所谓了。 “大人,今日又死了……” 侍从的话还没说完,裴如瑛已经不忍再听下去了:“等有了好消息,再报吧。” 疫病蔓延的很快,侍从也开始咳嗽了。 “希望派去的人赶紧搬来救兵吧……”侍卫如今,只能期待回信。 只有裴如瑛知晓,这一战,唯有他自己。 之前他在汝阳寄出的信,没有回应,这次的信又怎会有结果呢?可如今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 静夜,隔着墙壁他都能听到旁屋的咳嗽声,他好像……也有些发热。可裴如瑛,根本不敢让人知道。 “大人,这里还有药。”还英端着药进门时,她注意到了裴如瑛眼中疲惫。 “大人你不会是……” 裴如瑛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出来。如今,所有人都能病了,只有他裴如瑛不可以。 还英知晓他的意思,将药碗放下:“这些药,大人先喝了吧。” 裴如瑛头脑昏沉:“你无事么?” 还英看着他:“我曾经得过疫病,但 好了,所以我不会得了。” 说罢,她便离开了。 裴如瑛看着黑乎乎的药汁,微笑着一饮而下。他不怕死的,只是希望死的值一些。 窗户漏风,将油灯吹的乱照。昏暗的光,在纸上忽闪。 他提笔,写下此生绝笔。 给许久未见的父母。 “父亲母亲,如瑛不孝孩儿敬上。 从前孩儿只觉天地宽阔,趁年少去走一遭。这二十年来,给家中添了不少麻烦。孩儿未尽膝下之孝,就要先离开这人世了。 夫子所言,生死有命。人终有一死,希望父亲母亲莫未孩儿伤心流泪。 若再来一次,孩儿仍不悔当初,望父亲母亲理解。若有来生,必当还今生养育之恩。” 第二封,是给沈昭的。 第53章 “见字如晤,昭昭。 临行之前,我曾夸下海口,最慢不过三月,可如今好像要下辈子了。 我最后悔,便是没能放肆一回,疯一回。我们之间,隔着道义礼法。 我不敢,我惧怕,我鄙夷。 可真当临死之际,我只后悔,当初为何不拘着自己。我那日,就该趁着那场大火带你走的。 是我,瞻前顾后不够决绝误了时机。 你可还记得,我说想与你看花灯? 为何呢? 因为那日,我见你同齐琅一起看了花灯。我忽然就妄想着,若是我能与你看一次就好了。灯火阑珊,在你身旁。 我大抵本来就不是个君子,从第一次见你,我就已经心动了。那时,我第一次觉得,我就是自己最鄙夷的好色之徒。 若是有下辈子,希望你是个寻常家的姑娘,不要背负这亡国之恨。我知道你从不如表现的那般开朗活泼,心中压了许多事。 可我窥不到你内心,只能尽力帮你。 我只恨自己没有能力,不能让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困在王宫与困在一方牢狱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王宫这座牢笼大了些。 要活着,要快乐。 若昭昭再遇一个良人便好了,不过不能比我好。这样的话,昭昭怕是会忘了我吧? 此生唯有二憾:一是昭昭,二是未见海清河晏。 愿卿安。” 纸太小了,他没说完。可真要说起,这桌上的纸也不一定能写下。 他不敢奢求,唯许她平安就好。 翌日,裴如瑛拖着病体出门,边走边咳嗽。这里的人几乎都倒下了,除了还英。 临城的天空,是灰的。 一抹亮色出现的时候,显得尤为不真实。远处,停了一辆黄色的马车。 裴如瑛看向远处车马:“咳咳……还英,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马车在隔离的交界处,裴如瑛怕将人传染了,不敢靠近。 还英玉过去车上人说了两句话,回来时满脸惊喜:“大人,她是找你的!” “找我?” 他没注意到,马车上的人也跟着还英来了。 女子掀开帷幕:“裴先生。” 裴如瑛愣了愣:“秦姑娘?你怎会在此?” “自然是来解燃眉之急的。”秦婉仪掏出一张纸,递给裴如瑛,“还没来得及道谢,多谢裴先生告知我父亲下落。” 裴如瑛将纸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有些迷茫:“这是……” “裴先生有所不知,燕国有暗道。这暗道之下,说不定有先生需要之物。”秦婉仪低头看了眼还英,方才这女孩三言两句便将自己问个清楚,是个可造之材。 裴如瑛又细细看了看,终于看懂地图的意思。他问道:“这地图,是谁给你的?” “先生觉得呢?” “是……她么?” 秦婉仪只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谁?” “自然是王上。”秦婉仪看出他眼中的不可置信,“此为考验,王上的脾性你也是知道的。你不听命令来到这临县,王上没有处罚便是好了,所以给你个绳子,这活路还得你自己寻。” 他有些不敢信:“是…这样么?” “我自是没有理由骗先生的。”秦婉仪又掏出来一封信,“这是手书,至于为何让我来,自然是不想声张。” 裴如瑛看了眼,却是是齐琅的手笔。 秦婉仪:“既信送到了,我也要去江南了。,亲的遗体应该也在回江南莫路上了。” 她踏步,扬长而去。那一抹黄色,最后也消散在灰暗中。 裴如瑛站在风中,看着那张地图,心中久久不能平息。他,没有被抛弃么?他所效忠的君王,没有错…… 后来,他便按照地图上的暗道,在密室中寻到了许多东西。有书,有一些钱财,还有他想要的……药材。 他看着那些东西,压抑了许久的内心终开心了一次。临城,有救了…… 他看着那封地图恍惚,真的是齐琅么? 他调试了几副方子,见有了成效便立马叫人熬了喝,疫病终于被控制住了。 那暗道中的东西,他只拿了药材。临行前,他将地图烧了。 还英寻他,递给他一个荷包。 “这是什么?” 还英回道:“红莲,够你种一池子了。” 裴如瑛接过,朝她道谢:“多谢。” “你是个好人,祝你能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 裴如瑛第一次听到享受一生这个词,有些疑惑:“相守一生?” 还英点了点头:“对啊,幸福也好,快乐也罢,倒不如相守相伴一生。我阿爹也爱我阿娘,可最后不也没能白头偕老么?” 相守一生,这个词已是最大的祝愿。 结为夫妻,百年好合?这些,都是他不敢祈求的。 “谢谢你的祝愿。” * 裴如瑛已经给沈昭梳好了头发,他将手松开:“好了。” “裴大人的手艺不错。” 他却见面解释:“我未曾给别的女子梳过头……” “裴大人多虑了,我只是夸赞一番。” “罢了,你也不在乎这些事。”裴如瑛看着她,沈昭从不是拘泥情爱之人。 “无事,我便走了。”沈昭看了眼门外,“裴大人也该出宫了。” “我还是想问一遍,那地图可是你画的?” 沈昭闻言,笑了笑:“燕国地图,你觉得还有谁会画?” “那为何秦姑娘说,不是你……” “你觉得呢?我只是画了这地图,其他的裴大人不应该问我。” 沈昭这应该是变相否定了,他闻言心中也有了判断。 裴如瑛和沈昭一前一后出来,他看了眼了外面的破奴,立马折回去凑到了沈昭的身边,他伸手去理她的头发:“别动,头发乱了……” 沈昭知道他有意为之,索性也任由他去了。 可破奴就在一旁,直直地盯着两人。 “裴大人,还没理好么?” 裴如瑛笑了笑,收回了手。眼见着他就要走了,裴如瑛开口道:“下次,昭昭可否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何事?沈昭沉默不语。 “我先走了。” 沈昭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破奴凑了过来:“姑娘要回去么?” “回去吧。” 破奴好像不并未因沈昭开口说话而惊讶,只应下:“是。” 裴如瑛在燕京所遇之事,有点超她的预料,他以为裴如瑛是夸张了,却没想到他真的差点死在了燕京。 沈昭病愈之事,宫娥立马通知了齐琅。 齐琅知晓沈昭恢复了,心情畅快:“阿楚从前不喜欢与人说话,如今可愿意同我多说会儿话?” 沈昭见他每一眼,都会回想起那些燕国亡灵。 齐琅看着她,伸手要摸他的头发:“阿楚今日的头发,好看。” 她的触碰,要比往常更让她抗拒。 齐琅摸了摸她都头发:“为何不说话?可是嗓子不舒服?” “王上,妾乏了。” 这是她自出宫那日以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冷漠,不带任何情绪,像是疲惫极了。 “那阿楚好好休息,我改日来看你。”齐琅沉浸在喜悦中,全然未察觉她已判若两人。 这里,却是如同囚笼一般。 破奴在门口处默默站着,他相信着,守着姑娘就好。有一个声音在他脑中一直提醒,保护她,守护她。 他不受控制的想着,像是一种信仰。 第48章 “公主……可是喜欢都…… 齐琅推门离开后,沈昭像是一下子泄了气,垮坐下来。 如今能开口,她倒宁愿自己还没好,起码不用再说些应付的话。 她今日也是昏了头,净做些冲动之事。裴如瑛好像并不相信地图是齐琅给的,罢了……模糊不清也不一定是坏事。 方才她开口说乏了,不是应付,而是她真的累了。 绿珠过来侍奉她梳洗,见她的发型,开口道:“姑娘这头发是春黛弄的么?好看!” 沈昭察觉她语气中似是有些失落,平日里头发都是春黛弄的,“下午时头发被我弄乱了,她便给我随便绑了个头发。”随后她又添了句,“还是你绑的舒服些。” 绿珠听她突如其来的夸赞,嘴角是压不住的开心:“姑娘喜欢,那婢子以后还给姑娘扎!” 或许,在她眼中,她便是未来的王后吧? 她这样想着,绿珠忽然道:“姑娘此次出宫,可开心?” 沈昭见她今日开心,话也多了起来,她沉默不语。 绿珠见状也追问,岔开话题道:“上次姑娘说的怀宁在哪里?” 怀宁……若非裴如瑛说了,他还不知道临县才是真正的燕京,“怎么问起这个了?” “我快到出宫的年纪了,我想……”绿珠欲言又止。 第54章 “你要出宫?”沈昭有些惊讶,她以为绿珠会留下。 “对,上次听了姑娘的话,我便想出宫了。” 沈昭似是想起了什么,喃喃道:“可以,怀宁已经不是怀宁了。” 那片曾经繁华的地方,已成废墟。裴如瑛并未清除的描述,可她已经想象出是如何一片残垣破壁。 绿珠看着眼前女子,有些恍惚。她离宫前,明明是眼底可见的欢喜,是鲜活的有生气的…… “姑娘若是累了,便早些休息。”绿珠取下最后一根钗子,放在桌上。 她走后,沈昭拿出那两个荷包。她打开那个装满红莲种子的荷包,每颗莲子都是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 她拿出一颗,捧在手中。 相思之苦,能要人命。 她脑海忽然响起裴如瑛的声音来,将忙将东西放在一旁。她脑中何时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 她将东西随手扔在柜中,蒙着头便躺下了。可预料中的熟睡,安息并未出现,反倒是她烦躁不安,翻来覆去。 从未如此心烦意乱! 或许是又想起今日她失态之举,顿时又是羞涩满怀,她用被子蒙住头来。就是纠结拌着烦闷,她进入了梦乡…… 是上次没做完的梦…… 这次是她独自一人,她松了口气。沈昭浸在温热的水中,终于体会到了放松畅快。 “公主。” 沈昭不回头也知道,是裴如瑛。 “你是谁?” “公主将我抢来囚禁在这殿中,如今还要问我是谁?” “我岂是那种无理之人!”沈昭生气回头,可抬头就愣住了。 裴如瑛身着单衣,脚腕上还绑着一根锁链,他凌乱的发丝和不严实的衣服显得有些迷乱……她呼吸一滞。 裴如瑛见她如此反应,反倒发出一声轻笑:“公主如今这又是何意?臣这幅身子,公主怕是已经看腻了吧?” …… 这梦,倒是颠倒黑白的很!沈昭有苦说不出,她也懒得弄清这原委:“下去吧,我自己休息会儿。” 裴如瑛却无动于衷…… “我不是说了让你下去么?” 裴如瑛却走近,下了池子。锁链在水搅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公主今日……有些不同。” 面对她的靠近,沈昭不知为何有些慌乱。 情急之下,沈昭厉声:“放肆!” 裴如瑛闻声,眼中的狐疑终于消散,他低下头来示错。 她想逃,这是为何?也许是,她从未见过如此有侵略性的裴如瑛? “公主今日问我是不是喜欢公主,臣可以告诉公主。”裴如瑛字字恳切,“臣不喜欢公主。” 沈昭懒得理他上演的是什么戏码:“与我何干?既是抢来的,自然是人待在身边就好了。” 兴许是她想起白日的羞辱,她报复道:“等本公主玩腻了,你连路边的阿猫阿狗都不如。” 看着她满不在乎,裴如瑛像是有些落寞,盯着她看。他眼神像是窥伺的狼,引得她心里有些打鼓。 下一秒,那人直接靠近便是对她一顿亲。梦中的他,好像更知道如何撩拨……那个吻缠绵不失猛烈,让她欲罢不能。 裴如瑛看着她双颊发红,呼吸凌乱一副娇羞,不屑的笑了笑:“阿猫阿狗也能让公主这般么?公主的身体忘不了我,可别再撒这种没有一点信服力的话了……” “毕竟……”裴如瑛伸出手去碰她,在她皮肤上游走……停下……“公主……可是喜欢都来不及啊?” 那人笑的愈发放肆,动作也更加放肆。 “啊……”她猛的惊醒…… 此时,还是晚上。梦中的感觉无比真实,像是发生过一般。 她想着喝口茶,又不想麻烦侍女,便自己坐了起来。 瞬间,一股暖意从内到外的散发…… 她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可是,感觉太强烈了。 她竟然……像梦境中那般,对他……欲罢不能? 她这次不是羞愧,而是难过。家仇未报,她怎能沉迷于儿女情长?她怎能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娇羞少女?怎么能在乎这些…… 茶水是凉的,浇在热的舌头上,是清爽的感觉。她喝了好几杯,复躺回榻上。 先撩拨的是她,可之前她对这些事是无感的。她并不向往,也并不渴望。可如今,她怎么又能如此……甚至到了自己梦中都妄想着亵渎她的程度。 次日清晨,绿珠给她梳洗时见她没精神,问道:“姑娘是没休息好么?” 沈昭自昨夜醒来后便没再睡过了,此刻当然是感觉浑身无力。 早膳也是,食欲不振。她看着碗里的粥,也是一点也不想吃。 齐琅见她如此,还以为是她病了,伸手便抚上她的额头:“阿楚可是病了?” 沈昭感受到齐琅的触碰,是按耐不住的躲避。她极力与自己的身体抗争,最终强迫自己接受了覆在额头上的那只手。 这是比抗拒更可怕的想法。 从前,她为了复仇可以不介意他的触碰,甚至亲吻。可如今,他只是碰了额头,不带一点亲密的触碰。是她对他的恨意太过强烈,还是她的身体下意识的抗拒别人…… 她害怕了,她害怕是后者…… 如果是,便是失控。 齐琅将手收回,看着僵硬的沈昭:“没有发热,阿楚这是怎么了?” 沈昭挤出一个笑来:“妾无事,昨夜没休息好罢了。” 齐琅松了口气,继续吃饭。 冷不丁的,齐琅又开了口:“不知为何,阿楚自上次出宫后,对孤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沈昭敷衍道:“兴许是长时间不讲话,心中有些烦闷。” “大夫说,这病是心病,兴许治好就又回来了。”他说的回来了,是指那个偶尔与他说笑,与他亲昵的阿楚。 “若是好不了呢?” “阿楚别担心,不管是什么病,孤就算寻找便天涯海角也要给你治。” 多深情的帝王啊,可她唯有恨……她恨他的表里不一,恨他竟然爱自己! 她今日实在是有些太过烦闷了,再呆在这福安殿是万万不能的。送走了齐琅,她便去秦萱的住处。 在这王宫中,沈昭唯一能说话的便是她,真话假话都可以说。 介时,秦萱正在 看书,见沈昭来了也是立马起身相迎。她衣服上的小铃铛叮叮作响,倒是欢快悦耳。 “沈姐姐!” “可曾打扰?” 她一开口,秦萱震惊了一下,语气满是惊喜:“沈姐姐,你会说话了!” 沈昭记得她当时哭的梨花带雨,解释道:“昨日突然间就会说话了。” 她不想承认,是被裴如瑛气的。 “会说话就好!”秦萱拉着她往一旁的软榻上去,“许久不曾听到沈姐姐讲话了。” 沈昭坐下,目光扫过桌面时却注意到了桌上的书,是《国论》。 秦萱注意到她的眼神,解释道:“裴先生也不知怎么回事,昨日忽然就拿着这本书让我复习,还给我留了课业……” 沈昭听到,心中却堵得慌。 裴如瑛竟然教了这个……这本书,是忌讳。她当初没听的课,他之前说不会再将给别人。 渐渐的,她有些生气,有些怨他……可当她反应过来的瞬间清醒,其余情绪都消失不见。 她,是在吃醋么? 裴如瑛讲什么,讲给谁与她有什么关系?明明当初他与秦萱拥抱,自己都没有什么反应,可如今又怎么会在乎这些? 她不会,真的吃醋了吧…… “唉。”秦萱又叹了口气,“裴先生也真是的,明明什么都没讲还要我复习,这不是为难人么!” “复习?” “是啊,他今日讲的是另一本书,可留的却是这本书的课业,他分明都没讲过。” 他没讲过……比吃醋更可怕的情绪,是欣喜。她竟然会因此感到欣喜,她心不受控制的跳动。 秦萱絮絮叨叨的声音她已经听不清了,她甚至眼睛也看不清了…… 第49章 “亲吻”(慎入)…… 裴如瑛推门而入时,屋内安静的很。正吃着点心的秦萱闻声,连忙回头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他疑惑,直到瞧见了榻上睡着的沈昭。 秦萱压低了声音:“沈姐姐她可能是太累了,在这里睡着了。” “我先去书房。”他说着,目光却不自觉的朝着沈昭看去。阳光打在熟睡的少女身上,岁月静好。 那是他向往的,终其一生被困其中的。 …… 这场课,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尤为漫长。 裴如瑛已经上完了课,秦萱见他迟迟不走,开口询问:“先生不走么?” “哦……车夫有事,要耽搁一会。”他像是被戳穿了心思,理由极其蹩脚。 “这样啊……”秦萱继续,“那我正好,将今日的课业写完再回去。” 第55章 他在等她醒,他想多见她一面。 沈昭醒来时候,发现自己竟是在弦月宫。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足足睡了一下午…… 她睡得好,浑身神清气爽的。 眼见着就该回宫用晚膳了,她朝着侍女问道:“秦萱呢?” 侍女道:“秦姑娘在那边的书房,据说裴大人也没走,。” 听到裴如瑛的名字,沈昭收起了要与秦萱当面道别的心思:“等我走了,你再告诉她我回去了,改日再聚。” 不是不想见,是怕再见。她害怕是那种猜想,能让她冲昏头脑的猜想。她走的极快,生怕房中的人看到她的身影。 侍女听从吩咐,进了书房便开口:“沈姑娘已经走了,说下次再聚。” 秦萱闻言喃喃自语:“走了么?走的这么急,想必是有什么事吧……” 裴如瑛闻言有些失落,他只默默收拾了东西:“我也出宫了。”: * 沈昭从弦月宫回去的路上心情也好了不少,没有烦心事乱神,就连这平时厌恶的寒风都柔和了不少。 沈昭与站在院中的破奴擦肩而过,霎时,她又停下转过身去。 破奴听到动静,转过身去面露疑惑。 “你……”沈昭看着他,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今年多大了。” “我……我也不知。” 沈昭忽然想起来,他<a href=https:///tags_nan/shiyigeng.html target=_blank >失忆了不记得了。 她看到他眼神懵懂,俨然一副年纪尚小的样子:“你在宫中可呆的习惯?” 破奴像是误会了什么:“姑娘别赶我走!破奴是无家之人,如今已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 傻瓜,哪有拿王宫当家的。沈昭叹气:“我想写你这个年纪多半是贪玩好动,怕你在王宫不习惯。” 破奴摇头:“没有不习惯!” 她记忆中,三年前他看着也只有八九岁,想必三年也是吃了不少苦。她当初留下他,一是因为他与自己当年的缘分,二是他的出现又让她能回三年前。 在她毫无求生欲时,总能有一个让自己想要活下的契机或者是动力。若说是自己救了他,不如说是他救了自己,那个一心求死的自己…… 三年前的绝境,她既能活下,今日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错把仇人当恩人罢了……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他恳求道:“姑娘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希望姑娘别赶我走。” “不会的。”她留下这句话,起身回了屋。 在得知齐琅是王生时,她便开始筹谋了。她杀齐琅,简直是自讨苦吃,可不代表别人杀不得…… 最有谋反之心的秦明安,已经命丧黄泉了。齐琅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朝中大臣就算是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谋反。 可唯有一人,他可能会…… 裴如瑛。 她觉得他可能会不代表他一定会,沈昭知道积少成多的道理。多生事端后,一切都会变的。裴如瑛要做忠臣,可齐琅不是贤君。 国君提及自己的臣子时,只有杀意。恰好,自己知道这个秘密。 当他的臣子之心被踩在地上时,当他一生所愿被这位君王毁于一旦时,她不信裴如瑛还能无动于衷。 如今她虽与裴如瑛有些情谊,沈昭并不认为这情谊能让他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情。让一个男人为自己报仇,是不可靠的。 可若是下棋,棋子握在手中可是可靠的。 裴如瑛,秦婉仪,秦萱,齐琅,郭存…… 她看向门外,还有……破奴。 白日她睡得多,今日入眠倒是费了好大的劲。怎料她刚睡着,便又做梦了。 又是裴如瑛……今日的梦好像更过分。 她醒时,很是平静。 好像,她越是抗拒越是逃避,这些东西就越是纠缠。沈昭再无睡意,披了件衣服便去院中吹风。 她推开门,又瞧见了暗处的人影。她试探性的轻语:“破奴?” 果不其然,人影转身朝她走过来了。 “你还没睡么?” 破奴答道:“平时睡眠少,睡不着。” 云雾被风吹散了,月亮露出了头了。沈昭望向天空的月亮:“你当真不愿离开么?” 这是她给他的机会,放过他的机会。兴许他是燕国人,她对他的怜悯多些,利用时总是有些不忍。尤其是吃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少年。 她知道,这份苦不应该添给别人的。 她声音清婉悠扬,月夜中朦胧无比。破奴回道:“不走。” “即使我对你是别有用心?” “嗯。”破奴点头。 沈昭笑了笑:“若我让你留下,是为了杀人呢?” “杀谁?” 沈昭与他对视:“杀王上。”不是齐琅,而是王上,有滔天权势的王上。 怎料,破奴竟然转身就要去:“我今夜就去。” 沈昭连忙拦下他:“你做什么,我只是举个例子。” 可他静静道:“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了,你想杀了他。” 随后又添了句:“破奴不会看错的。” 她愣住,却有些后怕,自己的眼睛就这么藏不住事么…… “你在他身边不开心,你不喜欢他,这些破奴都知道。” 破奴的声音传来,那些字撞击着她的心门,它要将门撞开,将内心掩饰的一切放出。 “你懂什么?”沈昭嘴硬道。 “破奴什么都不懂。”破奴,“我只知,姑娘看王上时的笑意是装出来的,可看那位裴大人的第一眼是开心……” 为何他如 此清楚? 因为他眼中,唯有她一人。她虚假的笑,真心的笑,他都知道。渐渐的,他看到的就不只是笑了。 他时常替她悲伤。 为何要对着讨厌的人示好,为何要每天压抑自己的情绪。 她好像不爱任何人,却要装做一副爱人的模样。她心事重重,却无人理解她。 她喜欢辽阔的山海,却又被迫困在一方天地。明明她脆弱无比,却又故作坚强。 他希望,这世间能有一人可以让她开心。 他是窥伺的鸟,在角落中,在人群中,在静夜无澜的院中。 沈昭没做答,她想反驳他没有开心却又显得欲盖弥彰,所以干脆不答。 怎么能是开心呢? 在这种情况下,她绝不,不会陷入儿女情长中……不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么?”她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 “但凭吩咐。” “吻我。”许是冲昏了头脑,或许是近日来困惑太过于痛苦,她太想要一个答案了。 破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的耳朵极其灵敏,根本不可能听错…… “不愿么?那算了。” 破奴看着他,脸瞬间开始发烫。他不敢亵渎,不敢对她有心思,她是在试探自己么? 沈昭见他如此害羞,瞬间有些后悔说了那些话了。她只是想试一个不含感情的吻,试探自己是否抗拒。 她抗拒齐琅,只能说明恨,不能说明对裴如瑛喜欢。若是对其他男子也是抗拒…… 她看着害羞的少年,连忙改口:“不必了。”她要将他的喜欢杀死萌芽中,喜欢她是不会有结果的。 破奴连忙道:“我可以的!”他还是第一次这般激动,竟是为了求吻…… 沈昭还在犹豫。 “我保证只是亲一下,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 怕是,此生唯一的机会。 沈昭与她对视,闭上了眼睛,无疑是同意了这场荒诞的行径。 破奴借着月光,看向她长长的睫毛,白皙的皮肤,小巧的鼻子,和……嘴巴。 他心跳加加快,真的要么? 沈昭有些不耐烦了,刚想睁开眼,却感觉自己嘴巴被飞快的碰了一下,他甚至还未感受清楚是什么感觉,便消散了。 是冷是热,是软是硬,她都不知…… 她迷茫的睁开眼,破奴已经将头别过一边了,他红的能滴出血的耳朵已说明了一切。裴如瑛害羞时也是这样……等等,她……为什么会想起他来。 她心跳止不住跳动,笑意也僵住了。 破奴压低了声音,仍不敢看她:“姑娘心中应该有结果了吧。” “什么?” “你用我试探真心,我知道。”破奴继续道,“我其实很聪明的,什么都知道……” 沈昭有些凌乱…… “其实刚才我可以不……亲你。”破奴悄悄看了他一眼,心跳仍旧很快,“我可以直接告诉你答案。” 她的表情,是抗拒……在她闭眼瞬间。 可他还是,私心一回……他心甘情愿被利用。他没告诉她,他早就看出她的真心了。 那日射箭时,她利用自己吃醋,不是运筹帷幄,而是慌乱…… “不必了,我已经知道了。”沈昭抬头,发现月亮再度被遮住。 呼之欲出的真相,在她心底跳跃。她只需要拨开那层云,便可以知晓一切了…… 第56章 第50章 喜欢……裴如瑛?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她为何要纠结?她不该抗拒本能,她既然需要他,又为何要拒绝,要逃避? 沈昭,你在怕什么? 沉寂的夜晚,她满心喧嚣。终于,看到了月亮…… 身旁的破奴只静静看着,察觉有风袭来,悄悄挪过身子挡在她身前。只是这微小的动作,已被沈昭尽收眼底。 眼前的少年是何时变了呢? 初见时他怯懦,心思单纯,他何时变成现在这般细心还生出了……喜欢? 沈昭盯着他漆黑的瞳孔,月光重现,他眼间慌乱被短暂照出。 一个人,怎么会短时间内性格大变?当初捡来他时明明是个情窦未开的少年,短时内他又怎会在明知自己……的情况下还生出其他心思? “破奴。” 破奴听她轻唤,不禁拘谨了起来,回头。当对上沈昭审视的目光,他心中慌乱又心虚。 沈昭开口:“我总觉得你在隐瞒什么。” 破奴听罢,不禁有些心虚:“我似是想起来了一些东西……” 沈昭眼中闪过惊喜:“什么。” 她期待着,他能带来些消息。 “我好像……认识你。” 这句话,他只是说过。不同的是,当时的破奴是怀疑,而他此刻是确信。 沈昭信又不信,最后得出来一个结论来:破奴有了小心思,不能像之前那样什么都让他知道了。她又说服自己,重要的东西总是最后才想起。 破奴见她这个反应,并不意外,只是又重复说了一遍:“我真的,认识你。” 他语气似乎有些委屈,沈昭被他逗乐了:“所以你觉得,我为何会救你?” 破奴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真的认识。可为何,她又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见他怔愣,沈昭回道:“我们还是不要认得的好,若是认得,你觉得你还有命活么?” 破奴刚想说话,却听她继续说:“不认得就是不人得,在哪里都是不认识。” 破奴悟彻,是忠告。他不了解齐琅,也不会知道一个男子的嫉妒心会到何程度。可是……他问道:“那位裴大人呢?” 听到破奴提及裴如瑛的名字,沈昭重新审视他,倒是有些小看了他。沈昭打趣道:“他不怕死。” 破奴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也不怕死……” 她打断:“不需要你死。” 她要他活着,燕国的子民活着。破奴的存在,更像是她的执念,一种信念。 子民尚在,她不能死…… 她的眼中没有任何感情,这句话像是命令。破奴不懂她的坚定,他只会照做,活下去。 有两只大雁留在了冬天,脱离了雁群没能南渡。冬天太冷了,它们只能盼望着温暖早日来。 熬过去,就是春天了。 * 沈昭已两日未见裴如瑛了,她故意的。 不是欲擒故纵,而是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难道要自己见到他就身体止不住的渴求,难道要自己今后不叫他便心烦意乱,还是说以后就离了他不能活? 这些,绝对不能发生。 沈昭不想被任何人牵着走,不想被他稍作撩拨就心花怒放,不想失控…… 这几日,她已经好多了。前些时日她喝了一些补药,许久不来的葵水也来了。这几日她身子疲惫,也是一刻也不想出门。 沈昭理了理如今的情况,她是孤立无援的。 她拿什么与齐琅抗衡,拿他的三分真心么?曾经她不知仇恨之人是他时,她尚且能做到虚与委蛇不在乎其他。 她真的,做不到与他周旋……更别提,与他接触。 她无权无势,努力了这么久才仅仅得了一个人身自由……何其困难啊。杀齐琅,真的有那么容易么? 杀齐琅是易事,可牵扯到东西并不容易解决。一国之君被杀,国家动荡,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国家又要变得水深火热……她沈昭,变成了罪人。 她是想报仇,可她不是会因一己私欲就不管不顾的人,她一定会赢下这局棋。南京是齐琅的天下,可天下不是齐琅的天下。 她希望,秦婉仪不要回来了。既成局外人,勿闯棋局。 * 江南府宅中,秦婉仪于棺前披麻戴孝,秦明安幼子秦恒跪在另一旁。 秦恒皱眉道:“阿姐,我膝盖有些疼了,可以休息会儿么?” 秦婉仪深呼一口气,看了眼秦恒,恨铁不成钢:这便是秦明安捧在手心,寄以厚望的儿子。 “这点疼尚且不能忍受,今后呢?若是受了点苦岂不是大哭大闹起来,若是家中你无人依靠,若是家财散尽,若是你孤苦伶仃……”秦婉仪越说越激动,没缘由的哽咽起来,“你凭什么喊疼!凭什么!” 灵堂安静无比,秦恒少见如此失态的秦婉仪,吓得不敢出气。 “长姐,我错了。”秦恒连忙低下头来。 秦婉仪气愤起身,指着棺椁厉声道:“这里面躺着的,是你的 父亲!” 秦恒怯懦地退后了几步,呆愣的点了点头。 秦婉仪气极反笑:“父所钟爱之幼子,于其心,父实无足轻重。且不思向学以成大才,唯肆于嬉游。如今,子不认父,父不教子,阴阳两隔。” 秦恒听不懂他的意思:“长姐我错了。” 他不是错了,而是怕了。 秦婉仪对秦恒的恨意,来源于一封信,这是在府上书房发现的,那封信的署名却是秦婉仪。 她问了管家才知晓,是前些时日送来的。若是她没算错,那封信是秦明安临终前的绝笔。 信很短,一半多都是在说秦恒。 秦恒年幼,望这个作长姐的多关心。秦恒心浮气躁,需多加费心看管以免闯下大祸…… 通篇下来,只字未提秦萱。 她握着那封信发抖,是恨么?是也不是。更多的是不甘吧? 那封信为何会送到江南来,显而易见,还有一封信是送到了闽都秦府。其实,在得知秦明安死讯时候,秦婉仪就决定不再恨了。 可她,做不到。 若是秦明安还活着,若是他看到若爱护的儿子成了如今这样,会如何? 可她,还是犹豫了。 她压低嗓音:“抄书十遍,等你知错为止。” “我……”秦恒不字还没说出来,便被秦婉仪一个眼神止住。 “秦恒你记住了,你爹死了,今后也没有人护你了。不管是不是真心,你只能听我的话。” 秦恒撇了撇嘴,点头。 就让这恨意,留到到这江南秦府吧。闽都城,仅有恨意是活不下来的。 裴如瑛在几日未见沈昭身影时意识到了一件事,沈昭在躲他。明明前几日还是说了真心话,转眼又要躲自己么? 裴如瑛反思了他今日所作所为,并未发现自己有任何不妥。 凡事遇到沈昭,他最容易失智。 所以,当他踏入乾霄殿时,他觉得自己疯了。 议事房中,气氛压抑的可怕。当初裴如瑛九死一生活下时,齐琅越来越觉得他像根刺了。可两人并未撕破脸皮,齐琅笑问:“裴卿有何事?” 裴如瑛见状跪下,请求道:“臣来请罪了。” 齐琅的手轻轻摆弄着一旁的毛笔:“裴卿说笑了,何罪之有?” 裴如瑛道:“擅离职守,私自前往临县,特来请罪。” 齐琅将毛笔取下,没有蘸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裴卿希望孤如何处置?” 裴如瑛:“自然是,剥夺官职,放臣归乡。” 齐琅狠狠握了一下笔,即使气急了,可脸上仍旧作笑:“何出此言。” 两人目光对上,升起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火。 裴如瑛,是在威胁。 三年前此人出现,多亏他在自己麾下作为臣子,自己声望才大涨。如今提出辞官,不是威胁又是什么?他裴如瑛哪里有辞官的架势,倒是小看了裴如瑛。 “郎中令一职,臣实难胜任,请王上给臣一个闲职来。” “哦?”齐琅闻言,反倒松了一口气。裴如瑛如今在朝堂之上,他做起事来反倒是蹑手蹑脚,如今正中他下怀。“那裴卿有何想法?” 裴如瑛道:“臣最近对一些文书著作有些兴趣。” 齐琅听后心中也有了大概,直接开口道:“兰台令史,裴卿可觉得委屈?” “臣愿意!” 裴如瑛从书房离开后,一旁的内侍不禁议论道:“大好的前途不要了,反倒要个闲职,这裴大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啊……” 齐琅听到门外的嘀咕声,厉声道:“滚进来!” 裴如瑛走在宫道上,他如释重负,却分不清到底是为何开心。 * 这日太阳正好,沈昭如往常一般,特意选了秦萱不上课的日子在宫中转悠。 她看向湖水,开口道:“绿珠,你去拿着鱼食来。” 第57章 绿珠听令,起身回宫中拿鱼食。 她伸了个懒腰,看着这空荡荡的池子反倒觉得心情舒畅。她这几日调整心情,渐渐也平复了心态。 “沈姑娘。” 沈昭一个激灵,她好像听到了裴如瑛的声音。 “真是阴魂不散。”她没忍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谁阴魂不散?” 这次,她听清楚了,是裴如瑛的声音。 就在她身后。 她心跳的很快,僵在原地,不敢回头。 “怎么不看我?” 第51章 榻上榻下两副面孔 “是臣的鬼魂会吓着姑娘么?” 他怎么自称臣啊……沈昭心中咯噔了一下。明明她想的是,与从前一般就好了,可这些时日她还是逃避性的去躲他……听到他自称臣,竟还会想到与他梦中之事。 便如此,情难自抑么? 她平息,终于转过身去。 裴如瑛依旧是笑的,即使他心中有怨。 她敷衍道:“近日繁忙。” 裴如瑛查看四周,见没人,立马放下姿态:“昭昭敢说,从未躲我么?” 沈昭心虚地看着他,不答。 “上次也是在湖边,昭昭将我推入湖中后,也是躲了我好几日。”裴如瑛打趣道,“上次是心虚,这次呢?” 见她不语,裴如瑛继续自顾自的说:“方才我听到昭昭说了阴魂不散这四个字,是不是意味着我时常出现在昭昭脑袋里?” 见他这样,沈昭反倒心中释然了:“几日不见。裴大人是改了性子?” “今日怎么不见那位破奴公子?” “长得好看,总觉得当侍卫大材小用了。” 裴如瑛嗅到一股别样的味道:“此话何意?” 沈昭最是知道如何惹急了他:“自然是在与裴大人分开的这几日,给我解闷了。” 裴如瑛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倒是他没事找事,偏要提什么别的男子。 沈昭瞧他一脸吃瘪,竟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来。后知后觉,她连忙收住,她问起正事:“这个时辰,你为何在宫里?” “果真是躲着我,连我什么时候不在宫里都了解的清清楚楚。”裴如瑛见好就收,“我求了王上,去做了这兰台令史。” 这官职,沈昭是听说过的,是个闲职。 他不是要做这天下的谋士么? 正想着,裴如瑛解释道:“常为所蔽,间需旁观。” 沈昭听着,心中了然,笑道:“裴大人的志向抱负,就这么放弃了?” 裴如瑛反问道:“你不想我放弃么?” 他言语间,像是看破了沈昭的想法和计谋。沈昭复笑:“何出此言?” “昭昭,我有我的君王道。” 裴如瑛甚少提及这些,什么王权,什么大业……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两人谁也不肯说破,只一味打着谜语。 沈昭也知道没必要瞒下去,问道:“意思是,你要保南凉?你要保齐琅?” “如今现状,百姓安居,无战乱痛苦,不好么?” 第一次,裴如瑛与他站在了对立面。 他好像知道了她要做什么。 真奇怪,明明她什么都没说。 那颗已坠入冰窟的心,明明已经没了温度,怎么还会冷? 她很平静:“裴如瑛,你知道些什么?” 他还是他,胸有谋略,洞悉一切。还有,永远在算计。 “你让我查的王生虽然失了踪迹,可我知道,你不会放弃。”裴如瑛深吸一口气,“从燕京回来后,我便开始思考。你为何会留在这深宫之中,为何不爱齐琅还留在他身边,那便是复仇。” 沈昭凝视她,眸光颤动:“继续。” 她倒是很期待,裴如瑛是何想法。 “你杀赵行均时,我便知道,你绝非那种 随意放弃之人。我猜不透你有何计划,可我不愿看你陷入仇恨中无法脱身。“他话只说了一半,这条路,何其艰难? “如今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些?”沈昭看着他,心如止如。 曾有一瞬,我也想过放弃离宫…… 裴如瑛早就知道她想复仇,不是么? 两人相望,不曾开口。 沈昭见气氛僵持,开口打趣:“男子在榻上与榻下果然是两幅面孔,明明之前还说什么都愿意帮我查,愿意帮我……” 她摇了摇头,像极了一副被伤透心的模样。 裴如瑛缄默不语,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冷静的像个旁观者。 这是一条不归路,他不想让她这般痛苦。可是,他又忍不住去帮她,如此一来痛苦不尽。明知她不会同意,可还是开了口。 “兰台令史,可时常在宫中。” 好一个意在言外。如此,不是正中她下怀么?他如今越坚定,对她的计划越有利。 “原来裴大人竟是风情之人,我还以为裴大人别有用心。” “我不拦你……可我,不想你受伤。” 若是,他知道齐琅便是王生,她日思都想杀死的人,他可还会像现在这般隔岸观火?她忽被自己的想法蠢到,她怎么能试图依付一个男子呢。 她惊慌过,害怕过,终于再度清醒。 她这几日的疏远,反倒让他更加清醒了,反倒是她自己乱了心。 她巧笑盼兮:“那若是我赢了,裴大人会帮我么?” “什么赢了?”裴如瑛想说,只要她开口,他不会拒绝。 裴如瑛,我定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帮我。 沈昭瞧见远处前来的绿珠,提醒道:“侍女要来了,你不走么?” “我……”裴如瑛犹豫再三,无奈离开。 他走时,三次回眸,她没看自己。 脚下的步子不知怎么的沉重了起来,他又惹她不快了么?选择当兰台令史,他可是思索了好几日的决定,他还以为沈昭会开心…… 绿珠递上鱼食:“姑娘,鱼食!” 看着笑吟吟的侍女,沈昭心中忽然有些空落落的。她接过,抓了一把抛入水中。 水中的鱼扑腾撒欢,纷纷涌了过来。沈昭喂了一把又一把,动作像是憋着什么气。 绿珠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沈昭也不知道。 几日未见,方才他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我不做这郎中令了,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沈昭好像,在期待着他找她算账…… “姑娘还要喂么?”绿珠声音一出,将她思绪打断。 原是她无知觉,竟让这食喂完了:“不了,回去吧。” 绿珠有些疑惑,明明来时倒是一副好心情的模样,这又是遇到哪个瘟神了么? 兰台中,裴如瑛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史官将书本放在他案前:“这些都是大人要的书。” “好的,多谢。”他随手拿起一本,开始翻看。 可他却是一个字看不进去,这几日他没见她尚且能控制不去想她,静下心来。他今日又怕上次一般过分了,惹了她生气。 便没说那些重话,这些时日的想念也就埋在心里无处发泄,也静不下心来去看这书了。 夜间,沈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不行,她得去见他一面。 * 次日,裴如瑛照常去弦月宫。 这次,沈昭也在。 他进去时,沈昭正低头认真看书,还坐在了秦萱身旁的位置。 往常,她不坐在这里的。 裴如瑛本不以为然,可她看到沈昭手中拿的书,瞬间不平静了。 是《国论》,他当时故意留在这里,让沈昭误会的。可是,为何偏偏现在看到了…… 沈昭看的津津有味,抬头给了他一个眼神,正好瞥见了裴如瑛心虚的表情。 她故意,将翻书的声音弄得更大了些。 那声音如同毛针,划在裴如瑛的心口,又疼又痒。他开口:“今日,继续接着讲昨日的……” 一旁的秦萱得令,开始翻看昨日的书籍。沈昭啪的一声将书合上,裴如瑛心中的石头也终于落地。 可抬眸望见的,是她炽烈的眼神。 他心神不宁,根本无法授课。 秦萱不禁疑惑道:“先生可是有事?若是提前离课,学生可以理解的!” 裴如瑛抬头,再度对上沈昭眼中眼波撩拨。他微微抿唇,短暂沉默后开口:“继续。” 这句话,更像是他在提醒自己。 这节课,无比漫长,比等沈昭那日还要漫长。他时不时与她眼神交汇,还要装作毫不在意,面上还要不动声色。 当讲完,他立马便离开了,像是逃跑。 他知道,沈昭会来寻他,他特意走的很慢。 沈昭看到裴如瑛落荒而逃的样子,不禁笑了。果真是,他还是他。昨日那一面,她还以为裴如瑛改了性子。 她朝秦萱道别,不紧不慢的赶了过去。 裴如瑛已停了下来,在等她。 第58章 风将他衣衫吹起,今日穿的是青色。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又有些委屈,像极了被欺负的样子。 他开口唤她:“昭昭……” 沈昭却二话不说,将他的口封住。 不安被平复,温和的感觉在她心中蔓延开来,是久违的心安。 她,喜欢裴如瑛。 她再次确信。 唇齿相碰的瞬间,他便愣住了。在大庭广众之下,随时可能有人路过的地方,他竟与沈昭在接吻…… 他按耐不住的心跳加快,想要去推开她,又怕她生气只能作罢。因为害怕紧张,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身上。 他身体僵硬,根本不敢动弹。 可沈昭却是更加肆意妄为,如此场景,倒是勾起她心中的愉悦来。她细细品尝,在舌尖抵在其中反复游走。 他因为紧张做出的反应,是后退逃离。 沈昭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能感受他波涛汹涌的心跳。她越是步步紧逼,他越是后退。 如此理智么?她偏要将这理智撕碎了。 沉沦的,不能只有她一人。 她的手游走,在他喉结处停下,轻轻摩挲。 裴如瑛像是触电般,浑身打了个颤。伸出手,艰难的将她推开。 裴如瑛大口喘气,余光好像瞥见一人影。 他抬头瞬间,瞳孔直接放大…… 第52章 “咬紧了……”…… 沈昭察觉他眼中震惊,回头。 是……绿珠。 她手中拿着披风,是给沈昭的。此时,她的脚如绑了千斤玄铁,动弹不得。 她该如何,当做看不见么? 沈昭却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拿过她手中披风:“你先回去吧。” “是。”绿珠僵硬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沈昭复看裴如瑛,他眼中震惊变成了惊讶。她打趣道:“裴大人是被亲傻了么?” 裴如瑛猛的清醒过来,有些气愤:“你怎能如此,若是被人看到该如何!” 她笑道:“不是已经被人看到了么?” 裴如瑛疑惑:“她……知道?” 沈昭摇了摇头,算是回答:“当然不止,可她也该长长见识了。” 这下,裴如瑛彻底不淡定了:“若是她告知王上,你如何是好!” 沈昭只看着他,不说话。瞧见他如此惊慌失措,她眼底浮现一抹窃喜。 裴如瑛察觉她眼中笑意,不怒反笑。 许久,不见她如此了。 见他笑的像个痴汉。 沈昭不解,疑惑开口:“裴如瑛?” 他仍笑着:“你笑了,可是不生气了?” 原来他心里打的这个算盘,沈昭避之不答,明知故问:“裴大人这是要去哪?” “自然是回……”裴如瑛话说一半,像是彻悟了什么,话锋一转,“去你心里。” 他退她便近,他近一步她便退,沈昭不理她,佯装要走的样子。 裴如瑛连忙伸手拉住:“方才那本书,我并未同秦萱讲过!” 原来,他也记得这回事啊?她反问:“你故意将书留在那里让我误会?” 半天,裴如瑛心虚回道:“是。” 此话一出,这几日她心中烦闷无处摆脱,正好借机发泄一番:“故意让我吃醋,裴大人这计谋可算不上高明。”随后将胳膊一甩,抬腿便走。 裴如瑛复伸手去抓,却抓住的是她手中的披风。 那披风飘过,被他抓在手中。 沈昭驻足瞟了一眼:“这件,好像还是裴大人送的。” 裴如瑛愣了一下,她还记得。 “这么吃惊作甚,我可是心悦裴大人。” 他分不清这话的真假,连沈昭也分不清。 女子笑意沐在阳下,裴如瑛忆起当初,也是这般。他将披风展开,要给她披上。 “男女授受不亲。”沈昭笑着退后了一步。 裴如瑛看着她笑:“昭昭要如何罚我……” * 房间内。 “一定要这样么?”裴如瑛面露难色。 沈昭回笑:“对。” 言罢,沈昭便扯了他的腰带将他的双手绑住。裴如瑛坐在椅子上,双手是负在背后的。 裴如瑛见她忙活的不亦乐乎:“为何要这样……” 沈昭停下手中动作,伸手挑开他的外衣服,手指在他裸/露的心口游走:“我做了梦,被你欺负了。” “怎么欺负?” 他话音刚落,沈昭吻上。 她轻轻抵触,随后翻搅。她吻的毫无章法,更像是报复。 不似方才的心境,裴如瑛怔愣以后是欣喜。她主动吻他,他便欣喜。 只是,她的手并不安分。 先是轻轻摸他的耳朵,后面又是摸他的锁骨,再后面便故意在他敏感处摩挲。 女子的手,软,嫩。 可他触碰时,只有抓耳挠腮的痒。她上下其手,他根本无法招架。 她终于结束这一吻,房间只能听到裴如瑛的喘气声音。 “就是这般欺负的。”沈昭故意咬重“欺负”二字。 “那可还有别的欺负么?”裴如瑛喘息间,语气竟然有些兴奋。 沈昭唇角一勾,将他扒了个干净,将那件披风盖了上去。随后搬了个凳子,坐在了一旁。 她就这么看着他。 裴如瑛愣住了,方才那一吻他还以为……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沈昭看了眼外面,站起身来:“好了,裴大人也该走了。” 就,这么结束了? 裴如瑛再次愣住。 沈昭眼中含笑,却带着得意。 她就是要让他尝尝,什么叫做看得到吃不着,就是要让他难受,念念不忘! 她凑了过去,见他表情有些委屈,便朝他上亲了一口以示安慰。 谁料他开口道:“真的,不要了么?” 她懂他说的是什么,沈昭挑了挑眉,伸出的手立马收了回来:“不解开了,看来裴大人还没罚够。” “真的不要了么?”他再次询问,声音带着蛊惑。 沈昭弯腰俯身与他对视,噙着笑摇头。 她以为,他能奈她何? 可裴如瑛脖子一伸含住她的双唇,她下意识后退,却不知何时从她身手身后伸出一双手来。 一手扣住头,一手握住她的腰。 那双手一拉,她倒下被他禁在怀中。 裴如瑛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他是带着肆虐,撕裂,侵略…… 那两只手很用力,她动弹不得,只能不住地接受着。她坐在他怀中,枕在他胳膊上,艰难的仰着头。 她像是快要溺死了一般,渴望空气,渴望呼吸,想要逃离。 他仅给她留了喘口气的时间,她还没来得及问出“你是如何解开”这句话,又被迫闭了嘴。 那披在他身上的披风,早已被粗鲁的动作带掉。沈昭瞥见他雪白的皮肤,仿佛嗅到了一丝生机。 她竭尽全力抬手,去触碰…… 可他只是微微顿了下,她再用力,他却无动于衷。 她不死心,直接伸手去按他的喉结…… 终于,他松了口。 可她方才简直就是饮鸩止渴……滚烫的触感异常清晰,可她脑袋晕作一团,被迫攀附在他身上。 沈昭听着裴如瑛的喘息声,无力地靠在他的肩头。 她方才碰到的地方已经通红,分明已经充血。她看着竟有一股冲动:她想尝尝是什么滋味,竟下意识的吞了口水。 她在想什么?此刻,她不应该立马推开他起身么?被人亲成这副样子,沈昭,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昭昭可真狠心,当真是一点甜头也不愿给我。”此刻,罪魁祸首反倒是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对着他的胳膊就是一口,明明她也没下多重的口,裴如瑛唏嘘的像是下了油锅一般乱叫。 装,接着装。 他声音委屈到极致:“昭昭……再不松口,可就要见血了。” 沈昭连忙松了口,定睛一看,他又在骗自己。她忽然意识到,明明他只需收一收胳膊,不必非要如此! “你故意引诱我,又不让我吃到嘴里。”裴如瑛附在她耳鬓厮磨。 她如今还是方才的动作,报复性的故意蹭了蹭他:“你是怎么挣开那衣带子的!” “哈……”裴如瑛深呼一口气,“昭昭心太软了,绑的不紧。” 裴如瑛不会告诉她,哪怕是她将自己绑成麻花了,他照样能逃。 沈昭盯着那处嫣红,还是舔了一下。 “昭昭,再这样,我可受不住了。” 谁要他受得住啊! 他越说,沈昭反倒更来劲了。 裴如瑛伸手,直接抱着他起身来。 沈昭慌张无措,连忙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他浑身凉凉的,与她身体燥热是两个极端。 披风从他腰间滑落,掉在地上。 沈昭感受着颠簸,硌的难受:“放我下来。” 第59章 裴如瑛是放下来,但是在榻上。 裴如瑛将她压在身下:“方才昭昭如何对我,我可要一一讨回来。” 沈昭也不是什么扭捏的人,你情我愿的事,自然是享受其中快乐就好。 “可以。”沈昭看着他,“你若再像方才那样亲我,我可就厌你了。”不是她不喜欢,而是她不喜欢到头来没力气,任他胡来的感觉。 “好,听你的。” 沈昭想着信他一次,主动拦住他脖子。裴如瑛却将她按下:“先讨债……” 她亲过得每个地方,他都要,讨回来…… 沈昭浑身酥麻,伸手推他:“你别……” 他变本加厉,反倒将吻变成吮吸。 这几天来想念,需要被填满,如今她像是浮在悬崖峭壁,差一点上岸,也差一点坠下…… 直到他的双唇松开后再度碰到,她慌了神:“我没亲那里!” “就当是利息,下次我可以还给昭昭。”他的呼吸,牵引着她燥热升起。 “我才不……”她连忙伸手,捂住了嘴巴。 隐忍不发。 任凭他如何挑逗。 这幅场景,有些熟悉。 像极了当初,他与她对换了一般。 真是风水轮流转…… “啊!”她失声叫出,连忙又捂住嘴来。 他终于满意了,停下了,餍足一笑:“上次没听到。” 沈昭嗔怒:“你还要玩什么花样?” 他看着她笑:“上次,昭昭舒服么?” 顿时,羞涩,不耻一并袭来。她都快要忘记那丢脸之事了,她脸上不住开始发烫。上次是例外,她绝对不能再像上次那样…… “你敢!”沈昭眼神躲闪,威胁道,“若是你再让我如此丢脸,我定不会放过你的!” 裴如瑛听了话却满意的很:“就是要昭昭不放过我才好!” 他看了眼胳膊上的牙印,笑了笑,伸着胳膊便往她嘴里塞。 另一只手在她腰间一抓,按入。 沈昭瞳孔一怔,下意识张嘴咬住。 他声音低沉沙哑,在她耳边响起:“咬紧了……” …… 第53章 “看我,别分心”(入v…… 嘴巴占住发 不出声,她气愤的伸手去推。裴如瑛顺势抽出胳膊,反伸出两根手指封抵在她的齿间。 “你……个……”沈昭本想开口说“你做什么”,到嘴里到成了别的。 “不喜欢咬那里,喜欢咬这里是吗?”他居高临下,眼神戏谑。 沈昭可不服他,裴如瑛来劲,她比他更来劲。 “嘶……昭昭咬的,有些太紧了。”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听着他的虎狼之词,沈昭气愤,想将他嘴堵上。 不知何时起,裴如瑛也变成了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全然没有了当初稍作撩拨便害羞不已的反应。 两人心照不宣,都想让对方先败下阵来。他那如白玉般细腻的手,轻轻探入唇齿间开始搅弄。 她有些发蒙,呜咽了两声。 裴如瑛终于放过她。 “你……从哪里学到的这些!” 只见裴如瑛不急不慢,缓缓开口:“慢捻轻纱拢袖水,盈盈泪目,缠指交握,携月白共生虚乐。唇齿相依,嗔怪不断,道是无赖。闻君笑语,面上浮红。 挑披衣现坦诚,一纵而扣,额浮虚汗,气喘吁吁。环抱攀伏,不得自控。魂欲飘散。青丝盖桃红,清眸勾人魄。樱唇艳,启之如吐兰。复覆上,再扣而往,登之极乐也。指触香肩,游容而下,贴半点。然有女娇吟,连连叫迭。 引之诱之,心神而往赴云端。见影中人,起伏上下,乐此不彼。潮流半衾褥,得两消人,叠依共寝。” 他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将书中的话背了下来! 沈昭责他:“不知羞耻!” “我又非圣人,便是不知羞又如何?”裴如瑛笑着,指尖又缠上了她,“我自然是什么书都读的……” 不仅读了,竟还将书中的记得一清二楚! 所有触碰之处,充斥着滚烫。 她盯着裴如瑛心口的伤疤,伸手碰他。他霸道的将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呢喃道:“昭昭,你知道装作毫不在乎有多难么?我好想你……” 她竟因为一句情话,红了脸。兴许是情到深处,也或许是光景太过暧昧。 “嗯……”她轻轻的回应,他心中的自抑轰然崩塌。 第一次,他感受到了沈昭全身心的主动。 她在诱他! 主动捧着自己的脸索吻,主动攀附…… 他恨不得让时间就停在此刻,此刻她只属于他,完完整整的只属于他…… 少女的呼唤,是溺亡时的求救。 她瞥见,那件披风上沾上的痕迹…是方才…… “昭昭,看我,别分心……” …… 沈昭回道福安殿时,绿珠正守在门口。 两人视线交错,分开。 绿珠躲闪,她在害怕。 “害怕么?”沈昭冷不丁的开口。 绿珠怔目,摇了摇头。 沈昭回了屋子,像个没事人。齐琅来用了晚膳,也未曾发现端倪。她偶尔瞥过绿珠,她总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生怕别人看不出。 所幸,齐琅眼中只有沈昭一人。 晚膳结束,沈昭单独将她叫至屋内。 只见绿珠扑通一声跪下,一副怕极了神情:“姑娘,婢子什么都不知道!” 屋内只有她们二人,沈昭坐在一旁软榻上,拿起一枚黑棋来。她不看她,盯着棋盘询问:“这颗棋子放在哪里?” 绿珠愣了愣,连忙摇头:“姑娘,婢子不会下棋…” 沈昭将黑棋放回棋篓:“权衡利弊,深思熟虑,这盘棋下的了太好了。” 绿珠声音颤抖:“婢子不懂姑娘说的意思……” 沈昭扬起的嘴角带有讽刺的意味,她伸手支在一旁撑着脑袋:“你怎么不把今日看到的一切告诉王上呢?” 绿珠只一味地摇头:“婢子什么都不知道!” 沈昭见她敬酒不吃吃罚酒,直接摊牌:“你知道如果你今日开口会有什么下场么?” “第一个字你能说出口算你有能耐,第二个字可不一定有命张嘴了。” 沈昭的语气不是恐吓,却让人听了心中升起一股寒意来。绿珠不受控制的发怵:“婢子真的什么都没说!”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留你一条命。”沈昭继续说道,“你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消息,齐琅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你很聪明,两边讨好,很会斟酌。” 绿珠将头低下,愣是不敢辩解。 “让我猜猜你今天的心境。”沈昭发出一声笑来,“怎么办,沈昭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有私情,我要不要告诉王上呢?” 沈昭将手放在棋篓中拨弄,发出哗哗的声音。 一声一声的在绿珠心间凌迟。 “我说的对吗?” 沈昭希望,她辩解,她反驳。 可她只无力的点了点头:“嗯。” 沈昭早就怀疑她了,在她故意支开她时,她总是偷偷跟着自己。她一开始很聪明,分寸也把握得很好,甚至他根本没察觉。 直到,破奴告诉她。 他看到绿珠偷偷递消息给齐琅。 原来,她一直被人监视着啊……难怪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她总算明白,为何那些侍女换了许多批,可绿珠还在了。 故意让她撞到这件事,是给她的机会。 她告诉破奴,若她转头便传了消息,便杀了她。若是她没说,便饶她一命。 绿珠被她的盯得受不住了:“姑娘信我一次,我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不会威胁到姑娘…” 见她不信,绿珠又跪下磕了个头:“我知姑娘真心待我,我并非无心之人,我对姑娘也是真心相待……” “姑娘眼中容不得沙子,婢子惧怕坦白后被姑娘厌弃。可,就算没有婢子还有其他人。” 沈昭:“那现在呢?现在还这样想么?” 她眼神坚定:“婢子永远不会做对姑娘不好的事。” 她叫人下去后,对着空荡荡的棋局发愣。 在这充斥着虚假的王宫中,她竟还妄想心一丝真心。由谎言编织的地方,怎么会有真情呢? 她曾将它当做这皇宫唯一的一颗真心,她才有……活着的感觉。被迷茫笼罩,她这次终于看清,没有真心…… 绿珠从房中出去,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睛。 方才她就想哭了,可若是哭了怕是会被姑娘误会成做戏。从见沈昭的第一眼,绿珠就很喜欢她。 她长得漂亮,性格也好。 就是身体不好,像个琉璃盏一般,好看易碎。 美人性格冷漠,不喜欢说话,总是在王上来的时候才露出几分笑意。 她笑的很勉强,因为她见过她开心时由衷的笑。她在宫中,偶尔会看着景色笑,像是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 第60章 这时,绿珠总会自觉点离远一点看着她。 她不喜欢别人拘谨,她讨厌别人跟着。 后来她了解到,美人是燕国的公主,年纪比自己还小上许多。绿珠看着她多了些心疼,她最懂异国他乡的感觉了。 后来,王上找到她,要她做王上的眼睛。 她犹豫后,选择了应下:没有我,还会有其他人。 她开始朝王上传递消息,比如美人什么时候去做了什么。她一开始将其看做是关心和爱意,后知后觉,这是控制。 她待在美人身旁好几年,王上也终于信任了她。所以,她会在看到美人半夜离开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可是,王上好像发现了什么。 他问绿珠,美人的脖间为什么会变红,她去了何处? 绿珠脸不红心不跳:“姑娘出去了一趟,应该是碰到什么东西发痒。” 幸好,王上信她,也信她的谎话。 她看到美人锁骨上的红痕时,也愣了愣,她知道美人在撒谎。 可她看到了,她衣服遮住的地方还有别的红痕。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要告诉王上么? 不,当然不,她要将秘密瞒得死死的。 那是欢爱后,留下的痕迹。 她不知道对方是谁,可绝对不会是王上。 她的心中又多了一个需要掩藏的秘密。 那日,一向沉默寡言的 美人忽然同她说了许多话。 她问绿珠想离开么? 绿珠知道,真正想离开的是她。 她又问绿珠去过燕京么? 燕京是哪里,是她的家么? 绿珠暗暗记下,等有空了她一定会去看看的。 美人离宫那日,很开心。 绿珠也很开心,她希望美人就此开心下去。 如果她离开后不回来就好了,这样她也不用藏着秘密,做不喜欢做的事了。 可是她未能如愿,美人回来后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竟不会说话了…… 她竟有些难过,竟忍不住哭了。 为何会哭呢?她进宫多年来,见惯了尔虞我诈,在她身边像是一片净土。 她竟也倾付了难得的真心。 绿珠一开始羡慕她,羡慕她有君王的宠爱,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后来,这份羡慕变成了怜爱。 连悲喜都不能自控,像一个傀儡。 那日,沈昭忽然会说话了,可她嘴巴红红的,甚至有些不开心。她什么都懂,更加好奇那个男子是谁。 王上又来福安殿了,可病愈的美人对他更加不爽了,只是那位君王却毫无察觉。 绿珠想了想,她想要出宫,看她说过的美好河山…… 那日去学堂时,明明披风是沈昭让送的,明明是她特意叮嘱绿珠一会儿送的。明明她什么都不想知道…… 她曾好奇过,但是自打算离宫后,她觉得多一桩事不如少一桩。 她却将这桩秘密撞破。 那个男子,是裴大人。 一个月前,她亲口告诉沈昭名字的裴大人。 她害怕了…… 害怕君王,害怕沈昭,害怕裴如瑛。她在这宫中只是一只蝼蚁,谁都能踩死。哪怕她将这桩事告诉君王,第一个死的也只会是自己…… 她对曾经表露的同情表示后悔,明明她才是最可怜的!她又何尝不是,不能随便哭随便笑,只能卑躬屈膝的伺候人。 绿珠忍不住的抽噎,发出微弱的哭声。 “我这件事戳破,你不应开心么?” 沈昭的声音响起,绿珠猛的抬头,沈昭站在廊下。 “对不起姑娘……” “这也并非你本意,怪你也无济于事。”沈昭笑了笑,“那你,今后可愿意替我保守秘密?” 绿珠眨了眨红通通的眼,点头如捣蒜:“我愿意。” 沈昭掏出帕子,递给她:“擦擦,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明明她年纪比自己小很多,可绿珠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年幼的人。竟然,还需要她来哄自己…… 绿珠接过帕子,落荒而逃。 沈昭看着绿珠的背影,收了笑容。暗处的破奴将刀子收了回去,走了过来:“姑娘,为何不杀了她。” 她要杀的,她是个眼底容不得沙子的人。所有一时的心善,心软都可能会酿成大祸!可她,面对柔弱的女子时,还是犹豫了…… “没有她,还会有别人。”沈昭解答他的疑惑,其实也是在说服自己。 除了绿珠,定还有别人,她不信齐琅就只放了绿珠一人在她身边。 她还是不想逼自己……即使她什么都知道。 她看向漆黑空荡的院子,再度迷茫。 第54章 “你亲了她????”(…… 年关将至,宫里开始忙活了。齐琅让人送了好些东西,首饰珠宝,衣服布料。 侍卫来送东西时,秦萱刚好在她宫中。 她看着送来的箱子堆满了屋子,眼前一亮:“真么多。” 沈昭开口道:“你若喜欢,拿些带走。” 反正东西是齐琅的,她又带不走。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秦萱笑的眉眼弯弯,随手拿起一支珠钗。 沈昭问道:“年岁将至,你不回家么?” 秦萱思忖,犹豫着将东西放下。不敢面对父亲已经去世的事实,很小的时候母亲便离开了,她惧怕每个人的离开。 “回去吧,我想回去看看父亲。” “帮你姐姐也挑个礼物,就当是新年贺礼了。” 秦萱点头道谢:“那我替姐姐谢谢你!” 沈昭回笑,无人察觉她眼底深沉。 离开了,就不要回来了。 她开口问:“你的课业如何了?” “先生说大部分已经结束了。” “这样啊。”她听罢,心底有些空落落的。 秦萱扫视一圈:“怎么不见沈姐姐的侍女?” “她嫌屋里闷热,不想在屋里。”沈昭随便找了个借口。 事实是绿珠心中有愧,不好意思再在她身旁。还特意说,只在齐琅来的时候近身伺候。 秦萱乘马车离开那日,是个好天气。 沈昭记得少女来时的样子,穿的单薄瘦瘦的,如今倒是长了些肉看起来也圆润了不少。她穿了一身粉色,头上扎了双髻,可爱灵动。 秦萱手里拿着包袱,笑意盈盈:“沈姐姐,等我回来给你带些江南的好东西!” 沈昭回笑:“此去,勿回。” 她明明脸上带着笑,却含有一股忧伤。 秦萱笑意僵在脸上:“什么?” “留在江南,别回来了。” 起风了,沈昭头发被吹的乱飞。她的模样也好似被吹散了,越来越模糊了,直到她看不清楚…… 直到秦萱脸上流过一股温热,她才意识到是泪水糊了双眼:“沈姐姐……” 沈昭平静道:“人总要有一别的,你回江南,你姐姐应该在等你。” 秦萱爱哭鼻子了,可这次,她只是一味地流泪:“为什么?” “秦萱,再见。”沈昭不擅长道别,转身瞬间还是落了泪。 为什么,因为她并非全心全意的对秦萱,她不想继续下去了。或许是,她没有利用价值了。 真奇怪,她不是利用么,为何还会心里发闷,眼睛酸涩呢? “沈姐姐,要开心,要平安顺遂。”身后的人声音颤抖,却没追上来。 此一别,为永不见面。 她在秦萱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天真,活泼,带着希望。 而她,虚伪,算计,计中求死。 她为江南鸢,自为宫中雀。鸢飞戾天,雀,绝地求生。 沈昭伸手拭泪,秦萱终于逃离了虚假的牢笼。 可喜,可贺。 再踏入福安殿,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落寞。秦萱生龙活虎的样子散布在每一个角落,纵使都是演戏,可在她身旁时,沈昭最放松了。 春黛送了一杯热茶:“姑娘喝茶!” 沈昭接过茶尝了一口:“你怎会知道我喜欢喝普洱?” “是绿珠姐姐同我说的。” 倒是出乎意料。 自从发生绿珠那件事后,沈昭便不信任何人了。大多时候,她只会偶尔让人在跟前侍奉,破奴也是在门外,平时也见不上几面。 自秦萱离开后,裴如瑛也没理由再来了。 明明越到过年越热闹,可福安殿反倒越来越冷清了。齐琅最近事多,也好几日未来见她了。 也好,沈昭巴不得天天如此, 沈昭在屋里看书,听到外面几个宫娥叽叽喳喳的。她好奇凑了过去,发现她们在剪窗花。 其中有个宫娥看到了沈昭,忙起身行礼。 她看向窗花:“这是?” 宫娥解释道:“马上过年了,这殿中冷冷清清的,婢子想贴一些装饰。” 沈昭开口感叹:“也好,是太冷清了。” 第61章 她留下这句话,离去。 是非喧嚣,她再不留恋。 * 沈昭第二日醒来时,殿中已经被那这个宫娥折腾的像个新房子,处处都是喜庆。 她在燕国时,宫娥们也是这么装饰的。 她记得,她当时还做了个灯笼。 灯笼…… 沈昭一时兴起,便叫人找了材料,打算自己动手做个灯笼。 她一个人安静的在书房中忙活,无人打扰,她却是十足的心安。 夜间,侍女又给她添了一盏灯,随后退下。 破奴站在院中,看着影子伏在桌前,认真无比。偶尔,那影子还会摇摇头。 他未见神情,心中却已有了她的画卷。 她摇头时,定是会皱眉。 她撑头时,定会叹气。 不知过了多久,人影终于起身伸了个懒腰,拿起灯笼转了个圈。 他好像看到一个,开心雀跃的女子。 跟着她,嘴角不自的上扬。 同喜,同悲。 他也不知道,为何他的心会被他牵着走。他忘记了许多重要的事,可他绝对很喜欢她…… 只要靠近她,便有一种心安。 次日,沈昭便拿出了她做的灯笼,准备挂在树上去。燕国有习俗,灯笼挂的越高,来年便会越好。 “我帮姑娘挂上去吧?” “无妨,我自己挂。” 破奴:“我帮姑娘挂的高一些。” 既然他愿意挂,那就让他挂,沈昭将灯笼递给他。 破奴会武功,自然是三下五除二便上去了树上。他看了一眼树下的人,询问她这里可不可以。 “可以,就在此处吧。” 破奴将灯笼挂在树枝上,用绳子记得很牢固。 沈昭瞧他站的高,有些担心:“下来吧。” 破奴点了点头,正要下去。 一旁的树枝却忽然断了,那树枝掉落之处正是沈昭站着的地方。他一时心急,竟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 沈昭反应很快,连忙向后撤步躲避。 那树枝与她擦肩而过在了他脚边,破奴从树上跳了下来到没什么大事,只是脚扭到了。 沈昭见状,眉头微微皱起:“你怎能这般冲动。” 破奴低下头来:“请姑娘责罚,我一时着急……” “无论何时,将自己放在第一位才对。”不是责怪,“破奴,意味不为奴,你从来不是谁的奴隶。” 身上可以有奴隶的印记,心中不可以有。 “破奴知道了。” 沈昭抬头看了眼树上的灯笼,转身准备回屋。她忽然想起,她还没许愿。 她又转过身来,却正好瞧见一幕:破奴伸出的右脚刚好踩到了树枝,竟扑通一声滑倒在地。 她噗嗤一笑:“从树上跳下来也没见你摔了。” 可地上那人,好像没应声…… 沈昭见势不对,忙起身查看,却发现破奴竟晕了过去…… 医官来看了,说没什么问题,就是撞到脑子了。 一旁的春黛打趣道:“反正他本来也没多聪明。”她也只敢趁着他没醒的时候这么说了。 医官给他扎了几针,说他一会儿就醒了。 破奴醒来是,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春黛刚好端了饭菜来看他:“你醒了?这里有吃的。” 破奴盯着他,眼中不见流露任何情绪:“姑娘在哪里?” “自然是在书房了……”春黛之前从来没怕过他,可他今日好像突然得了势,她觉得有些压迫。 破奴也不说话,站起身来便走出门去。 他没敲门就进来了,屋内的人还诧异了一下。沈昭不想同他计较:“你醒了。” 破奴看着她,沉默。 他也不像是愣神,就默默的看着他。他眼中先是流露不可置信,后来是欣然,最后只挤出三个字来:“谢谢你。” 沈昭当他是劫后余生的发愣,打趣道:“你这是又失忆了?” 破奴认真的摇了摇头:“没有。方才我不经同意便进来了,请姑娘责罚。” “罢了,你回去歇着吧。”沈昭觉得他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摔蒙了。 * 秦萱回到江南时,已经是除夕的前一日了。 “沈姐姐还拖我给你带了礼物!”秦萱欢喜的将盒子递给她。 那是一支珠钗,倒是没什么别的含义,就是好看。 “我不回去了。”秦萱又添了句。 秦婉仪是聪明人,自然也能猜到这其中因果。她笑道:“江南也挺好的,父亲母亲的衣冠冢都在这里,我们姐妹还不用分开。” 她没将秦明安那封信告知秦萱,她不想让秦萱同他一样痛苦。哪怕是虚假的奢望,只要没人拆穿就是真的,总好过残酷的真相。 秦萱在牌位前哭了整整一个时辰,她对家的归属感,好像要比秦婉仪预料中更加渴望。 * 这几日宫内皆是忙得不可开交,沈昭和裴如瑛上次见面,已经是十天前了。 除夕夜,齐琅在宫中特意摆了宴会,他知道沈昭不喜这种场合,便没叫她去。 沈昭给宫娥放了假,此刻殿中空无一人,估摸不知团在一处玩乐。她看着诺大的福安殿,却觉得无容身之处。 沈昭听说了,来参加宫宴的人,有裴如瑛。 有空参加宫宴,却能十几日不来见她。 她心中有些烦闷,便拿了一壶果酒出去。她看到站在院中的破奴,疑惑道:“不是放假了么,你怎么还在此处?” 破奴回道:“不知去哪。” 她想起来了,破奴和她一样。 燕国人,无处可去。 “我要去出走走。” 破奴读懂这话中含义,在沈昭转悠时,默默跟在了她身后。 沈昭在一处凉亭中坐了下来,此处刚好能看到宫殿的舞乐升平,也瞧得见福安殿的冷清。 她倒了一小杯酒,此情此景倒适合小酌。 她正要去拿,却被破奴提前一步抢了过去。 沈昭不解:“你……” “热一热会好些。”他记得,医官嘱咐了,少喝凉的。 沈昭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 除夕夜宴上,大臣们觥筹交错,众人侃侃而谈,热闹非凡。 裴如瑛故意多喝了几杯,借吹风为由趁机离了席。 他也不知自己事如何得罪了齐琅,这几日他忙得不可开交。什么陈年旧书,孤品古籍都点名要他整理。 后来他才得知,齐琅这几日忙,应该也是见不得人闲。 上次宴会他没来,沈昭去了。这次他为了见她,还特意参加了,可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宫宴以外,却是极其冷清。 吹了一会儿风,沈昭伸手问她要酒:“好了吧?” 破奴将酒递给她:“只可喝一杯。” 沈昭露出狐疑的眼神,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也没发烧啊……” 破奴忙向后躲避,动作极其明显:“医官……医官交代了……” 沈昭知道他是好心,便拿起来酒来,轻抿了一口。 沈昭问道:“只喝一杯,剩下这么多怎么办?” “我喝。”破奴说完了当着沈昭的面将酒一饮而尽。 她呆住了,那是她的酒! 沈昭也不愿意跟他一般见识,愤愤喝了一口。 沈昭靠着柱子出神,她喝得少,反倒是让她舒心。她竟然靠着柱子,睡着了。 破奴喝了酒,风吹的醉意上头。 他看向睡着的沈昭,满眼笑意。他就安安静静的看着她,什么也不做。 “对不起,我骗了你。”破奴的声音很小,在风中根本听不清楚。 他摸了摸她碰过的额头,滚烫,分不清是他害羞还是醉了。 三年了,他终于再见到她了。 他有些庆幸自己失忆了,不然他要怎么面对她,多看她一眼便会心跳加快…… 于他而言,她是不可亵渎的神明。 是从想过再见的奢望。 “对不起。”他再次道歉,他竟然妄想亵渎他的神明…… 裴如瑛走了好久,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抹白色。是沈昭,她正靠着一旁的柱子。 他心情激动,朝她走去。 “就当那日吻你的不是我……” 这句话,正好传入裴如瑛耳中,他脚底停滞了…… 吻谁?沈昭么? 一股火猛地从胸腔中喷出,炽烤着他的心。耳边被轰鸣声充斥着,唯有“吻她”二字极其清晰,在他脑中一遍又一遍。 他忍着怒意,走了过去,他怕吵到沈昭,没说话。 破奴看到裴如瑛,酒醒了一半。 两人对视,裴如瑛觉得这人的眼神变了,却说不出哪里变了。 “你怎么在这。”破奴率先开了口。 裴如瑛:“去别处,莫要吵到她。” 两人刚走了几步远,裴如瑛便按耐不住出了手。 第62章 “裴大人是文臣,我就算赢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言外之意,嘲笑他。 裴如瑛也并未到失了理智的程度:“你亲了她?” 破奴嘴角上扬:“是,还是姐姐让我亲的。” “姐姐?”裴如瑛脸色阴沉。 “对啊,裴大人不知道吧,我与姐姐三年前就认识了。”破奴想了下,觉得自己没说错。 三年前,沈昭自称他姐姐! “一派胡言。”裴如瑛握紧拳头,要与他一决高下。 裴如瑛应当是气愤的很,恨不得每一拳都打死他。破奴想还手,可沈昭在乎他,破奴只能躲。 裴如瑛虽为文臣,却不逊武艺。 破奴不想与他玩下去:“你打不过我,也出不了气。” 裴如瑛知道自己不占上风,怒视他:“你离开此处。” 破奴讨厌他,凭什么他会让沈昭喜欢!可,谁让沈昭喜欢呢? 他很识相,离开了。 裴如瑛在她一旁守着,盯着熟睡的人看。 她睫毛颤抖,似是要醒来。裴如瑛怕她不稳当要摔倒,连忙凑了上去。 沈昭迷迷糊糊的睁眼,看到眼前的人愣了愣,轻唤:“裴如瑛!” 那酒虽然不烈,可后劲大,沈昭也不是擅饮之人,此刻脑袋有些昏沉。 “我在。” 沈昭盯着他看,一动不动。 “怎么总盯着我?” 她的话也是没头没尾的:“谁让你又来我梦里的?你又要欺负我么?” “欺负你?”裴如瑛见她很是委屈,伸手摸她的头,“昭昭,不是梦。” 沈昭听着话,听着他的轻唤,眼睛有些酸涩。不是梦么? 她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扑在他了的怀中,将他抱住,紧紧抱住。 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你为何,才来。”那低低的女声,尽力不颤抖。 第55章 失宠的情夫 他的心在滴血,胸腔在颤抖。 夜色浓重,他的情绪早就被掩盖在其中了。唯有眼前女子的委屈,牵动着心神,不住地难过,伤痛。 他欲言又止,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裴如瑛只能尽力的去回应她,抱紧。怀中女子攀附,呼吸打在他的脖间。他那因醋意生起的愤怒,瞬间被平复扑灭。 “裴如瑛。” 她的轻语,宛如清风拂过他心上。 月光重现,他的心境再度被照明。 是紧张,是心动,是一想到分开便会心慌彷徨。 非吾之星辰,是辉光明月…… 他回应:“我在。” 沈昭从他怀中脱离,眼神晦暗不清:“无事了。” 她将他推开,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破奴呢?” 沈昭转头寻找,不曾察觉裴如瑛的眼神已变得阴暗。 裴如瑛伸手,将她的头转向自己,看着她道:“这里,只有我一人。” “宫宴热闹非凡,裴大人擅自离席怕是引人起疑,还是早些回去吧。”她言语间满是疏离,仿佛刚才抱他的不是她。 “不想见我,去见破奴公子么?”裴如瑛刚开口便后悔了,他方才明明已经说服自己不提这事了! “裴大人在说什么?” 裴如瑛握紧拳头忍着怒意,尽力让自己表现得和善些:“他说他亲了你。” “裴大人想知道什么呢?”沈昭看着他问道,“想问我为何亲他?想问我亲他时脑中在想什么?还是想问我是不是喜欢他?” 裴如瑛想起了上次她说的,“自然是在与裴大人分开的这几日,给我解闷了。” 他胸口闷得慌……自己也只是她解闷的乐趣么?他与破奴不一样。 沈昭开口:“裴大人要指责我么?” 这话击中了裴如瑛,指责……他不敢。 “我与你不过是一场欢好,你情我愿。可裴大人有何资格指责我,是我的夫君?还是我的君主?”这话,沈昭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是第一次,裴如瑛第一次直面这个话题。他没有资格去争取这些,他不过是个没名分见不得光的情夫……甚至,还是个失宠的情夫。 “裴大人今后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温柔贤良?又或者天真可爱?” 一击又一击。 “至于我嫁给谁,这就不知道了。” 裴如瑛知道,她在刺激他,可她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呢? “我带你走……”裴如瑛看着她道。 沈昭一声轻笑:“裴大人今夜果然喝多了,开始说醉话了。你知道的,我不会轻易走。” 她要他帮她。 裴如瑛不知道将会面对什么,可他不想看到这世间水深火热。他愿意帮她,可他不能破坏这好不容易才看到的清平盛世。 沈昭见他不说话又问:“若我愿意跟你走,你愿意放下你在乎的一切么?” 他不愿意,没有沈昭,还会有第二个人来。 见她犹豫,沈昭笑了。 她以为自己步步胜,实则是他让了一步走一步。她自己以为俘了真心,在这场感情中只得不失,可他才是最清醒的那个。 爱是一回事,可其他是另一回事。 裴如瑛可以爱的痴狂,疯癫,却也可做到无关她时冷静无比。换句话说,他从不是感情用事之人。 他的一时冲动,她竟当了真。 自己,差点就要迷失了。 幸好,她可以收回。 沈昭胸口有些堵,裴如瑛这个撬不动的山,该拿他如何是好? 她故显悲伤,眼中蓄泪:“破奴长得好看,且为了我可以不惜一切,我觉得他比裴大人是个更好的选择。” 更好的选择?她在说什么?她在试错?试错便可以这般随意么? 比醋意更加强烈的生气。 他是可以随意被更换的对象么?不过十日未见,她便草率的又选了别人?现在一副一刀了断的样子,是已经选了他么? 这些,他都没说,他撇了撇嘴:“我比他,有用。” 沈昭愣住了,这时他不应该生气,吃醋,发疯么?他如此冷静……沈昭决定逼他一把:“他可以为我去死。” “我也可以!”裴如瑛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温柔,眼角却悄然染上绯红。 她怎么能因为别人一句话就被骗走了,他神色凝重却难掩悲伤:“男子的话不可信,他们大多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你不是男子么?” 他顿时哑口无言,他要如何告诉他,破奴不可信!对!破奴不可信,他才是可信之人…… “他骗你了。” 沈昭疑惑:“什么?” “他对你早有图谋,三年前已经认识你了。此人年纪虽小却心计极深,在你面前装乖巧可怜,却是早早就盯上了你。”裴如瑛虽然不信破奴的话,但也不妨碍他说出来,“他的甜言蜜语,怕都是装出来的。” “三年前?他记起来了?” 裴如瑛愣住了,沈昭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他简直像个笑话,他才是那个插入其中的人…… 他苦笑一声,眼中的光暗淡再暗淡,直到被泪花 代替。他心口堵住了一块石头,压的他喘不过来气。 他衣袖之下,指甲早已嵌进肉中,渗出鲜血来。他用力,恨不得要将拳头捏碎。 他发不出声音来,也动弹不得。 “阿嚏!”沈昭打了个喷嚏,她抬眸对上裴如瑛眼神的瞬间,被吓了一跳, 像是坠入深渊寒潭,冷而阴暗。 他好像生气了……沈昭思索,她只是想激他一下,可并不是想让他真的生气。她连忙作害怕状,向后退了一小步。 见他仍旧毫无反应,沈昭立马伸手抚面,背过身去:“裴如瑛,今日是除夕,你还未同我祝贺。” “沈姑娘想听什么?百年欢好?”他像是被伤到极致,气极反笑。 “好,那我就如你所愿。”沈昭顿了一下,“与他百年欢好!” 她心快提到了嗓子眼,惴惴不安的迈出了第一步。 他隐忍不发。 她深吸一口气,迈出第二步。 他看着她的背影,闭上了眼睛。 第三步,沈昭没办法了。她看了眼腰上的荷包,在踏出的瞬间,腰间荷包滑落。 她这一步如此漫长,他仿佛都能看到别人是如何哄她开心!他睁眼,荷包落地。 直直地,落在他眼前。 他盯着那荷包出神,空气仿佛凝结,那是他送她莲种时的荷包。 她转身回眸,他抬头。 眼神交汇处,唯有相思疾苦,药石无医。 她忽然歪头,露出一笑:“裴如瑛,你真的……要把我推给别人么?” 推……他只抓住这一个字,复见她眸中带泪,他虽心软了可仍嘴硬:“没有。” 见有成效,沈昭转身就走尤为决绝。 他还是伸出手,拉住她:“昭昭,别走。” 第63章 沈昭闻声回头,直接扑到他的怀中。他像是将珍宝失而复得,小心翼翼的伸出胳膊抱住。 所有误会,就在此刻消失吧。 她喜欢别人又如何,他会让她知道,只有他是世上最好的男子。她年纪尚小,识人不清也是常有的。 他忐忑不安的伸手,去碰她的脸,可瞬间他又将手收了回去。 沈昭不解:“怎么了?” 他回笑:“无妨。” 因为他看到,手上沾了血迹,再碰她的脸会把她弄脏。他想用袖子擦干净,可血液像是源源不断的水流从中渗出,不管如何都无法擦干。 万一吓到她该如何是好,怎么能让她看到自己如此疯狂失态呢。 “昭昭,新岁安康。” “裴如瑛,你也是。” 远处的夜宴依旧热闹,他酒劲已过,察觉到了夜间凉意。 “时候不早,昭昭还回去了。” 他笑容依旧和煦,只是她却从中察觉到一丝异样,不过她仍旧回道:“好。” 她转身离开,裴如瑛这才松了一口气。 月光撒下,沈昭那白衣上一抹红色极其显眼。她用余光看在眼中,蒙了头。 哪里来的血?她立马便想到了,是裴如瑛。 沈昭猛的回头,裴如瑛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自己的手已经被她抓住。 他手中伤痕,被摆在月光底下,醒目。 并不算狰狞的伤疤,却像是一根鞭子,沈昭的心一抽一抽。 他竟生生将自己的手划烂…… 他欲言又止:“我……” 他的内心被披露,心境被她看的清清楚楚。他的愤怒,纠结,以及强大的爱意。 即使再生气,也不肯对她说句狠话。 她低估了,他的感情。 沈昭的泪水落在他的手掌,裴如瑛将手抽回。 “别哭。”裴如瑛安慰她,“是我不好。” 她第一次觉得,原来泪水也有控制不住的时候。她压抑呜咽,心中千言万语到最后也只喊了一句:“裴如瑛……” 她最懂爱意消人,因为爱意磨人。 裴如瑛,岁岁平安。 * 沈昭回到福安殿时,破奴正倚在门边看星星。见沈昭回来了,他连忙站好:“姑娘回来了。” 沈昭直视他的眼睛,他却再三闪躲。 果然变了,从前他可是从来不惧对视的。 沈昭感叹道:“还是燕国的新年有意思。” “何出此言。” 沈昭叹气:“我有些想念燕国的争云糕。” “争云糕?”破奴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是争月糕吧?”可察觉她逐渐严肃的神情,他笑意僵在了脸上…… 她冷冷道:“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争云糕,是她在试探…… 第56章 我叫魏昭,你可以叫我破…… 瞧见她眼中怒意,破奴弯唇露出一笑,像是终于释然。 “为何瞒着我?”沈昭回想起来裴如瑛说的话,说他别有所图,声音凌然。 “我不叫破奴,我叫魏昭,不过我还是喜欢破奴这个名字。瞒着你,是……是我的私心。” 她催促,语气毫无友善:“话别说一半。” 他深吸一口气:“三年前你将我救下,我曾折回去过。” 魏昭从那人间炼狱离开后狂奔,可那人的笑意却迟迟留在他的脑海中不肯消散。 他的爹娘死了,他是王府的罪奴。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满城的洗血中活下,他看着满地尸体,竟梦回当年。 爹娘还在…… 直到他看见了南凉军,他猛地清醒。 只是他短暂的迷茫,被她看在了眼里。她当他是无知少年,可他曾亲手杀过人。 相遇时就充满了欺骗…… 十一岁时,他被老王爷绑在房中施虐时,他亲手将其杀害。 老王爷死时,他很开心,觉得解放了。 他逃离了王府,却只能苟且偷生,甚至与路边的乞丐抢食……被人唾骂,被人欺辱。 所以当那人摸着自己的头发让自己离开时,他有些茫然。 这善意,太过陌生了。 “我折过来时,看到你寻死了……” 他回来时,南凉军带着沈昭离开了,他看到了沈昭脖间的伤口…… 她死了么?他不该伤心的。 因为他见过太多人死了,而且,他也杀过人的。 可她被人抱起时,他竟有一股冲动,想要冲过去拦下。 “是他的姐姐”“求你放过我弟弟” 姐姐…… 他看着远处没有意识的沈昭,眼中流露的伤感,仿佛她真的是他的姐姐。 可是,他无能为力。 这场血河之下,竟还有生机。 他得知她还活着,她就在南凉王宫中。 他觉得自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可他竟然也会被这场相遇困扰。她的恩情善意,如一缕阳光闯入了井底。习惯了黑暗,他对那束光忍不住去追逐。 他辗转多地,可偏偏,他又遇到了一个人。 林清河,燕国将军,不过是一个战场上负伤后来不再行军打仗的将军。 “你这幅样子,是燕国人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 “眼中倔强,一看就是我燕国儿郎!”林清河说这话时满是豪爽。 他问:“你的国家都灭亡了,你还如此乐观么?” 林清河反笑:“燕国只要有一人在,那便不算灭了。” 他皱眉,不解那人为何如此乐观。 这人,乐观的像个疯子,比他还要疯的疯子。 “我觉你有大将之风范,不如加入我?” 他自我怀疑的看了一眼自己,瘦弱的身板,不禁笑出声来:“疯子……” 什么林清河,绝对是骗人的。 “跟我回燕京么?” 燕京么?那个人间地狱…… 可是,他偏偏鬼使神差的跟他去了燕京。 这里,除了虐杀,还有一场大火。宫殿已成了断壁残垣,随处可见的破败。 他跟着林清河走了一路,两人都没说话。 他看着林清河有时候像个大夫,有时候后像个先生……这里的人,都喜欢他。 “要加入我么?” 他不可置信问道:“什……么?” “复兴大业啊!”周围破败,林清河一副狼狈,这句话像个笑话。 可他的话,直击他的心。 “那我们现在有几个人?” 林清河皱眉,认真思索一番,回道:“算上你,两个了!” 他闻言,扭头就要走。 “别走啊,以后可不一定了……”林清河挽留道。 风吹在他的脸上,他定住了。 他至今也不敢相信,自己怎么就答应了他:“好,我答应你了!” 后来,他留在了燕京。林清河总是一副吊儿郎当得样子,他时常觉得他不靠谱。 可这里的人,对他确实莫名的相信。 他问:“你不是要复兴么?现在在做什么?” “等待时机!”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深沉稳重,三十岁的 男子浑身透着不靠谱。 南凉王宫传来沈昭死讯时,他做了噩梦。 梦里,沈昭被困在深宫,每天都盼望着他来救自己。她的可怜,无助,刺痛着他…… 那日场景在他脑海中辗转反侧,时常被压的喘不过气。他这样的人。竟也会心悸么? 每次被困住,他便在胳膊上用刀刻下一笔。直到他划了十二下,胳膊上留下了一个“昭”字。 他也不知道,是沈昭的昭还是魏昭的昭……刻完这个字后,他便没有再梦到过她了。 年少时的执念,慢慢在心中扎根,蔓延。 忽然有一天,林清河找到他说:“时之可待。” 他不解:“什么意思?” 林清河说:“魏昭,公主在王宫没有死。” 他怔住,问林清河原因。 林清河开口:“公主府前的树,那池荷花就是证据。” “无稽之谈。”话虽如此,可他却忍不住的去相信。 他期待,沈昭没死。 林清河写了一首诗给他,说:“拿下蛮夷军首级,这首诗公主就能听到了。” “蛮夷军首级?” “两年后,南凉与蛮夷会有一场大战。” “不是正好吗,南凉被灭了……” 林清河露出少有的严肃:“若你不去,公主也要遭殃的。” “你到底是谁?” “你不是知道吗?林清河。” 他有些迷茫,林清河说的一切,好像都在被一一验证……他胸口发闷,像是知道了一个了不得事实,问:“为什么选我?” 林清河回答的模棱两可:“你我都在被推着走,这世道就是如此。” 像是,他注定会成功。 两人的计划很快就实行了,临行前,林清河将那首诗递给他:“介时,假死脱身。” 第64章 “好。” “记住了,不可用真名。”林清河叹了口气,“胳膊上的字,记得弄干净了。” 他像是被戳破心事,一阵脸红。 不啊,他写的自己的名字,为何要害羞? “知道了。” 他离开后才意识到,他没说过林清河怎么知道的? 他亲手将胳膊上的字迹模糊……疼痛难忍,他昏了过去。 没想到,他再次梦到了沈昭。 他靠在她的怀中……猛的起身,惊慌失措。 女子温柔笑意:“怎么了?” 他心跳加快,没想到再次梦到她。 “许久未见,你长高了许多。” “嗯……”他点了点头。 女子笑着要摸他的头:“过来。让姐姐看看。” 他听话,凑了过去给她头摸。 女子摸了摸他的头,又摸向他的胳膊:“疼么?” 他摇了摇头,终于开了口:“不疼。” 女子心疼道:“怎么会不疼呢,流了好多血……” 他忽然一阵酸涩,声音颤抖:“真的……不疼。” 女子好像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的说:“没关系,姐姐吹吹就不疼了。” 他紧张靠近,不安的伸出胳膊。 女子温柔的靠近,他不禁紧张,吞了口口水。 …… 醒来时,他满头大汗,忽觉身下异样。 执念竟化作少年春心,他对她不知何时生出了心思…… 耻辱,他只觉得难堪。 他这种阴暗之人,不配喜欢姐姐。 他化名无明,在南凉军中,如林清河所料,那场战役发生了。他在战场上,击杀了那个蛮夷将领,出奇的顺利。 如计划中一般,故意将那封信让别人得知,故意说下自己的愿望。不过,他将林清河说的亲情改为了……倾慕。 他成功假死时,正准备回燕京,路上妈发了疯,他坠马失忆…… 后来,被沈昭救下。 前几日,他帮她挂灯笼,意外恢复记忆。 沈昭听完,若有所思:“你确定没有骗我?” “我怎会骗你!”魏昭说完就发觉,好像不太妥。 从一开始都是欺骗,再见也有欺骗。 “若是林清河当真如此神通广大,那他为何不提前告知南凉诈和?” 他解释道:“我知道你可能不信,我一开始同你一样也不相信的……” 沈昭问道:“你们的计划是什么,找到我,然后呢?” “他还未同我说,我在回去的路上出了意外。” “你……”沈昭叹了口气,“你是叫魏昭对吧。” “其实……你可以叫我破奴。” 沈昭没理他:“你既早就恢复记忆,为何不同我说!” “我……”魏昭欲言又止。 若是告诉她了,一切都会变。如今这样难得的日子,将不复存在。 在她身边,是从未有过的心安。 他贪心的想留在她身边,多留一会…… 她思忖后,开口:“我送你出宫。” 他想过她知道一切后会送自己出宫,却没想到如此之快。正是因为猜到她会让自己走,所以迟迟不敢同她说恢复记忆。 他试图挽留:“是因为我骗你了么?我以后不会骗你的!” 沈昭解释道:“林清河既然如此,那他定是有自己的计划。你失踪这么久不回去,他肯定是要找你的。” 他看着她,心跳不自觉加快了:“是因为裴大人么?我故意激怒了他……” 沈昭否定的很快:“与他无关。” 可越是如此,他看的越是清楚。 年少时的执念,现在的心动。 魏昭开口:“再等等,我就走。” 沈昭问道:“你留下做什么?” 或许,他要确定裴如瑛可靠,他才能放心离开? 第57章 “王上还未立后,臣怎敢…… “我可以帮你,帮你杀了齐琅。”他知道,沈昭不会真的让他去杀,只是找一个留下的理由。 沈昭没理他,反问:“你为什么要与林清河为谋。” 魏昭愣住了,对啊,他为什么会和林清河为谋? “并非不信你的话,只是我还需要再斟酌一下。”沈昭看向屋内,“天色已晚,早作歇息。” 言罢,她便进了门。门被关上时,魏昭心头一震。他忽略了沈昭的疑心,只想着到时候与她说清楚就好。 油灯未烬,冒出的焦烟在黑暗中游荡,晦暗不清。 破奴是魏昭,魏昭就是在战场上杀蛮夷将领的少年……林清河还活着,他还等着她。 * 裴如瑛回至宫宴时,宴会还未散。有几个大臣喝多了,争着要给齐琅敬酒。 裴如瑛若无其事的回到了位子上,抬头瞬间,对上了一双深沉的眸子。 那眼神,暗藏锋芒,欲刺穿一切。 他识趣低眸,以示臣服。 不料,齐琅却忽然开了口:“裴卿这是出去做了什么,这么久才回来?” 方才裴如瑛离席,齐琅便已注意到他。 他起身行礼:“回王上,臣方才出去醒酒了!” 齐琅扫视桌前那杯酒,他未饮分毫。他开口道:“今日是除夕,众爱卿皆来贺岁,怎么不见裴卿……” 裴如瑛从一直以来都不喜应付场面,齐琅是最清楚不过。今日故意为难,裴如瑛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端起酒杯,朝齐琅敬了一杯:“臣敬王上一杯!” 齐琅见他喝下,却没有让他停下的意思。 裴如瑛又倒了一杯喝下:“这一杯,祝南凉太平盛世!” 直到裴如瑛喝了四杯,他才满意:“好了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孤故意刁难!” 裴如瑛听令坐下,只觉脑袋发昏。 齐琅看着有些醉的裴如瑛,反开口道:“孤记得陆大人家的千金还未定亲吧?” 陆大人听到自己被提到,一时间慌张无措:“是……” 齐琅拿起杯子,又放下:“传闻中令千金可是闽都第一才女。” 听到齐琅说起这个,陆大人不禁开始紧张起来了。怕不是王上相中了自家女儿,自己这是要一步登天了! 陆大人谦虚道:“那都是传言,传言!” “话不能这么说!”齐琅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令嫒年岁几何?” 陆大人欣喜不已:“十六,眼下正是该寻亲的年纪!” “好!”齐琅猛拍桌子。 陆大人见状,欣喜若狂,嘴角恨不得咧上天了。可下一秒,幻想便立马破裂了。 “正好,裴大人也没寻亲!” 一语出,众人纷纷看向裴如瑛,他瞬间清醒了,忙道:“多谢王上关心!只是臣并无娶妻意愿。” 众人闻言,大气不敢出。竟然敢这么拒绝君主,裴如瑛是第一个…… 谁知齐琅却笑了:“裴卿也到了娶妻的年纪,家中事务也该有个人管一些,孤觉得那陆家姑娘才学横溢,与你甚是般配。” 言外之意,看不惯裴如瑛无牵无挂每天轻轻松松的样子。 也不知是酒劲上头还是烦闷,他竟直接开口:“王上还未立后,臣怎敢娶妻。” 臣子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直觉的裴如瑛喝多了说了疯话。谁都知道王上离后娶妻一事是禁忌话题,此人竟然敢直接搬出来赌王上的嘴…… “说来怪孤了。有此贤臣,实乃国之大幸!”齐琅说这话时,语气却不像是夸赞。 众人缄默不语,不敢出声。 还是最后齐琅笑了笑,这才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周遭舞乐嘈杂,裴如瑛头疼发蒙。直到宴会散了,他还没缓过神来。 * 新岁。 休沐日,齐琅过来用了早膳后也没有什么事。 由于沈昭昨夜没休息好,今日还起了个大早,此刻只想睡个回笼觉。 齐琅却赖着这里不走了:“这几日政务繁忙,许久都没来寻你了,阿楚可有想我?” 沈昭敷衍道:“王上管理一国之事,忙些自然是应该的。” 齐琅拿起一个橘子,开始剥:“昨日宫宴,发生了一件趣事。” 沈昭回道:“何事?” “孤看裴如瑛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好心给他赐婚,可他不领我的情。”齐琅剥好橘子,取出一瓣递给沈昭。 “妾不吃橘子。”沈昭脱口而出,随后看向他,“那裴如瑛果然是不知好歹。” 齐琅悻悻收回手:“不吃么?孤记得你不是挺爱吃的么?” 沈昭愣了一下,忙解释:“那是因为橘子是王上给妾剥的,如今妾不想委屈自己了。” 齐琅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语气中说不出来的滋味:“你不喜欢的,孤从来不想强迫你。” 他吃了一口橘子:“你不喜欢橘子,可因为孤是君王,你只能喜欢。孤从来不想用自己的身份去逼你,可偏偏总是弄巧成拙。” 第65章 他说的,不止是橘子。 沈昭没回应,只静静看着他。 “罢了,不提了,你现在愿意说便是好事。”齐琅回笑,“你知道裴如瑛怎么拒绝的么?他说:王上还未立后,臣怎敢娶妻。” 沈昭先是一愣,后面悟了,这是暗示么?她继续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回笑:“他怎能与一国之君比!” 齐琅却脸色一变,语气冷了下来:“是啊,他怎配跟孤比!” 这话,正中他下怀。 他就是要将裴如瑛永远踩在脚下的感觉才行! “那王上准备如何?” 齐琅缓缓开口:“陆氏女,当为良配。” 沈昭知道,齐琅这是铁了心的要让裴如瑛娶妻了…… * 破奴告诉沈昭:昨夜裴如瑛留宿在宫中,此刻还未出宫。 沈昭知道后,立马去寻了他。 裴如瑛的马车还未来人,沈昭见状便先钻进了他的马车。她等了好久,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她正迫不及待出去,却又听到了一男人的声音:“裴大人,顺路载我一程?” 裴如瑛诧异:“李大人?你昨夜也没回去么?” “我家夫人不喜欢我喝酒,昨晚喝多了我怕她闹,索性今日再回去。” “既如此,那便同乘吧。” 马车内,沈昭一时间不知所措。她连忙起身,看座子下面有没有藏身之处。脚步声渐进,她没办法了,只能期待裴如瑛先进来…… 她刚要从地上爬起来,车门被打开了…… 落入裴如瑛眼中的便是这样一幕:原本空荡的马车忽然多了一个明艳的女子,她一身白衣坐在地上像一颗雪团子,眼中无助。 几乎是瞬间,裴如瑛立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连忙将门合上,朝着身后正准备上车的李大人一阵推。 李大人还是一脸懵:“怎么了?” 他压下嘴角笑意:“抱歉李大人,这马车不能载你了。” “为何?” 裴如瑛一本正经道:“车中凌乱,不好意思让外人看到。” “害,那有什么!”李大人笑了笑,“我不嫌弃的!” 沈昭闻言玩心大起,伸手轻敲车门。 裴如瑛吓了一跳,连忙将门按的更紧了。 “什么声?”李大人好奇的凑近。 “没有!这里面是只狗。”裴如瑛撒谎,脸不红心不跳。 “狗!”李大人顿时大惊失色,朝后面退了两步,说话都结巴起来了,“那那那……我还还是自己回去吧!” 没等他话音落下,他便溜了。 裴如瑛松了一口气,忐忑不安的打开了车门:“你怎么在这里?” 沈昭却一脸愤慨的看着他,不满道:“骂我是狗?” 裴如瑛笑了笑,伸出手指来:“我裴如瑛对天发誓,从未骂过沈昭半个字!” 他继续解释道:“李明安怕狗,我也是无奈之举。” “信你一回。” 他笑了笑:“那我……可以进来么?” “你自己的马车,问我作甚!” 裴如瑛欢喜,进来坐到了一旁:“你怎么回在此处?” 沈昭看着他:“我来问你件事。” “问。” “你真的会娶陆氏女么?”他表情凝重,一脸担忧。 “不会。” 见他的反应如此决绝,沈昭“开心”问道:“那你想娶谁?” 他与她对视:“昭昭。” 即使,是假的。即使,明知道这是逢场作戏,她竟还是欣喜了一瞬。 唯有这个,是不可能的。 见她笑容消散,裴如瑛问道:“怎么了?” 沈昭抿了抿嘴:“齐琅会让你娶她,而且是一定会。” “我不会见她,也不会应他。” “那你可知,你反驳他的话是在逼我……”沈昭酝酿情绪,表露伤感。 “何意?” 沈昭吸了吸鼻子:“你要他成婚,不是在逼我嫁给他么?” “我……我并无此意。”裴如瑛伸手要安慰,看到手上伤痕仍在,连忙收了回去。 沈昭察觉他的动作,立马先一步拉住他的手,她低头吹了吹:“没关系,吹吹就不疼了,你不需要向我掩饰什么。” 她的话,温柔有力,击碎了结成冰霜的湖水。 他看着低头安慰他的沈昭,有些哽咽:“我向你保证,此生绝不另娶。” 沈昭朝他一笑,朝着他脸上亲了一口,随后在他耳边说到:“裴如瑛,新年快乐。” 他的伤疤像是瞬间被抚平,狰狞阴暗不复存在:“昭昭,新年快乐。” “听到你的承诺就足够了。”沈昭,“我今日是特意让你小心来的,话送到了,我也该走了。” 裴如瑛看着她,将不舍压下:“好。” 沈昭看着裴如瑛的马车离开,叹了口气。 她现在风中,有些恍惚。 她到底是是想见他,还是为了别的? 她也分不清了。 第58章 “你许了她什么?”…… 马车上,裴如瑛又乱了。 他伸手摸了摸脸,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笑意。沈昭今日一听说齐琅要将陆氏女嫁给他,立马便来寻了自己。 这样,也算是吃醋了吧? 对于拒绝赐婚,他有 的是办法。同时他也有点好奇,齐琅会用什么法子? 元宵佳节,齐琅于宫中设宴。 沈昭猜测,齐琅故意要给裴如瑛整幺蛾子了,便请求前去。 齐琅问道:“这次,阿楚要以什么身份?” “宫女,妾本来就是宫女。” 齐琅闻言不解:“宫女?” “据说陆氏女会来,妾也想看看她。” “那为何要以宫女身份?”齐琅开口,“上次你出席,定是有许多大臣都记得你!你这样,不是胡闹么?” “对啊,妾就是胡闹。” 齐琅应了,让他当做侍女伴在身侧,但只能在他跟前侍奉。 沈昭穿着宫女服和其他侍女一同跟在齐琅身后,齐琅的目光毫不避讳的看她,夸赞道:“阿楚哪怕穿侍女服,也盖不住美貌。” 沈昭盯着前的路:“王上,专心看路!” 她随齐琅踏入殿内时,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角落的裴如瑛,他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眼神错过,她看着齐琅入座,站在一旁。 齐琅端起一杯茶,悄声道:“陆氏女应该在西南位的那位女子。”茶杯是用来遮嘴的,最后一口没喝放了下来。 沈昭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女子气质温婉,打扮素净却不失体面,一副才情满怀的样子。 齐琅问道:“如何?” “嫁给裴大人有些委屈了。”沈昭认真思索,“这幅样子倒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齐琅闻言,脸色立马暗了下来。又转念一想,笑了:“阿楚不必吃味,孤心中只有你。” 沈昭不再搭话,静等好戏。 齐琅开口先是一顿贺词,随后开口:“裴卿在何处?” 这次宫宴裴如瑛本是不想来的,可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起身:“臣在。” “裴卿坐的有些偏了,孤差点没找到你!” 裴如瑛闻声抬头,开口顿时惊住了。 是沈昭,四目相对,他一时间惊慌无语。 齐琅露出笑来:“裴卿移过来吧?” 他的笑不怀好意,裴如瑛收回眼神应下,移了位子。新位子离沈昭很近,只要他一抬头就能看到她。 齐琅满意,朝众人开口:“好,众卿随意!” 宴会开场,舞乐升平。 沈昭无聊的要死,齐琅不让她倒水也不让她夹菜,她只能这么站在一旁,像个吉祥物。 “阿楚可是累了?” 沈昭听到他的关心,只回了个笑。 难不成她说累了,他要给她让位置么? 眼见宴会过半,沈昭没了耐心,昏昏欲睡。 她盯着那位陆姑娘看了好久,那人是如何优雅的品茶,如何淑女的吃东西,她尽收眼底。 “陆大人,令嫒可在?” 陆大人吃了一半的东西,直接筷子都不要了:“在!在!” 齐琅看向他:“听闻令嫒琴技一绝,孤能否有幸听一曲?” 陆大人心领神会,立马将女儿推了出来:“能为陛下抚琴,小女三生有幸!” 那月白色衣服的女子款步走至殿中,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臣女陆令柔见过王上。” “不必多礼,《相思令》会弹么?”齐琅甚至懒得客套,直接开门见山。 陆令柔闻言,看向了裴如瑛。 这曲子,是裴如瑛写的词,齐琅把要撮合两人的心思直接摆在了桌面上。 陆令柔回道:“会王上,臣女不会。” 众人一惊,这不是闽都第一才女么,怎么连这都不会。陆大人闻声将头埋下,手都快要嵌在桌子里了。 第66章 齐琅有些生气,眼中露出些许冷意:“孤再给你一次机会,当真不会?” 大殿中氛围冷了下来,众人纷纷看戏似的看向陆令柔。 “臣女,不会。”她的声音温柔却铿锵有力,有冲破云端之势。 齐琅握住茶杯的手不禁开始微微发力,他思索着要如何开口。沈昭见状,直接提起一旁的酒壶往他的杯子里倒。 她一副不慌不忙,事不关己淡定自如的样子倒是让众人吃了一惊。 齐琅诧异一瞬,看向殿中女子:“既如此,那便随便弹奏一曲吧。” 陆令柔应下,开始抚琴。 琴声悠扬婉转,不懂琴的人可能不知,可齐琅听出来了。这曲子的编排掺了好几首,《相思令》就是在其中。他开始,重新打量这位女子。 曲毕,齐琅没说话。 陆令柔见状只能开口:“曲子弹完了,臣女可以回去了么?” “孤觉得,不必回去了。”齐琅语气听不出喜怒,“来人,赐座!”她被移在了齐琅的眼皮子底下! 沈昭觉得此人倒是有意思,竟然有胆量直接反抗齐琅的命令,裴如瑛倒是找了个好盟友。反观裴如瑛,此刻正不急不慢的吃着东西。 她趁机,又要给齐琅倒酒。 “阿楚,再倒,孤要喝不下了。”齐琅小声幽怨。 沈昭见状将酒放下,齐琅找准时机一把握住她的手。在桌案挡着的地方,细细摩挲。沈昭被吓了一跳,想将手抽离,可他却握得更紧了。 “怕什么,他们都在喝酒。” 此刻,沈昭真的想不顾面子直接将手抽走:“王上是喝多了吧,这可是在宴会上。” “孤喝了多少,阿楚不是最清楚么?” 沈昭后悔了,早知道他少倒几杯酒了,此刻她真的不知道齐琅会干出什么事来。 他就这么拉着她,也不放开。 沈昭叹了口气,扭头却看到,裴如瑛正盯着自己看,她下意识的心虚了一下。可是这也并非她情愿的,她心虚什么? 只是,他实在受不了这灼热的目光,小声开口:“妾要去如厕!” 齐琅却像是没听到,伸出另一只手来拿起了杯子。 沈阳知道,他是想趁火打劫!她摇了摇胳膊,嗲声道:“求王上,放我去吧。” 齐琅压下嘴角笑意,喝了口茶,终于将手松开。沈昭见状,头也不回的离了大殿。 只是她前脚刚走,裴如瑛后脚就追了上来。 “昭昭。” 沈昭回头,看到除了裴如瑛四下无人,这才放心。 “方才……”他说着,头开始低下去,直到眼神移至她的手上。 沈昭直接将手伸了出来,憋了几滴眼泪:“看,都被他捏红了!” 裴如瑛立马心疼的捧起了她的手:“疼么?” “当然疼!”她故作委屈,“我想走,他都不让我走!” 裴如瑛松了口气:“怪我。” “为何自责?” “我惹了王上生气,他竟发泄在了你的身上。”看着通红的手,他心口隐隐作痛,“还是在宫宴上,他便如此么?” 他不敢想,若是不是宫宴…… 沈昭猜到,他应该是理解岔了,可这未必不是好事:“你惹他生气?” 他平淡开口:“嗯,方才陆令柔的表现,是我给她出的主意。” 沈昭吃了一惊,手都抽了回来:“你?” “你告知我那件事后,我便与她商量了。”裴如瑛解释,“所以今日她的表现是我给她想的法子。” 沈昭:“那你,许了她什么?” 直到最后宫宴结束,沈昭都没回去了,毕竟重头戏已经看完了。 宴会散时,齐琅看了眼裴如瑛:“陆令柔留下。” 陆令柔没有半分犹豫,停了下来。 众人离开,齐琅开门见山:“今日,你是故意在同孤作对了?” 陆令柔扑通跪下:“并非作对!” 齐琅目光如炬:“可真是胆大包天,不怕孤治你欺君之罪么?” “是臣女自作聪明,请王上责罚!”陆令柔跪下又磕了个头。 “理由?” “理由便是,臣女不想屈服,不想委屈!”她言辞铿锵,“若是我同意谈下那首曲子,我便成了供人挑选的女子。家中父亲提及过婚事,只觉惶恐。 裴大人盛名远扬,臣女不堪相配。 他是好男子,可臣女对他对上眼睛时,他眼中并无波澜。哪怕臣女同他定了亲,他也不爱我… 臣女拒绝抚那一曲,也是想为自己拼上一拼!臣女,不信命!” 齐琅看着她,却笑了:“不信命么?可孤却不这么认为。” 齐琅向后一瘫:“不是会抚琴么,那便弹给孤听!” 陆令柔:“是!” 她坐在琴前,直接弹了一曲完完整整的《相思令》,停下。 这一曲,像是对弈的战歌。她的反抗,全都在这首曲子中了。 陆令柔刚停下,便听齐琅开口:“继续!” 陆令柔波澜不惊,继续弹奏。 直到她指尖弹得隐隐作痛,他仍旧没有要她停下来意思。 陆令柔见状有些慌乱,心中也没了底气:裴如瑛说的办法当真可行么? 不知不觉,陆令柔的指尖已经弹出了血迹。血液滴在琴弦上,将其染红。 齐琅抽到那一抹艳红,猛拍了桌子厉声道:“够了!” 幸好陆令柔只有一瞬的慌乱,他未曾察觉。 “果然是像她一般倔强……”齐琅发出一声冷笑,看向她手上血迹。三年前,沈昭的手也是流了血,自此不能弹奏了。 陆令柔闻声,压下心头激动。 果真,有用。 第59章 “晚上穿着这身官服来见…… “孤给你机会,一盏茶的时间。”他声音低沉,让人捉摸不透情绪。 陆令柔跪下,开口:“臣女不愿嫁裴如瑛,他声名远扬可臣女也并非籍籍无名之人。” 她背挺得直,微微抬起头来:“王上也不喜欢强人所难吧?” 那双深眸盯着如月般清婉的姑娘,唯有欲探究一切的杀气:“你在紧张?” 陆令柔心口多跳了一下:“怕王上不应,自然是紧张些。” 谁知齐琅竟直接从座上起身,走了过去。 她跪下却透露着倔强,他居高临下却并不占上风。猛的,齐琅伸手扣在了她脖间。 陆令柔瞬间惊住,冷意从脚底开始倒灌。惧怕,惶恐,接踵而至…… 可很快,她便平复了心情。 她抬头:“因为臣女不肯嫁给裴大人,王上要杀我么?” 齐琅对上她的眼神,微微皱眉。接着,他的手指开始发力,向内按压。他不动声色,力气却恨不得将这颈脉捏断了。 陆令柔脖间疼痛,开始呼吸困难,可严重仍只有不肯妥协不肯屈服。 在她将她昏过去的前一秒,他松了手。 陆令柔瘫坐在地上,撑着地大口大口的汲取着空气。她心跳的极快,庆幸,齐琅没有发现藏匿在倔强之下的惧怕…… “哼……”齐琅又是一声轻笑。“若有一日让孤发现你是演的,你会死的很惨。” “臣女听不懂王上在说什么。” “当真,不懂么?”齐琅转身,回了位子上。“陆令柔性格温婉,才华横溢,这是暗卫的原话。” 他在怀疑,陆令柔故意演的这幅样子。 “谁说性子软不能同时硬气?”她好像并未被齐琅方才的举措吓到。 齐琅没看她:“孤同意了,你不用嫁给裴如瑛了。” 陆令柔刚要跪下谢恩,却见齐琅扔了把匕首在她的面前,她猛的一怔。 “手。” 陆令柔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齐琅却笑了:“不是要像她么?自然是要做到方方面面像她了。” 陆令柔慌了…… 他看出来了,他什么都知道。可是,她也并没有刻意模仿啊?她是按照裴如瑛的话,特意换了衣服打扮,还有做出一副拒绝嫁给裴如瑛的样子…… 她确实怕死,可也不愿屈服。 她是要做王后的人,坐上女子的最高位。 她坚信,只要她越是决绝,王上便会多看她一眼。 “穿衣打扮,甚至性情都与她有三分像。”齐琅仔细打量,“我还未曾注意,眉眼间却是有点像。” 像谁?她的心上人么? 陆令柔不敢说话,怕多说多错。 “她的手不会弹琴了。” 他悠悠的声音再次传来,陆令柔像是坠入冰湖一般,绝望寒冷。 他是要自己毁了手…… “不敢么?” * 沈昭听到裴如瑛说的“计划”,没听完便打断了:“你说什么?像我?” “齐琅不会同意像你的人嫁给我的。” 沈昭表情凝固,她的声音有些绝望:“裴如瑛,若是她因为我死了,我会恨你……” 第67章 她转身便开始狂奔,无视身后的呼喊。 她跑的很急,比三年前回宫那日跑的还要快。绝对不可以,再有人因她枉死了…… 像天仙都可以,怎么能像她呢? 凭齐琅的性子,像沈昭可不会得到他任何怜悯,说不定会杀了她! 她披风带子被散开,在风中飘荡。 她第一次觉得,南京的宫殿也如此之大。披风掉落在地,她无暇顾及反倒觉得更加轻松。 侍卫见是沈昭也没看她,只见沈昭风尘仆仆直接将门推开了。声响很大,吓得殿内那人没拿稳匕首,匕首掉落在地。 沈昭看到殿内女子背对着自己跪着,松了口气,这才开始调整呼吸。 齐琅注意到她进门先看的不是自己,也没说话。 沈昭朝着齐琅行了个礼:“妾无视宫规,请王上责罚。” 齐琅从座上起身将她拉起来,伸手给她擦汗:“怎的如此慌张,出了一头汗。” 又瞥了她的身上:“外面也不披个衣裳。” 陆令柔看在眼里,瞠目结舌。 方才他凶狠的要杀自己,如今竟然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 “王上要对陆姑娘作甚?”沈昭看向地上匕首,移了一步挡在她的身前。 齐琅自嘲的笑了笑:“阿楚觉得我要杀她么?” “那匕首用来做什么的?” 面对她的质问,他反倒更加和善:“阿楚有所不知,并非所有人都像你这般心思单纯。” “她只不过是不愿意嫁给别人,你放了她好不好……”沈昭叹息,“女子肯为自己一生幸福一博,是勇敢之人。” “并非因此我才……”他话说一半,见沈昭撇嘴一副要哭的样子,“她……有些像你。” 此话一出,沈昭扭头,陆令柔抬头,四目相对。 果然是这个原因…… 她抬头看他,不掩怒意:“世上像我之人有千万,王上都要杀了么?” 齐琅没想到,这会让她如此气愤,但又想着,她心肠软倒也不奇怪:“我……” 她凛声道:“让她走。” “好。” 门一开一合,陆令柔离开。 沈昭没看他,转身要走。 “阿楚!” 她回头时已酝酿好了泪水,此时正好流淌而下:“我就是讨厌你这般视人命如草芥的样子……” 对一个君王说这话,无异于寻死。可她时对齐琅说的,偏偏用的我。这句话,有七分是真情流露的恨,三分是装出来的惋惜。 齐琅心口猛的疼了一下…… 就好像,他忽然发现两座连着的大山中间有一条无法填满的沟壑一样,无助。 她真的恨自己…… 绝对不止是陆令柔,他确信。 可他,只无奈的笑了笑,掩耳盗铃一样的当做一句玩笑话。 或许是齐琅的反应太大,沈昭意识到自己太过头了,连忙抽泣了两声:“我说的果然没错,你还笑!” “阿楚,孤没有……”他说一半,沈昭便捂着脸跑了出去。 他伸手去拉却扑了个空,愣在原地。 视人命如草芥…… 对啊,她是洁白无瑕,他早已鲜血沾满双手。可,自己是第一日变成这样了么? 恨,是应该的。 他灭了她的国家,杀了她的族人。 在爱意生长的同时,愧疚也在滋生蔓延,所以他对她包容更多。他无法忽略那个事实,也无法不去愧疚。 陆令柔的事情他不想管了,就此作罢了。 她今日的眼神,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他无法想象下次见面,她在流露出嫌恶,他要如何? 沈昭从殿中离开,松了口气。见齐琅的样子,自己应该能清闲几天了。 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她就要捡起来地上的匕首杀了他了…… 她漫步在宫道上,视线中多了一抹红色。 是裴如瑛,他怀中还揣着白色的衣服。 他在等她!他跟了一路还将自己衣裳捡了起来! 沈昭鼻头一酸,冲过去扑在了他的怀中。 “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沈昭更想哭了。 她多想告诉他“我差一点点就可以杀了他”,她多想告诉她有多恨多委屈,可沈昭只默默流了几滴眼泪。 除了演戏,她很少哭的。 裴如瑛不明所以,安慰道:“我看到陆令柔,她没事。” 沈昭已将泪水收回,笑道:“无事,只是有些想裴大人了。” 她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裴如瑛受宠若惊:“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她抬头,被泪水清洗过的眸子亮亮的:“裴大人,不想我么?” 他们确实,许久未接触了,此刻的拥抱都显得如此特别。 他身体一僵:“昭昭……” “裴大人的这身衣服,好看。”沈昭笑道,“红色,特别好看。” 他忽然脸上一红,觉得不好意思。她踮脚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句话,裴如瑛脸红更甚。 “我走了。”她留下这句话就走了,裴如瑛脸上红晕却半分未褪。 她说的是:“晚上穿着这身官服来见我。” 她知道他可以留宿在宫里,裴如瑛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 看着太阳渐渐落下,裴如瑛心情愈发紧张。一旁的史官见状开口:“裴大人这是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无事!” 夜色袭来,屋内只剩下他一人。他放下书册,理了理衣服。 去见她么? 今日晚膳时,齐琅竟破天荒的没来。沈昭看了看天色,朝着破奴道:“看到裴如瑛了引他过来。” 她今夜,特意让绿珠守门。 门再次被打开,裴如瑛一袭红衣踏月而来,却迟迟未进来。 “不进来么?” “是你的闺房么?” 沈昭从凳子上起身:“是,再不进来就只能走了。” 裴如瑛踌躇不安迈步进来,门从外面被关上。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两人的神色在黑夜中晦暗不清。 沈昭凑了过去,伸手挑起了了他的下巴,打趣道:“裴大人这么听我的话么?真的穿了官服过来……” 许是裴如瑛许久没有和她共处一室过,他竟有些紧张。 沈昭也不同他废话,张嘴吻住他。 门外,破奴的声音忽然传来:“姑娘,齐琅来了。” 裴如瑛瞬间清醒,将他推开。 却见沈昭不慌不忙,笑道:“知道了。” 第60章 在一门之隔的屋内偷情 破奴听到屋内回应,看了眼院中的绿珠,起身离开。 院中女子方才听到破奴的话时已吓得脸色发白,此刻是装死不能活着也煎熬。她五感已经失灵,只耳边仿佛有死亡的钟声在响。 绿珠捂着耳朵闭着眼睛缩在墙角,可远处的脚步声如同虫子一般蚕食着她的精神,越来让她崩溃。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 “裴大人心跳的怎么这么快?”沈昭已经拉着他去了一旁的坐榻上,两人中间放了一盘棋。 裴如瑛此刻无心下棋,坐立难安。 沈昭拿出棋子,放在棋盘中:“下棋不会么?” 裴如瑛拿起一枚黑棋,久久未曾落下,他终于按耐不住:“昭昭我……” “嘘……”沈昭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空气只安静了一瞬,门外说话声响起。 绿珠声音慌乱:“王……王上!” “你抖什么?”男声呵斥。 “没有!”能听出来,绿珠的声音还是怕的。 短暂安静后,门外再次响起声音。 不是说话声,而是手轻轻拍在门上的声音,带着犹豫,带着不安。 门声一响,直击裴如瑛的心头,他一个激灵。 门外声音传来:“孤知道你没睡。” 沈昭看了眼裴如瑛,拿出一枚棋子将一旁的油灯打灭:“睡了。” 房间陷入黑暗,裴如瑛惊住。 “孤知道你不想见我,孤就在此处,不进去。” 沈昭没理他,反倒伸手捏着裴如瑛的下巴,凑在了他耳边:“你害怕么?” “我既敢来,昭昭觉得我怕么?” 门外的月光将齐琅的影子打在门上,沈昭看的很清楚。借着微弱的月光,裴如瑛看到了沈昭的眼神,他吃醋道:“你想见他?” 沈昭不知道他是如何理解成这样,心思一转佯装要给齐琅开门,起身朝门外走去。 裴如瑛连忙起身跟了上去,一把从身后将人抱住,伏在她耳边:“不要见他。” 裴如瑛胸口紧贴着她,她能感觉到他心跳的极快。沈昭被他装淡定的样子逗乐了,开口对着门外的人说:“你想进来么?” 裴如瑛立马站直了身子,将人翻了过来,直直地盯着她。他的眼神好像在说,若是让人进来就要把她吃了。 第68章 “阿楚同意,我便进来。” 沈昭盯着裴如瑛发狠的眼神戏谑一笑,刚张嘴做了个“好”的口型,刚要出声便被一双软唇堵住,发出不声来。 迟迟未听见回应,门外那人等的有些焦急:“阿楚怎么不说话了?” 裴如瑛听到声音,伸手按住了她脑袋不让离开,嘴上也没闲着,舌尖像是藤蔓一般在她口中搅缠。 一旦发现漏洞,便找准时机开始扎根生长。他要将养液汲取干净,要让她除了呼吸再也不能做旁的事! 他喉结滚动,终于如愿将人亲了个软烂。 沈昭趁着吸口气的功夫,像开口将人打发走,可眼前男子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再度让她闭了嘴。 “阿楚?” 沈昭伸手拍他,小声呜咽以做反抗,她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 裴如瑛咬着她的唇,迟迟不肯松口。 不亲可以,不许说话! 沈昭见拍打他无用,上手去摸他的喉结。她知道,裴如瑛最受不了这样了。 裴如瑛倒提前松了口,沈昭摸了个空。 正当她以为裴如瑛终于放过她时候,她脚底一空被他抱了起来,他还是朝门外走去…… 眼见着离门外的影子越来越近,沈昭伸手打他想要拦下,了那人根本不为所动抱着她停在了门前。 沈昭背后就是齐琅,一门之隔。 沈昭低头看向抱着自己的裴如瑛,眼神满是挑衅。她为她刚才的行为道歉,裴如瑛要比她疯一百倍…… 沈昭怕他了。 声音是从门缝中传来的:“你睡了么?” 沈昭心跳加快了几分,双手合十以做求饶。他一副得逞的笑脸,将人放了下来。 双脚落地,沈昭终于松了口气。 可裴如瑛松手瞬间,她便因腿软不住地向后倒去。 一瞬间,两人瞳孔都睁大了,心脏都停滞了。沈昭的头马上要撞上门的瞬间,她头后方及时伸出来一只手,拦住。 她此刻,是劫后余生。 如果她刚才撞上门,齐琅定会听到,无论如何都会进来的。 她不想继续玩下去了,再玩下去她命都要被吓掉半条。她攀着胳膊站好,拂了衣袖从门口出离开,这才开口:“王上不必等了,妾不会见你的。” 听到肯定的答复,门外的影子消失。 终于将齐琅打发走后,沈昭摸着心口,瘫在了一旁的榻上。 裴如瑛走过去凑了上去,沈昭一把将他推开,指着门外:“你走!” 裴如瑛知道她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能说出来:“叫我来是容易的,赶我走可不是易事。” 沈昭从榻上坐好,撑在了一旁的桌案上:“我之前怎么没发现,裴大人胆子如此大。” “天子的心上人我都敢喜欢,可不就是胆大包天。” 沈昭听这话时愣了一下,果然是急了馋了什么话都说出来了。从前,他可不会明晃晃的将这直接开口说出来。 沈昭撇了撇嘴,打趣道:“我看是色胆包天。” 裴如瑛一笑,重新将灯点上,一旁的棋子也拾了起来,拿在手中。 灯光映在他的脸上,眉弓立 体,鼻梁高挑,沈昭也不自觉语气轻了些:“你方才,确实有些过分了。” 他回眸:“那昭昭要怎么惩罚我?” 裴如瑛平时穿的大多是素色,极少穿红色,沈昭对他这身官服也是有些偏爱的。 她忽然一笑:“也不算惩罚。” 裴如瑛听的云里雾里,可无论是什么,他都能接受就是了。 只见沈昭满脸笑意,从妆奁中翻出口脂就要给他涂。 裴如瑛诧异:“你这是做……” “别动,这个好看。”沈昭看着他的嘴巴,开始上手,认真极了。 涂好后,裴如瑛不解:“涂这个作甚。” 沈昭笑道:“好看。” 裴如瑛一听她夸赞,便来了劲:“那可以不生气了么?” 裴如瑛就是如此,明知道她会生气,却还是故意要做。然后故意哄她一番,再让她消气。 因为,他乐意哄她,恨不得天天哄她。 左右,他不会做真让她伤心的事。 裴如瑛开口:“要下棋么?” “来。”沈昭知道他的脾性,定是憋着什么坏主意。 两人心照不宣都不提那件事,按照先前的谁先开了口就要惨了…… 只见裴如瑛脱了上衣,露出腹上横肌:“下这里。” “……”沈昭以为他会收敛些,却没想到他恨不得将勾引写在脸上。 沈昭不甘示弱:“我下这里,你下哪里?” 裴如瑛噙着笑:“让昭昭五步棋。” 他卧在一旁,沈昭指尖寻找着下棋点,最后将白子覆在一处粉色。 棋子冰凉,刺激了他一下。 第二颗下的与前一个一样,第三枚沈昭迟迟未下,她收了收:“两步就够了。” 她眼神明晃晃的,就是要看他如何下棋。两人眼神交汇,满是旖旎。 他坐了起来,棋子坠在了一旁的软榻上:“我认输。” 他将她反扣在榻上,不着寸缕。沈昭盯着他的嘴巴看,那口脂有些太抢眼了。 他朝她索吻:“好看吗?” 她点头。 “那为何不亲我,哪怕就像那日在马车上那样的就好。” 她主动朝他嘴边一吻,左边,右边,上边,下边…… 裴如瑛是真的没了脾性…… “昭昭真的太会磨人了……”他嘴角咬住她的衣带,用力一扯。 …… 口脂弥散开来,在嫩白的皮肤上随处而见。最柔软处,红色最深。 那是他留下的痕迹。 灼烧感遍布全身,沈昭第一次感受到了比梦中还要强烈的渴求。希望被填满,希望像梦中一般放肆一回。 她终于承认了,他喜欢他,喜欢这幅身子。 他唇上口脂已经差不多被沾了个干净,额上也沁了一层薄汗。 原先这个时辰,沈昭早就睡了。 他忽然俯下身来,再度去吮上,像是要将沾上的口脂再沾沾回来讨回来……说他贪婪,可他就盯着一处;说他克制,他又逮着一处毫不知足。 “裴如瑛!”沈昭是在忍不住开口。 他笑道:“渴了。” “那边有水,这里又没……”沈昭话说了一半,不敢再开口。 裴如瑛却得寸进尺:“昭昭怎么知道这里没有?” 他又开口:“哦对,这里没有,别处是有的。” “裴!如!瑛!”即使生气,她也不敢大声。 裴如瑛伸手碰她的腰,随后覆上她的小腹,轻轻按了按。 沈昭不知道他要干嘛,却莫名有些慌了:“你……” 他收到放在她腹上细细摩挲:“腹中起火,才能尽兴。” “什么歪理。”沈昭双腿一恰,挂在了他身上。两人紧贴,方才明面上的体面,简直像个笑话。 滑腻湿意。 灼热蓄势。 两人同时愣住,又不约而同一笑。 灯火葳蕤,空气中只余两人呼吸错乱的声音。 沈昭随意一瞥,却瞧见门外有人影。 她身下一紧,瞬间冷了下来…… 第61章 “昭——昭——”…… 裴如瑛察觉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门外人影驻足。 她声音发抖:“是……齐琅。” 除了心慌,还有些难受。 裴如瑛将眼神重新移至她的脸上,将她的头掰了回来:“一个影子,就能认出来是他?” 他说这话时,不免加重了几分力道。 沈昭觉得他无理取闹,这是吃醋的时候么? “先停下,等他走了……” 他对她的侵袭多了一分:“方才,昭昭可不是这幅样子?” 她倒吸一口冷气:“裴……如瑛,你到底要作甚!” 他故意的将呼吸打在她脖间,热热的。手不安分的在她肌肤上游走,划过每处沾染口脂的皮肤:“这些,都要擦干净的。” 他手指在颜色深处稍微用了点力,沈昭竟失声喊了出来:“啊!” 空气瞬间凝结,两人视线交错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外。 “怎么了?”门外焦急的声音传来,那人的手已按在门上。 沈昭只觉得心脏在一下又一下的被挤压,身体也因紧张开始抽搐,她连忙身手捂住嘴巴,叫呼吸声都要拦住。 “嘶……”裴如瑛被挤的难受,为分散注意,他含着她的耳垂开始吮吸。 他舌尖挑逗,在嘴里翻来覆去的舔舐,他能感受到,沈昭的身体越来越热了。 “阿楚?”门外那人又担心的喊了声,见无人应答,开始轻轻拍打门。 沈昭的眼睛盯着门,看到漆黑门缝微微张合,她心跳越来越快。 好怕,门被打开了…… 即使她确定,仅凭拍打是打不开的。 第69章 “阿楚?”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男声,吓得她一个激灵。 裴如瑛被她的反应吓一跳,趁机按住她的腰又贴近了一分。 见是裴如瑛,沈昭立马移手张嘴对着他肩膀便是一口。 也不知疼还是爽,他竟发出几声轻笑来。 听他轻笑,沈昭齿间力道又重了几分。门外那人又焦急的拍了好几下门,沈昭已经顾不上了。 沈昭怕又不小心给咬破了,松了口,朝他愤恨一瞪。 暧昧灯光下,却显得她越发可爱。他猛嗅一口她的气味,淡淡的菡萏花香。他早就注意到了,她的气味,他第一次接触就记得深刻。 沈昭觉得不解气:“滚!” “今天,你是第二次让我滚了。”裴如瑛厚着脸皮开口,“那我现在走,正好与王上打个照面。” 沈昭一时昏了脑袋:“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他进来!” 裴如瑛不语,只笑。 “王——”沈昭刚张嘴,他便见缝插针封了口。 还要叫别的男子?她连他都还没叫呢! 拍门声更甚,他反应越是强烈。 沈昭一手抓着一旁的床幔,一手去推他。可他却反手按住那紧握的手,按在榻上十指相扣。 待他确保,她没力气再嘴硬,他才松了口:“昭昭还要我滚么?” “你……”沈昭余光瞥见,门外影子离开了,又喘了两口气。 总算是走了……可眼前是个更难对付的。 沈昭蒙着摇了摇头,她想睡觉了。盯着昏沉的脑袋,她却猛的清醒了一下。 “他走了。” “我知道。”她开口是被自己吓了一跳,声音怎能如此的…… “所以我要进来了。” 沈昭朝他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在里面么?” 齐琅在门外,他在门里面,床榻上…… “我是个不知足的人。”裴如瑛朝她锁骨处——那个唯一没有沾上口脂的雪白处,轻轻一舔,“我想进去你的心里,还有” 这是沈昭清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如梦一般的,像是在云端漂浮着,又漫无目的。她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无处攀附,无法踩在地上。 虚空,不真实,又有几瞬像是被拉回了现实。 唯有疼痛是真实的。 她恍惚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又听到他在呼唤:“昭昭。” “嗯?”她鬼使神差的应了一句。 裴如瑛滞住一瞬…… 他的应答,像钩子一般牵着他,他终于如愿去了她心里么? 他终于,到了那个他从未到达的地方…… 沈昭眉头一皱,眼神也涣散了,她本能的推他,想要将撑涨推开。 若非他存着一丝理智,他真的会更过分。 他的手抚在小腹之上,终于不再是冰冷的触感,而是他的温度。 “额……”她始料不及,他的手掌…… 小腹像是被包裹,感觉异常的清晰。 她浑身无力,只能任由他的手指在她肚皮上勾勒形状。 沈昭咬着下唇,不说话。她懂裴如瑛的意思,就是想要听她喊出声,可她偏偏不遂他意。 “没事,我…自己…叫给我听。”裴如瑛呼吸沉重,学着沈昭的语气:“裴…如…瑛…” 可她,好像反应更大…… 她一哆嗦,眼睛都瞪大了。 不管不顾的热气,全浇在他的身上。 他却更加兴奋,将她抱的更紧:“昭——昭——” “啊……”沈昭被他锢的心头一紧,终于开了口。 他一脸笑意得逞的样子,在她耳边发出声音:“啊……” 这次不是学她,是故意发出的喘气声。 让人听了心里痒痒。 灼热感从天而降。 在迷惑敌人的同时,一举拿下,在敌方的阵营中遍布自己的旗帜。 “简直……就是淫贼!” “对,昭昭,你被淫贼盯上了。”他又开始在她耳鬓厮磨。“那个淫贼要将你吃干抹净,吞入肚子,还要与你纠缠一辈子。” “即使,我是别人的……” “是我的,不是别人的。”他打断,“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她好久才平复呼吸:“夜长梦多,裴大人该走了……” 他按着她的腰不让她动弹:“昭昭让我进了这个门,我怎么会轻易出去。” “我难受……” “其实……我也难受。” 四目相对,沈昭又想开口骂他了。 “裴如瑛,你睁眼看看,那地上还有你的官服!” “可我眼前,是梦中情人。” “不行,你放了我,我真的涨。” “你要如厕么?方才不是……” “你闭嘴!啊啊啊啊!”沈昭受不了,他怎么如此厚脸皮…… 他贴上她,一手放在她腰间揽住:“就这般温存会儿,我不会乱动。”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应该也有些疲惫。 “可是,你总得先让我放松一下,被你禁着……” “不好,我好不容易才适应。”裴如瑛刚说完,又添了句,“昭昭最好别乱动。” 连沈昭自己都没发现,她竟然开始由着他乱来了……若放在从前,她早就不管不顾将人踹开了。 桌上油灯忽然灭了,沈昭眼皮子沉,没管没顾的就闭了眼。 她做了梦,又梦到裴如瑛了。 睡梦中她呓语:“裴如瑛。” 可裴如瑛在她身旁毫无睡意,借着月光去看她。 睡梦中的女子不知梦到了什么,一顿咿咿呀呀的。 裴如瑛想要听的更加清楚,只是他稍微一动,感受到一股暖流袭来。 她在梦中…… 他不争气的,又生出了邪心。 裴如瑛深吸一口气,想要退去,可睡梦中的她却不放过他。让他惹了满身欲/火,自己睡得倒是香甜。 他舍不得又压不下。 她醒了,立马便意识到裴如瑛的存在。 他渐渐的又开始燥热,开始滚烫。 他像个火炉子,沈昭觉得像是被炙烤,脸上一阵红晕。 她竟然没想着推开,甚至还想将梦中发生之事再做一遍。缠着他,张嘴开始吃他。 裴如瑛被她吓一跳,受宠若惊。 她嘤咛:“冷,需要热热。” 这句话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他憋着难受开口:“不涨了?” “你!” “睡前我叫你阿楚,你就那么大反应?我那么努力,还不如两个字……” 好嘛,开始算旧账了。 “我那是被吓得!我还没跟你算账!”沈昭脑袋开始回顾,“谁准你如此放肆的!我睡着了也没见你放过我!” “我……”裴如瑛理亏,也不辩解了,“错了。” “不要了,你走。”沈昭看他嘴上认错,可却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一点也不老实。 “夜间寒凉,昭昭如此心狠么?” 他语气可怜巴巴,沈昭虽看不清他的神情,可能猜到,他绝对是一脸奸笑! 呼吸一起一伏,他已经悄悄开始盘算她了。 “你这人怎么如此……” “半夜爬床,又是什么好东西?” …… 裴如瑛一夜无眠,直到外头有着亮光,他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她。榻上那人已累的精疲力尽,毫无察觉。 他动作轻柔的翻身时,她忽抽搐了一下,吓得他以为又将人弄醒了。 他赤/裸的下可床榻,将衣裳拾起来穿上。期间,他时不时的朝她看了两眼。 希望她醒,又不希望她醒。 穿好衣服,他看着熟睡的沈昭还是没忍住在她小腹上落下一吻。 为何是小腹呢? 毕竟受苦了。 他接着晨光看清了自己干的“好事”,他从未如此放肆过,昨夜是第一次。 刺激大于欢愉,这是他的感受。 昨夜一时兴起,竟然真的学着那书中整夜未终……快活是真的,疼也是真的,自作自受。下次,他绝对不会如此了,毕竟跟着他受苦的还有他的昭昭。 他恋恋不舍,终于舍得推开了门。 门外,破奴站着。 裴如瑛被吓了一跳:“你在这里站了整夜?” 第62章 她想杀谁,他帮她杀 破奴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昨夜发生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他恨裴如瑛,恨他与她待了整夜。齐琅来的时候,他甚至想将门推开让齐琅看到屋内光景。然后裴如瑛就会被杀死了,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身边了…… 可他不能,屋内还有她在,他什么都不能做。 压抑着该死的嫉妒,藏匿着扭曲的恨意。 晨光熹微,一抹红色从院中离开。 沈昭醒时,棋盘棋子已经归位,桌面也被清理干净了。屋内出奇的整洁,除了……榻上。 即使她整个人被杯子安安稳稳的包裹着,她依旧能看到床铺被蹂躏的皱巴巴的。她撑着快要散架的身体,坐了起来。 第70章 瞬间,黏腻的触感自腿间蔓延开来。 她记得昨夜,恍惚间她好像醒了,往他身上蹭来着…… 两幅无比契合的身体,心里都想着对方。由着他待了一整夜,被锢了一整晚。 如今她是哪哪都酸疼! 她看向床头被叠好的衣裳,第一件便是肚兜……她摸索着穿上,内心已将裴如瑛骂了一百遍。 她绝对不会再留宿他了! 最是禁欲之人,一旦开始放纵,便毫无节制。 她从榻上醒来时,看到满床靡乱,越发后悔。 昨夜齐琅来时,她没见,早上他定会再来。 * 果不其然,早膳时齐琅来了。 那天她却是情绪有些过于激动了,死在他手下的无辜之人太多了。 沈昭没给他好脸色:“王上怎么来了?” “孤昨夜折回来时听到你屋内有声响,担心你。” “许是昨夜做梦时的梦话,无碍。” 见沈昭如此,齐琅解释:“孤向你保证,不会杀陆令柔,也不会杀其他无辜之人。” “王上是一国之君,一条命而已,何须向我保证。”沈昭并不是非要保陆令柔,她只是想单纯发泄下心中怨气。 “孤……” “若是王上还要继续用膳便用吧,妾吃好了。”说罢,沈昭转身 离开。 打发走了齐琅,沈昭松了口气。 她要好好利用这份愧疚…… 正思忖,绿珠从门外进来了。自从那件事后,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近身伺候沈昭,平时都是在门外头或者其他地方。 沈昭疑惑看她。 她扑通一声跪下:“姑娘,求你了,放我离宫吧……” “离宫?” 她哆哆嗦嗦的开口:“再待下去,婢子就要疯了!” 守一个掉脑袋的秘密,整天面对一个随手就能杀了自己的君王,她整夜整夜的失眠。尤其是昨夜,齐琅每朝门口走一步,她的心就被刀子剜一下。 “好。” 绿珠惊讶,她就这么……轻松的放了自己? “选好日子,送你出宫。”沈昭看着她,“不过你要写封书信。” 送绿珠出宫,她不亏。一来清楚个无关紧要的眼线,二来她正好借机试探齐琅。 绿珠选择第二日就出宫,因为她一天都待不下去了。看着她动作中溢出的喜悦,沈昭心里空落落的。 那日后,齐琅照旧厚着脸皮来沈昭这用早膳。也不知是齐琅装作不知情还是真的不知情,绿珠离开了五六日,他都没发现。 沈昭先开了口,她从袖中掏出书信放在桌上。 齐琅注意力时刻在她身上,自然看到了:“这是?” “我将绿珠送出宫了。”她开口同时,试探他的反应。 齐琅不以为然:“一个宫女,送走便送走了。” “妾只是觉得,她是宫里的人,还是需要同王上说的。”她将书信推了过去,“这是她的辞呈。” 齐琅无心顾及,叹了口气:“阿楚,孤已经知道错了……” 沈昭见他毫不在意,推测:绿珠无关紧要,顾及也真的没和他说过什么。 她开口:“好啊,下个月春猎,王上带我去。” 往年春猎,齐琅都是一个人去的,没带过沈昭。一来他她身体弱不宜奔波劳累,二来是带她去不方便。 “好。” “将陆姑娘带上吧。”她又添了句,“妾还以宫女的身份跟着。” “春猎带着她,成何体统?”齐琅看着她的眼神,无奈叹气,“孤答应你就是。” 沈昭解释:“妾代王上同她道歉。” 代他……齐琅听着,心里开始欣喜。 这早膳,他吃的很顺心! 送齐琅离开后,沈昭叫了破奴来,他让带话给裴如瑛,要他一定参加春猎。 破奴不解,但还是应下了。 当破奴不耐烦的将裴如瑛劫在半路时,裴如瑛还是懵的。 “破奴公子?”裴如瑛每次见到他时,又开心又烦闷。 他羡慕破奴能时刻呆在她身边,同时开心,他每次出现都是帮沈昭带话了。 “姑娘说让你一定要参加春猎。” 裴如瑛不解:“为何?” 破奴没回他,扭头就走。 * 福安殿内,沈昭对着棋盘落下来第一枚棋子。 第一枚下了,然后呢? 破奴回来复命:“我已将消息传给裴如瑛。” 沈昭摩挲着第二枚棋子,迟迟未落下:“春猎结束,我送你出宫。” 破奴愣了一下,有些慌乱:“姑娘我……” 沈昭回他:“呆在宫中不是长久之计。” 破奴知道,他总要离开的…… 那日离开后,沈昭便没再故意去见过裴如瑛了。她不主动,他没办法去见她。 要防着宫人,防着齐琅,还要选好时间。 这是年后的第一场大雪,沈昭沈昭和宫女走在宫道上。 好巧不巧,正好碰到了裴如瑛。 沈昭知道,她是故意走的这条路。 她没给他机会,见了他转头就走。 裴如瑛见状,碍于沈昭身边的侍女,他没有上去追,只目送她离开了。 若是放在从前,他大可直接上去叫人留步。可是,一但真有了什么,却越是要避嫌……那一串雪中脚印,一深一浅,踩在了他的心口。 他站在风中凌乱,剑书提醒道:“大人?” 等了两个时辰,剑书都快冻死了。 裴如瑛开口:“回去吧。” 她不愿见他,可裴如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莫不是因为那日他表现不好? 回去兰台,裴如瑛看着一堆书卷,欣慰一笑。 他终于整理到了燕国部分了…… 他一笔一划,书写她的过去。 母亲虽早逝,可颇得燕王宠爱。从小被寄与厚望,燕王曾一度想让这个女儿继承大统。 曾请裴如瑛作帝师,被拒。 裴如瑛停下,看着这些文字踌躇。片刻后,最后还是放下了笔,将那页纸撕了。 重新写:曾请裴如瑛作帝师,因燕王不满其傲慢故无果。 南凉提出议和,南凉大将赵行均因假传召令令其灭国。 公主沈昭辗转至南凉王宫,于一年后不幸而亡,享年十六。 裴如瑛停笔时,心中有些难受。 他在这小小的兰台,观望了她作为公主的一生。她一声何其绚烂,也只是这书中的短短两页。 他好像理解了,她为何如此痛恨赵行均。 他不禁开始想象,若是没有赵行均,她现在又是如何快乐? 定是幸福美满,而不是现在这般背负满身仇恨。 她的昭昭,为何这么苦? 他心头忽然一阵抽搐,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用了三年将敌国大将杀死,何其困难。 他想起了自己拒绝他时,她的表情……是失望么…… 他还劝她放下仇恨,他又什么资格! 可裴如瑛,做不到让这好不容易安定的国家重新陷入一片水深火热…… 纠结之余,他想好了。 她要杀谁,他帮她杀了就好。 裴如瑛整理完,天热已暗。 剑书开口:“大人,还回府么?” “回。”裴如瑛吩咐。 他重新走在宫道上,大雪肆虐。 他不懂自己为何明知这风雪这么大还要回府,正如沈昭明知艰难还要报仇。 可是,赵行均已死,她还要杀谁? 裴如瑛回想前些时日破奴的话,让他一定要参加春猎。 到那时,她会告诉他答案么? 雪过天晴,裴如瑛一好几日没来宫中。 回宫第一日他就听说,沈昭病了…… 这消息,是他从旁人那里打听到的。他远远的看过福安殿好几回,都没去打扰。 他知道,沈昭在避嫌。 无妨,再等五日,就是春猎了…… 可这五日,却是十足的漫长。 沈昭病了,又好了,又加重了……他听的心里七上八下,终于还是冒险去了一趟。 深夜之时,他理所当然的被破奴拒之门外。 裴如瑛开口:“她还好吗?” 破奴没态度好气:“不好,病了。” 裴如瑛看向带着光的屋内,知道她没睡:“我想见她。” 破奴斩钉截铁回复:“不见,你走吧。” 裴如瑛听到后,默不作声的离开了,也没大吵大闹。 他坚信,沈昭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 春猎日,郊外。 人群中,裴如瑛扫视,希望能看到沈昭。 他不确定,沈昭是否会来。 终于,他看到了沈昭。她是是侍女的模样,正在齐琅一旁与之说笑。 裴如瑛盯着她看,明明她注意到她了,可沈昭却一味的无视。 第71章 “裴大人。”身后传来一阵女声。 裴如瑛回头,见是陆令柔:“陆姑娘?你怎会来参加春猎?” 陆令柔回笑:“王上说,是沈姑娘让我来的。” 第63章 “可是,我……只想他…… 裴如瑛沉思,旁边女子轻笑:“裴大人放心,我定会与你保持距离,不叫外人误会的。” 她悄悄退至人群,徒留裴如瑛一人在原地发愣:她让陆令柔来此处,还交代了让自己一 定要参加春猎…… 那这些时日的避之不见,又是为何? 祭祀结束,齐琅便朝众人开口:“弓马乃立国之本,则今良日。狩猎不得出界,仅限使用弓箭,箭矢刻有姓名,狩猎最多者重重有赏。禁猎幼兽、孕兽,违者罚俸三月。” 一声令下,重臣纵马分驰,气势浩荡。 齐琅翻身上马,朝着树下女子一笑,策马离去。 沈昭见他离开,看向人群中迟迟未有动作的裴如瑛。 四目相对。 郊外虽景色沁人,但要比闽都城内冷上许多。袭来的寒气,直直的刺入骨髓,一如裴如瑛的眼神一样猛烈。 沈昭勾唇一笑,移开。 满是人的地方,裴如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不敢上前。 隔着礼法,人伦纲常。 “裴大人,可要一起?”李文渊。 裴如瑛虽然无心狩猎,但还是答应了与他同行。 沈昭回营帐时,陆令柔已等候已久。此次围猎中,世家女只请了陆令柔一人。帐中女子一袭白衣,气质和初见那日一般无二。 “上次多谢沈昭姑娘。” 不知为何,这人给她的感觉不像是表面那么那么简单:“不必谢我。” 沈昭眼中忽然流露些许悲伤,继续开口试探:“我也不知为何,王上要杀你……那日,我快要吓坏了。” “毕竟伴君如伴虎,令柔能理解姑娘的不容易。”陆令柔伸手搭上她的胳膊,“定是很辛苦吧……” “陆小姐为何这般说辞?” 她感叹惋惜:“你侍奉王上跟前,哪怕颇得他宠爱如今也只是个宫女的身份,姑娘难道不委屈么?” 沈昭顿时就看出来她这是什么想法,故作唉声叹气:“我又有何办法。” 见沈昭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陆令柔连忙安慰:“这般可人的美人他竟能狠下心来如此,果真是帝王无情。” 这陆令柔就这么开始挑拨离间起来了?沈昭不知道该笑她蠢还是天真。 裴如瑛的盟友,好像也不太可靠…… 当日她敢与齐琅顶撞,她就不怀疑么? “沈姑娘虽然像是个弱女子,可当日在王上面前保护令柔……令柔感激不尽!”陆令柔话锋一转,“实不相瞒,令柔当初想过通过模仿沈昭姑娘,从而获得王上青睐。可那日王上动手要杀我,我便再无此心思!” 沈昭故作吃惊:“你……心悦王上?” 陆令柔愣了下:“之前确实……” 算诚实,可也不太诚实。沈昭见耽搁的时间也够多了,直接开口:“不瞒陆小姐说,我身体孱弱,不求别的,只要能侍奉在王上身边就好。” “君王一般都是后宫佳丽三千,王上虽然现在如此,保不齐以后……” 沈昭懒得听她长篇大论,直接打断:“恕我不能奉陪了,我还未病愈,得回去喝药了。” “那……那沈昭姑娘慢走。” 沈昭出了营帐,避开人群潜入一旁的林子中。当初她提出扮作侍女,就是为了行动方便掩人耳目。 破奴牵着马,从不远处过来。 沈昭上马,拿过破奴手中弓箭:“他在哪?” “西南方向,身旁跟着一个大臣。”破奴边说边给她整理脚蹬,“齐琅一路向西,朝着西边山顶上去。” “好,那我就在南边另一座山等你。”将弓箭背好,“引他过来。” “是。” 沈昭驾马转了个方向:“记住,我们商量好的。” * 眼见着越走越荒凉,裴如瑛看着箭篓中满满当当的箭矢,无奈开口:“李大人,你这是……” 李文渊任凭眼前兔子消失,不急不慢开口:“我家夫人只喜欢那银狐毛皮,其他的都不感兴趣。” 裴如瑛跟着他找了一路,连根狐狸毛都没见到:“那我们不如去别处看看,此处已经找遍了,也没见狐狸。” “我特意提前翻阅了书籍,那银狐就喜欢在这种偏僻的地方!” 见他信誓旦旦,裴如瑛无奈叹气。 “对了,裴大人怎么不开弓?” 谈话间,裴如瑛忽然的马忽然开始发疯了一般前蹄腾空。裴如瑛险些坠马,慌乱中连忙抓住了缰绳。 一旁的李文渊吓得大惊失色:“马怎的突然惊了?” 裴如瑛疑惑,连忙查看四周。他抓住缰绳的手还未松开,马便发疯似的开始往前跑。他用缰绳勒马,可根本毫无作用,只能被迫在马背上驰骋。 “裴大人!”李文渊不会骑马,便双腿跟在后面,边跑边喊。 只不一会儿,身后的声音彻底听不到了。渐渐的,马的速度也慢下来了。裴如瑛见状。将马掉了个头准备折返回去。 他看到,有东西正朝着马射来。裴如瑛反应极快,拿起一旁的弓箭将东西击落。 东西落地,是颗石子。 他看到时,只看到一瞬黑影时便了然于心:有人要害他。 裴如瑛看了眼天色,立马朝着捕捉到的身影追去,可那人,在半路便失了踪迹。 他本想就此折返回去,却看到附近有匹马。他便顺着那匹马继续朝前走去,走着走着,眼见着就要到山顶…… * 山顶的风很大,像刀子。沈昭站稳都需要费些力气,提弓时险些被吹倒。她看向正西方向的山头,拿出一把羽箭,拉弓。 狂风将女子碎发吹的乱飞,甚至都有些遮挡了视线。幸好衣服不宽大,没有窜很多风进去。 那把箭的箭头,最终停在了对面山头的一个人身上…… 裴如瑛到达山顶时,那把满弓的箭蓄势待发。待他看清拉弓之人,连忙上前将那把箭握在手中。 突然出现的人,沈昭愣了一下:“你怎会在此?” 裴如瑛劝阻:“你先将弓箭放下。” 女子眼中满是坚毅,抗议道:“你不懂。”她眼神移至箭上那只骨骼分明的手,“松手。” 他又看了一眼那箭的方向,再次确任:“你要杀人么?” 她眼眶湿润:“对,我要杀他,日日夜夜都想杀了他!” 裴如瑛另一手去拨弄她的碎发:“杀谁,我帮你杀,你这样会伤了自己。” 沈昭看向他:“不管是谁都可以么?” 裴如瑛听到她的询问,有些犹豫了,那个人一定是自己杀了不了的人……可他看着她如此激动,还是应下:“是,谁都可以。” 沈昭听话将弓箭收了:“如果你做不到呢?” “我什么都听你的。” “不必了,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沈昭一副委屈的样子,将脸撇了过去。 他低声询问:“怎么了?” 沈昭问他:“你不怨我这些时日故意不见你么?” 他反笑,口是心非:“那又如何,总不会一辈子不见。” 当然介意,当然怨,怎么能不见他! 裴如瑛关切道:“对了,你生病可好了?” “好了。”沈昭见情绪酝酿的差不多了,趁机回头。 女子已泪流满面,委屈至极。 “你怎么了?”裴如瑛连忙伸手给她擦泪。 “我同你说一个秘密。”她“强挤”出一个笑来,附在他耳边,“我找到王生了。” “谁?”裴如瑛瞬间明白了,沈昭刚才要杀的就是王生。 “齐琅。”她开口时,心如死灰。 裴如瑛愣住,不敢相信:“你要杀的……是王上?” 沈昭点头,缓缓开口:“三年前齐琅诈和,一边派赵行均来燕国议和,一边以王生之名让赵行均反水。” 裴如瑛愣住了……三年前那场 劝和之局,还是他一手造成的。若沈昭所言属实,自己也难逃关系…… 他面前明德的君主,怎会做出这种事? 沈昭猜出来了他不信:“若你今日没有拦我,我这支箭,一定会射出去!” 她决绝的,像是死也不怕。 “你有想过吗?”裴如瑛微微皱眉,“你这支箭射出去,若没中,你会如何?被齐琅查出来,判刺杀之罪。若是侥幸中了,你能确保这一箭一定会杀了他么?” “我……我没有想那么多。”沈昭去到他的怀里,埋在他肩头,“裴如瑛,我只想他死。” 听着她的呜咽,他不知所措:“若你当真侥幸一击毙命,他的暗卫也不会放过你的!” “可是,我……只想他死!” 第72章 他叹了口气,轻轻拍她的背:“昭昭,不可如此冲动。” 沈昭吸了两口气,重新振作起来:“从前,我将他视作救命恩人,每天都对他感激不尽。明明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我却还是为了寻找王生下落活着。 可是上天偏偏还想让我再痛苦一点,它向我开玩笑,告诉我说齐琅便是王生。” 裴如瑛沉默,轻轻拭去她脸上泪痕。 她将近崩溃,声音哭的沙哑:“我宁愿,从来不知道。” 裴如瑛听到这句话,麻木感从脚底一路到头顶,直击脑干。她能说出这句话,足以说明她有多崩溃。 往日那么努力寻找的人,如今到宁愿不曾知道。 他心口抽搐,呼吸都慢了半拍。 第64章 “可我,不想逼你。”…… “我知晓,你心中有你的君臣道义,你在乎这太平盛世。”她抿了抿嘴,“所以,我只求你不要拦我。”她话音未落,便要重新举箭。 裴如瑛这次没拦下,移动着身子挡在了那支箭面前:“我不拦你,可我见不得你去送死,所以先杀了我。” 沈昭看着他,后退了一步。 “所以这些时日你避之不见便是在烦恼这些么?”裴如瑛朝她靠近一步,“铁了心要与我划清界限么?故意让我来参加春猎又是为何?是要将我推给陆小姐么?” 沈昭怔住,不是被这些问题难住,是被裴如瑛的想象力惊到了。她甚至不用解释一句,裴如瑛便将他的行为自洽。 “放任自己冒险,行刺杀之事?若今日因这一箭死了,你有想过我么?”裴如瑛情绪激动,竟有些哽咽,“你说破奴公子可以为你而死,我说我也可以,从不是假话。” 她呆呆的,瞳孔中是无法言喻的震惊,愣神恍惚。 裴如瑛眼中是心疼,眉头间的忧郁,是担心,是斩不断的牵挂,还有……无力。他不知如何敲进她的心房,其实,他从未进去过吧? “可我,不想逼你。” 这是最好的回答。 于他而言,这句话就是在逼他:“昭昭,再给我一点时间。” 听他说出这句话,沈昭将弓箭放了下来,对他开口:“裴如瑛,我听你的。” “今后有什么,你和我说。” 沈昭未等他说完,揽住他的脖子抱住,看向远处的林子 他受宠若惊,连忙回应。他太久没有感受到这个活生生的人了,久到一个拥抱他便满足。 隔着树,沈昭与破奴对视,她嘴巴张开又闭上。 瞬间,片刻的温存便消散。 “小心!” 一支利剑朝将人射了过来,沈昭忙松手将裴如瑛推开。 幸好她及时转身躲开,那支箭只射中了她一只耳环,最后插在一旁的地上。 裴如瑛朝着射箭方向看去空无一人,这才放心去查看沈昭身体:“你可有伤到?” 沈昭摇了摇头:“无事,你可有事?” 裴如瑛摇头,俯身将地上的箭拔了出来,顺便将一旁的耳坠拾起。 他拿在手中端详,可那只箭上,并无署名。 裴如瑛沉思,抬头看到一脸惊恐的沈昭,连忙去安慰:“昭昭受惊了,我……只是习惯性的……” 沈昭打断他:“我连赵行均都敢杀,又怎会怕这个。” 她这话,听着怎么有怨气…… 裴如瑛看着,她好像又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开口问道:“什么?” 瞬间,寒意扫过耳尖,他心头猛的一揪。 一只箭矢与他擦肩而过,直直的射穿了沈昭的肩头。 沈昭的身体像是被定了一下,不可置信的伸手摸了摸肩膀,湿淋淋的血…… 这时,疼痛才袭来,她朝前倒地。 “昭昭!”裴如瑛一声惊呼,将人接住。 沈昭靠在他的怀中,笑着开口:“还好……伤的不是你。” 他眼角湿润,直接将人横抱起:“别怕,我带你去找医官!” 血迹染透了她的衣服渗了出来,裴如瑛看着那血迹,害怕恐慌。 她如此瘦弱的身体,流这么多血会死的!肩头被刺穿,要比酷刑还要痛! 他抱着她在山路上疾行,心跳快的要从嗓子中跳出来!裴如瑛无声的泪水顺着眼角哗哗的流,一滴一滴滴在了她心如止水的心境上。 她不怕,她知道自己不会死。 裴如瑛佯装淡定去安慰她:“马上!” 她听出来了语气中的焦急心慌。 “方才我在这里看到的马,怎么不见了!”他眼神焦急的朝四周张望着,寻找着,“为什么找不到了!” 他那满是绝望的语气,沈昭心头忽然被压住了。她或许,不该采取这种法子。 裴如瑛当然没看到沈昭眼中慌乱和心疼,只加快了脚步,朝着山下冲去。 “吁!”马蹄响起,像是救命稻草。 裴如瑛停步,看向眼前破奴。 破奴下马,看着他怀中受伤的女子凝眉。 未等破奴开口,裴如瑛便抢先一步:“快,带她下山!” 此时,沈昭已经昏迷过去了。 破奴双手接过,抱着沈昭上了马。 胳膊一松,他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一半。 这是第一次,他心甘情愿的将沈昭拱手让人。 马匹行至半山腰处,沈昭“醒”了过来:“停下。” 破奴一手勒马,将放在沈昭腰上的手收:“姑娘你醒了。” 沈昭莫名有些烦闷:“你下来,我一个人骑。” “肩膀伤了,你还如何控制马匹?”破奴开口,又看向她肩上,“下次,我不会再同意。” “不同意,我找别人就是了。”沈昭故意开口。 破奴盯着那衣上血迹,说不出话来。 沈昭察觉到他的表情,解释。“只是血流的多,实际上没什么大碍,小伤。” 听着他漫不经心的回答,他心中难免有怨:“就为了他伤你自己,值得吗!” 沈昭不以为然:“我之前废了一只手,这又算的了什么。” 她不是矫情的人,也从来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破奴问道:“若是我没中,或者射歪了呢?” 她没说话了。 第一只箭,是降低裴如瑛的防御心。第二支,才是真正用意。 只有见了血,才能让他心慌。裴如瑛才会去查这只箭是别人射的,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沈昭简单处理了下上手,继续赶路。 半路上,她看到远处草丛中有一个毛色极其漂亮的银狐,她开口:“弓箭给我。” 沈昭接过破奴递来弓箭,银狐死在了弓箭之下。破奴正要下马将狐狸捡了,沈昭却开口:“不用了,继续赶路。” “是。” 这只箭,她只用了三成力。今日在山顶上,她能保证,那支箭一定会将齐琅射死。 可她,要的从来不是齐琅死了就好了,死了太便宜他了。 她要让齐琅珍视的一切,全都荡然无存。 他爱的江山王位,臣子民心,还 有……感情。既如此,那便将南凉倒个王权。 要他陷入无尽痛苦,再也笑不出来! 此时,肩膀处隐约传来一阵痛感,不咸不淡。 她回了营帐,将伤口包扎后换了身衣服便出去了。这里的女眷很少,除了陆令柔几乎都没见到几个。 “沈姑娘!”陆令柔见了她,立马凑了上去。 沈昭回道:“陆姑娘不必如何客气,有话直说吧。” * 目送沈昭离开,裴如瑛重新折返到了山头。看着一路上滴落的血迹,他心隐隐作痛。 他将另一支箭拿起来了,做了对比:是同样的样式,依旧是没有署名。他寻找记忆,回想沈昭手中的箭,刻着一道横线。 箭矢由专门的官员发放,绝对不会出现如此大的纰漏。除非,是有人故意为之。 一开始,他以为那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可第二次的时候,那人的目的很是明确。若不是偏了些,那支箭真的能刺穿她的心脏。 掌管相关事宜的人不少,他也不能确定凶手是否在这些人中间。 “裴大人裴大人!我猎到银狐了!” 第65章 (又多了一千字)信还是…… 只见李文渊一手提溜了只银狐,满脸兴奋的走来。 裴如瑛见他,忙将那支箭混在了自己的箭篓中,敷衍回道:“恭喜。” 李文渊沉迷于喜悦之中,全然未察觉他的敷衍:“这银狐我也猎到了,现在下山去?” “好。”他心不在焉,想着那支箭到底是谁的。 * 帐中,陆令柔看向沈昭却不说话。 是在卖弄关子? 沈昭颇有耐心,朝她一笑。 “我今日同你直说吧,我是冲着王后去的。”陆令柔觉得,沈昭并不像是个野心十足的人。 沈昭对此并未表现任何惊讶的情绪,反问道:“如果王上不是齐琅,你还要做王后么?” 第73章 陆令柔声音坚定:“不管是谁,我都要做王后。” 她想做王后,裴如瑛想做贤臣,倒真是……沈昭噗嗤一笑。 陆令柔看不出这一笑所谓何意:“沈昭姑娘是觉得我不自量力么?还是说,你也想做王后?” 沈昭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开口解释:“都不是,我不和陆姑娘抢后位。” “若我有朝一日登上后位,你想求什么,可以找我。也算,是对你的补偿。” 听了这一席话,沈昭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果然是个不太聪明的!说她单纯也不单纯,说她聪明也不聪明,沈昭很好奇这人的名声是怎么传出来的。 “听闻沈姑娘会弹琴?” “从前会,如今不会了。”沈昭自从伤了手后,便不再抚琴了。 “我从三岁便开始学习琴,每日都会练习,从不间断。”陆令柔看向沈昭的手,“总有一日,我会超过你。” 沈昭好像知道了答案,是努力?她观察陆令柔的手指,即使保养了,却还是能看到指尖处细微的粗糙。 陆令柔察觉她的目光,僵硬的将手指挡住:“你为什么不想当王后。” 沈昭思索一番,缓缓开口:“自然是要当他心中最特别的人,若我真成了妃嫔,王上怕是很快就会将我忘了吧。” 沈昭对于此番深情发言,很是满意。不顾身份,不顾一切的喜欢一个应该就是如此吧。 这次换陆令柔笑了:“男人是不可靠的。” 陆令柔离开后,沈昭累瘫在了一旁。肩膀处隐隐作痛,她还有些累了。 日落时分齐琅才回来,不过当时沈昭因为体力不支已经睡下了。 齐琅的猎物很多,甚至还猎了一头老虎。听着重臣吹捧,他反倒好奇的看向裴如瑛满满当当的箭篓。 众人沉浸在今日围猎的欢喜,齐琅张嘴就问:“裴卿是没有去狩猎么?” 裴如瑛回:“去了,可臣不善用武。” 意思是,他拉不开弓。 齐琅好奇:“孤记得,你可是主动要跟来的,现在这是?” 裴如瑛顺势开口:“臣一开始是想着锻炼自己一番,可最后还是未能尝试成功。” 臣子能文,若是又能武,容易引王上忌惮。显然,齐琅很吃这一套,肉眼可见的开心:“慢慢来慢慢来!” 中间又吵闹了许久,齐琅这才注意到人群中未见沈昭身影。陆令柔察觉齐琅疑惑,站了出来:“王上,臣女下午去见沈姑娘时,她有些累了,想必现在应该是在休息。” “孤知道了。”齐琅没好气。 本来心情就郁闷,看到陆令柔,他就更心烦了!他答应了沈昭绝对不会杀了她,真的是看着就来气。 偏偏那陆令柔还不识趣一味地往上凑:“王上果然文武双全,连那些将军都没王上猎的多。” 齐琅脸色一黑,几乎是咬牙切齿:“孤是给你脸了么?还是觉得,孤不会杀你?” 上次齐琅要杀她是因为她像沈昭,正因如此。她确定齐琅绝不会杀她的。 即使她心跳已经加快了,却仍旧自信开口:“王上不会的。” 要坐上这王后之位,从来不是易事,一条铺满刀子的路,无数人却心甘情愿的走了好几遍……她不怕死,只要齐琅记住了她,他就赢了。 而沈昭缺席落在裴如瑛眼中:沈昭伤得太重了,疼晕过去了。 夜间,营帐外升起了一圈火焰,众人围在一起吃酒喝肉。齐琅盯着这群人,心不在焉。他期间去看过一次沈昭,她在睡觉。 没能同她说上两句话,他心里不痛快。 裴如瑛盯着那团燃烧的火焰,心烦意乱。 “郭将军,来干一杯!” 人群中说话的人很多,裴如瑛不知怎么的就捕捉到了这句话,抬头看向那位“郭将军”。他回想了一番,此人应该是沈昭的帮手。 凭杀赵行均一事便不难看出,此人与沈昭定是有关系。或许,他们是同盟。赵行均死后,他便升了官职。 郭存举起杯子,豪迈一饮:“干了!” 那大臣又开口问:“将军今日战果如何?” 郭存哈哈一笑,又是一记畅饮:“不瞒你说,我这次没猎住什么。王上啊,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留给我!” 裴如瑛将这些话听在耳中,又观察不远处的其他人。 他将这些人的对话,统统记住。 中间那团火烧的正烈,裴如瑛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去人群。他躲过那些巡查的人,潜入了赵行均的营帐。 为何是赵行均呢?裴如瑛分析过了,除了他,其他人和沈昭根本扯不上关系。 他迅速将营帐搜查了一番,果不其然看到了许多没有刻字的箭矢。与他猜测的一样,作为将军,郭存是最有理由有这些东西的人。 他走的时候,特意顺了一支箭带回去。 裴如瑛将那支箭放回营帐住处后,悄无声息的又回到了人群。他再看到郭存,那份未解的疑惑终于有了源头。 沈昭醒来的时候,外面的热闹已经结束了,众人已经纷纷回去就寝了。她一时半会也睡不着了,便起了身子去了帐外。 只是,沈昭还未来得及反应。嘴巴便突然被人捂住,身体也被擎制住,禁锢在了一处。不受控制的被拖回了营帐中。 黑暗中,沈昭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 她心思一转,故意表露害怕,开始乱动挣扎。 “是我。” 他的声音好像有些许疲惫。 沈昭也不逗他了,安静了下来,裴如瑛顺势松了手。 沈昭看着他一副殃殃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帐篷内没有点灯,可沈昭好像察觉到了他情绪低落。裴如瑛不确定的开口:“我好像,知道要杀你的人是谁了……” 沈昭明显愣了一下,她不过是睡了一觉,裴如瑛就查出来凶手了?即使知道他不会猜到,可难免还是紧张了一下:“是谁?” “是郭存对不对?” 沈昭愣住了,是,也不是。或者说,她其实也不知道凶手是谁,只是想单纯的告诉裴如瑛,有个人想杀自己。 无论裴如瑛最后查出来谁是凶手,那都是合理的。 裴如瑛以为她是惊讶,缓声道:“你早就猜到了对不对?” “啊?”这下,沈昭是真的愣住了。 “除了他,我想不到别人了。”裴如瑛同她分析道,“此人与你一开始应该是结盟的状态,我不知道你二人中间发生了什么。他如今当了这大将军,你定是从中间出了不少力。 可人一旦得了权力,便会更加贪婪。” 沈昭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如实告知:“我不曾惹过他。” 那就只 有一个答案了,过河拆桥。 “先前你们是盟友,可现在你不是了,过河拆桥是常有的事。” 沈昭听着他的话,越发越觉得不对静。怎么觉得,裴如瑛不像是在推理凶手,反倒是更像是在陈述他的凶手,让自己信服他就是凶手呢? 黑暗中,他的声音传来:“昭昭,是他么?” 沈昭看向他,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眸中闪过星河。她舔了舔嘴唇,开口:“我……不知道……” 这是她唯一能说的,的答案了。 裴如瑛轻笑一声,重新开口问道:“那昭昭如今,还要与他结盟么?” 裴如瑛已经说明了他很可疑,沈昭又怎么可能同意,立马开口:“不了,我的盟友,如今只有一人。” 裴如瑛笑了笑,分不清这是苦笑还是其他。 “好。”是敌是友不重要了,他的存在就是威胁。 两人没再说话,默契的在这里看着对方。裴如瑛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第二日,裴如瑛再次见到李文渊,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李大人,昨日那只狐狸,是你亲手猎到的么?” 李文渊眼神闪过慌张,支支吾吾:“当……当然了,裴大人是不信我么?” 裴如瑛讪讪一笑:“那就好。” 李文渊觉得他笑的有些瘆人,紧张的开口:“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祝贺。”裴如瑛回想那日,那只银狐上的箭矢一样,没有刻任何名字。 李文渊有些忐忑不安:“其实……不是我射的,是我在半山腰处捡到的。” “捡到的?” “对!”李文渊回想道,“周围也没个人影,就一直狐狸在那里。” 裴如瑛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开口:“周围可有血迹……” “应该是没有……” 悬着的心放下的瞬间,他愣住,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 他尽力,让自己不去想别的。 凶手是郭存,郭存要杀她。 郭存过河拆桥,所以要杀沈昭。 他在心中重复这句话,一遍又一遍。 那银狐上的箭矢呢,这又怎么说? 忽然的,疑惑抑制不住的冒了出来。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那支箭,他怎么会忽视呢? 第74章 他不想承认,其实这一切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他将呼之欲出的答案蒙蔽,坚定不移的相信他希望的事实。 “裴大人,你怎么了?”李文渊见他不对劲,有些担心。 良久,他才回道:“没事了,谢谢李大人。” 李文渊虽疑惑未解,可看裴如瑛状态不好便识相离开了。 裴如瑛拿出他从郭存处顺来的箭矢,注视。那箭矢如一把刀子抵在心口处,将自己逼入了将近崩溃的绝境。 裴如瑛,你不是向来最讲公正么? 心火烧的很旺,正在将他的理智一点一点烧了。 他真的要疯了。 违背道德,违背准则,下一步要做什么?违背自己的本心么? 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 明知道结果并非如此,还要逼着自己去信!就那么怕知道真相么?你在怕什么?你越怕不就说明你越不相信她么? 他最后,叹了口气,握住箭矢的手硬生生将其折断。 余念,终于被蚕食殆尽。 他记住一件事就好了,现在的结果,昭昭喜欢。裴如瑛终于摆脱了那个混沌漩涡,终于不再纠结。 裴如瑛决定的第一件事,恢复官职。 裴如瑛找到齐琅时,他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赛马。 见是裴如瑛,齐琅敷衍的看了一眼,注意力继续移到了马上。 裴如瑛凑了上去:“臣想与王上商量一件事。” 齐琅听到了,却仍旧朝着马场中一声夸赞:“不错!” “王上,臣有事相求。”裴如瑛特意提高了音量。 可齐琅仍旧没理,裴如瑛便没再继续提醒了。 他站在一旁,陪着齐琅看了一整场赛马。直到结束了,齐琅这才看到他:“裴卿?裴卿何时来的,孤都没注意到。” “臣……” 齐琅打断道:“也真是的,怎么不知道提醒孤一下。” 裴如瑛刚要开口,齐琅又插了一句:“看了一会儿赛马,孤有些累了,裴卿不如先回去,有什么事改日再议。” 话音刚落,齐琅已经走了好几步。 裴如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终于忍不住了,他直接追了上去开口:“王上,臣在兰台待了许久了,想回去了。” 这声音很大,齐琅想装作没听到都难。他一脸烦闷,回头:“裴如瑛,你当这朝堂是你裴家的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裴如瑛:“若非有事,臣不会厚着脸皮来求王上!” 齐琅看着他,满是无奈:“去营帐中再谈!” 第66章 “现在就娶我。”…… 齐琅端坐,悠悠地端起了一旁的茶盏:“方才风大,孤没听清楚。” 裴如瑛又重复了一遍:“臣想回去了。” “呵。”齐琅轻笑,“孤方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裴卿当这朝堂是儿戏么?” 齐琅将手中茶盏,重重摔下。 “臣想娶陆姑娘。” “什么?”齐琅不可置信了皱了眉头,不敢相信裴如瑛竟能说出这话来。 “臣现在职位,配不上陆姑娘。”裴如瑛拱手,“所以臣斗胆求一求王上,让臣官复原职,如此才能与陆姑娘相配。” 齐琅听他说完话,嗤笑道:“裴卿会为这儿女情长烦恼?” 意思是当他是傻子么,他根本不信裴如瑛的说辞。 裴如瑛:“臣非圣人,别人有的,臣也有。” 齐琅倒是提了兴趣起来,露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裴卿喜欢陆姑娘?” 裴如瑛睁着眼睛说瞎话:“陆姑娘满腹才华,臣……倾慕她!” 齐琅轻笑道:“闽都第一才女……” 语气中有些耐人寻味,分不清是夸赞还是讽刺。 “裴卿也是俗人。”齐琅似是想起了什么,又继续问道,“孤记得,你当初拒绝的可是很快。” “是臣当时没见过陆姑娘,也未见识到陆姑娘的惊人之处,是臣小人之光了。” 齐琅笑了笑:“下去吧,容孤考虑一下。” 裴如瑛观察他的表情,知道这件事起码有了希望。将朝堂之事引至儿女情长,大事化小。 见裴如瑛的背影,齐琅故意开口:“孤记得陆姑娘在,宣她过来。” “是!”宫侍应下,起身要去。 齐琅见裴如瑛已走远,开口叫住:“回来,不必去了!” 宫侍一脸迷茫,只能按照吩咐又折了回来。 见陆令柔?他看着就烦! * 郊外地阔,却也风大。 沈昭寻了一处没人的地方,开始向破奴交代:“等回宫之事,你借机离开。侍卫注意力都在齐琅身上,以你的身法不被发现应该不成问题。” 破奴欲言又止,最后只附和了一句:“是。” “林将军,到底想做什么?”这个问题,沈昭想了很久也没能明白。 破奴答道:“他不曾提过任何,只说让我去做。”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复国呢?”沈昭是笑着说的。 可这个答案,在她心里扑腾跳跃。如果是,就是与她一样的目的。 破奴忽的眼前一亮:“燕国么?” 沈昭笑了。 她人尚在南凉王宫,一统天下的南凉,兵力雄厚的南凉。 当初被灭,燕国王室被屠尽,子民流散,燕兵逃窜或是被杀。 谈何复国? 她不贪心,只要杀了他,毁了他就好。 “姑娘为何笑?”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 “姑娘从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破奴眼中,你聪明勇敢,机智有谋略!”破奴又道,“况且,破奴可不是什么乳臭未干的少年,我的刀可以一下斩断敌人的脖子!” 自恢复记忆以来,他这时才像个少年。平日里,他身上总带着点不符合年龄的深沉,偶尔还有些许阴鸷。 “而且,这世上不止有你我二人。” 破奴的声音再度响起,沈昭像是惊觉,脑袋不受控制的震撼了一下。 沈昭回去时,正好撞到了齐琅。 齐琅看着她脸色有些不好:“阿楚怎么了?” “妾无事。” “孤今日听了件有意思的事,特意来给阿楚分享的。”他说这话时,嘴角压不住的笑意。 “何事,王上如此开心?” “孤先前想赐婚给陆令柔和裴如瑛二人。”齐琅说着,拉起了沈昭的手,朝帐篷处走去,“他二人都不满意,可今日,裴如瑛竟同孤说,他心悦那陆令柔。” 齐琅注意到沈昭的手明显僵住了,问道:“怎么了?” 沈昭连忙回笑:“妾也很惊讶呢。” 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如此激动作甚! “孤虽然不信,也觉得有可能的。裴如瑛一向最注重面子,也并非什么在乎官名利禄之人。这次,竟然为了能让陆令柔另眼相待,竟然求孤让他回去之前的官职!” 沈昭笑道:“裴大人竟还是个痴情人呢……” “谁说不是呢,情爱之事,无人幸免啊!”他看向沈昭,“哪怕是孤……也终究是磕了一路。” “王上知道的,若是王上逼妾,妾宁死不从。” 有时候齐琅很怀疑,沈昭是不是从来没爱过他,不然怎么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呢? “深宫红墙之中,妾从来不想因为一个身份被禁锢一辈子。”沈昭笑了笑,“妾不想,别人看到妾就喊什么娘娘,稍微放纵了些便要被人规劝不合礼仪。不想像王上一样,每天劳累……” 齐琅早就清楚,她是最讨厌什么宫规礼仪之事,最烦这些束缚。 “不逼你,等阿楚长大了就懂了。”齐琅笑了笑,“权利,可是很诱惑人的,保不齐阿楚就同意了。” 沈昭昧着良心开口:“妾能伴在王上左右就好,哪怕是宫女也是一样的。” “宫女?”齐琅打趣,“要孤给你封个掌事宫女么?” 沈昭摇头:“妾不想管那些杂七杂八的!” “这才是你不愿的原因吧?” * 夜色时分,沈昭迟迟没有熄灯。 她总觉得,裴如瑛会来找她。 直到她快睡着了也没见人来,沈昭便灭了灯。 只是,这灯前脚灭了,人后脚便来了。 “裴大人这是习惯了当梁上君子了?” 人影还在靠近,却没说话。 沈昭刚要去点灯,却被天打断:“别点,外面能看到。” “那你这是……” 裴如瑛掏出一火折子来,拉着沈昭去一旁的角落。火光微弱,只能照到一半的人脸。 裴如瑛担心道:“我来看看你肩上的伤如何了!” 说着便伸手要去碰她的衣服。 “裴大人这是要扒我衣服么?”沈昭打趣,突然想起来齐琅和他说的事,“等下,你不先和我说别的么?” 第75章 “我……”裴如瑛连忙将手收了回来,“我真的只是来看你的伤。平日里见不到你,守卫森严不方便,而且我好几日未见你了……” 沈昭却直直的盯着他,面无表情:“原来裴大人喜欢陆姑娘那种的。” “什么?”裴如瑛还愣了一下,后知后觉,连忙否定,“没有!我只喜欢你一人,今日我那些话都是假的!” “那你怎么保证,你这句话不是假的呢?” 裴如瑛意识到了,沈昭是在吃醋!他反倒有些开心:“我裴如瑛只喜欢沈昭一人,如有假话,不得好死!” 沈昭看着他,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笑。 “我也只会娶你一人为妻的!” 沈昭猛的咯噔了一下。 “我保证!”裴如瑛小心翼翼,将火折子放在一旁的地上。 随后,朝着沈昭跪了下来。 沈昭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一步。 “我裴如瑛想求取沈昭姑娘!”直起身子,缠着她靠。 “你起来吧!我应了就是!”沈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句话。 裴如瑛欣喜若狂,激动的直接将人抱起来转了个圈:“我已记下,不得反悔。” 沈昭莫名有些紧张:“你不是还要看伤么?还看吗?” 裴如瑛摸着黑将她放在一旁的榻上:“看。” “没有光,你能看清么?”沈昭刚说完就后悔了,她管他干嘛? 裴如瑛笑了笑:“有光。” 脱衣服时,沈昭竟然有些扭捏。她自己也不知道,今天晚上倒是怎么了。 “刚上了药,已经好很快了。” 裴如瑛看着她的肩膀,不禁疑惑:“是破奴公子给你上的药么?”毕竟这件事,除了破奴开口,沈昭肯定是瞒住旁人的! “我还没到那种什么都要别人帮的地步!” 裴如瑛松了一口气:“是我的错!” 伤看完了,借口也没了,他该走了。 裴如瑛替她将衣服穿好,扶着她躺了下去,还特意给她压了被子。 “昭昭,我走了。”裴如瑛缓缓起身,转过身去。 “裴如瑛,你不是说要娶我么?”沈昭看着他的背影,鬼使神差的出了声。 裴如瑛诧异回头,看到沈昭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沈昭朝着他,露出一笑:“现在就娶吧?” 裴如瑛不可置信的又听了一遍:“现在?” 因为,她不可能嫁他的。 “对,就是现在。” 裴如瑛按耐激动,两人抱住:“我知道昭昭想嫁给我,可是现在不行……” 他没办法,从齐琅手中带走她。 沈昭伸手,抱住他:“我是说,就在这个帐篷里,当做我们的婚房……” “你……” 裴如瑛有些蒙了,这里?婚房? 此处简陋,连红帐都没有。外面有巡逻的侍卫,连蜡烛都不能点。甚至,连红盖头都没有…… 这样的环境,怎么能!即使是假的,也不可以在这种情况, 裴如瑛犹豫着,刚想开口拒绝。 沈昭的声音从黑暗处传来:“不可以么?还是说,你不愿意?” 他的心止不住要往外跳,蠢蠢欲动……拒绝的话在嘴边,他却无法开口。 第67章 成亲 “没有高堂,没有凤冠霞帔,没有红装……” “裴如瑛,我若在乎这些东西,又怎么会和你说那么些。” 他望着沈昭眸中笑意,掀他一湖潋滟。 他爱的人,日思夜想的事,近在咫尺, “好……” 门外的巡逻的士兵又开始忙起来了,战甲叮当乱响,外面的火把也是噼里啪啦乱炸。裴如瑛此刻的心境,如外面的喧嚣一样躁乱。 沈昭不知从何处拿了一把扇子出来,上面绣着梅花图。她将扇子握在手中,置在面前。 没有点灯,裴如瑛只能依靠帐外透过来微弱的光看向她。画面晦暗不清,他心里看到的是明镜。 他有些后悔了,今日穿了深色衣服来,他应该穿官服的,这样起码是红色的。裴如瑛缓慢靠近,伸手扶向将椅子上的人。 手掌相握瞬间,他竟开始紧张了…… 两人搀扶着走路时,裴如瑛的动作极其不自然。裴如瑛看到面前的镜子,停了下来。 “一拜天地。” 两人跪下,一拜。 “二拜高堂。” 没有高堂,两人便拜了镜子。 “夫妻对拜。” 裴如瑛看着沈昭,缓缓低下头去。 礼成以后,裴如瑛看了眼床榻的位置,直接将人抱起来放那里了。 沈昭心里犯嘀咕:动不动就抱人……裴 如瑛不像文臣,倒像是武将。 裴如瑛缓缓将扇子移开时,他盯着那扇子后面的人,看了许久。 沈昭以为他出神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没用,她又伸手去戳了戳他的脸。 “裴如瑛?”沈昭看着他逐渐扬起的嘴角,“傻笑什么?” “在看,我的新娘子。” 裴如瑛声音一出,沈昭竟有些许害羞。 按道理,她不应该害羞的啊。 幸好夜色浓重,她如胭脂般的脸裴如瑛瞧不见。 沈昭看向桌子上的杯子,开口:“还有合卺酒。”说着,她从榻上起来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他,可准备倒第二杯时,茶壶却是空。 什么时候空不好,偏偏赶到这时候…… “没事。”裴如瑛安慰她,将她的杯子夺去,拉着她回了床边。 裴如瑛看着那杯水,缓缓倒入口中。没等沈昭反应,便吻上了她的唇。 顿时,冰冰凉凉的触感在两人唇齿间游走,如溪水潺潺,清泉淙淙。水圆润的滚过她的喉间,被她咽了下去。 他的唇瓣离开时,像是做了一场梦。 裴如瑛声音低沉:“合卺酒。” 合住一起喝。 沈昭忍不住吐槽:“你读的书,怎么觉得你都不用在正处上……” 裴如瑛眼中含笑:“娘子教训的是,今后我一定会好用在正处!” 听到娘子这个称呼,沈昭心中还是有些诧异:“谁……谁准你叫的!我只是同你行了成亲礼,谁要当什么娘子!” “昭昭不准我叫么?这是逼用上次同意我唤你昭昭的法子么?” 沈昭想起那次的“屈辱”:“你!” “可能那个法子失效了……”裴如瑛一笑,将人压在了榻上,“娘子想要我用什么法子逼你就范?” “是要我再教你赏一次花?春衣带水?还是彻夜不缀?” 他一本正经的说着,沈昭已经红透了脸。 沈昭再怎么,也没办法做到像裴如瑛一般,谈起风月来脸不红心不跳, “我还是觉得最后一个比较好。”裴如瑛自顾自的又继续说,“一伸胳膊便能抱住你,稍微一动便会出水。而且,昭昭梦里叫的都是我的名字……” 本来沈昭听着他前面的话,几乎已经满意了,听到他说梦里……她瞳孔一震:“胡说什么,我才没有梦到你!” “是么?”裴如瑛此地无银三百两,特意压低了声音凑到了沈昭耳边:“喊我名字的时候,咬着我不放,我险些按耐不住,控制不住自己……” “混蛋!” 裴如瑛朝故意将呼吸蹭在她耳边:“是真的,昭昭当着我的面就交代了……我甚至想趁着昭昭睡着了就……” 沈昭握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我当初瞎了眼,竟然还觉得你像个谪仙。实际上是,满口污言秽语的淫贼!” 裴如瑛将她的手拿开了:“好了,我闭嘴。” 他翻了身子在一旁躺了下去,沈昭心里却一阵心慌。 外面士兵又巡至了沈昭的帐篷外,脚步声大的出奇。 他语气满是不舍:“半个时辰,我就走了。” 沈昭侧过身子,看着他:“那你睡半个时辰。” “不睡,我想好好看着你。” 从前,他见的最多的是沈昭眼中的笑意。是坏笑,每次她一露出那个眼神就要开始使坏了。 她以取笑玩弄他为乐趣,他甘之如饴。 他从一开始的不敢靠近,到如今恨不得日日紧贴,才知道人心贪婪无度。 他对沈昭,将近痴狂。 所幸,她成了他的……妻? 可是,不能日夜与妻子相伴…… “昭昭,我都要走了。” 他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沈昭疑惑:“不是你说要看我的么?” “可今夜,是新婚夜……” 沈昭眼神躲闪了一瞬,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再度走远:“那你快些……” 裴如瑛却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你伤还未好,我不当禽兽。” 沈昭听着他一番话就想骂他,他心里想的什么,她清楚的很。罢了,今夜竟是新婚夜,由着他去就是了。 第76章 沈昭叹气道:“你又想了什么法子?” “知我者,昭昭也。”裴如瑛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沈昭凑了过去,听到他说的话后,脸色一变。“你……” “若是勉强就算了……” 沈昭皱了皱眉摇头:“你竟有这种癖好……” 裴如瑛解释反驳:“不是癖好,是好奇。好奇昭昭对我做这些,会是什么感受……” 沈昭露出一副我信你个鬼的表情来,一个翻身便处于居高临下的位置上,粗鲁的伸出来手,扣住了他的脖子。 他不咸不淡不痛不痒的表情,让沈昭怀疑人生了。她立马加重了手中的力道,露出一副凶狠的表情来:“怕不怕?” 她话一出,裴如瑛反倒笑了。 沈昭真的生气了,裴如瑛这是在笑她么?另一只手擎在他的脖间,一手抵住他的下巴,将他禁锢的根本动弹不得:“不准笑!” “嘶……”裴如瑛艰难开口:“我是怕的,可我看到昭昭便忍不住笑意……” “哦,是我错怪你了?”沈昭加重了手中力道,继续开口,“你若是敢反抗一下,我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裴如瑛将双手瘫在了一旁:“我绝不反抗……” 他一副乖乖就范的样子,沈昭忍俊不禁。她想了一下,动作粗鲁的去扯他的衣服带子,一手便去扒拉的他的衣领。 可是,扯着扯着,她发现打结了…… 刚刚升起的的氛围,瞬间消散了。 沈昭很不好意思的开口:“裴如瑛,衣服带子好像打结了……” 裴如瑛听了后,叹了口气:“我来解吧……” “不用!”沈昭拒绝到,从榻上起来,直接拿出剪刀剪断了。 看着她的动作,裴如瑛惊呆了。 沈昭解释道:“这时候,肯定就直接用剪子剪开了,谁还要专门解开!” “昭昭……”裴如瑛的声音透露着些许绝望,“你有没有想过,我没了衣带,要怎么回去……” 沈昭愣了一下,随后立马想到:“没事,你可以用我的!” 沈昭说完,双手扯着衣带,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来:“你还想逃么?” 裴如瑛见她立马换了副表情,配合道:“我死了也不会从你的。” 沈昭不满道:“你这个不行,哪有你这样的。被抓的人都是一副宁死不屈,然后眼神幽怨恨不得将你吃了的眼神。” 听着她如此细致的描绘,裴如瑛的眉头微微皱起:“你怎么知道?你见过?” 沈昭尴尬的笑了笑,她要怎么掩饰。她在梦里见过,而且还是她强迫的裴如瑛啊…… 她粗鲁的将裴如瑛的两只手扣住,用腰带绑了起来:“你问我,这是你该问的话么?” 裴如瑛该沉浸在疑惑中,又思索了一番,沈昭应该也做不出来那种强人所难之事,可能是在画本看到的吧。 见他缄口不言,沈昭轻哼:“本姑娘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说着,沈昭便开始毫无逻辑的去扯他的衣服。明明外衣服还没脱,她就开始扯里衣。 裴如瑛无奈的叹了口气:“昭昭你这是……” “话本都是这么演的。”沈昭幽怨的瞪了他一眼,“你不配合我就算了,竟然还拆台子……” 裴如瑛看着她不说话。 沈昭如此可爱,他怎么配合?甚至看着她这幅样子,甚至让他兽/性大发,一度想亲自教教她到底如何才是…… “昭昭……” 这不是强迫,这是折磨…… 沈昭泄气,无奈道:“裴如 瑛,我做不到。” 她在梦中见过他被强迫的样子,满身伤痕,像是被拔了牙齿的猛兽,一身狼狈。他当时露出的眼神,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倔强坚韧,甚至带着些许嘲讽。 她看了会莫名心虚,甚至有些害怕。 裴如瑛见状,惊觉不对劲,双手一缠便将带子挣脱了:“怎么了?” 沈昭眼神逃避:“如果你不喜欢我,被我强迫了,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不爱你。” 沈昭好奇那个答案:“那不是我呢,是别人呢?”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裴如瑛回答一如往常的决绝,“她死了,或者是我死了。” 沈昭恍然大悟,抬头看到裴如瑛满眼期待:“你作甚?” “昭昭为何问我这些?” 沈昭看着他,吞了口口水:“你猜到了?” 第68章 她真的没有强人所难的爱…… 他既听到了自己的梦,沈昭以为裴如瑛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提出这件事来。 裴如瑛眼神狐疑,开始分析她话中含义。见她愈发心虚,他忽的凑上:“知道了。” 沈昭看着他,眼神不由自主的移向他一张一合的嘴,她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 裴如瑛看到她如此反应,越发来劲了。一个张嘴,将那根手指含住。 粗糙的舌面舔的她手指发痒,触感从指尖开始扩散来。太奇怪了……沈昭忙将手指抽离,瞬间像是挣脱了束缚一般。可剥离一瞬,裴如瑛握住她的手腕,再次将手指含住。 黏腻的触感不断包裹着指尖,裴如瑛眼神流露出的,却像是在尝什么美味佳肴。 她欲挣脱,可那禁锢的手根本不留余地。 “裴如瑛……”她被这舔/弄搞得心里浮火,勾起了一阵燥热。外面的脚步声齐整的很,沈昭听了心里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裴如瑛终于肯将她放过,他方才眼中的迷离也消散了:“我知道昭昭梦到什么了……” “什……么?”沈昭自诩是一个比较正统之人,对那些小众玩法她是秉持着……敬畏之心。她幼年因好奇看过一些书,可被人当面戳破,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昭昭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只要是你,我都接受。”裴如瑛玩味的眼神,像是在质疑刚才她刚才的行为。 可是,她真的没有强人所难的爱好…… 裴如瑛将衣服扔在一旁,露出肩上的伤口,语气中甚至有些兴奋:“这里,是昭昭在我身上留下的。” 从前她没注意过,今日看到她惊了一下:“怎么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疤……” “我上了药。” 道歉的话在嘴边,沈昭看了他一眼:“谁叫你当时骗了我!” 他上了特意留疤的药。 裴如瑛扬起笑意:“这里,这里,都是昭昭留下的,只有你。” 那些伤痕极其醒目,沈昭不由得愧疚了起来。 裴如瑛忽然缠到她的脖间,朝她白皙的皮肤一舔:“这一次,昭昭要留在哪里?” 这是,要沈昭伤他么? “裴如瑛!”沈昭将他推开,她莫名觉得她有些陌生……与风光霁月完全相反,像是一条在阴暗处的虫子,一条蛇。 “这里怎么样?”裴如瑛打趣,拉着她的手去探。 沈昭皱眉:“裴大人这是决心要断子绝孙啊?” “要断,也只能断在里面。” 沈昭见他又开始说浑话了,打断道:“裴如瑛你这幅样子,会让我觉得你是个时时刻刻都想着那档子事的色鬼。” 他恬不知耻:“我就是,每次见你便心里发痒,恨不得厮守在你身边,与你夜夜承欢。” 沈昭打趣:“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不一样,如今,昭昭是我的妻子。”他手指放在她的锁骨上,开始向上划,“昭昭以后,会发现更多。” 他不敢说,每次欢爱他恨不得是她,他想感受将沈昭吞入腹中的感觉…… 裴如瑛手指停下,挑起她的下巴,浅啄一口:“每次唤昭昭的名字,我便忍不住躁动一下。” 被他三言两语架在下位,沈昭不服气。 她忽的想起了什么,伸手按下便将他压在榻上,轻笑:“既是裴大人的心愿,我定会好好实现。” 她猝不及防伸手在他腰间一捏,裴如瑛被吓了一跳。 “不许抖!”沈昭按在他腰间。 从前她没发现,裴如瑛腰竟然这么细,她不由得多摸了几下。 裴如瑛先是一笑,后立马回应:“不许碰我。” “哦?”沈昭更加放肆的乱摸,他的敏感处沈昭最是清楚,都被一一摸过。 他的皮肤像是被蒸熟了,染上一层红色。 裴如瑛祈求道:“求你,放了我吧……” 他从前说过这句话,现在简直是明晃晃的勾引, 沈昭见他如此反应,升了要让他后悔的心思,手下发力更狠了:“求我?” 裴如瑛呼吸急促了起来:“昭昭,求你了……” 沈昭瞥了他一眼,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昭昭……真的求你了……”再这样下去,裴如瑛真的要控制不住。 “好啊,跪下来舔我!”说出这句话时,沈昭都愣住了……裴如瑛不可置信的抬头,觉得自己听错了。 第77章 “我说,跪下来求我……” 她的解释简直多余…… “好。”裴如瑛起身,架着她的胳膊让她移来。 沈昭还处于发蒙状态,抬头裴如瑛已经在她面前跪了下来,沈昭坐在榻上还矮了他一节。 她下意识朝后面挪了挪。 裴如瑛一个匍匐:“请娘子责罚。” “不罚你了,你起来吧。” 裴如瑛拽住她的脚腕,用力一拉。 沈昭重心不稳,连忙朝身后撑了胳膊。 他那张眼中已经漫上情/欲的人强装镇定,沈昭看着就想笑。 热息垂下来时,沈昭才意识到自己正被他毫无阻碍的欣赏。腿根忽覆上柔软,沈昭伸手就要阻拦。 可她根本拦不住,舌尖轻触升腾的痒意像是蚂蚁,在她心头乱爬。裴如瑛的鼻梁高挺,偶尔会蹭到她。 灯光晦暗,外头声音杂乱,逼仄的空间,以及正在被啃食的触感……她望向小心翼翼的那人,心中没有践踏后的快感,没有任何激动。 望着他,心中不敢起任何波澜。 曾经高高在上,儒雅矜贵的男子,如今心甘情愿的沦为她的臣服者,毫无怨言。 可她真的开心吗?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明知道是计策,她还是忍不住的想。如果他知道是利用,他会如何? 裴如瑛自然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猛的发狠。她的脚踝再度被拽了一下,与他更加紧贴。沈昭瑟缩着,发觉被裹住的感觉更强烈了。 直到他伸出了舌尖,沈昭支支吾吾的要推开他。 舌尖在她柔软温热的腔中游走,牙齿可不可避免的碰到了嫩肉。摩擦生起了一阵热浪,像是要点火。 烫的要死。 此时,应该有一泉清水来灭火,消消这热气。 “停……下……”沈昭呜咽的命令着。 这声音,听的裴如瑛是一肚子火。这么勾人的声音,不亚于火上浇油。 外头的脚步声又远去了,裴如瑛不安分的手捧着她,抓弄。 沈昭喉咙倏的一紧,却没发声。 被炙烤了许久,她期盼已久的救命稻草终于降临。可那舒适的温润,却被他毫不心软的掠夺了…… * 空气中响起的吞咽声,那是上颚与喉咙触碰的声音。他用舌头接着,一滴不剩。甚至还没喝够,竟还吸了两下。 沈昭心想:他是真的渴了,刚才的合衾酒她就应该就给他一个人喝才对! 沈昭脸上红晕,说起话来却不含羞:“不够喝,我再去找些来?” 裴如瑛舔了舔嘴唇,将上面的水渍舔干:“佳酿与清水怎可比拟?” 沈昭却因为直视他这个动作,心里开始乱七八糟的想象,眼神躲闪的垂了下去。 裴如瑛不明所以,可看到她本能的、因害羞身体产生的反应,张嘴打趣:“我勤勤恳恳这么久,还不如我方才那一下?” 沈昭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啊…… “这里不比王宫,不能将床榻弄脏了。” 他顺着痕迹,一点一点的舔到源头,还美名其曰为她着想。沈昭以为这是他方才举措的原因,实则是根本他的借口!!! 他将自己搞的憋了一身火气,替她穿好了衣服:“好了,我得走了。” “吃干抹净就走了?好不要脸。” 到这时候,他声音都有些变了:“真的得走了,你好好歇息。” “再见……”沈昭顿了一下,犹豫开口,“夫君。” 她那两个字,故意说的很小声。 可还是听到了,裴如瑛倒吸了一口凉气,压低了嗓子:“昭昭再这样,我真的要……” 他没继续说下去,不然他又要耽搁好久了:“走了。” 这两 个字,像寻常夫妻一般。夫君离家前常常会对夫人说这两个字,一为让她等他回来,二是对自己家中人的交代。 沈昭对着这两个字愣了好久好久,裴如瑛早就离开了,她怔愣的看向漆黑一片,眼角却不自觉的一阵湿意。 为何哭,她也不知。 裴如瑛的衣带子被沈昭剪了,他走的时候又忘了这回事,只能拽着衣服走路。当迎面的凉风降临,裴如瑛一阵舒适。 刚才他燥热难耐,不断的压抑简直就是折磨。上次已经是半个月前了,他再怎么有心也不会如此的不合时宜。 沈昭身上有伤,他万一没注意扯着她的伤怎么办。况且,今日他与她拜了堂,私定了终身,不急于一时。 一时的冲动是容易压下的,他现在属于是被架在火上烤了许久,已经几乎是熟了一半。方才他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好心“舍己为人”,真把自己当圣人了,实际上是给自己找折磨受。 他脑中不断回想那些靡乱的画面,久久不能平复。 他又在外头吹了好久的风,裴如瑛口干舌燥的,回去又灌了好几口茶水,这才就寝。 * 又耽搁了好几日,齐琅的答复终于出了结果。 第69章 其实,我也是替身 裴如瑛前去见齐琅时,他似是心情大好。 那日他离开后,到底是没琢磨出这君王心中所想,毕竟,他找的理由太过牵强了。 齐琅饶有兴致开口:“孤听说,这几日你未去见那陆小姐?” 裴如瑛谎话信手拈来:“陆小姐竟已经说明了拒绝的缘由,臣不想自讨苦吃。臣想等手中有了筹码,再去争取。” 齐琅轻笑,伸手鼓起了掌:“裴卿倒是真让我意外,可若是孤让你官复原职了,那陆姑娘不同意这婚事怎么办?孤可不是强人所难的人。” “若是陆小姐不同,臣也不会多加纠缠的!”裴如瑛趁机开口,“臣愿意,终身不娶。” 齐琅闻言怔了一下,不敢信他的话。他裴如瑛再怎么失智,也不会做出为一个女子终身不娶之事吧? 齐琅对裴如瑛,有欣赏有嫉恨,却也见不得他如此:“为一女子做到如此田地,不值得啊。” “若是王上也同臣一样,或许会理解。” 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失了智的痴情人,做起事来才能毫无逻辑。 “孤同意了,让你官复原职。”齐琅轻笑。 他倒要看看裴如瑛是如何栽跟头,陆令柔摆明了心思不在裴如瑛身上,难不成裴如瑛真会为了她终生不娶。 “谢王上恩典!”他掬手,压下嘴角笑意。 春猎结束前一日,沈昭去见了陆令柔。 陆令柔自从那日主动凑上去一回,便没再主动贴齐琅了。她能看出来那日齐琅的态度,面上不咸不淡,可实际上与他人还是不同的。 “陆小姐!” 前些时日沈昭对她爱答不理,她疑惑开口:“沈姑娘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陆令柔住的地方不大,仅有的桌上还摆着笔墨,即使是出门在外她也不忘学习。沈昭也不与她客套,直接开口:“陆姑娘还是相当王后么?” 陆令柔毫不避讳:“是。” “那我不妨与陆姑娘说个事情吧。”沈昭踌躇开口,“其实,我并非王上心中之人。” “哦?” “你可知晓前些时日王上封了个和顺公主,她才是王上心中一直惦记的人。” 陆令柔听过此人名号,好像还是特意从江南来的,前些日子一直待在宫里,后来去向她就不清楚了。 沈昭继续说道:“我见过她,性格温婉贤淑,楚楚可怜的样子连我都要爱上了。据我所知,王上还不是王上的时候,她二人便要定下婚姻。后来王上功成名就了,那秦姑娘反倒不愿意了,也一直在江南待着不肯进宫。后来我因与那秦姑娘长相有几分相像,加上听话便得了王上青睐,无名无分的待在了王上身旁。” 陆令柔听罢:“所以你也是替身?可王上既然喜欢秦姑娘,那秦姑娘也喜欢王上有为何不愿意进宫?而且,后来那秦姑娘又为何要去和亲?” 这一连串的问题,沈昭自然是难以解释:“他们二人之间的纠葛我肯定是不清楚,至于秦姑娘故意做这和亲公主,应该是来刺激王上吧?” 陆令柔想起来沈昭的身份,这么久了不还是个宫女的身份么,若齐琅真爱他到骨子里,又怎么会让她做个宫女?她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那日,王上说我像她指的是和顺公主么?可断手的不是你么,她又为何让我毁了手……” “自诩深情罢了。”沈昭轻笑,像是在自嘲,“我一个宫女,又怎么会弹琴?” 陆令柔疑惑的话就在嘴边,猛的,头皮发麻。她再度看向沈昭,却从她那无辜纯良的眼神中看出了……阴狠。 她根本不像陆令柔看到的那么简单!手不能弹琴,是为了不弹琴所以才……自毁双手……她一阵恶寒,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女,竟然有如此重的心思。 “那日救你也是,因为她善良,所以我也善良。”看她眼中惶恐不安,沈昭故意添了句。 第78章 陆令柔:“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沈昭厉声道:“为人替身,自然是怕被人代替。” “可是,你说过不许我抢后位的。” “是啊,我不与你抢。”沈昭嗤笑,“我不与抢,你难道就能登上那后位了么?我既要做他心中得不到的朱砂痣,便不能让他心中有旁人。” “对了,我奉劝一句。”沈昭笑了笑,“上一个模仿我的人,坟头草已经长了一人高了。” 她的语气中毫无对人死去的叹息,更像是一种挑衅,一种警告。陆令柔看着她,越发觉的瘆人。 “皇宫里可是吃人不吐骨头,陆姑娘猜猜看,为何三年来只有我一人在王上身边待着?” “若你今日是来警告我,奉劝我不要痴心妄想。”陆令柔吸了口气,“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不会放弃的。而且,我奉劝你,他把你当做替身,今后也会有更像的替身出现。” “那便来一个,除掉一个。”沈昭有恃无恐,“反正他也不喜欢那些人。” 陆令柔微微皱起了眉头,她一开始以为那齐琅是单纯喜欢沈昭,可如今又牵扯了另一个人。 沈昭露出一笑:“不如这样,我帮你夺后位怎么样?” 陆令柔听着这句话,越听越像:我送你上西天好不好……她开口拒绝:“不劳烦沈姑娘了!” “陆姑娘想好了?”沈昭开口威胁,“你信不信,我开口,陆姑娘这辈子就别想进宫了。” “你!”陆令柔是相信的,能从齐琅手中救下自己,她定是有些本事的,陆令柔无奈妥协,“沈姑娘既然一开始就想好了,何必说这么多废话。” 沈昭:“自然是为了试探你。” 对于帮她夺后位这件事情,沈昭根本没把握,也没这个打算。她怕陆令柔整出什么幺蛾子逼齐琅立后,到时候自己遭殃了,陆令柔把自己也害了。 将变量握在手里,未雨绸缪。先绝了陆令柔想以一己之力当上王后的念想,再告诉她如今只有自己能帮她,抛出橄榄枝。 “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沈昭无奈,开口:“因为我喜欢王上。” 陆令柔沉默了,她都说到这份上了, 沈昭竟还执迷不悟。 “最近这段时间,陆姑娘还是安分守己的好。” “知道了,我记住了。”陆令柔也不打算急于一时,她相信有了沈昭相助,定会容易许多。 * 临行前,沈昭跟在齐琅身侧,依旧是侍女的装扮。隔着人群,她与裴如瑛对视一眼,又匆匆移开。 齐琅悄声道:“阿楚先去马车等孤。” “好。”沈昭应下,毕竟一个宫女当着众人的面与天子同乘一车,第二天就要传遍整个南凉了。 她离开人群,自顾自的前往马车。 如果没猜错,身后估摸着跟有暗卫。 不远处的破奴正等着她过来与她搭话,沈昭张嘴做了嘴硬:有人。 破奴立马心领神会,转头便走了。 关于破奴能读懂唇语这件事,是她逼问出来的。因为有一次她发现自己没出声却被破奴解读出来了,她便起了疑心。 破奴便解释,当时沈昭失语时,他便悄悄学习了如何看嘴型便读懂说的话。自己当时在山上,隔着很远的距离,他依然能知道沈昭说的什么。 沈昭上了马车,等了许久齐琅才来。 马车开始行驶,沈昭透过车窗缝隙观察外面的环境。她与破奴商量的是,在马车行驶到人人多的地方时再行动,方便躲避。 若是她送破奴离开,按照齐琅的性格,势必会让破奴死了。若是破奴自己离开,到时候沈昭再说些话迷惑他,齐琅应该不会追究了。 外面开始响起嘈杂的声音,沈昭意识到马车准备进城了。 有叫喊声,有喊买声。 莫名的,沈昭心跳有些加快。 送他离开,沈昭其实存了几分希冀。若是林将军真的能帮到她的,她便多了筹码。如此一来,她就不用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裴如瑛一人身上。 她知道,她选择提出与裴如瑛成亲之事,事情的走向已经开始不收自己控制了。假戏真做到如此程度,有一部分也是她内心的想法吧? 成婚?她与裴如瑛,这辈子都不可能了。这份幻想,只在那夜短暂的实现了一下。是对他的态度,也是对自己的……交代。她非圣人,做不到明明心动却能表现出不受一点影响。 再踏入这王城,就要对那些过去说再见了。 马车终于进了城中,沈昭觉得过了好久好久。裴如瑛的马车行驶在靠前的位置,它观察不到后方的动静。 她只知道,破奴应该会想办法选择靠后的位置,越远越好。 人群中忽然传出一阵骚动,外面发出惊呼。齐琅察觉动静,开口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如此动静?” 随行的侍卫开口:“回王上,有人逃跑!” 沈昭听到,心里一惊……不会是破奴吧? “不过,现下已经被末将就地正法了!”外头士兵的声音再度传来,沈昭的心像是置在了冰窟之中。 麻木的,僵在了那里…… 第70章 想你,所以来见你。…… 沈昭刹那惊讶落在齐琅眼中,他伸手轻拍她胳膊以示安慰,朝着门外侍卫吩咐:“此等小事就不必汇报了,处理了就是。” 沈昭侧过身去,余光望向马车外。死尸的血淌了一地,像极了那日的燕京。 直到她注意到那尸体虎口处没有茧子,松了口气。 不是破奴…… 她不该怀疑破奴的实力的,可还是忍不住往坏了想。 齐琅当她还没回过神来:“没事了。” 他习惯性的安慰,习惯性的为了她忽略那些不合理。 这段期间,经历太多事了。 自从沈昭患了失语症开始,她当即露出的陌生的眼神,后来一次又一次的推开,再到后来她拦下陆令柔手中的匕首…… 他再也不敢确定,她的真心。 曾经他确信,她对他有心。只是这心,有真有假罢了。他执拗的想着,将一颗心捂热,填满。到时候,他要让她心甘情愿的被束缚! 马车继续朝着王宫行驶,终于,重回王宫。 沈昭下了马车,逃的很快,生怕别人开口问她话。齐琅难得见她如此活泼,对着那背影轻扬嘴角。 重回福安殿,春黛再门前迎她:“姑娘回来了!” “嗯。”沈昭心不在焉的应了句。 沈昭回来后一直提心吊胆的,直到晚上也没人发现破奴不见了。 沈昭不禁想,若是她不见了,估摸着早就被人发现了。 * 少年已出了城门,准备前往临县。他混在人群中,准备出城。 方才那个要逃的侍卫,是他故意弄出的动静,毕竟这样做更保险点。后来他趁人不备便溜了队伍出去,没人注意到。 他往前走着,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人拦住他:“你不是那个傻子么?” 破奴看着眼前的人,从记忆开始搜寻。 男人手抚着胡须,眼神微微眯起:“欠了我的钱,还不记得了?” 破奴想起来了,这人是自己失忆时候招惹的人。他从口袋中拿出几枚铜板:“还给你。” 男人轻笑,伸手去接。 破奴看向他身后的马车,将铜板又收了回去:“你的马车载我一程,我就再给你点。” 男人刚要发怒,却见破奴从口袋中掏出一枚银子,瞬间变了脸色:“好!载你!” 破奴笑了笑,上了马车。 男人笑道:“小公子是去哪里?” 破奴不想多说:“往西走就是了。” 男人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到还是听了他的话,驾车朝西行驶。 眼见着到了临县,破奴开口:“停车。” 男人看了眼荒郊野岭。虽然心里犯嘀咕但还是停了:“结账。” 破奴漠然掏出银子,放在他手中。 男人欣喜若狂,对着那银子张嘴一咬,却昏了过去。 破奴的手仍悬在空中,没收回去,男人是被他一个手刀砍晕的。他弯腰将男人手中银两夺走,最后还是忍住没拔刀。 沈昭说过,不喜欢滥杀无辜的人。 他不会成为齐琅一样的人,不会成为被沈昭厌弃的那种人! 破奴根本没欠钱,而是这人算计的。他从来都是一报还一报,他当初白挨了这么多顿打,怎么也够今天的车费了。 他将钱财塞回口袋,朝前走去。 因为林将军从始至终没透露过目的,所以沈昭让破奴先探探口风。可他回去,却发现临县比当初还要荒凉破败,人烟稀少。 “你是谁?”背后一阵女声传来,破奴心中慌乱。 他竟没察觉那人脚步声…… * 破奴离开的第三日,终于有人发现了。 第79章 一开始春黛发现好久没见破奴身影有些怀疑,但是破奴平日神出鬼没,没往那方面响。后来她发现不对劲,去他屋内一看,她连忙去找沈昭:“姑娘不好了!破奴公子不见了!整个宫中都没见他身影。” 听着春黛的嚷嚷,沈昭作惊讶状:“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你是不是搞错了?” 春黛摇头:“他屋里一看都是许久没住人了,而且他回来第一日我就有留意……” “这……” 春黛满脸担心,怕破奴遭遇了什么危害:“要不要告诉王上?” “一个侍卫,王上不会管的。”沈昭故作难过,“这么说他失踪了好几日,我竟没发现……” 这消息很快传入了齐琅耳中,他便特意询问: “阿楚的侍卫不见了,可需要孤帮你找么?” 提及此事,沈昭愤慨道:“不必了!我猜他应该是听到有人逃兵的动静,生出了歪心。” “孤帮你抓回来,随你处置,如何?” “既然走了,我再找条狗就是了。”沈昭故意这么说,将破奴比作一条可有可无的狗。 齐琅对这人不感兴趣,便也没管了。沈昭愿意息事宁人,他自然也不愿意闹大了难看。左右不过有个宫里的侍卫逃出宫了。 齐琅虽恢复了裴如瑛的官职,却没让他好到哪里去。他这兰台史官的公务,还得兼顾。 齐琅又有意刁难,他几乎是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忙的不可开交。 破奴已离开五日,沈昭见着裴如瑛一直没来,她有些着急了。她得知道林清河的计划才能进行下一步棋。 为了掩人耳目,沈昭穿了宫女服侍潜入了兰台中。里面堆满了架子,架子上全是什么古籍字画。 她动作轻缓,穿梭在横行的架子间。 这里,还有别的史官在。 沈昭找了许久,终于发现角落里穿红色官服的男子!确保周围没有人,她蹑手蹑脚凑了上去。 裴如瑛正看的入神,察觉有人靠近,他看都没看,直接伸手将人禁锢住了。他一手将沈昭的两只手握在手中,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压在桌案上,动作干净利落。 “嘶……”沈昭故意开口发出声音。 裴如瑛听到声音一怔,连忙松了手。这声音他记得,是沈昭……沈昭疼的吸了口气,甩了甩胳膊。 “昭昭?”裴如瑛见果真是她,连忙拉过沈昭的手要给她按手腕,“你怎的来了?” “想你了。” 裴如瑛明显愣了一下,脸上不自觉的染一抹红:“我这些时日确实有些忙……” 沈昭跪坐下,凑近:“好久不见裴大人了,怕忘了长什么样子。” 面对他撩拨,裴如瑛从来没赢过。他小声道:“这里还有其他人,你先回去。” 他伸手要摸沈昭的头发,却被她躲开:“你处理公务,我在一旁待着就好。” 裴如瑛拗不过他,刚准备开口,却听到一阵男声靠近:“裴大人,这有一份古籍你认识么?” 第71章 莲子,莲子 看着宫女装扮的沈昭,裴如瑛下意识的要将她藏起来,可周围根本没有能挡住人的东西。 沈昭察觉他眼中慌乱,在裴如瑛身侧蹲下,钻到了桌子下面。 裴如瑛看着桌下的少女,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双腿腿像是僵住了,动弹不得。 史官拿着书卷靠近:“裴大人在啊,怎么不吱个声呢。” 裴如瑛刚想说话,突然察觉腿侧的人好像在动……他心里开始发慌,失惊喊道:“别过来!” 史官被他这一声呵斥吓了一大跳,一个激灵:“啊?” “哦,我是说……”裴如瑛找补,看向他手手里拿的书,“是什么书?” 史官很是无语,若是他知道这是什么书,还来找他干嘛。 “这书皮已经破了,我分辨不出字迹了,所以来找你看。”他就杵在原地,也不上前。 裴如瑛忙开口道:“你先拿过别处去吧,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再看。” “不行啊,这和那些东西都是今天要处理完的!”史官叹气,“若是裴大人为难,我自己去找找吧……” “算了。”裴如瑛无奈叹了口气垂眸,“拿来吧。” 余光瞥见,少女从桌子探出了脑袋,裴如瑛慌忙伸手将拿脑袋按了下去。 “怎么了?”史官靠近,发觉裴如瑛动作有些奇怪。 裴如瑛面上作笑:“无事” 随后摊开一只手:“拿来吧。” 史官将书递上时,裴如瑛另一只手悄悄的移动,用宽袖将桌子外侧遮了遮。 与此同时,一只温热的手隔着衣服按在了他腿上,随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也压了上去。 他再度僵住,手中动作都停下了。 史官不明所以:“裴大人?” 裴如瑛左手开始翻看书籍,右手悄悄的藏在了桌下。 第一页翻开,他右手摸到了她的头发。 他强忍着镇定,开始看第一行。 只是,桌下女子并不安分,竟伸手摸向了他的腰带。 “咳咳……”裴如瑛连忙咳嗽,示意沈昭安分一点。 “怎么了?”史官惊讶,又有些惶恐。 裴如瑛调整呼吸:“无事,这份古籍像是姜国的。” “是么。”史官摸了摸鼻子。 沈昭歪头,松开他腰带间手转去抓裴如瑛正要收上去的手。 裴如瑛的手被迫留在了半空中,也不敢用力。幸好,这次史官没有发现端倪。 沈昭看着裴如瑛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被她抓住的两根,有些泛红。沈昭用力一拽,那只手被迫移到了她的面前,再度被她观摩。 裴如瑛努力忽视这些异动,终于将那份古籍看了个大概。 许是太久了,桌下那人有些无趣,开始用指甲挠他掌心。 裴如瑛叹了口气,忍不住用手扶额。 史官看他一脸纠结,无奈道:“若是难以辨别,我自己来?” “宜春旧事。”说出这四个字,他终于松了口气。 史官听后,总算是解决了。他喜上眉梢,欢快的将那古籍拿起来:“好,多谢裴大人了!” “等一下。”裴如瑛清了清嗓子,露出了少有的严肃,“让其他人都出去吧,这殿中不要留人。” “是!”史官听罢,退了出去。 史官终于离开,裴如瑛深呼一口气像是释然。 他本想一把将这桌子踹翻了,可又怕磕到沈昭,只他弯下身子,看向桌下。 桌下少女下巴枕在他的腿上,她的手放在腿和下巴中间。那一双眸子中,满是欢喜明媚。 他方才心中升起的一团火,荡然无存了。 “他走了?”沈昭明知故问。 裴如瑛嗓子发紧:“嗯。” 面对刚才沈昭的戏弄,他好像并不生气。他无奈的伸手,要拽她:“人都走了,起来吧。” 沈昭无赖道:“腿麻了,站不起来。” 裴如瑛小心翼翼的将腿挪了过去从椅子上起来,蹲了下来与她平视:“你先出来。” 沈昭看着他伸出手,用力一拉,裴如瑛重心不稳被迫坐在了地上。 沈昭的头从桌下探出,朝他凑近。 裴如瑛经历这种画面也不是第一次,可竟紧张的闭上了眼。 “裴大人在想什么呢?”女子的声音打破了她的幻想。 预料中吻没到来,裴如瑛尴尬的睁开眼,刚想说话。 嘴上却被飞快的被碰了一下,离开。 他懵了,脑中一阵空白。 见她一脸得逞的笑意,他宠溺的笑了笑:“好了,可以起来了吧?地上凉。” 沈昭觉得爬出来太狼狈了,便由着他将自己拽了上来,坐在了桌上。 大殿此刻无人,裴如瑛将她困在桌上:“你方才又故意逗我?” 沈昭笑:“裴大人手好看,没忍住就多看了一会儿。怎么,有意见?” “没有。”他语气一下子软了。 沈昭推开他的胳膊:“裴大人这么忙,我就不打扰了。” 裴如瑛复伸手拦住:“好不容来一趟,就只为了见我?” 沈昭愣了一下,将原本要说的话收了回来。她知道裴如瑛一定会问,所以才等着他问的时候说。 可现在,她不打算说了。 费尽心思去见他,也可以是只为了见他一面。 是计策,也不是。 “对,来见你。” 裴如瑛看了她的打扮,知道她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不必哄我,昭昭可以直说。” 沈昭看着他,在犹豫。 裴如瑛贴心道:“下次,我去见你就好了,不必冒险来寻我。” 沈昭压下心头蠢蠢欲动的心,朝他一笑:“这次确实只是为了见你,可下次就不一定了。” 他问:“下次是何时?” “裴大人如此忙,下次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第80章 “我不忙,昭昭要见我的话,让破奴公子和我说一声,我会想办法见你。” 见已提起破奴,沈昭便不再隐瞒了:“他不在了。” 裴如瑛诧异:“不在了?什么意思?” “出宫了。”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裴如瑛开口:“所以这次见我,是为了破奴公子来的么?” 没有失落,没有其他的情绪在,是畅然。 “是。” 可他却没反应,沈昭问:“你不生气么?” “为何生气。”裴如瑛一手又去勾她下巴,“我既已经娶你,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了。” 沈昭看着他,想要从他口中说出更加惊世骇俗的话。 “你有要求,不必向我隐瞒,我都会替你去做的。” 沈昭终是没等 到,她开口:“帮我找到破奴,要悄悄的。” 他依旧眼中含笑:“好,娘子还有吩咐么?” 她一肚子话转了半天,最后想了想开口:“我喜欢听你叫我名字。” 她要是非要让他闭嘴改称呼,他保不齐又会憋什么坏主意,索性沈昭就撒一个小谎。 “那,昭昭。” “没有了,我要走了。”沈昭将他推开,从桌子上下来。 双脚落地,她因为脚麻还是踉跄了一下。裴如瑛眼疾手快,沈昭不偏不倚得就倒在了他的怀里。 裴如瑛倒是没有趁机做些过分的,扶着她:“我送你出去。” 大殿有好几个门,裴如瑛知道哪个门没人。不容沈昭拒绝,他搀扶着他走。 “我抱着你吧?” 沈昭被他这一问倒是懵了,他这是怎么了,放在平时他可是根本不会问的。 “先前我有些太醋了,怕昭昭不喜欢。”他解释,“我和传闻中的,一样。” 原来是怕破坏心中形象? 晚了,沈昭心里早就看透他了,现在装没用了。 “不用了,走着去就是了。” “好。”裴如瑛将他搀扶至门口,松开了手。 沈昭发现了,自从他知道破奴离宫后,嘴角几乎是没下来过:“他离宫,你就如此开心啊?” 裴如瑛也不反驳:“若是昭昭身边只有我一个,我会更开心。” “莫要嘴贫了,记住我说的话!” “好,等我有了消息便告诉你。” 沈昭扭头就打算走了,突然想起来,回头:“你怎么告诉我?” “翻窗啊。”他笑道,义正辞严,毫无一点羞耻。 沈昭转过头去,余光那抹绯红仍存在脑海中不肯离开,像极了她初次见他的时候。 为何她喜欢他穿红色,因为红色衬得他白,好看。 还有一个。 乾霄殿前初见时她故意忽视的紧张,并非恨意。 她从来不是一个对感情运筹帷幄的经验丰富之人,遇到喜欢之人,她也会控制不住心动。 十八岁的少女,再遇少时钦佩之人,哪怕脑中说一万遍恨他,怎么可能做到不为所动呢? 她将那些当做恨意,可真的恨一个人,又怎么会不想他死呢? 恨一个人,又怎么会想用感情去报复他呢? 真的恨一个人,又怎么会放任他靠近呢? 她恨齐琅时,她才发现,她从来没恨过裴如瑛。不过是少时执念扭曲了,错把它当做恨意罢了。 她明明知道,裴如瑛左右不了那场屠城的发生,却还是要给他扣一个帽子。不过是想让这份恨意,更加合理一点罢了。 所以,当初她控制不住的紧张,是什么呢? 欢愉,成亲…… 是计谋,不过是这些计划符合了她的心意罢了。 她非铁石心肠,可也不感情用事。她懂得先后,也懂得自己最想要什么,也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她从来没想过以后,和裴如瑛的以后。 她自私的干扰着他的人生,一点一点看着他沦陷,只看着他越陷越深。 裴如瑛没有做错什么,可她,真的没办法了。他是悬崖边的一棵草,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即使她知道她会将草折断了,或者连根拔起一起坠入悬崖,她还是要去抓…… 一路上,她没有遇到任何人。 眼中蓄了许多泪水,踏入福安殿前,她擦干了。 本来应该在厨房的春黛,却出现在了沈昭的房间门口。她看到了沈昭的泪水,也注意到了沈昭的装扮。 春黛还是开了口:“婢子……” “你想出宫么?”沈昭不想与她废话,她从来没有把祸端留在身边的习惯。 她却没有什么惶恐不安,反问道:“绿珠姐姐……也是因为这个么?” “是,也不是。”沈昭冷漠道。 “我不知道姑娘去做了什么,我也不会问的。”春黛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破奴他还好吗?” “你……”沈昭有些诧异,却又觉得一切有迹可循。破奴不在宫中,她是第一个发现的。平日里,她对破奴也是多加注意。 “婢子不避讳心中所想,也不怕姑娘笑话。” “破奴,他很好。”沈昭又问,“你要出宫么?” 她坚定回道:“不出宫。” 多余的话,不曾被揭露,她坚定的回复表示她的选择,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有戳穿。 沈昭会了她的意:“好。” * 自那日后,裴如瑛也没联系过她了。不知道是破奴还没有回信,还是她太忙了。 她无奈的,每天过着重复的生活。 明明从前破奴和裴如瑛没出现时,她并不觉得无趣的,或者说她不觉得那样的日子是无趣的。 齐琅又恢复了来她这里用早膳的习惯,说每日一觉醒来就能见到想见的人。沈昭无所谓了,已经能做到用膳时忽视他的存在了。 甚至,偶尔还能多吃几口饭。 这些齐琅看在眼里,将此当做两人关系缓和的象征。 可日子久了,他还是有些担心:“阿楚一个人在宫里,可闷的慌?” “此话怎讲,妾不是一直如此么?” 齐琅语气中有几分惋惜:“从前秦家姐妹在时,你还经常露出笑,最近很少见你笑了。” “若是妾说有些无聊,王上要作甚?难不成要将那秦氏姐妹抓来么?” “人是你放走的,若你要他们回来,孤……” 沈昭打断他的话:“我言而有信,王上不必担心,妾好着呢。” 只是,最近有些太过被动了。 齐琅也不再自讨苦吃,没提这件事了。 沈昭挑了个好天气,将裴如瑛送的莲种入了月池。那袋种子,她留了一颗在荷包里。 距离破奴离宫,已经半月有余了。 沈昭听说了,裴如瑛重新着手郎中令一职,最近正是忙的时候。 她知道这是齐琅故意刁难,裴如瑛要回去没那么简单。 陆令柔倒是很听话,没见她有什么动静。 下月有春花宴,按理说,她会进宫。 月光如水,沈昭提笔,准备写下她的计划。 门外忽然一阵躁动,像是起风了。 沈昭放下笔,起身去关一旁的窗户。 她手放在窗户上瞬间,人从窗框冒了出来。 是……裴如瑛。 她有些惊讶,惊喜,又有些怨气。 待她反应过来,沈昭咣当一声将窗户关上了,一句话没说。 “昭昭,是我。” 沈昭当然知道,因为他是在给自己找补呢:“哦?谁啊?” “不让我进去么?”窗外男子焦急道,“好像有人来了?” 沈昭听到声音,连忙打开窗户。 可窗外的人,不见了…… 她没来的及辨别那情绪是心慌还是害怕,身后又传来了他的声音:“就知道,昭昭不舍得我有危险。” 原来,裴如瑛早就计划好了没关的窗户进来。 沈昭嗔怪:“你诈我?” “昭昭先别生气!”只见裴如瑛笑嘻嘻的掏出了一封信。 沈昭看到信封上的“昭”,瞬间激动:“是破奴寄来的信!” 沈昭连忙将信夺过去,迫不及待的打开看。她边看,边朝着亮处走去。 裴如瑛看着沈昭一心只顾看信,将他落在一旁,幽怨道:“有了信,连多看我一看都不愿意了。” 沈昭看着信,心情越来越激动。 裴如瑛察觉她表情变化,好奇问道:“怎么了?” 沈昭平复情绪:“裴如瑛,我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他看到沈昭 微微湿润的眼角,心头一阵抽搐:“昭昭说的什么话,我不是在么?” 沈昭眼中含泪,却朝他笑:“裴如瑛,谢谢你!” 裴如瑛看了眼那封信,将好奇压了下去。 他没办法保证,知道信的内容后还能做到不干扰她分毫。 沈昭拿出那封信,递到了他面前:“裴如瑛,你要看么?” 第81章 裴如瑛眼中闪过惊喜,甚至伸出了手。 沈昭盯着那伸出的手指,又缩了回去。再次,落空。 “我不看了。”裴如瑛口是心非。 “那好吧。”沈昭毫不犹豫将信纸收了回去。 沈昭看到他眼中失落,拿起来一旁的荷包:“我今日,将你送我的莲种种了。” 裴如瑛看着空空的荷包,漏出一笑:“早知道,多带一些给你了。” 沈昭从荷包中倒出来唯一一颗莲子,拿起来给他看:“我还留了一颗。” 裴如瑛疑惑道:“这有什么说法?” “笨啊!”沈昭将莲子举在他的眼前,问道,“这是什么?” 裴如瑛盯着她手中种子:“莲子。” 沈昭看着他笑:“莲子,莲子。” 裴如瑛还是没明白,可看到她笑,他也跟着笑。 沈昭将莲子放回荷包,放回了柜子里。 裴如瑛看着她捯饬东西的样子,心猛的被击了一下。 “莲子,怜子……”沈昭方才的声音蓦然闯入他脑中,他胸口猛的抽了一下。 怜子,喜欢你…… 他心脏停了半拍,呼吸停了一瞬,喉咙发干发涩,激动的发不出声来。 他终于意识到,那颗莲子是何意… 她说的没错,他真的是个傻的! 心中雀跃欢喜,激动从四面八方灌入。 他刚才怎么就没明白呢! 如果他看到了,会怎么做。抱住她?好像不够?朝她亲吻?是不是太唐突了? 他在感情一事上,确实一般,像个木头。 沈昭笼在光下,朝他走来。 她每走一步,他心跳便加快一分。 她停在他的面前,看着他呆愣的样子:“好了,我已经放回去了。” 裴如瑛像是被定住,动弹不得。他想激动的告诉她,他懂了她的暗示,可话到嘴边。 “怜子。”他声音哑了,像是绷着一根弦,“莲子一颗。” 一颗,一颗爱人之心。 沈昭抬头,见他耳根已经通红,仿佛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说那些荤话时候,也不见得他如此害羞:“如此脸红?” 她话音刚落,裴如瑛便在她脸上,落下浅浅一吻。 忍不住,亲了上去。 他眸光与昏暗的灯光混在一起,恨不得缠在他身上。 这样就好,这样他就满足了。 裴如瑛结束这一吻,松开了她脑袋后方的手。 她嘲笑道:“裴如瑛,你怎么才听懂啊?” “我有些愚笨,还是昭昭聪明。” 他贪婪的想着,若是一直能如此就好了。被她笑一辈子,偶尔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沈昭今日心情好,朝他嘴角回了个吻:“礼尚往来。” 可一吻落下,裴如瑛像是真的痴傻了一般,僵住了。 “怎么了?” 裴如瑛心口抽搐一阵又一阵,将她抱住:“昭昭,不要赶我走可以么?” 未等沈昭开口,他又解释:“我什么都不做!” 半月有余未见,他实在做不到这么快就走了。 沈昭笑:“不赶你,可以做。” 裴如瑛看着他满脸欢喜,猛的反应过来“可以做”……她那笑意,越看越觉得勾人。 勾人的不是笑,是他心中的她。 她什么都不做,只站在那里便会忍不住向往。 平时他从来没害羞,如今,他却害羞起来了……连伸出触碰的手指,都变得无比小心翼翼。 沈昭看出他的紧张,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轻语:“裴如瑛,我欠你一个洞房。” 第72章 杀她的,不是郭存…… 樱唇覆上他脖间,他站着不动,感受一处被轻轻啃噬,轻缓绵长。 他像是温火裹着,堵着一口燥热,烧不死也扑不灭,煎熬的吊着。 沈昭结束一吻,手指点上她吮出的桃红,按下又松开。像是打开了开关,嫣红在肌肤上蔓延开来,淹没了他的耳根。 他吞咽口水,那小巧的手指立马察觉到了动静,移向了他的喉结。 他动哪里,她的指间落在哪里。 她笑着问他:“动的最厉害的是哪里?” 他刚要张嘴,她的手指又落在他的唇上,话语变成了一笑。 “那……就是这里了?”沈昭戳着他的心口,“跳的好快……” “昭昭……”他声音哑的发闷,一股子糜乱的味道,像是勾引又像是求饶。 沈昭捧着他的脸,朝他唇上落下一吻。 裴如瑛趁机放肆起来,将方才的压抑隐忍都报复了去,抱着她,勾着她的舌头亲。 濡湿盖上双唇,搅的人头发昏,眼发晃。 趁着喘口气的功夫,沈昭引着他往榻上去。 春帐与衣服摩擦,外袍已被剥开,堆在一旁。黄色小衣盖在那他精心挑选的红色外袍上,像是错色鸳鸯。 裴如瑛捧着朱蕊亲,沈昭忽然觉得不太对。不是说……她主动么? 她跪坐在榻上看着他,熟悉的角度像极了那日“成亲”。 “裴如瑛……”她开口唤他,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去推他。 裴如瑛却毫不餍足,手放在放在她的腰间锢着。 这是头一次,他放肆些便放肆些吧…… 沈昭一呼一吸,平复错乱的喘气。 她看着裴如瑛涨红的脸,双唇覆了一层光亮,趁机将他压了下去。 裴如瑛勾着唇笑,听话的由着她的动作。 裴如瑛承受着她的重量:“昭昭太瘦了,得多吃点。” 沈昭听着她的话,刚想回他,可两人一对视,这话像是变了味道。 沈昭伏在他的胸口,手指轻敲:“方才的游戏还没结束……” 裴如瑛正疑惑着,沈昭抓着他的腰间重重一按。 他发出一声闷哼,情不自禁的抖栗了一下。 沈昭撑着胳膊,坐了起来:“裴大人又偷偷动了哪里?” 裴如瑛被压着难受,胸腔起伏剧烈,张嘴缓了一口气:“昭昭……不硌么?” 沈昭朝前一跪,朝着裴如瑛脖间红痕一吻,没说话。 只慢吞吞的,小心翼翼的移动着。 …… 破奴送的那封信,在桌案上。 灯光照在上面,若隐若现,字迹时而清晰时模糊。 榻上传来一声惊呼,两人异口同声。 因疼痛而发出的声音。 裴如瑛扶着她的腰,不敢动弹。 他盯着沈昭肩上的伤,已经结了疤痕:“昭昭……” 紧张,甚至有些惶恐。 灼烫的触感异常强烈,空气中散发出糜乱的气味。 随着两人触碰的瞬间,越来越暧昧。 像是要陷进去的感觉,脱离不得。 他的心脏跳动,他的爱意扎根其中,蔓延生长,肆虐侵袭。任谁都无法剥离,无法撼动,无法拔出。 脉搏一下又一下的跳动,在身体里抽搐,滋生强烈的爱。爱意交织,贯穿始终。 要将爱意填满,要她只有他一人…… 他与她,连着丝丝缕缕,绝不分离。 爱意,和宿世的缘分。 汗涔涔淋了满身,榻上被迫沾了潮湿。 错乱的呼吸许久才被平复,裴如瑛看着眼前女子已合目,试探道:“昭昭?” 不见回应,他终究是没忍住起身,去了一旁的桌前。 他衣服松垮的披在了肩上,只堪堪遮住了一半,从胸口到小腹,几乎是一览无余。 他不安伸手,将破奴的回信拿起来查看。 信上说,他已经找到林清河,并且已经开始下一步计划了。 踌躇着,翻开下一页。 “所图亦君心,勿忧。” 裴如瑛看着寥寥几行,却不懂其中意思。 “裴如瑛……” 身后传来沈昭呢喃,他 心虚僵住,惴惴不安的回头。看到榻上女子熟睡,他放下心来,将信放回原地。 * 裴如瑛是半夜离开的,沈昭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她起床,将桌上的那封信收了回去。昨夜她没收起来,是在赌。 结果如她所料,她赌对了。 昨夜那声轻唤,是她故意的。 信中藏了很多字眼,沈昭知道破奴是有意防着裴如瑛的。 他看了,是不是代表他愿同谋? 沈昭不敢确定。 她已分不清乱糟糟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她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将裴如瑛牵扯进来。 洞房……这样,也算真正做了一回夫妻了吧? * 破奴找到林清河时,是在祁县。 他眼中并没有丝毫惊讶:“来了?” 破奴也没有叙旧的习惯:“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林清河笑:“见到她了?” 听到他提沈昭的名字,破奴掩饰羞怯:“你怎么知道?” 第82章 “你假死的消息传出,计划成功了一半。”林清河分析道,“失踪了这么几个月,应该是生了变故。可你脸上挂笑,身上戾气都少了许多,除了见了她我实在想不出来这些变化是为何了。” “你没说错,我见到了……公主。”喊出公主二字时,破奴有些不自然。 “好,公主还活着,就有胜算。” 破奴:“我其实一直想问,你要做什么?” 林清河沉思良久:“先把公主救出来吧,时候未到。” 破奴脱口而出:“她不会走的。” 林清河疑惑:“为何?” “她要杀齐琅。” 林清河怔愣片刻:“也是意料之中,你告诉她离开王宫也能杀。” “你想让我尽心尽力,就不应该有所隐瞒。”破奴忽然开口。 林清河重新打量他,眼前少年只是几个月未见,却像是长了好几岁:“你杀老王爷那晚,我可是……亲眼所见。所以,当初并不算是初见。” 那晚的噩梦…… 旧事重新被提及,他重新直视眼前这个自己一直认为的“疯子”。 他会医术,救了很多人。几乎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得到很多人的敬佩。明明洞察人心,可总是疯言疯语,说着不切实际的鬼话。 解释了他为何救下,林清河继续说道:“少年心思藏不住,你喜欢公主我自然是很容易就猜到了。” “你说的复兴大业指的是?” “你以为没有战乱就是民康物阜么?如今天下太平,外患已除,可百姓连吃饱了都做不到!”林清河露出少有的正经,“有多少人过着食不果腹,饥寒交迫的日子?他只顾着帝王业,谁来管百姓的安居乐业?” “所以你也要杀齐琅的吧?” 林清河听罢,皱紧了眉头:“你……” 起伏的胸腔,被迫定了下来:“罢了,你年纪尚小,不计较了。” 他看着眼前人反思,自己当初怎么会信了邪! “公主可有让你带话?” “没有。” 林清河两眼一黑,直接怒了:“费了这么多心思你当真就只去见了一面?” “你别气了,会有人帮忙传消息。” “谁?” “裴如瑛。” 林清河听到这个名字,脑中浮现了当初在破庙见到的那个人,裴如瑛的名号他是有所耳闻的:“他也是我们的人?” 破奴想了下:“还不是,道不同。” 林清河大概也明白了其中的微妙关系:“下次,你让他与我见上一面。” “下次是什么时候?”破奴问道,“正好前几日他的人找到了我,我正准备写信。” 林清河倒是没想到这么快:“这次先算了,这里的事还没处理完。” 破奴按照计划,将信了出去。 * 经过一段时间的折磨,齐琅终于肯放过裴如瑛了。 为何怎么说,那如山的公务终于变少了。 裴如瑛算是明白了,当初齐琅同意让他官复原职的同时还要处理兰台御史的公务员就是要让他忙的不可开交。 总算是闲了下来,总算是喘了口气。 他想了一下,要杀郭存,就要将当初赵行均的事牵扯进来了。可当初的事,沈昭也有参与,他怕会连累沈昭。 过了那么久,那个猜测被放大,成了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 他甚至,快不能说服自己了。 那个凶手,当真的郭存么? 明明满是纰漏,明明处处破绽,他怎么就不愿意面对呢? 他猛的注意到一件事,这局棋不能再少人了。 赵行均,周成忠,魏廷匀,秦明安…… 若是郭存再死,这局棋要怎么下? 当初跟随齐琅一起征战的人,所剩无几。赵行均死了,若是郭存再死,齐琅的名声威望该如何? 不是郭存不能死,而且唯一的武将不能死了。他只顾着私心,却忘了大局。 自己为何就选了一个杀不的人当凶手呢? 连自欺欺人都难以做到,裴如瑛从来没这么狠过自己的聪明。 在他发现,郭存是左手执剑时。 以左手射箭,通常为了减少偏倚,往往会射在靶心偏右的位置。为了不偏靶心,人一般会选择朝左偏移。 可那支箭射在左肩…… 为了证实猜想,裴如瑛特意去看了郭存射箭。果不其然,郭存射箭习惯性像右偏移。 那支箭,不是郭存射的。 他的怀疑被证实,却毫无欣喜。 夜间裴如瑛出现在沈昭房中时,有了前两次,她见怪不怪了。 “正好,我有事。”沈昭从柜中拿出一封信来,递给裴如瑛。 裴如瑛扫了一眼名字,是破奴。他没急着去接,看向她缓缓开口:“郭存,我不能杀。” 沈昭收了动作开始思索,自己应该表露出什么样的态度。 “那日凶手,另有其人。” 沈昭的手不受控制的动了一下,她差点以为,裴如瑛猜到了凶手。 “另有其人?” 看着沈昭眼中分明没有一点惊讶,他的心口钻心的痛。 那可是杀她的人,她怎么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沈昭拉着他的胳膊朝他一凑:“不管是谁都没关系,我现在……有人保护。” 裴如瑛缓缓伸手,落在了她的头上。 好一副美好祥和,可沈昭心中却是如临悬崖一样惊心动魄。她察觉到裴如瑛眼中流露的疑惑时,这才发觉自己行为不妥,连忙找补。 幸好,他信了…… 沈昭缓缓松手,将信递上:“这封信,就劳烦裴大人了?” “定不辱使命!”他仍同她说笑,可话中却多了不易察觉的异样情绪。 他无留宿之意,沈昭也是,裴如瑛接了信便离开了。 沈昭坐在桌前叹气。 心里装了事,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 * 池中荷花种下已经半个月了,中间裴如瑛来送过一次回信。 当时沈昭看着信笑,裴如瑛打趣道:“昭昭不会是为了让我当这送信鸽才答应嫁我吧?” 沈昭回笑:“不一样,你这只送信鸽不会偷看。” 他也笑,可笑意中却带着些牵强。 沈昭:“怎么了?” 他的笑容,语气也多了几分自嘲:“原是我自以为是了些……” 他见了林清河…… 那日破奴找上门来,将回信递给他时也没露好脸色:“信。” “破奴公子不必对我如此大的敌意。” 破奴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我叫魏昭,昭昭明月的昭。” 他故意这么说,是因为于他心中,沈昭便是明月。 “那,魏公子。” 破奴看着他开口:“有个人,要见你。” 第73章 “昭昭真的爱我么?”…… 茶楼内,一间雅间坐了三个人。 裴如瑛看着眼前男子有几分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裴先生。” 直到那人说了话,裴如瑛猛的想起来,他是破庙内的那人。 “你?”他复又看了眼破奴,毫不掩饰的表露疑惑。 林清河察觉他眼中疑惑,解释道:“我与魏昭认识。” “你也是燕国人?” “正是,”林清河 介绍道,“我是公主的下属。” “公主?”裴如瑛听着他的称呼,知道了这就是沈昭口中的“同伴”,“原来是昭昭的人。” 听到他如此亲昵的称呼,林清河看向破奴,眼神像是在问什么情况。 “看我作甚?”破奴看了回去,回怼道,“也不见得就是燕国驸马。” 林清河立马明白了,破奴这是没争过人家,怪不得进门来都没露过好脸色。 裴如瑛:“不知找裴某,所为何事?” 林清河思考着,还如何开口。 楼外街道,忽传出一阵吵闹声来。 “本来今年行情就不好,今年税收还要加!这让人怎么活!” “哼!听说前些日子,朝廷还要和亲赔钱,送粮食。”那人呸了一口,“若真如此,还叫不叫人活了!他们倒好,一边收着我们百姓的钱,背地里还收我们的钱卖官!” “这狗朝廷,真有一**急了,我便吊死在那宫门口去!” …… 林清河听着五味杂陈,准备推窗看一眼。破奴伸手打断:“这样的事又不是只有今日才有,看了也是徒增烦恼。” 裴如瑛表情晦暗不清,可微微皱起的眉头暴露了他心中想法。 林清河见机开口:“裴先生不是在朝堂当官么,可有法子帮帮这些人?我虽为燕国人,可我也看不得这南凉百姓受苦。” 裴如瑛却难以开口答复。 “当初裴先生在汝阳应该也见到了,那些难民何其无辜。只希望裴大人为官,多为百姓想想。”林清河冷哼,“在燕国可不会有吃不饱的人,更不可能有饿死的人。” 第83章 他当真没看到么? 他当真什么都不知么? 不是要救万民于水火么? 他的选择一定是对的么? 他见过残破不堪的临城,见过无数的难民,见过荒夷,见过尸体横堆。 他少时所信服的一切,好像…是错的…… 答案在胸口里发闷,却迟迟不肯出来。 林清河看到他一言不发,眼神透露着挣扎:“裴先生若是有想法,可让破奴转告。” 毕竟林清河不是来警告的,也不是逼他做决定的。 裴如瑛沉默,身子像是被钉在了凳子上,无法动弹。他看着破奴与林清河离开,腿像是坠了千斤重,难以站起。 他如今不正是如此么? 被架起来,被迫留在一个地方,被规劝,被束缚…… 他的心里压着一股气,直到他将信送到沈昭手中,也没能消散。 事后林清河感叹:“天助我也。” 他想说服裴如瑛来着,恰好天降理由。 破奴对着他轻哼一声:“世界上哪有那么赶巧的事。” 林清河不解,疑惑。 “你猜我为何拦着你开窗?”因为开了窗就会看到几个大汉,站在墙角处嚼舌根。 林清河瞬间悟了,呵呵一笑:“果真是长大了。” * 裴如瑛来返只能趁着深更半夜,时间久了倒有点真的坐实了这登徒浪子的称号。可每每他来时,偏偏是一副正经的样子,谈了公事就走,从来没提过什么留宿什么的。 “明日,是赏花宴。”沈昭坐在桌前撑着头头,手上的笔头戳在脸上一副无聊了许久的样子,“你会去么?” 裴如瑛正在桌前给她整理桌子,蓦然抬头:“昭昭想让我去么?” “不想。”沈昭拿起毛笔,拉着裴如瑛就往他手中写字。 毛笔在他手心游走,弄的他发痒:“为什么?” “因为,陆姑娘会去。” 沈昭收了笔,满意一笑。 裴如瑛心里听了欢喜,拿起手一看,嘴角笑意彻底压不住了。 墨汁在他手上晕开,能清楚的看到两个字:我的。 这是在宣誓主权么? 他笑的放肆,也算是回应:“我是你的。” 裴如瑛伸手,拦住她的腰:“你也是我的。” 灯火葳蕤,此间暧昧只存了片刻。 次日,赏花宴。宴请名单上,有陆令柔等许多世家贵女。 陆令柔一身素色出席,见到沈昭便立马凑了上来:“沈姑娘好久不见!”她那激动兴奋,像是在求夸她这一个月来没有偷偷行动。 沈昭回笑:“陆小姐!” 陆令柔:“姑娘让我做的我都做了,姑娘不会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了吧?” “陆小姐……”沈昭拉着她的手,牵着她朝前走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沈昭忽的伸手碰自己,陆令柔有些惶恐。 怎的这么亲近? 陆令柔心里犯嘀咕,看到远处的齐琅正看向这边。她连忙凑的更近,俨然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 这边,齐琅看着两人离开,移开视线转向其他人。 席上有位不速之客——裴如瑛。 平时不喜欢热闹的人,最近接二连三的参加这种场面。不过他也是可以理解,毕竟陆令柔也出席了。 今日天光大好,齐琅心情舒缓,端起一杯茶:“今日陆姑娘也在,一会儿裴卿就自己去吧,裴卿可别说孤没帮你。” 裴如瑛自然知晓他话中意思:“谢王上体谅。” 只是,齐琅这杯茶还没喝进嘴里侍卫便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王上不好了!” 齐琅不耐烦的开口:“孤好的很!” “是陆姑娘!陆姑娘和沈姑娘落水了……” “什么?” 齐琅诧异的瞬间,裴如瑛已经站起身了。 齐琅扫了一眼众人,朝侍卫再次开口:“将人捞上来了,请御医。” 这次,语气中多了几分淡定。 裴如瑛低头,缓缓定坐了下来。 齐琅缓缓开口:“孤有事处理,大家不必拘着。” 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离了席间。 正是赏春季,其他人并未受此影响, 唯有裴如瑛,看着齐琅离开的背影,想跟却不敢跟着。 他没有资格,没有名分,什么都没有。 愣神间,宫侍忽然凑了过来:“裴大人怎么还在这,不去看陆姑娘么?” 对……他能做的,只有借着别人的由头靠近。他无奈一笑:“谢王上体谅!” 宫侍引他去见时,齐琅抱着沈昭与他擦肩而过。 女子全身湿透,双目紧闭,已经陷入昏迷。 只匆匆一瞥,只能看着她被人抱在怀中。 “大人,陆姑娘在这边。”宫侍看着驻足的裴如瑛,开口提醒。 他心中像是缺了一角,跟着宫侍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像时失了魂。 他在门口停下,门内是陆令柔。 侍卫疑惑:“大人,陆姑娘在里头。” 裴如瑛漠然道:“男女授受不亲。”像极了一个为心上人名誉着想的男子。 大约过半个时辰齐琅才回来,沈昭跟在他身侧还是侍女的装扮。 她没给人群中的裴如瑛眼神。 方才落水时她呛了好几口水,此时喉间还有些许难受。时不时的,会咳嗽两声。 齐琅坐下,眼神直直盯着裴如瑛:“今日大好,应有喜事相配。” 他话中,分不清喜怒哀乐。 众人听罢,好奇心上来,纷纷左顾右盼。 “裴卿一表人才,陆大人嫡女温婉贤淑,当为良配。” 此话一出,席间众人唏嘘。 裴如瑛刚站起,却听齐琅质问:“裴卿,是不同意么?” 裴如瑛心下一寒,方此局难改。他曾亲口说话他心悦陆令柔的话,若开口拒绝便是欺君。当初一时心急,现在后悔莫及。 齐琅望着他,悄悄观察着他的反应:“裴卿,不谢恩么?” 裴如瑛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朝着齐琅跪下,一拜:“臣谢王上赐婚!” 抬眸,沈昭眼中泪花极其刺眼。 裴如瑛本是个理智的人,可看到瞬间。直觉胸口发闷,呼吸困难了起来。 裴如瑛敛眸压泪,嘴角抬笑。喉间发颤,他用力控制着声音不让它发抖:“谢王上恩典,不胜感激。” 他说第一句时,像大梦初醒,还裹着朦胧睡意。可当第二句时,他意识到了残酷的真实,不得不得屈服,不 得不得遵从。 无力,只能被迫去顺从,答应…… 他不敢看沈昭…… 他负了她。 他已娶了她为妻。 他现在不得不娶别人。 他只能压抑着情绪,什么都做不得…… 他知道他现在就应该当真所有人的面拒绝,去呵斥,去反抗。理智告诉他,若想活着只能应下来。 他不会娶陆令柔,他的妻子只能是沈昭一人,名义上事实上,只能是他。 春花开了,也只有短短几月。 齐琅问道:“既裴卿没有异议,陆大人有想法么?” 陆大人回应:“臣无异议!” 得南凉王上亲自赐婚,何尝不是一桩幸事,这闽都的一桩美事。 沈昭悄悄拭泪,众人沉浸这场热闹无人察觉。喉间的难受,使得她忍不住又开始咳嗽。 “咳咳咳……” 齐琅闻声,小声关切:“让你别跟来,唉……热闹看完了,阿楚这下能乖乖回去了吧?” “那,妾先走了。”沈昭退步,余光扫到座下失神的裴如瑛。 她心口猛的一抽,对不起…… 她昨天说了,他不该来的…… 她只觉得走了好久,终于走出了那个压抑沉重的地方。可外头的空气,也是如此的稀薄,让她喘不过气…… 她看了两眼身后,没有人追过来。 “姑娘,没人跟来……”春黛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 “是么?”她分不清现在的情绪,“咳咳咳……” 春黛连忙扶住她:“回宫去吧。” 她在等什么呢? 这不是她亲手促成的一切么? 可为什么,一切都有准备却还是会难受? 她回了福安殿。 宫娥说:“陆姑娘听说了圣上亲自赐婚,激动的快要晕过去了。” 是激动,还是气急攻心,沈昭最清楚了。 双双落水……确实是有些委屈陆令柔了。 她已经不在乎齐琅是否能看清他拙劣的把戏,因为她知道不管怎么样结果都是一样的。 宫娥开口:“姑娘,陆姑娘在外面求见!” 陆令柔已经是颗废棋了。 “打发走,我谁都不见。” 借棋打棋,以子换路。 殿外的动静消失了,她心里竟恢复了难得的平静。 第84章 她应该怎么样?失落,不吃不喝,或是寻死觅活。 * 她在窗台边从白天站到了晚上,窗门大开,人也被她打发走了。 就像是,特意为他来做了准备。 那人也识趣,也走了正门。 沈昭听到动静了,却没偏头。 温热从脖颈附上,一双手从腰间缠了上来,慢慢发力。 她知道是裴如瑛,却没理他。 今日他很反常,可她也有些异样。 那手指熟练的伸到了腰带下方,近乎凶狠的一扯。腰带没断,也没开,仍旧好好的。 只是看着狠厉,实际上他根本不敢踪迹用力,怕伤她。 他伸手抱住她,将她锢的很紧。 不说话,用动作表达着情绪。 有些生气,却又带着点小心翼翼。 他不说话,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躬着身子贴着她,去嗅她身上的气味。 他的手指停在他的领口处,按在她的心口:“这里跳的是什么?” “心。” 他忽然噗嗤一笑,手指一勾,四指扯着衣领拽了下来。她雪白的肩膀,脖间大片肌肤被一览无余。 他腰间扣着的手没有收回,沈昭反抗,一动不动。 沈昭猜不透他的情绪,可感觉告诉他。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难过…… “昭昭,我的心好痛啊……”他手指压在他的心口,向下抓弄。 像是,要抓住她的跳动的心脏。 她的嗓子束缚就好久,终于开口:“我也痛……” “昭昭……”他声音沙哑,像是哭喊过后声嘶力竭后的声音,被沙砾摩过。声音低沉,却又带着点撕心裂肺,“也会有心么?” 沈昭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对,心口一抽。 或许是他下手有些重了,她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意思?”沈昭终于不随他摆弄,抬手抓他的胳膊。 “昭昭真的爱我么?” 第74章 “裴如瑛,我要当王后。…… 心脏一阵一阵的抽搐,头上涌起被热水浇溉后的冷彻。 他牙齿抵住她的脖间,啃食。 她腿根忽然一凉,身体僵住了。 温热缠绵在她的脖子上翻涌,指尖带着凉意自内而外散发开来。凉意,像是要贯穿她的身体。 他的不满情绪,像是在发泄。 沈昭忽然明白,裴如瑛知道了…… 他松了口:“紧张什么?” 他伸手去戳她,言语行动不带分毫温柔。 “裴如瑛你做什么?”沈昭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他将手移至她的下巴上,迫使她转头,张嘴覆上。沈昭的下半身被他定住,不敢动弹。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与他交吻。 唇齿相依,死死堵住她的嘴,占有填满。连呼吸都夺走,沈昭被亲浑身无力,无奈靠在他身上。 听着她错乱的喘息声,裴如瑛却稳如泰山。他的胳膊环在她脖间,另一只手亮在她的面前:“看,昭昭是爱我的……” 近乎疯狂的语气,偏执的证明她的爱。 他双指并拢,灯光将指尖照的透亮。 沈昭沉默不语,偏过头去,想要挣脱她的束缚。 “不承认么?”他手一拦,抱着他腰往榻上走。 沈昭自知理亏,也不敢反抗太激烈。 他将她压在榻上,伸出膝盖在她的腿侧让其没办法闭住。伸手将她的手腕按住,几乎是将她钉在了榻上。 “为什么?”裴如瑛看着她越是淡定,心中越是疼痛,“可以恨我,可以杀了我,为什么要让我娶陆令柔!” 他眼眶不觉染上红意,眼中满是委屈与质问, 沈昭泄了下来,心里一沉,他果然猜到了…… 解释么?还是不解释? “不是说嫁给我了么?”裴如瑛眼神绝望,“为什么!” 愤怒使然,可他面对沈昭只能一遍一遍的重复问着:为什么? 他说不出更狠的话了。 她躲闪的眼神证明了一切,裴如瑛心如刀割。 “或者,你瞒着我有什么计划?”他眼中忽然一亮,湿意更浓。 “没有。” 她无情的答复,他心脏骤停。 他忽然恢复了理智:“想摆脱我么?” 她眼神倔强,朝他望去:“是。” “骗我。”裴如瑛将她外衣剥去,手掌在他方才停留的地方按下,一指按下去。 “啊!”他下手很重,沈昭没忍住一声惊呼,她在呼吸间隙质问:“要…惩罚我么?要报……复我吗?” 看着她的冷静,他眼角泪水滴下,恰好落在她的脸上:“今日你眼中的泪,可有一滴是因为我?” 他的语气不见分毫怒意,唯有委屈。 “有。”她实话实说。 他苦笑:“昭昭,给我一个理由……求你,给我一个理由……” 他指尖翻转,搅弄,要将这温存亲手碾碎。 昨夜,她与他相拥,说:他是她的。 仅仅过了一日,她便设计让他另娶她人。 当齐琅赐婚时,他甚至有当场与他叫板的冲动。当理智回笼,他才恍然大悟。 是她……若她不想,他根本不可能娶陆令柔…… 她以为她躲闪的眼神是不敢张扬,却没想到是心虚。 “是玩弄我么?”他眉头紧皱。 她仍旧没有回应。 “呵!”他抓狂,膝盖一顶,手下力道加重了几分,“沈昭,为什么不说话?” “玩够了便要以这种方式将我甩开么?”他压下,朝他脖间索吻,“别想甩掉我……” 他语气轻柔,可动作恨不得让她死了。 “我会让你,记住我。”他手指抽离,嵌入她的腰间。 沈昭看着他发疯。 仅仅是如此,他便受不了么? 酥麻感褪去,皮肤上残留着狠狠擦过的火辣辣的刺痛感。 她 并不舒服。 发疯的人,毫无理智可言,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分寸。 他说的记住,便是留给她一场并不算舒适的欢愉么? 看着她痛苦的表情,他神情一滞,开始重复当初摸索出来的经验。抱着她,轻轻的亲吻她。 从方才的暴虐转到轻柔,她有些茫然。 沈昭下意识的伸胳膊抱他,朝他靠近。 他贴着她,感受她心脏的跳动。 空气中,响起了抽泣声,是压抑不住无奈释放的抽泣声。 他眼中湿意淌在她心口,泪流了她满怀。 “为……什么?明明你爱我……” 他固执的想要寻求答案,明知道沈昭不会开口解释。 “是…想要我疯么,我…现在……已经疯了。”他因抽泣,身体一抽一抽。 躁动不安的在她的身体内驱使着她…… 暖流在她身上浇灌,热泪一滴又一滴。 他根本没留给她说话的机会,只能被迫张口不断汲取着空气。 水声流淌,在两人之间极其刺耳。 哗啦啦的,像是要倾泻。 “裴如瑛……” 耳边熟悉的轻唤,他泪水戛然而止。 她双腿缠着他,手攀附着他,发出嘤咛。 极其熟悉…… “不要……好不好……”她想说不要生气,却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发红的眼尾闪着泪光,双唇紧闭不肯回应。 分明爱他,分明喜欢他…… 他抱着她,紧紧抱着。 他蓄力,将这恨意捣碎,淬火。 他喘息:“说……喜欢我。” “喜欢裴如瑛……” 恨意绽开,流散出燃烧的火焰,肆意炙烤着。将恨意烧的干净,只留下……爱。 膨胀的恨成了爱,将她的发泄口堵的严实,她再说不出什么恨你的话了。 眼泪在眼眶打转,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身体的需要要比嘴巴说出来的更真实,裴如瑛像是探不清楚誓不罢休。他无休止的索取,换取她一片濡湿…… 他伸手,擦去她的泪水。 她任由他伸手拭泪,心中却犹豫不决…… 门外猛的响起一阵惊雷,随后一道闪电照的屋内骤亮。 他捧着她的脸,轻轻吻上她的泪珠。 原谅她……或是原谅自己…… 不愿将她推开,哪怕是将她拴在身边强留她也无妨。 细细绵长的吻,极数落下。 他嗅到淡淡的菡萏花香,只觉心安。 屋外大雨瓢泼,窗户没关,裴如瑛能听到雨水打在叶子上的声音。 嘈杂,乱人心神。 她看着他,心跳加快。 “裴如瑛,我要当王后。” 一句话,像是将屋外的大雨引到了屋内。裴如瑛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扯着喑哑的嗓音开口:“你说什么?” 她见他眸光潋滟,再度开口:“裴如瑛,我要当王后。” 第85章 他愣住,已经分不清落在的泪水是何情绪了,身体如坠入冰窟。 “哈哈。”他对她一笑。 停下退半分的动作,狠狠一反撤。 他真的要疯了。 刚说的话都可以是假的……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的……”他对着她的锁骨处,狠狠一咬。 从不敢放肆的地方,如今正被他侵占。 “裴如瑛,还要……自欺欺人么?” “自?欺?欺?人?”他用了十成的力,让她记忆深刻。 “我在逼你……” 他忽然停下,泪水尽数落下…… 他将理智找出来,提醒自己。 怎么会成了今日的样子。 沈昭的话像是烙铁印在了他的心口,刺痛,剧烈。 “裴如瑛,我在逼你。”沈昭看着他,露出一笑,“让你另娶他人,我也被迫嫁给齐琅。” 他看着她的眼神,愈发痛苦:“啊!为什么!” 她恨齐琅,明明那么恨他,怎么可以嫁给他! “逼迫你。”逼你救我于水火,逼你谋反,逼你做选择。 赌你爱我,为了我可以失了理智。 赌你,不忍看我于浮萍。 她口是心非的说了三个字:“放弃我。” “为什么偏偏是齐琅……”他声音哽咽,“你恨他,我情愿是破奴公子……” 哪怕是为了逼他,也不要让自己如此委屈。 “是他,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裴如瑛,开弓没有回头箭。 门外雨声很大,裴如瑛看着她,不自觉宁静下来:“一定要如此么?” “救我于水火……” 她只说了这几个字,他便再无恨她的理由了。可他,还是会恨。 恨她算计,恨她为何不袒露丁点真心。 他的胸口,每呼吸一次,便会疼一下。 次数多了,他甚至觉这疼痛令他上瘾。 每次疼痛,他便能短暂的忘记真正的痛楚。 “你算计我我爱上你时,可有过倾心相待?” 她喉间滚动,开口:“有过……” 他眼中笑意满是自嘲:“何时?” 成亲那晚…… 可若开口,对他而言是不是太过残酷了。 她早就分不清自己是真情还是假意,总是习惯性的用假意掩饰真情。总是说,一切只是利用。 可她亲手做下决定时,还是会难受。 她故意落水,安排裴如瑛与陆令柔婚事时,怎么可能不心痛啊…… 说出要嫁给齐琅那句话时,她的心痛不比他少。 他轻笑,翻身从榻上起来。 沈昭看着门外倾盆大雨:“你去哪?” “走……”裴如瑛怔怔开口,“去淋淋雨,把我这心头的痴心妄想浇灭了……” 沈昭着急开口:“裴如瑛!” 这是她第一次,没拦住他…… 他的背景,没在雨幕中,逐渐模糊。 倔强,执拗,心软,怎么能同时在一个人身上出现呢。偏偏如此痴情,不知何为回头。 她的视线模糊不清,她分不清是雨太大,还是她眼中起了雾气。 直到泪水如决堤山洪肆虐,她才恍惚意识到…… 哭的时候,原来会疼。 * 她的喜怒哀乐,终于完完整整的袒现。 喜欢原来是真的么? 他竟然有些欢喜。 雨水浸透衣衫,皮肤泡在冷水中,却有一股心安来。 再也不用患得患失了…… 逼迫他……他如此聪明之人又怎会不知道其中意思。 当乱臣贼子么…… 雨水冰冷,可他不想避雨。 也不想做任何选择…… 第75章 “裴大人应该叫我,王后…… 雨停时,院中已晨光熹微, 微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得屋内一片狼藉。灯火燃尽,流在桌子上的蜡油已经凝固。 沈昭看着那扇开了一半的窗户愣神,她整夜未眠。 她头发散披在身上,绾发之人却不在了。 是啊,他应该生气的…… 沈昭回过神来,从榻上起身。 昨夜,她有一瞬后悔。在裴如瑛拂袖而去时,想过去追…… 可仅仅,也只有一瞬间。 她故意让齐琅误会,故意让齐琅赐婚,故意将裴如瑛逼到不得不为的地步。 就算他能说服陆令柔,或者想办法毁了这场婚事,可若是把自己也加进去呢? 嫁齐琅为后?她从来不愿意的。 “春黛,更衣。”她微笑着,开口吩咐。 她还有仇要报,还有人要杀…… 肩头所担负,不止私情啊…… 春黛闻声,推门而入,开始给她梳妆。 沈昭特意吩咐了备膳之人,准备了齐琅喜欢的食物。当齐琅来时,看见满桌子都是他的口味时,眼前一亮:“阿楚特意准备的?都是孤爱吃的。” 共膳三年,哪道菜他夹的最多,她想不记住都难。沈昭点头:“妾特意准备的。” 齐琅闻言,满心欢喜的夹菜。 沈昭见他心情愉悦,趁机开口:“先前说封妾为王后,还算数么?” 他瞳孔一震,筷子连同食物一同从他手中脱落。忽的,轰鸣灌满整个耳朵,脑中一片空白。 缓过神瞬间,他才意识到:她同意做王后了……他仍旧惴惴不安,缓缓转头,再次开口确信:“什么?” 她笑:“妾,想做王后。” 他先是弯唇,细细品味她说的话又开始发笑。再后来,或许是品出来了什么,竟笑出声来。 哪怕在他一统天下时,也未曾露出如此笑容。 他右眉一挑:“不反悔?” “不反悔。” 齐琅呼吸一滞,带动着情绪惊了一瞬。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怎么也压不下来。轻笑声自嘴角发出,连着溢出来的喜悦点头:“好。” 梦幻又不真实,日日夜夜,翘首以盼的终于实现。 那日清晨的风,是热的。 饶是君王,难逃少女怦心之悸动。 不加掩饰的激动跃然,步伐都少了些沉稳。他走在回乾霄殿的路上,忽的停下:“拟诏书:沈氏有女,兰资玉质,德馨可昭日月,蕙质足安六宫。特册立沈氏为王后,主六宫事宜。布告四方,咸使闻知。” 宫侍一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原来齐琅刚才在路上不是在单纯乐,而且在想诏书怎么写。距乾霄殿不过几步路,他便忍不住将这迫切宣之于口,不藏分毫。 此则召令一出,南凉举国上下只闻惊叹。 毕竟沈氏是何人?无人知晓。 那些想一步登天当王后的人也纷纷泄了气,竟被一从未听之人捷足先登。 远在江南的秦婉仪听到此召令时,像是在做梦。她手中的皮条子悬在空中没有落下,跪在地上的少年见状一溜烟就跑。 跌跌撞撞的少年碰到了秦萱,换来她一声谩骂:“秦恒!” 院中女子仍在愣神,不敢确定这消息真假。 秦萱问她:“姐姐这是怎么了?” “沈昭姑娘,做了王后。”她的猜想,她的预测中,沈昭应该会选裴如瑛。 沈昭从前都不喜欢齐琅,后来又怎么会喜欢。 秦萱激动:“成婚?沈姐姐要成婚了!” 秦婉仪思忖,问道:“阿萱,想见她么?” 秦萱看着她,眼前一亮…… * 消息传至裴如瑛府上时,他语气冷的吓人:“出去。” 剑书一愣,退了出去。他鲜少见到如此失态的裴如瑛,平时都是悲喜不显于色。 裴如瑛昨夜淋了大雨,此时头脑还有些混沌。 便如此迫不及待么? 昨夜刚说,今天便成了这未来的王后。 在她眼中,他是不是就是一枚棋子,任她摆布?甚至,她不愿说句假话骗他,哪怕骗他一下也好…… 明知是利用,明知是假意,可他偏偏要撞南墙。 “王后娘娘……”空气中,他发出一声轻笑。 是自嘲,他一语成谶了…… 乱臣贼子他做不到,可放任她嫁给他人,他裴如瑛更做不到。 他抓了一把棋,随意撒在了棋盘上。颗颗撞盘,响声清脆透亮。 她是他的妻,永远都是…… 时隔三日,裴如瑛都没再出现过了。 裴如瑛应下婚事后,陆令柔找了他大闹一场,可也只是大闹一场。 她们都知道,一切都没办法改变了。 “王上虽赐了婚,可再未成婚之前一切都还是变数,我不会妥协。”陆令柔看着他,“我陆令柔,从不信命!” “别费力气了。”裴如瑛只毫无波澜的说了一句。 空气凝结,陆令柔心中积怨越来越深,她拿着杯子重重一摔。 “那裴大人,再见!”她话中不再挣扎,可语气却毫无妥协。 第86章 她走时,他也只是微微抬眸扫了一眼。 剑书方才在外面听到了争吵声,进门看到裴如瑛这幅样子,不敢上前。这几日,裴如瑛总是一副怪怪的样子。 “一会儿我要进宫,今日不回来。” 剑书连忙应了一声:“好。” * 这场赌上一生的博弈,结果会是如何?沈昭也没底,整日没事干就坐在院子里发呆。 春黛端着点心走近:“姑娘,我刚才路过看到了裴大人的马车。” 沈昭心头抽了一下,却不知是何缘由。 “他进宫,不是很正常么?” “是,是婢子多嘴了!” 春黛聪明伶俐,也是个知道不少事的人。沈昭不愿意说,她自然是要装傻的。或者说,是沈昭故意让她知道的。沈昭房间的动静,她身为贴身侍女又怎么会不知道。 春黛正要离开,沈昭忽然开口叫住:“等等……” 春黛停下,疑惑。 “晚上,将她们都打发走……”她开口时,才发觉心跳的极快。 天空从白天到黑夜,沈昭已经回了房里。夜幕笼罩,将所有光亮吞噬,可她依旧没等到要来的人。 直到,她困意来袭。 门忽然被打开,传来一阵响声。她困意散去,心跳加快。 她不知道自己该露出怎么样的神情,不能表现太开心,也不能太冷漠……沈昭揣着惴惴不安的心,回头。 愣住。 “姑娘。”是春黛。 沈昭:“你怎么在这?” “裴大人,在外头。” 沈昭听着,起身就要往外走,却又退了回来,眼神也暗了下来。 “门外,就在门外。” 沈昭问道:“是他让你给我说的么?” 春黛摇摇头:“是婢子有,回来了就看到门前站了个人。我见是裴大人,还和他搭了话。 可他好像没听到一般,也不理人,什么也不说。” 沈昭听了话,对于裴如瑛的态度了然于心。 春黛犹豫道:“更深露重,要……” “不必。”沈昭张口打断,“就当什么都没看到。” “是!”春黛点头,退了出去。 沈昭气乎乎的喝了口茶,甩手就往榻上去了。她看不懂裴如瑛这是要干嘛,躲在暗处不出现,是要当什么望妻石么?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无法安睡。 她忍不住去想,夜间寒冷,那人万一还在风中受冻怎么办? 可后来她想了,她又没拦他,是裴如瑛自己不愿意进来的。 可那杂念根本无法控制,四处冒头。 她蹭的从床上坐起来,叹了口气。 沈昭刚推开门,便对上春黛的眼神。 “姑娘要出去么?”春黛像是迫不及待,手中递出了披风。 “那,出去走走吧。” 春黛笑着,将披风给她穿好。春黛很识趣,系好衣服后便没跟上来。 沈昭提着灯,停在门口,不敢出去。 怕他在,又怕他不在。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灯笼照在一片空旷,她松了一口气。正要转身离开时,黑暗处传出一阵男声:“在找我么?” 她提灯的手猛的握紧,颤悠悠的转过身去。沈昭扫了他一眼,轻轻歪头故作惊讶:“裴大人怎么在这?” 他看着她沉默不语,朝前走了一步。 沈昭见状,连忙朝后一退。 裴如瑛伸手拽住灯笼,防止她继续后缩。 她伸手拽了拽,裴如瑛没撒手沈昭索性直接松了手要走。 那人见机直接牵住她的手:“昭昭,我错了。” 沈昭愣在原地,不敢相信。 裴如瑛在道歉? 他牵着她,慢慢靠近:“那日是我有些冲动。” 沈昭微微蹙眉,仍旧不解。 “我只是一想到你离我而去,我便有些失了理智。”他声音渐渐软了下来,带着点哀求,“别不要我……” 他像是压抑了许久,强撑了好久,最后崩溃了。 出乎意料的结果……她想过很多,唯独没想过他会妥协。 “那你,不介意我做齐琅的王后么?”她故意开口刺激,若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结果。 裴如瑛沉默良久,开口:“只要你心中有我,你哪怕想做这天下的王也无妨。” 他眼中有些期待。 她的质问脱口而出:“可若我,一定要做王后呢?” 他却莫名一笑:“只要不弃我,无妨。” 沈昭很想问,他知道自己在什么吗。可她反应过来了,当初他便是冒死靠近,与现在也没什么两样。 “我绝不 相弃。” 黑暗中她的声音传出,裴如瑛回笑。只是这笑容,在沈昭转身瞬间便消散了。 回到房间,沈昭却好像释然了,像是解脱了。她想过利用他,逼迫他。可今日失败了,她反倒有一丝丝的心安。 嫁齐琅为后,又怎么会是给他裴如瑛一人设下的笼子…… 可这笼子,困住的不能只有她一个人。 若非那日裴如瑛言辞恳求,沈昭以为他们还在冷战,裴如瑛又消失了两日。 * 不知为何,齐琅忽然说要给沈昭设宴。 沈昭平日最烦这些有的没的,今日这出她只当齐琅高兴便忍了下来。 她本无兴趣的,可当沈昭得知裴如瑛要来,立马来了精神。 她趁着与齐琅同处一屋时,故意在锁骨处弄了些红痕。 不过瞬间,她脖上便显露了好几处红痕,齐琅皱眉:“方才我还未见,这……” 沈昭解释:“兴许是方才没注意到,被一些蚊子咬了。” “孤叫人给你这里清理下那些蚊虫。”齐琅伸手,又无奈收手,“上些药。” 他想起来了,若是手随意触碰,万一感染更严重了。 “我叫春黛给我上药就好。” 开席之时,沈昭说不愿招摇,要坐在不显眼之处。齐琅自然是依着她,还卖了关子说要给她惊喜。 沈昭不以为然,只偷偷查看裴如瑛的反应:他像没看到她一样,毫无反应。 这席间无趣,沈昭自然便偷偷溜了出去。齐琅碍于身份,自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离席。他这下,也总算懂了沈昭为何不愿意招摇。 沈昭趁着没人在,在一处亭子坐下来了。 只是这座还没坐好,裴如瑛便追了过来。 “沈昭姑娘!” 沈昭将胳膊撑在一旁的柱子上,听到声音瞬间颤了一下,回头朝着他笑道:“裴大人应该叫我,王后娘娘!” 第76章 做恨 裴如瑛朝她恭敬行礼:“还未成婚。” 沈昭轻笑一声:“不恭维我一下么?” 裴如瑛没办法不注意她脖间的红痕,即使已经刻意不看却还是被她瞧了出来。 沈昭故意伸手去遮掩:“裴大人,见笑了。” 他沉默不语,开始死死盯着她的脖间红痕。 “裴如瑛,我是未来的王后,我身不由己……”沈昭说着,越说越没底气。 “他对你,这般狠虐么?” 语气中没有嫉妒疯狂,没有质问生气,只有心疼。 沈昭回想了一下,当时为了更明显些,下手确实重了些。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裴如瑛却把她的沉默当做了无声的委屈,他不知道藏了多少情绪,声音都有些干哑:“我以为,他起码会珍惜。” 裴如瑛伸手要碰她,沈昭却躲开了:“男女,授受不亲。” 她像是接受不了这个反应一般的闹别扭,她甚至不解自己为何变得如此扭捏。 他抿嘴一笑:“是臣僭越了。” 沈昭莫名有些烦躁,朝着他道:“昨夜太累了,今日我要早些休息。” “臣不会去打扰的。”他应的极快。 如此淡定,像是没爱过一样。沈昭久久不能平静,不禁开始反思,是自己刺激过头了么? 宴会散了后,沈昭心不在焉准备回去。齐琅却拦住她,拉着她去了别处。 沈昭心里骂骂咧咧,却还是跟他去了。 只一推开门,沈昭眼前一亮。 是秦婉仪和秦萱! 齐琅眼神满是宠溺:“这个礼物开心么?” 沈昭不吝啬把给姐妹二人的笑分给他一瞬:“开心。” 秦萱恨不得扑过去,可齐琅在身边,她只能守着规矩安安静静的在一旁站着。秦婉仪还很不放心的扯着她的袖子,防止她失了礼仪。 齐琅直到自己在这里影响他们叙旧:“孤不打扰你们。” 齐琅前脚一走,秦萱马上扑了过来:“沈姐姐,我和姐姐想死你了!” “阿萱好久不见。”沈昭笑了笑,抬头看向秦婉仪,“秦姑娘,好久不见。” 秦萱叹了口气:“没想到,沈姐姐这么快就要嫁人了……” 第87章 “这语气怎么不太开心?” 秦萱:“我开不开心不重要,只要沈姐姐开心就好!” 秦婉仪走近:“阿萱,我与沈姑娘还有些事要谈。” “好,那我出去等你。” 秦萱刚将门合上,秦婉仪便忍不住开口:“你嫁给齐琅,是真心的么?” 沈昭反笑:“为何这么问?” “我以为你会和裴先生……”秦婉仪叹了口气,“或是是我误会了。” “你没误会,我也是真心嫁给齐琅的。” “那你?”秦婉仪震惊住。 “有些时候常常会身不由己。”沈昭继续道,“不说我了,你们怎么来了闽都?” “听说你成婚,我们自然是要来的。只是王上知道了,所以便被他借花献佛了一番。” 弄清楚原由,沈昭也了解了大概。她们要在宫中待好几日,封后大典结束后她们便要回江南了。 临别之时,沈昭忽然开口:“那件事……” 秦婉仪笑了笑:“我一直都记得。” 入夜时,裴如瑛也当真像他亲口应下的话一样,没有出现。静谧的空气中,偶尔传来女子翻身的声音。 因为秦氏姐妹的到来,平日冷清的福安殿热闹了不少。几人说笑时候,偶尔还会有宫人过来问她喜好。 齐琅一边说着封后大典要好好准备,又下令说下月就要举办,宫人都忙作一团。 对于封后一事,朝中大臣基本上都是万人同喜的情况。后来还听闻齐琅为了未来的王后办了什么宴会,只觉得距离这江山后继有人更进一步。 王上对那位女子如此喜爱,想必诞下太子也是指日可待。 可这桩喜事一出,便有接二连三的谣言开始传出。起初大家都是当做玩笑话,可后来传的越来越烈,直接被人搬到了朝堂之上。 那大臣扑通一声跪下:“对于封后一事,臣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 齐琅从来不惯着他们:“若是有异议,那就闭嘴。” “有人传出,王后是前朝之人……” 齐琅沉默不语,盯着他看。 “臣……”那大臣被齐琅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怵,不敢再说。毕竟,他可没胆子得罪君王。 “臣想问问这虚实!”裴如瑛毫无征兆的站出来跪下,接着那人的话。 “是真要如何,是假又要如何?”齐琅看向裴如瑛,“孤看中的是她的人。” “王上三思!”裴如瑛拱手,“京中传闻,此人为前朝宫中沈昭。若是前朝之人登上了这王后之位,恐是难以服众。” 齐琅轻笑,看向裴如瑛的眼神多了几分狠厉:“服众?孤打下的江山,如今要娶一人为妻还要经人同意?” “王上,民心可畏!” “民心还要左右孤的婚事么?”齐琅怒声质问。 天子一怒,众人纷纷连忙跪了下来。 除了,裴如瑛。 裴如瑛看着他,不卑不亢开口:“此人妖媚惑主的名号已传遍了整个闽都,王上不顾众人执意娶妻,怕是更加坐实了此传闻。王上三思,商纣王便是前车之鉴。” 齐琅看到他直视的眼神,像是被挑衅。 “裴卿这是在意指孤为昏君么?” 裴如连忙跪下:“臣不敢!” 他不敢?有什么不敢的? 作为郎中令一职,他忠言逆耳做的毫无差池,甚至当为众臣表率。齐琅望着他,却无法说出半句指责的话来。 正如三年前,他开口提出劝降,不费一兵一卒便收复一国。因为,他裴如瑛智绝天下,他心系天下众人皆知。 所以,他无法反驳,只能答应。 齐琅当初借裴如瑛稳固了声望,现如今他骂不得,更是杀不得。裴如瑛像是一根倒刺,非要逆着他来,可拔了以后避免不了要流血。 “退朝!” 齐琅憋了一肚子气,什么也没交代。 这件事很快便传到了沈昭耳中,她当时正在与秦婉仪下棋。对于被称为什么蛊惑人心的妖女,她第一反应就是:绝对是有人故意的。 秦婉仪看着她心不在焉:“改日再下?” 沈昭回过神来:“好。” 秦婉仪闻言,开始收棋子:“那位陆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沈昭将棋盘上的白棋一颗一颗收回:“不太聪明,也不像是有什么野心的人。” “想必应该很有趣,回头遇到了可帮我指认一下?” 沈昭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确实有趣。”她之前骗陆令柔齐琅真正心悦的是秦婉仪,也不知道陆令柔现在可还相信。 经秦婉仪一提,沈昭心中有个猜想:这件事,说不定是裴如瑛闹出来的。秦婉仪倒也不是没有嫌疑,只是沈昭觉得她应该想不出来这种法子。 好巧不巧,半夜,那人又翻窗而来。 消失了这么久的人偏偏就在今日出现了。 沈昭坐在一旁的榻上,胳膊交叉横在胸前。见到裴如瑛那张满是欣喜的脸色,心中气愤更甚。 “昭昭?”他今日穿了一身红色,分明就是特意打扮了一番。 沈昭责问:“你笑什么?” “啊?”裴如瑛愣了一下,“自然是见到你开心。” “这些时日怎么不见你?”沈昭注意到,他眼神明显的往她脖间瞟了一眼。 “我……” 沈昭不想跟他卖关子:“裴如瑛,你还要瞒我么?” 裴如瑛在她身旁坐下,低下头来:“你都知道了……” 沈昭忍着怒气:“你先说。” “我病了……前些时日一直在吃药。” 沈昭更疑惑了:“什么病?” 裴如瑛朝她耳边悄悄说了句,沈昭瞬间脸红了,不可置信的开口:“不举之症?” “昭昭是……嫌弃我么?”裴如瑛,“我已经好了。” 沈昭有些怀疑,却听他继续说:“这些时日,不敢出现,不敢靠近……那夜在宫外,我没想过打扰你。” “所以……是因为我?” 裴如瑛解释:“那夜下了大雨。” 沈昭回想他近日的异常,他这人根本不是善罢甘休的性子,这个原因确实能说的通。 他忽然伸手去撩起她脖间头发,沈昭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我看看你脖间伤痕好了么。”裴如瑛看向她脖间,一片光洁。 她伸手挡住:“好了。” 沈昭能察觉到裴如瑛的笑明显有些牵强,她开口问他:“你知不知道,闽都都在传我的身份,骂我是妖女。” “知道。”裴如瑛有些气愤,“也不知是谁,我帮你查。” “不!不用!”沈昭见裴如瑛眼前一亮,改口道,“我是说,查与不查没什么区别。” “为何这么说。” 沈昭想开口说“齐琅一定会娶我”,可看着他眼神,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这种情况下,她再提齐琅简直就是罪过了。 裴如瑛见她不说话,将她的头发摆正,起身:“见你好了,我也放心了。” “你要走?”沈昭更惊讶了。 “这些时日喝药的缘故,只见了你心里燥热。”他额前有些碎发垂在眼前,眼神躲闪。 沈昭听出他话中意思,猜他又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她开口戳穿:“那裴大人回去消消火吧。” 沈昭从榻上起身,伸手要去推他。 裴如瑛一手直接将人揽住:“昭昭真的舍得赶我走啊?” “不然呢?” 裴如瑛看着她欲言又止,伸手扶住她的下巴,落下一吻。他尝的小心翼翼,温柔缠绵。舌尖勾挑,叫她欲罢不能。 根本没有饥渴难耐,如狼似虎。 更像是,挑衅,勾引。 沈昭双腿一软,靠着他:“去榻上。” 裴如瑛只便那边扫了一眼,却没去的意思,抱着她往一旁的软榻上,将她按在窗前。 沈昭坐着,身后就是窗户。 裴如瑛跪着,按住她的胳膊抵在窗户上,俯身又去吻她。 这次的吻,带了些许情绪,乱糟糟的没什么目的。只是一味地啃咬,吞食。 沈昭呼吸错乱:“为什么……不在榻上?” 裴如瑛却沉默不语,继续吻她。这次的情绪好像更加激动,温存中有些发狠,用力。 他给了她喘息的时间,再他要吻上的时候连忙伸手挡住。 再亲,她要晕过去了。 他却视若无睹,亲她的手。 手掌附上柔软,沈昭一个激灵将收了回去。她头靠在窗户上,已没了退处。 他终于说话了:“休息好了,再来。” “亲不动了。”沈昭不想被他亲的满是狼狈。 “那,换地方亲。”裴如瑛去亲她的下巴,脖子,在她脖间重重一吻。像是报复一般,朝她锁骨处一吮。 “嘶。” 他听到声音,忽然停下,唇齿却没从那处离开。沈昭沉重的呼吸缓缓平复,他才放过。裴如瑛盯着她脖间红痕:“是不是很疼?” 第88章 沈昭有些懵,摇了摇头:“也没有。” “他在你身上留下那些痕迹时,你也疼么?” 沈昭愣住,她知道裴如瑛说的人是齐琅。她就知道,他从来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见沈昭不说话,他张嘴又要去咬。 沈昭拦住他:“别在这里,太显眼了。” 裴如瑛却发出一声轻笑:“显眼?你就说,是他前几日留下来的还没好。” 沈昭知道他这是心里有气:“去榻上,我在这里有些难受。” 裴如瑛忍不住开口:“他在那张床待过么?” 沈昭瞬间明白,他这是还在吃齐琅的醋:“你猜。” “我不猜。”裴如瑛压着怨气,“不去。” 沈昭打趣:“你的大方,都是装出来的吧?” 他像是被戳中了心思,熟练地去解衣带。他的动作轻柔,压抑着愤怒。 沈昭再次开口,这次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裴如瑛,去榻上。” 他的手停下,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了:“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我逼你什么了?”沈昭去推他的手,却被他唰的一下拦下。他握着她的腰将人抱起,却朝着床榻相反的方向去。 沈昭慌张失措:“裴如瑛,你要去哪里。” 他语气冰冷:“除了那里,哪里都能去。” 沈昭看着他如此执拗,连忙道:“不逗你了,他没碰过我。” 裴如瑛将人放在桌子上,态度毫无软下来的意思:“你觉得我会信么?” “那日脖间上的红痕,是我故意让你看到……吃醋……” “那我宽容大度,你可还满意?”裴如瑛将她发簪取下,发髻散落瞬间,墨发倾泻一片。 满意,或是不满意。 她思绪回笼,衣服却不知何时被她解开,袒露一片,裴如瑛机械性的重复着亲吻。 明明和从前一样,可分明少了些什么。 满含着欺骗,隐瞒的爱。 身体的酥麻感,更像是麻木。她急促的呼吸,更像是被扰乱的情绪,而不是意乱情迷。 身体的反应像是习惯性的,她心中竟然毫无波澜…… 下意识的迎合攀附,不带 感情的亲吻。两人心知肚明,谁也不曾开口戳穿。 沈昭被推着在走,明显觉得好像谁在逼迫裴如瑛完成一场任务一样,她打断:“裴如瑛,我不想继续了……” 他却耐心的询问:“为什么?” 为什么?提“爱”好像过于矫情了…… 难不成,是因为他之前的“不举之症”? 她猛然察觉,裴如瑛的眼神,清醒的要命。 像是隔岸观火…… “为什么?”他再次询问。 沈昭却忽然背后一凉,唰的一下冷静了下来。她给裴如瑛设陷阱,他在反击…… 她自顾自的觉得自己掌握了全局,却忽略了一切可能是假象——裴如瑛给她营造的假象。她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将他当做棋子,推着他走。 说喜欢她,说为了她不顾一切,为了他步步后退…… 事实,当真如此么? 她猛的将他推开,从桌上跳下。可因为裴如瑛一直压着她的腿,她因为腿麻根本站不稳扶着一旁的桌子:“你走吧。” 裴如瑛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对不起。” “裴大人为何道歉?” 他再也无法藏匿压抑许久的情绪,从背后将人抱住:“让我再想想。” 沈昭被他紧紧抱住住的瞬间,愣住了。 他的欲望蓬勃,她从未在如此清醒的状态下感受过。 她身体一僵:“裴如瑛,我和你坦白。” “你说。” “齐琅,没有碰我。” 一时间,他不知悲喜。 无人知晓她看到他当初看到她脖间痕迹的悲喜时的崩溃,愤怒。却只能压着情绪,扮演着一个大度的角色。 不止是醋意,还有恨。 他强迫自己忽视那些算计,强迫自己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恨她爱她别有用心,恨她利用却爱他…… 他骗她,却从未有过快感,反倒是心塞酸痛。他耳鬓厮磨,却不肯将一切告知。 恨意在他心里涨大了一圈,身体下意识到朝她向往一分。 “去榻上,要么你就走。”沈昭无奈,给他一个台阶。 “等一会儿……”他声音沙哑。 他的手环住她的腰间,将她蹭的火热。他微弱的喘息声在她耳边,像是一种折磨。 /// 被烫了一下,耳边传出他一声闷哼。 他却仍旧抱着她,迟迟未动。 他重新清醒,呼吸打在她脖间。 他不敢沉醉在她的温柔乡,不敢在榻上迷失,唯有保持着清醒,才有一种心安。 怕美梦过后,是一次又一次残酷。 他将她压在榻上,沈昭却主动朝她喉结处落下一吻。他没能逃脱,欲望蹦了出来,在他脑海中横跳。 他妥协了,去了床榻上。于她而言,重要的根本不是动作,而是他的服从。只要她还能掌控这份感情,她便愿意付出,愿意给他甜头。反之,她当断则断。 温热从胸口出传出,溢满,漫出…… 他陷入整片柔软瞬间,装不下去了……什么隐忍听话,什么温润大方,通通不复存在。 更像是得逞了,便不演了。 他反应太过强烈以至于让她生了疑心:“你…说不举,是…骗我…” 他没说话,算是默认。 他指腹在她雪白松软的肌肤上摩挲,不肯分心。 裴如瑛齿间抵在嫩肉上,坚硬的牙齿撞在柔软的皮肤之上,怪异的触感,她不禁打了个颤。 沈昭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用力却只能发出稀碎的声音:“谣言……是不是你。” 她明显感受到,裴如瑛顿了一下。 答案显而易见,她心中升腾起一阵怒火。她指甲狠狠嵌入裴如瑛胳膊上的皮肉中,冒出鲜血来。 他却没停下,朝她脖间落下一吻。 “裴如瑛!”她用尽全力,组织话语,“回答我!” 他在她脖间一咬,留下一咬痕:“是我。” 沈昭锁骨处传来火辣辣的疼,可肿胀不知在此处。她来不及深思,只开口指责:“你还骗我……” “因为。”他咬紧牙关,重重发力才强忍着说出后半句,“是妖女……就不能做王后了。” 随之,停在她脖间的手重重划过。 “嘶……”她手指嵌的更深,血迹从她的指甲溢出。 恨不得,贯穿捣碎。 恨不得,嵌入融为一起。 止不住的抽搐,痉挛。 到底是生出了波涛汹涌的恨意,淹没了理智。 他不因爱迷茫了,而是因恨失智。 “裴如瑛……”她眼角湿润,却平静的去喊他的名字,不带悲喜。 第77章 “阿楚想当祸水,孤便做…… 裴如瑛抬头瞬间,脸上迎来一股刺痛。 她像是用尽了全力下的手,手掌拍到她脸上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一时间,空气滞住。 沈昭眼中扫过慌乱,转而又是愤懑。她因气愤呼吸一抽一抽的,撇着嘴角瞪着他。 一掌落下,倒是让裴如瑛头脑多了几分清醒。他伸手抚上火辣辣的面颊,露出一笑。 他像是很满意。 她气愤,或是埋怨。 她步步算计着,不曾从心过。 爱他,却又不能完全爱他。 棋局至今,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下了。 裴如瑛脱离了她预设的一切,也不会沦为她的同船渡者。 沈昭朝他肩膀,张口一咬。 泄愤,对自己狂妄自大的怨恨,都藏在齿间。 裴如瑛却任由肩头处的疼痛感肆虐,一手扣住她的脖间使得她不能动弹。这些时日积攒的委屈,怨恨,思念,郁闷统统爆发,大脑重回混沌。 他的血侵袭在她的口中,与她的口水融为一体。渗出来的血迹扫过胸口,拂过阵阵痒意。渐渐的,他感受不到痛楚了。 沈昭停下动作,看着眼前男子已完全顾不上她此刻的情绪。像是酝酿的要流出的情绪突然堵塞,毫不畅快。 灼热感在身体炸开,连同思绪一起变得浑浊。 迷乱,瞳孔失焦。 巨大的冲击让她无法压抑,酸涩似洪流般喷薄而出。 他的恨意,藏着爱。 她仿佛掉进了涡流,被迫潭旋,无法逃离。 在他面前露出一副狼狈的样子,无法控自己自己对他这具身体下意识奔赴。 她忍不住的啜泣,让他停止了这场掠夺。 “哭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他扯着沙哑的嗓子忍不住开口,却又极力表现着满不在乎。 身体比嘴更诚实,他嘴上说着,却忍不住伸手给她拭泪。通红的眼眶中忍不住湿润,摇摇欲坠的泪水在视线前打转。 第89章 消失的泪珠没有落下,而是被沁入被吸收,在他心中留下苦涩后的甘甜。濡湿的燥热包围着沉重的呼吸,他沉浮在无处依附的海中。 身边传来的菡萏花香,平复了他的煎熬。 裴如瑛看着身边女子静静躺着,似有合目之兆。疯了一夜,他不甘就此,又要伸手去抱她。 沈昭却伸手挡下,翻过身去看他, 裴如瑛有些惊喜,到了这种境地,沈昭还愿意搭理。她轻轻地,在他脸上落下一吻,解了他眉间忧愁。 “今夜以后,别再出现了。缘分就此,一别两宽。” 她平静的开口,他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不是大喊大闹,不是一时气愤,而是平静思考后的决定。 他装作平静的样子,去回她:“不是利用我么?怎能说弃便弃。” “裴如瑛,与你做夫妻,我是心甘情愿的。”沈昭朝他露出一笑,“即使没有利用,我也会愿意的。” “这次你又打什么主意,算计什么?”他努力说服自己,这又是什么计划。 “你知道的,没办法了。我会成为南凉的王后,与你再无缘分。” 他胸口一疼,却还是不理睬她的话:“除了那件事……我什么都可以做……为什么,一定要嫁给他!” 他气愤的情绪蠢蠢欲动,哪怕他极力掩饰着也无法完全隐藏。 “我会,在大婚当日,杀了他。” 裴如瑛瞳孔一震,眼底除了震惊再无其他情绪,身体瞬间麻木。一时间,他有些语塞。 他忘记了是如何离开福安殿的,他像是遭受了什么打击一样失魂落魄。 他从来,只是她的第二选择。 得知她的计划,他竟然有些期待她能成功。在海面上飘忽不定时,需要有一阵风才能定方向。 她从来不是什么柔弱无骨的女子,而是藏着剧毒的虞美人。也从来不是他裴如瑛的的依附品,与她相识,是他有幸。 哪怕不曾遇到裴如瑛,她也会孤注一掷的走下去。 * 裴如瑛也终于意识到,局势再也无法改变。 再走到这宫道上时,吹来的风都是涩的。那座宫殿,成了他不敢踏入的禁区。 在他不曾坚定的选择她时,他便出局 了。如今他能做的,只有作为一个旁观者,无力的看着一切发生。 “裴先生!” 忽然出现的女声将他拉回,他回头见是秦婉仪。 秦婉仪掏出一封信来:“先生,沈姑娘让我给你的,说你应该知道要交给谁。” 裴如瑛看着那封信,愣怔一瞬收下。 秦婉仪问道:“对了,上次在临县一别,不知先生后面可还顺利?” “多亏秦姑娘送来的图,裴某才能逢凶化吉!” “不必谢我,我也只是受人所托。”秦婉仪道,“先生与沈姑娘是有什么误会么,其实有一件事我也不知当不当讲……” 裴如瑛:“秦姑娘但说无妨。” “其实那地图,是沈昭姑娘托我给你的。还特意叮嘱我,让我切勿透露。”秦婉仪叹了口气,“我答应她保守秘密,可我属实不想你二人误会下去。这件事,还望先生替我保密。” 他已经听不清秦婉仪后面说的话,他只能听到一句话,清楚的认知到一件事:地图是沈昭给的。 他早该想到的…… 燕国地图,除了她还有谁知道。 他的命都是她救下的…… 如果说他迟迟不愿抉择,有一部分是因为那件事。那么此刻,他再无犹豫。 “裴先生?”秦婉仪看着裴如瑛表情越来越沉重,不禁开口。 “多谢秦姑娘告知。” 他成功将那封信递至林清河手中,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林清河收下信件瞬间,裴如瑛开口:“可否,让我加入。” 他说出这句话时,自己都不敢相信。 林清河一愣:“大人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清楚。” 林清河深吸一口气:“大人可是这南凉王上的心腹大臣,我们做的可是……灭国之事。” 他不称自己为乱党,也不说自己是谋逆。 “我帮你们,只是想她平安。” 林清河听明白了其中含义,当着他的面直接开始看信。看到中间一半,他瞥了一眼裴如瑛。 “你可知,公主要做什么?” “知道。”裴如瑛察觉他表情凝重,不禁疑惑,“阁下不知么?” “还望先生告知。”林清河,“信上只说下月初六晚上,让旧部潜伏在闽都城内,注意皇宫动向。可伺机而动,趁势攻城谋反。” 下月初六晚上……如此精准的时间么? 裴如瑛开口:“她要杀人。” 封后之事早就传遍天下,林清河自然也知晓。他明白裴如瑛口中的意思,也知道了这些时日是怎么回事了。 沈昭让他召集旧部,他一封回信递上去,没几日宫中就传出了封后一事。一切都是她早有计划,他猜测眼前之人说不定也是计划之一。 “杀齐琅,万一败了呢?” 所以沈昭说的是伺机行动,她没给自己留余地。以身犯险,败了也只牵连他一人。 裴如瑛理解了,那日最后一次互诉衷肠,是道别。自从那夜她说再不相见开始,福安殿外多了许多侍卫,他根本没机会见她。 就算她成功了,可又怎么逃出戒备森严的王宫?甚至不曾告诉他人,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与你做夫妻,我是心甘情愿的…… 他当时怎么就……不开窍呢?怎么就没意识到,她是在告别。 * 六月六,黄道吉日。 皇城内外,彩幔高悬,朱门金钉映日生辉。百官朝服,分列丹墀;禁军执戟,肃立如松。 宫内礼乐齐鸣,宫外林清河已潜伏多日。 此次行动,魏昭本来请求裴如瑛带他进宫,却被林清河拦下了。无奈,他只能跟着林清河一同煎熬的在此处等着。 夜色渐深,宫中灯火通明,静谧祥和。 裴如瑛站在兰台楼上,看向远处君王正朝着华宁宫走去。 他看了眼身后的侍从:“走吧。” 侍卫是林清河的人,此人身手高强,是特意来帮裴如瑛的。 * 门外脚步声渐进,坐在榻上的沈昭不禁颤抖了一下。 齐琅推门而入,屏退众人,朝着床榻走去。 他还未来得及伸手,沈昭已先一步将扇子移开。 他从未见过她上浓妆的样子,一时间愣住了,额间花钿衬的她有几分娇媚,红唇衬得她雪白。 她嘴角上勾,嫣然一笑,声音糯又不失清新:“王上。” 齐琅这才有一种真实感,他当真娶了她。 沈昭看着桌上摆的合卺酒,起身去端了起来。指尖拿住酒杯时,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 沈昭深呼吸一口,将酒递给齐琅上去。 齐琅却不急着接,伸手握住她的手:“阿楚,你可只孤有多开心么?像是做梦一般,你终于做了我的王后。” 听他倾诉衷肠,红烛燃了一半。 沈昭只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齐琅也察觉到自己话确实有些多了,这才从她手中接过酒杯。沈昭看着,伸出右手要与他交杯。 齐琅眉尾一挑,左手扣住她的腰间朝自己一掬。她被迫朝前一倾,手中酒水险些洒了。回过神来,心跳砰砰直跳。 “结发夫妻,恩爱不疑。”他伸出右手缠上她的胳膊,将酒递到了自己嘴边。 沈昭伸手拂了拂额前头发,目不转目的看着他。 他向下一扫,握住酒杯朝嘴中送。 沈昭左手不动声色的朝上一移,探到发簪一瞬,快速拔下朝着他脖间一刺。 顿时,两杯酒一齐摔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杯中酒水流出,相融…… 他眼中扫过不可置信,转而又是难过。他顾不上开口,一阵一阵的开始轻笑。 沈昭的手仍留在发簪之上,被他一手紧紧握着。他虽然及时拦住,可簪子还是不可避免的刺入了一部分。 他的手仍留在她的腰间,不曾移动。 血液顺着簪子流到了沈昭的手上,看到手指正在被红色一点一点侵袭,她觉得恶心,她想松手想抽离……可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他眼尾发红,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要杀了孤么?” 沈昭眸光暗淡,伸出右手去掰他的手指。 不想碰他的血,不想沾到他的任何东西。 她动作凌乱,只一味地重复着心中所想,胃里翻涌只觉恶心,呼吸也渐渐不畅了起来。 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的,窒息感。 她失败了……她没能亲手杀了他。 她恨,怎么没有再快点,再用力点…… 和三年前一样,她没来得及刺穿赵行均的脖子,现在也没能。 第90章 齐琅将簪子拔出来同时松了手,比愤怒更多的是心痛。沾满血迹的凤簪是他亲自选的,今日却成了刺向他的刀子。 “孤,听你解释。” 沈昭胸口忽然一阵痛,眉头不由得紧皱。她忽然来了精神,看着他一字一句开口:“杀不了你,那便我死。” 沈昭说着握住齐琅拿着凤簪的手往自己心口刺,齐琅立马反应过来一把甩开她将凤簪重重一摔,簪子四分五裂散开在远处。 沈昭被甩在地上,喉间腥甜爆发,不受控制的吐了一口血。 齐琅拧着眉头,伸手将她提起来:“孤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解释孤就原谅你,你还是南凉的王后。” 看到她嘴角血迹,他心口一颤,眼底染了一层湿润。 沈昭嘴角紧闭,倔强的一言不发,甚至不给他一个眼神。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他呼吸颤抖,“就如此恨孤么!” 沈昭终于有了反应,发出一声轻 笑:“恨,恨不得杀了你。” “孤对你不好么?这三年来,孤对你还不够好么,从不亏待你,甚至孤的真心只给你一人。”他几乎是嘶吼,眼角却不争气的落下了泪水。 她抬头,朝他愤怒一视:“那燕国子民呢!那些人何尝不无辜,明明可以避免那些人的死。身为天下之主的你却只顾自己,你当他们的性命是什么?蝼蚁么?” 怒火像是不满足被囚禁,跟着沈昭落下的悲伤从眼中溢出来。 “赵行均……” “你闭嘴!”沈昭深呼一口气,“时至今日你还想将他当做借口,你才是罪魁祸首。” 齐琅沉默良久,才道:“孤是天子,阿楚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只知道的父亲母亲,家人,朋友,子民都死在的你刀下!”她说着,嘴角又是一口腥甜,猛吐了一口血。 “根本就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却装良善,冷酷无情却装作对我情根深种,连真相都不敢告诉我吧?靠着谎言编织出来的一切,你的爱可真虚伪……” 齐琅从头上取下白玉簪子:“若是你从未爱我,那这支簪子呢?” 那支,她让人买来的簪子。 簪子碎了被齐琅找人修不好,断痕如今一点也看不出来。 沈昭瞥了一眼,夺过直接将簪子一摔。 簪子竟然又碎了两半,连碎的位置和上次都一模一样,修补好的裂痕重新裂开。 “逢场作戏,我已经受够了。”她开口,将他最后一丝妄想撕碎。 他强忍着情绪,朝着门外开口:“来人!” 门外的侍卫早就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不敢进来,得了命令进门一看,直接被里面的场景吓得一哆嗦。内侍看着齐琅脖上的伤口:“王上,要请御医么?” “请御医,给王后看看。”说着他便要离开。 内侍听了齐琅的话,这才注意到沈昭胸前因为红色婚服遮挡住的血迹,还有嘴角流淌的血。 “我死,也不会当你的王后。” 齐琅看向桌上的酒:“提醒孤了,还未曾喝合卺酒。” 他倒了两杯杯快速走到她的面前:“拿着,给孤喝。” “好啊,正好我也不想活了。”沈昭快速接过酒准备一饮而下。 齐琅手疾眼快将她手中酒水打翻:“什么意思!” 内侍开口:“王上,王后娘娘前些时日喝药,御医嘱咐了不能喝酒。” 齐琅反应过来,自己差点亲手杀了她。 “早知道不说了,让你尝尝亲手将心上人杀死是何感觉……” 沈昭声音传出,他心口开始抽搐,升腾起一阵阵怒火,灼烧着他的胸口。 “朝堂上传出你是妖女的谣言怕也是阿楚的手笔吧?”他伸手掐住她的脖间,将酒送到自己的手边,“阿楚想当祸水,孤便做你的商纣王。” 酒水有毒,他从她的眼中看出来了。 他缓缓松开了她,还是在她脖间留下了红痕。 “孤喝了,可以不恨孤了么?”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在她面前倒了下去。 第78章 情深不寿 内侍大惊失色:“王上!” 顷刻间,纷纷扰扰的宫侍从门外涌入。沈昭听不见人声,视线也模糊起来…… 在宫外的林清河看来,夜色平静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他知晓,沈昭的计划失败了。 远处的裴如瑛只看着御医匆匆赶去华宁宫,心急如焚。他看不到是结果,甚至想不顾一切的冲进去。 可直到他等了两个时辰,也没有任何动静。 沈昭在新婚夜刺杀齐琅,这件事不知道被谁传出去了,甚至传遍了整个皇宫, 齐琅醒来时,开口第一句便是:“王后如何了?” 宫侍回道:“王后娘娘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御医说并无大碍。” 齐琅松了口气。 “经御医诊断那日酒中有毒,但不足以要命……”内侍看出来齐琅一片深情,想着说些话让他心里好受些。 实际上是因为沈昭没机会接触那些毒药,如果可以她直接下断肠散! 内侍躬身:“只是有一件事,奴婢要汇报。” 齐琅见他这幅样子,知他准没好事,不耐烦道:“说!” “昨日王后伤了您,如今怕是传遍了整个王后,甚至……”内侍没说下去,后面不难得知。 齐琅今日早朝没去,这下更是坐实了传闻。 原本朝中大臣对这位王后就不太满意,这下更是众臣愤慨。齐琅已经能想象到,待他上朝时他们会如何抨击沈昭。 他沉默良久,吩咐道。“叫人传出去,昨夜,王后病逝,孤伤心过度突发旧疾。” 若他不这么做,沈昭怕是要遭受更多非议。 内侍愣住,这才刚过了大喜便要国丧么? “是!” 为了让这场戏更加逼真些,整个华宁宫一瞬间从红喜满地变成了素缟。沈昭醒来,看着宫中遍布的白色,心中瞬间激动了起来。 她期待的开口:“谁死了?” 春黛道:“昨夜,王后娘娘突然病逝。” 她听后看着春黛,露出一笑。 虽然不是最好的消息,却也是好消息。 春黛问道:“下一步呢?” 下一步……就是让棋子自己行动。 在成婚之前,她已经串通春黛。等沈昭出手后,将这件事散布出去,闹得越大越好。齐琅不舍得她死,可这件事只有她以死破局,她也成功会在众人面前死去。 她死了,这局棋才可以破。 若是失去不能撼动他的理智,那永远的失去呢? 她相信,裴如瑛会为他报仇。毕竟在他的预料中,从来没有沈昭死这个结果。 沈昭死讯传至裴如瑛府上时,他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可齐琅已经颁布了召令,他想不信都难。他的疑虑,在他看到像灵堂一样的华宁宫消散了。 胸口喘不过来气,有一种置于幻境的恍惚感。 沈昭死了…… 那夜竟成了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热风吹到他的脸上,可只能感到一阵凉意,像是与她初见时的寒风。 寒冬腊月的风温煦,六月的暖风却刺骨寒。 当初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刻在了他心底。视线模糊,他好像重新见到了她。 “先生!” 一道女声响起,他眼睑拂去泪花,终于将眼前的人影看清。当温热的泪水流过脸颊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 面前秦萱像是哭过,双目通红。 裴如瑛朝他点头,离开。动作干净利落,可又太干净利落了,让人不得不怀疑,此人是不是被人抽了魂魄只剩下一具撑着的皮肉。 僵硬的动作,不像个活人,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秦萱愣住,莫名觉得心里发凉,不敢动作。 从濒死的梦中醒来时,裴如瑛已到了府中。毫无变化的的环境,让他再度怀疑这周遭的真假。他拿出刀子划烂胳膊,想用疼痛结束这场噩梦时,他却怎么也感受不到疼了。 他握着刀柄,又划了一刀。这次他用的更加用力,划的更深一些,期盼着能从中感受到一丝疼痛来。 他只麻木的看着,伤口处的鲜血像是溪水一般流出…… 剑书从门外进来一瞬双腿差点跪地,脑子又趋势着他扑过来将刀子抢走。 刀子是和他的膝盖一起落地的。 裴如瑛自从回来一句话都没说,又做了现在这种诡异的动作。剑书吓了一身冷汗,强撑着跪了起来:“大人……” 裴如瑛却像是没听到一般。 剑书看着浸成血臂的胳膊束手无措,眼底满是挣扎,喊着哭腔颤抖:“大人啊!!!” 裴如瑛昏过去瞬间,剑书竟有些心安。反应过来,又哭着喊着去请了大夫。 “情深不寿,情深不寿啊……” 大夫说裴如瑛伤心过度,已成心病。这遭是九死一生,能不能醒来还是问题。 第91章 剑书一听慌了,立马写了信让砚书送去裴氏一族。说 来赶巧,砚书刚出城不到十里,竟然遇到了裴自清,裴如瑛的叔父。 他不可置信的上前一认:“裴大人!” 裴自清惊讶:“砚书?” 砚书听到他喊了自己的名字,不管不顾的便将人拉走。 砚书一向有分寸,裴自清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发生何事?如此火急火燎。” “公子他快不行了!”砚书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止不住的泣声。 “还走什么路,骑马带我去啊!” * 裴如瑛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头上因发烧冒着虚汗,整条胳膊都缠着白布,渗着血迹。 裴自清心脏不受控制的抽了一下,立马恢复平静开口问道:“怎么一回事,细细说来。” 听完后,裴自清从眉头紧皱到双目紧闭。他叹了口气:“我带了吊魂草,给他煎服。” 整整灌了三副药,裴如瑛才醒来。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不敢相信:“叔父?” 裴自清松了口气,人还没傻。 裴如瑛一阵猛咳:“叔父怎会在此……” “为一件小事将自己搞得如此田地,可别说是我裴自清的侄子!”裴自清开口打断。 “是侄儿……” 他话说一半,裴自清又将他打断:“狼狈颓废的像什么样子!好歹,也得保住自己的命吧!” 话到最后,多了几分哽咽。 “叔父教训的是。” “是什么是!”裴自清实在憋不住了,眼底附上一层水雾,“几年前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若是我没在,你这条命可就归阎王爷了!” “是侄儿不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侄儿应该好好珍重的。” “说吧,到底是为了哪个人物将自己弄的这副田地?” “没有,是侄子自己……” 裴自清盯着他,深呼一口气:“剑书给你换衣裳时我可看到了,你这肩头的牙印当我看不出来么?到底是哪个姑娘?” “是……”裴如瑛咳嗽,说不出话来了。 “敢做不敢当么!裴家儿郎何时变得扭扭捏捏。” “刚刚过世的王后娘娘……”裴如瑛已经重新清醒。 裴自清头脑一阵嗡鸣,一股热流上脑,他差点晕过去:“你是说,那个燕国公主?” “是……” 裴自清气的吸了两大口空气,指尖捏了捏眉心试图缓解他的怒火:“果真是,你爹那个情种又生出了你这么个情种!人家姑娘去了,你还要跟着死了!” 他不清楚其中具体,可就这复杂的关系他不难猜测。 “侄儿不是要殉情!”裴如瑛知道,再解释也没用。他无法和别人解释当时的情况,那种崩溃情绪之下,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养好身子!”裴自清叹了口气,“我得出一趟远门。” 裴如瑛听了,连忙开口:“叔父要去哪里?” “你放心,你爹娘可没工夫管你这个逆子!”言外之意,他不是去告状的,“人活着的时候被他抢了,死了总不能还被人抢了吧?” 裴如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激动喊道:“叔父……” “叔父知道你的脾性,这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的。”裴自清轻笑。 “可这,不是谋反么?” “怎么?谋反你就不做了么?” 裴如瑛欲言又止:“做……” “有时候真的想痛斥你夫子那个老学究,张口闭口都是大义!天道不公,那就反了!我为官多年,只记得一句话:得民心者得天下。”裴自清继续道,“隐居几年,可这世道可也不像是好世道!” 他心中泛酸,喉间哽咽不敢说话。 “大人,有个自称叫魏昭的人求见!”砚书推门而入。 裴如瑛看向砚书,点头。 裴自清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好了,事不赶人。” “如瑛谢谢叔父!”他终于说出话来,被压抑的情绪终于释放出来了。 裴自清哼笑一声,朝着门外走去。路过魏昭身旁,他顿了一下。 魏昭进门后,看到裴如瑛时愣了一下。 裴如瑛靠坐在床上:“魏公子,何事?” “公主说,若是她不在了,让燕部听你的。” 裴如瑛轻笑一声:“好算计。” 所有人都安排好了,唯独不肯给他一个交代。 魏昭不明所以。 他反问:“她怎能确定,我会对你们燕国的事上心?” “公主只说听命于你,你想做什么,我无权干涉。” “做,怎能不做呢?”裴如瑛自嘲,“她以死相逼换来的,我怎能不做……” 他让魏昭统计兵马人手,以及潜伏各地的信息,待命。 * 齐琅伤口恢复,终于还是去见了沈昭。 屋内明明有光,却莫名昏暗。沈昭坐在凳子上,扫了一眼推门而入的齐琅。 “打算关我一辈子么?” 齐琅停下脚步,没上前:“孤怎么会关你,只要阿楚开口,孤就放你!” “你闭嘴!”沈昭抬眸,仰头却有俯瞰众生的气质,“阿楚这个名字,让我恶心。” 满载情谊的名字,却一直都被他厌弃着。 齐琅握紧拳头,上前一步,表情冷的吓人:“你说什么?” “我有名字,我叫沈昭。阿楚,从来没有出现过,是假的!都是假的!”沈昭嘶吼着,发泄着积攒的怨气,“你每叫一次,都是在增加我的屈辱。” 齐琅胸口起伏,呼吸都不畅了。 “气愤么?要杀了我么!有本事就杀了我!” “孤不会伤你的。”齐琅讪笑,“你不是最在乎秦氏姐妹么……” “你做什么?”沈昭掩饰慌乱。 “孤记得阿楚说过,郭存配不上秦萱……”齐琅勾起嘴角,“那孤就成就一番良缘好了。” 他眼中挑衅……他什么都知道! 沈昭当初随意撒下的谎言,成了噩梦。 他在报复…… 沈昭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有本事冲着我来!” 齐琅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子和桌上丝毫未动的饭菜:“再绝食,下一个就是秦婉仪。” 沈昭听后,筷子也顾不上拿,抓着吃食便往嘴里塞。一边流泪一边塞,一边想吐一边往下吞咽。 齐琅欲言又止,拂袖而去。 他湿润的眼眶在风中干涩。 沈昭的恨意却迟迟留在他心理不肯离开,堵塞着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来气。 第79章 解脱(看作话…… 圣旨比离宫更快,将秦萱拦在宫中。当宫侍宣读赐婚诏书时,她难得置信。 从未有过交集的郭存,齐琅竟让自己嫁给他。 她愣在原地,自己的一生就被一句话定了。 见她已经呆住,宫侍提醒:“姑娘接着吧,想必另一份诏书也应该送到了郭将军手中了。” 听后,她心如死灰。 齐琅没给她留余地…… 嫁人,她别无选择。 众臣知晓后,并不诧异。先是赐婚给裴如瑛,又是忽然成亲,再赐婚给郭存并不奇怪。 裴如瑛听后,心里一怔。 果不其然,秦婉仪找上门来了。齐琅以筹备大婚为由,不允秦萱出宫,想来是怕生变故的原因。 秦婉仪还未张嘴,裴如瑛便开口打断:“带我去见她。” 他见到秦萱时,她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秦萱正哭,看到裴如瑛一瞬忽然停了啜泣,她打量了一番:“先生……” 裴如瑛看了眼秦婉仪,示意她离开。 秦萱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裴如瑛这是 给自己寻路来了,立马调整了情绪。 “你姐姐已经同我说了,我既当过你的先生,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她眼神惊喜:“先生请讲!” “王宫戒备森严,你想逃难如登天。”裴如瑛皱了皱眉,“唯一的机会便是趁着离宫离开。” 她语气哽咽,刚燃起来的希望又灭了:“可是,郭存住处也是在王宫……” “还有一个办法,比较冒险。” “先生请说!” “新婚夜给郭存服下软骨散,趁其不备连夜出城。”裴如瑛表情凝重。 “我……”秦萱愣住,“我不曾做过这些,怕被看穿……” 裴如瑛安慰道:“莫要害怕,届时,我会亲自去接你。” 分明是为了她好,她却觉得……奇怪。如今别无它法,她不想嫁郭存,点头应下。 裴如瑛从袖口掏出一包药:“郭存是习武之人,寻常的蒙汗药怕是不行,我特意备了药,至时下在酒水中。” 秦萱看着桌上药包,犹豫着收下:“学生记住了。” “以防你姐姐担心,不如少言她还能少些担心。”裴如瑛提醒道,“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第92章 秦萱觉得有理,点头应允。 当秦婉仪问秦萱有办法了么,秦萱想起叮嘱,开口回道:“有办法了,先生会救我出去!” 秦婉仪担心:“可是……” 见她如此,秦萱更加庆幸自己没多说,开口安慰:“阿姐放心!先生不会害我的!” 安排好了秦萱,裴如瑛得知,她大婚那日和自己是同一日。 他和陆令柔的婚事。 陆令柔对这桩婚事的态度并不满意,可皇命难违,她也只能听从安排。 * 裴如瑛算算婚期,只剩下半月时间了。 可裴自清一去,还是没有音讯传来。 若想成事,大婚时最好的机会了。 无人守门,戒备宽松,再无如此好的机会了。 林清河与部分燕国旧部尚在城中,魏昭去了其他地方安顿余部。仅凭燕国剩下的旧部,想要正面颠覆南凉,几乎是希望渺茫。 两场大婚,足矣搅乱秩序。 纳吉,下聘,几乎是赶着日子的。 每每涉及婚娶流程,他总是忍不住去想一个人,连合卺酒都为喝过的一对夫妻…… 沈昭的尸体已下葬王陵,十几日,他度日如年。 迎亲日,裴如瑛一身红衣上马,前往陆府。 周围锣鼓喧天,他却听不出半分喜悦。 唢呐声响,于他耳中与送棺声一般无异。 说好的亡命鸳鸯呢?怎么就阴阳两隔了? 他不曾拜见她的陵墓,新人成亲前,好像是不能见面的吧? 他身后似乎有个不存在的花轿,轿中是他心爱的姑娘。 只有他能看到的,新娘子。 下马时,他回头朝“她”一笑,踏入陆府。 一路上裴如瑛都是板着个脸,这突然一笑弄得砚书浑身一怔。 诡异,像是见鬼了。 陆大人送陆令柔出来时,裴如瑛看到陆令柔露出的手时,眉尾不动声色的挑了一瞬。裴如瑛见陆大人神色并无异常,面不改色的照着流程继续。 直到回了裴如瑛府上,他伸手接马车上的人下来,压低了嗓音:“你家小姐去哪里了?” “陆令柔”伸手的瞬间立马收了回去,身体明显的抖了一下。 裴如瑛见状,也将手收了回去。 两人就这么各走各的,朝着府内走去。 这场婚事对裴如瑛而言就是应付,他在朝堂上并不受人待见,也只请了李大人一人。 事实上,是李大人听说这婚宴有酒,求着他来的。此时,人早就已经拿着酒不知去哪里了。 虽是假的,可来的宾客也有齐琅的人。他便耐着性子,敷衍的拜了个堂。“陆令柔”表面的抗拒,歪打正着的坐实了裴如瑛这情深深种。 应付完众人,天色也暗了下来。 与此同时,秦萱已经在屋内等了郭存许久了。她趁着侍女不注意,已就将软骨散下在酒水中了。 门外一阵声响,她慌忙将盖头盖住坐好。 门被推开,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下。 她低头看到一双男人的靴子,心跳不免加快了几分。 盖头猛的被掀开,秦萱被吓了一跳。 烂醉的郭存看到盖头下的脸时,眼睛蹭的就睁大了,酒都醒了几分。 郭存身为武将,再怎么精致在她眼中还是粗糙的。沈昭强忍着惧意开口:“夫……夫君……” 郭存是粗人,得知新娘子是个娇滴滴的女娘,瞬间撑不住了。嘴角根本压不下来:“娘子!” 秦萱伸手指向桌子:“喝…合卺酒吧。” 她的反应不难惹人起疑,可偏偏遇到了郭存。他二话不说,立马端着酒就过来了:“娘子,给你一杯。” 秦萱看向杯子,想着如何推脱。 一时紧张,她竟忘了哪杯有药。 郭存看出来她的为难:“女子不善饮酒也是常有的,我喝了就是!” 话落,他便左右两杯,灌入肚子。 “唉你……”秦萱话还未说完,眼前人便倒在了地上。 秦萱见状,立马将头上发钗统统取了下来,脱了华服便往外去。 郭存的侍卫也都跟着乐呵,个个都喝的烂醉如泥。她逃离此处,极其顺畅。 可她走了许久,还是没见到裴如瑛。忽然出现的剑书,让原本心虚的秦萱差点吓晕过去。 “你是谁?”秦萱觉得他有些眼熟。 剑书开门见山:“我裴大人派来的!他让我带你去城门处与你姐姐汇合。” 秦萱朝后一退,半信半疑:“你是骗子对不对!先生说了他会亲自来接我!” 剑书不等她说完,直接将人打晕了带走。 时间紧迫,他急匆匆的将人带到城门口。 秦婉仪的马车已等待多时了。 她见到昏过去的秦萱时,刚想开骂便听剑书说道:“快走吧,时间紧迫,以后再骂。” 裴如瑛站在城楼上,等待剑书的眼神。 左手,他握紧令牌的手已经出了好多汗。 剑书从马车离开,朝着城门上的人点头。 裴如瑛攥紧令牌,开口吩咐道:“开城门!” 士兵将城门缓缓打开,马车徐徐跨过,朝城外驶去。 几乎是同时,一士兵策马而来,嘴中高声呐喊:“拦住马车!马车中有要犯!” 守门的士兵直接愣住了,转头开口:“大人这……” 转头一瞬,却发现身边人早就不见了。 霎时,他如坠冰窟,看向来人:“大人可否解释一下?” 士兵道:“秦氏新婚夜给郭将军下毒,将军惨死,王上命我带一部分人去捉拿秦氏!” “我这就开门!!”守门开口,“来人啊,跟着大人一起去捉拿要犯!” 士兵嘱咐道:“城门先别关,为了不惊动命中。留下几个人,其余人同我去捉拿贼人!” 如裴如瑛预料中一样,先给他制造过失,人就会慌乱,来不及考虑得到的消息真假性,只会想着如何能弥补。 只是守门的侍卫还未松一口气,朝感觉肚子上忽然凉了一瞬。低头一看,一把匕首刺穿了他的肚子…… 侍卫倒地,林清河开口:“来几个人看着此处,不要让人发现端倪!” “是!” 林清河嘱咐完,带着一行人前往皇宫处支援。只能期盼着,一切都来得及,能等到魏昭的兵马…… 剑书临走时,在宫中放了一把火。那把火,不负众望的烧了起来,肆虐了整个东角门。 郭存的死讯,很快便传开了。 与此同时,谣言一并传开了。 裴如瑛分析过,郭存就是平衡点。 他死了,齐琅的名誉保不住了。更何况,是死在了齐琅赐婚的当夜,凶手还正是齐琅亲自点的新娘。 除了惶恐之外,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议论。可种子已经萌芽了,爆发只在一瞬间。那些知道的大臣,纷纷开始担心自己的后路。 连同这场大火,众人也只以为是杀人毁尸灭迹的意思。郭存的死,还是惊动了尚在睡梦中的齐琅。 侍卫忙着救火,宫内乱作一团。 齐琅心里一惊,总觉得不对…… 带着士兵的守卫在城外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终于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大人,寻不到人不如先回去?” 其他人跟着附和:“是啊是啊!” 士兵想着该如何回应,周围忽然射来了几支箭,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齐刷刷的倒了下去。士兵看着黑暗处走出的人,激动万分:“魏公子!!总算是等到你了!” 魏昭看着士兵:“如今城内状况如何了?边赶路边说!” “是!” 魏昭得知一切后,见马上到城中,直接下令:“冲进去,直奔西角门!” 守门的士兵见一群人哗啦啦的往里进,发觉不对劲时,发现根本拦不住了。冲上去阻拦的士兵被这壮大的队伍直接踩在脚下。 魏昭顾不上那么多,快马加鞭朝着西 角门去。东角门着火,会调周围的人去救火,往往会有一方守卫会减少。 考虑远近和地理问题,最偏僻的西角门距离王上寝殿远,且距东角门近,正是好的选择。 魏昭到达时,正如他猜想中的一样,西角门守卫较松。看到裴如瑛瞬间,松了一口气。 他朝着身后众人一笑:“可以插旗了!” 话落,一根旗子在队伍中升了起来。 “裴”…… 裴如瑛愣在原地,队伍后方这才缓缓传来一人声音,气喘吁吁:“如瑛……叔父总…算赶上了!吁!” 裴如瑛看向他,热泪盈眶。 兵是裴自清找来的,他赶来途中身体遭不住了。正好碰到了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魏昭,三言两语他得知了用意。 于是为了不误事让魏昭先行一步,领着人前往闽都城助裴如瑛一臂之力。 * 裴如瑛以万民疾苦,朝中腐败为由,让士兵摇旗呐喊。声势浩荡,连南凉军都要忍不住愣一下。 第93章 郭存死了,在那些大臣心中扎了根刺。他们摇摆不定的立场,却让南凉军更加失了民心, 交战的火光与蔓延的火势重逢,照亮了大半个王宫。 秦氏姐妹的马车还未完全走远,闽都传来的异动让秦婉仪心里一怔,她开口对着车夫道:“可否快一点?” 快一些,再快一些…… 秦萱从昏迷中醒来,睁眼看到秦婉仪满脸愁容:“阿姐……” 秦婉仪闻声:“阿萱醒了!” “郭将军……是不是死了?”秦萱开口。 秦婉仪不明所以:“什么?” “不是软骨散!是毒药对不对!”秦萱昏迷时,脑中却忽然想起来她离开时郭存倒地的猛的僵硬一一下才倒地。 她在书中学过的,是中毒之兆。 裴如瑛给的,是毒药! 裴如瑛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她杀了人…… 秦婉仪察觉到秦萱情绪有些不对劲,安慰道:“阿萱在说什么啊?我们逃出来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是我,我杀了他!”秦萱忽然开始身体发抖,身体渐渐蜷缩至一处。 “阿萱别怕,姐姐在呢……”秦婉仪不明所以,只能将她护在怀中轻轻拍她的背。 可秦萱,开始张嘴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她从只言片语终于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可秦萱,好像有些惊吓过度,不管秦婉仪怎么喊她的名字,她再也没反应了。 秦萱,疯了。 她挣脱秦婉仪的束缚,嚷嚷着要下车。秦婉仪一个没拦住,秦萱竟直接从车上跳了下去。 “停车!!”秦婉仪大喊道。 她终于不闹了,浑身是伤,红衣盖着血迹,躺在地上,安安静静的。眼神失焦,像是一个木偶一般。 秦婉仪泪水往下落,绝望的喊着她的名字:“阿萱,阿萱……” “阿姐……”她眨下眼睛,眼神再度失焦。 …… 浩浩荡荡的人占据了王宫,眼见着马上就到了乾霄殿,齐琅却镇定自若的站在廊下。 他开口,声音平淡:“是燕国的兵马么?” “是,好像也不是……”暗卫回应,立马将头低了下去。 他轻笑:“罢了,就当孤欠她的。” 说罢,他转身朝着福安殿走去。 福安殿隐蔽,也或许是裴如瑛有意避开,此处没有战火。 齐琅让门外人撤走,推门而入。看到沈昭坐在桌前,抬头扫了他一眼。 沈昭已经半个月没出过这件屋子了,每天被人看着,被侍卫盯着。 春黛……也死了。 “屋内已无人可杀么……” 沈昭没睡,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些外面的动静。 “孤放你走。” 沈昭狐疑的瞥了他一眼,根本不信他会如此好心。 “阿楚,你赢了。”齐琅朝她一笑,“燕国军队已经入宫了。” 沈昭猛的站了起来,一下子来了精神。 要比她想象中的,要快上许多…… 她激动万分,奔向了门外。 门外空空,看守的侍卫已经撤走了。 她定住,回头不可置信的看向齐琅。 齐琅声音颤抖:“走吧,这次是孤心甘情愿的放你走。” 沈昭转回身,朝着外面一步一步走去。 齐琅见她真的走了,表情失落,转过身来朝着周围看去。 她住的地方,她呆了三年的地方…… 忽然,他腹部一阵刺痛。 疼的他近乎昏厥…… 一把剑将他的腹部刺穿。 “谢谢你……”齐琅转过身去,看到沈昭抿着嘴,脸色苍白,眼眶通红蓄满了泪水。 眼角泪水滑落,沈昭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她真的,杀了他…… 短剑仍插在他的肚子上,齐琅表情却无一丝痛苦。他伸手想要碰到她的泪水,可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坠,只能离她越来越远…… “阿楚的泪,可是为我而流?” 沈昭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 “被你杀死,我…心甘情愿。”说着,一大口鲜血猛的从口中喷了出来。 他看着她,视线逐渐模糊,身体也无法支撑躺在家地上。 自从当君王以来,好久没这么轻松过了。 再也不用猜忌任何人,再也不用每日为了江山烦恼。从小他就迫肩负着复国之重任,从来没有一日是为自己而活的。 在新婚夜那杯毒酒,他想过若是真的死了也是好的结果…… 死了,就解脱了。 活在猜忌,算计,虚假里的君王,怎么会快乐呢? 来见她时,他就想好了结果。 被她杀死,是最好的归宿。 他在人间得到过唯一的真心,竟是她的……恨? 沈昭心口一疼,连忙扶着门框。 不知为何,她开始觉得呼吸不畅,一口鲜血从嘴中喷了出来。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一声呼喊:“公主!” 沈昭回头,那模糊的身影好像是…… …… 月光下,荷花开了满池。 扑面而来的花香,似是故人归来。 裴如瑛立于一旁,酸涩感席卷而来。 林清河已带着人来此处汇合,却迟迟不见魏昭。裴如瑛问道:“魏公子呢?” 士兵回道:“魏公子自进宫就抛下我们不知去了哪里,属下也不知道。” 林清河开口道:“我在一处发现了南凉帝的尸首,像是被人杀害。” 听到齐琅死了,裴如瑛心中竟无任何波澜。 他做了,可开心的人却不在了。 裴自清看出裴如瑛的不对劲:“这里交给叔父,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吧。” “我想见她。” 月光下,他的思念被照的越来越显…… 他带着一队人,策马去了皇陵。 他到的时候,恰好日月同辉。 光打在石碑上,墓碑上写的:南凉楚皇后沈氏昭之墓 他看着那些字,越发刺眼,只剩下怒意。他下令吩咐道:“将棺材挖出来。” 士兵听到后,愣住了。 马不停蹄的来此处,竟然是挖人坟墓…… 士兵照做,将棺材挖了出来,问裴如瑛接下来要如何。 要如何……他也不知,反正绝对不会让沈昭在此处…… 思索间,他听到有士兵道:“这南凉王也太抠门了,准备的棺材还不如我祖母的!” 他怔怔回头:“你说什么?” “我说这棺材质量这么差,还不如我家里准备的……” 他扫了那棺材一眼,心中像是什么被撕裂了一般。冰冷的石碑,面前的木棺…… 一场骗局。 空旷的林子一阵风呼啸而过,扑灭了他沸腾的情绪。心脏一抽一抽的却也感受不到疼痛,眼泪哒吧哒吧的往下落却无一丝难过。 “埋回去吧。”裴如瑛说出这句话时,近乎绝望。 一抔一抔的黄土,埋的不止是棺材。 恨有情无爱,恨你如此决绝,恨真心被负,恨……罢了,不恨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