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 第1章 《阮阮》作者:一一壹【cp完结】 简介: 带孩人夫攻、攻很会做家务、失忆梗、受是小少爷、娃也特别可爱 /洗衣缝衣做饭种地十项全能的人夫攻x说是什么都会其实什么都要学的漂亮小少爷受/ 谭辛x阮清河 谭辛带着姐姐留下的女儿,在老家过着平静安稳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他在河边捡了一个漂亮男人。 男人醒来以后失去了记忆,除了自己姓阮以外,其他什么都不记得。 于是谭辛叫他阮阮。 阮阮一口一个谭大哥,哥哥,说自己可以帮忙做事,然后在谭辛家留了下来。 一开始谭辛只想着好事做到底,等男人恢复记忆就将人送回家。结果相处了一段时间以后计划有变---- 两人开始谈恋爱。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男人恢复记忆后就不见了,说好的陪他过生日还未来得及实现。 等谭辛再次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是在一则电视新闻里。 他这才知道原来男朋友叫阮清河,是大城市里有名公司的二少爷。 在和恢复记忆的阮阮见了一面以后,谭辛明白这个人不会再回到小村子,于是他决定反过来,带着孩子住进城里。 然后进城第一天就被骗了300块。 第1章 15:30分的闹铃刚刚响起,谭辛就被一阵力度不大的晃动给摇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已经穿戴整齐的3岁外甥女宋斓冬站在床边,和他对上眼以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又推了推他的胳膊,细声细气地说: “舅舅,我要去活动室了。” 大概一周前,正逢暑假开始,村子里两座较为现代化的村民活动室终于散了甲醛,准备对外开放。宋斓冬对此期待了好久,毕竟在修建的过程中,她对于贴在围墙上的儿童活动室海报里画着的室内蹦床,滑梯等等游乐设施就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结果过去7日一直在下雨,如今终于等到一个晴天,这平常需要三催四请才会起床的小孩主动收拾好准备出门,倒也可以理解。 谭辛意识逐渐清醒,嗯了一声,起身下床捋平整床单叠好被子,带着宋斓冬往外走,期间还不忘检查一番外甥女自己穿的衣服有没有什么问题: “今天背哪个包?要不要背今年过生日的时候收到的那个礼物?和你今天的背带裤颜色很搭。” 宋斓冬小小年纪就对穿衣打扮有着自己的一套见解,出门的时候身上所有物件必定是配套的,可能是颜色相近,也可能是有着相同的元素。果然在听到他提出的‘颜色很搭’以后,小孩眨了眨眼,快速地点点头。 作为生日礼物的包是一款苹果配色的小双肩包,体积不算太大,但容量又可以装得下小孩平常出门要带的东西。谭辛将双肩包找出来,轻车熟路地开始整理,纸巾,湿巾,满水的小水壶,还有叠好的汗巾和太阳帽,被他工工整整地放进背包的不同隔间;看着宋斓冬背上以后,他又检查了一下电话手表的电量,送出门的同时叮嘱道: “水壶要记得带回来,不要玩到出了很多汗才记得擦,到时候如果王姨说要给你系汗巾就系上,”王姨是他们的邻居,一个60多岁的阿姨,带孩子很有经验,被选为活动室的志愿者之一,这也是谭辛放心宋斓冬一个人去活动室玩的原因,“然后如果有陌生人给你零食,饮料,和你搭讪,不要理会,及时寻求帮助。” 后面这句话谭辛说过很多遍,但宋斓冬没有丝毫的不耐,乖巧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舅舅,那我出门了,下午5点左右回来。” 谭辛看着宋斓冬和其他小伙伴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以后,将乱七八糟散落在铁门外的快递拿进来,走进屋内关门落锁。收件人是可爱冬冬的他放一边让小孩自己拆,只收拾了属于自己的快递,又打扫了一番一楼的卫生,这才上到二楼书房,打开电脑开始准备剪辑明天要发布的短视频。 他没有属于自己的账号,剪辑的视频是要发布在好友齐康时的账号<小齐农村生活记>,主要内容是分享真实农村生活,还有顺应国家号召直播助农,到现在将近两年累积有差不多30万粉丝。从最开始的两个人制作到如今拥有一个团队,他赚的收入足够养活他和宋斓冬。 工作了大概半小时之后谭辛准点登录在线会议平台,和已经在房间里的齐康时打了声招呼。齐康时家离他很近,是同一批修的三层自建房,平常两人要商量些什么互相串门就行,但最近对方带着男朋友去北方旅游了,就只能线上开会。 如今团队那么多人,齐康时依旧最信任他,什么事都先和他商量,还直言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小齐农村生活记>,这个账号是他们二人共有的。不过谭辛对这个数十万粉丝的账号所属权到底归谁不太感兴趣,也从未有过利用这个账号名气另开炉灶的心思。硬要说的话他觉得这个还是属于齐康时的,他很感谢对方拉他进入自媒体行业带他看到了工作的另一种可能,而属于他的就只有他应得的那一部分工资。 “哦对了,噩耗。”他们正说着下半年的工作规划,电脑屏幕里的齐康时突然来了一句,“晖利取消了和我们合作的月底那场直播带货,违约金倒是给了。就是浪费了我们这么久以来的准备,还以为能合作然后给我们涨涨粉涨涨名气呢。” 晖利是一家食品饮料生产企业,世界500强公司,总部设立在本省。两个月前突然有人找到他们,说是要合作一场直播,这对于他们这个账号来说是非常难得的机会----30万粉丝看上去还行,但农村赛道很拥挤,而搭上晖利对他们来说几乎是百利无一害。 谭辛无奈,那点违约金对于晖利来说就是洒洒水的事情。他反问道: “虽说给了违约金......也得给个理由吧?” 齐康时耸了耸肩: “他就打个电话过来说合作终止了,没说其他的,态度还挺诚恳的,我也不好说什么了。但我找了上面的人打听了一下,说是原先确定要和我们合作,就是负责这部分的最上面那个人,是公司老总的小儿子,大学毕业两年,丢到这一块来历练的。结果现在小儿子不知道怎么的几天没来公司,负责人换成了老总的大儿子。兄弟俩看重方向不一样,好像是说大一点的这个儿子对于直播行业并不看好??” “我也不清楚了,只能问到这么多,毕竟人家有钱人,豪门的事情,我们这些人哪里能随便就知道的。啧,不过我找的那人说,大老板最近身体不太好,他们估计是陷入了什么继承权争夺,然后哥哥把弟弟,” 说到这里,齐康时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谭辛哼笑一声: “你那些狗血电视剧看多了。” 既然给了违约金,对方又是个大企业,没必要再纠结这个,于是两人达成共识,将这篇揭过,想想后面能不能拍摄一些新的东西。线上会议室一时间陷入沉默,过了大概5,6分钟,齐康时在电脑那边猛地一拍桌子: “我想起来一个,冬冬不是幼儿园放暑假了么,新开一个‘小孩的一天’这样的专栏如何?就是让冬冬带着运动相机,拍摄她一天都做了些什么,第一视角的vlog这样,”说完像是怕谭辛马上反驳,很快补充道,“不露脸的,第一视角呢,那个角度拍不到冬冬的脸。” 谭辛觉得太早让小孩曝光在互联网不好,因此每次剪辑的时候都会很认真地检查是否有宋斓冬的画面,如果有就剪掉。至于其他入镜的小孩,他们会去问对方的家长,如果家长不在意就随便,在意的话就马赛克处理。 “嗯,但是......”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以冬冬那个身高的角度,拍到的不就是大人的腿,小卖部的柜台吗?这样会有人看么......” “这也是视频看点之一啦,而且这个有人拍过,点赞很高。目前我刷到的,在乡下拍摄的貌似比较少......咱们在乡下能做的事和大城市里不一样,看点也不一样。” 不露脸,听上去又算是一种挺好玩的东西可以给宋斓冬解解闷,谭辛有点心动。只是还不等他再说什么,窗外突然传来宋斓冬带着点急切的喊声: “舅舅!舅舅!快出来!” 谭辛猛地站起身,和齐康时说了句等会再说,拉开椅子就往楼下跑。一时间各种不好的预想在他脑海里闪过,谁欺负宋斓冬了?又说她是没爹没妈的野小孩?还是村里来了人贩子......直到他冲出自家大铁门来到人群中间,抓着宋斓冬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番发现没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抹了把额角的汗,问: “怎么了这是?这么着急?” “舅舅,那边,河那边有个受伤的哥哥!”宋斓冬一只手拉住他的衣角,另一只手往后一指,“快跟我去看看呀!看看怎么办!” 宋斓冬这么一说,其他跟她一起回来的小孩也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 “是呀叔叔,有个大哥哥昏在那边了。” 第2章 “是不是不应该管呀,万一那个大哥哥是坏人呢?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谁说那个大哥哥还活着,搞不好......” 谭辛及时打断最后这个年纪稍微大了点的孩子说的话,让大家安静下来,示意他们带路。几个孩子吵吵嚷嚷地带着他往村后面的一条河流走去,离河边还有几十米的距离他就眼尖地看到一个浑身脏污的男人昏倒在岸边。 “你们几个不要过去,就站在这里,不要下水。” 谭辛将几个孩子留在离河流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大步走到男人身边,将对方翻过来,看到一张沾满淤泥的脸。这人脑袋似乎被砸了一下,仔细看可以看到额角和头发上有着干涸的黑红血迹,上衣混着血迹以及河边的淤泥,模糊了衣服原有的图案。 这是谭辛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他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当务之急是检查男人的状态。他赶紧探了探男人的鼻息,又俯身听了一下心跳。 男人还活着。 第2章 谭辛扯过男人的胳膊将对方背起来,往村诊所的方向跑去。半路上他似乎听到男人难受的呜咽了一声,回应了一句“坚持住”后略微放慢小跑速度,紧赶慢赶到达村诊所,和一脸震惊的吴医生一起手忙脚乱地将人放在了病床上。 “这是谁?怎么回事?咋全是血?”吴医生快速地做了一个基础诊断,回头对着挤在门口的孩子和跟在谭辛身后前来看热闹的村民喊了句,“都回去!没什么好看的!” 吴医生平常就总是板着个脸,看病诊治时说话不留情面,村里大人小孩无形中都对他有些许惧怕。此时听到对方像是带着点斥责的话语,哗啦一声马上散开,就留下宋斓冬以及几个一脸好奇不肯离开的孩子扒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病床上瞧。 谭辛扯过一边床头柜上放的纸巾认真擦了擦手上沾着的血迹,起身走到诊所门口,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宋斓冬转了一笔零花钱----她的小天才电话手表可以随时付款,买些喜欢的小玩意,然后摸了摸她的头: “你们做得很好,拿零花钱请朋友吃个雪糕,然后回家等我吧。有人问这个大哥哥是谁,怎么了,不要乱说,回答不知道就好了。” 几个孩子参差不齐地大喊“谢谢舅舅/叔叔!”,手拉着手跑远了。 谭辛回到病床边时,躺着的男人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穿上了病号服,破损的衣物随意地搭在一旁的椅子上。他盯着看了一会,第一次在心里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人,随后在脑海里想了一圈,确定自己无论是在本村,还是附近别的村子做活时,都没见过这人。 还不等他开口询问,吴医生劈里啪啦说了一大段话: “大脑有轻微撞击伤,等他醒来以后看看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一般来讲可能有淤血,不过看他的情况应该不太严重,淤血可以被自行吸收;其他地方看着严重,其实就是细小的擦伤划伤太多,每天坚持换药到他醒来就行了,不过这几个晚上还是要注意不要因为伤口感染导致发烧。” “至于伤口不太严重怎么会晕过去,过去几天他明显摄入不足,再加上长途跋涉来到这里----我看他脚后跟都磨破了,应该走了很远的路,最后体力不支导致的晕厥,当然头顶的伤也是原因之一。” “不过可以放心的是他应该不是什么坏人,逃犯,犯事了来到这里。他手指没什么茧,很明显没做过重活,衣服裤子别看破了,上面那logo好像还是个奢侈品牌子。” “那他大概多久醒来?”谭辛反问道。 “一周左右吧。”吴医生瞪了他一眼,又问了一遍,“所以他是谁?身上的伤怎么搞的?” 谭辛回答不知道,然后将几个孩子带他去河边的事简单地说了说。 “嗯,”吴医生没好气地挥了挥手,“他身上没钱包也没手机,不像是有方法付医药费的样子,这钱算你头上了。” 谭辛早已习惯对方的说话方式,笑笑算是应下,没有反驳。 等他回到家的时候宋斓冬已经睡了。谭辛将空调调至合适的温度,把踢掉的被子重新给外甥女盖好,退出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他先是回复了齐康时的消息,说没发生什么大事,就是有个男的在他们村子里晕倒了,随后约好了下一次开会的时间。齐康时很快回复他,说反正旅游快结束了,这个拍摄也不急,两人商量了一会,将再次开会的时间定在了齐康时旅游回来以后。 做完工作上的安排,谭辛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会今天的发生的事情。他的想法和吴医生一致,这个陌生男人不太像是坏人。那既然如此是什么身份呢?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这个村子里?伤成这样,身上一分钱也没有,真是怪可怜的,他父母在家得多担心...... 天南地北地想了一会,到最后谭辛重重地叹了口气,起身回房休息。自己想是想不出什么来的,等男人醒来吧。 那个时候应该就知道了。 在捡到男人第六天的这个晚上,男人终于醒了过来。 最先发现的是宋斓冬。 她当时正坐在床边,像过去几个晚上那样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大哥哥的脸----过去几天每天晚上吃完晚饭,舅舅会像往常一样带着她在村里散步消食,只不过最后一个去的地点从村口公交站牌改为了村诊所;到了村诊所以后舅舅和值班护士了解大哥哥的情况,她就坐在病床边,趁护士和舅舅不注意,力度很小地戳戳大哥哥的脸,或者是玩玩大哥哥的手指。 她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哥哥,总觉得对方像是她有的那一套公主王子洋娃娃里穿着华服的王子,吸引着她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满心都是珍惜,喜爱,以及好奇。 只是这次她刚戳了一下,就正对上男人睁开的眼睛。一个许多天都一动不动,完全像个洋娃娃一般的人突然睁眼,把宋斓冬吓了一大跳,当场就呀了一声,然后喊着: “舅舅!舅舅!” 谭辛正在和值班护士对账,看看这几天下来床费医疗费又增加了多少。对于外甥女时不时的一惊一乍他已经习惯,没有像之前那样冲过去,靠在前台盯着手里的单子,语调平稳地反问: “怎么了冬冬?” “他,大哥哥他醒啦!你和护士姐姐快来!” 谭辛倏然抬头,和值班护士对视一眼,两人马上放下手里的事情往病房走去。 值班护士给男人做了检查,又询问了有没有哪里疼或者不舒服等等基础问题,过了大概20分钟左右才退出去,留下谭辛,以及抓着谭辛裤子,躲在后面,只探出一个脑袋的宋斓冬。 一大一小谁也没说话,都看着靠在床头,面色苍白,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人。几分钟后谭辛率先打破沉默,干咳两声: “你,嗯,这里是下河村,离市里大概两个小时的大巴车程。然后我叫谭辛,这是我的外甥女宋斓冬,” 说着他拍了拍宋斓冬,听到小女孩细声细气地说了句“哥哥好”以后,再度看向男人: “她和小朋友一起在河边发现的你,我过去把你背到诊所这里来救治,今天是你昏迷的第6天。我刚刚听你和护士说感觉还不错没什么大碍,那能不能稍微说说你的情况?如果有难处可以提出来,村子里大家都很好,能帮就会帮的。” 过去几天有不知情的村民前来问过他相关事情,他如实告知的同时也将吴医生的推断说了出来,告诉大家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坏人,不用担心会给村子带来什么麻烦。村民放下心后也想起了当时挤在诊所门口看到的场景,纷纷摇头说可怜,让谭辛时刻关注一下情况,有需要就说。 他说完以后,看到男人蹙起眉头,似乎在很努力地回想什么。他也不急,起身去外面走廊拿了个椅子进来给宋斓冬,自己则坐在病房原有的椅子上,抱着胳膊耐心等待男人的回答。 几分钟后,他听到男人说: “我......我忘了。” 谭辛嘴巴张了张,半晌一个字也没挤出来。 前天他过来的时候,晚上值班的是吴医生本人,确实有告诉过他男人存在头部创伤导致失忆的可能性;不过吴医生后面又补充道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不大,也就是随便说说目前可能存在的多种情况,让谭辛心里有个底,提前做好准备。 听到医生说概率不大,谭辛便没放在心上。按照他的设想,等男人醒了,问清楚事情始末,对方住在哪里,等伤养好以后就把人给送回去;医药费的事情看看对方怎么想,要是不想给他就当日行一善做好人了。 他没想到男人真的失忆了。 男人可能被病房里突然改变的气氛吓到了,将他面无表情的沉默理解成了生气,慌忙解释着: “这些东西,名字,户籍,嗯,身份证上应该有吧?你们,救,救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有什么能够证明我身份的东西?” 谭辛摇摇头: 第3章 “什么都没有,手机,钱包,卡包,钥匙串,连张纸片都没有。不过当时你穿的那身衣服还在,我拿回家洗了,等明天给你送过来吧。” 谭辛不在意衣服裤子是不是像吴大夫说的那样是奢侈品牌子,他只是觉得丢了怪可惜的,万一这个陌生男人很宝贝这一套衣服呢?而且就算要丢,也得问过对方的意见吧?于是他把衣服裤子带回去手搓干净,用针线将破的地方细细密密整整齐齐地补好,叠起来以后暂时放在了他衣柜的一个角落里。 男人一怔,呐呐地说了句谢谢,又陷入沉默。在谭辛看来对方更像是在放空,目光没有聚焦地停留在遍布细小伤口的胳膊上,随后不知道过了多久,面带愧色地看向他: “我只能想起自己姓什么,应该是姓阮。因为过去几天在我做的一些乱七八糟的梦里,有个人推了我一把,他说我什么……你姓阮,和他们又不一样,还真,真把自己当个东西……” “至于我住哪里......我能想起来的东西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从我家窗户看出去有条郁郁葱葱的路......这个可能很多地方都有吧......” 男人越说越小声,见状谭辛提出建议: “要不先报警吧,等警察......” 话还没说完,就见男人双手握成拳又很快松开,片刻后神色痛苦地蜷起身子,抬起胳膊捂住了脑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他赶紧让宋斓冬出去打了一杯温水回来,将水杯递给男人以后没再提报警的事,让对方先好好休息,事情总会找到解决办法,不要着急。 嘴上这么说,但谭辛心里有点犯愁。在现代社会没有手机没有身份证,还忘了自己是谁住哪里,这怎么生活?对于报警这件事男人又有着很明显的抵触,他猜测要不是求助过但没有获得应有的帮助,要不就是被威胁如果报警就怎么怎么样,然后被胁迫的恐惧留在了对方记忆里。 谭辛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看着男人抿了口水后抱着水杯像是又开始发呆,觉得是不是应该再给对方多一点时间,于是站起身准备安慰一番然后告辞。 只是在他站起来的同时病床上的人突然伸出手拉住他的胳膊,喊他: “谭大哥。” 这三个字让谭辛动作一滞。他没甩开对方的手,就着这个姿势重新坐下: “怎么了?” “谭大哥,如果医生允许我出院,就是,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我还没有恢复记忆,我可以在你家住一段时间么?我......我不知道能去哪里,醒来以后觉得能够信任的只有你......”像是怕谭辛马上拒绝,男人快速地补充道, “我可以帮忙做事!你有需要我帮忙的,都可以叫我去做!” 谭辛并不是老好人,待人接物有着自己的底线,但此刻看着男人的眼睛他突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想起某天下大雨时躲在宋斓冬养的那盆花底下的野猫,一双眼湿漉漉的,看向他时似乎带着点祈求和期待,和面前的这个人一样。 只是那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家,家里还住着宋斓冬。于是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向坐在一边的小女孩: “可以吗冬冬?大哥哥不记得他家在哪里了,这段时间没有地方去,我们先让大哥哥在家里住一阵子,好吗?” 宋斓冬看看陌生男人,又看看舅舅,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点头。 得到外甥女的肯定回答以后,谭辛将目光重新放回男人身上: “可以的,那就说好了,等吴医生允许你出院的时候你还没有恢复记忆,就住我家,我家正好有空的客房,你......” 他停顿了一下,觉得总是这样称呼很奇怪,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问出口: “老是你你你这样叫好像不太好,我叫你的姓叠字,叫你阮阮吧,可以吗?就当作小名那样,如果你对此感到不舒服或者不喜欢,我们再换。” “没关系,我觉得可以。”阮阮很用力地点点头,“谢谢谭大哥,那后面几天可能就要麻烦你......” 说着看向宋斓冬, “还有冬冬了。” 宋斓冬嘴角的笑都快压不住,略微有点胖乎乎的小手快速地左右摆动,跟个小大人一样回答: “不麻烦的,大哥哥,不麻烦的。” 话音刚落,谭辛看到阮阮笑了一下,苍白的脸色终于泛起一点红。 他莫名其妙地就松了一口气。 第3章 有了前车之鉴,尽管阮阮有可能突然就恢复记忆,谭辛还是打算先收拾出来一个客房,然后他发现宋斓冬对于布置阮阮的房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一会帮忙挑选床单被套的颜色,一会说客房里的书桌太空了,要买个花瓶回来再摘点小花小草放进去;等一切布置妥当以后她又从一对洋娃娃玩具里将王子拿出来,摆了一个坐着的姿势放在床头柜上。 谭辛有点吃惊: “怎么把最喜欢的玩偶摆在这里啦?” 那对洋娃娃是他拜托去湾区的朋友买回来的进口货。宋斓冬收到的时候可喜欢了,一开始要抱着睡觉;后面有了更舒服的毛绒绒抱枕,就央着他做了一个特殊的支架,将两个洋娃娃立起来放在了书桌上,写作业的时候摸一摸,睡前还要和它们说了晚安才上床。 宋斓冬摸了摸王子洋娃娃的一头卷发,不好意思地回答: “我觉得,大哥哥和这个王子长得很像,所以让王子来陪他睡觉。而且王子很厉害,可以守护他,这样就算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什么都不记得,大哥哥也不会觉得害怕。” 这个回答让谭辛心里一软。 宋斓冬有的时候说的话,做的事,总给他一种这孩子比3岁同龄人更加成熟懂事的感觉,他也知道这和他们家特殊的家庭状况脱不开关系,因此不免更加愧疚;然而对方像是知道他的想法,总是会和他说“舅舅你对我真好”,对他做的饭赞不绝口,睡前听完故事以后会说舅舅晚安做个好梦,给足了情绪价值。 偶尔有几次谭辛都觉得不是他在带小孩,而是小孩在哄他。 “冬冬说得对,大哥哥肯定也会喜欢这个洋娃娃的,”谭辛点点头,弯下腰一把将外甥女抱起来往房间外走,“王子很厉害,我们冬冬公主也很厉害对不对?会帮舅舅做家务,很小就可以一个人睡觉不怕黑,吃饭不用追着喂,每天还能从幼儿园拿到小红花,可厉害了。” 宋斓冬抱着他的脖子,埋在他肩窝里,咯咯地笑起来。 阮阮醒过来以后的第三天中午,谭辛还在邻村田地里看别人请他负责的西瓜和葡萄时,接到了村诊所打过来的电话。刚接起电话吴医生的声音就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先是抱怨一句怎么叫人去他家里喊结果谁都没在家,还不等他反驳,又说了一句下午来接人。 紧接着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布料摩擦的声音。谭辛趁着这个空档想为自己辩解一番,结果一个“我”字刚刚说出口,电话那边的声音再度响起,只不过这次换成了阮阮,还是喊他谭大哥: “我,我还是没想起来什么,所以就真的要麻烦你一阵子了,很不好意思。” 随后又说了一遍前几天说过的话: “我会帮忙做事干活的。” 电话那边的声音带着犹豫,估计是怕谭辛突然反悔又不愿意带他回家。谭辛咳了两声,安慰道: “没事,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么。你问清楚吴医生有没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我下午五点左右去接你。” 阮阮在那边应了句好。 下午四点,谭辛准时收工,带着邻村人送的两个又大又圆的西瓜往家赶。他到家的时候是四点半,宋斓冬已经从活动室回来了,正提着专门为她买的小水壶勤勤恳恳地浇着铁门后面的花。 “舅舅洗个澡换身衣服,等会去村诊所把哥哥接回家。”谭辛一边说着一边往家里走,“冬冬要一起去的吧?” “对!”特别坚定的一声回答从后面屋外传进来,把谭辛逗笑了。他没回头都知道小孩回答的时候肯定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坚定地跟个什么似的。 收拾一番到达村诊所的时候,正好五点。谭辛被吴医生压着在前台结算账单,便让宋斓冬去和阮阮讲话,也算是提前培养一下感情。等所有事情弄完,他走到病房门口,听到宋斓冬很认真地在介绍村里有什么好玩的,又看到阮阮坐在病床边,嘴角带笑地看着小孩,时不时微微点头附和几下。 他敲了两下门,打开门走进去,和阮阮对视一眼。对方的笑容马上收了起来,又变成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服的一角----还是他昨天送过来的那套洗好晾干又缝好的衣服,半晌低声说道: “我忘记还有医药费了......欠的钱,不算在帮忙里面,我会想办法还的;或者,等我想起来了,回家以后,再还你们钱,我们可以先写个欠条或者是什么别的。” 对方既然主动提起医药费的事情,谭辛便没有马上反驳,而是很认真地想了想,随后回答: 第4章 “你的意思是给我帮忙是为了感谢我让你住在家里,医药费这种涉及到具体金钱的事情另算,对吧?这样也可以,不过我们不急着现在说,先回家吧?” 宋斓冬也在一边说着: “嗯嗯,先回家,吃饭!舅舅做饭特别好吃。” 面对着一大一小真挚的神情,阮阮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别的话。这两个人面对他的请求给予的回应都特别诚恳,他或许没有必要再重复说些客气话推来推去。 到了谭大哥家以后一定要多多帮忙做事,恢复记忆后钱也是一定要还的。阮阮在心里这么想着,站起身跟在两人身后走出村诊所,朝着所谓的‘家’走过去。 路上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和物,对于失忆的他来说都是新鲜的。 他看到路边肆意生长的野花野草,伸出手拂了拂,然后就听到宋斓冬说她摘了很多漂亮的小花小草放在他要睡的房间的花瓶里; 两三只野狗在路边懒洋洋地趴着,见到他象征性地喊了两下,谭大哥马上回头告诉他不用害怕,这些狗都灵得很,也不咬人; 偶尔有几个穿着背心短裤的孩子拿着冰棒相互追逐打闹,见到他以后有点疑惑,但在宋斓冬的介绍下很快地喊了句“大哥哥好”。其中一个小女孩凑上来夸他长得真漂亮,他抿抿唇,很不好意思地回了一句谢谢,你也很漂亮,小女孩开心了,甩着头上的两根麻花辫一蹦一跳地跑远; 还有一些村民拿着应该是叶子编成的蒲扇坐在门口聊天。对于这些陌生的成年人他只是看了一眼就马上收回视线,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相处,反而是村民很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只字不提他为什么会晕倒在河边,只是问他是不是病好了要在这里玩几天,说谭大哥是个好人可以放心,还说下河村这个时候种植的水果有些已经成熟了,很甜很好吃,邀请他一起去摘。 明明走出诊所的时候还对这个陌生的村子抱有一点忐忑和害怕的心情,这一趟路走下来,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上这个地方了。 站在铁门外等着开门时,一阵燥热的风吹过,阮阮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饭菜香。他想了想,自言自语道: “好像是炒土豆丝。” 谭辛听到了,以为是阮阮想吃炒土豆丝: “嗯,今晚就做。” 说完他把铁门打开,带着两人往家里走。进了房门后指了指地上的一双贴着小熊图案的浅蓝色拖鞋,说这是冬冬专门挑选的,让对方放松在家随便看看,想去房间就让宋斓冬带着上楼,随后往厨房走去,准备做饭。 大概半个小时后,厨房门被打开,谭辛听到阮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有需要帮忙的吗......?” 他本想说没有,想了想又觉得可能这个时候做点事会让对方心里好受点,便指了指一边的橱柜: “那正好你来帮我准备一下碗筷吧,冬冬的碗是放在最外面那个淡黄色两个耳朵的瓷碗,你要是有喜欢的碗就拿,我的随便拿。” 阮阮很快拿出碗筷在一边水池里洗了,出去摆好碗筷又回来,继续帮着他端菜。 谭辛一共做了四菜一汤,土豆丝炒肉,耗油生菜,肉末豆腐,凉拌莴笋,以及菌菇花甲汤。这顿饭获得了两外两人的高度赞扬,谭辛对于宋斓冬的夸奖已经习惯,甚至觉得就算哪天他盐放多了外甥女也会说好吃;反倒是来自阮阮的喜欢让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给除了家人以外的人做饭,连连说着让对方觉得好吃就多吃点。 饭后阮阮主动提出洗碗,谭辛也由着对方去----他属于那种一边做饭一边打扫整理的人,一顿饭做下来最开始用的厨具几乎都洗了,灶台也比较干净,后面洗碗的人会轻松一些;又在对方洗完碗后耐心地告知了每个厨具应该放置的地方,比如炒锅煎锅放在厨房外阳台的架子上,蒸锅等干了以后收到上方中间的橱柜,其他碗碟也有不同的归类地方。 等所有都结束已经接近晚上八点,谭辛让阮阮先去洗澡,洗完以后麻烦对方再来一下客厅,有些后续的安排需要再聊聊。在等待的途中他处理了一下齐康时留给他的工作,没过多久就闻到熟悉的沐浴露味道萦绕在身边,抬起头一看,阮阮已经在对面沙发上坐下,身上穿着他前天购买的睡衣。 “......”谭辛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摸了摸鼻尖,“好像大了点,要不要我给你改下?” 阮阮马上整理了一番衣服: “不用,没事,可以的。” 见状他也不勉强对方: “我就是想要说下家里的一些情况。现在冬冬正在放暑假,她会出去找别的孩子玩,或者是去新开的活动室打发时间,而我要去邻村看看他们水果的情况,还有些自己的工作,所以我们两个人在家的时间都很不固定。我打算给你买部手机,这样......”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不不,这,不用,不用,这多贵啊,不好。” 这其实在谭辛意料之中。他想的是要是阮阮收下了就收下了,等对方回家以后他要是实在缺这个钱就把新手机再卖了;要是拒绝,就给对方一部自己一年前淘汰下来的二手机,算是八成新,打电话聊天看视频网购都没问题。 于是他提出给一部二手机,反正目的是方便联系,这次阮阮没再拒绝。 “明天我带你去办张电话卡,你存下我和冬冬的电话。她有个小天才电话手表,可喜欢接电话了,你要是找她就给她打电话,不用怕她嫌烦。平常我和冬冬不在家的时候你想去哪里,做点什么,都随意,我先给你一部分钱......” 看着阮阮像是又要推辞,谭辛赶紧抢在前面说道: “现在身上没点钱哪能生活?万一你平常想要买点什么,又不好意思向我开口怎么办?这些钱我都记得的,和医药费一起,等你恢复记忆回到家再给我吧,不急。”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他听到一句“好吧”从对面传来,笑了一下,继续说着安排: “外面铁门和进来家门的钥匙我也会给你,然后明天办完电话卡以后顺便在县城买些换洗衣物,鞋子等等。”如果要准备像阮阮身上那套衣服一样的衣物,谭辛觉得压力有点大,去县城的铺子是他深思熟虑以后的结果,他和宋斓冬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在那里买的,价格合适,面料也舒服,只是不知道阮阮愿不愿意。 说完以后他瞥了眼对方的脸色,感觉不像是有什么异议,这才继续说道: “那就定下来,明天去吧?不然你后面几天没衣服穿了,我的衣服给你大小实在不合适。” 阮阮点点头,很诚恳地和他道谢: “一切都听谭大哥的,真的很感谢。” 谭辛挥挥手: “感觉都听到你说了好多遍谢谢,不要再说啦,去睡觉吧,明天早上9点出发,我会叫你起床的。” 只是第二天还不等谭辛去叫人起床,先被一阵劈里啪啦的声音给吵醒了。 他住在一楼,和厨房挨得近,听得出来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迷迷糊糊间他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小偷,上衣都没穿,穿了个睡裤拉开门就跑了过去,结果看到系着围裙的阮阮站在水池边手忙脚乱地摆弄着蒸锅,头顶有一簇没压下去翘起来的头发。 第4章 四目相对,谭辛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早上好,刚要解释自己怎么跑来厨房,就看到阮阮眼神到处乱瞟,最后低头看向已经在灶台上组装好的蒸锅,声音不大地说了一句: “谭大哥,你,你先把衣服穿好。” 说完又哎了一声,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 “不是,我,我的意思是这是你家,你怎么穿都可以,我,哎呀......” “我懂,我懂,没事,咳,我这就去穿上。”谭辛还真没把对方说的话放在心上,毕竟反应过来以后他也有点不自在。和宋斓冬一起生活的这三年他没有光过一次膀子,在小孩有男女概念以后告诉她男女有别,无论是多亲近的人,无论男女,都不可以摸她的某几个部位。如今匆忙赶来没穿上衣还给别人看了,虽说都是男性,他还是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他赶忙回到卧室将换好衣服,再来到厨房时看到蒸锅已经放在电磁炉上,阮阮正低头按着电磁炉上的按键,滴滴滴地按了几下以后一脸苦恼地抓了一下头发。谭辛看他拿出手机像是要查攻略的样子,敲了敲厨房的门框: “需要帮忙吗?” 阮阮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 “这个我不太懂每个模式有什么区别,就都按了一下,蒸东西应该选哪个模式?” “其实都可以的,因为你选了以后还可以通过这边的加减号来控制火力的大小,”他们家这个电磁炉指示不太明确,谭辛是用习惯了就觉得还行,但也暗自发誓再也不买这一款,“一般像蒸包子馒头红薯,我都是选这个火锅模式,等水开以后再往下调。” 第5章 “这边是定时,你设置好时间以后不用再按一次,它这样,”谭辛选择了20分钟,随后两人一起等着时间显示那里闪烁三次,“闪完以后就是定时上了,不用再管了。” “噢,噢,好的。”阮阮连连点头,“我记得了。” 解决了蒸锅的问题以后谭辛没再出去,他在一边帮忙打下手,顺便解释了一下刚刚为什么会不穿衣服就冲出来。他说完以后阮阮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也开始解释: “我把蒸锅拿出来,然后一转身就把它碰到水池里去了,不好意思啊,吵到你们睡觉了。” 谭辛摇摇头: “没事,宋斓冬那个房间听不到。” 他们家是姐弟两赚到钱以后一人出一半资金建的村里第三批自建房。一共有三层,谭辛和谭瑾的房间都在一楼,宋斓冬住在二楼,旁边隔几步是书房,再往前走几步是阮阮住的客房;三楼是两间客房,以及一个储物室。一楼和三楼均有一个大阳台,二楼的阳台在宋斓冬的房间,目前是做了封窗,毕竟安全第一。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而且她睡觉特别沉,总之不用担心。” 两人没再说什么,偶尔的交流仅限于“帮我拿个鸡蛋吧”或者是“蒸锅还要多久”。谭辛没问阮阮为什么一大早在厨房做早餐,他知道对方是想要做点事来帮忙。因此他在阮阮没说需要帮助的时候保持沉默,看着对方用生疏的手法做早餐,唯一一次主动出声是说不粘锅要用硅胶铲子,次选是木铲。 阮阮再次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谭辛感觉对方读书的时候应该是个好好学生,主动问问题,虚心求教,且还会认真做好笔记的那种。 宋斓冬对于不是舅舅做的早餐依旧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三个人在不算太尴尬的氛围里吃完了一顿早餐。饭后谭辛负责洗碗,让另外两人去换衣服收拾出门要带的东西,等他洗完碗就出发去县城。 从下河村到最近的中游县需要坐半个小时的接驳车,宋斓冬称这种最多能坐7人的三轮车为蹦蹦车,因为进出村口的路修了好几年都没修好,三轮车经过崎岖不平的路面时一蹦一蹦的。上车前谭辛提了一句,但是阮阮似乎没理解,也没放在心上,然后没过多久他就看到对方突然瞪圆了眼睛,颤颤巍巍地向上伸出胳膊去抓扶手。 根据谭辛昨天说好的安排,他们先去办了电话卡,用的是谭辛的身份证。办好以后三人坐在营业厅的等待区,谭辛和宋斓冬盯着阮阮把电话卡放入那部二手机里,开机确认没什么问题以后互换了联系方式,又蹭着营业厅的wifi下载了微信,然后谭辛转了一笔生活费过去。 刚走出营业厅没几步阮阮就听到电话声响起。他手忙脚乱地接起来,说了一句喂,然后听到电话那边传来很清脆的笑声,喊他哥哥。他抓着手机回过头,看到落后几步的宋斓冬对着电话手表说了句你好,然后对着他笑,谭大哥站在一旁,对他招了招手。 夏日的阳光铺在一大一小身上,阮阮眯了眯眼,面前的场景看得不是很真切,但他又觉得自己会记得很久。 第二站去的是县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买衣服裤子鞋子。谭辛看了眼时间,指了指面前的一条街: “这些都是卖衣服裤子的,鞋子有两三家,但款式还是挺全。除了运动鞋以外我建议你再买一双洞洞鞋一双雨鞋,不然下雨的时候穿好看的鞋子走在村里那种泥泞的路上会崩溃的。我就不带着你一家一家地逛了,你随便逛,我觉得一个小时应该够了,一个小时后我们在这家店门口集合,可以吗?” “嗯嗯,好的,没问题。”阮阮自然没什么异议,一切都听谭大哥的。 三人在店门口分开,谭辛带着宋斓冬直奔经常去的那家童装店,到店以后让小孩自己去选喜欢什么衣服,他则和老板聊了起来。老板也是下河村的,和谭辛在县里同一个初中隔壁班读书,在村子和县里混得特别开,认识不少人。 两人闲聊了一会,老板突然啊了一声,然后降低音量,凑到谭辛耳边: “我有个朋友,说是在火车南站看到了一个很像你姐姐的人。” 谭辛沉默了一下,看了一眼宋斓冬,发现对方完全没看过来,同样压低声音反问道: “有照片么?” “没有,”老板摇摇头,“他当时想要追上去,结果人太多了挤不过去,想起来拍照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了。不过他说真的很像,或许......有没有可能你姐姐,额,真的回来了......?” 谭辛很诚实地回答: “不知道。如果她回来的话,应该会联系我吧。” “......这倒也是。” 老板回了一句话以后就住了嘴,谭辛也没再说什么。他盯着在一排排货架中穿梭,缓慢又仔细地挑选着衣服的宋斓冬,不受控制地想起和谭瑾有关的事情。 谭辛第一次和谭瑾吵架,是听到姐姐说要从大学退学回来养家糊口。那个时候谭瑾大二,谭辛高三,他们的母亲因为癌症去世了,去陪早就离开他们的谭父。母亲的离开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因此谭瑾产生了不想再继续读书的想法。谭辛那天非常坚定,他说他成绩不好,本来就是打算高中毕业后就出来工作的,完全有能力供姐姐读到大学毕业。 “读书才会有更好的出路,姐姐你要走出去看看更广阔的天空。”谭辛记得他说完这句话以后,谭瑾抱着他哭了好久。 他们最后商量好,谭瑾还是以学习为主,平常自己做兼职,搞定生活费,然后谭辛负责学费。拿到高中毕业证后谭辛撸起袖子,一头扎进了赚钱的营生里。 一开始他在大城市里找工作,结果因为太没有心眼被骗了钱,就回了乡下。好在他会做农活,种植出来的水果是全村收购价最高的,因此经常被附近几个村的村民请去承包果园,把他当作小专家一样对待;他力气大动手能力又强,维修彩电,装修等等不在话下,因此附近几个村有什么要装修建房、维修家具的也找他,他甚至和同村人一起组建了一小支维修队。 虽说谭辛只负责学费,他怕谭瑾亏待自己,也怕别人因为谭瑾的家庭情况看低,歧视她,因此他依旧每个月给谭瑾打钱。他让对方拿去买漂亮衣服,买化妆品,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都买,也多多和其他同学出去参加活动,偶尔也请客吃饭,让姐姐不要省吃俭用。 大四毕业的时候谭辛买了一张最便宜的火车票,坐了29个小时北上去首都参加谭瑾的毕业典礼。谭瑾像他决定不上大学那天一样抱着他哭,跟别人说她能上大学是弟弟一砖一瓦凑来的,说她工作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弟弟。 谭辛笑得特别大声,说姐你这不是倒反天罡,哪有姐姐孝敬弟弟的。 谭瑾毕业以后凭借自身过硬的实力很快便找到了工作,并且在工作单位认识了一位在谭辛看来算是能配得上他姐姐的男人宋澎----尽管这男人有点小钱,似乎还是公司老板的亲戚,但钱财并不是谭辛选姐夫的标准,他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对姐姐好,而这个男人看上去非常用心,因此在谭辛这里过了关。 随着时间的流逝,谭瑾升职加薪,谭辛也在好友齐康时的邀请下进入互联网行业做自媒体,姐弟两人手里有了一笔积蓄,各出一半钱修建了村里第一批三层自建房。在工作的第三年谭瑾和宋澎结婚,后很快有了可爱的女儿宋斓冬。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大家都很幸福。 最起码谭辛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三年前那个夜晚,谭瑾抱着出生仅3个月的宋斓冬按响了自建房的门铃,向他哭诉了一切,他才从看似幸福的表象里清醒过来。 谭瑾跟他说,他的姐夫宋澎其实是个同性恋。 第5章 谭瑾是在宋斓冬3个月生日宴的时候,不小心听到宋澎和那个男的讲话,才知道原来宋澎最喜欢的是一个男人。她很愤怒,不是因为不理解同性恋,而是因为受不了欺骗。她说既然你喜欢一个男人那和对方好好地生活,就算不领证又怎么样,为什么要把她拉进来,然后宋澎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一样,非常平静地跟她说: “我的父母非常喜欢你,而我又需要一个长得漂亮,高学历,能力强的女性作为宋家的女主人,我也需要你为我生下一个孩子。” 谭瑾态度坚决提出离婚,但宋澎不愿意,说可以放她们离开,反正她生的是女儿而他们家需要一个儿子,但不能离婚,他会向外宣布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因病要去国外修养。 谭瑾思考再三觉得这或许是她面对拥有钱权的宋家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于是答应了,生日宴结束后的第三天打包好东西,带着女儿回到了下河村。 谭辛听完以后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 这种有钱人家的腌臜事他一直以为是电视剧夸张了,没想到现实生活中居然真的有,还被他们家碰上了。等他消化完一切以后气得想要冲进市里杀了宋澎,最后是谭瑾一直拉着他,说她也想要宋澎死,但是这件事不能谭辛去做,谭辛要是杀人进去了她就真的不活了。 第6章 他站在原地冷静了一会,随后去收拾一楼最大的那间卧室,当天晚上下单了一堆婴儿用品,告诉他姐姐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这是在家,而家里有他,一切都可以放心。 只是谭瑾的状态越来越奇怪。谭辛好几次发现她半夜抱着宋斓冬在屋子外面转圈,自言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有的时候还会对婴儿露出怨恨的表情,情绪也变得起伏不定,很容易失控。他实在担心,便带谭瑾去看了医生,医生告诉他这是产后抑郁,要时刻关心,注意对方的情绪。 他记在心里,回到家以后推了去邻村承包果田的工作,只接一些能在家完成的活,时时刻刻关注姐姐的状况。然而在两周后的某个早上,谭辛一觉起来,发现姐姐不见了,留给他一张纸,上面写着[对不起,我想离开了,请帮我照顾好冬冬] 因为姐姐离开的时候带走了手机钱包,以及两套衣服,谭辛并不认为这个‘离开了’是去自.杀,只当姐姐是想出去转换一下心情。他虽然难过,但从网上查到的资料来看,出去走走瞧瞧,换个环境散散心,对于缓解产后抑郁是有帮助的。 他没说什么其他的,只是给姐姐发了短信,希望对方能够重新开心起来,钱不够就说,他是对方永远的后盾。 不过他没想到谭瑾一走就是三年。他时不时会给姐姐发些宋斓冬的照片,或者是自己的生活日常,从来不问对方什么时候回家;而他三年来收到的来自对方的回复,只有每一年的新春祝福以及生日快乐,没有一句带给宋斓冬的话。 “舅舅,你看我这样搭配好看吗?这个小熊颜色和这个皮鞋是一套的。” 宋斓冬撒娇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唤回了谭辛逐渐飘远的思绪。他回过神来,看着面前这张和姐姐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用力眨了眨眼压下泛起来的热意,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挺好看的,回去我给你买点鞋花,还可以装饰一下鞋子。” “舅舅你超好!”小女孩上前来啵的一声亲了一下他的脸,拿着其他几套还没试的衣服又进了试衣间。 谭辛哑然,半晌偏过头去低声嘱咐老板: “别让冬冬知道,然后要是你身边还有朋友看到了,别急着追上去,拍个照片给我看看就好。假如真的是她......那她不想让我知道肯定也有她的原因。” 老板点点头,然后在宋斓冬抱着5套衣服前来结账的时候,按照老规矩很爽快地打了七五折。 两人从服装店出来,又看了看十元店,和文具店,给宋斓冬买了几本漫画书和适合小孩看的简版四大名著,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往回走。等到了约定好集合的地方,发现阮阮已经在那儿不知道等了多久,额角和鼻尖挂着汗,见到他们二人以后眼睛倏的亮起来,抬起胳膊朝他们挥了挥: “谭大哥!” 谭辛应了一声,走过去看了看对方手里提着的袋子: “买够了吗?” 阮阮点头如捣蒜: “够了,够了,我买了两盒内裤袜子,三套衣服,按谭大哥你说的买了两双下雨天穿的鞋子,还有一双运动鞋。” “我帮你提着吧。”谭辛作势要拿过东西,想让对方擦擦汗,结果阮阮避开了他的手,连连说不用,他只好带着两人往前走,“去奶茶店里坐一会吧,这天气太热了。正好也到了午饭时间,坐一会吃点东西再回去,今天中午就不做饭了。” 县城里除了蜜雪冰城以外其他都是些盗版奶茶店----或者也不能说是盗版,只是没开成连锁,老板随便想了个名字就开店了,不仅仅卖奶茶,还卖些小吃,咖喱鱼丸,乌冬面,薯条鸡块等等,甚至还有蛋炒饭,火腿炒粉。 说是奶茶店,其实也能算是个小饭馆了。 三个人选了距离最近的一家餐厅,点了几份炸物,三碗面,还有两杯奶茶。没点奶茶的是谭辛,他不太喜欢喝这些甜甜的东西,曾经听取宋斓冬的建议调整了一下选择的糖度,又莫名其妙地觉得不加糖或者三分糖有点苦,最后便放弃了。 等谭辛吃完属于自己的面,伸出手像往常一样拿过宋斓冬的碗准备扫光剩下的面和汤的时候,发现阮阮那碗面还剩三分之一,吃饭速度也并不像他那样快。这不禁让他想到昨天晚上他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时的场景,那个时候他就发现对方似乎在哪里学过,或者是有人专门教导过餐桌礼仪,吃饭的时候话很少,两只手都在餐桌上,不会在一碗菜里搅来搅去寻找要吃的东西,也不会吧唧嘴。 谭辛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拿过宋斓冬的碗以后放慢了吃饭速度。他吃饭速度快这个习惯是高中毕业后四处做工时养成的,无论是在果园里还是帮人建房刷漆,他和其他工友都会加快吃饭速度,这样多出来的时间就可以休息久一点,下午有体力好好工作,或者是继续上工增加工时,多赚一点钱。 时间就是金钱,这句话对于那个时候的谭辛来说,算得上是至理名言。 等他吃完饭结了帐回来,刚想说走吧,就看到阮阮一只手捧着装炸物的小篮子,另外一只手拿着小竹签,认认真真地将篮子边缘剩下的零零碎碎全部吃完,然后一脸满足地将小篮子放回桌子上。他顿了顿,最后说出来的话变成: “要不要再买一份?打包回去吃。” “不了不了,”阮阮抬起头望向他,快速地摆摆手,“吃饱了,喝了奶茶还喝了面条汤,真的够了。” “行,我回去买一点鱼饼吧,冬冬也喜欢吃这个,过一段时间再炸给你们吃,这个吃多了容易上火。”这句话刚说完,谭辛就看到阮阮倏然亮起来的眼睛,听到宋斓冬在一边欢呼了一句好耶。他笑笑,拎起桌边的袋子,抬脚往外走,“我们现在赶紧回去,趁还没到中午最晒的时候。” 有了来县城这一路上的经验,一坐上回去的三轮蹦蹦车,阮阮就将所有购物袋放在双腿中间夹/--紧,抬起手紧紧抓住斜上方的把手,抬头挺胸直直地看向正前方。同车的都是些经常坐蹦蹦车的人,看到一个像是城里来的青涩年轻人如此严阵以待,纷纷调侃道: “娃娃你第一次坐啊?” “哪里这么紧张哟,这个颠着颠着就习惯了的,我现在都觉得这个车怪有意思的。” “买这么多东西去村里探亲啊?这路可是不好走,你们城里人受不住的,啧啧啧。” 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阮阮完全听不懂的方言,他求助一般看向谭辛,对方给了他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眼神,同样用方言回了些什么。 随后还不等他问,又偏过头来小小声地主动解释道: “他们都是邻村的,之前我承包过他们的果园。刚刚那几句话是问你是谁从哪里来去干什么,我说你是我在城里认识的朋友来乡下玩几天。” 他稍微放下心,对着谭辛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估计是刚吃完饭的原因,尽管三轮车颠的人东倒西歪,依旧抵挡不住涌上来的困意。到最后车上说话的人越来越少,声音也逐渐减小,等到达下河村村口的时候,谭辛发现宋斓冬已经困得迷迷糊糊,阮阮也没什么精神。 他轻轻把阮阮推醒,拜托对方帮忙提两个袋子,随后从宋斓冬的随身小背包里翻出折好的太阳帽给小孩子戴上遮住脸,一只手拿着剩下的袋子,一只手稳稳地抱起宋斓冬,朝家里走去。 这个时间点大家几乎都在家里休息,村子一片寂静。谭辛一路走下去,快到家门口时听到了不合时宜的争吵声,定睛一看,居然是他的姐夫宋澎和邻居王姨。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王姨一张脸通红,见到他以后愤愤不平道: “小谭,这人又来了。” 谭瑾离开的事情王姨是知道的,不过谭辛没有说出具体原因,对方只是模模糊糊地猜到肯定和夫家的事情有关,在那边受了委屈,不然怎么会连夜赶回来。王姨当时还长于短叹了很久,三年来偶尔也会问问谭瑾的情况。 相比之下宋澎显得冷静许多: “我这次来是有正事。” 谭辛想说一句滚,又顾忌着不知道宋斓冬睡熟了没,思考再三打开铁门,做了个手势让宋澎进来。等人进来以后他懒得搞什么待客之道,先是让阮阮自己去休息或者是做其他的,然后把宋斓冬抱回她的房间,开上空调盖好被子,这才下楼来到客厅,坐在宋澎对面。 “宋澎,你最好是有真的,很重要的事,不然就滚出去,我说过这里不欢迎你。”他冷冰冰地说。 捧着水杯正准备上楼收拾东西的阮阮听到这句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客厅。在他看来谭大哥是一个温和有礼的人,能让这样一个人严肃地说滚,叫宋澎的这个男人一定是做了很对不起谭大哥的事。 再加上那个男人还总是用一种近乎犀利的眼神在他和谭大哥之间扫来扫去...... 阮阮很快就把宋澎划入了‘不用理会的坏人’名单里,自顾自地摇摇头,刚踏上第一层楼梯,就听到身后客厅方向传来一句: 第7章 “呵,我就说你这个年纪还没找对象,原来也是同性恋?” 第6章 谭辛在听到‘同性恋’这三个字的时候皱了一下眉,丝毫不掩饰自己流露出来的厌恶----他不是排斥同性恋这个群体,前几年那会齐康时突然说谈了一个男朋友,还是跟他们同村,和他们二人算是一起长大的迟嘉乐的时候,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快送上了祝福;他痛恨的是‘同性恋’是宋澎欺骗谭瑾的理由,现在对方像是无所谓一样再度提起,还扯到另一个完全无关的旁观者身上。 “不用放在心上,这人脑子有病,胡言乱语。”谭辛先是回头安抚了一下阮阮的情绪,让对方赶紧上楼去休息。他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又听到关门声,这才理会宋澎,“你是想再被我打一顿吗?” 三年前谭瑾消失,宋澎第一次找上门来的时候,他没忍住动了手。两人身型其实差不多,但那次完全是他压着宋澎在打。不过宋澎在过程中还手了,最后事件被警方定义为互殴,他在警察局蹲了6天,而宋澎交了罚款被宋家人捞了出去,据他所知对方从警局出去以后马上进了医院。 谭辛自觉不是一个冲动且有暴力倾向的人,从小到大除了朋友之间开玩笑一般的扭打他没动过手,因此他认定一切错误都在宋澎,被打是对方咎由自取。 自从上次被打进医院以后,宋澎对这位小舅子就有种说不出的恐惧,他能感觉到对方下手的时候是真的抱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心,哪怕谭瑾只是消失并没有死亡,哪怕还有个留下来需要被人照顾的宋斓冬。他不受控制地摸了摸之前被揍过的那半边脸,咬了咬牙,直接切入正题: “谭瑾最近有联系你吗?” “没有。”谭辛摇摇头。 “有人跟我说在火车南站看到你姐姐了......”说完这句话,宋澎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下谭辛的表情,确定对方像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也没收到来自那个女人的消息。他轻嗤一声,这姐弟两之间的感情也没他想得那么好,“如果她回来看你,麻烦你告诉她,我可以跟她离婚,但我需要亲自和她谈谈。” 谭辛觉得莫名其妙。三年前宋澎为了面子以及给同性恋这件事打掩护死活不肯离婚,如今突然答应,其中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于是他反问道: “你怎么突然愿意了?你家里人知道你和那男的事情,松口让你们在一起,我姐就没利用价值了?” “别跟我说是三年来午夜梦回良心发现,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宋澎听完几乎又要跳起来,但他想到之前有个所谓‘过来人’的朋友说的话,硬生生地忍住了----那人告诉他最好在公司上市前处理好婚姻关系,毕竟有一部分是属于婚后共同财产的;如果对方打官司上诉要求离婚,对财产的分割绝对会影响上市流程。 这话是几周前说的,那个时候他没在意,想着谭瑾都不知道是死是活,钱在他口袋里就是他的。结果就在前几天几个哥们为了庆祝他公司即将上市组的局上,有人说看见他去外地治病治了三年的老婆,如今回来是不是病好了,怎么不把嫂子带出来聚聚。 听到这话他吓出一身冷汗,当场就清醒了。朋友说的话在脑子里来回反复播放,等了几天也没等到那个女人主动联系他,他急的就来找谭辛了----不管女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是巧合还是什么,别想影响到他公司上市。他需要和谭瑾私底下谈谈,总之不能闹到走法律流程。 真正的目的宋澎自然不会说出口。他相信离婚是一个很好的筹码,反正等对方回到宋家,关上门想做什么还不是随便他来。因此他没再多做什么解释,站起身往外走的同时重复了一遍之前那句话,只不过找了一个别的借口,又在离婚这个筹码上多加了一点: “去年开始就有真的想要离婚的打算,如今有人看到她回来了,自然要将这件事提上日程。我还是那句话,如果她回来找你,麻烦你告诉她这件事......还有,关于宋斓冬的抚养权我也不会争。” 几秒后门口处传来嘭的一声,光线在门打开的那一刻倾泻进来又马上消失,一楼再次陷入沉寂。 谭辛没动,在客厅坐了一会。 他想宋澎从进门到离开,唯一一次提起宋斓冬居然是说不会争抚养权,没有问过一句“冬冬最近怎么样”“冬冬过得好不好”,也没有装模作样地带点孩子用的东西过来。 装都不屑于装了,谭辛想了一圈,最后得出这个结论,扶额嗤笑一声。这倒也没什么好吃惊的,毕竟过去三年宋澎对这个亲生女儿完全不闻不问----在宋斓冬两岁的时候他带着小孩去市里麦当劳过生日,吃完午餐以后在路上偶遇了宋澎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亲亲密密地走在一起,他还在担心对方会不会上前说什么的时候,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这个时候谭辛突然想到宋斓冬第一次问他“爸爸妈妈去哪里了”,说幼儿园有些小朋友问她为什么每天都是舅舅来接,其他人都是爸爸妈妈。他对这个问题早就做好了准备,但还是在真的听到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调整好表情马上回答: “爸爸妈妈去外面赚钱了,就像小娟她爸爸妈妈一样,去很远的地方赚大钱了,不能每天都回来,所以暂时没空接冬冬,就让舅舅来接。” “噢,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宋斓冬接着问。 谭辛给出同样是很早就想好的回答: “赚到钱就回来了,但是现在经济形势不太好,上班赚钱有点难,所以还要一会。” 宋斓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是依旧很开心的样子,估计是因为确定了她是有爸妈的孩子,不是没人要。 只是,谭辛双手捂住脸,他还能骗宋斓冬多久呢?宋澎根本不会认回这个孩子,而三年过去他已经看不懂谭瑾对于女儿的态度。随着宋斓冬年岁见长,他时常会想骗小孩是不是不好,是不是不对,他应该直接告诉孩子她并没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可他看到宋斓冬充满期待的一双眼睛就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于是私底下无数次找理由为自己开脱,他不过是...... “谭大哥?” 带着点犹豫的小声叫唤让谭辛骤然回神。他抬头,发现阮阮捧着杯子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看着他。 两人目光交汇,谭辛问: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怎么不去休息,都逛了一个上午。” 阮阮犹豫了一会,小心翼翼地把水杯递到他面前: “你......你没事吧?我也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就是看你好像有点不舒服......喝点水吗?” 谭辛很快地说了句没事,接过水杯后又说了句谢谢,但没有马上喝水,只是握着水杯,片刻后轻叹一声: “不好意思,刚刚让你看笑话了。那人说话就是没个把门的,冒犯到你了,我替他跟你道歉。” 阮阮摇摇头,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没有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的事以及那些恼怒、愧疚的想法让谭辛有点喘不动气,还是面前的人脸上带着不加以掩饰的关心,面对这个只认识了不到半个月的人,谭辛第一次有了倾诉的想法: “刚刚......那个男人是冬冬的爸爸。” 他没说具体的情况,只说冬冬的爸爸并不是一个好男人好父亲,说对方来一趟对小孩完全不闻不问,又说他很迷茫这么瞒着宋斓冬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说话的过程中他还因为心虚频频往二楼的方向看去,确认宋斓冬没有起床才继续讲话。 说完以后谭辛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一是因为他很少和其他人倾诉,一般都是他担任倾听者这个角色,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告诉别人自己的真实想法和那点隐秘的不安;二是他就这么自顾自地说完,也没管人家愿不愿意听,万一对方觉得有点尴尬但又为了他的面子不得不在这里听着。 他正准备和阮阮道歉,想说自己不应该絮絮叨叨这么多有的没的,对方抿着嘴唇,像是下定很大决心那样,飞快地起身凑过来给了他一个短暂的拥抱,又马上缩回去,脸上带着一点难过,却用很轻松但又认真的语气告诉他: “谭大哥你辛苦了。” 那不似作假的悲伤,几乎没感受到温度的拥抱,以及简单的,只有7个字的一句话,给了谭辛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能感觉到这个认识没多久的男人是因为他才有这样的情绪,可是这有什么好难过的呢?抚养宋斓冬是他应该承担起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样,过去三年他好像真的没去想过辛不辛苦艰不艰难,也从没向旁人诉苦抱怨过。 但此刻被这么安慰了一句,他恍恍惚惚间反应过来 原来潜意识里,他也是希望被人肯定,被看见的。 谭辛用力眨了眨眼睛压住那阵酸意,仰头喝完手里的水。片刻后很低声地说了句谢谢,没去看阮阮的脸。 第8章 第7章 不止一个人说见过谭瑾,那感觉姐姐确实是回到了这个地方。不过谭辛的想法依旧没变,还是如同他之前和服装店老板说的那般,姐姐回来了却不联系自然有她的打算,他就算再思念,也会尊重对方的想法。只是在宋澎走后他有点担心,思来想去,给谭瑾发过去一条 [小心宋家人] 发出去以后并没有马上收到回复,这在谭辛的意料之中,再加上之前和阮阮稍微倾诉了一番,所以他并没有出现任何失落或者是悲伤的情绪,反而觉得现在的生活比以前好像热闹了些许。 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思考了一下,最后认为是家里多了一个人的原因。毕竟原先两个人住三层的自建房确实有点空旷,如今也算是添了点‘人气’。 阮阮到他们家已经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和青涩确实是褪去不少,话也多了起来。不过这个‘话多’的对象主要还是宋斓冬,谭辛不止一次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在房屋的各个角落凑在一起,有的时候在顶楼他种的西红柿和青瓜前面,有的时候又在前院的盆栽旁边,总之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什么,聊得非常起劲。 谭辛看着那两人,总觉得他们像窗外枝丫上站着的小鸟。不知疲倦,叽叽喳喳。 他对这个现象是感到比较欣慰的,同时暗暗庆幸自己当时同意一个陌生人住下来这个决定没有做错。这是宋斓冬第一个暑假,在这之前他确实有点烦恼该怎么陪小孩,毕竟他的工作时间不太固定,忙起来还会很忙。本来是打算像以往一样麻烦王姨,现在有了阮阮在,两人还聊得来,他放心不少。 至于两人聊了什么,他不会主动去问,那是属于别人的秘密。 不过今天晚上可能是聊了什么实在是太高兴了,宋斓冬在他讲完故事又掖好被子以后没有像往常一样说“舅舅晚安”,而是在裹着被子在床上左右拱了拱,然后一脸开心地说: “舅舅,我跟你说----” 谭辛很配合,做出好奇倾听的模样: “什么事这么神秘?” “大哥哥答应等到时候没那么热了,和我,还有小娟,阿华他们一起去河边玩哦!”宋斓冬说话的时候半张脸躲在被子里,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快速地眨了眨。 谭辛愣了一下,随后笑出声。他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可以去河边玩。不过他倒是理解宋斓冬的心情,因为在假期开始之前他就再三强调过必须有大人陪同才能去有水的地方,但村里有空的年轻人不多,老人家也不放心他们自己带着孩子去河边,上次路过河边如果不是看见阮阮趴在那里昏迷不醒,几个小孩估计都不会靠近。 如今有个人陪,兴奋是正常的。 不过他还是思考了一下,毕竟那是阮阮昏迷的地方,不知道旧地重游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顶着宋斓冬期待的目光他又想起吴医生的建议,说是故地重游也是激起患者回忆的一种方式,哪怕是不好的回忆,最起码说明有效果。 “嗯,那很好啊,”谭辛把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隔着被子拍了拍宋斓冬的胳膊,“你有没有问过大哥哥,他会不会游泳?” 游泳和骑单车,谭辛一直认为这是两个一旦学会了,就一辈子都会的事情,不会因为失忆而忘掉。 宋斓冬扯着被子连连点头: “嗯嗯,大哥哥会的,而且他说实在不放心的话,会买游泳圈。” “行,游泳圈家里有,那河也有点深度,去玩的时候记得带上。”他起身走到门边,按下吊顶灯开关的同时说了句晚安。 从宋斓冬房里出来,像往常一样,谭辛听到一楼电视的声音变小了。 阮阮到他们家的第三天就迷上了追一部狗血电视剧,是晚上十点档。他们三人会一起看一会电视,然后等他把困得模模糊糊的宋斓冬抱上去哄睡再出来以后,电视剧男女主说话的声音就小了很多。 谭辛觉得这样挺好的,现在他们住在一起,彼此之间确实要互相磨合迁就一下。就像他能吃辣不喜欢吃甜,但是在仔细观察发现阮阮的饮食口味和他完全相反以后,他就把需要放辣椒的菜里面的辣椒换成了不是很辣,或者完全没辣味的青椒,有的时候实在想吃了,就给他自己单独弄一份辣椒蘸水。 不过需要承认的是,就像他上次倾诉一番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安慰一样,阮阮对他人的情绪或者需求很敏/--感,并且很会站在他人的角度思考问题----这也是谭辛在过去两周里观察对方后得到的三个结论之一。对方是他见过最会察言观色的人,一见到他人有什么不舒服的动作或者表情,比如皱眉,或是啧了一声,几乎是马上就能想到那人这么做的理由。 他们为了买菜第二次去县城里的时候,宋斓冬没走几步突然就喊休息。谭辛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太阳太晒了,还在找地方躲太阳呢,就看到阮阮很仔细地看了眼宋斓冬,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随后蹲下去温柔地将小孩穿的洞洞鞋脱下来,还问他最近的医药店在哪儿,要去买创口贴。 谭辛这才发现小孩脚背都被磨破皮了。他无奈得很,惊讶阮阮这么快就能发现的同时问外甥女为什么不说,结果外甥女埋在阮阮怀里,半晌才很小声地告诉他,因为这款洞洞鞋是她坚持要买的,她怕穿了以后不舒服给舅舅看出来,舅舅以后就不给她买了,这样她就买不了那些好看的鞋花。 另外一个结论,也可以说是对阮阮家境的猜测----或许是出生在有点富裕,请了佣人的家里,因为这个男人在之前那个家应该是没怎么做过事情的,很多生活方面的技巧或是东西他不知道。 比如说冰箱里的食物摆放是谭辛专门整理过,有固定位置的,这样也方便了下一次快速寻找。但阮阮做早餐或者是帮忙准备的时候,从某一层拿出来的东西,总是不放回原来的位置。 之前谭辛承诺过要给他们做炸鱼饼,回来以后确实买了,放进了冷冻层的第一层。结果等他中午做饭的时候想要顺手炸了,当做下午的零食时,翻箱倒柜都没找到。最后是阮阮在一边问了一句谭大哥你在做什么,他说他在找鱼饼,明明记得放在这里的,结果对方指了指最下层: “在这里呀。” 谭辛觉得他当时的表情和网上那个‘扶额苦笑无奈’的表情包一模一样。 又比如阮阮没参与做饭这个过程的话,就会争着要洗碗,然后等谭辛发现的时候对方已经用钢丝球很努力很认真地刷了两遍不粘锅;还有每天都去给多肉浇水等等等等。 其实这些在谭辛看来都是都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那些也不是一定需要知道的东西。 很多东西和日常生活中一些技巧,没人教或者没经历过自然学不会,再说他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些的。 小的时候他也用钢丝球刷过不粘锅,然后被那个时候还健在的谭母打了一顿屁股,渐渐的他长大独立自强以后从反复的经历里学会了更多东西----所以他觉得阮阮在家应该是不怎么做事,不然实践出真知,当然,也有可能是受到了失忆的影响。 他一想到那个时候为了能够留下来,对方很坚定地重复了几遍“我会做很多事”,就有点哭笑不得。 这个时候就凸显出了谭辛观察到的,关于阮阮的第三点结论:态度良好,学习能力很强。 他说了每一层冰箱分别收纳的是什么食材,从哪里拿就要放回哪里去,下一次做饭对方就能准确地找到食材的位置,并且收纳的时候放回原位,没有再翻箱倒柜; 他科普了不粘锅不能用钢丝球刷,然后顺带说了不粘锅的几个注意事项,对方后面就再也没用过钢丝球,就连第一次做早餐的时候他说的‘不粘锅最好用木铲’都记得一清二楚; 顶楼农作物和前院的盆栽他告知了浇水频率以及修剪技巧,第二天开始对方就主动找到他,说是为了避免重复浇水,两人分工各自负责几盆,谭辛答应以后观察了一下,属于对方的那几盆完全是按照他说的方法来照顾。 谭辛觉得阮阮在读书上学的时候,一定是个乖乖好学的学生。 两人在一楼追完了最新的三集电视剧----谭辛一开始是觉得无聊的,谁知道到后面越看越觉得有意思,看着电视屏幕从斑斓转黑,谭辛站起身: “睡觉了吧?” “嗯嗯,”阮阮点点头,他很好奇刚刚谭大哥坐在一边看上去是在看电视,实际上一副沉思的样子是在回想什么,不过他不会问,只是说,“晚安晚安。” 他们如果分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就会互相道晚安,阮阮对于这莫名其妙用两周时间就培养出的习惯已经感到习以为常。 “......对了,”谭辛身子都转了半边,突然想到一件事,又转了回来,“明天我朋友,也算是我的同事吧?叫齐康时,会带他......带他男朋友迟嘉乐一起过来,中午留在我们这里吃顿饭,然后我会跟他讨论一些工作方面的事情。” 第9章 “他和他男朋友,我们三个算是一起长大的,对这里很熟悉,你可以让迟嘉乐带你在村子里到处玩玩,不愿意出去的话可以和他聊聊天,你们......虽然你不记得自己多少岁,我觉得你们是同龄人,最多差个一,两岁吧。” 村子里的同龄人,谭辛觉得能和阮阮聊到一起的不多,迟嘉乐应该算一个。明天两个人过来,他是存了点让阮阮多认识些同龄人,这样就不会觉得太无聊的心思。 阮阮应该是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蕴藏了点期待那般问道: “好的,那明天中午是不是要多做点菜?家里菜够吗?” 谭辛看着阮阮一副殷殷切切的样子,有点想伸出手揉揉他的头发。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点点头: “够的,没事,也不用很早开始做饭,他们两个不挑食。” 说完他挥挥手,再次说了一遍: “晚安。” 得到的回应还是和刚刚,以及过去几天一样,带有一点轻微上扬的欢快语调,且说了两遍: “晚安晚安!” 第8章 早上九点,门铃声混杂着齐康时的一句“谭辛!”从前院传进房内。这比他们约定好的时间早了快两个小时,不过他们两家本就隔着近,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定好的时间只是个大概的范围,随时随地上门是常有的事,因此谭辛并没有感到吃惊,还拉住从楼上下来想要去开门的阮阮: “不用开门,齐康时按个门铃就是表达他来了,他知道钥匙在哪里,等会就进来了。” “就是......我和他们是第一次见面,是不是应该出去迎一下比较......”阮阮话没说完,就听到大门嘭的一声被打开,随后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和谭大哥健壮的身材,一看就是干过体力活的人相比,这两个男人身材修长匀称,尤其是后面那个,长得白净,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大夏天还穿着长袖长裤,很像...... 阮阮想了一圈,最后觉得后面那个男人很像他晚上追的那部狗血电视剧里,被男主囚禁起来的金丝雀,弱不经风的。 最先打招呼的是齐康时。他在微信上早就知道好友家里住了一个失忆的陌生人,当时还开玩笑说对方爱心泛滥什么都捡。此时看到真人以后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最后在心里认定从不做烂好人的谭辛估计是对这张脸放下了防备。 “你好,我是谭辛的好朋友,齐康时,”他上前去和对方握了握手,又指了指站在身后不说话的男人,“这是我的男朋友,迟嘉乐。” 被点到名字,迟嘉乐无声叹了口气,上前几步同样和阮阮握了握手,并且将带来的礼物递过去: “你好。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在那边随便买了点当地特产,还有一套盖了特色章的明信片,你看看喜不喜欢。” “你们这也太客气啦,我都不好意思了,”阮阮什么都没准备,看到礼物的时候内心快速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镇定下来,大大方方地接过袋子,“中午我炒两个拿手菜给你和齐大哥!” 谭辛本来在喝茶,听到这句话没忍住笑出声,结果被还未来得及咽下去的茶水呛到,止不住地咳了好几下。目前为止午饭晚饭这种需要做菜的正餐,阮阮就做过一次青瓜炒蛋,两次炒青菜。青瓜炒蛋勉强还行,两次青菜全糊了,最底下一部分菜叶子算得上是‘乌漆嘛黑’。 等端上桌以后阮阮死活不肯让他和宋斓冬吃,把焦黑的青菜全夹进了自己碗里。 这人是怎么做到一脸自信又豪情壮志一般说出“炒两个拿手菜”的呢? “谭大哥,你不相信我,”阮阮将目光从手里正在翻看的盖章本转移到他身上,又看了眼齐康时和迟嘉乐,“嘉乐你和齐大哥喜欢吃什么,告诉我!等会我就去查菜谱,一定会做成功!” 谭辛又连着咳了几声才缓过来,抓到机会为自己辩解: “没,咳,就是喝到水呛到了。” “谭辛可能觉得除了他以外的人做饭都是在炸厨房,不过他的厨艺确实可以,我们下河村的人有一段时间都以为他长大以后会去当厨师呢。嘶,这么说来我拉你搞直播电商岂不是让世界上失去一位伟大的厨师?”齐康时笑着打圆场,假装没看到谭辛无奈的表情,环视一圈客厅,又问道,“冬冬呢?不在家吗?” 以往他来这边,刚一进门,宋斓冬就会像小炮冲一般扎进他怀里,嘴里还喊着康时哥哥我好想你。他知道自己因为性取向除了领养以外一辈子都不可能会有孩子,一直是把宋斓冬当做亲生女儿宠着的。 从宋斓冬回到下河村开始,他算是除了谭辛以外和这个孩子相处时间最多的人,每年都认真准备给宋斓冬的生日礼物,有空就带着小孩在村里到处跑,送去幼儿园的第一天他也去了,然后小孩没哭,谭辛没哭,就他站在幼儿园门口红了眼眶。 “休息室开放那天有个绘画活动,一早就给她报名了,现在在那边画画呢。”谭辛解释着,看了一眼齐康时挤眉弄眼的表情,马上就猜到对方要说什么,“别乱叫,你要是按照约好的时间11点上门就能见到她了,她是听到你11点过来才决定去参加活动的。” 齐康时还是哼了一声,对谭辛招了招手: “走,去书房。” 他对谭辛家里房间的位置一清二楚,往楼梯口走去时经过迟嘉乐身边,伸手摸了摸迟嘉乐的脸,随后装作没看到对方略微躲闪的动作,对着身后跟上来的谭辛喊了声“快点”,自顾自地往上走。 两人进入书房以后并没有马上开始关于工作的话题。齐康时先是问了问宋斓冬最近的情况,再听到谭辛说好几个人都看到谭瑾回来,并且宋澎再次找上门的时候,他嗤了一声,和好友保持相同的想法,认为宋澎肯定没安好心,然后再三叮嘱对方这几天要看好冬冬,实在不行送到他那里去,宋澎不知道他这个人,肯定想不到孩子在他家里。 “你就是想rua小孩吧。”谭辛笑着打趣了一句,然后正色起来,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如果需要你帮忙,我肯定会说的。” 接着他反问道: “你和嘉乐最近还好吗?” 刚刚迟嘉乐的躲闪他也看到了。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那个躲闪是因为不适,而不是因为在众人面前被伴侣摸脸而感到害羞。仔细想想明明是一起长大的,他都不知道这两个好朋友居然两情相悦看对眼了,平常相处中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 “很好啊,没什么问题。”齐康时的回答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谭辛松了一口气,指了指面前的电脑,“聊正事吧。” 谈到最后谭辛同意了让宋斓冬带着gopro以第一人称拍摄的计划,反正没有剧本,孩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他也表示最后还是要冬冬本人愿意才行。除此之外两人还定下了其他拍摄计划,以及下一场直播的内容。 “所以说下一场直播你还是不想来?就是随便聊聊而已,也不一定要露脸。” 这已经不知道是谭辛听到的第多少遍邀请,而他给出的回答也跟之前无数遍相同: “不了,既然只是随便聊聊,你不是做得很轻松。” “你这人,”齐康时也没希望得到肯定回答,他就习惯性随口一问,要是谭辛答应了才是真让他吃惊。他眼珠子转了转,提出另一个建议,“让你捡的那个男生出镜聊聊天呗,他长得还算可以,让我们账号也走走颜值路线。” 谭辛觉得莫名其妙: “迟嘉乐不好看吗?” 齐康时很快回答: “好看啊。” “那你怎么不让他出镜?之前团队里,谁,谁来着,”谭辛想了一圈没想起来,“算了,反正就是有个人提了一嘴让嘉乐走颜值路线出镜帮我们涨点粉,你怎么还把人骂了一顿?” “......”齐康时无奈道,“这能一样吗?” 谭辛更加莫名其妙了: “哪儿不一样?” 齐康时沉默了一会,挥挥手: “行行行,反正你的意思就是不让他出镜呗。” “人家有自己的生活,我们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就行,他不属于下河村,总有一天要走的。”谭辛把平板放在一边,身体向后仰靠在电脑椅上,“而且从这几天的相处来看他面对新的事物算是一个比较内向的人吧,不一定能自然地面对镜头,就这样吧。”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又要补充说明似的加一句,也不知道在解释些什么。 两人没在这个点继续争论下去,毕竟也不是什么一定要达成的目标。聊天的内容很快从直播转移到了选哪一家公司作为晖利的替代品。最后他们从列出来的名单里敲定了一家还未上市的食品公司,规模和晖利完全不能相比,不过主营的是本地食品,也算是和直播助农有关系。 “他们之前有来跟我们团队谈过,那个时候和晖利档期撞了就没接。我和负责人算是一直保持联系,再找他们谈谈应该不难,看下什么......”齐康时一句话还没说完,门铃声响了起来,随后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没过几秒宋斓冬的声音穿透房间门在二人耳边响起: 第10章 “康时哥哥!嘉乐哥哥!我回来啦!你们在哪里呀!!” 谭辛看了眼时间,正好也该做饭了。他站起身拍拍齐康时的肩膀: “吃完饭再说吧。” 他们二人打开门出去的时候,另一边客房的房间门也打开了,阮阮和迟嘉乐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有说有笑的。谭辛看着对方这么快算是交到朋友不免有点欣慰,好奇地问: “你们刚刚在做什么呢?” “在做鞋花!”阮阮看向他,眼神澄亮,“我买了很多小配件打算自己做鞋花送给冬冬,没想到网上教程看上去简单,操作起来还是有点难度的,还好有嘉乐在。” 迟嘉乐抿唇笑了笑: “是教程说得比较详细。” 四人一到客厅就受到了宋斓冬的热烈欢迎。这小孩将每一个人都抱了一下,一边抱还一边说我好想你呀,搞得和小孩分开不到3小时的谭辛哭笑不得。抱完以后又从书包里拿出两张画----今天的书包和衣服还是阮阮给她搭配的,现在阮阮已经是她的‘御用搭配师’了,先把其中一张递到齐康时和迟嘉乐面前: “这是送给你们的礼物哦!” 画上是很简单的两个小人,能看出是男孩子,手牵手走在路上,两人周围画了几个红色小爱心;路边是一些花花草草,道路的尽头是很简单的一栋房子,画面左上角挂着一个黄色和红色构成的太阳。 对于不怎么会画画的小孩子来说这种画几乎是最常见的标准配置,幼儿园一抓一大把。但齐康时还是非常开心地将画接过来,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越看越满意: “谢谢冬冬,回去我就买个框给它裱起来挂在墙上。” 宋斓冬嘿嘿一笑,把第二张画递到舅舅和阮阮哥哥面前: “这张是你们,嗯......是我们一起的!” 画上是三个人,两个男孩中间牵着一个矮个子小女孩。她凑上前指着画为两个大人讲解: “那个阿姨说想不到画什么就可以画一家人,这个是舅舅,这个矮一点点,只矮一点点的,是阮阮哥哥,然后中间这个,”她说着说着还有点不好意思,“当然是我。” 阮阮本来要接过画,被‘一家人’这个词钉在了原地,一股说不清楚又酸酸涨涨的感觉在他心里冒了出来。他和宋斓冬认识不到一个月,只是因为自己对她好,就已经被划进了最亲密的范围里。 被人喜欢和接纳原来是这么简单又容易做到的一件事。 隐隐约约之间他总觉得这好像是他一直渴望的东西之一。几个场景在脑海里闪过,快到他模模糊糊只抓住了一点碎片,还未来得及细想突然觉得头疼,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第9章 “你没事吧?”站在一边的迟嘉乐快速扶住了阮阮,看着对方扶着脑袋皱眉的模样,担忧地抬起胳膊用手背测了测对方额头温度,“是刚刚在房间里吹空调导致现在有点头痛吗?” 刚刚在房间里是阮阮看到他夏天还穿着长袖长裤,主动提出要开空调的。其实那个客房很通风,而且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穿着,身体倒感觉没什么问题。不过他很感谢阮阮不像有些人一样会好奇地问他这么热的天气不穿得清爽一点,再加上做鞋花的过程中对方给他的感觉很好,腼腆中带着点真诚,还追问了一遍他和齐康时喜欢吃什么,然后打开手机仔细地查阅做饭教程,所以他此刻的关心也是真心实意。 “额,没事的,没事。”阮阮用力眨了眨眼睛,待视线恢复清明以后看着面前担忧的几个人,还有抓着画一脸不知所措的宋斓冬,赶紧上前接过画,揉了揉宋斓冬的头发,安抚道,“没事,可能就是刚刚吹空调直接对着脑袋吹导致有点头疼,不是因为你的问题,我也很喜欢这幅画。” 宋斓冬看上去被他这番话安抚好了,但还是有点不安,眼神在他和谭辛之间扫来扫去,几秒后很小声地问: “那我们也把它,框起来哦?” 框起来应该就是裱起来。阮阮点点头,看向谭辛,示意对方也说点什么。 谭辛刚刚的注意力全在画上,他在想宋斓冬面对‘一家人’选择画的是舅舅和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哥哥,而不是她可能一直在隐隐期待的爸爸妈妈,这让他有点吃惊。只是还未来得及再细想下去,迟嘉乐担心的询问声响起,他这才抬起头移开视线,看向另一边。 看着阮阮的神情他担忧的同时也反应过来,头疼应该不是所谓空调吹的,而是想起了什么东西,虽然他没懂一副和对方过往肯定毫无关系的画作怎么会激起一些回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会主动问,此时接收到了对方求助似的信号,也上前揉了一把宋斓冬的头发: “框起来框起来,等会你看好尺寸,拿我的手机下单,等到了以后我们就框起来。你自己选择看看挂哪里好不好?” 宋斓冬被彻底哄好了,再次露出羞怯的表情点了点头,两个小羊角辫一晃一晃的: “好哦。” 四个大人微不可察地同时松了一口气。在劝说阮阮去休息无效,还又听了一遍对方雄心壮志的一句“炒两个大菜”以后,谭辛无奈地让他跟在自己身后进了厨房,留另外两个人和宋斓冬在客厅聊天。 两个人分工合作了好几次备菜做饭,进到厨房里交流了一番中午要做什么----两个‘大菜’其实也就是普通的家常菜,豆腐酿肉和番茄牛肉,只不过相比阮阮做过的青瓜炒蛋和炒青菜来说较为复杂了一些,然后就像是酒店后厨里合作了很久的厨子一样默契地开始准备午饭。 尽管阮阮已经将刚刚查到的食谱以及做法记在心里,做饭的过程中还是有点心里还是有点打鼓。谭辛看出他的犹豫,时不时指导一下怎么剁肉末,又告诉对方一个番茄去皮的妙招----先用刀在顶部或者底部随意划一个较深的十字切口,随后浸泡在热水里。几分钟后番茄皮被轻松剥落,而谭辛也收获了一句真情实感的: “哇,谭大哥你知道很多。” “做得多就会了。”谭辛笑笑,“而且你现在也知道了。” 他们没说刚刚的事,直到菜快做完,谭辛在抽油烟机的噪声里听到一句: “我刚刚......好像看到,或者说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没说话,但是偏过头用鼓励的眼神看了阮阮一眼,示意对方继续讲,他有在听。 “很模糊,就是......我不知道,我好像还有个哥哥?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说我很‘幼稚’,然后我只是低着头看地上的东西,地上......好像是被撕碎又拼好的一幅画,是q版那种,那种卡通人物形象,好像是一家四口......我在看画的时候那个男的又说什么,‘公司’,‘项目’,我只能想起这两个。” 阮阮蹙起眉,清点碗筷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可是这些好像都没什么用......都是很泛泛的一些回忆。” 这些确实有点广泛。不过谭辛想起吴医生给的建议,又觉得没什么关系,再说了能想起来一点,无论是什么,对于一个失忆的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等会我去给你找个本子,噢不用,你把能想到的事情都记在手机备忘录里,那幅画也是,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画出个大概呢?或许画里会有一些没想起来的细节。虽然你记录下来的只是一些很碎片化的事情,但全部写在一起,就像一盒拼图一样,很多片凑在一起就完整了。而且你也有可能突然有一天就什么都想起来,不用着急。”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腕用力,起锅将青椒鸡蛋饼完美地翻了一个面。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人捧着不知道数好没有的碗筷满脸纠结,嗨了一声,用轻快的语气安慰道: “最起码你现在想起来的内容可以确定两样事情,第一你家有四口人,这也算是一个信息了吧?然后等你想起那幅画一些个人特征细节,比如头发颜色,脸上有没有痣之类的,就算是q版,这些细节也会根据真人还原的吧?等画好以后我......” 谭辛本来想说我去警察局问问,又想起之前说到报警时对方抗拒的神情,硬生生地转移了话题: “我看看周围有没有人认识,反正大概率是本市的,毕竟你也出现在这里嘛。” “然后第二件事,就是原来你是个上班族,”他哼笑一声,“实不相瞒我其实一直以为你在读大学,大三大四这样,总之看起来不像是打工人。” “从一无所知到知道两件事,已经很好啦。”他将青椒鸡蛋饼铲出来放进盘子里,做出总结。 这一堆话好像起了点作用,呆呆站着的人思考了一下,随后露出了然的笑,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谭大哥,那我去叫他们准备吃饭。” 这顿饭一共做了六个菜一个汤,占了大半张餐桌。饭菜都上齐以后阮阮拿出手机带着点自豪感找好角度拍了好几张照片,齐康时看到了就开始嚷着让大家拍一张合照,庆祝这个月两家首次相聚。 第11章 宋斓冬啊了一声,不让大人用手机拍,要用她的电话手表拍照。自从上了幼儿园,买了新的电话手表以后,她可沉迷于拍照,拍好以后导入舅舅的手机里再去县城的照相馆洗出来,到目前为止囤了满满两本相册。 目前相册里最多的是幼儿园接送路上以及村子里的花花草草,遇到的小摊小贩,其次才是和谭辛的合照。谭辛对此倒没什么意见,一是因为两人的合照他有,二是他觉得这些杂七杂八的照片是宋斓冬对这个世界产生好奇的证明,挺好的。 这么一个小小要求几个大人自然满足。只是电话手表拍摄的范围和角度实在有限,要拍到桌子上的菜又要拍到所有人,最后是宋斓冬起身踩在餐椅上,以从上往下的角度拍了一张。 照片有种ccd做旧的复古质感,左下角显示了拍照日期和时间。宋斓冬在最前面,只露出半张脸,眼睛睁得大又圆;四个大人在后面靠得很近,阮阮和迟嘉乐坐着,谭辛和齐康时分别站在两人后面,唯一的区别就是谭辛站在那里规矩的像个侍卫,而齐康时双手平放在迟嘉乐的肩膀上,两人看上去很亲密。 手表在几个大人之间传了一圈回到宋斓冬手里,她很满意地又看了一遍照片,对着舅舅嚷嚷: “这个也要洗出来!然后给康时哥哥还有嘉乐哥哥送过去。” “好,好,洗出来,”谭辛哄着,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小孩碗里,“吃饭咯。” 尽管四个人算是刚刚才认识,饭桌上的气氛并不尴尬。在阮阮看来齐康时是一个很会聊天的人,分享了很多关于谭辛,关于他们三个人的事,又没有给他一种‘我在说只有我们三个才知道的事情你插/--不进来’的感觉,甚至听得津津有味。 从对方的话里阮阮知道了很多事情,比如现在看起来非常稳重靠谱的谭大哥初中的时候翘课去玩水,还拉着齐康时一起,迟嘉乐比他们小,当时还在上小学。两人在外面玩得不亦乐乎,回家就被两边的家长来了一顿‘藤条炒肉’。结果谭辛像个没事人一样,趁第二天是周末还跑去和迟嘉乐分享心得,说等你上了初中以后翘课不要去那条河,很容易被人发现。 又比如像谭大哥安慰他的那样,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开始就会的,而是靠时间和经验的积累。在听到对方第一次做饭差点烧了厨房,隔壁邻居在村里大喊谭家着火了的时候,他笑得连筷子都要拿不稳。 他一边认真倾听一边回想刚刚看到的,电话手表里那张照片。他不知道这样想对不对,只是觉得照片里5个人看起来和和美美,真的很像一家人。隐隐约约之间他总觉得那个藏在他回忆深处的‘家’不是他想要的。 要是能一直留在这里就好了。 阮阮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低下头快速地扒了几口饭,很用力地吞咽下去,像是要借着这个动作将心底那点不应该冒出来的情绪压下去。 第10章 一顿饭吃得算是宾主尽欢,阮阮做的两个菜获得了一致好评,宋斓冬更是每吃一口都用非常夸张又沉醉的语气说‘好吃’,这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满足与欢喜,冲淡了刚刚因为想留在这里的想法而升起的不安。 吃完饭洗完碗,四人围着宋斓冬陪她拆旅游买回来的礼物。齐康时选的是当地的一些特色文创,冰箱贴,明信片,书签,笔记本,还有一个印着欢迎再来的帆布包。谭辛没看懂这个帆布包的购买意义和收藏价值在哪里,但看到宋斓冬很喜欢,还把包背在肩上让他拍几张照片看看,就把想要说的话给咽了下去。 迟嘉乐送的是一只缠花发簪,两只灰白蝴蝶飞扑在几朵花上,是他在店里跟着讲解亲手做的。宋斓冬看到以后也喜欢得不行,拉着迟嘉乐的胳膊撒娇让对方帮她戴上。戴上以后起身转了好几个圈,听到一声声“冬冬真漂亮”以后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扑进了谭辛怀里。 “是好漂亮的呢,到时候给你把这几张也洗出来,”谭辛揉揉她的头发,将发簪取下来塞进小孩手心里,“先给你取下来,不然等会睡觉压到了。让两个哥哥上去给你讲故事好不好?舅舅和康时哥哥还有事情要说。” 宋斓冬点点头,将沙发上散落的礼物全部收进帆布包里,然后把帆布包挎在肩膀上,一只手牵着阮阮,一只手牵着迟嘉乐,开开心心地拉着两人往二楼房间走。 谭辛和齐康时没再讨论什么别的,给几个小时前定下来的直播合作公司制定了新的计划,发到工作群里以后又短暂地和在线的人开了一个视频会议。 只不过就这么一件事都聊了快三个小时,等两人从书房里出来时已经快下午四点。谭辛问要不要顺便留下来把晚饭也吃了,齐康时摇摇头: “不了,回家还有事。” “行,”谭辛也不再坚持,他们两个之间没啥好客气的,“反正还是那样,有事说一声,我在家你直接过来就行。” 把两人送走以后,热闹了一天的家里突然恢复了寂静。谭辛总觉得这种‘安静’似乎有点过了,虽说阮阮住进来也才半个月左右,但这种安静的感觉像是消失了很久。他环视一圈客厅,终于找到问题所在----阮阮并没有像往常这个点一样陪宋斓冬一起在客厅玩磁力片,此时客厅里只有小孩自己一边玩一边嘟嘟哝哝的声音。 谭辛走过去,看到前几天两人努力拼的旋转木马即将完工,红橙黄绿搭配看上去还挺好看挺和谐。他欣赏了一会,给埋头努力拼贴的宋斓冬录了几个视频,这才开口问道: “怎么今天哥哥没有陪你一起玩?” 宋斓冬抓过一边的天鹅摆件放到旋转木马上,没看自己舅舅: “哥哥说他有点事,明天陪我拼新的。” 谭辛哦了一声,想着不是身体不舒服之类的就好,刚刚他还有点担心是不是之前的伤口又出了什么问题。他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宋斓冬玩了一会,又问道: “那要不要我帮你?” 自从买了磁力片回来以后,其他玩具就失了宠。一开始谭辛也好奇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玩的,陪着玩了几次,结果被嫌弃拼出来的东西四不像,以及颜色搭配实在是太丑。 果不其然他收到了拒绝的回答: “不用啦舅舅,你拼的不好看。” 然而等到吃晚饭的时候他发现阮阮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吃饭的时候话很少,像是在强颜欢笑一样和宋斓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吃完饭帮忙洗碗时很明显的心不在焉,站在水池前面拿着一只需要冲洗泡沫的碗在水龙头底下冲了许久,还差点打碎汤勺。 离开厨房之前谭辛问了一次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或者有其他事,阮阮摇头说没有,还对他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结果晚上十点钟电视剧开播的时候,一集不落追剧的人并没有出现在客厅。 谭辛看了一会,突然觉得了然无味。他纠结了一番,关掉电视,起身上到二楼站在客房门口,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模模糊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谁呀?” “是我,谭辛。” 一阵推开椅子的声音过后,房门打开,阮阮的脸出现在门后,带着一点疑惑: “怎么啦谭大哥?” 面前的人穿着一套蓝色底,白色小狗图案的睡衣。谭辛恍惚了一下,想起宋斓冬第一次看到对方穿这套睡衣时连续说了几遍‘好可爱’,还拉着他要他也表达认同。那个时候谭辛不知道外甥女指的是睡衣可爱,还是穿着睡衣的人很可爱,现在看来他觉得两者都有。 他将目光从睡衣上移开,清了清嗓子: “还没睡吧?我没打扰你吧?” “没有,”阮阮连连摆手,“我这个时候一般都没睡的。” “......”谭辛心想我知道你一般这个时候都没睡,我们两个不是在追剧么,“那方便让我进去嘛?想跟你说个事儿。” 靠在门边的人沉默了一会,随后把房门打开,让出了位置。 这是阮阮住进这间客房以后谭辛第一次进来。房间和一开始收拾出来的样子没什么不同,依旧整整齐齐,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唯一的区别就是本来空无一物的书桌上现在散落着许多皱皱巴巴,一看就是被人用力从本子上撕扯下来的纸。 意识到阮阮有点局促,谭辛的目光很快从书桌上移开,他本来也没打算在对方不告诉他的情况下去探究那些纸上的内容。他拉过放在浴室门口的圆形小板凳坐下,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 “你现在看上去像是高中班主任突然来家访似的,不要紧张嘛。” “唔,”阮阮摸了摸鼻尖,“没紧张呢,就是......就是不知道谭大哥你找我是要说什么?” “那我就直接说了......真的没有出什么事么?我和冬冬其实都挺担心你的,刚刚我给她讲完故事以后她还问我哥哥今晚怎么了。你知道,就是......你可以向我求助,我不会觉得麻烦或者认为帮助你是一种负担,毕竟我要是有这种想法的话,一开始就不会让你住进来了,对吧?” 第12章 “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谭辛说着抓了一把头发,“我不是非得让你说出个所以然,嗯,就是来告诉你一下,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找我,就是这样。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再说,就好。” 回应他的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他本来也没想得到回答,站起身准备走的时候,对面的人突然开口: “我有点害怕。” 谭辛拍了拍对方的手背,重新坐回去,用眼神鼓励对方继续说。 “我按照你说的建议,将自己想到的东西记下来,然后试图还原那幅画,但是我怎么都画不出来,总感觉越努力去想那幅画在记忆里就越模糊......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好像那些想不起来的东西,就......” 阮阮顿了一下,犹豫地说出口: “我怕我想起来以后发现那些东西不是我想要的,是一些很痛苦的回忆,又害怕我一直想不起来留在这里给谭大哥你添麻烦......” 听到前面那句谭辛还有点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后面那句话出来以后他反而有了想法: “这有什么,就像我刚刚说的,如果一开始嫌麻烦我就不会让你住进来了。既然你现在已经在我家,我就不会因为你一直没想起来而把你赶出去。” 看着对方张嘴像是要反驳,他赶紧说道: “你担心的肯定又是钱什么的吧?我们之前不是商量好了吗?给你转的每一笔我都记得的,等你回去了不就还我钱了嘛?至于我让你住在这里的报酬,你不是在帮我做饭,做家务,还帮忙照顾宋斓冬么?她现在很喜欢你,噢对,那个磁力片,她可喜欢你跟她一起拼了,她嫌弃我弄得不好看呢。” 阮阮脸上终于露出今天下午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冬冬拼那个很厉害,她动手能力很强。” “所以说,你就安心住着。想不起来就慢慢想,如果最后发现那些不是你想要的......”谭辛停下来,很努力地在思考怎么说,片刻后很郑重地给出承诺,“如果你不嫌这里无聊又偏僻,那你可以回来,我和冬冬这里永远有你一个位置。” 这句话好像把阮阮砸懵了,呆呆地看着他,随后眼睛浮上一层水雾,哽咽地和他道谢: “谭大哥,谢谢你,我......我不可能会嫌弃这里,这里很好......我遇到的人也都很好......” 谭辛无意将阮阮惹哭,赶紧扯了几张纸巾递过去。在对方平复心情的这段时间站起身,将桌子上散落的纸张收拾好,整齐地放在一边,再次开口说道: “画不出来就不画啦!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很正常的,这玩意就和做梦一样,很多时候我醒来以后就发现脑海里对于刚刚梦里的场景很模糊,一旦努力想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但很有趣的是有几次,我在做某件事的时候,突然就发现哎这件事好像和我做的梦有关系,然后那个梦境的内容一下就变清楚了。” “还是那句话,慢慢来,我也不会觉得你麻烦。”他走到阮阮身边,不像上次那般犹豫,直接伸出手揉了一把对方的头发,“开心点,明天带你一起去隔壁村摘西瓜,要不要?” 这是他惯用的,哄宋斓冬的手段,不知怎么的在这里就用上了。 好在阮阮接受了他的邀请,还表现出了一丝期待。 “嗯,那我们明天下午去,正好我也有点事要过去,”谭辛看到对方已经止住了眼泪,不禁松了一口气,往门口走的同时叮嘱道,“等会拿毛巾敷一下眼睛吧?不然明天早上起来眼睛都肿了。” “好的,好的,我等会就去,”阮阮抿了抿唇,“......哥,今晚谢谢你。” 谭辛注意到了这个突然改变的称呼。 他站在门口,看到暖黄灯光下阮阮微红的眼角,脸上带着一点可能因为称呼的改变而有的忐忑。他握着门把手的动作微微用力又马上松开,轻声回答: “睡吧,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第11章 “冬冬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嘛?”谭辛问了第三遍这个问题,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之前还说很喜欢和舅舅去摘西瓜呢。” 宋斓冬表情非常坚定,左右摆动着有点胖乎乎的小手: “不去哦,要去小文哥哥家里。” 其实宋斓冬本来要和他还有阮阮一起去摘西瓜的。结果吃午饭前小文跑来他们家里,说在北方读大学的哥哥放暑假回家了,买了一副最近某品牌很火,卖到断货的vr眼镜;然后小文特别嘚瑟,一个上午几乎将这个消息传遍了全村,邀请了所有玩得好的小朋友去他家玩这个高科技产品。 谭辛在心里默默地想,不知道小文的哥哥同意这件事没有。 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一定要小孩跟着他一起去,听到拒绝的回答以后没有很伤心,只是叮嘱道: “好吧,那你出门记得要把钥匙带好,纸巾小水瓶那些也要带,有事就打我,或者哥哥的电话,知道没有?” 拉长的声音响起来: “好----” 谭辛在客厅等了一会,大概5分钟后阮阮下楼了,穿着简单的白t和黑色短裤,整个人看上去特别干净清爽,见到他以后加快了下楼的脚步,声音里带着点雀跃和兴奋: “哥,我准备好啦!我们去摘西瓜吧!” 谭辛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看上去昨天睡前应该是有敷眼睛,没有出现红肿或者是血丝,心态也像是调节好了。 ......对‘哥’这个称呼也叫得更顺口了,没有了昨天那点犹豫。 “行,我给我们两个灌了两大瓶水,不够的话那边村子也有小卖部,”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然后纸巾,驱虫水我都带了,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拿的?” 阮阮想了一下,还没说话,身后的宋斓冬喊了一句“等一下!”,然后噔噔噔地跑上楼,又咚咚咚地下来,把一个喷瓶塞进阮阮手里: “哥哥你喷防晒喷雾了嘛?外面好晒,你这么白出去,等一下变得黑黑的回来了!” 两个大人同时一愣,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都能看出确实是把这件事忘了。不过谭辛觉得最主要还是他的问题,因为他平常戴个大草帽就下田了,没怎么用防晒喷雾,这就导致之前去县城里采购的时候忘记提醒阮阮买这个东西。 阮阮说了句“谢谢冬冬提醒”,然后眯起眼睛很仔细地将喷雾从头到脚喷了一遍,在这个过程中还听到宋斓冬在一边碎碎念着: “舅舅你也要喷噢,每次都嫌麻烦偷懒,说什么夏天黑了冬天养养就能白回来之类的......” 阮阮悄悄看了眼谭辛。谭辛现在并不算皮肤黑的那一类人,估计是所谓的‘养回来’了。 谭辛站在一边无奈地笑了笑。其实自从齐康时拉他做自媒体,他又把自家的田地租出去以后,他在外面干活跑东跑西的时间少了很多,目前主要就是去邻村看看果田,偶尔接个装修房子的活计。之前晒黑的地方经过这快三年的时间确实‘养’回来不少,所以出门的时候就偷懒了一点。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阮阮笑眯眯地走到他面前,晃了晃手里的防晒喷雾,对他说: “哥,闭眼。” 谭辛顺从地照做,很快感受到一股清凉附着在露出的皮肤上。 整个过程只有十几秒。在听到一句“可以啦”以后他睁开眼,说了句谢谢。 因为这不是宋斓冬第一次一个人在家,而且小孩等会就出门了,谭辛便没有翻来覆去地再叮嘱什么东西,重复了一遍要注意安全以后和阮阮一前一后出了门。来到电动车旁边他才发现没有准备的东西不止防晒喷雾,还有头盔----家里只有一顶成人头盔,另外一个是小孩子戴的。 “哈哈,我忘了这件事了,晚上回家就下单买一个新的。”这回谭辛是真的觉得有点尴尬了,他边说边将头盔递给阮阮,又取下一边挂钩上的草帽挂在对方脖子上,“你戴吧,我戴,额,另一个草帽,然后开慢点。” 阮阮本来想说点什么,听到开慢点以后便把话咽了下去,听话地将头盔戴好,随后坐在电动车后座,调整了一下姿势: “走吧?” 电动车以20码的速度缓缓向着村外开去。 这还是阮阮留下来以后第一次离开这个村子,之前他被宋斓冬带着只是在村里走了走。他好奇地左看右看,突然想到什么: “哥,我们是去哪里摘西瓜?” “上河村。” “这个和我们的下河村一样,指的是在河流的不同位置吗?” “对,我们在河的下游,上河村在上游。” “噢......”阮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那这条河叫什么名字啊?” “......”谭辛沉默了一下,“诚实地说我们年轻这一辈好像都不知道这条河叫什么名字,就是,一出生那条河就在那里,我们每天都能看到,所以没去想过名字这件事。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回去问问老一辈的爷爷奶奶。” 第13章 阮阮并不是一定要知道,他嘿嘿笑了两声,没再问关于河的问题。不过谭辛耐心的有问必答给了他继续问下去的兴趣,接二连三地又问了一堆,也知道了很多东西,比如随处可见算是野菜的东西叫马齿苋,可以生食也可以烹煮,蒲公英可以摘来玩,但是要小心有些人会过敏;又比如他们两个戴着的草帽是谭辛用麦秆自己编的,麦秆还有很多作用,做肥料饲料燃料...... 谭辛絮絮叨叨的讲解声混杂在燥热的风里拂过他的耳边。然而他并不觉得沉闷,闭上眼微微向后仰头的同时张开双臂,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浸在蜜糖罐子里。 大约过了20分钟,电动车路过一块写着上河村三个字的石碑,又过了5,6分钟,在一块果田边停了下来。谭辛刚停好车,一个中期十足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小谭你可算来咯!” 是吴叔。 当年谭辛高中毕业,到处找门路打工的时候,第一份在城市里的工作就是吴叔拜托朋友推荐的。后来谭辛被骗了钱吴叔还觉得很不好意思,等他回村以后主动找他做活,又是承包果田又是修房修电器,给了那个时候的谭辛特别多帮助。 谭辛跟吴叔打过招呼,又介绍了一下阮阮。吴叔很热情地将准备好的茶水递过来,随后推着谭辛就往果田里面走: “小谭你帮我看下那个叶子的问题,不知道是什么虫子,前几年都没这个问题的......” “不急,不急,我这不是来了嘛,”谭辛拍拍吴叔的肩膀,偏过头去问阮阮,“你跟我一起过去吧?那边没这么晒,等我看看是什么问题然后咱们就摘西瓜吃。” 吴叔乐呵呵的: “随便摘随便摘,可甜了。” 等两个人蹲下来开始挑选西瓜,又过去一个多小时。吴叔种的西瓜各个又大又圆,就算有了谭辛教的选择方法,阮阮还是觉得自己看花了眼,这个也想要,那个也觉得会很甜。敲敲这个摸摸那个,每一个都令人难以抉择。 谭辛在离阮阮不远的地方,看男人捧着西瓜偏过头,很认真地听西瓜被敲击后发出的声音,时不时蹙起眉头,或者是自言自语一些什么东西,严谨的像是在做考试题目。他盯着看了一会,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趁对方没看过来,又赶紧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最后他们选了三个西瓜,谭辛挑了一个,阮阮挑了俩----因为不知道哪个好一点,吴叔又在旁边一直说“都拿走没事没事”“都很甜的”,于是他就把两个都选走了,献宝一样将两个西瓜搬到谭辛面前: “哥,我选了这两个,你看看,应该都很甜吧?” “切一个吃了就知道了,”谭辛选了其中一个西瓜,问吴叔借了刀具。 几刀下去红彤彤的西瓜瓤出现在两人面前,他听到阮阮在旁边吸了一口气: “嘶----感觉不错哎!” 将多的几块分给吴叔和其他人以后,两人捧着较大的两块西瓜蹲在路边。阮阮试探性地咬了一口,惊呼一句“好甜”,随后吃的头也不抬。等两人心满意足地吃完西瓜,谭辛带着人去洗了手,随后将剩下两个西瓜装进吴叔给的袋子里放在电动车前面,在落日余晖中踏上返程的路。 因着夕阳西下,回家的路又是另一番光景。连绵的山峦在暮色中勾勒出起伏的轮廓,山脚下的家家户户升腾起了烟火。两人像是不想打破此刻静谧的氛围,很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电动车刚在家门口停下,宋斓冬就喊着“舅舅哥哥你们回来啦”从里面跑了出来。试了一下发现西瓜搬不动以后乖乖跟在推车的谭辛后面,还不忘问跟在一边进门的阮阮: “你们去了好久呀!好玩吗?西瓜甜不甜?我们放到冰箱里明天吃好不好?你们见到吴叔叔没有呀?他有没有想我?我们等会晚上吃什么?要不要......” 叽叽喳喳的声音和不远处其他村民让孩子回家吃饭的呼喊,以及家家户户溢出的饭菜香一起,萦绕在阮阮身边。他微笑着回答宋斓冬的每一个问题,只觉得这热闹喧嚣给予他一种安心的感觉,整个人无比的平静。 第12章 带回家的两个西瓜实在是太大,谭辛不得不切开来才能将其塞进冰箱里,又因为份量实在太多吃不完要坏,不得不做成了各种各样的西瓜制品,西瓜汁,西瓜冰棒、冰沙,西瓜蛋糕,西瓜果冻。这几天谭辛有一种闭上眼梦里都在吃西瓜的感觉,但因为家里另外两个人对于西瓜以及西瓜制品的各种称赞,他还是决定再去摘几个回来。 在最后一根西瓜冰棒被宋斓冬消灭的这天,齐康时带着拍摄第一视角vlog的gopro上门了。两人给宋斓冬戴好设备试了试拍摄角度,又根据之前团队给的建议确定了几个优先拍摄的内容,比如‘长途跋涉取快递’‘帮忙做饭’‘roomtour介绍房间’等等----虽说拍摄没有剧本,这些也都是日常生活中宋斓冬会做的事情,但拍摄这些小孩子做起来比较有意思的内容,对于降低2s跳出率以及提高视频完播率是有帮助的。 聊完以后谭辛顺口问了声要不要留下来吃饭,结果齐康时说了句有事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自从旅游回来以后齐康时总是很忙的样子,谭辛又觉得对方似乎并不是因为工作而深居简出,不过那是属于好友的秘密,他不会主动去窥探,但如果好友开口说需要帮忙,他一定会帮。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谭辛看着宋斓冬戴着gopro在家里到处走来走去,俨然一副玩上瘾的模样。可能是因为听到他和齐康时说‘戴着这个小摄像机可以记录冬冬的生活,还可以分享给很多哥哥姐姐’,此刻小孩像在拍自我介绍一样,一一叨念着家里的许多东西: “这个是我最喜欢的玩具,嗯,之一!是磁力片,我舅舅买哒,他给我买了很多种颜色的,好多片,我会拼很多东西。” 然后镜头转向他, “这是我舅舅。” 谭辛笑了笑当做打招呼,镜头很快转走开始拍摄下一个内容: “这是我画的全家福,这个是我的哥哥,这个高一点的是舅舅,中间这个漂亮的小女孩就是我啦~” 画框是前几天到的。到了以后宋斓冬迫不及待地把那副一家三口的画裱了起来,然后挂在她精挑细选,保证所有人进门以后都能看到的地方----客厅的电视背景墙上。 “这是舅舅养的龟背竹,我叫它小绿,这是发财树,我叫它钱钱。舅舅很宝贝它,因为如果浇死了就赚不到钱啦,我还见过舅舅对着钱钱许愿~” 谭辛: “......” 这一段他会记得剪掉的。 不知道介绍了多久,客厅突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谭辛放下手机抬起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在二楼楼梯口看到了宋斓冬的背影。他一路追上去跟在宋斓冬后面,看小孩敲了敲阮阮的房门,听到一声请进以后推门而入,跑到阮阮身边,黏黏糊糊地继续介绍: “这个就是全家福里面的哥哥~哥哥很漂亮,很温柔,还会给我做鞋花~” 阮阮脸上带着点迷茫,下意识地对着小小的镜头说了声“你们好”,随后看向倚在门口的谭辛。在接受到对方安抚性的眼神表示没事以后,他微微俯身将宋斓冬抱了起来放在大腿上: “冬冬这是在拍什么呀?” “舅舅和康时哥哥给了我这个,”宋斓冬摆弄了一下胸前的gopro,“他们说我可以拍自己的生活哦,不仅可以给哥哥姐姐看,还可以当做纪念,以后也可以看哦。” 阮阮想了一下,‘给哥哥姐姐看’应该指的是放到谭辛和齐康时那个账号上,他之前听谭辛说过两人是搞自媒体的。他刚想夸一句“真厉害”,宋斓冬像个小主持人似的已经开始进入下一个流程: “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看书,”阮阮有点窘迫,他看的还是之前给宋斓冬讲完故事以后顺手拿回来的童话书,还一边看一边玩手机。他是觉得刚刚谭辛和齐康时在楼下讲和工作相关的事情他不应该在那里打扰两人,就上楼回到房间随便找点事做,“嗯,在看接下来给冬冬讲哪个故事。” 好在宋斓冬并不在意他一个大人为什么要在房间里看图画占比70%的故事书,看上去像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哥哥你开心吗?” “开心啊,”他轻轻捏了捏宋斓冬的脸,“每天陪冬冬玩我就很开心,我特别喜欢冬冬,冬冬就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小朋友。” “嘿嘿~”宋斓冬有点不好意思,她也可喜欢这个哥哥了,还偷偷问过舅舅能不能让哥哥一直留在这里。舅舅告诉他等哥哥想起来就要回到真正的家了,不过又安慰她说以后哥哥想来随时都可以来,所以她觉得自己有点失落,就一点点,一个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多的一点。 “呀,”她想到什么,接着问,“那你喜不喜欢舅舅呀?” 阮阮知道这里的喜欢没有别的意思,但谭辛本人还倚在门口,他能感觉到对方一直在看这边,只是不知道看的是他还是怀里的冬冬。他定了定神,依旧笑着回答: 第14章 “喜欢啊,冬冬的舅舅做饭很好吃,是一个很......很能干,很厉害,很好的人呢。”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轻笑从门口传来,他不禁抬手揉了揉耳朵,也没敢看过去,低下头哄着宋斓冬跟他一起看了几页面前的故事书。 等宋斓冬念着还要拍其他东西,说了句“哥哥再见”就往外跑离开房间以后,阮阮这才发现谭辛还站在房间门口。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就主动解释道: “是我和齐康时想的新策划,就是让她,让冬冬戴着设备拍点vlog,你平常也有刷到吧,就是网上那种,嗯,vlog。不过我们没剧本,就是冬冬想拍什么就拍什么,也算是给她留个纪念,”说到这里谭辛的语气变得有点惆怅,“小孩子成长的速度那么快,给她留点东西,以后也能看看。” 阮阮配合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他还不知道谭辛他们运营的那个账号叫什么: “哥,那个,你方便告诉我你们的账号叫什么不?我有点好奇,想看看......” “这有什么的,”谭辛走进房间掏出手机,找出他们的账号递到阮阮面前,“<小齐农村生活记>,你搜下,没有重名,对,第一个就是。不过一般都是齐康时或者团队其他人出镜,我负责后期剪辑。” 点上关注以后阮阮随便翻了翻账号主页,看到账号主要就是两个内容,展示乡下一天的生活以及教大家如何做些手工。展示农村生活的视频从做饭到喂鸡喂牛喂羊砍柴翻地修房子,做饭的片段左上角还标注了用到的食材和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而展示手艺活的视频种类种类繁多,从编织到木雕,甚至还有磨刀和打铁。 几个视频翻下来,他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视频里: “大家好,今天这个视频是由我来教大家用麦秆编草帽,之后还会出编织包,篮子的教程。” “编织前我们要准备好剪刀,尺子,针线......” 视频里并没有出现人,只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摸索着各种各样的材料。 “啊,这,”阮阮这句话还没说完,谭辛咳了两声,伸出手将持续发出声音的手机锁屏,“你,晚上自己看吧,这个。” 这是齐康时发现他会编草帽以后撒泼打滚一样要他拍的视频。 一开始还说要他整个人出镜,被再三拒绝以后才改为这种第一视角的拍摄形式。结果他因为有点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总觉得一冷场就很尴尬,后面一旦有空档就开始闲聊,说了一些有关帽子和家庭的回忆,整个视频呈现出来的效果不像教程,更像是追忆往昔;他说要不算了重新拍一个,齐康时和团队其他人都觉得这样才真实,或许还可以引起大家的共鸣,于是视频就被发出去了。 谭辛不让当面看,阮阮就没看,将手机收了起来。只不过他心里一直惦记着,睡前躺在床上再次点开了那个视频,非常认真地听着视频里的人讲话: “编之前小麦秆要在水里泡一会......” “我们留四根,这样放......然后一根这样从中间搭上来,另外一根折上去......” 当步骤开始重复以后,视频里的人没再来回反复地说编织教程,而是沉默了一会,开始说别的事情: “这个方法是我妈教我的,她编得可快了,而且很结实,其中一顶帽子我戴了四五年呢。我还记得她第一次编好帽子给我的时候,我嫌弃这帽子不时尚,我说别的小孩都有那种特别酷的黑色帽子,上面有各种各样图案的,我不要戴这个,那天被我姐追着打了一顿,哈哈。” “她后面给我姐编了一顶帽子,然后摘了很多很漂亮的花花草草围着帽檐插了一圈。我姐戴出去以后可威风了,很多人问她在哪里买的,然后都求着她说要我妈妈帮忙做。那个时候我看着可眼热了,小孩子嘛,总想获得别人的关注,但是我又觉得跟我妈说给我做一顶帽子好像很拉不下脸,一直犹犹豫豫的没有去说。” “然后没过几天,我一觉起来,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顶用牛仔布做的,应该是相当于现在渔夫帽那种款式的帽子吧。做的是拼接设计,上面缝着一些纽扣当做装饰,然后左边缝了我当时最喜欢的动画片人物,右边是我名字的缩写,特别有设计感,用现在的风格来说,可能,还有点赛博朋克?” “我真的很喜欢那个帽子,也很感谢我妈妈。那个帽子我戴了很久,后来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天去市里玩,吃饭的时候摘下来,结果忘记拿回来,就这么弄丢了。” 视频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后用一种刻意营造出来的上扬语调继续说道: “我也是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感觉那个帽子好像在我记忆的某个角落里已经消失很久了。不过我也会做那种布艺帽子,有机会我重新做一个,如果大家也想看教程的话我会再录制一个视频。接下来我们继续编手里的草帽吧,这里要用剪刀......” 视频播放结束,阮阮翻了一下评论。一些人在说主播声音真好听,一些人在说手真巧感觉看了教程也不会做,更多一部分人对于谭辛说的关于妈妈和帽子的事情深有同感,在评论区发了许多家人或者是伴侣做的帽子,织的围巾毛衣,纷纷表达对这些手作物品的珍惜和喜爱。 点赞了几个评论以后,他又退出去回到账号主页,从上到下很认真地翻到底,确定没有找到关于布艺帽子教程的视频。 攥着手机想了一会,他猜测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谭辛还没有重新做那顶早就遗忘,但真的很喜欢的帽子。 于是他搜了一下渔夫帽教程,点击收藏,随后在购物app上下单了一堆材料。 他送的,和妈妈送的含义完全不同,或许也无法再给当事人带来当时收到帽子时那种快乐和惊喜的感觉,不过没什么关系。 闭上眼陷入昏睡之前,阮阮想,就当做对方愿意收留他的报答吧,他只是想为‘很能干,很厉害,很好的谭辛’做一些事而已。 第13章 帽子有关的材料两天前就到了,但一直都没有送上门。阮阮拿着手机来回反复地比对他输入的收货地址和谭辛发给他的地址,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同。他本来是想问宋斓冬这个快递是怎么回事,结果小孩戴着gopro早跑没了影,又担心问谭辛的话对方会随口问一句买了什么。思考再三之下他先是在心里预设了一个“买了点生活用品”的回答,然后点开和谭辛的微信聊天框 [哥,你现在有空吗,问你个事儿<水獭托脸>] 没一会tx就发来了回复 [怎么啦?] 加了谭辛微信以后阮阮并没有更改备注,用的一直都是谭辛自己的微信名tx。在两人成为好友的那天他就把谭辛的朋友圈翻了个遍,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一共就6条,内容分别是过去3年以来宋斓冬每年的生日,宋斓冬上幼儿园那天在门口拍的背影,一条【维修家电可+136xxxxxxxx】,最新一条是宋斓冬画的那张‘全家福’。 很快对面又问道 [你出门了吗?我好像没听到开门声。要是我们都在家里,怎么不直接来找我<猫猫头微笑>] [我没有出门呢,是看你在书房不好意思去打扰。要是你现在方便的话我就直接去找你?] [没事不麻烦的,你直接过来吧。] 这还是阮阮第一次进入书房。他总觉得书房和谭辛的卧室一样,是属于对方非常私人化的空间,因此平常就算帮忙打扫卫生也不会进去,有的时候看书房忘记关门了还会帮忙把门带上。可能是这种小心翼翼过于明显,他刚进入没多久就听到一声轻笑: “这么紧张干什么,随便看。又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那种,书房是很重要的地方,放着一堆价值上百万的机密文件。你平常没事想看书了,或者想用电脑,都可以进来的。” “就是觉得,可能会打扰你工作,”阮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随后直奔主题,“我是想问问,我买了个快递,前天到了,怎么到现在还没配送过来呀?我看了下我地址也没写错呢?” “前天?”谭辛想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周三到的是吧?应该是18点以后到的?” 阮阮点点头。 谭辛哎了一声,拍了拍脑袋: “我的错,我忘记告诉你了,我们这儿取快递有点,那个,复杂。” “快递驿站是两年前才开的,在上河村去县城的那条路上,离我们这里,开电动车估计还要20分钟,差不多相当于进县城了。这样拿快递不就很不方便吗,然后有人就搞了代拿快递的业务,在他那登记地址,然后每周三,周六,会将18点之前入库的快递送到家,小件一件一块,大件一件5块,你要是买了很重的家具什么的另算。平常如果不是急件,我们都是等周三周六那个人送过来。你这个正好周三18点后才送到,今天周五,你得等明天周六晚上他们送过来了。” “啊,这样,”阮阮听懂了,只要没丢件就行,他一开始还以为不配送过来是因为快递不见了,“那如果我要自己去拿,也是可以的吧?” 第15章 “可以啊,好几次我给冬冬买了玩具,她等不及那个人送上门,我们都是亲自过去拿的。” 他以为谭辛下一句会问“你买了什么?很急吗?”,结果对方只是继续说, “你要去吗?正好等冬冬回来,我们下午一起去吧?正好冬冬也有快递,这也是个拍摄素材。” “好的好的。”阮阮应下来。其实也不是很急,但早点拿到材料并且做好一顶帽子总归是没有什么错处。 他隐隐也有些期待,想早点知道谭辛会不会喜欢这顶帽子。 聊完正事,又有着谭辛的安慰,阮阮放下心来开始参观书房。 整个房间的面积比他想的要小一点。一进门左边是靠墙书架,从世界名著到育儿经,几乎什么类型的书都有,还有几本看上去像是谭辛的高中教材混杂在里面;右边是一排并未放满的透明玻璃收纳柜,收纳的物品有相册,一些文件夹,看样子像是出去旅游买回来的纪念品,一些小摆件,还有单独放置的3个相框。 他看了看,相框里的照片分别是谭辛和妈妈,姐姐的合照,和穿着学士袍的姐姐的合照,以及抱着冬冬的照片。每一个相框后面夹了一张纸,写着拍照日期,以及在哪儿拍的、为什么要拍、相片里的主人公分别是谁谁谁。 “我和姐姐长得跟妈妈很像吧?”谭辛顺着阮阮的目光看向那三幅相框,电子时代他还是觉得重要的照片洗出来,在照片后面做上记录,看得见摸得着,才能够安心。那三幅相框他每次做卫生的时候都会擦,“合照是我妈50岁生日的时候去县城拍的,那个妆造很适合她吧?她当时还推脱,说什么哎呀我是老人家啦还化妆怪里怪气的要被人嘲笑呀,结果画完以后可满意了,我们说她,她还不好意思呢。” 他依次介绍下去, “和我姐那张照片,她穿着学士袍嘛,很明显是在大学毕业典礼拍的啦。我记得是借了她舍友的相机来着......你别看她在这张照片里特别开心,她拍完就哭了,哈哈哈哈哈。” “冬冬那张是百天照。我们这边有百天要请村里人吃饭的习俗,我就在家门口摆了几桌,请了关系好的几家过来。那天冬冬特别给面子特别厉害,从头到尾都笑呵呵的,哼都没哼一下。” 阮阮并没有马上回应他的碎碎念,只是随着他的话很认真地看着每一张照片。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大概3,4分钟,对方把视线从照片上收回来,看向他: “这些回忆都很棒,只是,没有关于你的照片么?” 谭辛一愣: “什么我的照片......?这每张照片里不是都有我嘛?” “不是这个意思。”阮阮抿了抿唇,看上去因为不知道怎么解释而感到有些困惑。谭辛耐心地等了一会,听到对方继续说,“这三张照片,都是,嗯,都是你参与别人的生活留下来的纪念,那关于你自己的呢?” 这是谭辛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 他从没想过这件事。 “我的生活......我的生活就那样啊,”谭辛磕磕绊绊地解释着,“怎么说,就是我的生活和她们都是同步进行的,记录她们就是在记录我。旁边那几本相册还有很多我们一起的照片,里面都,都有我呢。” 阮阮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懂谭辛的意思,在过去这么多年她们一家人,再加上后面出生的冬冬,就像是彼此并行向前的几条线,可以从其他人的生活里窥见谭辛的过往;他也清楚在记录他人的过程中谭辛肯定是开心的,所以他不会去说这件事不好。 他只是觉得谭辛好像在自己的人生里变成了一个一直在记录他人的配角。如果他想了解谭辛,只能从和别人有关的记录里东拼西凑地寻找,像是玩拼图游戏一般一点一点拼凑。 “我......”组织了一番语言,阮阮再度开口,“我觉得关于你自己的人生也有很值得拍照,冲洗出来放在这里留念回忆的瞬间,比如你承包的果田硕果累累的时候,你拿到第一份工资的时候,你......你运营的账号达到第一个10万粉丝的时候,或者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也行。总之就是,就是,只关于你,没有别人。” 他其实后面还有一堆话想说,比如“哥你好像很会爱别人,但是不知道怎么爱自己”,比如“过去这么多年你好像一直都在为别人而生活,现在要不要也开始考虑一下自己”,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 这些话说出来有点像说教,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没有办法做到真的感同身受,就不要说太多;再加上他充其量只是一个借住进来的‘外人’,没有立场去说对方这么多年来的为人处世是对是错,他只是...... 在脑海里天人交战了一会,阮阮突然有了想法。 只说不做没有意思,不如从现在开始记录。 他拿出手机,兴冲冲地说道: “哥你就这样,我给你拍一个,哎好像有点像摆拍哦,不过没关系,第一张就是试一下。嗯你继续你刚刚的工作就行,看电脑,看书,就是你刚刚在做什么就继续做。” 这话题跳得有点快,谭辛一脸懵,但还是照做,重新看向电脑。他一个上午都在书房剪辑宋斓冬拍摄的房屋介绍,这小孩真的太能说了,三层房子加上顶楼阳台以及前院拍了快两个小时的视频,介绍她自己房间里那些玩偶就用了快40分钟。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继续编辑视频,阮阮就很兴奋地凑过来,俯身将手机递到他面前: “哥你觉得这张怎么样?我们把这张洗出来吧?然后也在后面写上日期,再记录一下,嗯......就写......【在一个晴朗的天气认真工作的谭辛】,怎么样?” 手机屏幕里显示的其实是很普通的一张他在看电脑的照片,说是摆拍,其实更像是抓拍,没在乎光影角度也没注重动作表情。但谭辛想起过去很多次他都是这样,拿着手机凑到谭瑾旁边,问“这张怎么样”,或者是逗还不说话的宋斓冬,说“我们冬冬这张笑起来可真好看”。 他依旧不太懂阮阮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妨碍他很喜欢这张照片。他也说不出来原因,可能是真的鲜少被人记录,他一直是‘拍摄者’的角色,此时角色调换让他觉得新鲜;也可能是今天,就现在,天气确实很好,暖洋洋的日光从身侧的玻璃窗跃进来几乎铺满整个书房。 “好......”谭辛偏头看向阮阮想表达感谢,说好啊我也挺喜欢这张照片,结果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他的嘴唇擦过阮阮的侧脸,轻轻的,像是一个一触即分的吻,将他未说完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第14章 两个人同时向后拉开距离,谭辛很快解释着: “不好意思啊,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阮阮也回答得很快,一副没将刚刚的事情当回事的神情,但谭辛看到他的耳尖已经有着明显的一抹红。 气氛看似有缓解,但书房内还是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最后先开口的是阮阮,语气非常平静: “那我们下午几点去快递驿站?” “嗯,五点吧,那个时候也没那么晒,”谭辛攥着电脑椅的扶手又挪了回来,两人之间恢复了之前的距离,只是脸不再凑得那么近,“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的话,为了安全着想我去像王姨借个三轮车吧,不然三个人骑电动车可能有点危险。咳,你不介意坐三轮车吧?不是蹦蹦车那种,后面是,嗯,敞篷的,就......” 可能是他很努力比划想要表达三轮车的样子有点滑稽,阮阮轻笑一声,那声音就跟一双小手似的在他心里挠了一下: “嗯,我知道那种敞篷三轮车,之前看王姨开过,我不介意的。” 谭辛一句“那就好”还没说出来,阮阮将手机放回口袋里,说着“那就不打扰哥你工作了,你继续”往外走,还顺带帮他关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内再次恢复安静。 谭辛盯着某一个点,像是在放空,也像是在发呆。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抬起手,指腹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嘴唇。 下午五点,三人准时出发。这次一路上一问一答的两方变成了阮阮和宋斓冬,而且是宋斓冬主动担任起了介绍的工作----她觉得这是阮阮哥哥第一次和他们一起去拿快递,再加上她还在拍视频,所以要认认真真地给哥哥介绍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我们是去上河村旁边一点的,那个,快递驿站拿快递哦,可能要大概20分钟~哥哥你知道为什么它叫上河村吗?” 阮阮不久前才听过,不过他还是作出好奇的样子问道: “我们住的地方好像是叫下河村哎,是有什么关联吗?” “对哦对哦,哥哥你真聪明!”宋斓冬一副小小老师的模样点点头,“我们两个村子,一个在金柳河的上游,一个在下游,所以一个是上河村,一个是下河村!” 话音刚落,驾驶座上一直在默默开车的谭辛突然出声: “冬冬,你怎么知道这条河叫什么名字?” 第16章 “王奶奶告诉我的呀,她说是因为,嗯......因为太阳下山的时候,阳光照的河边的柳树像金色的一样,然后柳树倒映在河里,整条河也像是金色的,所以就叫金柳河,”宋斓冬疑惑地看着舅舅的背影,“舅舅你不知道嘛?在我出生之前,你不是,在这个村子里好久啦?” 谭辛保持沉默,阮阮见状伸出手捏了捏冬冬肉乎乎的小脸,夸奖道: “我们冬冬好像比舅舅知道的还多哦!” 宋斓冬抬头挺胸,下午出门前阮阮给她扎的两条羊角辫一晃一晃的: “那是!” 除了河流名称以外,阮阮听着宋斓冬介绍了不少东西。 小孩和大人的角度是不一样的,冬冬不知道那些野草野花叫什么有什么作用,但给他说了不少值得去玩,很有趣的地方,比如从刻着【上河村】几个字的石碑再往外走一点有个土丘,那是看日落的好地方;卖叮叮糖和麦芽糖的爷爷奶奶每个周六周日都会过来,但是他们是从靠近小文家那个村口进来,而小文特别喜欢吃这两款糖,所以要买就得早点去那个村口等着;又比如靠近金柳河的那片树林里有野兔...... 许久没说话的谭辛又说话了: “冬冬,你什么时候去的那片树林?” 宋斓冬抓着三轮车车身的胳膊一抖,又想起自己答应过舅舅不能说谎,闷闷地回答: “之前,和小文她们一起,还有小文的哥哥!有一个大人的,然后,我没进去,就是在林子外面看了看,是小文的哥哥抓了野兔出来我才知道的......” 此时正好到了快递驿站,而谭辛也不会在外面当着很多人的面教育孩子。他只是找了个不挡道的地方把三轮车停好,下车把宋斓冬抱下来的同时揉了一把小孩的头发,看着小孩放松跑进快递驿站的背影和阮阮低声解释着: “那片树林有点危险,之前有人说里面有野猪,还有人进去以后因为迷路再也没出来的,所以我不允许她去那个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谭辛的错觉,在他下意识凑过去和阮阮讲话的时候,对方耳朵连着周围的一小部分皮肤又泛起一阵薄红。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马上错开目光,指了指驿站: “根据取件码直接去拿就行,拿了以后在门口机器那里扫一下。” 看着两个人都进去以后,谭辛想找个有树荫的地方待着。尴尬的是他环视一圈周围以后发现唯一的阴凉地已经坐了一圈很眼熟的爷爷奶奶。他倒不是嫌弃她/他们,只是每次和这些老人家同处一个地方的时候,免不了被问好几个经典问题,比如“有对象没有啊”,“做什么工作啊”等等等等。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头,老人家们能根据不同的回答再延伸出无穷无尽的问题。如果说有对象,就会继续问对象多少岁了,做什么的,怎么不带回来看看;如果说没对象,就开始‘推销’自己家里的孙子孙女,或者是进行一番‘这么大了还不结婚生小孩以后怎么办’的说教。今年年初谭辛和齐康时过来拿快递,两人正好一个有对象一个没有,于是体验了一把老人家的360°刨根问底。 想到宋斓冬有好几个快递要拿,这小孩每次拿快递又跟逛街似的在驿站里面‘徜徉’,谭辛还是挪动着移到了树荫底下。他已经非常努力地通过背过身子缩小自己的存在,还是在十几秒后被同村的一个大爷认了出来,以一声“小谭啊”为开始,被拖入各种各样的家长里短。 于是当阮阮拿着自己买的材料包,以及宋斓冬实在拿不下的几个快递出来,走到谭辛身边的时候,就看到某个不认识的大爷拉着谭辛,非常认真地说: “小谭啊,你这个年纪还没对象,真的很危险啊!你看你,又没有大学文凭,还带着一个孩子,也没稳定工作的,谁能跟你处?” 阮阮知道在一些老年人看来,搞互联网自媒体并不是一份稳定的工作,还不如坐办公室。但他还是想反驳,想说搞对象又不看这些,带个孩子咋了,没大学文凭咋了,他觉得谭辛可好了! 可是他也明白,这些不是他可以随便置喙的话题,因此什么都没说。又因为实在想知道谭辛的回答,站好以后又往那边靠了靠。 下一秒他听到对方回答: “叔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还是想说一下,冬冬不是我的负担,也不是我找对象或者是平常生活中的阻碍。” 阮阮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还给了同样在听这场对话的宋斓冬一个‘放心吧’的眼神。 大爷像是被哽到了,半天没说话,接过话题的变成了一边的奶奶: “那小谭,你跟我们说说你喜欢怎么样的人啊,我们平常帮你留意一下也是好的。” 喜欢什么样的人?谭辛倒是没想过具体的,也没喜欢过谁。十几岁对情情爱爱有初步憧憬的时候他觉得他喜欢的人也得喜欢他,其他无所谓;现在倒是有一个标准,或者说是期望,那就是对方会喜欢和接受冬冬。 至于长得是高是矮性格如何什么的,一直都没有一个固定喜好。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站在一边的宋斓冬突然向前跨了一步,然后像平常在幼儿园上课回答问题那样举起手,大喊一声: “我知道!”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3岁小孩身上,谭辛更是吃惊地盯着自己的外甥女,非常好奇对方会说出些什么。 宋斓冬对这些关注的眼神很是受用,非常自信地说道: “我舅舅喜欢黑色长头发,高高的女生!还要会化妆,涂大红色口红,穿漂亮裙子,很高的高跟鞋,会唱歌!” 谭辛只用了几秒就反应过来宋斓冬在说什么。他哭笑不得地站起身一把将外甥女抱起来,无奈地捏了捏小孩的脸,看向面前被震惊到的一群叔叔阿姨: “小孩随口说的,不用当真。谢谢各位叔各位姨关心我,这事我不急。现在我就先走了啊,还得回家做饭呢。” 说完他就抱着小孩,喊上不知道为什么在发呆的阮阮,往三轮车的停车点走去: “走啦,是不是累了?回家吃饭!” 阮阮嗯嗯了两声爬上了车后座,但很明显依旧心不在焉。 一直到吃完晚饭阮阮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谭辛本来想去问问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快递驿站里遇到什么乡下的混混说了些不好的话,结果对方在他饭后去顶楼给蔬果浇水的时候主动找上来,一边弯腰看看西红柿又看看青瓜,一边问道: “哥,我,我就是好奇哦,冬冬说的那个......说的那个你喜欢的人,这么具体,是不是真的呀?是你和她说过什么吗?” 谭辛就差没大呼冤枉了。他把剩下几株浇了水,拉着人从顶楼阳台回到室内,掏出手机输入了某个上世纪90年代女歌星的名字,点开图片那一栏找到演唱会截图,然后将手机递过去,一字一句认真地解释着: “她说的是这个!这是我和谭瑾,就是我姐姐,都很喜欢的一个女明星,家里有很多她的碟片。然后那个年代的歌星不都是烈焰红唇,妆发舞蹈动作都很大胆的嘛?之前在家里我有事没事就会翻出来看她的mv,还有演唱会录像啥的,还会和冬冬一起看,她分不清楚追星和理想型的区别,估计就以为我喜欢这样的。” “我这只是纯粹的追星行为,更多的是欣赏她的歌曲,和我喜欢什么样类型的人毫无关系。我没有所谓的理想型,不会去固定一个标准然后选择,我更相信某一瞬间的心动。” 看着阮阮低头左右滑动手机屏幕翻看歌星的舞台妆造,随后肩膀突然放松,像是如释重负的样子,谭辛犹豫片刻,试探性地轻声问道: “你......你很在意这件事吗?” 第15章 在意吗?阮阮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是什么心理,但不可否认的是在知道所谓理想型是歌星以后,环绕他一晚上,可以称为‘失落’,或者是‘不安’的情绪,马上就烟消云散。 “我......确实很想知道,就是......”他磕磕绊绊地解释着,想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原因,“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当时冬冬的描述太具体了,所以......” 很轻的一声笑从面前传来,他听到谭辛问了第二个问题: “那你得到你想要的回答了吗?” “嗯嗯,我,我知道了,现在,该,该陪冬冬看动画片了。”他头都不敢抬,将手机塞回谭辛手里,转身到一半又想起还有话没说,快速地说了一句,“还有我觉得哥你不要在意今天那个爷爷说的话我觉得你挺好的”,然后咚咚咚地跑下了楼梯。 抱着宋斓冬看了好一会动画片,阮阮感觉自己的心跳终于变得平稳。冷静下来以后他就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好像有点蠢,明明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慌张得像是做错了事一样做什么? 阮阮越回忆越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又苦于这个行为实在没办法实现,低头看了一眼坐在怀里吃着棒棒糖津津有味地看着动画片,毫无烦恼的宋斓冬,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孩子的小脸: 第17章 “冬冬,你今天都说了些什么呀!” 宋斓冬咬着糖,口齿不清地唔唔着: “唔嗦了什喏?” 这迷糊的模样可爱得很,再加上阮阮也不是要和宋斓冬追责计较,他像小孩咬棒棒糖那样轻轻咬了咬冬冬白嫩的小脸,然后在一阵一阵的“哥哥你不要吃我哦,我给你找零食”的声音里,想起一件他忘记做的事情----给打理蔬果的谭辛拍照。 过了几天,当阮阮废了好些材料,终于觉得自己搞清楚了缝制帽子的技巧,同时手机里名为<关于我哥>的相册多了好几张在做各种各样事情的谭辛以后,由宋斓冬拍摄的,<小齐农村生活记>的第一支小孩视角vlog也发布了。 小女孩软绵绵但语调清晰的房屋介绍,给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取名的行为,再加上第一视角的独特性,导致视频发布没多久就变成了热点视频,点赞,评论和分享量节节攀升。 视频是上午发布的,中午团队里的其他人在工作群里浅浅分析了一下目前的状况,还开玩笑说大家要做好账号可能以后会接到婴幼儿玩具广告的准备;晚上过了饭店以后齐康时直接登门了,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抱起正在围着客厅散步消食的宋斓冬,啵啵啵地亲了好几下: “冬冬你可真是我的乖宝贝!” 宋斓冬一脸懵: “怎么啦康时哥哥?你怎么来了?是来找舅舅的吗?” “我来找你舅舅,也来看看你,不行嘛?”齐康时抱着小孩走了几圈才放下,拿出手机点开今天发布的视频递过去,“你拍的视频发出去以后,很多哥哥姐姐,叔叔阿姨,都很喜欢哦。” 他来之前粗略地看了看评论,发现目前为止评论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夸赞冬冬的,比如【这个小孩说话不急不慢,声音也不大,还挺可爱的,和家里人聊天时态度也很好,不像我家那位说不到几句就要吼叫】 【看简介说是3岁啊?3岁讲话这么清楚,蛮厉害。】 第二类是对冬冬表达喜欢想要的,比如 【好可爱的小孩子姨姨亲亲^^】 【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我这里都有!跟我回家吧冬冬!】 【怎么跳过生育无痛拥有一个可爱冬冬?】 【不是鼓励多要几个孩子嘛?我就要冬冬吧!】 齐康时看着这种评论直乐,就差没拿自己的小号去嘚瑟一句“这么可爱的小孩是我家的”----反正都是当做女儿来养的,说是他家的也没什么问题。 第三类评论就是表达赞同以及分享自己家小孩的所作所为。不少家长表示他们的孩子和冬冬一样,有着给自己的玩偶以及身边各种各样的东西取名字的习惯,评论区出现了很多玩偶公仔的图片,而这也是他们团队想要的效果之一----引起共鸣,和观众有共同的话题和感受,更容易有流量。 齐康时看着宋斓冬认真念叨评论的同时脸变得比苹果还要红,爱怜地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不一会他余光瞥见阮阮从二楼走下来,打了声招呼,笑着调侃道: “你看了我们新发布的视频没有?你也算是出了一份力啊。” 在一串夸赞宋斓冬和分享自己生活的评论里,偶尔有几个在说冬冬的哥哥说话声音真好听,感觉是一个帅哥。他点进去账号主页看了看,发现其中几个都点赞了这条视频,估计这个赞是给‘说话真好听的哥哥’。 看见齐康时出现在家里,阮阮吃了一惊,又想起之前谭辛说过两家挨得很近,不请自来是常有的事,马上调整好表情,同样笑着回应道: “我有看啊,冬冬这个视频拍的真不错,你们后期剪辑也辛苦了。” 其实在视频还未发布到平台的时候他就看过一遍,是谭辛发过来让他检查一下有没有露脸的地方,以及目前留下来的镜头行不行----上周谭辛问他介不介意在视频里出镜,介意的话就把有他整张脸出现的地方剪掉,会留一些只拍到大腿或者是手的镜头。他想象了一下自己的脸出现在很多不认识的人面前,感觉有点尴尬和不自在,就和谭辛说剪掉。 最后的成品里关于他的只有他的声音,以及几个拍到胳膊的镜头。 “我觉得视频长短属于我能有耐心看下去的范围,”阮阮想了想,郑重其事地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冬冬的介绍也很清晰,不是这里说一下那里说一下,总体来说很有条理;一开始我还有点担心拍摄角度的问题,但现在从有些评论来看低矮的角度是这种视频的一个特色。” 齐康时没想到阮阮还看了一些评论且有自己的想法,他颇为意外地看了对方一眼,又往楼上看了看: “谭辛呢?” “应该是在书房吧......?”阮阮也不太清楚,他刚刚在房间里琢磨牛仔帽子来着,听到楼下像是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才出来看看,“康时哥你上去找找呗。” 齐康时从来不在谭辛家里客气,说上去就上去,果然在书房找到了正在翻看相册的谭辛。他凑过去也想看看,成功把谭辛吓了一大跳的同时收获了一记重拳。 “你真的有点神出鬼没了。”谭辛将相册嘭地一声合上,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紧急会议?”齐康时大大咧咧地坐在小沙发上,“之前不是也有过吗?” 他们发布的视频爆了或者是流量低迷到不正常的时候,齐康时就会弄一个‘紧急会议’,让所有人来分析为什么会爆,或者是低迷的原因出在哪儿,查缺补漏。谭辛对这种工作狂行为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一是因为他知道对方就是这种精益求精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的性格,甚至到了有点强迫症的地步;二是因为紧急会议在他们团队算加班,是根据时长算加班费的。 尽管对突然的会议习以为常,谭辛因为被吓到的原因还是冷哼了一声,指挥好友去将书房门关上,随后打开电脑登录视频会议平台。 这一次的会议比较短暂,主要还是讨论乘着目前这股东风下一部vlog应该拍摄什么样的内容。在会议结束,谭辛退出平台的同一时间,书房门被敲响,阮阮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哥,康时哥,我能进来嘛?” 谭辛直接站起身走过去将书房门打开,看到端着两杯冷饮站在门口,见他出来露出一个笑脸: “把冰箱里做好的饮料拿出来给你们尝尝,我和冬冬刚刚喝了,感觉味道不错。” 他接过饮料以后阮阮马上说道: “那我不打扰你们啦,你们继续。” “怎么会,没打扰,谢......”一句谢谢你还没说完,阮阮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楼梯转角。谭辛哎了一声,摇摇头,拿着饮料回了书房。 等会要去把没说完的谢谢补上,他想。 饮料冰冰凉凉又酸酸甜甜,喝了一口以后谭辛就确定了这是阮阮前几天在研究的,据说是从网上学来的一款‘网红自制饮料’,叫什么百香果芒芒。原料是芒果,百香果,柠檬还有茉莉花茶。 然而谭辛对原料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阮阮觉得切芒果很麻烦,弄得手上到处都是,他进入厨房的时候正好看到对方在舔/手指上的汁/水,见到他以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撒娇似的和他抱怨,说哥切芒果好麻烦啊,你能不能帮我。 谭辛很不自在地嗯了一声,先是帮阮阮将手上的芒果切完,然后教了一个不那么容易脏手的方法----从中间对半切开,然后在两边的果肉上划出井子格,用力一掰,就可以很容易地将果肉削进碗里。 阮阮很惊喜地和他道谢,又说了一遍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的‘哥你好厉害’。之前的每一次谭辛都对这句话很受用,但那天他突然想要一点别的,又说不出是什么,心里总觉得有团火在到处乱撞。 咚咚两下敲桌声唤回他的思绪。谭辛抬头,对上齐康时不满的神色,一脸淡然地问: “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到我刚刚在说什么啊?” 谭辛很直接地承认: “没有。” 齐康时觉得无奈又好笑,视线在谭辛脸上和那杯饮料之间扫了扫,笃定地说: “你刚刚在想他。” 第16章 “不是,并没有。”谭辛否认得很快。 “我都没说是谁,你自己心里清楚。”齐康时轻哼一声,看着谭辛像是要把他赶出书房的样子,悠然自得地举起手里的饮料杯做了一个隔空碰杯的动作,“这个饮料确实挺好喝的,回头把攻略发给我呗,我给迟嘉乐做了尝尝。” 谭辛说了句自己查,然后做了一个送客的动作。齐康时将剩下一点饮料喝完,非常给面子地起身往外走,到门口处想起什么又停了下来: “刚刚我来的时候碰到隔壁王姨,她说提醒你记得买肉和饮料,还有蛋糕那些,别忘了后天的烧烤。” 后天王姨家的孙女小希过生日,小女孩主动请了几家关系近的小孩和大人去她家里搞露天烧烤,说是她的同学过生日的时候就这么弄,她也想试试。 第18章 露天烧烤需要的食材和一些庆祝生日的材料王姨家没有。老人家不信任网购,又觉得坐一次蹦蹦车去县城回来以后腰都不用要了,因此把钱给了谭辛,拜托他这个年轻人准备一下食材,还有烟花棒,顺便再帮忙订个小希之前看上的蛋糕,总之就是有一堆东西。 “我记得的,都已经买好了,蛋糕的话后天上午有人从县城回来,我让她帮忙带回来。”谭辛想了一圈确定没遗漏,又问,“嘉乐来吗?” 迟嘉乐的性格在很多村里人看来是有点冷淡的,他自己心里有一个圈,只会对他划进这个范围内的人热情一点。从他们上次来家里吃饭那会可以看出来阮阮已经在那个圈子里了,只是谭辛不认为迟嘉乐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将阮阮划了进去,他觉得只要和阮阮相处一阵子,大家都会发现这个人的好。 果不其然齐康时摇了摇头,说迟嘉乐那天要去市里办事,他一个人就不去凑热闹了,但是该给的礼物还是会给。谭辛表示理解,挥挥手让这人赶紧走,顺便把杯子带下去, “自己洗,别让人家做了饮料还要帮你洗杯子。”他说。 回应他的是尾音拉得特别长的一句 “知道了----” 到了小希生日这天,谭辛带着一堆食材,和一定要把蛋糕亲手交给好朋友,因此颤颤巍巍很努力地抱着蛋糕的宋斓冬,以及拎着烟花棒的阮阮,三人准时登门。小寿星穿着漂亮的桃红色公主裙站在门口,牵着裙摆做了个屈膝礼,估计是跟电视剧学的,然后高兴地和他们打招呼: “谭叔叔,阮阮哥哥,冬冬,下午好!” 谭辛对于自己是叔叔而阮阮是哥哥这件事已经免疫了,村子里的小孩几乎都是这么叫的。他想着等阮阮恢复记忆以后看看两人到底差多少岁,明明都是不过30岁的年纪,怎么他就是叔叔了。 三个人也回了一句下午好,跟在小希身后进了王姨家。其他几家已经到了,见他们三个进来纷纷起身打招呼,阮阮还受到了特别关照,几乎每个人都问他在这里过得习不习惯,身体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要害羞尽管说。他诚惶诚恐地跟大家打招呼,然后认认真真地回答每一个问题: “习惯,习惯,谭大哥家里很好,冬冬也很好。” “没有不舒服,早就好了,谢谢您的关心。” “目前没有要帮忙的,谢谢您。” 正在串签子的大叔听得直乐: “你这小孩一本正经的呢,感觉等你回去了,是不是还要做个锦旗来送给小谭。” 尽管住了一个多月,阮阮还是不太习惯直面村民们表现出来的热情和善意,这种逗他玩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他局促地笑了两下,然后抿着唇看向谭辛。谭辛接受到了求助的信号,嗨了一声接过话题,几人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了过去,就着这个过生日的事情开始感慨小孩的成长确实很快,好像昨天还在家长怀里哭闹,一眨眼就长大出去打拼了。 阮阮在旁边安静地听着,等到一个谭辛没有讲话的间隙,凑过去小小声地说道: “刚刚谢谢你了,谭......谭叔叔。” “哎你----”谭辛偏过头,没错过阮阮脸上一闪而过的狡黠,以及还未收回去的,像是恶作剧得逞以后得意的笑。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揉对方的头发,抬起手的时候又反应过来自己正在串签子,只好用大腿碰了碰对方的大腿,两条腿贴在一起,人也凑过去,同样轻声地说道: “那可别忘了我的锦旗,阮阮哥哥。” 哥哥两个字说得很轻,阮阮觉得耳朵有点痒,又因为两条腿紧靠的地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谭辛的体温,他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自在,嗯嗯啊啊了两声,低下头继续清理手里的香菇。 他本来要负责的,有点复杂的准备工序,被谭辛拿去做了。 等所有食材准备好,烧烤设备架起来,前院的布置结束----树枝和墙壁上挂了氛围彩灯,几个小孩互相帮着在盆栽上系了彩带和气球,宋斓冬还帮着将小希很喜欢的几个玩偶拿了出来,这一切弄完天已经黑了,正好是吃饭的时候。 王姨招呼着大家落座,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让小寿星发言。小希今年在市里排名靠前的小学读二年级,说话非常清晰,毫不怯场,先是甜甜地感谢了每一位前来帮忙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她最好的几个小伙伴,还摸了摸坐在她身边的几个玩偶,然后像模像样地举起装着橙汁的饮料杯: “那就祝我生日快乐!干杯!” 所有人乐呵呵地举杯: “快乐快乐!干杯!” 谭辛看着阮阮非常豪迈地将杯子里的一点红酒一饮而尽,还将空杯子给他看,开心地说“我都喝完了,我可能喝了”的时候,只觉得哭笑不得。他本来是想倒橙汁或者王老吉给阮阮,毕竟对方身体才好了没多久,也不知道酒量,为了保险还是别喝了。结果阮阮非常坚持,说就尝一下,用祈求的眼神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还抓着他的胳膊来回晃。 他对这个完全没辙,最后只好倒了一点,还说了两遍: “就这么一点,喝完没了。” 阮阮嗯嗯两声,然后说他小气。 谭辛假装没听到,将一边他专门给阮阮留出来,他和冬冬都觉得特别好吃、烧烤必备的一大捆掌中宝和肥牛,还有他用口蘑做的,只此一份口蘑酿虾滑拿出来放到面前的烧烤架上,说: “我帮你烤,这些很好吃。” 然后阮阮捧着新开的王老吉,又改口了,说哥哥你最大方。 等一群人吃吃喝喝聊天聊得差不多,寿星小希跑回屋子里将蛋糕拿出来,吹了蜡烛以后将蛋糕分了。谭辛正在思考她非常大方地对宋斓冬说的那句“我把这个小糖人公主分给你一半,你要吃上半身还是下面的裙子”是否有别的表达方法,就听到坐在身边的阮阮问: “哥,你,唔,你生日是多少?” 谭辛转过身,这才发现旁边这人脸色潮红,眼神还有点迷离,原来是个一杯倒。 他没马上回答关于生日的问题,伸出五指在阮阮面前晃了晃: “这是几?” “5” 他收回一根手指: “这个呢?” 阮阮有点不开心,他觉得他现在特别清醒: “4啊,我看得清,没喝醉。” 谭辛笑了一下,将4根手指弯曲起来: “我不信,除非你回答出来这是什么。” 这动作像是猫咪伸出爪子向外抓了一下,阮阮眯起眼睛看了半天,不太确定地回答: “小猫卖萌?” “不,这是wonderful(弯的four)(弯的4),”谭辛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感觉自己记得这个宋斓冬教他的英语脑筋急转弯是非常正确的一件事。他接过小希递来的两块蛋糕说了一声谢谢,比对了一下,然后将上面有两颗草莓,里面水果看起来也多一点那份推到阮阮面前,“吃完我们就回去了。” 阮阮看上去很不服气的样子,一边吃蛋糕一边嚷着没醉,没醉,再问。谭辛觉得他有这个表现就已经证明是醉了,又拗不过对方一直问,随口讲了几个关于数字的脑筋急转弯,结果当然是一个正确答案都没听到。 谭辛很无奈地哼笑一声,站起来轻轻拍了拍阮阮的脑袋: “你在这里坐着等我,不要乱跑,我去问下冬冬是跟我们一起回去还是怎么样。” 很快他带着宋斓冬回来了。本来小孩还想再玩一会,听到哥哥舅舅要先回家就说自己也要回去了。谭辛发现冬冬就是这样,他不知道别家小孩会不会如此,总之冬冬是如果她一个人在外面玩,玩到什么时候都无所谓,但如果是有人跟她一起出去玩,那个人要走了,冬冬就会跟着一起回来,哪怕她还觉得有点没玩够。 “哥哥怎么啦?”宋斓冬松开牵着舅舅的手,小跑到已经趴在桌子上的阮阮身边,伸出手轻轻戳了戳,“睡着了么?” “没有,哥哥喝多了,有点不舒服。”谭辛解释完,没怎么用力地抓着阮阮的胳膊将人拉起来,随后意外地发现这个时候的阮阮特别听话,说站好就站好,趴到背上来就趴着,还用胳膊圈住了谭辛的脖子,一副乖乖等着他背回去的模样。 谭辛微微偏过头就碰到了阮阮的脸。他感受了一下刚刚不小心蹭过的那片柔软,低头看向宋斓冬: “去和小希还有几个叔叔阿姨说拜拜,让他们也早点回家。” 回家的路上宋斓冬其实很想给舅舅还有哥哥分享今天用电话手表拍到的照片,看到哥哥像是睡着的样子只好作罢,想着明天再说也没什么。回到家看了眼挂钟发现已经快晚上十点半,她乖乖洗了澡换了睡衣,然后抱着这几天最喜欢的小熊玩偶,名字是雪球,在床上等舅舅过来给讲故事。 等了可能快20分钟,她都有点困了,往常准时会出现在门口的舅舅还没来。左思右想了一会,她抱着小熊雪球掀开被子,小声念着: 第19章 “我们一起去找舅舅,昨天宝石国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宋斓冬打开房间门以后本来打算直接去一楼,余光瞥见同一层楼阮阮哥哥的房间门没关好,暖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溢了出来。这个天气大家应该都开了空调,她想着是不是阮阮哥哥太累了忘记把房间门关上,等会冷气漏出来就不好了,于是抱着雪球打算先去帮忙把门关好,再去一楼找舅舅。 只是她放轻脚步走到客房门口,抬高胳膊想要去摸门把手的时候,发现一直没来讲故事的舅舅居然在阮阮哥哥的房间里。还没等她有什么动作,就看到舅舅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般用手背轻拂过哥哥的脸,然后微微俯身,很轻,很珍重地吻了吻哥哥的额头。 宋斓冬下意识地想啊一声,结果舅舅可能感觉到门口有人,很快转过身来,见到是她以后,微笑了一下,然后食指压在唇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她不清楚为什么舅舅要偷偷亲哥哥还不让说,或许是因为很喜欢哥哥,之前看的电视剧里就是这么演的。于是她做出一副‘我都懂’的样子点点头,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一只手捂着怀里小熊雪球的眼睛,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门口。 第17章 第二天早上8点,阮阮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按下接听键以后他的意识其实还没回笼,头也有点晕,但还是保持着礼貌说道: “喂?您好?” 电话那边的声音非常高昂,先是喊了一声小阮,然后说了名字。阮阮想了一下,记起来这是昨天一起吃烧烤的一位阿姨,就坐在他对面,是他来到下河村以后见过最自来熟的人,没有之一。 阿姨继续兴奋地说道: “我帮你问咯,活动室那边正好在招短期的暑期工,分上午和下午两个时段,上午是8-12点包午餐,下午是15到20点包晚餐,中间有一个小时休息时间,下午累一点,给的钱也多一点,然后周末不用去。要不要做啊?” 听到这话,阮阮清醒了。他昨天在阿姨热情的攻势下稀里糊涂地聊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提到他想找一个短期的,离村子近点的工作做一下,工资不用高,能有一个进账就行。 至于原因他没说,也有点不好意思----他是在被邀请参加生日聚会的时候意识到的,根据谭辛的朋友圈他知道宋斓冬今年的生日已经过了,万一谭辛的生日还没过,他想花‘自己赚来的钱’给对方买点礼物。 过去几天他在缝制牛仔布帽子的时候,时常会陷入一种‘用谭辛的钱给谭辛买礼物会不会不太好’的怪圈里。他觉得要是能用自己赚的钱买,就不会那么别扭,也感觉心安理得一些。 阮阮从床上坐起来,先说了几遍谢谢,然后问: “这种要不要面试呀?” “不用!”阿姨的声音依旧很大,中气十足的,“都没什么人愿意做这个,那些小孩呜哩哇啦的,很多人嫌吵的嘛,而且大家都有自己的活,没空做这个的咯!你要是想做,我就和那边的人说一下!” 他确实想做,又觉得这件事应该和谭辛商量一下,于是和阿姨说了他要做,但是不确定上午还是下午,等他问问再给回复。 挂断电话以后阮阮坐在床上发了会呆,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的是睡衣时,猛地想到昨晚生日宴后段发生的事。关于那段时间他的记忆断断续续的,他记得那个口蘑酿肉特别好吃,他一个人几乎吃完了一整盘;也记得后面谭辛问了几个好像很难的问题,然后说什么在原地等着不要乱走。 其他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他不认为醉成这样的自己,回来以后可以做到把身上穿的外衣外裤脱掉,换成睡衣,再舒舒服服地躺进被子里。 意识到可能发生的事情,阮阮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要冒烟。 他重新躲进被子里左扭右扭了好几下,这才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没事,然后拖拖拉拉慢慢吞吞地下床去洗漱。平常10分钟就能做完的事情硬是弄了快20分钟,等他下楼来到客厅,发现谭辛和宋斓冬已经坐在餐桌边了。 阮阮说了句早上好,拉开椅子坐下的同时观察了一下对面两人的神色。一大一小看上去和平常一模一样,但他还不是很放心,等到洗完碗以后抓住一只脚已经跨出厨房的谭辛将人往回拉,又把厨房门关上,一鼓作气地问道: “哥,昨晚我没做什么事吧!” “没有,什么都没,”谭辛顿了一下,“嗯,你属于喝醉了不闹事,也没大喊大叫的那种。” 他将阮阮背回家放在床上以后,先是去泡了一杯温的蜂蜜水让人喝了;然后在走之前环顾了一圈房间,看着整个房间打扫得很整洁,想到对方是个很爱干净的人,穿着外衣外裤睡觉心里可能会膈应,于是把挂在椅背上的睡衣拿过来,哄着对方换衣服。 衣服是阮阮自己换的,一边脱一边信誓旦旦地说有力气能够自己做,还让谭辛转过去不准看。谭辛说好好好,他倒也不是要看,只是单纯地想知道需不需要帮忙。他转过去盯着门看了好一会,感觉可能有7,8分钟,最后听到的不是一句“好了”,而是均匀的呼吸声,回过身看到阮阮穿着睡衣躲进被子里已经睡着了。 所以昨晚确实什么都没发生......除了那个他不打算让对方知道的吻。 谭辛看着阮阮在听到什么都没发生以后依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了想,主动解释道: “不用担心,你的睡衣,咳,是你自己换的,我没看。” “哦哦,那还好,额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是,我就是,有点不好意思,”阮阮感觉自己越解释越乱,好不容易松下来的一口气又提了上去,磕磕巴巴了半天,最后还是通过转移话题来结束关于昨晚事情的讨论,“对了,昨晚有个阿姨帮我问了一下,说是活动室那边在招人,短期工。” 他把上午和下午的时间段以及工资说了一下,很认真地问: “哥你觉得我做哪个时间段好点?我是想着做下午的,不单纯是因为钱的原因,我想着上午冬冬一般在家,我可以带着她做手工或者是看会书,”宋斓冬看的都是一些寓教于乐的书籍,他带着小孩一边看一边学,没什么压力,“而且我感觉哥你一般上午忙一点,就想着中午留在家里可以帮你做午饭,下午我再去。” 关于赚钱这件事,谭辛之前听阮阮讲过几次。 那个时候阮阮还处于对借住这个事情惴惴不安的阶段,总想着要不要做点什么来补偿。他面对类似的问题给出的回答都是不用----他不是不愿意或者想要阻止对方去打工,只是希望阮阮知道他不在意对方所担心的事情,对于借住以及钱财方面不需要产生很大的压力。 他以为在三番两次的劝慰下阮阮已经放弃了这件事,此时不太清楚对方为什么又提起。 可能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阮阮主动解释道: “不是,就,不是因为我觉得不好意思,想要补偿你,我知道你都说过好多次钱不急着还啦!我其实就是想找点事做,既然村子里有地方需要帮忙,我也有空,那就去做嘛,你就当做这是帮忙,顺带还可以赚钱。” 说这一段话的时候阮阮看上去非常真诚,谭辛没有找出任何不自然或者是情绪波动。想到有的时候他也确实觉得对方在家里有点无聊,还带着人一起去邻村做事,只是外面太晒太热,去活动室的话最起码里面还有空调......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还是有点不解: “活动室晚上需要待到8点?我怎么记得当时装修的时候跟我们说只开到6点。” “昨天晚上我听哪个叔叔说了一嘴,说是村里一些爷爷奶奶觉得现在太热,又不舍得在家里开空调,就说让休息室开放久一点,他们吃完饭以后要去下棋的。” “噢,这样,”谭辛想了想,觉得这件事还是让阮阮自己选择比较好,“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不用考虑我和冬冬或者是家里的情况。然后,你要是做的觉得不行,或者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都可以说,噢对,或者和王姨说,她是那边的志愿者。我们村大部分人都是不错的,但也有几个很难对付的老人家和熊孩子,总之你去那边要注意,别和这些人起冲突。” 阮阮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下午的时间段。他看着谭辛非常担心他的样子,开始思考刚刚给出的那一大段理由算不算说谎。 思来想去,到最后他默默发誓从过去到未来只骗谭辛这么一次。 该说的都说完了,他拉开厨房门准备放谭辛走,突然又想起最重要的事情还没解决: “哥,你生日多少?” 谭辛眯了眯眼: “你昨天问过了。” “嗯嗯,但是你没有回答我,”阮阮伸出手指左右摆了摆,看着谭辛的脸色又变得不太确定了,“是......吧?我应该没有记错......?你应该,没有,回答,吧......?” 第20章 “对,没回答,”谭辛憋不住严肃的面孔,扑哧一下笑出声,点了一下阮阮的额头,“下个月底,8月30日。” 阮阮假装很凶恶地瞪了他一眼,谭辛又笑起来。 周日下午阮阮去活动室领了他的工作服,一件墨绿色的马甲,前面左胸口处有一个村委会的标志,后面是大大的工作人员4个字,然后周一穿着这件衣服正式上班了。他的领导,或者不能说是领导,应该算是小组组长,一个大概50岁左右的阿姨,一边嗑瓜子一边告诉他: “我们这个工作很简单的,你看到有人违规使用器材玩具,上去提醒一下;有小孩争吵打架,上去把他们分开;有人想要带走属于活动室的书籍或者玩具,上去提醒并且把东西拿回来,基本上就这几样,其他时候你爱干啥就干啥。” 于是阮阮一整个下午切实地体会到了之前那个阿姨说的,什么叫做‘小孩子呜哩哇啦的’。很多小孩都喜欢围着他这个外来者转,这个问“哥哥你为什么会晕倒在河边”,那个说“哥哥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吗有点可怜”;他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以后就要面对第二个,第三个第......个问题。 不仅如此,他还当了一回正义判官,主理了‘是他先抢我的球所以我才推他’‘他踩到我的裙子所以我踩他的鞋’‘她说我的洋娃娃很丑我不服气’等等多起案件,一个下午忙的脚不沾地,吃晚饭的时候都觉得小孩的嗓音萦绕在耳边经久不息。 也是吃饭的时候他才发现谭辛在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消息,问他感觉怎么样,累不累。他擦了擦手,赶紧回复道 [还好,还好,小孩子们都很有活力] 想了想他拍了一张自己的盒饭发过去 [图片] [我今晚吃这些!哥你和冬冬也要好好吃饭哦] 过了一会谭辛没回复,他想着可能这个点对方正在做饭。等他又刷了一会手机,过了可能大概20分钟,对面同样发来一张图片,是两菜一汤,图片右下角有一只小手在比耶,紧接着是一条文字消息 [报告,有在好好吃饭。] 阮阮勾了勾唇角,将照片保存下来,拖进<关于我哥>的相册里。 还没到8点,组长就巡逻一般晃荡过来,告诉他收拾收拾可以走了,检查门窗等工作有专人负责。阮阮没带什么东西过来,就一个水瓶,一个充电宝,还有谭辛编的那顶草帽。他把三个东西归拢好,按照约定给谭辛发过去 [哥我现在下班] 发完以后他将手机揣进口袋里,把草帽反挂在脖子上,跟在其他几个同事后面走出活动室。 从开了空调的地方出来,外面的沉闷燥热仿佛放大了无数倍。阮阮和另外几人说了再见,转身准备往家的方向走去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往前又走了几步,听到一声轻笑,这才确认这个人真的是谭辛。他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惊喜和开心,手里就被塞进一杯冰饮,他认出来那是他上午做的西瓜冰柠茶,然后听到对方笑着说: “走吧,一起回家。” 第18章 一句“一起回家”让阮阮本来想问的你怎么来啦给咽了回去。他捧着冰冰凉凉的西瓜冻柠茶满足地喝了几口,弯着眼睛笑眯眯地重复了一遍: “回家。” 从活动室回家这段路谭辛走过许多次,这一次却觉得格外不同。他能感觉到两个人的手背总是互相触碰,又像是在玩什么游戏一样心照不宣的分开;看到阮阮在他讲话的时候认真倾听,时不时点头表示赞同的模样;听到对方因为偶尔窜出来的小猫小狗兴奋地瞪圆眼睛小声哄逗,又因为一些小动物不主动亲近发出怅然若失的叹息。 这一切的一切围绕着他,让他知道原来夏天还可以包含很多,不是只有夜晚沉闷的风。 当三层的自建房出现在视线里时,谭辛甚至有一种想拉着阮阮在外面再走几圈的冲动。不过他能感觉到对方有一丝疲惫,毕竟面对一大群孩子,再怎么样觉得那些小孩听话,今天又是第一天上班,觉得精疲力尽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在‘继续散步’这个念头涌上来的那一刻他马上将其压了下去,没怎么用力地把人推进屋子里,嘴里念着: “洗澡水温度应该已经够了,你直接去洗就行,洗完累了就早点休息,我来晾衣服。” 话音刚落,谭辛看到阮阮的神色变得纠结。他想了下,啊了一声: “那个电视剧网上也能看,我有会员,等明天,或者是哪天你没那么累了,我们再一起看。” 说着他做了一个发誓的动作: “我绝对等你一起,不会自己先看大结局。” 他们在追的电视剧已经接近尾声了。男主囚禁起来的金丝雀逃出来以后,两人之间一直在上演他逃她追的戏码,最近几集正是金丝雀,也就是女主,决定要不要原谅男主的关键时刻,前几天正好演到男主为爱救人被车撞后被抬进icu一直昏迷不醒。 当时阮阮问“他会不会像我一样失忆了”,谭辛回答说有这个可能,然后就听到对方嘀嘀咕咕了一句: “那这样好像挺不公平的。” 谭辛没问是对于男主来说不公平还是对于女主来说不公平。他等片尾曲放完,像往常一样关掉电视,然后说晚安。 在听到他说一起看大结局以后,阮阮很明显松了一口气: “那好,今天,哎我现在确实,好像进家门的那一刻放松下来,突然就觉得有点累了,我先去洗澡。” “行,睡衣我也收了,给你放在床......”谭辛一句话还没说完,宋斓冬咚咚咚地从二楼跑下来,一边跑一边说着“哥哥你终于回来啦我想死你了”,然后扑到阮阮怀里。谭辛把‘床头’两个字说完,想告诉宋斓冬先让哥哥去休息,今天哥哥已经累了,结果小孩叭叭叭的,完全没给他讲话的空间: “我本来下午也要去活动室哒,但是小文说他下载了芭比公主的电影,可以用他哥哥的vr眼镜看,我就去看了,哥哥你不要生气,明天我一定下午去陪你。” “你们回来的时候有一节路灯还没有修好嘛?舅舅说担心会出什么事要去接你,还不让我去,然后他晚饭都吃得特别快!他吃饭的时候还一直在看手机,明明都不允许我唔唔唔唔!” 谭辛不给宋斓冬说完的机会,伸出手上下捏住小孩的嘴巴,等小孩不说话就瞪着他以后一把抱过来,对着阮阮说道: “你快去吧,我来和她玩。” 他总感觉阮阮低着头似乎在笑,又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一只脚踏上楼梯了还转身来看他一眼,对视上以后咚咚咚加快脚步上了二楼。 等楼上客房转来关门声,谭辛抱着宋斓冬在沙发上坐下,捏了捏怀里小孩的脸: “你又什么都往外说。” 宋斓冬气鼓鼓的: “你也没不让我往外说呢!上次你让我保密你亲了哥哥那件事,我就没说!” 谭辛心想我也不知道你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嘛,但他没表明,先和冬冬道歉: “餐桌上玩手机的事情我确实要跟你道歉,我不应该不允许你一边吃饭一边玩手机,但是自己没做到。以后不会了,吃饭就吃饭,吃完饭再玩。” “哼哼。”宋斓冬把手交叉抱胸,非常大方地说,“原谅你了。” 两人嬉笑了一阵,谭辛听着楼上依旧没有开门,不像是要出来的样子,低下头悄声问: “冬冬你喜欢哥哥吗?” 宋斓冬快速上下地点头,谭辛感觉都要看见残影了。 “我也很喜欢哥哥,”他顿了顿,想到今晚那些感受,稍微用了点力搂紧冬冬,继续问道,“如果舅舅想要和哥哥在一起,你答应吗?” 自从有了冬冬,在他看来选择伴侣这件事是双向的。如果孩子和另一半任意一方对另一方看不过眼,这件事就不能强求。不过刚刚宋斓冬表达了对阮阮的喜欢,他觉得小孩会答应这件事。 宋斓冬虽然只有3岁,过去几天看舅舅的行为,还有今晚舅舅和哥哥一起回家的时候笑得特别开心,也明白了舅舅说的喜欢,和她的喜欢好像是不一样的。 “是爸爸妈妈之间那种喜欢和在一吗?”她问。 想到自己之前说的冬冬爸爸妈妈出去干活赚钱,营造了一种恩爱的假象,谭辛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给出一个他觉得宋斓冬能够理解的回答: “是想要让哥哥进入我们的生活,每天都和他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逛街,说早安晚安的那种喜欢。” 他不是宋澎,在这件事上他会做的比宋澎更好,谭辛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喜欢就是喜欢,一旦想明白自己的感情,认定一段心意,他会承认自己对同性的心思,不可能再去和女人结婚。 果然他的回答对于冬冬来说很吸引人,小孩眼睛都亮了,又问: “那你们会结婚吗?” 谭辛哑然: 第21章 “目前的这个情况,这个法律呢,不太支持。不过没关系,如果哥哥也想跟我们在一起,舅舅会努力给他最好的生活。” 冬冬点点头,拍了拍谭辛的胸膛: “那你要加油哦,我喜欢哥哥给我讲故事。”说完以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也要加油,我也会对哥哥好的。” 两个脑袋凑在一起说了好一会话,谭辛看着楼上的人依旧没有出来,估计是洗完澡直接休息了。于是他拿出手机,不管对方能不能看到,先是发了一句[晚安],过了一会又发过去一句 [路灯修好以后也想继续去接你下班,可以吗?] 发完以后他陪冬冬玩了会磁吸片,毫不意外地又被嫌弃了。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准备出门去邻村完成之前没做完的刷油漆工作时,阮阮飞快地跑过来给他喷防晒喷雾,结束后说了一句“可以啊”,又飞快地跑回屋子里。 谭辛反应了一下,想明白以后站在门外乐了好一阵子。 在想明白以后,谭辛将告白选在了很简单的,月朗星稀的一个日子。也没做什么华丽的准备,就稍微抓了一下头发,像往常一样穿着便服,拎着一杯冷饮去接阮阮下班。唯一算得上不同是他还带上了自己前几天晚上关上房间门后做的一捧,以扭扭棒为原料制作的花束。 有郁金香,百合,玫瑰等等。整体五颜六色,但他觉得不乱,给冬冬看了一下,小孩也觉得非常可爱,非常漂亮。 那个时候他一边收拾材料一边想着,这样的一束花,比鲜花保留得更长久。 19:45分,谭辛像过去几天一样提早15分钟到达活动室外面,然后捧着花束站在路灯底下。这个路灯已经成为两个人默认的‘接头地点’,阮阮一出来就会往这个方向看,对视以后露出一个笑,转过身和同事们一一告别,然后朝他这个方向小跑过来,眼神澄亮地说哥你来啦,然后开始跟他分享一天的工作都做了些什么。 10分钟后,有同事陆陆续续地开始走出活动室。他站直身体捋了一把头发,快速纠结了一下是把花束藏在身后还是拿到面前,没用几秒就决定将花捧着放在身前。然后他就看到阮阮像往常一样见到他以后眼睛一亮,跑近了发现花束以后脸上露出了惊喜又疑惑的神情,放慢了脚步,缓缓挪到他面前,期期艾艾地喊: “哥,你来啦?” 谭辛嗯了一声,把花和水杯递过去: “给你。” 阮阮接过花以后露出的欣喜神情绝不是假,谭辛看得清清楚楚,下一秒就听到对方发出感叹: “哇,是那个什么扭扭棒做的......好多种啊,好漂亮,这是送给我的嘛?” 谭辛点点头,两人朝着家的方向往回走。他看到阮阮拿着花爱不释手地转着看了又看,没走几步问他: “今天是什么日子呀?怎么突然送我花?” 这个问题在谭辛的预想之内。根据他在内心的演练,面对这个问题他应该回答之前打好草稿的一连串解释,但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那些内容很累赘,于是把乱七八糟的草稿抛到脑后,换了一个回答: “喜欢你。” “我喜欢你,所以送你花。” “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也可以送你东西。” 说完以后两个人之间沉默了一小段路,走着走着阮阮放慢脚步,稍微落后了他一点。谭辛觉得这是对方需要一点空间和距离思考的表现,因此没有调整脚步让两人并行,保持着一前一后继续向前走去。 只是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阮阮加快步子重新和他并行,然后很轻,很坚定的一声在旁边响起: “哥,我,我也喜欢你。” 看多了电视剧,谭辛一直觉得告白好像是很大场面的一件事,然后如果告白成功,两个当事人会又唱又跳地抱在一起,可能还会感动到流泪。但是等这件事真的发生在他身上时,四周都非常安静,偶尔有几声鸟鸣;两个人也没有激动地来回反问“真的吗?”“你怎么会也喜欢我?”,以此来表达不敢置信。 不过谭辛还是有了一些动作。他在两人手背第三次触碰后勾了勾阮阮的手指,然后试探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在感觉到对方回握以后,他肩膀骤然放松,低下头看了一眼。 “我刚刚心跳,好像,有点快。”他说,然后同样郑重坚定地给出承诺,“我会对你好的。” 第19章 “我,我也会对你好的。”阮阮感受着手心传来的,不属于自己的皮肤温度,又补充道,“还有冬冬,我也会对冬冬好的。” 谭辛用捏了捏对方手心的动作代替了回答。 两个人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那样,回家的路上并没有说什么话,一直在用一些很细微的肢体动作来表达心底的雀跃和喜欢。谭辛能感觉到阮阮牵着他的手时不时前后晃一晃,用一种好奇的摸法摩挲着他的指关节,指腹的茧,或者是对着地上两人的影子做各种各样的动作。 走到大门外时,两人不约而同地站定,并没有马上推门进去。门口的吊顶灯特别亮,谭辛上个月才换的灯泡,此刻他借着明亮的灯将阮阮脸上还未褪去的红晕,和额角以及鼻尖上挂着的汗珠看得一清二楚。 谭辛突然就觉得心里那点喜欢好像要溢出来了。他无比庆幸当时同意了让对方暂住在家里,这是很好的一个人,而他抓住了这个机会。 “你在看什么呀?我脸上有什么唔......”阮阮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被谭辛很大力地拥入怀中。一时间他分不清楚是谁的心跳声似鼓点一般杂乱而急促地跳动,轻声地哎呀了一句,随后抬起胳膊回抱住谭辛,轻轻拍着谭辛的后背。 他没问怎么了,只是说: “我在这里呢。” 没过几分钟,怀抱的力度逐渐减小,与此同时他听到谭辛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喜欢你。” 几十分钟前听到第一次表白时那种羞涩忸怩的感觉又冒了出来。阮阮没用什么力气地掐了一下谭辛的腰,哼哼着: “嗯,嗯......” 谭辛埋在他肩窝里左右晃了晃脑袋,头发扫得他觉得好痒。阮阮伸出手胡乱抓了一把谭辛的头发,还没来得及说话,听到对方继续说: “我刚刚说的时候,你不是这么回答的......” “噢,那我换一个回答,”他眼神到处乱瞟,“不行嘛?” 谭辛很直接地给出了回答: “这次不行,我想听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这句话在阮阮听起来和撒娇没什么区别,而且他乐于满足自己刚刚拥有的爱人的一切要求。他让谭辛抬起头,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喜欢你,会对你好,一直在你身边。” “嗯,听到了,”谭辛心满意足,盯着阮阮看了一会,“可以亲你一下吗?” 阮阮的眼神又开始到处乱瞟了: “这个还要问呀......” “下次不会了。”谭辛做出一副坦然认错的态度。他微微俯身,浅尝即止地吻了一下阮阮的嘴唇,然后看着对方懵懵懂懂的模样,没忍住又吻了一下唇角,这才说,“走吧,进去。” “哎,哎,等一下,等一下,”阮阮反应过来,伸出手拉住谭辛,把人拉到大门边上,没站在吊顶灯底下,然后压低音量,小心翼翼地问,“冬冬,冬冬知道吗?该怎么和她说呀?” “如果让她知道你答应了我的告白,她会很开心的。”谭辛给了‘放心吧’的眼神。 阮阮连连摆手: “不是,我是说,嗯......她会不会觉得别人的家庭都是一男一女在一起,为什么我们是两个男人也能一起生活?要不要和她解释?” 在发现齐康时和迟嘉乐好像不是普通的好朋友关系,而是在一起的一对同性情侣,就像许多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那样组成一个家的时候,宋斓冬其实问过谭辛这个问题,不带任何厌恶,只是好奇。她说两个哥哥都是男生也可以在一起吗,男生也可以喜欢男生吗? 谭辛很认真地回答,男生可以喜欢男生,就像也有女孩子喜欢女孩一样。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他/她们只不过是喜欢的人和他/她们正好同一个性别而已。不过在面对孩子三观和认知塑造的重要阶段,谭辛更想要表达的还是‘尊重’这个概念,他没有强求冬冬一定要认同。 他看那个时候宋斓冬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不过没对齐康时和迟嘉乐表现出什么异样,还和他说过几次两个哥哥感情特别好。 谭辛叙述了一下之前和宋斓冬聊过的内容,又说: “如果你想和她再解释一下也是可以的,能让她知道你很重视这件事,也很在乎她。” 阮阮点点头,进门以后让谭辛去做自己的事情,他把扭扭棒花束收到房间里就去找冬冬。一开始住进来的时候房间的床头柜上有一个插满鲜花的透明玻璃水波纹花瓶,第一束花枯萎以后他就没再采摘新的放进来,把空花瓶放在书桌的一角当个摆件,这次正好可以拿来收纳这束不会枯萎的花。 第22章 他将花找了个角度好好地插进花瓶里,转着看了好几圈,然后将花瓶放在冬冬送给他的王子洋娃娃旁边。 王子洋娃娃像是骑士一般守护着旁边的五彩斑斓。阮阮越看越喜欢,掏出手机又转着拍了好几张照片,本来是想和其他有关谭辛的照片一样拖进名为<关于我哥>的相册里,思考了几秒还是重新建了一个相册,把花瓶的照片拖进去以后,挑挑选选,将相册名称改为了一个粉色的emoji。 刚做完这些,房间门就被敲响了。阮阮还没问是谁,房门外就传来稚嫩的一声: “哥哥,是我,我可以进来嘛?” 阮阮连忙将手机放回口袋里,起身去给宋斓冬开门,然后一把将小孩抱了起来: “今天哥哥和舅舅回来有点晚了,冬冬在家做了什么呀?” “我和小希姐姐看了一会动画片,然后陪她写了一会暑假作业!小学的东西感觉都好复杂呀,我不知道能不能学得会......”宋斓冬很苦恼,她现在连字都认不全,“小希姐姐说等上了初中,高中,还有大学,学得比这些还要难!” 阮阮哑然,摸了一下宋斓冬的头发,又一视同仁地抚摸了一下孩子怀里抱着的雪球玩偶: “我们冬冬现在才幼儿园,看不懂小学的知识是很正常的呀。等我们幼儿园毕业了认得字就多了,上小学没问题的。我们现在先不考虑高中大学那么远的事情,对不对?” 宋斓冬嗯嗯地点头,坐在哥哥的腿上,一双眼睛悄悄地打量着哥哥的房间。在看到床头上的王子玩偶和那束花以后终于想起来刚刚被哥哥一打岔,自己忘掉的,本来应该问的问题是什么。她招招手让哥哥凑过来,像是分享秘密那样很小声地问: “哥哥,你是不是也喜欢我舅舅呀?” 阮阮没想到是冬冬先聊到这件事。想到进门前谭辛说的那些话,他也没有了想象中的紧张: “是的呀。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觉得你舅舅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他很能干,有责任心,还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长得也帅,所以我很喜欢你舅舅噢。” 说完他低下头,看到冬冬露出‘真好呀’的表情。动画片里的主人公最后战胜邪恶走向光明,或者是男女主排除万难走到一起的时候,冬冬就会这样,抿着唇笑,一双圆又黑的眼睛亮晶晶。 阮阮觉得自己的心也变得软软: “我也很喜欢冬冬。”他就着凑近讲话的姿势蹭了蹭冬冬柔软的小脸,“世界上怎么会有我们冬冬这么可爱善良大方漂亮的小孩?” 宋斓冬给自己听不好意思了,一个劲地往哥哥怀里钻。她想舅舅和哥哥怎么这么像,都这么肉麻呀?舅舅也总是说好喜欢好喜欢她,说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孩。她现在觉得自己还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了,因为除了舅舅以外,现在她身边多了一个特别好的哥哥。 不过等这阵高兴的劲头过去,她还是有点纠结。她一直没忘记哥哥是因为失忆了才留在这里,想问如果哥哥要是想起之前的事情会不会离开。可是舅舅说这是哥哥的自由,让她不要担心这些事情,舅舅会努力解决什么什么的。 好半天没说话,阮阮看到怀里的人小脸一皱,从幸福的样子变成了苦大仇深,他给吓了一跳: “怎么了冬冬?是有什么想法吗?可以说出来让哥哥听听吗?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唔,唔,”宋斓冬揪着怀里小熊雪球的耳朵,最后还是换成了另一个也让她有点纠结的问题,“我,我就是在想噢,那我是不是应该换一个称呼叫你呀?叫哥哥是不是,那个怎么说,是差了个辈......?” “差了个辈分,”阮阮帮她补充完,自己也愣了一下。今晚到现在为止他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其实他不介意小孩继续叫他哥哥,换个称呼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叫,“要不,嗯......要不叫小舅舅?你妈妈还有没有别的弟弟或者哥哥呀?不要弄混了。” “没有噢,就只有妈妈和舅舅。” “好的,那,也不急,”阮阮觉得这件事还是问问谭辛比较好,“等会我去问下你舅舅,然后我们再告诉你,好不好?” 宋斓冬说好,然后抬起头啵了他一下,特别响。两个人乐呵呵地凑在一起你贴我我贴你玩了好一会,阮阮想起什么,把手机拿出来打开相册,递到冬冬面前: “帮我选一张拍得最好的好不好?我要发朋友圈。” 他的微信好友其实就几个人,谭辛,齐康时,迟嘉乐,还有一个很少上线的冬冬,不过这不妨碍他想要分享快乐的心情。等冬冬选好照片以后,他又找了个没让小孩露脸的角度,拍了一张孩子抱着小熊玩偶的照片。 于是谭辛洗完澡,等了一会没看到一大一小出来,想玩一会手机,一刷朋友圈就看到来自好友,一个小太阳emoji的朋友圈更新,也是对方的第一条朋友圈----这是他前不久给阮阮改的备注,如今两人关系发生改变他依旧没有打算改成其他的。 朋友圈一共三张图。 第一张图是宋斓冬之前画的那张全家福,第二张是他刚刚送出去的扭扭棒花束,旁边是宋斓冬之前给的一对洋娃娃里的王子,第三张是抱着玩偶的冬冬。 配文是 [我最喜欢的] 谭辛笑起来,左右滑动三张照片看了很久。 他想今天或许是过去三年以来他最幸福的一天,以后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第20章 “有了对象以后你真的很难约你知道吗,我看你是恨不得寸步不离。”点完菜以后齐康时将菜单还给服务员,看向一边一直在玩手机的谭辛,忍不住啧啧称奇,“以前感觉你好像没有那么喜欢玩手机,现在感觉你都钻进屏幕里了。” 在看到那条类似官宣朋友圈的晚上齐康时就打了一通电话给谭辛,非常不留情面地以“我就知道”为开头,“记得请客吃饭”为结尾,对自己这位他以为会一直单身的好友进行了长达10分钟的调侃。 结果在那之后无论约谭辛出来干什么,得到的回答几乎都是不去,没空。他问忙什么呢,谭辛说“接男朋友下班”“陪男朋友追剧”等等等等。今天要不是两个人因为工作的事情来县城一趟,他才找不到机会把谭辛抓来请客吃饭。 当时谭辛在被他缠得受不了以后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要打电话给阮阮说一下。” 齐康时: “......” 然后他就听到谭辛的声音突然变温柔,不是夹起来那种感觉,总之就是和以前不一样,对电话那边说: “中午回不去了,我要在外面吃饭,你就做你们两个的饭就好。我昨晚炸了鱼饼放在冰箱第一层,你用空气炸锅再炸一下就可以。” 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他听到谭辛很轻地笑了两声,说: “我吃完就回去,你困了就睡觉,下午还要上班,不用等我。” 齐康时抱着胳膊在一边哼了一声,他才不会说他有点羡慕。迟嘉乐不需要他做这些报备,也不关心他不回家在外面做些什么,他甚至有的时候分不清楚迟嘉乐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 此时听到齐康时的调侃,谭辛回了阮阮一个[<水獭点赞>]的表情包----几分钟前阮阮给他发了午餐的照片,是很简单的两菜一汤;但严格来说这是阮阮第一次一个人做完一顿饭,之前都是他们两人一起,而且大部分的工作都是谭辛在做,所以面对这普通常见的家常菜谭辛给予了很高的评价,非常认真地说一看就好吃,他也想吃,然后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点赞的表情。 回完消息以后,谭辛将手机倒扣在桌子上,开始很认真地思考齐康时的话。 他和阮阮之间关系的改变确实没有给二人的生活带来特别大的变化,但相处方式和以前完全不同同,或许还真的可以用‘寸步不离’来概括。他们二人除了还没有搬到同一个房间,以及各自去外面工作的时间以外,其他时候几乎都在一起。 比方说前几周谭辛在书房工作的时候,他知道阮阮绝对不会进来,甚至很少上来二楼----他几乎没听到过脚步声。在两人戳破中间那层纸以后,阮阮问他能不能在工作的时候一起待在书房。他当然答应,于是每天在书房工作时一抬头就可以看到阮阮坐在斜前方的沙发上,安静地看从宋斓冬那里借来的童话故事书,或者是戴着耳机看视频。 他们两个人的视线偶尔会对上。每当这个时候他就笑,一开始几次阮阮像上课被老师发现在讲悄悄话的学生那样,非常不好意思地错开目光,低下头继续干自己的事。后面次数多了便好像也大胆起来,他笑阮阮也笑,还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胸。 谭辛觉得可爱死了,他问: “你笑什么?” 阮阮一副‘我也有理’的模样: “你在笑什么,我就笑什么啦。” “我笑是因为抬头就能看到你,所以觉得很好。”谭辛说,“我喜欢和你待在一个地方。” 第23章 然后他就看到阮阮的耳尖和脸颊慢慢变红,和他错开目光以后没几秒又转回来,结结巴巴又大声地说: “我,我也是这样!” 又比方说把宋斓冬哄睡,两人继续追电视剧的时候,已经从之前的一人坐沙发左右一角变成了完全贴在一起。有的时候是阮阮靠在他肩膀上,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总之两个人的手也牵到一起,然后阮阮会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他的手指,或者是从双手交叠变成十指紧扣,又挣开,再紧握住。 有的时候则是阮阮侧躺在他大腿上,然后他会玩阮阮的头发,摸阮阮的脸,或者捏耳朵。谭辛怎么触碰都觉得不够,好像想把对方揉进身体里。好几次阮阮都觉得他这些小动作分散了看电视的注意力,抓住他的手轻轻拍一下,语调上扬地说: “看电视呀!” 谭辛被嗔怪了以后便没再继续这些小动作。结果没过几分钟阮阮向后摸了摸,又抓住他的手,吻他的手心,然后将他的手放在腰上,呈一个半环抱的动作。那会谭辛突然就觉得他们两个还真像那种磁吸的,黏在一起的玩偶挂件,就算拉开得再远,只要一松手啪地就会再次合上。 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他觉得有点好笑又无奈,他也是才知道原来自己有了喜欢的人以后会变成这样。 想了这么多,谭辛觉得齐康时说得有道理,于是他说: “你说得对。” 齐康时沉默了一下,又问: “那下周我们要去市里几天你和他说了吗?是打算带他一起去?还是怎么样?” 他们之前找到的那家代替晖利进行助农直播合作的本地食品公司,盛康,在几轮见面后同意和他们合作,但是正式合同还未签订,两边对于直播卖货的选品也有争议。这种事情在网上说不清楚,于是双方定下来下周在盛康公司见面。 之前每次去市里与合作商见面时,因为事情繁多,他们几乎都会订个酒店然后在市里住上将近一周的时间,等事情全部解决再回村,省的来回跑的功夫。毕竟来回将近4个小时的大巴车程,每天往返实在太耗费精力,也没有这个必要。 他以为谭辛会带阮阮一起去,结果谭辛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惆怅的表情: “我问他要不要一起去,说冬冬可以给王姨带,我顺便带他在市里逛逛。很不巧的是下周活动室那边已经有一个人请假了,本来就人少,缺人,他觉得他再请假不太好。而且这种短暂岗位哪有什么带薪假,都是按天算的,少去一天就少给一天工资,他觉得特别亏。” 在得到委婉拒绝时,谭辛确实有一点点失落。毕竟自从捡了阮阮回家以后,他们在地理空间上相距最远的距离不过是上河村到下河村而已,去县城都是一起去的。 不过他尊重爱人的一切想法和决定,再说了这也不是阮阮的错----这件事本身就没有什么对错,甚至觉得有点小小财迷属性的阮阮特别可爱。 这份活动室的短期工作就到九月初。等工作结束,正好冬冬幼儿园也开学了,他们再一起去市里约会逛街,也很不错。 这次不去,没有关系。 谭辛觉得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没事,等冬冬开学了我们再去。”谭辛这么想,也这么说了。齐康时听完也觉得有道理,便没再说这件事,两人顺着之前的话题开始聊和康盛的合作以及直播选品。 最后是谭辛结的账,他付完款以后突然醒悟: “当时你和嘉乐,我怎么没叫你请我吃饭?” 齐康时耸耸肩: “对啊,你怎么没叫?我不知道啊。” 谭辛锤了齐康时一拳。 两人吃完饭的时间距离最近一班回村的三轮碰碰车还有15分钟。谭辛在精品店挑挑选选,最后买了一对猫猫狗狗的情侣款钥匙扣,一个好看的玻璃水杯,一条根据证书说是925纯银的银竹节手链----县城买不到别的,他打算一个月纪念的时候提前去市里买更好的,又给宋斓冬买了一个苹果挂件和两只发卡。 他买单的时候看到齐康时什么都没买就问了一嘴要不要给嘉乐带点东西,齐康时说不用;他又说礼物平常也可以送,看到觉得适合的也可以买,齐康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不用。 那种对于两个好友感情很奇怪的感觉又上来了。谭辛张了张嘴,刚要问什么,齐康时指着手表说准备到发车时间了,很明显地岔开了话题。 到家已经接近下午四点,谭辛先把苹果挂件和发卡给了正在客厅玩磁力片的宋斓冬,收获了一句“舅舅你最好了”以及一个爱的啵啵以后又把剩下的小玩意整了整,本来打算晚上去接阮阮下班的时候把礼物带过去,想了下又觉得不如换个方式,于是把礼物袋放在了阮阮房间的床头柜上。 可能是因为分开了几乎一整天的原因,今天的阮阮话特别多。从见到他开始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而且话题特别跳跃,上一秒还在问“哥你们今天工作怎么样顺不顺利”,下一秒就到了“又有两个爷爷因为棋局互相吵架”。 回家以后阮阮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回房间洗漱,黏着他絮絮叨叨又讲了好久。谭辛没有丝毫不耐,也不觉得吵闹,两人就这样坐在客厅聊天,然后等阮阮恍然大悟说要去洗漱的时候发现时间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 “去吧,我也去洗澡了。”谭辛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在客厅目送阮阮上楼以后,一边缓慢地踱着步子往房间挪,一边侧耳听楼上的动静。 大概过了三分钟,连着几声“哥----”从二楼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后阮阮猛地扑进他怀里,特别大声地说: “礼物都特别可爱!谢谢哥!” 然后又松开他,伸出手: “帮我戴上嘛。” 谭辛拿过手链,调节卡扣的同时想起下周去市里的事情。不过他没再发出同去的邀请,只是问: “下周我去市里以后,每天打电话,好不好?” 回应他的是字正腔圆的一句: “好----” 第21章 以往谭辛和齐康时进城都是乘坐县城开往所属的惠宁市市区的大巴。但这次正好同村有个买了车的老乡和他们同一时间前往惠宁市,于是两人一合计就以给点油钱的方式和老乡一起去市区,大大缩短路上的时间,免了他们从村里折腾到县城这一段路。 不过对于谭辛来说这有一个别的好处,因为路上的时间缩短,他们不用像乘坐大巴车那样早早出发,他和阮阮就可以多待一会。 阮阮虽然没有明着说,但谭辛能感觉到对方也是很不舍的,不然不会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跟在他后面,一会说要帮他检查行李,一会又碎碎念着一些注意事项。等临到出发前阮阮更是恨不得挂在他身上,还趁宋斓冬不注意吻了他好几下,最后恋恋不舍地说: “晚上记得给我打电话。” 谭辛点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忘记。 “白天,嗯,有空的时候也可以给我发消息。”阮阮补充道,“我也会给你发的。” 谭辛又点点头,然后他们两个角色对调,唠唠叨叨叮嘱的人变成了他。从做饭不要猛地倒油小心烫伤到晚上睡前记得检查一遍门窗有没有关好,说到最后站在一边的宋斓冬突然冒出一句: “舅舅你已经说了第三遍晚上下班以后路上不要玩手机要赶紧回家了。” “我这不是怕你哥哥记不住嘛,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他们当时商量好宋斓冬还是叫阮阮哥哥,都觉得不存在辈分问题。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两声车喇叭的声音,谭辛探出头望了一眼,老乡的车已经到门口了,齐康时从后座窗户伸出胳膊挥了挥当作打招呼。 “你们两个在家都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冬冬你不要以为哥哥会给你吃很多糖,我每天会问的。”说完谭辛故意忽略外甥女气鼓鼓的脸,伸出手捂住小孩的眼睛,然后微微俯身和阮阮接了一个很短的吻,“那我走了,一个星期左右绝对回来。” 车向着村外开去,谭辛坐在后座转过头,看到阮阮抱着宋斓冬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 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不见的那一刻他心里有点没来由的慌乱,片刻后又想起之前齐康时打趣他用的‘分离焦虑症’这个词。他安慰自己就是处于热恋期第一次分开这么久有点不习惯,并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用力地将心底那点不安压了下去。 刚到惠宁市的前三天他们两个几乎忙得脚不沾地。齐康时本就是一个工作狂,谭辛又恨不得提高工作效率早点做完早点回去,两人飞快地向前推进度。盛康那边的负责人在会议结束后还开玩笑问他们这么急着签合同是不是怕公司反悔,谭辛还没说话,就听到齐康时拍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回答: “不是,是这位家里有人在等他回家吃饭。” “啊,您已经结婚了吗?”盛康负责人露出艳羡的表情,感叹道,“您和您爱人感情真好。” 第24章 谭辛对后面这句话很受用,但不妨碍他在桌子底下踩了齐康时两脚。 因为忙碌,前三天谭辛和阮阮的聊天都是见缝插针式的,但每条消息都会回复。一般是他开完会,或者回到酒店躺下以后看到阮阮发来一堆消息,比如早上中午晚上吃了什么,刚刚在做什么,冬冬又在做什么,他看完以后会一条一条地引用然后回复。 视频电话也只有在晚上回到酒店以后才有时间进行,然后一打就是快两个小时。宋斓冬一开始会出现,挤进镜头里以后第一句话就是汇报自己今天只吃了一点糖,自己夸自己特别乖;然后没过多久就因为很困主动去睡觉了,走之前还啵了一下阮阮的脸,特别大度地说: “哥哥你不用给我讲故事啦,你和舅舅继续视频吧。” 第一个晚上谁也没说挂电话,打着打着谭辛也不知道是谁先睡着的。总之第二天早上醒来手机没电了,等他充好电再打开手机以后看到微信界面显示 [通话中断 07:24:33] 等到第四天终于好了些。事情倒是没有做完,但康盛那边只有上午有空,于是谭辛二人下午到晚上的时间就空了出来。两人终于摆脱了康盛的食堂,在市区找了家据说评价很高的店,谭辛像前几天那样拿出手机拍了张食物的照片给阮阮发过去,对面很快就发来消息 [看起来好像很好吃。] 谭辛尝了一下,觉得味道一般,就是没有网上吹得那么天花乱坠。于是他回复道 [这家不太行,下次带你来吃别的] 阮阮回了他一个<猫猫ok>。 他又问 [你们中午吃了什么?] 这次他等了一会才收到回复。点开来是一张图片,一看就是宋斓冬拍的,拍摄角度从下往上,还有点后仰,应该是为了把拍摄对象整个拍进画面里。照片里是系着围裙的阮阮的背影,然后又发来一段语音,谭辛调低音量点开放在耳边,是宋斓冬的声音 [“哥哥让我告诉你我们现在才开始做饭,然后中午吃炒土豆丝,木须肉,还有咸蛋黄豆腐汤。”] 谭辛回想了一下之前阮阮切的土豆丝。粗细不均,长短不一,几乎每根他还要进行二次改刀。 他攥着手机难得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思考了一会,他同样回了一句语音 [“让哥哥小心别切到手”] 听到这句话,坐在对面的齐康时感觉自己已经饱了。 吃完饭,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在市中心逛逛再回去。自从阮阮住到他们家以后谭辛就没再来过惠宁市,大城市一天一个样,如今他看着许多记忆里没有的建筑还挺好奇的,正好他也想提前把一个月纪念日的礼物买了。 目前他的打算是除了一条新的金手链以外再买一部新的手机,毕竟到现在阮阮还在用他之前那部二手的;再买一部相机,他发现阮阮很喜欢拍照;除此之外他计划再买一些可爱的小玩意,阮阮似乎很喜欢这些东西,上次买的钥匙扣和水杯马上就用上了,还拍了好几张照片发朋友圈。 不过谭辛对于金银首饰这部分一窍不通,母亲还在的时候他没有经济条件买,后面几年好起来了就只给谭瑾买过一条平安锁形状的玉项链。因此他一进珠宝店就感觉眼花缭乱,导购推荐的几个款式他又觉得不太适合男生佩戴,还是齐康时提了一嘴“那你就买最简单的,不要那些挂饰”,他觉得有道理,最后买了最简单的一款素圈手镯。 谭辛想象了一下,阮阮的手腕很白,戴这种金灿灿的首饰肯定很好看。 “你觉得嘉乐会喜欢这种吗?”齐康时在谭辛准备付款的时候撑在一边的柜台上,盯着手镯看了一会,又看看柜台里的其他款式,“就是,凭你对他的了解来说。” 谭辛想了一下迟嘉乐那种生人勿近的模样,觉得玉之类的首饰似乎更适合,不过他嘴上说出来的是: “你不清楚你自己男朋友适合什么,喜欢什么?” 齐康时沉默了一下。他可能真的不太清楚,因为这么几年过去他几乎把能作为礼物送出去的东西全部送给了个遍,首饰,鲜花,蛋糕,电子数码产品,甚至还学了网上的教程diy了一个风琴本。只是首饰对方从来不戴,电子数码产品也不用,鲜花,蛋糕都在当天的吵架中变得一团糟,风琴本更是直接被撕了。 不过他们二人私底下怎么闹翻了天,冷言冷语互相指责,摆在台面上,面对其他人的时候,都是一副神仙眷侣的模样。迟嘉乐总是说他脑子有问题没有心,他觉得迟嘉乐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我没买过金饰,”他解释道,“所以问问你。” 可能是一直在听他们的对话,这个时候导购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笑脸突然凑了过来,先是问齐康时买给谁,什么用途,预算多少,然后尽职尽责地开始推荐。最后齐康时买了一个什么黄金乾坤圈,用黑色绳子编了绳。 从金店出来他们又去了数码城,还有街边的精品店,一个下午算是把想买的东西都买齐了。因为两人实在有点累,齐康时还说怎么逛街和上班一样都有种疲惫的感觉,谭辛表示赞同,但是又说如果硬要他选肯定还是选逛街,于是他们晚饭没在外面吃,回去酒店点了外卖。 两个人的酒店房间号没挨在一起,为了方便他们外卖收货地址只写了一个房间号,等外卖这段时间谭辛在齐康时的房间里坐着,吃完饭再回去。他拿着手机和阮阮聊天,汇报自己今天下午都做了些什么----当然隐去了具体购买的东西,然后看阮阮发过来一张活动室的照片,告诉他 [又开始判案了<猫猫无奈>] 谭辛哼笑一声,快速回复 [今天阮大法官又判了什么案子?扯头发案?拿错水瓶案?] 阮阮没有马上回复他这个问题。这倒是很正常的事,虽说这个在活动室的工作有点像托管所,像打杂,根据阮阮的说法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玩手机,因为很有可能就是低下头玩手机的那一刻小孩子就有出意外的可能,或者是又打了起来。然后要是给家长知道了,他们还要被教训一顿。 不过阮阮倒是目前为止还没遇到这个情况,是那位组长阿姨语重心长,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他的。 谭辛等了一会还没收到消息便放下手机,正打算问问齐康时外卖到哪儿了,就见一直瘫在床上的齐康时突然坐起来啊了一声: “我去,真的假的?” 谭辛觉得莫名其妙: “什么真的假的?” “昕悦不是平常还会负责回复评论以及查看后台私信吗,她刚刚给我发了张图,问这人是不是认错人了,”齐康时把手机递过去让谭辛自己看,“我们关于冬冬的vlog目前为止发了三期,每一期我都看了,我记得阮阮都没漏过脸,只有声音,最多在前几天那期露了半个身子?这人怎么认出来的,光凭声音?” 谭辛一怔,接过齐康时的手机低头看向屏幕。是一张聊天截图,一看就是短视频app的后台私信界面,一个头像是空白,账号名字也是初始乱码名称的人,给他们的<小齐农村生活记>发来一条非常有礼貌的私信 [您好,冒昧私信打扰您了。我们家里人在看完您的账号发布的三期小孩日常以后,一致认为里面出现的一个男人,他的声音,身形,都和我失踪将近两个月的弟弟非常相似。请问您方便和我交换一下vx号,我们好进一步沟通吗?非常感谢<祈祷><祈祷>] 第22章 齐康时看着谭辛的脸色,仔细地思考了一下: “会不会是假的?如果说把你的脸遮住,只让我听声音,嗯......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认出来,想象不到那个场景啊。” “让昕悦把我微信号发给这个人,”谭辛摇摇头,把手机递回去,“如果是假的,这个人是为了得到什么呢?假设认出阮阮可以获得很多钱,那应该早就有很多人铺天盖地地在找他,平常在网上也能看到寻人启事吧?但是这些都没有......而且他说的失踪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也符合......” 他沉吟片刻,叹了口气: “我先和那个人聊聊吧,你......你也别跟他说这件事,等我确认了再说。我怕先告诉他了,结果后面发现是一场乌龙,会让他失望。” 这件事让谭辛有点莫名的焦虑,导致他都没什么胃口吃饭,扒了几口就将外卖推到了一边。他绝对不是不希望阮阮找到自己的家人,不希望阮阮恢复记忆,但是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他可能只是没想到这天会来得这么快而已。 “好了,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还是9点去盛康。” 谭辛挥挥手和齐康时告别,回到自己房间。接下来的时间他几乎陷入一种非常紧张的状态,阮阮没有回他的消息,好友申请那里也没有出现新的数字1,他甚至都在胡思乱想是不是这个所谓的哥哥已经通过视频环境判断出来他们在下河村,然后直接去到村子里将阮阮带了回去,这才导致阮阮过这么久都没有回他的消息。 第25章 被越来越急切的心情和思绪占据大脑,他给阮阮发去语音 [“等你有空了给我回个电话”] 发完这句话他紧紧攥着手机,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发出叮的一声,他几乎是在下一秒就马上解锁屏幕点开微信,发现并不是阮阮的来电提示,而是新的好友申请。 谭辛深吸一口气,拖过书桌边的椅子坐下,点开好友申请。 他并没有马上通过,而是先看了下对方的基础信息。微信名是qy两个字母,头像是很简单的一片云,看不出什么;他又点进去对方的朋友圈,朋友圈背景看上去是这个人的办公桌,桌子上有一份文件露出了半个logo,他总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朋友圈特别干净,没什么内容。 谭辛上下滑动屏幕,半晌不满地啧了一声,退回去点了添加。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对面马上发来消息,依旧特别客气 [您好,请问是<小齐农村生活记>的账号负责人吗?怎么称呼您?] [是的,我姓谭,请问您是?] 正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一段时间,然后对面发来完整的一段解释 [谭先生,您好,我姓章。事情是这样的,您的账号于8月9日发布的,标题为<跟我一起逛村子>的视频,在3:55秒处,佩戴摄像头的小女孩叫了旁边的男人一声阮阮哥哥。根据这条视频我浏览了合集里前面两条vlog,在7月5日发布的第一条视频里,同样声音的男人也有出镜,且身形和我弟弟非常相似,请问您是否可以让他来我安排的地方,让我们见一面?] 谭辛将这条长消息来来回回阅读了三遍,提取出两个疑点,反问道 [你姓章,为什么说是他的哥哥?] [你让我证明他是否是你的弟弟,不如你先发来一些能够证明你们两个有关系的照片或者是其他证据?] 那边迟疑了一下才回复 [我随父姓,我的弟弟随他的母亲姓,至于照片或者其他家庭信息,因为涉及到个人和家庭隐私这边不太方便给您。我还是认为您可以让他和我见一面,见到以后自然就知道到底是不是我的弟弟,或者您也可以将他现在的联系方式给我,我和他亲自聊聊。] 这么多您您您的,看得谭辛觉得心里更加烦闷,他总觉得屏幕对面这人的礼貌像是一种伪善的面具。他强压下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又仔细地看了几遍,目光在‘他的母亲’这四个字上停留了一会,然后开始思考所谓的家庭隐私难道是上一辈的爱恨纠纷,但是这个告诉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为了确认对方的身份,又不会去乱说。 除非......除非对面是颇有点名气和身份的家庭,而这段爱恨情仇还未公开,算是什么豪门秘辛,不能透露给旁人,担心被他知道以后用作威胁要钱的手段......? 谭辛被自己这联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以后无奈地苦笑一下,可能是陪阮阮看那些狗血电视剧看多了,思维发散得厉害。不过他又想起发现阮阮时对方身上的伤痕,提到报警时瑟瑟发抖的模样,只觉得现在陷入两难的境地,不知道能不能相信对面这个人。 他有一段时间没回复,章先生也没催他,一副要将彬彬有礼这一形象贯彻到底的架势。思来想去,谭辛最后还是决定先不说出阮阮其实失什么都不记得的事情,也不安排两人见面,目前最妥善的方式确实就是像对方提出的那样,先把阮阮的联系方式给他,两人在线上聊一聊,确定没什么事以后再谈后续。 不过他也没有马上将阮阮的微信推过去,这种事肯定还是要先问问阮阮的意见。他给章先生回复道 [我问过他以后,如果他同意,会先将他的联系方式给你,你们可以线上聊一下] 那边马上千恩万谢,谭辛感觉到了诚意,稍微放下一点心。 晚上8点刚过,谭辛准时接到阮阮打过来的电话。接起后他还未说什么,对面先问了: “哥怎么啦?是出什么事了吗?” 刚和阮阮可能的哥哥聊过天,如今再听到这句哥,谭辛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泡泡。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反问道: “没有,是我看你好一会没有回我的消息,担心你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哎呀我这边也不能说出事吧,就,不是我出事了,”阮阮刚下班就给谭辛打来了电话,此刻他歪着脑袋夹住手机,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不停,嘴里还给谭辛汇报傍晚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件事说起来,哎,也怪搞笑的,你能想象一对双胞胎打起来了,然后他们的家长还怪我们没看好小孩?就是阿成和小光。” 谭辛想了一下,阿成和小光今年4岁,确实是人和狗见了都嫌烦的年级,而且这对双胞胎的父母也不是好相处的,村里人见了基本上都避着走,也不会主动去串门。 阮阮在那边继续说: “今天他们两个一开始因为哥哥拿了弟弟的游戏卡片争吵的时候,组长去劝了一下,谁知道他们安静了一会就直接打起来了,都不带前摇的。是真的打啊,哥哥扇那几巴掌特别大声,给我吓到了都。” “然后弟弟就哭得撕心裂肺,他们的妈妈正好在活动室门口蹭空调,听到哭声就进来了。她先是把两个小孩都骂了一顿,然后骂着骂着就说是我们没看好孩子,说我们没劝。我和组长都说一开始两个孩子争吵的时候已经劝过了,后面发现孩子开始真的打架时也第一时间上去调解,但那个阿姨就不听,最后我们闹到村委会那边去了。” 说到这里阮阮的声音带了点歉意: “哥,我不是故意没回你消息的,不好意思啊。” 谭辛根本就没有怪阮阮的意思,再说他那会是因为自己脑子里想东想西所以有点着急了,冷静下来以后就知道阮阮那边应该是因为活动室有什么事情,所以才一直没回复他。 “没事,所以这件事解决没有?需不需要帮忙?”他问。 “解决啦解决啦,当时还有其他叔叔阿姨在活动室,都可以帮我们作证的,证明我们第一时间就上去劝了,”阮阮拿着手机下意识地连连点头,反应过来谭辛看不到以后扑哧一下笑出声,“哥,我刚刚还点头回答你的话呐,笑死了。” 如此轻松欢快的语气,谭辛希望阮阮永远都是如此。 好半天电话那边没传来声音,阮阮将手机拿到眼前疑惑地看了一眼,确定通话没结束,对着那边喂了一声,带着笑意问: “么西么西?hello?有人在吗?” 谭辛回过神来,勾了勾唇角,但笑意未达眼底: “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 阮阮一愣: “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之前关于冬冬那三只vlog发出去以后,有人在后台私信我们这个账号,说是你哥哥......”谭辛清了清嗓子,“我没有和他说你几乎什么都不记得的事情,也没答应他要和你见面的要求,他说可以先把你的联系方式推过去,你们两个线上聊一下,你看怎么样?我是想,你们聊点什么,或许对刺激你恢复你记忆有帮助。” “我哥哥?”阮阮犹豫了一下。他想起在那个模糊的梦境里,应该是他哥哥的男人冷漠的背影,以及地上被撕碎的画。他知道那个是梦,或许不能当作现实中真的发生过的事情来对待,但心里总是有点不踏实,“他......他有没有拿出什么东西证明一下?” 谭辛把章先生那一套说辞给阮阮复述了一遍,开玩笑一般提出自己的想法: “搞不好你真的是什么有钱人家的豪门小少爷呢。” “那要是我家里人掏出一张卡,里面几百万,说要你离开我,你怎么办?”阮阮顺着他的话,也开了个玩笑。 谭辛从善如流地回答: “收下卡,然后带你和冬冬跑得远远的,反正我在哪儿都能赚钱,我会很多事情。” “嗯,你确实会很多......”阮阮想起他住在谭辛家以后,看到谭辛做的那些事,缝衣服,缝帽子,刷油漆,修空调,呐呐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那样冲着电话那边说道,“那你把那个人的微信,或者是电话给我吧,我会联系他的。早点想起来......不就早点还你钱嘛,最初的医药费我还记着呢。” 说完以后他听到谭辛嗯了一声,说挂断电话就给他发,然后很快扯开话题,问他冬冬一整天都做了些什么。两个人有的没的多聊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他回到家,冬冬让他帮忙拿一下放在衣柜上方收纳柜里的被子,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是舅舅吗?”宋斓冬歪着脑袋看着帮忙拿被子的哥哥,“我猜肯定是舅舅,你只有和舅舅打电话才会特别开心,总是在笑。” 阮阮还真的不知道他和谭辛打电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不过很开心倒是真的。他把被子拿出来以后从椅子上下来,看了眼这花花绿绿的被子图案: “这个不可以马上盖噢,要晒一下的。” 第26章 宋斓冬的表情马上变得忧伤: “我想盖这个花花被子嘛。” “明天白天我给你晒一下,晚上就能盖了,”阮阮再次拒绝,“不然里面可能有虫!你也不想睡有虫的被子对不对?” 其实他之前也是觉得这种事情无所谓的,还是谭辛给他科普了一下,说晒被子是杀螨虫的有效方式之一,而他也迷上了晒完被子以后那股阳光的味道。 把宋斓冬哄好,阮阮先去洗漱一番,出来以后看到谭辛已经将‘哥哥’的微信号推了过来。 他并不想今晚添加,于是回了一个<收到了>的表情包,在等待谭辛回复的途中继续缝制他的牛仔布帽子。其实帽子只剩最后的收边以及侧边tx两个字母,前段时间因为他突然开始工作,再加上每时每刻都想和谭辛待在一起,所以没怎么赶工。现在谭辛去市里了,他正好趁这个时间把剩下一点做完。 这个是谭辛的生日礼物之一。除了这个以外,他还计划用短期工赚的钱给谭辛买一套厨具----家里锅碗瓢盆倒是都齐全,只是很明显用了蛮久,他想谭辛那么喜欢做饭,看到新的厨具会很开心的。 等他哄完宋斓冬,讲了睡前故事回来,像过去几天一样接到了谭辛的视频电话。两个人都表现得好像没有‘哥哥’这回事,对姓章的男人找上门来绝口不谈,只说今天他和冬冬都做了些什么,村里发生了什么,絮絮叨叨又念了快一个小时,然后说晚安。 只是这个晚上阮阮睡得并不踏实。醒来以后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昨天晚上绝对是做梦了,且做了很多个梦,但等他想要仔细回想到底梦到了什么的时候,发现梦的细节一个都想不起来。 可能是他的脸色过于疲惫,吃早餐的时候宋斓冬担心地问他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因为房间空调温度开太低。 “没有生病,就只是没睡好,冬冬不用担心,”他摸摸宋斓冬的脑袋,“今天上午你自己看会书好不好?哥哥有点事。” 宋斓冬乖巧地点点头。她也不问哥哥有什么事,大人不愿意说的事情就是他们的隐私,自己要尊重对方的想法,她都懂。 吃完早餐洗完碗,阮阮回到房间锁上门,拿出手机看着那张微信名片好一会,最后深吸一口气点了添加。结果下一秒对方就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看到那句微信自带的[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他知道自己紧张得好像有点过,但又不明白这种过度的情绪从哪里来。 就在他还在纠结怎么介绍自己是谁的时候,屏幕上跳出对方发来的消息 [阮清河?] 阮阮愣了一下。 原来他的名字是阮清河吗? 他不敢应,毕竟他不知道,他全都忘了。 思考再三,他没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是?] 对面回了一个问号。 阮阮抓了抓头发。他觉得对面这个男人有点不讨喜,自己问是谁,直接回答名字不就好了吗,虽然他也不一定记得......总之直接回一个问号,看得人怪无语的。 还没等他说什么,对面直接拨来语音通话。这下阮阮更加觉得这个男人不太行,不问有没有空,方不方便接电话就直接打电话过来的人,全部都没礼貌! 就在他腹诽的这几秒,电话挂断了。紧接着对面发来一句[接电话],随后再次打了过来。 这次阮阮接了起来,然后有点搞笑的事情出现了,两个人都没有主动说话,十几秒的时间里就只能听到微弱的电流声在沙沙作响。 最后还是对面的男人主动出声,开口就是: “好玩吗?玩了这么久,该回家了吧?” 这个声音确实很熟悉,像是模模糊糊的记忆碎片里存在的某个人。阮阮皱了皱眉,问了第二遍: “你是谁?” 男人嗤笑一声: “你连你哥声音都不记得了?我可是看了视频,没看到你的脸,光凭声音和身形就认出你了,我亲爱的弟弟。” “不好意思,我出了点事丢掉了一部分记忆,不记得你是谁。”本来没打算说出这件事当作自己的底牌,但现在阮阮对这个人的不喜直线攀升,他不想让自己和对面扯上关系,干脆说出失忆的事实以此来划清界限。 这句话说完以后对面沉默了一会,骂了一句脏话。阮阮听到那边传来悉悉索索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隐隐约约好像还有一个女人在讲话。过了可能大概2,3分钟,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我是章清云。你不记得我了?” 阮阮记得昨天谭辛和他说过,两个人不是同一个姓这件事。于是他此刻没对这件事发表什么,只是说: “对,不记得。” 说完这句话以后,对面的男人居然笑了起来。阮阮说不出那个笑声包含着什么,有点像是听到了什么很搞笑很有趣的事情之后的反应。 他愈发地不舒服,说了一句“你笑什么,没事我挂电话了”,然后就想挂断电话。章清云又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身份,不如我们还是见一面,你要求去做dna检测的什么都行。” “而且爸爸妈妈也都很想你。” 听到爸爸妈妈,阮阮犹豫了一下。他对这个所谓的哥哥的抵触可能和模糊的记忆有关,但关于爸爸妈妈,他确实没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最起码到现在为止没有。 如果他的爸爸妈妈对他很好,很想他,在他失踪又失忆这段时间,两个人一定很伤心吧...... 章清云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纠结,打亲情牌的同时告诉他: “没关系,就是见一面,让爸爸妈妈知道你还好,毕竟过去这两个月他们难受焦急地都瘦了不少。然后如果你想起了什么,还想回到你现在的地方,我们会尊重你的决定。” 沉思片刻,阮阮最终还是答应了章清云。但是他也留了个心眼,毕竟还是不放心对面这个人,谭辛又忙于工作不在家,于是提出要在县城见面----本来是想在村子里,又怕那些人对冬冬做什么事。好在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下来他在县城也认识了不少人,比如宋斓冬常去的那家童装店的老板,还有奶茶店的工作小哥。 自己熟悉的地方,再加上有熟人,他会觉得放心一些。要是章清云还有爸爸妈妈和他想的不太一样,不担心对方会做些什么,就算做了些什么,他也好求助。 章清云在电话那边答应得非常爽快,好像很想见到他似的,说收拾一下东西马上就出发,中午在县城见,顺便一家人还能一起吃个午饭,然后可能是去查了一下地图,半分钟后说了个餐馆的名字。 说完章清云就把电话挂了,阮阮都没来得及拒绝。他想说的是明天见行不行,马上就见面他完全还没做好准备。但现在也没机会和时间给他拒绝了,他只好先去隔壁王姨家问问中午能不能把宋斓冬送过去蹭饭,听到王姨说可以以后再回去找冬冬: “冬冬,中午哥哥突然有点事,我拜托了隔壁王姨,你去她们家吃饭好不好?小希姐姐还没开学,你吃完饭以后可以在那里玩一会,想什么时候回来再什么时候回来。” 在得到宋斓冬的肯定回答以后,他又给谭辛打了一个电话。第一次对方没有接,他就知道应该是在忙,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电话打了回来: “刚刚在开会,手机静音了,怎么啦?” 阮阮把见面的事情报备了一下,谭辛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这么急吗?但是他转念一想,家里人丢了一个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急着见面倒也正常。想到阮阮选在县城见面,他放心不少,叮嘱道: “有问题就及时向他人求助,见到面后和我说一声。” 中午11:30,阮阮准时到达两人约定的餐馆。虽说来了县城几次,这家餐馆地理位置还就在奶茶店旁边,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家店。 坐下后等了大概10分钟,包间门被推开,先是进来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随后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的男人跟在那两人身后走了进来。 看到这个男人长相的第一眼,阮阮就信了对方是他哥哥的话。 两个人长得确实很像。 第23章 看到章清云的长相以后阮阮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发现章清云从进门到坐下以后一直在盯着他。他不免有些像是做坏事以后被抓到的尴尬,讪笑两声放下手,伸长脖子越过章清云往门外望了望,只看到一左一右站在门口的黑西装男人,不免有些疑惑: “爸爸妈妈......没和你一起来吗?” 章清云很简单地嗯了一声。 “......”阮阮接着问,“是堵车了么?堵在哪儿了,大概还要多久呀?” 章清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打量着这个消失将近两个月的弟弟,半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诚实地说,章清云并不想找到这个弟弟,但现在他有不得不把人带回去的理由。 第27章 并不想找到的原因很简单。本来章家的一切,包括他们家的公司,晖利,都是他章清云一个人的;但自从阮清河出现在他们家以后,他就知道拿到手的东西得对半分,不,以他们的爸爸章成海对阮清河的偏爱,甚至得三七分。 所以一开始在知道阮清河被晖利的竞争对手绑架勒索,还说什么绑小不绑大是因为知道章成海更喜欢这个小儿子时,章清云简直是要对天大笑三声。连外人都看得出来,都知道章成海对这个出轨和初恋生的孩子爱护有加,这场绑架更像是对他们章家无声的嘲笑。 其实竞争对手要的那块地对于章家来说可有可无,但章清云突然就动了心思,他很扭曲地想用一个不喜欢的弟弟换一块对于章家来说也能用得上的地,这没有什么不可以。但晖利当时的主事人还是章成海,他不敢这么说,也没权利这么做,章家最后还是放弃了那块地要求对方把阮清河放回来,结果这个弟弟可能以为绑架者转移阵地是要杀人灭口,傻不愣登地在路上逃跑了。 收到弟弟逃跑失踪,几天几夜都没找到具体下落这个消息时,章清云终于是笑出声。随后章成海因为受到打击一蹶不振因病住院,他代为掌管晖利,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三个星期前就有人报告说在视频里发现了疑似阮清河的身影,章清云也没管,他不希望对方回来,对方看上去也不想回来----他当时随意点开了一个视频,那个很像他弟弟的人在视频里看上去非常完美地融入了那个偏僻的小村子,因此他没必要去做多此一举的事情。 然而事情的发展逐渐偏离了章清云设想的方向。 随着晖利二公子被绑架然后失踪的消息在公司内部散开,越来越多关于章家的议论声出现。有人说整件事看下来最大受益者貌似是章清云,于是开始怀疑章清云是幕后主使,或者说他和绑架者有勾结;再加上公司许多高层,以及当年陪章成海打拼的那几位大股东,始终不满章清云的管理,种种猜疑环绕下更是在会议中直接大批特批他‘人品有问题’,‘品行不好如何管理公司’等等。 一时间晖利内部对他的信心下滑,人心动荡,种种因素影响下晖利的股价也有着大幅跳水的趋势。 章清云不爱阮清河,对躺在病床上的爸爸也没有过多的亲情残留,但他爱晖利。从大学毕业进入晖利开始他就将这间庞大的公司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势必要带领它走向更大,更远的未来。所以他不能忍受在初步掌管晖利,甚至还没完全拥有的时候就失去支持,也无法做到因为兄弟纠纷无动于衷地看着晖利陷入困境。 因此目前对于他来说,最直接的挽救方法,就是将那个在某个不知名偏远小山村看起来非常开心的弟弟带回来。他都想好了,把人带回去以后直接召开发布会,给一个美化过的稿子让阮清河直接念,说哥哥在寻找中出了很多力,一找到人就联系了等等,再安排一出兄弟俩一起去医院看望章成海的戏码,势必要做出一副兄友弟恭家庭和睦的样子。 至于找回弟弟以后怎么安排......章清云打算重新给对方在公司随便安排一个职位,老老实实地做吉祥物就好。 “爸还在医院躺着,妈......”章清云本来想恶劣地反问一句你说的是你妈妈还是我妈,想了想又觉得跟一个失忆的人计较这个没意思,扯过一边放着的菜单随便翻了翻,“行了,你是先吃饭,然后跟我回去,还是我们现在就走?” “......?”阮阮刚想问爸爸的情况如何,听到后面那句马上坐直了身体,“什么啊?我干嘛要跟你回去?你,你不是在电话里说,我想走才走,什么,尊重我的意愿吗?” 章清云又想笑了: “我不这么说你会愿意来见我?会告诉我你的地址吗?你知不知道查你在哪里有多麻烦,还不如等你主动告诉我。” 阮阮摇摇头,唰地一下站起来: “我不跟你走,我要留在这里。” 只是还没等他往外走几步,一直站在门口的两个黑衣男人向他走来,一左一右地压着他的肩膀。阮阮有点慌乱: “你,你要干嘛,这里,这里都是认识我的人,县城里也有个派出所,你别想,别想做什么事。” 章清云没理会这句话,自顾自地继续之前那个话题: “你是怀疑我不是你亲哥吗?我看到你摸自己的脸了,你也清楚我们长得很像吧?那既然我的身份没有问题,是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回去呢?” “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阮阮有点着急了,他进来前刚给谭辛发了消息说两个小时后回家呢,“我不跟你回去,我家在这里,我男朋友在这里,跟你回去我什么都没有。” “你家,你家在惠宁市,有爸妈的地方才是家,懂?至于你男朋友......”章清云正在喝茶,这茶难喝得他直皱眉头,这会听到阮清河的话没忍住差点呛到,“等一下,什么东西,男朋友?” 怪不得之前介绍了几个家世相当的女性让阮清河和她们接触一下,对方丝毫没有感兴趣的样子,原来是因为喜欢同性?但是,章清云上上下下认认真真地扫了一眼正气鼓鼓地瞪着他的阮清河,他这个弟弟也没说过,他也看不出来对方之前对同性感兴趣啊?还是说失忆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取向? 他想起那个姓谭的男人。所谓的男朋友应该是那位吧?不然为什么加了他的微信以后那么谨慎地问了一堆事情?还好一开始他比较谨慎,为了章家和晖利的名誉没有把阮清河和自己的名字说出来,谁知道这村里人会不会拿‘男朋友’这个身份来向他们勒索要钱? 章清云脑子里七弯八拐地想了一堆东西,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下子更加得把阮清河带回去。一是因为他清楚就算章成海再怎么溺爱这个二儿子,同性恋也不会是被允许的事情,不知道这会不会成为晖利的一个丑闻;二是他心底那点扭曲的恨意和嫉妒,他自己的感情婚事都是被安排的,他不会允许自己的弟弟有自由恋爱的机会。 章清云扫了眼两个保镖,对他们点了点头。保镖会意,在阮清河说到“快点放开我的时候”抬起手将人打晕了过去。 “你这样,对,你抄起他腿弯抱起来,让他胳膊环着你,把他脸朝里遮住。”指挥着保镖将阮清河抱起来以后,章清云打开包间的门,作出一副急促的样子,对着站在收银台后面直直盯着他的店老板说道,“不好意思,我弟弟突然身体有点不舒服,我带他去最近的医院看看。” 老板很疑惑地哎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像是要从柜台后面绕出来说点什么。章清云没给店老板这个机会,直接抬脚快速走出去。大中午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还有些陌生人好奇地往他们这个方向看。章清云眼珠一转,在保镖把阮清河放进车里的时候装模做样地用关切的声音说道: “别急,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车子发动的那一瞬间章清云看到店老板一边打电话一边追了出来,跟在车后面跑了几步,很快变成了很小很小的一个点,直至消失不见。他冷哼一声,看向歪倒在一边的弟弟,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对方口袋里什么东西在响。 章清云伸出手翻了翻,发现是手机来电提示,还是一部很明显有了点年头的二手机。他冷哼一声,看到来电显示上面的备注是tx。他不知道这个手机的密码,只是攥着手机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tx打来了五次电话,在第六次电话铃声响起后他按下了接听键,很焦急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你还好吗?你在哪里?我现在就回去!” 章清云并没有说话,好整以暇地听着那边的人又问了好几个问题,然后才挂断电话。下一秒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那位谭先生给他打来了微信电话。他嗤笑一声,挂断后一气呵成点击拉黑删除,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此时车窗外画着白色的指引箭头,写着‘惠宁市’的路牌一闪而过。章清云看了一会窗外贫瘠的景色,随后降下车窗,将阮清河的手机丢了出去。 第24章 玉文盐  阮阮在一片混乱的黑暗中摸索了许久,随后看到了自己。 准确地来说,是不同时期的自己。 他先是看到一个漂亮但苍白的女人哭得脸上精致的妆都花成一片,一边哭一边说是妈妈对不起你,但是章家会给你更好的生活,你到了那里以后会有一个新的妈妈,还有一个哥哥,你要听他们的话。 6岁的阮清河牵着妈妈的手不止所措地站在一边,半晌回答: “好的,我知道了妈妈,你不要哭。那等我去了那边以后,你要做到答应我的事,要好好养病。” 很快头发茂密全黑,没有一丝白发的章成海,抱着胳膊站在丈夫身边,满脸愤怒的章夫人钟玲,还有少年章清云出现了。小小的阮清河小小声地喊爸爸,阿......妈妈,哥哥,除了章成海开心地把他抱起来转了一圈以外,另外两个人谁都没理他。 第28章 小阮清河安慰自己,最起码这个爸爸看起来还是喜欢自己的。 画面一转,眼前的阮清河也成为了少年。他对着黑白照片里的女人絮絮叨叨地说话,说在章家一切都好,爸爸和新的妈妈很爱他,哥哥也对他特别好,把他当作亲弟弟看待,时常带他出去玩,还给他买东西;他现在上初二,学习成绩在班里前三,一定能上个好高中,再考个好大学。 很快少年阮清河的眼眶变得湿润,嗫嚅地说着妈妈我好想你。其实他在章家过得一点都不好,除了爸爸以外其他人都不喜欢他,但爸爸太忙了没有时间带他出去玩,每次都用给钱来打发他。哥哥和新的妈妈总是欺负他,在他面前说妈妈的坏话,但他没有听也没有信,因为他知道事实是章成海在酒后强迫的妈妈,当时妈妈发现自己怀孕以后其实想打掉,但看到b超照片以后又舍不得那个小小的他。 他说谎是因为相信妈妈在另一边也能听到他的话,所以要报喜不报忧,不然妈妈会担心。 妈妈把他送来章家前给了他一大笔钱,没多久妈妈因病去世,这笔钱就算是变成了他继承的遗产,目前开销用的都是遗产里的一部分,章成海给的一分都没花。那个时候有点少年气又有点中二的阮清河想,他要等到上大学的时候把卡拿出来然后甩到章成海面前,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潇洒地说: “你们章家给我的钱,这么多年来我一分没动,全部还给你。” 接下来再出现的是已经大学毕业的阮清河。周围几乎所有同学好友都被前来参加毕业典礼的家人环绕,只有他一个人穿着学士袍,捧着花站在队伍中间。然而他并不感到失落,相反大学4年是他最快乐的4年。 高中毕业时他凭借着优异的成绩考上首都大学,在完成初中时想做的事,把存了钱的银行卡还给章成海以后----只是他如今变得成熟,没有用‘甩’这个动作,只是很平静地将卡留在了章成海的书桌上,随后带着几乎全部的行李北上求学。4年来的学费,生活费,出去旅行等等花销,他只动了遗产的一小部分,大头都是自己做家教赚来的钱。 只是22岁的阮清河以为他就此成功逃离,没有想到最后还是被章成海用‘想要回母亲的东西就回来’所胁迫回到了章家,在章家的公司,一家世界500强的食品饮料生产企业,晖利,签了5年的卖身契。他知道妈妈和章成海在大学期间相识,是彼此的初恋,章成海手里有一些妈妈留下来的,很珍贵的东西,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只是有点懊恼自己考虑脱离章家的时候忘了顾及这方面的事。 不过那个时候的阮清河依旧自信。5年过后他30岁都没到,他相信自己离开晖利依旧能够创造属于自己的未来。 最后一个出现的阮清河,长相气质和现在的‘阮阮’一模一样,双手被绑起来,额角还在流血,蜷缩在一个废弃仓库里。他知道绑架他的人是晖利的竞争对手,而理由居然是知道章成海更偏爱他,而不是章清云。 听到这话的时候他挤出一个苦笑,和章清云相比章成海确实是喜欢他多一点,但他能感觉到这个‘喜欢’总是参杂着愧疚,而且章成海总是透过他在怀念他的妈妈。他对这种感情感到恶心,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他和妈妈,又怎么会在醉酒后强行侵/犯妈妈,在妈妈提出要报警时不顾妈妈的意愿,压下一切和警方说他们要私了。 再说了,章成海再怎么喜欢他,在一切利益面前都会退让,不然又怎么会逼他回到晖利。 看完最后一个画面,眼前又陷入混乱。他觉得他好像在看不到尽头的树林里全力奔跑,头很疼,小腿也被划伤,身体好像到处都在流血。但是他不能停,一直在向前跑,直到看见眼前不远的地方出现一片光亮---- 躺在床上的阮清河缓缓睁开眼睛。 入眼处是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墙壁,左侧是测量仪器,正在发出微弱的电流声。阮清河揉了揉太阳穴,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既然是在医院,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被救回来了? 阮清河还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出来,房间门就被敲响,随后两个医生和章清云走了进来。见到他坐着两个人都是很吃惊的样子,医生赶忙上前几步询问他有没有哪里不适,头晕不晕,身体痛不痛,他一一回答以后把视线放到一直站在窗边的章清云身上,犹豫地打了一声招呼: “......哥。” 章清云哼了一声。 “是你派人救了我吗?那些人抓到没?爸和阿姨呢?”阮清河上大学,将章成海给的钱全部返还以后,自己做主将对钟玲的称呼从妈改回了阿姨。他第一次叫阿姨的时候钟玲姣好的面容一阵扭曲,指着他半天,硬是一个字都没挤出来。 “......?”章清云愣了一下,这是怎么了?他打量了一下弟弟,看着对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阮清河也露出迷惘的表情: “我刚下班,有人把我绑了,他们说要晖利放弃那块地。路上我有一次找到机会报警,但是他们没管......后面不知道过了几天,那伙人突然要我上车,不知道要带我去哪里,我找准机会就跑了。不是这样吗?” 章清云正好一直在想怎么隐去那个村子和那位tx的存在,是要采取手段强迫他们分开还是怎么样,如今阮清河居然没有印象,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他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走到床边,拿出手机递给阮清河,示意对方看上面显示的时间,编造的话张口就来: “你看这个时间,你已经在医院昏迷快两个月了,”其实并没有,在饭店打晕阮清河以后本来是直接带回章家的,结果阮清河一直没醒,他安排好的新闻发布会只能一直推迟。毕竟人不能死了,要是真的死了那可就是死在他手里,直接坐实那些人关于他谋害弟弟的传闻,所以他又把弟弟带来了医院,如今距离两人见面已经过去3天。 章清云当然不会把这些说出来,继续胡扯: “当时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因为出血量过多昏迷不醒,紧急送往医院以后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一直都没有睁眼,医生说是因为你脑内的淤血肿块无法清除散开。现在看你醒来是个好事,你别一下就坐起来,躺着吧,等会让医生再给你做个详细的检查。” 阮清河重新躺下,在医生给他做检查的同时盯着天花板,突然想起什么,偏过头看向章清云: “哥,可以麻烦你帮我买部新手机吗?我的手机被那些人砸坏了。等新的到了我就可以把钱还给你,我还要......” 还要什么?阮清河说到这里突然卡了壳。 他整句话好像都是下意识说出来的,他想说的是还要拿手机回复消息,但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回复消息。他在晖利并没有认识什么很好的同事或者朋友,大家因为他晖利二公子的身份都敬而远之,为数不多凑上来的也不是出于真心,所以他是要回复谁的消息? 阮清河一边思考,一边听从医生的话抬起胳膊,又发现自己左边手腕上有一圈很浅很浅的痕迹,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可能明天就会消退的那种。 是戴了手链吗?可是他不是喜欢戴饰品的人。 章清云在医生上前的时候就已经退回了一开始站着的位置,然后在听到阮清河说要买手机的时候就一直观察着对方脸上的神情,此刻又看到弟弟对着手腕发愣。那里确实原来有一个红色手绳,一看就是那位tx买的便宜货,他已经把手链给丢了。 “行了,报告应该没这么快出来,我先去给你买手机买了以后再送过来给你,然后我就回去了。至于什么时候出院的话看看医生怎么说,他们说你什么时候能出院我就什么时候把你接回去,”章清云及时出声打断对方的思考,“等你回家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做,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别出去几天又累倒了,没人替你干活。” 阮清河嗯了几声,说了句谢谢。章清云挥挥手,退出病房以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拐角处,等主治医生出来以后迎了上去: “医生,情况是这样的......” 他说了一下阮清河失忆,如今恢复记忆以后却又好像不记得失忆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的情况, “这是有可能的吗?” 他要确定阮清河不是在装。 要是装的,他还得先下手为强。 主治医生沉吟一会,然后推了推眼镜: “这个从医学的角度来说确实是有可能的。毕竟你也知道人脑是很复杂的,在记忆编码和记忆系统还有情绪等等的影响下......” 医生说了一堆专业词汇,章清云差不多算是听懂了,意思就是失忆时产生的记忆太短暂了,没有重复加固,所以忘掉也是很正常的事;再加上人的记忆也是有限的,可能之前的记忆大量井喷般涌现以后占据了大脑的内存,把失忆那段给‘覆盖’掉了。 但是医生也说了,患者可能会出现下意识的重复失忆时做过的事情的举动,就像刚刚阮清河那样。 第29章 章清云说了句谢谢,看着医生离开以后,想了想,又重新回到病房门口。只是这次他没推开门进去,透过门上的小窗,他看到阮清河躺在病床上,偏过头怔怔地看着窗外,像是在怀念什么东西。 第25章 家里的气氛已经低沉了整整一周。 谭辛其实不想把情绪表现得这么明显,毕竟家里还有一个3岁多一点的孩子。但是他匆忙从惠宁市区赶回来的那天好像把宋斓冬吓到了,到现在为止他想跟冬冬讲话聊天,小孩都有点怯怯的。 阮阮和章先生见面的那天,谭辛在接到饭店老板的电话以后和齐康时直接包了一辆出租车,给司机150块,让对方快点往县城开。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给阮阮打电话,打到后面接通了,但又像是误触,他说了好几句话都没得到回应;随后挂断再打过去的时候,就彻底变成了‘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等两人赶到饭店后,店老板一看到他们就满脸愧疚地迎了上来: “小谭,这都是我的问题,我,当时那个男的,他说小阮身体不舒服,要带他去医院。我看小阮被另外一个很高大的男的抱着也没说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以为他是真的不舒服,哎呀,后面,哎,我不该跑着追的,那一分钟傻掉了,我应该骑摩托赶上去的,真的对不住啊小谭。” 虽然谭辛在阮阮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就给店老板发了消息,拜托对方照看一下,真出了事他也没办法怪人家,毕竟最大的问题还是那位章姓男子。谭辛深呼吸几下,再次打了一遍章先生的电话,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以后告诉店老板: “麻烦给我看一下店里的监控。” 他们这就是县城里的一家小饭馆,监控只能拍到包间外面,整个大厅的情况,包间里面为了客人的隐私以及出于节约成本的考虑,是没有设置摄像头的。那个男人出现在摄像头里的第一瞬间谭辛就确定了这人确实是阮阮的哥哥,这两人从长相上一看就知道是亲兄弟。 监控画面左下方的时间显示男人再度从包间出来是21分钟以后。谭辛死死盯着跟在章姓男子身后那个抱着阮阮的人,半晌把监控进度条来回拖了几遍,冷冷地说道: “他这是被打晕了,麻烦老板你拷贝一份这个给我,我去报警。”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齐康时突然说道: “然后呢?你怎么说?你说是小阮的哥哥把人带走的?那他们就会告诉你这是家事,你是站在什么立场去管?你说你是小阮男朋友有用吗?” “那我说是陌生人带走的不行吗!”谭辛大声地反驳。 齐康时头疼地皱了皱眉: “谭辛,你冷静一下。你说是陌生人,好,人家警察去查了,一级一级查上去,后面还不是会发现带走他的是他的哥哥?那不是又变成了家事吗?” “我不是要阻拦你去找小阮,只是这件事要是报警处理你不占理。我在城里认识一点人,我等会马上就帮你问问。于此同时你......”齐康时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方法,只好又说了一遍,“你冷静一下,然后,你也去问问街边的其他店老板有没有看到人,当时的情况如何,这样可以吗?” 谭辛理智稍微回笼,冷静了些许,片刻过后连连点头: “好,好,那就这样,嗯,麻烦你了,康时。” 以他们两个的关系谭辛从未说过什么麻烦你了,也没叫过他康时这种称呼。齐康时叹了口气,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走到一边开始给认识的人打电话。 问了一圈周围的商铺,确实有人中午见到了阮阮和章先生。一部分说他们只是好奇‘三个这么热的天气还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抱着另一个男人做什么’,站在不远处看了看,并没有跟上去,也没发现哪里不对;有几个离着近的则表示当时听到那个戴着眼镜的男的说什么‘不要着急马上带你去医院’什么的,应该是被抱着的那个人生病了。 听了这话,谭辛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点急躁又冒了出来。其实他不是不能接受章先生把阮阮带走,毕竟是人家的弟弟,带回去确实无可厚非,但这要建立在阮阮是自愿的基础上。可是现在很明显根据监控以及阮阮给他发的消息来看,阮阮是没打算和哥哥回去的,所以才会被采取强制措施。 他们二人在县城一无所获,齐康时找的人也暂时没有发现,他还得赶回惠宁市继续处理盛康的事情。谭辛一时间有点懵,不知道自己该跟着齐康时返回惠宁市,还是该回下河村,最后还是齐康时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让他回去下河村,剩下和工作方面有关的事要是有需要的,他会在网上和谭辛聊。 谭辛回到下河村,回到家门口,又想起阮阮发的那句[我大概两个小时后回家]。他出差前对方也说了会在家等他回来,怎么现在就出了这样的事,他甚至开始后悔,觉得不应该把章先生找上来的事情告诉阮阮。谭辛就这么站在门口发愣,直到在王姨家吃完午饭又睡了一觉才回来的宋斓冬看到他以后惊喜地叫出声,才让他回过神来。 宋斓冬说他这次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又说哥哥去县城了,很快就回来。谭辛听到哥哥两个字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没说,只是抱起宋斓冬然后掏出钥匙打开铁门。但是小孩对于情绪的感知是非常准确的,宋斓冬可能是感觉到了什么,抱着他的脖子然后蹭了蹭他的脸,喊了一声: “舅舅。” 谭辛勉强地笑了一下,走到客厅后将小孩放下来: “自己去玩吧,别忘了把拼贴作业要做完,准备开学了,不可以在开学前一天补作业。” 幼儿园的作业都是一些手工,以及很简单的算术。谭辛经常在家长群里看到家长吐槽这手工作业也不知道是给孩子做的还是给家长做的,每次看他都觉得想笑,又觉得家里有一个宋斓冬这样动手能力很强的小孩真是让人省心,他想帮忙还不让,说舅舅的审美太丑。 宋斓冬点点头,跑去做自己的事。 那天晚上谭辛接了几个来自齐康时找的帮忙的人的电话,都非常客气地告诉他说目前还没查到什么,真的很抱歉。谭辛知道他们也是没办法,毕竟他和齐康时都是普普通通的村里人,能认识的人也不会是很高阶层的,而那位章先生一看就非富即贵,如果不想让他们这些普通人找到,估计可以瞒一辈子。 打电话的时候谭辛非常冷静,说没关系,谢谢你们,然后说等回村了他会请客吃饭,挂断电话就忍不住很用力地锤了一下桌子。下一秒他听到门口悉悉索索的声音再响,抬起头才发现是抱着小熊玩偶的宋斓冬怯生生地看着他。 这是宋斓冬来到下河村以后谭辛第一次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他一直都是非常冷静理智的,没想到这第一次就被孩子看到了。他没有错过宋斓冬眼里一闪而过的惧怕,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站起身大步走过去把孩子抱起来,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喃喃着: “对不起冬冬,舅舅不是对你发脾气,舅舅应该控制一下,对不起......” 宋斓冬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像白天那样喊他: “舅舅。” 但是没有蹭他的脸。 然后接下来这一周冬冬就有点怕他,或者说更像是那种想要靠近,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不知所措。他也告诉了冬冬阮阮哥哥有一点事,不会那么快回家,冬冬很迷茫,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今天晚上,就在刚刚,他给宋斓冬讲完故事以后,宋斓冬半张脸躲在被子里,没看他,盯着枕头边的小熊,小小声地说: “哥哥怎么不给我们打电话呀?我有一点点,一点点想他。” 谭辛想到过去一周一无所获的寻找,还有依旧打不通的电话号码,以及其他熟人的问候。王姨问他怎么不见小阮,小希还等着大家一起拼乐高;活动室那边的组长阿姨专门跑来找他唠嗑,说小阮怎么没去上班,也没请假,说她可喜欢小阮那孩子了,长得好看又乖巧,对小孩有耐心,还不嫌她们这些老阿姨话多,她还等着和小阮继续聊八卦呢。 他放在故事书上的手攥紧又松开,给宋斓冬把被角掖好,摸了摸小孩的脸颊: “我也是,我也想哥哥。” 讲完故事以后谭辛看着孩子闭上眼,随后离开房间。他在二楼楼梯口站了一会,最后还是转过身,朝阮阮的房间走去。从阮阮被带走的那天开始他就没再进去过那个房间,他不想睹物思人搞得好像对方永远不会回来那样。但是如今一周过去什么都没有找到让他脑海里绷紧的那根弦已经岌岌可危,最终还是没忍住,推开了客房的门。 房间内部依旧保持着阮阮走的时候的样子,干净整洁,扭扭棒做成的那束花在床头柜上的花瓶里安安静静地绽放着。谭辛顿了顿,走到床边摸了摸,然后环视一圈房间,最后在书桌边坐了下来。 书桌台面上依旧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笔记本和几支笔。谭辛知道这个笔记本,是他之前建议阮阮把想到或者是梦到的一些记忆碎片记下来的时候,对方买来做记录的。一直以来他都无意随便翻看对方的隐私,但现在他想看到些什么,摸到些什么阮阮留下来的东西,以此来确定对方真的存在过。 第30章 他一只手捻着笔记本的一边,快速地翻动了一下,发现前面几张纸都是对一些突然闪过的回忆的记录,但从中间某页开始就好像变成了写日记,字迹也变得更加工整 【谭大哥做饭真的很好吃】 【今天和邻居家一起吃了烧烤,大家都是很好的人,这个地方真的很好,我想一直留在这里】 【哥来接我下班!】 【我也超喜欢哥,哥送我的花太漂亮了】 【熟能生巧,我现在觉得帽子也不是特别难,加油加油在哥生日前赶出来】 帽子?什么帽子?谭辛一头雾水,坐在椅子上再度认真环顾了一下房间,然后在床头柜和床中间的缝隙里找到一个袋子。打开来是一团一团的针线,几块牛仔布料,还有一个几乎已经成形的牛仔渔夫帽,侧边两个好像是要绣什么字母但是还没绣完,有一根线别在上面。 很努力地想了一圈,谭辛最后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来那段关于妈妈给他缝帽子的回忆。他当时在视频里也说了,关于帽子的事情是突然想起来的,顺便在录制视频的时候提了一嘴,没想到阮阮记在了心里,还要帮他重新复刻那顶帽子。 谭辛低下头盯着帽子。一秒,两秒,几分钟过去,几滴眼泪落在帽子上,随后沁进深色的牛仔布料里。 第26章 “小谭,这是小阮在活动室应该拿到的工资,我给他在微信上转过去了,他没收也没说话,第二天钱就退了回来,你看这......”活动室的志愿者组长阿姨将一个厚实的信封塞进谭辛手里,“你就先替小阮收着吧?” 谭辛攥着手里的信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这笔钱本来应该是阮阮自己来收着的,这可是对方期待已久的,自己付出劳动赚到的钱。阮阮收到钱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呢?肯定是笑得眉眼弯弯,回到家以后会扑到他身上,很大声地说: “哥----这是我自己的工资!!” 他站在原地半天没动作也没说话,组长阿姨可能以为是他不愿意收,再加上阮阮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下河村,就根据现状猜测了一些可能的情况,然后一脸凝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谭,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年轻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咯,但是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小阮也是个好的,你们要是有矛盾了,就及时解决,知道不啦?哎哟小阮当时来到我们村子那会,全身是血,可怜见的,现在想想,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啊?你问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助的,我们都会帮的。老是在外面不好,帮他解决完事情,就可以早点回来,早点回家。” 家,谭辛眨了眨眼,在心底又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他突然觉得有点苦涩,所有人都觉得这里,觉得下河村才是阮阮的家,可是当阮阮真正的哥哥找上门来把人带走的时候,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啊,好,嗯,我会的,”谭辛没有解释,掂了掂手里的信封,“谢谢你了姨。” 组长阿姨挥挥手,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突然变得感慨: “时间过得好快啊,一眨眼小谭你,是不是马上要过27岁生日了?” 村里人倒也不是每家每户的生日都记得。只是对于谭辛这种,之前比较辛苦的家庭,他们都多有帮助,想着谭母一个人撑起一家不容易,便在两个孩子生日的时候一起绞尽脑汁地想些好玩的,有趣的内容,争取给姐弟两过个开心的生日。 这也算是一个留下来的,不成文的传统,就像谭辛现在赚了点钱,也会回过头去帮助村里目前比较困难的家庭。 谭辛点了点头: “嗯......30号。” 他又想起阮阮问他生日是什么时候,虽然没有明着说,以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他知道阮阮肯定是会陪着他一起过的,可能那还未完成的牛仔帽子就是生日礼物;生日过了以后没几周他们就可以一起庆祝在一个一个月的纪念日,他希望阮阮用他买的相机拍更多更多两个人一起的照片,然后他会把照片洗出来放在书房...... 不过现在他连自己的爱人去了哪儿都不知道。 或者说,他甚至连自己爱人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意识到这点的谭辛再度变得消沉,没有仔细去听组长阿姨在说什么。可能是对方发现了他情绪突然变得不对,推了推他的肩膀,等他再度回神的时候,话题已经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话说冬冬也快开学了吧?” 谭辛嗯了一声: “下周。” 其实宋斓冬去的那家县城幼儿园更像城里人说的托儿所,他们整体县和村不是富裕地区,教育资源也匮乏,每家每户还要干农活或者是出去打工,特别小的孩子放在家又不放心,便送去了县城的托儿所。 不过谭辛一直比较纠结一件事,3岁的宋斓冬在那家托儿所已经算是大孩子了,他是有在思考能不能让孩子去正经幼儿园就读的。不是说要卷孩子,他对于鸡娃教育没兴趣,只是想着既然城里有更好的教育资源,他也有这个经济能力,为啥不让孩子去享受更好的,听说不仅是教育资源好,人家城里幼儿园午餐都是豪华配置呢。 只不过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问题。如果他要冬冬去上惠宁市的幼儿园,那肯定不可能每天让孩子花在路上4小时来回奔波的,至于搬去市里......其实搬去市里也不是不行,就是要舍下一直以来居住的下河村让他有点不忍心。 谭辛清楚自己是一个很恋旧,很喜欢陷入回忆的人。 组长阿姨又念了一会育儿经,挥挥手放谭辛走了。谭辛回到家打开最外面的铁门以后,看到面前的房屋大门边飞快地闪过一抹蓝绿色的,矮矮小小的身影。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过去好几天宋斓冬都会在门口传来开门声时扒在一旁往外看,每次看到不是阮阮,是他或者齐康时,或者王姨的时候,就会飞快地跑回客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谭辛没有马上进门,先在前院依次给每一盆花草浇了水。这里面最靠近右边的3盆是阮阮负责的,自从划分区域以后阮阮每天都特别认真,他甚至还听到过自己的男朋友对着花草一边浇水一边碎碎念,什么‘为什么你们喝一样的水但是你的叶子比较硬挺’,‘你的花为什么没有香气’等等等等。 浇完水谭辛依次摸了摸几盆花草的叶片,揣着装了钱的信封进了屋子。宋斓冬果然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到他以后说: “舅舅,你回来啦。” 现在小孩不怕他了,两人又恢复了之前相处的样子。 宋斓冬知道舅舅是去活动室了,但不知道舅舅去活动室做什么,她只是想到了之前阮阮哥哥在活动室打工的事情。她看了舅舅几眼,又看看电视屏幕,最后咬了下嘴唇,下定决心一般问道: “舅舅,有没有哥哥的消息呀?” 舅舅一开始和她说的是哥哥有点事,直到这么多天过去哥哥连一条消息都没有发,或者是一个电话都没有给她打过来的时候,她才觉得哪里不对。去问了舅舅以后舅舅和她道歉,说对不起不该因为害怕她伤心就骗她,然后说实际上哥哥是被哥哥真正的哥哥带走了。 宋斓冬小小的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信息。她一方面觉得那个人是阮阮哥哥真正的哥哥,那阮阮哥哥是不是回到他自己家里了,她应该感到开心;一方面又觉得回家了也可以给她发消息联系呀,为什么就不找她了呢? 谭辛想到齐康时找的那几个人后面给他发来的消息,说是光靠打听根本就问不出什么有效信息,也不知道具体方向往哪里找,毕竟他这边能提供的信息只有照片和一个姓,连具体名字,或者是阮阮住哪里,职业是什么,在哪里上班都提供不出来,他们现在无异于大海捞针。 有几个人建议他们说在自媒体上发布,再怎么样也是一个30万粉丝的账号,人多力量大。谭辛知道这可能是目前最快的方法,但他担心这么做会不会给阮阮带来什么麻烦,毕竟他不像冬冬,作为一个成年人,对于自己男朋友几天不联系这件事他还是有别的思考的,比如说是不是陷入了什么危险,那他这样大张旗鼓地找人会不会完全产生负作用。 “那几个叔叔还在帮我们找,没事,”谭辛没有直接回答说‘没有消息’,只是告诉冬冬大家还在找。 冬冬捧着脸叹了口气,谭辛觉得她这老气横秋的模样怪有意思,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挤到她身边坐下,做出轻松的样子换了个话题: “你这个都进广告啦,我们换一个台看看。” “好哦,”冬冬把另一边的遥控器拿过来递给舅舅,“你来选。” 现在是下午4点,谭辛其实很少在这个时候看电视,过去两个月都在晚上十点陪阮阮看狗血剧去了。他漫无目的地换着台,看到动画片就停下来问冬冬要不要看,冬冬说这个看过了;没过几下换到电影频道,两人欣赏了一会,谭辛敏锐地发现这好像是恐怖片,在吓人镜头出来前捂住了冬冬的眼睛然后飞快换台。 第31章 官方cctv频道在他们家电视上是连在一起的,谭辛连续过了几个以后嫌弃一个一个按着麻烦,停在其中一个频道以后点开菜单,从左侧调出所有频道,打算直接一步到位。就在他和冬冬看着电视左侧的所有频道以及下面的简易节目介绍时,目前停留的电视频道传来主持人的声音: “近日,有媒体拍到晖利集团两位少爷齐齐现身市中心医院,打扮低调......据悉这是晖利二少爷在消失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后再次现身,有传闻称......” 谭辛本来想着他原来停在了一个八卦新闻台,听到‘消失近两个月’的时候拿着遥控器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随后快速把左侧的菜单栏关闭,直直地盯着电视屏幕。 等镜头切换到两位晖利集团的少爷时,谭辛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右边那位身高稍微高一点点,捧着一束花的男人,赫然是章先生,而左边那位身形偏瘦,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裤子的男人,就算戴着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口罩,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阮阮。 第27章 谭辛近乎执着地看着电视屏幕。半个多月没见阮阮好像瘦了一点,是没有休息好吗?明明离开的时候面色红润身体很健康的样子,怎么现在又变得有些许憔悴?等会,刚刚新闻报道说他们是谁......? 晖利集团的少爷? 谭辛啊了一声,一边的宋斓冬变得有些紧张,在沙发上往前挪了挪,扯住了舅舅的衣服一角: “舅舅,那个,那个电视里的人,好像有点像哥哥,是不是?” “不是好像,就是哥哥。”谭辛回过身摸了摸宋斓冬的脑袋,想起来之前齐康时跟他说过的话,还有他们那场被晖利取消的合作。当时齐康时说的大意是‘负责他们这个项目的是公司老板的小儿子,不知道怎么的几天没来公司,就换成了哥哥’,难道这个没去公司的弟弟就是阮阮,哥哥是章先生? 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阮阮没有出事,他们最终也是会相见。 这个认知让谭辛有点恍惚,他甚至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为他和阮阮之间总是会存在的缘分感到高兴。 八卦新闻还在继续报道,谭辛坐回沙发上,抱着宋斓冬很认真地听完全部。关于晖利的新闻并不长,总结起来就是医院这一次是晖利二少爷消失两个月后第二次露面,第一次是一场晖利内部的发布会,根据所谓知情人士分析两次露面总结出来的信息就是‘他们兄弟两关系很好,请勿散播不实谣言’。 进入到下一个新闻时,谭辛已经在网上搜索出来晖利的相关信息。他在百科上看到晖利的董事长叫章成海,然后在晖利的某场活动报道中看到了章先生和阮阮的名字。 宋斓冬也看到了,她指着舅舅的手机屏幕,又偏头看了眼舅舅: “哥哥。” “嗯,”谭辛点点头,抓着宋斓冬小小的手指往下移了几厘米的位置,点在人物介绍的部分,“哥哥叫......阮清河。” 章先生的全名是章清云。 兄弟两在那场活动中作为剪彩嘉宾之二,身穿黑色西装打着墨绿色的领带,和其他嘉宾一起一只手拿着面前的红绸缎,另一只手拿着剪刀,面对镜头露出微笑的表情。这还是谭辛第一次看到穿正装的阮阮,或者说,阮清河,然后他发现他所不知道的,阮清河的这一面,同样在吸引着他。 “那哥哥是因为要去城里的大医院看他的爸爸,所以才一直没有回来么?”宋斓冬不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刚刚的八卦新闻她也听得一知半解,只知道哥哥和另外一位大哥哥是去医院看生病的爸爸,他们的爸爸是城里一家大公司的老板,也就是说哥哥家里很有钱。 不过有钱没钱宋斓冬都不在乎。她知道哥哥是谁,又看到哥哥没事,就已经很开心了,现在对于她来说只有一个想知道的,那就是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这应该是原因之一吧。”谭辛回答。网上目前能够查到的信息不足以让他弄清楚阮清河为什么一直没有回来,又为什么不和他还有宋斓冬联系。但现在他知道对方是谁,也知道可以尝试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联系到人,那他就会马上付诸行动。 正巧此时宋斓冬又问道: “那,那舅舅你知道哥哥在哪里了么?他不来看我们,我们能不能去看他呀?嗯......在不打扰他工作的时候去看他。” “舅舅就是这么打算的,”谭辛捏了捏外甥女的小脸,“等联系到哥哥,哥哥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我们就去城里看他。” 想了想,他开玩笑地又接上一句: “要是哥哥想留在城里发展,我们就进城和哥哥一起生活怎么样?” 宋斓冬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然后挥起有点肉肉的胳膊,说了几遍“好呀好呀”,开始碎碎念进城要给哥哥带些什么东西。一会说要带前院里阮清河负责的那几盆花,谭辛说进城路途遥远,花盆不太携带,于是冬冬决定改为拍照,然后把照片给哥哥看;一会又说进城前一天要把冰箱里的冷冻鱼饼全部炸了,然后带着热乎的炸鱼饼去给哥哥吃,谭辛说城里也有烤鱼饼,宋斓冬哼了一声,说什么都没有舅舅做得好吃。 吃完晚饭以后谭辛便联系了齐康时,第一句话就是问对方要当时和晖利对接的那位负责人的信息。齐康时觉得莫名其妙: “我们和盛康的直播带货还有几天就要开播了,你联系晖利干嘛,就这么对他们念念不忘?” “......你想什么呢,”谭辛解释了一下今天看到的新闻,顺便说了阮阮的真实姓名和身份,“我是想既然之前我们这个项目组最上面的负责人是他,那他现在回去了,肯定有一定的几率复职吧?既然如此,当时和我们对接的那个人,会不会有办法帮我预约一次见面?” 他说完以后电话那边是沉重的呼吸声和长久的沉默。大概过去一两分钟,齐康时冒出来一句: “真的假的?” “怎么,你是说我那失忆的男朋友最后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吗?”谭辛无奈,“我也很想问,真的假的?” “不是,我以为你说什么电视剧的情节......你等会,”谭辛听到了迟嘉乐的声音,然后齐康时又把他刚刚说过的解释重复了一遍,不知道迟嘉乐低声说了些什么,齐康时没说话,两三分钟后才重新回到他们这通电话上,“我把那个对接人的微信已经转发给你了,打算什么时候去?” 说着齐康时又笑了一下,语气里有着一点庆幸,又带了些无奈: “和男朋友见面要预约,你也是第一个了。” 挂断电话以后谭辛马上添加了对接人的微信。等对方通过以后他突然反应过来现在已经不是工作时间,连忙发了几句抱歉打扰了。好在对面很好说话,跟他说没关系,还又为了之前突然爽约的合作道了一次歉,然后问谭辛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谭辛表明自己的来意,希望对方能够帮他在阮清河面前‘引荐’一下。结果对方回复说[阮先生目前已经被调离我们项目组],并且很委婉,很客气地提醒他,像他这样的身份,如果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一般很难预约到和阮先生的见面。 想到刚刚齐康时的调侃,谭辛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晌,发过去一句[麻烦你了,谢谢]以后,自嘲地笑了一下。 此路不通,还有别的路可以走,谭辛也不是一定要通过那位对接人才能和阮清河恢复联系。他想的是只要和阮清河见一面,无论是什么方式,只要能见到面,阮清河知道他来了,就会像以前在下河村那样,笑着对他挥挥手,然后小跑过来,眼神亮晶晶地喊他: “哥!” 思来想去,谭辛决定去晖利的大楼碰碰运气,如果能遇见阮清河就再好不过,实在不行他可以一直等,毕竟傍晚总要下班的吧。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于是在讲完睡前故事以后和宋斓冬商量好,明天他先去城里找一下哥哥,和哥哥商量好短期内的安排,然后再看看后续如何发展。宋斓冬半张脸躲在被子里飞快地点头,一本正经地嘱咐舅舅: “舅舅你看到哥哥不能怪他,也不能生气哦,哥哥肯定也很想我们的。” 谭辛哭笑不得,捋了捋小孩的刘海: “那肯定的,我不生气。” 第二天一大早,在拜托王姨中午把宋斓冬接去吃饭以后,谭辛坐上了最早一班去惠宁市的班车。出发前他在镜子前很仔细地整理了一下穿着打扮,再怎么样也是去正经办公区,他穿的也要正式点,西装又太过,选来选去最后选了一件深蓝色的短袖商务风polo衫搭黑色长裤;至于发型,他把刘海梳上去又放下来,最后还是用发胶抓了抓,做了个偏分。 大巴车只能开到离市中心还有大概30分钟车程的惠宁车站,想去位于市中心的晖利办公大楼还需要打车----昨天晚上查资料的时候谭辛有看到,说晖利是前几年才搬迁到现在这个地址,搬迁原因是董事长章成海找人算了一卦,说现在这个位置最好,所以才选择的搬迁。于是出了站谭辛打了辆的士,到达晖利门口时已经接近上午11点。 第32章 公司大门外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保安,见到谭辛并没有问来找谁,也没阻拦,还给他敬了一个礼;走进去以后谭辛在一楼大厅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没多久前台接待小姐就给他送了一杯水和两块一看就有点贵的蛋糕,还笑着祝他生活愉快。谭辛之前来城里谈合作谈公事的时候完全没遇到过这些,他虽然不懂运营企业,但也模糊地明白或许注意这些细节是晖利能够成功的理由之一。 坐在大厅里看着进出的人群,谭辛想着这种在写字楼里的公司一般内部没有食堂,如果阮清河出来吃午饭的话,等会就可以遇见;不出来吃饭也没关系,他可以一直等到下午下班的时间。就在他抿了口茶,暗叹味道不错,刚放下纸杯的时候,就听到熟悉,但比之前略微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这件事告诉章总吧,我做不了主。” 谭辛噌地一下站起来,目光紧紧盯着走进来的阮清河。今天的阮清河像网上那张照片一样穿着西装,和下河村的阮阮相比显得更加成熟稳重。不过谭辛不在乎这些,他知道无论怎么样那个人都是他男朋友,是他喜欢的人。 一个“阮”字刚说出口,谭辛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莽撞,很明显阮清河正在跟身边的人商量工作,他直接喊出来就打扰到了那群人。他马上闭嘴,结果下一秒,门口站着的人就直直地看了过来。 第28章 阮清河今天本来是请假要去医院,没有打算来上班的。 前几周出院的时候那主治医生重复了一遍他在医院躺了接近两个月的话,随后一脸慈祥和蔼的叮嘱他两周来复查一次,直到身体完全痊愈。他其实没觉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头不疼身体也不酸痛,但架不住医生一本正经地告诫,说什么内伤看不出来但往往最致命,最后无奈地应下了。 本来上周就该去的,结果出席章清云安排的发布会,又要去医院作秀看望章成海等等事情堆在一起,一拖再拖,便拖到了现在。一个上午被医生安排拍这个片子照那个ct,阮清河觉得自己没病都要被整到有病。好不容易接近午饭时间结束了,他想着既然请了一天的假就干脆回家,反正公司也没有人在意他到底在干什么----章清云给他安了个高级顾问的title,这个职位在晖利几乎就是个闲人。 就在他走出医院来到停车场的时候,章清云的电话打了过来,开口就是一副命令的语气,直接说公司有个紧急会议需要他参加。阮清河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这估计又是所谓‘兄友弟恭’作秀的一部分,但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时为了妈妈的遗物签下5年合约的时候就承诺过会尊重晖利的一切安排,‘当作一块砖公司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冷静下来想了一圈,最后阮清河安慰自己参加这次会议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叹了口气便调转方向往晖利开去。 刚走到晖利门口,几个因为无法预约到和章清云,亦或者是其他高层见面的人便围了上来,一口一个“阮先生您看看”“阮先生您觉得我这个怎么样”,然后把准备好的文件或者是礼物往他手里塞。阮清河只觉得好笑,这些人平常就看人下菜碟,如今有求于他倒是贴得比谁都快。 对于这些人,阮清河的话术统统是“我做不了主”,反正也不算是谎话,如今以一个顾问的身份怎么能做主晖利的业务。只是在他刚拒绝完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准备好好说一下,让其他人不要再跟着他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似乎有人在喊他,只是说了个姓就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看到大厅角落里站着一个男人。男人的外表很明显精心打扮过,一双眼睛带着明显的惊喜和殷切热情的期盼,和身边围着他想要客套或是求得帮助的人完全不同。 不知怎得,对上男人的视线,阮清河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手腕。只是之前手腕上残留的一圈痕迹早已消失,他什么都没摸到。 “......不好意思,你们说得这些,我真的做不了主,这是章总秘书的联系方式,”阮清河看了男人一眼,随即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人,下了逐客令,“我现在有点自己的事要处理,恕不奉陪,期待以后的合作。” 说完他也没看那些男男女女的脸色,径直向角落里的男人走去,刚走进就听到对方说了一连串的话,像是早就已经打好了草稿: “你瘦了好多,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那个章先生,啊,不是,就是你哥哥,他没有为难你吧?他那天把你带走以后我有一直都在找你的,但是实在没什么办法。” “你......你怎么过去几周一直不联系我呀?你别误会!我不是怪你,我,我就是担心你出什么事,因为一直以来你的电话也打不通,给你发的微信消息也没回,是不用那个电话卡和微信号了嘛?是不是你哥对你做了什么?” “说来还挺有意思的,我是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新闻才找过来的,不然感觉还要过好久才能见面呢。” “你接下来的安排是什么?冬冬也快开学了,她想在开学前见你一面,你们公司提供的这个蛋糕挺好吃的,我觉得她一定喜欢。” 这些话砸得阮清河一头雾水。 他自认为身体是没出问题的,但是这个陌生人用这么熟稔的语气说出来是......?而且什么叫‘哥哥把他带走’,带走,从哪里带走?他不是在医院待了将近两个月么?他为什么要回这个人的信息,冬冬,冬冬又是谁? “......”阮清河抿了抿唇,不太确定地问道,“请问你是......?” 说到一半发现阮清河并没有露出欣喜的神情,反而是明显的一脸疑惑时,谭辛就觉得哪里不太对,此刻听到这句“你是谁”,终于明白那点违和感从哪里来,惊得差点打翻面前装茶的纸杯: “你问什么?我......我是谁?你不认得我么?” 阮清河摇头: “不好意思......” 谭辛放在桌子上的手攥紧又松开,挤出了一个笑,不过他知道这个笑应该比哭还难看。他连阮清河不回复消息是因为被囚禁这看似离谱的缘由都设想了----当然这个观点在看到电视新闻以后不攻自破,但完全没想过真正的原因是对方想起之前的事情以后,忘掉了在下河村的那两个月。 “......你不知道我是谁的话,”他舔了舔变得干涩的唇,“怎么我叫你名字,你就过来跟我说话呢?” 犹豫了一下,阮清河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就是,我觉得你好像,嗯......我觉得我们应该在哪里见过。刚刚听了你说的那些话,证明我的猜测没错,不过我两个月前被人绑架打到脑袋了,可能,”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想起一个小时前去复查的时候医生说他除了身体虚弱以外没什么问题,注意饮食补充营养,再来复查一两次就行了的话,一时间不知道本来想说的‘可能脑子出了点问题’该不该说出口。要是真的有问题,医生应该和他说才是,可是从出院到复查,医生没跟他提过一句关于脑子的事。 看着对面这人的眼神倏地黯淡下去,不似一开始看到他时那般澄亮,阮清河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难过,追问道: “那你叫什么?我们在哪里认识的?” 谭辛还在被‘绑架’两个字所震慑,回想起当时捡到阮清河时对方浑身是血昏迷在河边的样子,顿时心疼得不行: “怎么会这样呢?那绑架你的人抓到了吗?解决了吗?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吧?身体检查过了吗?有没有问题?” 他这种不加以掩饰的关心让阮清河一时间有点怔愣。他盯着男人打量了一会,没看出什么装模作样的痕迹,半晌挥了挥手: “就是一些工作上的纠纷,没什么,解决了,也体检过了,没事。” 随后又问了一遍: “我们认识吗?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次谭辛反应过来听到了,他张了张嘴,脑子里冒出一句“这是很长的一个故事”,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再怎么长也就两个月而已。他拿起面前的杯子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刚要开口,听到他们身后传来带着愠怒的一声: “阮清河。” 两个人动作一致地回头,发现是章清云。谭辛看到章清云认出他以后脸色变幻莫测,好像变得更生气了,又像是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总之整个人的神色变得有些滑稽,走到他们身边看着阮清河压低音量说道: “大家都等了你很久。” “差不多十分钟前你就告诉我你到公司了,一直没上来就是跟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在聊天?” “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他是......”阮清河一哽,他确实不知道对面这个男人是谁。 就在他愣神的这一秒,章清云厉声反驳道: “既然不知道是谁,你在这里跟他聊什么?快点跟我走,爸爸也来了,这是他出院以后第一次开会,让他等太久恐怕是不太妥当吧?” 第33章 “不是,那这么重要的会议你不会提前跟我说吗?还让人事批了我的休假?你是故意的吗?”阮清河丝毫不留情地反驳回去,但他知道确实不能在一楼继续耗费时间了,毕竟签了那5年的卖身契就相当于答应随叫随到随用随取,更别说章成海也要出席这次会议。 想到这里,他很重地叹了一口气: “知道了,我这就上去,行了吧,章总?” 阮清河把章总两个字咬得很重,章清云听到了,但对于他来说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在这里和弟弟呛声,而是赶紧把对方带走以此来远离这个阴魂不散,居然从村子追到城里来的男人。他看着阮清河站起身的动作还犹犹豫豫的,走上前一把将人捞起来就往闸机口带: “赶紧的!” 这个举动在谭辛看来近乎有点暴力,他也看到阮清河吃痛的神色,很快起身跟了上去。下一秒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巡逻保安出现在三人中间,摆出一副完美的和稀泥表情: “这边出了什么事?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他......!”谭辛一句话还未说完,章清云马上打断: “这个人没有预约,不知道在这里做什么,麻烦你处理一下。” 这个说辞还真的让谭辛百口莫辩,他确实没有预约,是来这里撞运气想要和阮清河说话的。就在他愣神想借口的这个时间点兄弟俩已经刷脸过了闸机口,谭辛追了几步,被保安拦下的同时脸不小心被闸机扫到,随后闸机口发出拒绝进入的声响。 “你新的联系方式是多少,能不能......”谭辛破罐子破摔地朝着里面喊了一句,但回应他的是逐渐关上直至紧闭的电梯门。 看着上升的箭头以及不断变大的数字,谭辛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又有点害怕回到下河村。因为答应过宋斓冬不能再说谎,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今天发生的一切,他不想告诉小孩她喜欢的阮阮哥哥好像把他和她忘了;就像他不想面对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阮清河似乎不会再回到下河村了。 第29章 谭辛并没有马上离开,就像来之前想的那样,现在说不了,他还可以等到对方下班再继续。只是他往刚刚坐的一楼大厅角落位置走去的时候又被保安拦住了,对方依旧是一脸温和无害的笑容,很有礼貌地和他道歉,说没有预约的话“最好还是不要留在这里”,还说要是他喜欢的话可以打包两份小蛋糕带走。 保安也是在做本职工作,再加上谭辛本就理亏,便没再继续纠缠下去,讪讪地点了点头。不让他在公司里面等,那他就在附近找个位置,这么想着他往外面望去快速地扫了一圈,最后选择了晖利大门斜对面的一家咖啡店。 这个点正好是附近公司的午休时间,谭辛推开咖啡店的门就看到店内已经有不少戴着工牌的人在排队或是倚着桌子聊天。他点了一杯咖啡又要了两份面包,端着自己的餐食找了个能看到晖利大门的窗边位置坐下,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吃东西,而是给自己做了一会心理建设,随后拨通了宋斓冬的电话。 电话接起来得很快,谭辛听到宋斓冬甜甜的喊了一声舅舅,语气欢快地和他报备过去的几个小时都干了什么,然后下一句就把话题转到了阮清河身上: “舅舅你见到哥哥了嘛?他说什么时候回来?” 谭辛能想象到电话那边宋斓冬的样子,肯定和以往没什么区别,把戴着电话手表的右边胳膊抬起来的同时脑袋一歪凑过去,满脸开心地期待着他的回答。就是因为这副模样变得具象化,谭辛才会在打电话前打好草稿,准备一个不是说谎但又比较委婉且合理的回答,以此来让宋斓冬不会过于伤心: “见到哥哥了,但是一时半会哥哥可能,咳,先不会回来,他,他好像对在村子里发生的事没什么印象了。” “......”宋斓冬应该是被这个消息惊到了,好半天才出声,说话都变得磕巴起来,“这,这,可是,可是......” 可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谭辛盯着窗外晖利的正门口,耐心地安抚道: “你记不记得我们一开始捡到哥哥的时候,诊所的医生叔叔说什么?他说哥哥的脑袋好像有淤血,所以才会忘记一些事。大脑是一个很重要也很复杂的身体器官,一个伤口可能就会造成很严重的影响,所以哥哥也不是故意不记得和我们之间的事情的,对不对?” “我觉得哥哥目前可能还处于恢复阶段,这个不记得是短期的,可能看了医生就会有解决办法;而且目前和哥哥还有话没说完,下午还会见面呢,会讨论这些事情的,冬冬你不要担心。打电话是为了告诉你和王奶奶说一声晚饭也在她们家吃,然后要是舅舅晚上7点还没到家,你就在那里休息睡觉,我们明天见,好吗?” 又过了好一会,谭辛听到宋斓冬语气低落的说了一句“知道了”,停顿了几秒,又说“舅舅你在城里也要记得吃饭,我在家等你”。 就这两句话的时间谭辛想了很多事情。他想宋斓冬好像总是在等待,等所谓的‘在外打工赚大钱’的爸爸妈妈,等舅舅工作不忙的时候带她玩,现在还等认识没多久但已经是家人的哥哥回来。3岁的冬冬好像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懂事和稳重,但是他不需要这些,他觉得孩子也不需要这样。村里人总说什么小谭把外甥女照顾得很好,他只觉得亏欠。 “我......”谭辛垂眼,缓缓说道,“舅舅不会承诺一定把哥哥带回家,但是和你保证会在尊重哥哥一切决定的基础上努力去解决问题。” 电话那边的语气稍微上扬了些许,谭辛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挂断电话后端起面前不再冒着着热气的咖啡抿了一口。 好苦。 他觉得他果然还是不喜欢这些。 和咖啡店里其他人相比,像是有点格格不入。 随着时间的流逝,与咖啡馆的人流慢慢减少,氛围变得安静相反,位于晖利6楼的会议室从一开始的严肃逐渐变得纷乱吵闹。 因为这是章成海住院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回公司参加会议,一开始大家都比较认真,气氛较为平和,该汇报的汇报,该讨论的讨论,中间还穿插着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直到章成海半试探半认真地来了一句“我的身体也大不如前,是该讨论一下今后的安排”,会议室里众人的脸色就变了。 不过阮清河完全没管其他人在争吵些什么。 从踏入会议室开始他就没专注于会议的内容,一直在想刚刚那个男人说的话。他很清楚在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是没见过这个人的,那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遇见的?他总觉得以男人和他说话的亲昵程度以及对他的关心来看,他们两个的关系似乎还不一般,好像超出普通朋友...... 还有那个‘冬冬’,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的第一瞬间就觉得这是一个小孩子的昵称,可能也和他过去几周的反常有关----他没和任何人说的是,过去几周他在自己租的房子里看电视时,看到某个台的少儿动画片总是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看过;走在路边经过玩具店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去看。 可是他身边,无论是亲戚,还是称得上朋友的人,都没有养育符合年龄段的孩子。 阮清河怎么想都没弄明白和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看了一眼正在左右互搏的几位高层,又看了看坐在他左手边,无法判断是在神游还是认真分析局势的章清云,在面前的纸上写下[你认识刚刚那个男人吗],随后推了过去。 章清云瞥了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写下[不]这一个字,把纸推回来,还做了个‘认真听’的口型。阮清河权当作没看见,反正目前为止也没人说要把他推出来当公司接班人,目前的会议内容可以说是和他毫无关系。 结果就在他这么想的下一秒就被章成海点了名字: “清河,你有什么看法?” 这做作的亲昵称呼让阮清河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可不想因为在会议中被点了一次名就给其他人散发了一种‘他很被看好’的信号,卖身契只签了5年,谁也别想拖住他。 “章董对于公司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我认为几位总经理不认可您刚刚说的话也是情有可原,”阮清河坐直了身子,让自己显得正经些,“我深知要管理好像晖利这样的公司,需要丰富的经验和卓越的领导才能,公司里能够担此重任的人有许多,每一个都值得我学习请教。” 言下之意就是‘你退不退无所谓,但是我能力不够,我不行’。 这段话说完以后章成海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阮清河松了一口气,不过现在另一个重要的问题出现了----上午为了复查抽血他本就没吃早餐,如今过了午饭时间点也没人提供午饭,他觉得自己要饿晕了。 [我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他在纸上写了这几个字,推过去给章清云,然后又被瞪了一眼,收到了依旧简短的回复 第34章 [茶歇x2] 阮清河无声地叹了口气。两场茶歇,那不就意味着这个会要开很久。 傍晚6点左右,马路上鸣笛声渐响,街道变得再次热闹起来。此刻已经过了回村的最后一趟班车的时间,谭辛和宋斓冬说了一声,订了间市中心的快捷酒店后,继续在咖啡店等着阮清河下班。因为不好意思一直续杯,咖啡都换着点了两三种,但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原因所致,他一直都不是很饿。 在等待的时间他也想了别的安排。一直等着也不是个事,他问咖啡店店员要了张纸,郑重其事地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打算实在不行就交给值班前台让对方代为转交;然后又在网上查了查惠宁市区比较有名和权威的脑科专家,打算劝阮清河去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然而直到晚上接近10点,晖利的灯光一层一层的熄灭,一楼大厅也开始灭灯的时候,谭辛都没有看到阮清河出来。他起身收拾好东西快速离开咖啡厅跑到晖利门口,发现前台已经下班了,正在巡逻检查的保安不让他进去,还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大哥,我不是干坏事的,”谭辛懊恼得很,“公司的人都走光了吗?都下班了?” 保安上上下下地扫了他一眼,开口时语气不是很好: “一般9点半左右就没什么人咯,我们一层一层检查下来没看到还有人,你来干什么的?” 谭辛往里瞧了瞧: “我在等人,阮清河,知道吗?我没看到他出来呀,怎么就下班了?” 保安看上去非常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告诉他: “是领导吗?他们领导一般下班的时候就走另外一个专门的电梯,不走这边的,下班的时候人太多了,他们才不会挤电梯。”保安一边说着一边挥手,“走吧走吧,找什么人明天再来!” 谭辛莫名其妙有种要被自己气笑的感觉,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结果就是白白浪费了一天,人都走了口袋里写着联系方式的纸也没办法给。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这次进城又蠢又冲动,早知道就应该听齐康时曾经说过的话,走哪儿都该带几张名片以备不时之需,今天要是带了名片联系方式早就给出去了。 在快捷酒店登记入住,洗漱完以后,谭辛把自己甩到床上,开始想明天的规划。一直等下去当然是个办法,明天不行还可以后天,大后天,这件事他是一定要解决的;可是从时间上来说明后几天他和齐康时的团队都有关于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那些文件都在他家里书房的台式电脑存着,他进城什么都没带。 明天早上一过去就先把联系方式给前台,让她们帮忙转交一下好了,谭辛入睡前迷迷糊糊地想,又祈祷自己能做个好梦,梦里阮清河什么都记得,眯着眼睛笑,喊他哥。 可惜谭辛什么都没有梦到,第二天早上7点左右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他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王姨打来的,一共有5个未接电话,他只听到了最后这一个。 王姨一般很少连环打电话,更别说谁会早上7点打这么多电话。谭辛心里咯噔一声马上坐直,胡乱把衣服一套,然后回拨过去。 电话刚被接通,谭辛就听到隐隐约约抽泣的声音,他喂了一声,还没问怎么回事,王姨焦急的声音在那边响起: “谭辛啊,你快回来吧,姓宋的那个男人又来了,还带了好多人!” 第30章 如果说看到5个未接通话记录是被强制开机,脑子还没想清楚身体就率先做出了回电的反应,那听到王姨的说的话以后谭辛是彻底清醒了。 他来不及说几句安抚的话,直接询问事情的起因和现在的状况,同时快速地进行洗漱,然后在王姨颠三倒四又带着焦急的话语里弄明白一大早上发生了什么----宋澎带着四个壮汉进村来到他家门口,二话不说直接就砸,破门半天发现家里好像没人;这男人估计是之前看过宋斓冬在隔壁家里玩,于是改为砸王姨家的门,果然把王姨一家弄醒了,进门就要抢人。 王姨家里常年就她和小希在家,老伴和儿子儿媳都在城里做活,面对五个来势汹汹的人自然是不敌。但因为这几人砸门又喊叫闹出了很大动静,在其中一个壮汉强势地抱起宋斓冬往外走的时候,村子里其他人已经带着工具围了过来。 在宋澎表明是宋斓冬的爸爸,所谓的‘法定监护人’,要带孩子走以后,一部分村民被这个称呼给唬住了,态度稍有缓和,劝宋澎有话好好说不要对孩子这么暴力,毕竟孩子还一直在哭;另外一部分和王姨还有谭辛关系比较好的村民,见到王姨态度坚决地要把孩子抢回来以后,说什么都不让这些人离开下河村。 这个时候有比较理智的老人家站出来,说大家也要问问小孩的意见,小孩不想走就别带走,大家有话好好说。 因为谭辛防得很紧,宋斓冬没有见过宋澎,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她那‘在外赚钱’的爸爸。一开始几个人破门而入的时候她就被吓哭了,听到宋澎说是爸爸的时候哭声变小了一点,但因为害怕并没有停止;在王姨和几个奶奶询问要不要跟宋澎走的时候一个劲地摇头,说要舅舅。 于是目前的情况就是宋澎几个人把宋斓冬当作人质一样押着,和村民们谁也不让谁,就在王姨家互相对峙;王姨从慌乱中稍微冷静下来,马上给谭辛打来了电话。 一瞬间所有事情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谭辛突然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他走出电梯还了房卡后站在原地捂着胸口大脑放空呆滞地缓了一会,听到有人喊他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怎么了?” 酒店前台一脸关怀地看着他: “先生你没事吧?要不要在大堂休息一会?” “不用了,没事,谢谢。”谭辛摇摇头,走之前瞥了一眼大堂挂着的世界时钟,现在连7点30分都没到,从惠宁市区回县城最早的一班车是8点;除此之外他要给阮清河的联系方式还没给出去...... 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这里纠结这些,谭辛返回酒店大堂向前台要了个文件袋,将写了联系方式的纸张装进去以后下单了闪送,地址写的是晖利前台,随后备注那里留言了三遍<麻烦和前台说一定要交到本人手上>。 做完这些他叫了一辆顺风车,结果车主说去下河村路途太远,去了以后返程还不一定能拉到人,要加钱,谭辛赶时间不想争论,最后在平台给出的价格上额外给了100块钱。 下河村出入口的地界在修路,顺风车司机看着泥泞的石路不愿意开进去,谭辛也懒得说什么,打开车门后就往村里跑。许多拿着锄头,木棍,甚至还有锅铲的村民带着他们养的狗围在王姨家前院,见到他以后大喊着“谭辛终于回来了!”然后纷纷让开,谭辛一一扫过地上纷乱的铁架,花草,碎裂的石块,看向正前方的宋澎,和被他紧紧攥着胳膊一直在挣扎的宋斓冬。 长期的农活和装修工作让谭辛有一个强健的体质,刚刚快速奔跑的一段路对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他很快就调整好呼吸,镇定地安慰着宋斓冬: “没事,冬冬,没事,舅舅在这里。” 宋斓冬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往下坠: “舅舅......我不要跟他走,我不要,呜,跟他走!” “好,舅舅不会让他把你带走的,”谭辛说完,视线重新回到宋澎身上,“你把她抓疼了,松手。” 宋澎本就因为没能按照计划带着宋斓冬离开烦得要命,他今天来带走冬冬是为了把这孩子当作把柄威胁谭瑾的。他提心吊胆地防了谭瑾这么久,没想到这周还是见到了女人雇佣的律师,说如果不按照女人的要求进行财产分配就直接打离婚官司,到时候公司上市的资金在打官司期间会一直被冻结,上市进程会一拖再拖。 如果公司能够成功上市创造的收益远不止现在这些,宋澎想着给就给了,但是不知道女人怎么想的,可能是想给宋斓冬多争点东西,提的要求简直是狮子大开口,甚至还要公司的股份。谈判不欢而散后律师说会再去协商,他左思右想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于是想出了挟持宋斓冬的方法。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些农村人这么团结,之前过来的时候他发现村子里没什么年轻人,以为自己带着四个壮汉保镖胜算颇高,结果这些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抄着家伙过来说不让他们离开就不让,还有人带了那种叫起来凶神恶煞的农村土狗过来----他真的很怕狗。 此刻听到谭辛的话以后他更加焦躁了: “我是她爸,我要带她离开你没理由阻拦吧?你有本事就去报警,你看警察会让她跟谁?” 这话听起来很熟悉,谭辛一时间晃了一下神,然后想起来在阮清河被章清云带走的那天,齐康时也说过类似的话,说他们是兄弟关系,自己没有任何理由报警。 和阮清河之间的关系没有理由,那他和宋斓冬有着血缘关系,为什么还说没有理由?谭辛恍惚地想,那到底什么是属于他的?有没有什么能一直陪在他身边? 第35章 见谭辛没说话,宋澎以为对方觉得自己说得话有道理,松了一大口气: “知道了你就赶紧让门口那些村民让开。” “不用听他的,冬冬。”谭辛回过神,冷静思考了一下现状。以人数来说他们这边占优,但在场的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再加上还有孩子在这里,没有发生械斗的必要。不过他能看出来尽管宋澎表面上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心里还是担心和害怕的,不然也不会一直押着宋斓冬。 “你知道我今天不可能让你把冬冬带走,但是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我认为你像疯子一样冲进来肯定是事出有因,或许谈了以后有别的解决方式,”谭辛打算利用他们人数上的优势以及宋澎的心理,至于什么别的解决办法,他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看看能不能先假意应承,毕竟当务之急是解决面前的困局。 他继续说道: “我可以让他们退出去,但是有两个条件,第一你把宋斓冬放开,我们两个大人谈话;第二我只会让他们退到大门外,不会关门,我们聊的时候他们就在外面看着,当然你的人也可以在这里。” “毕竟我觉得你也没什么把握,我们这边人这么多,争执起来没看清楚一个锄头锤你脑袋上,赚的那么多钱可就无福消受了。” 宋澎看了看不远处聚集的村民,接受到几个恶狠狠的眼神以后浑身一颤,他可没想过要把自己交代在这里。 “......行,那你让他们退出去,把狗也带走,拴起来,别乱叫,”宋澎妥协了,一把将宋斓冬推开,“这前院空出来了,我们就在这里聊,光天化日之下谁也别使诈。” 谭辛示意王姨把宋斓冬带走。这时宋澎又说话了: “不行,她就在这里,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谭辛答应了,顶着宋澎像是要吃人的目光给宋斓冬找了个椅子,摸摸小孩的头发,拍了拍孩子上衣蹭到石块沾上的灰,又拜托王姨去接杯水过来,然后才将视线放回宋澎身上: “说吧,什么事。” 宋澎瞪着他: “我需要谭瑾跟我正常离婚,不走离婚官司。” 听到‘离婚’两个字的时候谭辛惊喜了一瞬,马上反应过来这个情绪目前好像不太合时宜。他冷静下来想了想,明白过来对方是想要用宋斓冬来进行威胁。 谭辛暗叹一声宋澎果然是没脑子的东西。按照他以前想要谭瑾离婚时查的资料来看,3到8岁的孩子在面临父母离婚时,关于判给谁这个问题,法官会将父母的经济条件纳入考虑范围之一;按照宋澎和谭瑾的财务状况,而谭瑾又有精神不稳定的嫌疑,宋斓冬判给宋澎的概率很大----这也是那个时候谭辛压下劝他们离婚的念头没有说明的原因。 宋澎已经拥有了制胜点,谭辛没想到的是对方什么资料都没查过,甚至急得连律师都没请,火急火燎地就来村里抢人。对待这种没什么脑子的人用太复杂的办法反而行不通,他压下心里那点鄙夷,面无表情地说道: “可以,只要你答应离婚不反悔。” 第31章 “行行行别说那么多废话,”宋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怎么可能会反悔,我还后悔之前没解决这件事了,现在巴不得赶紧离了。” 谭辛露出一个假意的笑,开始询问宋澎一些相关的细节。在知道对方急匆匆地找过来是因为离婚的某些条件没谈拢,因此担心从协议离婚变成诉讼离婚时,心下了然。这个男人永远以利益为先,就像现在这样大言不惭地讨论如何用亲生女儿当作筹码,脸上丝毫不见愧疚之情。 “你把我姐那位代理律师给我,我和她聊聊,”见宋澎满脸都是质疑,谭辛摊了摊手,“你一定和律师提过要见谭瑾然后被拒绝了吧?那是因为我姐根本不想见到你。如果我和律师提出要见一面,很大几率不会被拒绝,” 宋澎张了张嘴像是要插话,谭辛大概能猜到对方想说什么,直接忽悠道: “你是不是想问既然我姐愿意见我,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联系?因为她把我删了,电话号码都换了一个。至于为什么律师很大程度会同意和我见一面,或者让我见一下谭瑾,是因为我作为宋斓冬过去三年以来的监护人,如果你们真的要打离婚官司,我是一个很重要的证人,我的有些话是可以帮助到她的。当然,同样也可能帮助到你。” 果然这话一出宋澎脸上的质疑就消失了,谭辛趁热打铁,开始给宋澎‘分析’现在的局面。 他说宋澎这一出真的是有点激动了,毕竟这完全算得上是私闯民宅,破坏私人物品,他谭辛可能因为宋斓冬的原因不会报警,那砸了王姨的家,王姨和宋澎什么关系都没有,怎么会私底下协商解决呢?要是一报警,这又进去十天半个月的,离婚进程不就又要一推再推?这个事情报警可就记录在档案了,到时候真打官司,法官可是会根据个人有无过错来分割财产的,这样一套搞下来,他姐还能分多一些。 “所以你看看要怎么解决这事吧,“说完这一大堆话,谭辛见宋澎又急起来像是要和他说什么,哎了一声指向王姨,“这不是我家,你要和她商量才行。” 王姨摆摆手拒绝了,她没心思搞这些: “你和他聊吧,我老人家不懂这些。” 谭辛感受到王姨语气里的信任,本来因为牵扯到对方而感到不好意思的心情变得更加愧疚。他正色起来,严肃地说道: “第一,你和王姨,还有小希,还有宋斓冬道歉。” “第二,王姨家里的全部损失皆有你们赔偿,重新装修的钱,以及在装修期间王姨一家住在县城酒店的费用也由你们出。” “第三,同样的,你们要是一路过来破坏了别的村民们的财物,也要进行赔偿。” “第四,你需要赔偿王姨精神损失费1万,所有前来的村民误工费每人300。” “第五,如果在这期间你还有什么问题,直接打电话给我,我知道你有我的电话,不要直接闯进来做这些暴力行径。” 宋澎眼睛瞪得浑圆: “你不信我去告你抢劫啊?” 谭辛高中毕业,刚进社会打工的时候,同行的工友遇到过类似的问题,他当时就跟着学习了一下如何处理。精神损失费,以及误工费都是在法律合理范围内提出的,更何况这件事是宋澎有错在先,所以他丝毫不惧: “行啊,那你就去告,你看我是不是狮子大开口。” “你!”宋澎哽了一下。他是不可能报警的,就是想诈一下谭辛,万一这人心虚呢?没想到对方倒是真的有理有据,只好隔着老远对坐在墙边的王姨一大两小不情不愿地说,“对不起。” 谭辛摇摇头: “没诚意。” 宋澎大喊: “不是你不要得寸进尺啊?” 谭辛没说话,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宋澎无声地僵持了一会,最后败下阵来,往墙边挪了几步,微微附身看着几人的眼睛: “对不起,不好意思了。” 王姨摇摇头,没说接不接受,只是问: “我现在可以带着小孩进屋了吗?” 谭辛马上说可以可以,目送着她们三人进主屋以后,对宋澎说道: “你把律师的联系方式发短信给我,我会把所有损失统计出来,同样以短信的形式发给你。” 说完以后他做出送客的动作: “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宋澎紧紧盯着他: “你不要说话不算话。” “你知道宋斓冬在这里,我自然会帮你做事,”谭辛做出诚恳的样子,“我不考虑自己,也会考虑冬冬。” 两人无声对峙几秒,宋澎重重地哼了一声,带着四个壮汉往外走,经过谭辛时还故意撞了他一下。谭辛没说什么,回到王姨家门口对着前来帮助的村民郑重鞠躬道谢,并且说了误工费的事情。大家都安慰他没事就好,钱不钱的无所谓,但谭辛还是坚定地表明赔偿也是要的,等他们家门修好以后会再办宴席请大家上门吃饭。 在确定没什么事以后,围在一起的村民们陆陆续续的散开。谭辛没再进门,站在门口看着被砸坏的前院,直到宋斓冬补过来抱着他的腿喊舅舅才回过神,一把将小孩抱起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定除了胳膊上被宋澎攥着留下的淤青以外其他地方没有伤痕,心疼地摸了摸孩子的脸,对跟在后面出来的王姨说道: “真的很对不住王姨,今天这茬,确实是因我而起,我......” 王姨打断他的话: “这几年我帮你,你也帮了我很多,不说这些。你们刚刚说的什么官司,还有和小瑾有关的事我也听不懂,但是我理解的是这件事反而能当作他一个把柄,我们就这么收了钱然后算了吗......会不会不太好?要不我们不要他的钱了,还是报警吧?” “没事的姨,钱我们也要,报警也要,”谭辛安抚性地笑了笑,“你忘了我家之前安装了监控啦?” 第36章 谭辛家门口本来是没有安装监控的,宋斓冬来了下河村没多久,村里有人建议他说家里有孩子就装一个,不然外面村子里的人进来或者怎么样鱼龙混杂的,孩子万一出点什么事都找不到线索。谭辛一听觉得有道理,就在家门口装了一个。三年来一直没出过什么很大的事情,久而久之身边的人几乎都淡忘了这件事。 他装的是球机款式的监控,可以360°旋转,且安装角度可以拍摄到王姨家门口。他从一开始就记起来这件事,钱是肯定要的,录像的事情他还要用在两人离婚的事情里,等见了谭瑾的律师以后听听对方的意见,看如何能将效用最大化。 王姨反应了一下,拍了拍手: “那这好,这好,行,行,那你先带冬冬回去吧,在家里安心点。我这没她换洗的衣服,小希的衣服对于她来说太大了,我就只给她擦了擦脸和胳膊。” 谭辛再次说了一句谢谢,抱着宋斓冬往家里走去。他们家损失没有王姨家惨重,只有外面的铁门被砸坏,属于谭辛找到材料以后自己可以修的范围。 他打开主屋的门回到二楼冬冬的房间,先是让冬冬自己去洗个澡,换了身干净的睡衣,然后让小孩躺在床上以后把胳膊伸出来,他拿着刚找出来的膏药涂抹在淤青的地方。 在这个过程中宋斓冬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跟着谭辛的指示做出动作,擦完药以后另外一只没上药的手抓过枕头边最喜欢的小熊抱着。见状谭辛也没有说什么,把药放在一边以后就在床边安静地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传来很小声的一句: “那个人不是我爸爸。” 谭辛没说话,心里更多的是懊悔。宋斓冬第一次问爸爸妈妈在哪里的时候他没有好好解释,如今这个情况要是告诉宋斓冬实情,只怕是会把事情变得更糟。一时间他有点进退两难,不知道该说什么。 冬冬接着说: “那个人,他带过来的人,推我,把我喜欢的裙子都弄破了。” 谭辛压下心里那点酸涩,捏了捏宋斓冬的小手: “舅舅不会说听了一句对不起,拿了钱就算了的。” “裙子新买一条好不好?买一样的。” 半分钟后宋斓冬摇了摇头: “就要这个,可以麻烦舅舅你帮我补一下吗?” 谭辛自然是答应,拂了拂宋斓冬的头发。房间内又陷入沉默,没过一会谭辛看见宋斓冬眼睛都要闭上了,想着小孩一早上大起大落受到惊吓现在应该是累了,就想说睡会,结果冬冬撑着半张的眼睛,问他: “舅舅,那,那......哥哥的事情,怎么样了......” 宋斓冬洗澡的时候谭辛看过手机,暂时没有新的好友认证,他把被角给小孩掖好,隔着被子拍了拍: “舅舅已经叫人把联系方式给哥哥送过去了,哥哥现在在上班,等下班以后有空的话应该就会看到。睡吧,睡一小会,中午给你做炸鱼饼吃。” 谭辛在床边坐着,轻轻哼起了宋斓冬还是婴儿时期那会唱的睡前童谣。很快床上传来平稳的呼吸,他又看了一会,轻轻起身离开了房间。 与此同时在晖利的顶层,阮清河跟在特助后面进了章清云的办公室。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看到他进来以后,章清云把原本要放下的纸张又拿了起来仔细看了看,随后放进了一边的碎纸机,还对他笑了笑。 阮清河觉得莫名其妙,他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 “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爸让我找个时间跟你聊下,”想到刚刚那张纸上写着的那位姓谭的男人的联系方式,章清云觉得今天早上上班时在晖利门口搭理那位找人的闪送小哥真是个正确的决定。不然他又怎么会看到文件袋外写的寄信人姓谭,怎么会知道对方居然还不死心。 思及此处,章清云觉得接下来要谈的内容更加重要了: “他要你多和那位颜小姐接触接触,约对方出去吃顿饭,逛逛街。” 第32章 颜小姐指的是颜韵棠,她的爸爸是最开始跟着章成海打拼的几个人之一,如今在晖利挂了个闲职,没事就来公司打一转。有的时候颜父过来他们家聊生意,或者是请客做东去外面吃饭,都会带上颜韵棠,一来二去阮清河也算是和她成为了朋友。 但两人就是非常普通的朋友关系,见面点点头打招呼再闲聊一下,多说几句就需要绞尽脑汁想话题的那种。加了微信以后也没怎么聊过天,最多就是互相给对方的朋友圈点个赞----想到这里阮清河才发现,他被救回来以后用新的手机号注册的微信还根本没加颜韵棠。 “爸是觉得他说话没有用,让你来当说客吗?”阮清河笑了笑,“我们这几天演得兄弟和睦他当真了?” 章清云耸了耸肩: “谁知道呢?” 阮清河收敛了神情,变得正色起来: “这本来就不是你情我愿的事,我为什么要做?我对她无意,她也对我没有那方面的感情,这又是何必?” 章清云沉默着用一种‘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想’的表情看着他,过了一会才开口,语气里尽是不屑: “现在没有感情,所以让你约对方多出去走走,多聊聊天啊?感情不是可以培养的吗?我和你嫂子不也是这样认识,这样开始,慢慢走到结婚的吗?” “对,你们是这样认识的,”阮清河直直地对上自己哥哥的视线,不躲不藏,“但是你们现在并不幸福。” 这一次章清云沉默的时间久了一些。 他上大学的时候自然也是想过所谓的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伴侣,两人相知相爱携手过一生,但在更巨大的利益面前这些都不重要。与虚无缥缈根本无法定义的‘幸福’相比,和现在的妻子陈芸结婚之后给晖利带来的合作以及订单创造的令同行眼红的收益显然更加容易被他攥在手里。 幸福是什么,又不能当饭吃,又不是没有了就活不下去。 “我们夫妻之间怎么样不用你担心,”章清云点了点桌子,“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那些什么和喜欢的人过一辈子都是幻想,现实中都是一地鸡毛,你不如选择一个能够给你带来最大化收益的对象,这样最起码还能给晖利带来些什么。” “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阮清河是真的觉得刚刚听到的话很搞笑,“我现在还愿意为晖利工作,只是单纯地因为我和你们签了5年的协议而已。我是晖利的员工,为晖利出谋划策是理所应当,并不是因为我是章成海的儿子,也不是因为我把晖利当成什么需要传承的,需要发扬光大的家族企业。” “我能给晖利带来什么,那晖利又能给我带来什么?我甚至没有晖利的股份,而这个公司也并没有为我施展抱负提供平台。”说起这件事阮清河就有点难受。他回来以后发现章清云在他昏迷期间代理工作时,把他准备了很久的精准营销和孵化培养方案给全部取消了。 当时确定的几个直播合作的账号是他和团队开了很久的会,一个一个深挖数据分析利弊后筛选出来的最合适的名单,再加上如今直播助农是非常热门的方向,他相信这几场直播合作对于提高晖利的知名度有很大的帮助。为此他还打算亲迎某个直播间,打造‘亲民’形象,甚至已经写好了台本。 不过现在这些都没有了。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后继续说道: “我跟颜韵棠,真的就只是朋友而已,无论怎么样她都不应该成为一个牺牲品。” “你不用拿什么我是章家人之类的话来压我,你说这话自己不觉得好笑吗?我都不姓章。如果你想说这二十多年来我吃你们的用你们的,我把话说得难听一点,他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养育我不是他应该做的事么?不过这么多年来我给他打的钱,在我上大学之前已经全部还给他了。” 面前的人看上去很吃惊,阮清河耸了耸肩: “我猜爸一定没跟你说这件事吧?其实我小的时候买什么东西,衣服鞋子之类的,用的是我妈给我的钱,他打给我的钱我都放在一张银行卡里存得好好的,就是为了在成年后还给他。我的大学学费,生活费,都是我自己赚的......啊,当然,也用了一部分我妈妈留给我的钱。” “至于我妈妈的遗物能不能拿来威胁我,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吧?我为晖利工作五年,换我妈妈的遗物,这是在当年签了我和爸名字的文件里写着清清楚楚的,而且当时你们也表明了没有任何附加条款,那你们要是扣着东西不给我,我是不是可以走法律程序?” “当时签这个5年合同,我知道爸是想把我留在晖利,把我和章家一辈子捆在一起。但是我不会留下来的。”说到这里阮清河学着对方刚刚的动作,也点了点桌子,“哥,你想开点,这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最起码我不会跟你抢你现在坐着的位置。” 第37章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阮清河不知道章清云的沉默是因为还在消化他刚刚传达的那些信息,还是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他等了大概两三分钟便决定不再这里继续浪费时间,站起身准备离开,在打开门的时候听到章清云喊了他的名字。 他回过身: “还有什么事呢?” “你......你拒绝的原因,有没有一个是因为,”章清云拧眉看向他,“你喜欢男人?所以你喜欢男人吗?” 阮清河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随后回答: “如果有一个很吸引我的人出现,我不会在意那个人是男是女,我喜欢的就是他,或者她本身。” 说完他对着哥哥笑了笑,刚要走,又被叫住: “你知道只要你没脱离章家,爸会想到别的方式逼你听他的话。” “哦,那我就等着看吧,”阮清河觉得未来一段时间内章成海应该都找不到他的什么软肋,他做好自己,不要被人抓住把柄就行,“别再喊我了,整个午饭时间都和你在这里谈话,我现在要去点外卖吃午饭了,再见。” 虽说看起来阮清河把自己哥哥怼到哑口无言,他没有任何好心情,一直保持着低气压直到打卡下班。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乘坐电梯下到停车场,而是来到一楼大堂,问前台接待要昨天中午那段时间的监控。 昨天就应该做这件事的,但会议结束后他和章清云,还有单独的几位股东被章成海留下来又开了第二场会议。在他听来第二场会议依旧全是废话,还没茶歇,形同与浪费时间。等到晚上快九点章成海终于大手一挥放他们离开,那个时候他的脑子云里雾里,又饿又困,完全将调取监控录像这件事抛到脑后,只想赶紧回家休息。 拿到监控后阮清河说了句谢谢,又问前台接待知不知道昨天那个男人叫什么,来晖利做什么。前台一问三不知,说那个男人没问她们,她们便以为是预约的时间还没到,就没主动上前打扰,只送了水和吃的;等到后面他们几个起了争执才知道男人没预约,最后男人被保安请了出去。 阮清河有点失望,但也没说什么,再次说了谢谢后驱车返回他自己在外租的房子。等到吃完饭洗漱完,放松地躺在床上,他点开了监控录像。在看了三遍以后他确认了这个男人看到他时露出的欣喜,以及说话时的亲昵并不是装出来的;同时他也发现了新的细节,那就是章清云在看到男人以后表情出现了一闪而过的错愕。 他哥认识这个男人。 但是昨天开会的时候,他问章清云认不认识,章清云的回答是不。 阮清河总觉得还有些什么他没发现,努力思考的同时把监控录像发给一个朋友,让对方帮忙找找里面出现的男人是谁。朋友应下后随口问道: “这你新认识的朋友?” 阮清河很诚实地回答: “不算吧。” 对方又问: “那你查他做什么?不是朋友,那他欠了你的钱?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反正你就......”说到这里阮清河愣了一下,突然把一些事情串联了起来。他哥认识这个男人,今天又莫名其妙问他性取向的问题,难道说他和这个男人......可是他很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男人,那他的人生里是莫名其妙少了一段和这个男人相处的时间吗? 想着想着他愈发觉得有问题,自己真的在医院昏迷了将近两个月吗?那他为什么一醒来就可以正常自如地下地行走,没有任何踉踉跄跄的感觉呢?如果昏迷了两个月应该中间都是靠打葡萄糖点滴维持生命特征吧,这样的话自己应该会瘦一些?可是出院后称体重得到的数据,和几个月前的体重相差无几。 “你就帮我查就好了,要快,给你一周时间,查到第一时间告诉我,报酬会多给你一点。”阮清河没再多说,直接挂断电话。面前的电脑屏幕还停留在男人和他说话的那一帧,阮清河抿了抿唇,他发现在意识到自己和男人可能有过一段什么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反感。 他伸出手指按着屏幕从男人脸上拂过,停顿了片刻,最后关掉了电脑。 接下来的一周阮清河都在焦急地等待里渡过。他在医院那边问不出任何事情,相关的医生和护士都一口咬定他在那里休息了两个月,住院记录也做得天衣无缝找不到任何破绽。这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是章家的私人医院,想要做点什么轻而易举,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帮忙的朋友。 然而先一步找上门来的不是有关男人的事情,而是颜韵棠发来了微信好友申请,并且在通过后提出希望和他见一面的请求。 第33章 想着面对面能够谈话会方便些,阮清河便答应了和颜韵棠见一面。两人约在离颜韵棠住处不远的一间咖啡馆,落座后寒暄客套了几句,很快进入正题。 他们都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自然知道这‘多多接触’背后是利益的交换。其实颜韵棠坚持要和他见面聊就是觉得这样表达歉意更加诚恳,说颜父是为了她弟弟新开的公司才找上章家,想要凭借以前和章成海一起打拼的情分看看能不能将两家绑在一条船上成为‘一家人’,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让她弟弟开的公司从晖利分一杯羹。 说完这些后颜韵棠也表示自己对阮清河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她单纯地认为他是一个还不错的普通朋友,对这个朋友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张脸。 “哎,我终于说出来了,其实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长得很漂亮,”颜韵棠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我私底下还琢磨过你怎么不进娱乐圈来着。” “你倒是给我提供了一个不错的发展方向,从晖利离开后我可能会考虑,”阮清河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说了句谢谢,随后又真诚地反问,“你爸爸知道你拒绝这件事以后,会不会对你采取一些非常规的手段?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的地方吗?” 颜韵棠点点头: “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想说的另一件事。我爸他肯定还有别的手段,到时候可能会对你造成一些麻烦。我会时刻关注他的动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会告诉你。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我申请了公司外派,年底就要走了,去三年。所以这件事再怎么样,到年底都会结束。” 说到这里她眼神变得澄亮: “我问了公司说这次外派有晋升的可能性,等去了那边我要努力工作,然后就留在那儿不会再回来了。” 看见颜韵棠说起未来规划神采飞扬的样子,阮清河由衷地为对方感到开心,其中也夹杂着一点羡慕。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即将奔向自由的人,他还要再等三年。 可能是因为把话说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近了些,说话也没一开始那么拘谨。后面又聊了大概半个小时,直到颜韵棠接了个电话说要赶回公司两人才起身离开。 走出咖啡馆的时候阮清河感觉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等他望过去时那一片又恢复了平静,什么都没有。可能是咖啡店老板养的猫经过时发出的声音,刚刚出来时他还听到侍应生和老板说猫又不见了,这么想着阮清河便没再管,看着颜韵棠上了车以后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去。 既然已经出来了,阮清河没有直接回家,他先是去常去的几家店买了些衣服,又去朋友推荐的宠物店买了些猫粮和猫咪玩具。他租房的那个小区里的流浪猫跟他已经很熟了,他打算再喂一段时间,培养出更多的信任以后,直接出其不意抓住一群猫去做绝育,然后问问有没有人愿意领养。 从宠物店走出来没几步,他看到一间童装店。店里做展示用的橱窗摆放着一对男孩女孩模特,男孩身上穿着黄色polo衫搭配背带裤,女孩身上是白色翻领泡泡袖衬衫和深蓝色喇叭牛仔裤。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他站在橱窗外盯着这套女孩子的衣服看了一会,直到店员小姐走出来笑着问他: “您很喜欢这套衣服吗?我们现在正在打折哦。” 阮清河猛地回过神,迟疑地摇了摇头: “我......额,我再看看。” “那您要不要进店看看呢?我们店内还有很多其他款式。”店员像是已经听过这种话很多次,并没有露出什么别的表情,反而继续热情地给他推销,“我们店3到8岁孩子的衣服都有,您家孩子是几岁的,喜欢什么风格?我可以给您推荐。” 阮清河有点尴尬,不是因为店员殷勤的话术,而是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么小的孩子。他赶紧摆摆手: “不用了,不用了,我......”他想不到怎么解释,只好说了句谢谢你,然后快速离开。按照一开始的想法他本来是要去新开的一家餐厅吃饭的,此刻突然没了心情,回到车上后坐在驾驶座上平复了一下呼吸,他踩下油门直接往家的方向开去。 车开进小区的时候,阮清河余光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在和一个穿着西装的女人说些什么,想来应该是房产中介带着有意向的人在看房。他租房的这个小区地理位置非常好,出门走路6到7分钟左右就是地铁站,15分钟左右到达惠宁市前两年新建的商业广场,旁边还有幼儿园小学初中,几乎是‘一站到底’;最重要的是房租合理,他大学毕业那段时间存的钱不算多,又不太想动妈妈留下来的那部分,于是租房的时候预算并不高,看了好几处地方最后选定了这个小区。 第38章 如今毕业到现在已经两年,在晖利领着看得过去的薪水,再加上一部分理财投资,他的存款比之前倒是多了不少。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暂时没有搬家或者买房的想法,总之在哪儿都是住,他习惯了这里,还把自己租的房子布置的温馨又漂亮,没有必要搬走。 只是这个牵着女孩的男人好像有点眼熟,阮清河不禁又看了一眼,惊的啊了一声,马上降下车窗: “你----” 喊了一个字他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对方名字,尴尬地顿了一下,又说: “哎----哎----” 谭辛本来在看中介平板里关于两套房子的对比,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然抬起头,发现阮清河在不远处的车里,见他看过去以后挥了挥手。他一愣,过去一周没有收到对方的好友申请以及来电的委屈和失落在这一瞬间从心底涌现,牵着宋斓冬的力度不自觉地大了些,然后就听到小孩软绵绵的声音: “舅舅,你太大力啦,有点疼。”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谭辛马上放松一点,揉了揉宋斓冬的小手,微微侧过身子对中介说道,“今天先看到这里吧,这个小区这两套我都挺满意的,可以麻烦你把这个对比文件发给我吗?我回去再看看,两天后给你回复。” 在得到中介说没问题的回复以后,谭辛和对方道了谢,一把将宋斓冬抱起来。宋斓冬乖乖地圈住他的脖颈,在他往阮清河的方向走去时轻声在他耳边问: “舅舅,我刚刚听到了,车里是不是哥哥在喊你?” 谭辛点点头。 “噢,那,那,”宋斓冬变得有点纠结,“我怎么和他打招呼呀?他都不记得我们了,我还是喊他哥哥吗?” “哥哥只是一种,嗯......”谭辛想了想,“哥哥只是一种辈分上的表示,无论他认不认识你,记不记得你,都是喊他哥哥。” 就这几句话的时间他抱着孩子已经走到了车边。阮清河的车有点高,他抱着孩子微微附身正好望向里面。四目相对的这一刻反而是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几秒的安静后是宋斓冬先开的口: “哥哥......哥哥你好。” 阮清河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感觉心都要化了,第一反应就是后悔没把刚刚橱窗里那套衣服买下来。不过他也没有错过孩子和他打招呼时纠结的神情,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先上车吧?我们不要在这聊,等会后面有车来就挡路了。额,去我家,行不?我住这儿。正好我还没吃饭,你们吃了吗?要不要在我家吃饭?不过我可能不太会做,就是,我,实在不行我们点外卖?” 明明脑子里想得很顺,话出口就变得结巴。阮清河有点懊恼,刚要说点什么补救一下,就听到男人沉沉地回答: “我们也还没吃午饭,那就麻烦你了。” 随后是咔哒一声车门打开,一大一小坐进了后面。 开到车位也就是几分钟的事。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阮清河一直目视前方,抑制着自己想要从后视镜往后看的冲动。下车后他先是去尾箱把买的衣服和几袋子猫粮拿出来,刚经过两人身边,打算让他们跟着自己走的时候,手里就一轻。 “不用,不用,我能拿......”他攥着塑料袋不想松手,但男人说没事,就帮忙拿猫粮,其他的他自己拿,他稀里糊涂地就顺着力道松手了。 “哥哥,我,我也可以帮你拿一个。”小女孩在旁边小小声地说着。 剩下的也就两袋子衣服,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阮清河自己拿得动,但又不想浪费小孩的好心,在他犹豫期间男人已经从装猫粮的袋子里拿出了店家送的两盒玩具递给小孩: “拿这个吧,冬冬。” 冬冬。这是阮清河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他想问孩子全名叫什么,想问男人名字是什么,又清楚自己现在应该是不记得他们,这么问或许会让对方难过。 然而男人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低头看向小孩: “冬冬,你是不是应该跟哥哥介绍一下自己?” “噢......”小孩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我,我叫宋斓冬,今年3岁......我最喜欢的事情是画画,还有拍照,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最喜欢吃的东西是炸鱼饼,嗯,不对,舅舅做的我都喜欢。” 童言童语的介绍让阮清河没忍住笑出声,他感觉宋斓冬是他见过最可爱的孩子。他没忍住摸了摸孩子的头发,目光又看向男人。男人直视着他的眼睛,说: “我叫谭辛。辛苦的辛。” 阮清河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地跳起来。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匆忙转移视线,示意两个人跟着他走。 谭辛看着阮清河的背影,想到刚刚那句自我介绍。那是他面对这个人第二次做自我介绍,这给他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或许这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但他依旧有点闷闷不乐,所谓新的开始有点像抹掉过去美好的回忆,他不愿意如此。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感觉到宋斓冬晃了晃两人相牵的手。他回过神,见宋斓冬指了指一边的人: “刚刚哥哥跟你说话呐......” “不好意思,”谭辛马上回答,看向阮清河,“怎么了?” 一对视阮清河就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他觉得再岔开目光就不礼貌了,于是迎上去又说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看房吗?” “嗯,对,”谭辛点点头。他今天进城一是为了和谭瑾的律师见面,二就是为了看看之前在网上浏览过的几套房子,“我们打算搬到城里。” 第34章 搬家的想法在知道阮清河对村子里的两个月毫无印象的那个晚上就有了。 不过那个时候谭辛并没有细想,‘既然男朋友不会再回来,那他可以搬到惠宁市离对方近一点’只是他想的几个可行方案之一,毕竟他的内心深处知道失忆这种事情最后还是要交给时间,他不过是想在等待的过程中做点什么而已。 之后在没有等到阮清河联系的日子里,谭辛越想越觉得搬家的事情可行。如果说在宋澎没来闹事之前他还能放心把宋斓冬留在村子里自己进城找人,那在宋澎的事情发生之后他是绝对不会再这么做。但来回城里路上花费时间太多,就算他知道宋斓冬肯定愿意一起去找哥哥,他也不忍心带着孩子奔波。 这个想法在谭辛心里逐渐生根发芽,为此他去找了齐康时和迟嘉乐商量。在他讲了自己关于时间和安全方面的考量,以及这几天阅读的有关大脑记忆的一些书籍里提到的,类似于‘和熟悉的人相处能够提高记忆恢复的可能性’的观点之后,两人都认为搬家的方法可行,他们觉得反正谭辛的工作不需要一个固定的住所,他在下河村的地也租出去了,也没有需要赡养的直系亲属,来去比较自由。 齐康时还聊到另一个观点,那就是现在不离开,以后也总会是要离开的。宋斓冬几年后要去城里读书上学,他们谁都不忍心让孩子周末来回花费将近4个小时的时间往返于家和学校之间----关于宋斓冬的教育问题他们聊过很多次,一致认为现在这个阶段冬冬是可以不去城里读幼儿园,毕竟县城里所谓的托儿所打打基础学学拼音数字也足够;但谭辛有足够的经济能力让孩子享受优秀的教育资源,那么去城里读书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至于谭辛对于下河村和其他善良的村民还是有点不舍这个问题,两人便安慰他道房子又没卖掉,想回来的时候随时可以回来。 不过迟嘉乐也说了,搬家只是第一步,谭辛还得想办法创造和对方相处的机会。谭辛对此表示赞同,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在看房子的时候就能将进程推进一大步。 这个房子是他们账号团队里一个刚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女生推荐的,说是交通方便,旁边还有惠宁市数一数二的小学和初中;而惠宁市现在实施的是‘学位到房’政策,只要租赁手续齐全合规,租客在租住后便能享有与业主相同的入学权益,也就是说谭辛如果租住在这个小区,房子也可以算是‘学区房’。 他本就对这个小区有点心动,如今看到阮清河也住这里,在心里已经是直接定下了离这栋比较近的那套房子。 “我看这里挺好的,”谭辛出于心里那点想法补充道,“旁边有学校,交通也很方便。” 阮清河赞同地点点头,掏出钥匙打开屋门的同时说了句有点乱不要介意,在鞋柜里翻了翻,找了一双给谭辛的拖鞋出来。他没有大小适合小孩的拖鞋,本来说让孩子直接踩进去,谭辛说不太好,穿袜子踩地上又太凉,最后从玄关的角落里翻出一双鞋套递给宋斓冬。 进屋以后谭辛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下这个属于阮清河的‘家’,然后他发现有些东西是失忆了都不会改变的,比如说阮阮喜欢可爱的东西,喜欢花,喜欢装饰家里,而面前这位阮清河的家几乎随处可见可爱元素----沙发上放了一整排公仔,电视柜上有几只盲盒摆件和几副相框,电视旁边的透明玻璃落地柜里也是些手办和纪念品;电视柜的另一边有两束乐高积木拼成的玫瑰花,餐桌上有一大捧真花。 第39章 “早知道应该把扭扭棒花束带过来......”谭辛低声嘟哝了一句,想着他要是把花束带过来对方一定也是同样的喜欢。在不远的饮水机边找杯子的阮清河应该是没听清,反问了一句你刚刚说什么,谭辛摆摆手说没什么,然后拉着有点局促又很明显在打量这间屋子的宋斓冬坐在了沙发上。 “你在找什么?”谭辛低声问道,他觉得宋斓冬探头探脑的,不像是在单纯地看房子。 宋斓冬学舅舅的样子,小声回答: “我在找哥哥的猫噢。” 此时阮清河正好端着两杯水走过来,听清楚这句话以后笑了笑: “猫粮是为了小区里的流浪猫买的,哥哥家里没有养猫。” “小区里也有猫猫!”宋斓冬瞪大了眼睛,她以为城市里这些住宅区都管得很严格,“我也可以喂吗?” 阮阮点点头: “可以呀,但是也要小心不要被抓伤,不要过度打扰,喂了以后要洗手。” “嗯!我知道!我在村里的时候就经常喂猫猫和狗狗的,哥哥你也,”说前面那半句话的时候宋斓冬是有点骄傲的,她知道可多了,不会过度打扰流浪猫的,于是后面那句哥哥你也就顺嘴说了出来。只是说出来以后她马上想起现在这个哥哥不记得他们在村子里的日子了,不记得他们一起喂过流浪猫和狗,还给其中一只毛色很特别的猫猫取名叫豹豹,因为这样很帅。 舅舅本来说要收养那只猫猫的。 宋斓冬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看看哥哥,又看看舅舅。谭辛不会责怪孩子,他顺着宋斓冬的视线也看了一眼阮清河,发现对方出现一瞬的不自然以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起身往厨房走去的同时转移了话题: “不是说要做饭吗?我来帮忙吧,我......我在做饭方面还是可以的。” 阮清河松了一口气,给宋斓冬打开电视机调到少儿频道,然后跟在谭辛身后: “我猜也是可以,刚刚冬冬还说只要是你做的饭她都喜欢吃。” 他也很熟练,很自然地叫冬冬了。 不知道是因为厨房本身面积就不大,还是这个地方从未有过两个成年男性同时站在里面,此时阮清河觉得厨房有些许拥挤,他们两个好像无论做什么胳膊都会挨在一起。他倒没有觉得反感,只是更加好奇自己和这个男人到底什么关系,又是在哪里认识的,因为男人准备的饭菜都是他喜欢吃的,甚至还知道他不怎么能吃辣椒----这是章成海用了好几年才意识到的事情。 最后两人做了三菜一汤,汤就是简单的香菇肉片汤,是阮清河看着好像变成什么都是谭辛做的以后实在不好意思,就提出要自己掌勺一个菜。端上桌以后他有点惴惴不安,怕宋斓冬不喜欢,结果小孩对每一个菜都赞不绝口,还喝了满满两大碗汤,一边喝一边说好喝。 阮清河觉得心满意足的同时又担心小孩是不是吃得有点多,洗碗的时候悄悄问谭辛,得到没事的回答以后才放下心来。 等洗完碗出来,阮清河看见的就是在沙发上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但每次闭上眼又猛地睁开的宋斓冬。他以为冬冬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不好意思说要睡觉,走到沙发边抱起孩子往客房走。小孩在他怀里双手自动地就环住他的脖子,迷迷糊糊地问: “蛋糕呢,不拿蛋糕吗......” 阮清河一愣: “今天是冬冬的生日吗?” 宋斓冬唔了一声,迷迷糊糊的: “是舅舅的生日,你忘啦......” 阮清河沉默了一会,将孩子放到床上,打开空调盖好被子。可能实在是太困了,他隔着被子拍了没几下冬冬就睡着了。他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走出去以后发现谭辛正弯着腰看他放在电视柜上冲印出来的大学毕业照。 “那个时候和现在比是不是看起来更加活泼青春一点?”他站过去同样看了一会照片,“现在工作两年浑身都是班味。” 谭辛理解了一下什么是‘班味’,想到刚刚那个两年: “你今年......24岁?” 阮清河嗯了一声,反问道: “你呢?” 谭辛顿了顿: “过了生日就,27。” 说完以后两个人一起沉默了一会,阮清河故作自然地说: “我刚刚......刚刚听冬冬说要去拿蛋糕,你今天过生日吗?” 其实谭辛的生日在前天已经过了,但那个时候他没什么心情过生日,忙着和谭瑾的律师保持联系,又忙着找惠宁市的房源,要不是冬冬一早上醒来就抱着他说舅舅生日快乐他肯定都忘了。当天去县城定蛋糕来不及,等齐康时和迟嘉乐上门以后他们四人就简单地吃了一顿饭,谭辛心里装着事,故意把自己喝趴了。 不过他知道冬冬是想吃蛋糕的,提前找了一家城里很多人推荐的蛋糕店订了蛋糕,和冬冬说进城那天就当作给舅舅补过一个生日。 想到阮清河之前答应过要一起过生日,又想到那顶没缝制完成的帽子,谭辛捻了捻手指,没有反驳刚刚对方说的话,然后就听到旁边的人说: “那既然都来了,嗯,要不,一起过一个生日吧?” 第35章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把谭辛砸懵了,他一时间没说话。阮清河以为谭辛不愿意,磕磕绊绊地解释说虽然只是多了一个人但肯定热闹些,他知道惠宁市不少可以带蛋糕甚至是布置场地的餐厅,可以帮忙将生日过得有氛围一点。 谭辛喜欢听阮清河絮絮叨叨地说话,喜欢阮清河为他花费心思的样子。所以他没说其实在昨天已经买好了今天下午五点最后一班从惠宁市返回县城的车票,只是克制住自己想要把对方拥入怀里的冲动,笑了笑回答: “好,一起过,不用那些气球鲜花装饰就不用了。你选一家你觉得最好吃的吧,到时候我们吃饭前去拿蛋糕就行。” 他看身边的人张了张嘴像是要反驳,谭辛补充道: “自从冬冬出生以后我就很少过来了,对惠宁市这边不太熟悉,所以......” 阮清河顿时觉得自己身负重任,很认真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的!” 说完以后他想起另一件事: “你们今晚住哪里?订了酒店吗?没订的话,要不,要不,” 说到这里他舔了舔嘴唇,睨了一眼谭辛的神情,又马上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的照片: “没订的话就住我家吧,我家有客房,然后正好我刚刚说的有一家餐厅离我家很近,走路15分钟左右的事,也懒得你们来回跑了,怎么样......?” 如果面前是什么都记得的阮清河,谭辛自然就答应了,甚至不用对方说,他会主动提出这件事。但这个人并不是,谭辛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陌生人吗?可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分手。 他迟疑了一下,再度开口时转向了另一个话题,也是他觉得两人目前最应该聊的事: “我们......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认识你么?正好现在有时间,要不要......要不要现在聊一下?” 阮清河其实一直也想问这个事,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觉得由他来说的话就是将‘不记得谭辛’这件事再次展示在两个人面前,他潜意识里并不想这样。此时听到谭辛主动提出要聊聊,他自然是答应,很轻的嗯了一声。 真正开口好像没有谭辛想得那么艰难,也没有他想得什么‘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他从两个月前在河边捡到人开始讲起,一直说到阮清河去见章清云,中间还说了他们一起去隔壁村摘西瓜,一起拍视频,还说了阮清河在休息室打工----说到这里他以“把工资转过去”为由问了阮清河新的微信联系方式,一字没提当时拿到的工资是现金。 担心阮清河不相信,他还给对方看了很多他们一起拍的照片,还有视频。 阮清河看着照片和视频里那个笑得特别开心,一副无忧无虑模样的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心头萦绕。他接过手机左右滑动很认真地看着,在看到一张角度从下往上,应该是宋斓冬拍的,他靠在谭辛的肩膀上在看日落的照片时,心跳又快了一些,将照片来回看了看,试探性地问: “所以,我们是......我和你是......?” 谭辛刚刚确实没讲他们二人的关系,他有点担心现在这个阮清河无法接受,所以选择不提。不过既然阮清河主动问了,他也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毕竟他认为自己其实从头到尾表现得都很明显,对方估计早就有所察觉,不然也不会这么问: “嗯,我们,”他有点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你离开得比较突然,其实一定要说的话,我们现在还是在一起的关系,并没有说分手。” 看着阮清河的神情不像是抗拒,只是有点吃惊,谭辛小心翼翼地问: “你......你不反感吧?你不讨厌我吧?” “那是肯定不的!!”阮清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对于同性恋这件事不反感,我是觉得既然两个人之间互相喜欢,觉得合适,性别不是问题;我对你也不,不,不讨厌,你这个人挺好的。我就只是,只是觉得,哎就是我知道那个在村子里的我,和现在的我,都是同一个人,但是,嗯......” 第40章 他感觉自己脑子里有想法,但就是嘴上说不出来那个意思,急得抓头发。没抓几下手腕就被谭辛握住,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的触感,对方说了句“不要急,慢慢说”以后就松开了手。 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以后,阮清河觉得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对于谭辛来说可能有点残忍,但还是迎着对方的目光努力做到把话表达清楚: “我对于你说的,因为没有说分手,现在还是在一起的关系,表示理解。但是现在的情况就是我不记得跟你相处的那些日子了,我做不到像照片和视频里那样跟你那么亲密,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 说着他看了眼谭辛的神色,低下头讪讪地说道: “对不起啊。” 谭辛从头到尾都没有怪阮清河的意思,知道对方不反感他这个人已经足够,他们可以慢慢相处。他忍了一下,最后还是抬起胳膊揉了揉阮清河的头发,安抚性地说道: “没事,我没觉得是你的错,其实你能想起来然后回家我也挺开心的。你不用像以前那样,我想和你聊聊的目的也不是让你假装和我亲密恩爱好似演戏的样子,那样你会不开心,也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说的话有点多,谭辛停下来喝了口茶,再度开口时语气变得更加诚恳: “过去几天我看了些关于这方面的书籍,说多相处能够提高你想起来的可能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就当普通朋友相处看看吧?慢慢来,好不好?” 阮清河有点担心: “那如果我一直想不起来呢?” “那也没关系。”这个问题谭辛也有想过。其实一开始他在这件事上几乎要钻牛角尖,很执着地在思考怎么让对方‘想起来’,但后面几天他想明白了,就算想不起来,阮清河还是阮清河,他喜欢的,想要的,就是这个人而已。 如果想不起来,那他再追一次就好。 谭辛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了出来,话音刚落就看到阮清河明显的点不好意思。他看着只觉得可爱,努力压住自己再次想要摸一摸头发的手,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说完: “虽然我很希望你能再次喜欢我,但是,选择权永远在你手上。” 如果说听了前面几句话还有点紧张,那谭辛最后这句话让阮清河心里那点负面情绪消散得很快。他不反感谭辛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和面前的这个人为数不多的几次相处都让他觉得很舒服,男人很明显也是为他着想的。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自己不认识不记得对方,但男人最先问的是他被绑架以后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肇事者有没有被处理。 阮清河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两个人安静了一会,然后他听到谭辛说起另外一件事: “当时第二天我有叫跑腿把联系方式送给你,你......你没有收到么?收到了怎么不和我联系?其实之前你在车里叫我那会我看到你都是有点懵的......就是我不明白你收到了又不愿意和我联系,结果见到我又表现得很热情......” “等等,”阮清河听得一头雾水,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你给我了联系方式?我没有收到!” 与此同时他下意识地又想到章清云。章清云能在过去两个月发生了什么这件事情上欺骗他,那也有可能通过什么方法提前拿到了本来应该给他的联系方式。这么想着他记起那天去章清云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对方碎掉的那张纸,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章清云这个人......!!” 看谭辛一脸疑惑,现在轮到他给谭辛解释了。他说章清云告诉他的事实是他一直在昏迷,所以他没想太多,等他发现不对再查,因为医院是章家私人医院的原因什么都没查出来,再加上‘失忆’的原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找哪些人进行询问,又说估计是章清云拿了写着联系方式的那张纸。 “我不明白他瞒我这个做什么,他好像很不愿意我和你联系。”阮清河有点生气。 谭辛回想起之前章清云说的话,感觉自己稍微能猜到一些原因: “他找到我的那个时候也没明着说他是谁,他只说他姓章,然后因为家庭原因不太方便透露真实姓名什么的。我估计是他怕我知道你们很有钱以后上门勒索吧......那既然不让我找到你们,肯定也不能和你说有我这个人的存在。” “我觉得你不是这种人,”阮清河很认真地反驳,“就是,就算我们不是这种关系,你也不会上门要钱的。” 谭辛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谢谢你。” 阮清河连连摆手说不用谢不用谢,感觉自己有点脸红。 两个人把该说的话都解释清楚了,一时间不知道再说点什么,气氛陡然变得安静。大概半分钟后阮清河拍了拍手啊了一声,偏过身子看着谭辛: “我还是该给你钱的。” 谭辛愣了一下,很快地反应过来,笑着问: “医药费吗?” 第36章 “嗯,对,”阮清河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一码归一码,所以,一共多少钱?我现在给你转。” 谭辛本身不太在意医药费这笔钱的事,不过阮清河把这个很当回事,他也会重视,说了一个数字。说完以后他就看到阮清河怀疑的表情,赶紧解释道: “乡下,村子里的诊所,用的药本来也就是比较便宜的那种,没有你在城里看病花销多是正常的。而且其实当时吴医生,就是一直负责给你看病的那个医生,他就是面冷心热的一个人,说是你当时晕过去了身上什么都没有不给钱不看病,实际上后面结算的时候,一些胶布什么的没收钱。” 阮清河噢了一声点点头,将钱转了过去。谭辛也没扭捏,大大方方地点了收款。 因为阮清河对于过去两个月的一些事情很好奇,两个人又继续聊了会关于下河村的事情。在说到拍摄视频,以宋斓冬的第一视角做小孩的一日vlog的时候,阮清河从工作的角度对这个想法表达了赞同,分析了一下优缺点,并且问了谭辛的视频账号,说是要看看冬冬的vlog。谭辛顿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 “哎,忘记说这个了......不过也是我的一个猜测,” 他点开视频app点开账号主页,然后把手机递过去: “当时我们和晖利有一场直播带货合作,说是助农方面的,选品都确定了,结果快要开始的时候突然就取消了。那个时候齐康时,嗯,他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也是我们团队的主要负责人,就跟我说是因为原本的负责人好几天没来上班,后面变成哥哥负责这部分的工作,就把直播合作取消了。” “我那个时候没想到是你,但后面出了这些事,我第一次进城前就突然反应过来,会不会当时你们晖利主要负责这件事的就是你呢?” <小齐农村生活记>几个字印入阮清河的眼里,他马上就认出来这是他和同事精挑细选出来的几个合作账号之一。无论是从合作成本还是发展潜力来说他当时都很看好这个账号,负责对接的人也跟他反馈说账号负责人很好说话易相处。他当时在<小齐农村生活记>和另外一个账号中纠结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选择在<小齐农村生活记>的直播间空降露脸和主播来一番一对一的谈话,只是还没把这个决定落实下去就出事了。 “啊......当时的负责人确实是我,”阮清河组织了一下语言,“也就是说......无论怎么样,我们都可能会相遇,然后认识?” 这个想法让他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刚要感慨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又想起章清云接替他工作后把所有直播合作都取消的事。一时间他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有种无力感。 谭辛看出阮清河在想什么,他把手机拿回来,然后轻轻拍了拍阮清河的手背,温声说道: “没事,我现在又找到你了。” 就这一瞬间阮清河突然有点想哭。他自认为并不是一个很爱哭,很容易被感动的人,毕竟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就是那样不上不下,他知道哭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因此一直以来他都做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私底下自己默默地消化着那些喜怒哀乐。 现在谭辛的出现让他感觉好像突然就有了靠山,他想或许自己可以在这个男人面前稍微脆弱一点,真实一点。 阮清河低着头眨眨眼,很用力地压下眼里那点热意,酝酿好情绪刚要说什么,客房门咔哒一声打开,宋斓冬一边揉着眼睛喊舅舅一边从房间里走出来。可能是刚睡醒还有点懵,看到阮清河以后又叫了声哥哥,主动朝这边走过来以后直接贴着阮清河的双腿软绵绵地靠着,丝毫没有上午刚见面时候的生涩,又问: “蛋糕,拿了嘛?” 谭辛一下子笑出声: “我听说你睡觉前就在想着蛋糕,睡醒还在想呐?是不是刚刚有做梦,梦里也有蛋糕?” 宋斓冬点点头,突然发现自己正靠着‘刚认识’的哥哥,猛地站直了身体,有点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小裙子,求助一般地看向舅舅。谭辛接收到信号,顺着刚刚的话题继续说下去: 第41章 “哥哥给我们推荐了一家离这里很近,很好吃的餐厅,晚上我们去那边吃饭,吃饭前去拿蛋糕,好不好?” “好呀,好呀,”宋斓冬离开阮清河,在谭辛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那我们不是买了五点......” 谭辛偷偷捏了捏宋斓冬的小手,打断外甥女的话: “哥哥说晚上可以住他家,因为吃完饭可能有点晚啦。” 宋斓冬看看自己的小手,抬头看看舅舅,又越过舅舅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哥哥,发现哥哥也在看她以后马上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那,那好哦,谢谢哥哥,收留我们。” 阮清河没想到宋斓冬还会用收留这个词,几分钟前那点低落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对冬冬笑了笑,然后看到小孩再次偷看了他一眼,又躲到舅舅身后去了,两个人就这么一看一躲,玩得不亦乐乎。 晚上6点,三人拿了蛋糕后准时于预订时间到达餐厅。在谭辛看来这是一家算不上中不中西不西的奇怪餐厅,整体氛围弄得像西餐厅一样安静昏暗,餐桌上有一个插着玫瑰花的玻璃瓶,结果一看菜单居然还有热炒的菜。不过这是阮清河推荐的,再加上谭辛本身不挑食,他没对餐厅和菜品发表什么评价,点了几个阮清河推荐的菜以后给宋斓冬点了一份据说还是本店招牌的儿童套餐。 儿童套餐是用五颜六色的餐盘装的,配了可爱的餐具,内容是一份番茄意面,最顶上一层是柴犬形状的面包片的三层汉堡,还有四份很小的碗,装着四种不同的蔬菜。宋斓冬本来还在心心念念着被服务员拿去冷藏保存的蛋糕,儿童套餐上了以后马上转移了注意力,拿着电话手表拍了又拍,还让谭辛给她和柴犬汉堡包来一个合照。 谭辛一一照做,每张拍完以后还给宋斓冬看,认真听取意见以后再重新拍。拍完以后他看到宋斓冬拿起放在一边的小刀,比划了一下以后上手按住汉堡的顶端,非常努力地将汉堡切成三个等份,然后分到他和阮清河的盘子里。 宋斓冬之前遇到觉得好吃的也会这么做,谭辛已经习以为常,但他依旧会很认真地说和宋斓冬说谢谢,尝过宋斓冬分享的食物以后再发表一下看法。阮清河同样真挚地说了句谢谢,这还是他第一次吃儿童套餐,尝了一口发现味道确实不错以后也没那么紧张了----他一直担心自己推荐的食物不好吃,然后毁了谭辛的这个生日。 因为整体餐厅氛围比较安静,他们三人讲话也是小小声的。谭辛在吃饭的时候向宋斓冬介绍了今天看的这个小区,也就是阮清河所住的小区有哪些便利,问冬冬愿不愿意住到这个小区,愿意的话觉得两套房子中哪个更好一点。他私心自然是更偏向离阮清河近的那一栋,毕竟远一点的那个几乎是在小区最里面,但冷静下来以后也知道自己该考虑宋斓冬的建议。 宋斓冬对于要搬家这件事情接受良好,她挺期待住到城里以后的生活。虽然有点舍不得在镇上托管班认识的那些小朋友,舍不得王姨还有康时哥哥,嘉乐哥哥,但是舅舅说等到上小学,初中的时候大家基本上还会再见面,而且他们又不是一辈子不回下河村,以后两个哥哥也有可能会搬到城里。 现在看到哥哥住在这个小区,她不想看其他的了,也想住在这里。 “这个小区,好,我们搬到这里吧,”她回想了一下今天中介阿姨带她和舅舅看的两套房子,然后继续说,“我喜欢后面第二个房子。” 第二个房子就位于离阮清河更近的那栋。谭辛没想到外甥女歪打正着,连忙问道: “为什么呢?” “因为第二个房子里面有好多玩偶,嘿嘿......”宋斓冬有点不好意思。 谭辛这才想起来第二个房子的客厅里和阮清河现在的客厅装饰差不多,也是放了许多公仔,不过相比之下更加幼稚童趣一点,根据中介的说法是房东为了家里的女儿布置的,租房的时候想着万一能吸引到带着小孩的家长,就没有收拾那些娃娃。 “好,那我们回去把东西收拾好,下周就搬家。”谭辛点点头,分了一点自己的餐食给宋斓冬,收获了一句甜甜的谢谢舅舅。 餐厅的服务员很有眼力见,看到他们吃得差不多了,赶紧上来把餐桌收拾了一下,把蛋糕拿了过来,还送了一个透明的,里面有五彩斑斓小纸片的气球。谭辛按照宋斓冬的要求把气球系到小孩的手腕上,随后看向从蛋糕拿上来以后就开始录像的阮清河: “这样好像录不到你......” 阮清河笑着摇摇头: “你的生日,记录你为主啦!等会最后让服务员帮我们拍个合照。” 谭辛没再勉强,开始思考插几根蜡烛,最后三人一致同意插一个就好,看起来也漂亮。蜡烛点燃后谭辛盯着摇曳的火苗看了一会,又透过火苗看向坐在对面笑着录像的阮清河。 “你,你,快闭上眼,”阮清河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那目光过于炽热,“再不许愿蜡烛烧没了。” “......好。”谭辛轻笑一声,双掌合十闭上了眼。在宋斓冬和阮清河非常小声哼唱的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里,谭辛像往年一样,虔诚地许了三个生日愿望。 希望身边的人身体健康。 希望冬冬能够平安顺遂地长大。 希望......希望喜欢的人能够回到他身边。 第37章 许完愿以后就是吹蜡烛分蛋糕,在把蛋糕递给宋斓冬的时候谭辛收获了“祝舅舅永远年轻赚大钱”的祝福。算起来这还是谭辛第一次收到来自外甥女正儿八经的生日祝福,毕竟小孩才3岁。 不过这倒不是宋斓冬第一次表达类似于‘舅舅要永葆青春’之类的话。之前村里有老人家逗宋斓冬说等她长大舅舅都变成胡子花白的老爷爷形象了,小孩估计想象了一下,几秒后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抱着谭辛的腿说舅舅不要死;后面谭辛讲到关于永生不死的女巫的睡前故事时,宋斓冬也表达了羡慕,希望舅舅也拥有相同的能力,这样就能一直陪着她。 谭辛笑着说了句谢谢,把手里切的第二块蛋糕递给阮清河。阮清河对他的生日祝福比较简单,先是说了句抱歉没准备礼物后面会补上,然后祝他得偿所愿。谭辛对于礼物不是很在意,但得偿所愿正是他所需要的,所以他再次真诚地说了句谢谢。 从餐厅出来以后已经是将近晚上8点,三人在散步回家的路上顺道去路边开着的童装店给宋斓冬买了一套今晚能穿的睡衣,还有换洗的贴身衣物。看到宋斓冬试穿睡衣的时候阮清河算是明白了那些换装小游戏的吸引力在哪里,他是恨不得多买几套裙子裤子上衣夹子橡皮筋等等让宋斓冬365天不重样换着穿。 最后走出童装店的时候阮清河买了三套搭配好的衣服,两双童鞋,还有五个发圈,要是谭辛没拦着他还要买更多。回到家把这些东西递给宋斓冬的以后冬冬说了句谢谢,很不好意思地又躲到了谭辛身后;等他拿了一床新的被子,推开客房门想要把被子给同样睡在这个房间的谭辛的时候,看到冬冬正用新收到的带两个蝴蝶的发圈扎辫子玩。 第二天早上谭辛做了一顿早餐才离开。做早餐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盯着他的背影,当他回头的时候又看到阮清河很快地错开目光。他也没戳穿,只是问早餐好不好吃,在得到‘很不错’的回答以后顺着往下说: “那以后有机会的话,还给你做。” 就像谭辛一开始说的那样,两人正式搬家已经是一周后。这一周的时间里谭辛签了租房合同,搞定了宋斓冬的幼儿园入学事宜,然后在离开的前一天请齐康时还有迟嘉乐去县城的餐厅吃了一顿饭----本来还要请王姨,但王姨的儿子儿媳趁小希开学了给老人家报了个旅游团,这段时间王姨去外省旅游去了,他们约好要是返程路过惠宁市的话就见一面。 几人在饭桌上都没有表现出很明显的不舍,不过在四人回到村子里往家的方向走去的时候,齐康时还是说了一句: “等冬冬放寒假暑假的时候,就回来呗。”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谭辛点点头,他想要是阮清河愿意的话,他们可以一起回来,如果那个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就当作邀请对方过来这边旅游。不过阮清河现在已经是坐班打工人的身份,寒假那段时间唯一的假期又遇上过年,估计一起回来的可能性很小。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齐康时给了他一脚,大大咧咧地说道: “我说的是冬冬得回来,你无所谓。” 宋斓冬笑起来,谭辛佯装恼怒: “好啊,你不想我?” “看你都看腻了,”齐康时哼了一声,但还是露出了怀念的神色,“不过你想想,这是我们认识以后,你第一次要离开这里吧?从小学开始到现在,这都多少年了?人家经常说我们两个好的像连体婴,说我们穿同一条裤子;等认识嘉乐以后,又开玩笑说我们三个才是三胞胎,只要看到其中一个,另外两个肯定在附近。” 第42章 齐康时的话像是起了个头,几个人的话题逐渐往回忆往昔的方向偏移。回家路上经过的下河村的每一个地方他们都可以说出几人曾经在这里那里做了些什么,比如刚进村没多久有一棵大树,齐康时曾经从上面摔了下来摔得头破血流,把谭母吓了一大跳,结果他在谭辛去看望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一周不用上学,你不要羡慕我”;又比如在离两家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他们在那里教会了刚上初一的迟嘉乐骑单车...... 几人说着说着围着村子转了两圈,直到宋斓冬小小声地说她走路有点累,几人才停下话题准备各回各家。分开前齐康时犹豫了一下,拍了拍谭辛的肩膀: “你记得明天走之前去和叔叔阿姨说一声。” 谭母在病逝以后和早就离开的谭父一起葬在了离下河村村口走路大概15分钟左右的一座矮山上,每当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们几人会一起去祭拜。平常心里有点什么事的时候,谭辛会单独过去,他也不说话,就是坐在山头看看远处的风景,坐到心里觉得好受点了,拍拍裤子和父母说句再见就下山。 “知道的,”谭辛应下来,“清明节我应该也会回来......平常可能就拜托你们了,除除草什么的,别让我爸妈看到他们住的地方乱七八糟啊。” 这次回答他的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迟嘉乐: “嗯,你放心吧。” 迟嘉乐是奶奶带大的,小的时候谭母看他一个人可怜,对他特别好,所以迟嘉乐对谭母的事情很上心。谭辛听到好友这么说就明白对方会说到做到,很郑重地说了句谢谢,结果齐康时又开始插科打诨,说大恩不言谢,要谢就打钱,谭辛说了句拜拜抱起宋斓冬转身就走。 搬家这天谭辛一个人早起,先去山上看了看父母。一路上他以为自己有很多想说的话,但真正看到墓碑的那一刻他觉得大脑好像被清空了,呆呆地站在墓碑前好一会,理了理杂草,擦了一下石碑,最后挤出几句: “我今天就搬家了,去城里。” “我带冬冬去更好的学校上学,你们还不知道吧,现在的学校几乎都是从小抓起了,幼儿园可以直升到他们相应的,很不错的小学,小学又可以直升到相应的很好的初中,所以很多人从幼儿园就开始占位置了。” “其实搬家也是为了离我喜欢的人能够更近一点,我们两个之间......总之有点复杂,先告诉你们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很喜欢,不想错过,嗯,先说这些吧,给你们一个惊喜?哈哈......” “冬冬很好,她很期待搬家;康时和嘉乐最近也不错,感情好像也很好很稳定,噢对我喜欢的也是一个男生,不知道你要是还在会有什么想法,可能很疑惑怎么身边的孩子都是同性恋吧。” “姐姐要和宋澎离婚了,我知道你们也会支持的。不过我还没有见到她,她的律师说她目前还不想见我,如果我有了她的消息,会告诉你们的。” “......” “好了,就这么多吧,”谭辛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沾到的灰,“冬冬快起床了,没多久搬家的人也要来了......我还会回来看你们的,你们在那边也好好的,行不?” 他等了几分钟,刚想像往常一样开玩笑说“不说话就是默认”,一阵有点燥热的风吹过,压着头顶的树枝轻轻拂过他的脸。 “行,我知道你们答应了。”谭辛笑了笑,最后看了眼墓碑上写着的父母的名字,转身下了山。 宋斓冬吃完早餐没过多久,搬家公司的人就到了。他们零零总总收拾下来除了宋斓冬自己背的小书包,拖着的小箱子以外,还有两个大的行李箱以及7个纸箱,还有风扇等不算太大的零碎物件。谭辛本来想邮寄纸箱,算来算去觉得不划算,最后还是叫了搬家公司上门。 搬家公司的人到来以后没有马上搬东西,还是检查了一下他打包好的那些箱子,问他箱子里有什么。谭辛回答了以后对方就说有些东西,比如那些一看就有点贵的炒锅,砂锅,还是用气泡柱,气泡膜包装比较好,毕竟路途时间有点长,村门口那段还在修路,像谭辛现在这样用报纸包着可能会撞坏。 谭辛一想觉得有道理,就让师傅帮忙重新包装了一下。等他们正式出发已经是一个小时后,宋斓冬扒在车窗边和前来送别的齐康时还有迟嘉乐说了好几次拜拜,又说欢迎他们来新家做客,等车子开出去还一直在回头,直到离开下河村才转过身在位置上坐好。 可能是因为起得有点早,宋斓冬在半路上就睡着了。谭辛一只手轻轻拍着小孩,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回复阮清河的消息。对方说因为现在在上班所以没办法去帮忙,谭辛回复没关系有搬家公司,然后邀请阮清河有空的时候来他们家吃饭。 他们新租的房子在小区c栋9楼,有电梯。谭辛让宋斓冬先进屋,然后和搬家师傅一起上上下下一共搬了3趟。全部搬完以后他本来想请师傅喝瓶水,又反应过来新家还什么都没有,刚想和师傅说声感谢,就听到对方说: “新的账单发给你了,你看看。” 谭辛拿出手机看了眼,发现还有额外未支付的金额: “我不是之前预订的时候都付清了......?这些,这一共470,是什么?” 师傅大嗓门地回答: “我给你用的那些防撞气泡柱,20块!还有平地费,450咯!” “气泡柱要,要钱?”谭辛一时间有点如鲠在喉,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确实也没问,但对方也没主动说啊!这种需要额外付费的东西不应该提一嘴么?他以为是免费的,还想着这个师傅服务很好呢,“平地费又是什么?如果是搬运中产生的价格,当时你们跟我说的是有电梯的话就没有额外费用,走楼梯才有?” “那他怎么跟你说的我不知道,总之这笔钱是有的,”师傅还是粗声粗气的,“出发前村子里那段路我车没开进去,从你家搬行李到车上的距离,还有你这里,电梯到你家门口,加起来早就超过100米,我们要额外收钱的!” 谭辛拿着手机沉默了一下,问了师傅具体平地费是怎么计算的,师傅说超过100米以后1元1米;他又迅速致电了当时和他联系的那个人----这是村里人推荐给他的,不是一个专业的平台,算是几个人凑在一起组成的团队,搬运师傅都是散工,很有可能没单的时候就会去跑外卖的那种,那个人说确实有这件事,因为师傅搬运很辛苦什么的。 师傅搬运很辛苦这点谭辛不否认,也很感谢,但他对于这种最初付款结算时没明着指出这笔费用,后续再收的行为表示不太舒服,第一次搬家的人真的很容易在这方面踩坑。 他没再说什么,在平台支付了后续的470块。只是他收拾着收拾着就开始估算,在下河村的时候从他家到师傅停车的地方,怎么都感觉没到100米;外面这段从电梯到家门口的距离估计也没到,怎么会收450块平地费?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打开手机截取了监控录像里师傅停车的地方,发了个信息让齐康时帮他量一下实地距离,又从纸箱里翻出了皮卷尺,打开门测量了一下电梯到门口的长度。 等齐康时把距离数据发回来,谭辛一合计,好家伙,这师傅多算了他300块! 第38章 谭辛马上再次给负责人打去电话,结果这次对方半天都没接通。一时间不好的想法在谭辛脑海里涌现,很快他又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毕竟是村里人推荐的,再怎么样信用方面应该过得去,估计对方就是暂时没空接听电话而已。这么想着他先暂时将这件事放在一边,走回屋子里继续收拾东西。 这间房子的厨房没有村里他们自己的自建房大,谭辛带来的锅碗瓢盆无法全部塞进柜子里;墙上贴了墙纸做装饰,宋斓冬画得那幅全家福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挂;作为主卧的房间缺少一个床头柜,宋斓冬的房间缺少一面镜子......收拾屋子的过程中一大一小发现不少还需要重新规划或者是购置的东西,但谁都没抱怨,反而干劲十足地收拾好了东西。 可能是因为搬家和收拾都是体力活,全部弄得差不多以后宋斓冬觉得饿了。她扯了扯舅舅刚刚帮她铺好的床单,把自己珍爱的公仔一一摆到床上去,然后咚咚咚地跑去客厅站到正在弯腰擦拭柜子的谭辛身边: “舅舅,我们中午吃什么呀?” 谭辛抬头看了眼客厅电视墙上房东留下来的挂钟,这才发现居然已经过了饭点,平常这个时候宋斓冬都快要午睡起床了。不过家里的冰箱空空如也,饮水机上也没有水桶,他们两个喝的水还是出门前在下河村用自己的水瓶接的。 “在家里做吗?我可以叫外卖买点菜,”谭辛直起身子,“还是说我们出去吃?” “今天搬家好累的了,舅舅你别做饭了吧,我们出去吃,或者,或者点外卖。”宋斓冬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期待,在村子里的时候她还没点过外卖呢,都说她们家不在配送范围内送不进来,“城里应该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吧,我们先随便选一家,试试,好不好?” 第43章 这么简单的愿望谭辛自然满足。他拿出手机让宋斓冬自己选一家店点喜欢吃的东西,付款的时候看到小孩选了一家石锅拌饭,估计就是吃个新奇,这个东西他在家确实没做过。在等外卖期间谭辛还下楼去小区里卖桶装水的店铺扛了两桶水,店老板加了他的微信,说可以免费送货上门,新住户办他们家vip还有优惠。 谭辛是打算后面装家用净水机,这样就可以像在村子里一样直接从厨房接饮用水。他委婉地拒绝了老板的热情推销,在老板一句“你这小年轻真不会过日子”的小声抱怨里扛着水离开了店铺。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不会过日子,感觉怪新鲜的。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起的那一刻宋斓冬率先冲了过去打开门,一脸兴奋地从骑手手里接过外卖。然而刚吃几口她的小脸就皱成一团,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看了眼谭辛,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口胡萝卜丝,很努力很用力地咽了下去。 “不好吃就不要勉强了,我包里有几个当时怕你路上饿塞进去的面包,你吃那个吧?晚上我们吃点好的。”谭辛大概知道宋斓冬在想什么,一是他经常教育小孩不能浪费粮食,所以就算是不好吃的东西冬冬也会努力吃完;二是小孩可能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是她自己选择的店,结果不好吃。 不过谭辛觉得味道也就那样,无功无过,于是他对宋斓冬做了个手势: “给我吧?我把剩下的吃了。” 果然宋斓冬的脸上出现了纠结,苦恼,委屈三种混杂在一起的表情,把外卖盒子推过来的同时小小声地嘟哝着: “嗯,我觉得,我觉得,哥哥做饭都比这个好吃呐......” 谭辛扑哧一下笑出声: “那你的意思是哥哥做饭好吃还是不好吃啊?” “噢,噢,这个嘛,”宋斓冬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哥哥一开始做饭不是盐不够就是有点焦,但她都捧场说好吃,“嗯,舅舅做饭最好吃。” 这种拐弯抹角回答的行为再次逗笑了谭辛,不过既然提到了阮清河,他又开始想念这个人了。 “......要是哥哥说可以的话,我们去接哥哥下班好不好?哥哥的公司有一款蛋糕很好吃。”他询问宋斓冬的意见,“然后晚上做一顿大餐,和哥哥一起庆祝我们搬家,如何?” 宋斓冬猛地点头,嘴里开始念菜名,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长串。谭辛把这些记下来,又想了几个阮清河爱吃的菜----他觉得失忆应该不会改变一个人的口味,从上次他们一起吃晚饭就能看出来,然后决定接到阮清河下班以后去超市买菜。 然而等谭辛把能不能去接下班然后去买点菜,晚上再一起吃饭的安排邀请发给阮清河以后,他突然想起一件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事情----他没有车,有车的是阮清河。 驾照谭辛是有的,高中毕业的时候身边的人都说可以没车但是得有个驾照,就当作多学一项技能,于是他在打工的同时挤出一点时间拿了证。驾驶证到手之后他动过买车的心思,觉得有一辆自己的车很帅很酷,但那个时间段他同时还要负担谭瑾的学费和自己的开销,买车的想法就被他埋在了心底;等到他有闲钱的时候,已经在村子里安定下来,又没了买车的需求。 看着自己已经发出去错过撤回时机的消息谭辛有点尴尬,还在想怎么补救,屏幕上跃出阮清河的回复 [好啊,反正我也不想听那些人一天到晚唠叨些有的没的,我今天早点下班,我也很久没逛超市了] [<水獭装酷>] 看到这个水獭的表情包谭辛笑了一下,果然无论怎么样阮清河都喜欢这些可爱的东西,之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对方也很喜欢给他发这一套表情包。 很快对面又发来消息 [我们这边从5点左右开始就有点堵车了,你不要把车停在晖利门口,要不我们直接说好去哪个超市,在那边见吧?] 谭辛如实告知 [我还没有买车,但我有驾照,可以我来开车] [冬冬中午没怎么吃饭,我是想去公司等你,顺便看看能不能给她尝尝上次那个蛋糕] 阮清河回了个<水獭ok>,让他下午5点左右到公司。 可能是阮清河给前台打过招呼,谭辛带着宋斓冬刚在晖利一楼大堂找了个位置坐下,前台就端着一个放了两块蛋糕和两杯茶水的托盘走了过来。宋斓冬看了眼蛋糕甜甜地说了句谢谢姐姐,一句话哄得前台心花怒放,回到位置上没多久又抓了一把糖过来,宋斓冬在得到舅舅的默许以后把手腕上新买的,今天刚拆开包装的头绳----虽说是个头绳,因为上面有个可爱的兔子,她喜欢得很,一直打算当作手链来戴,送给了前台姐姐。 前台特别激动,谭辛余光瞄到她回到位置上以后在向同事展示手上的头绳,两个女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些什么,然后同事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露出羡慕的神情。他当作没看到收回目光,压下心底那点小小的骄傲,摸了摸宋斓冬的发顶。 他家冬冬是极好的一个小孩,没有人会不喜欢的。 “好了,晚上还要吃饭呢,”在宋斓冬吃完一整块蛋糕,往第二块蛋糕伸出小手的时候,谭辛出声提醒道,“这个你尝一点,剩下的给我吧?” 宋斓冬乖乖地点了点头: “要不要让哥哥也尝一下呀?现在几点了?哥哥什么时候下班呢?” 他们提前半个小时过来的,在这坐了估计也就不到二十分钟。谭辛拿出手机看了眼,发现现在离五点还有一些时间,不过阮清河也没突然说有事要晚点下来,于是他回答宋斓冬: “五点吧。你要是想留给哥哥的话等哥哥来了问问他就好啦。” “噢,”宋斓冬乖巧地点点头,看了看在一楼闸机口出入的人群,突然问道,“我爸爸妈妈是不是也在这种看上去很好的地方上班呀?” 谭辛滑动手机屏幕的动作怔了一下。之前宋澎上门那件事他错过了最佳解释的机会,到现在为止宋斓冬都不相信那个人是她爸爸,在她看来那是一个‘抢她去威胁妈妈’的坏男人;带着宋斓冬去见谭瑾的律师那次他也没问出来谭瑾现在在做些什么,为什么不愿意见他,只知道姐姐离婚的意愿很坚决。 “他们没有给我看过照片,”谭辛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猜应该是吧,你妈妈,” 他没说爸爸,只说了妈妈, “你妈妈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她可能在比这还要好的地方上班呢。” “那她上班的地方也有这么好吃的蛋糕吗?”宋斓冬没有丝毫怀疑,眼睛亮闪闪地看向他。 谭辛还没回答,宋斓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不管有没有,我想以后能带妈妈来吃这里的蛋糕。” 谭辛觉得宋斓冬以为这里和蛋糕店的性质差不多,毕竟小孩理解不了面前的蛋糕和茶水是招待客人的一种做法,不是进来就可以吃到的。只是他还没想好怎么说,阮清河的声音在身侧响了起来: “当然可以,欢迎冬冬带着家里人一起过来,喜欢吃什么和我说。” 第39章 谭辛回过头,看到阮清河穿着正装,一只胳膊上搭着西装外套,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下班了?”他拍了拍旁边的椅子,“坐一会吧?” 阮清河挥挥手,继续看着宋斓冬: “冬冬我们把剩下这个蛋糕打包,等会吃完饭再吃怎么样?主要是现在我们得出发了,不然门口外面那条路就要堵车啦。” 在发现哥哥虽然不记得她和舅舅,但依旧时很温柔的一个人以后,宋斓冬对于阮清河的话自然是听从。她跳下椅子跑向前台的姐姐要了一个打包盒,回来的时候手里又抓了一把糖,然后她把糖一个不落地全部给了哥哥。 “谢谢冬冬。”阮清河笑眯眯的接过糖,马上拆开一颗,桃子的甜味让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或者说,他在下到一楼大堂,见到谭辛和宋斓冬的那一瞬间,心情就平静了不少----在知道章清云欺骗他的事情以后他开始在不影响晖利的前提下明里暗里地给对方使绊子,这件事做起来并不轻松,过去一周身边的人都说他严肃了不少,他自己也能感觉到萦绕在身边的低气压。 逛超市对于宋斓冬来说是很新鲜的一个过程,对于阮清河来说同样如此,主要是他很少和其他人来一起逛超市。他看了一会正在仔细挑选食材的谭辛,又看了看周围三三两两推着车子的人群,那些人看上去有些是一家人,有些是情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里泛起来,他摇了摇头,上前几步凑到谭辛身边,也开始学着挑挑拣拣: “这个行吗?” 他拿着一个西红柿递到谭辛面前。其实他也不知道谭辛在干什么,面前这一堆小山一样的西红柿在他看来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可以呀,”谭辛捏了捏,随后放进塑料袋里,“今晚做西红柿土豆炖牛腩。” 第44章 见谭辛也没怎么看他选的那颗西红柿,阮清河不免更加疑惑: “你怎么就随便看了看?我还以为选西红柿,像他们拍西瓜一样,有一套什么流程呢。” 谭辛笑笑: “我其实就只是捏一下看看软硬程度,太硬的可能口感会酸涩,要再放放,太软的也不行。” 解释完以后谭辛听到阮清河在旁边嘀嘀咕咕着什么“买菜也有这么多门道”,想起对方刚留在村子里那段时间总是在厨房里问这个为什么那个怎么做,后面还兴致勃勃地根据网上的教程研究‘家庭版自制饮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又喝到对方亲手做的果汁呢,谭辛想,不过很快他又把这点想法抛掷脑后,目前这个人在他身边,就已经是很好的一件事了。 在一开始的计划中逛超市只是为了买菜,然而在宋斓冬路过零食区的时候多看了装着星球杯的塑料桶一眼以后,走出超市时谭辛手里就多了一个装满零食的袋子。 在吃零食方面谭辛不允许宋斓冬吃太多糖,怕蛀牙,一天也不能吃太多膨化食品,因为有一次宋斓冬就因为吃了两包薯片从喉咙痛变成了发烧,所以其实他们家并没有存太多的零食。但这一次他还没说话呢,阮清河大手一挥就拿了一堆,还迎着他欲言又止的眼神说: “是我要吃的,我也挺喜欢吃这些的。” 谭辛没办法,只能装作没听到结账时对方‘悄悄’和宋斓冬说“回家以后分你一点,我们一起吃”的话,提着两大袋子东西往停车场走。 果然一回到家,在他刚开始准备晚饭的时候,两个人就拆了一包鱿鱼丝,宋斓冬一边吃一边和他说“舅舅我就尝尝味道”,谭辛哭笑不得,反问她: “那还有一个打包回来的蛋糕呢,吃不下怎么办?” “唔,唔,没关系,我就只吃几条,”宋斓冬抽出一条鱿鱼丝跑到舅舅身边喂过去,企图堵住舅舅的嘴,“而且,蛋糕,我们三个一起吃,每个人就分到一小点,没关系的。”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谭辛一时间不好说什么,把目光投向阮清河。阮清河明白了,他本来也就是打算给宋斓冬尝个味道,他记着之前在超市的时候冬冬告诉他说还没吃过这个,因为村里小卖部没有这个零食。 “我数着数呢,最后几根,不吃了,”他从包装袋里又拿出一点鱿鱼丝塞进跑回来的冬冬的手里,然后煞有介事地把袋子封好,对宋斓冬眨了眨眼,起身走进厨房,“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其实没有什么要帮忙的,但谭辛喜欢阮清河待在他身边。想到之前教过对方怎么给西红柿快速去皮,他又教了一次,然后再次听到略带惊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哇......还能这样?” “嗯,”谭辛努力压着想要上翘的嘴角点了点头,“之前冬冬不是说了吗,我......我很会做饭,你有什么不会的,或者想学的菜,都可以来问我。” 他不等阮清河回答,继续说道: “你要是嫌麻烦不想自己做,现在我们两家隔得近了,你过来吃也行,随便点菜。白天上一天班累了不想做饭的话,晚上也可以过来。” 阮清河挑了挑眉: “那我要吃佛跳墙哦?还有满汉全席?” “可以的,就是现在食材还不全,”谭辛把切好的牛肉放到一边,拿着案板放到水龙头下冲洗,“等买全了给你做。” “哎呀,开玩笑的,”阮清河的手在剥西红柿皮腾不开,就用胳膊肘怼了一下谭辛,“来你家吃多不好意思啊,还点菜呢,我要是真的想吃,就问问你的做法,自己琢磨琢磨。” “我也有事麻烦你,就当好邻居互帮互助了。”谭辛面不改色地回答,其实他就是想找更多的机会让两人相处。现在阮清河白天要上班,两人能见面的时间很少,那他总得找理由在下班后和周末的时间能和对方见见面。 “我对买车的事情没什么头绪,还得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建议;然后冬冬现在上幼儿园没什么课业学习压力,我想着既然搬进城里了,周末带她在这边好好走走看看,你在惠宁市生活了这么久,肯定比我们更加了解这个地方......” 谭辛顿了顿,想到阮清河也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有自己的朋友要见面的,准备说出口的话拐了个弯,变成了: “你,你要是有空的话,我还想麻烦你当导游带我们走走。” 进入晖利工作后阮清河还没听过这样的‘有事麻烦你’,周围的人一开口不是求一个和晖利的合作就是盼他在章清云和章成海面前说说好话,对比之下这给些买车的建议,还有带两人在惠宁市走一走完全不是难事,他直接就把这两件事包圆了: “这有啥的,我知道几个靠谱车行,到时候带你去看看;至于让我当导游这件事,那你可是问对人了,我知道些网上没推荐但很好的地方,周末带你们去看看。” 谭辛不着痕迹地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体: “那行,你都答应帮我了,吃饭的事情就别推拒了,你想来就来。然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直说,我们两个之间也......也别再说这些客气话了,行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推来推去就真的有点奇怪了。阮清河笑笑应下这份‘邻居间的互帮互助’,继续站在谭辛身边帮忙。前后用时大概半个多小时,三菜一汤就搬到了餐桌上,作为参与人之一----虽然就洗洗切切了西红柿和青菜,在听到冬冬赞不绝口说好吃的时候阮清河还是觉得满意。他很喜欢看冬冬吃饭的样子,他感觉就算桌子上是馒头小孩也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 庆祝搬家的一顿饭就在三人说说笑笑,好像回到下河村那段时间的愉悦气氛中过去,阮清河离开之前把剩下的一大包零食都留给了宋斓冬。谭辛本来又想说点什么,在听到对方说“我要吃就过来找冬冬,冬冬肯定会给我的”以后就闭了嘴,能过来自然是好事,他再多囤点零食在家里就行。 三天后,谭辛按照一开始商量好的时间,送宋斓冬去上幼儿园。新的幼儿园离小区另一个大门很近,不过就这7,8分钟左右,还几乎都是在小区里的路程谭辛还不是很放心,他决定没有什么事的话依旧亲自接送冬冬上下学。 站在幼儿园门口他给宋斓冬把书包整理好,叮嘱道: “在这里就和以前一样,大胆一点认识新朋友就好,我们冬冬这么棒,他们肯定都愿意和冬冬做朋友的。” 宋斓冬点点头,扯了扯因为背着书包而往上跑的衣服: “舅舅你给我拍张照片嘛,发给王奶奶,康时哥哥,嘉乐哥哥,还有阮阮哥哥看。” 谭辛还真的忘了这件事,毕竟这也不是宋斓冬第一天上幼儿园,只是换了个地方。他摸摸冬冬的头发,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笑得特别开心伸手比耶的宋斓冬,目送小孩被老师接进去,身影逐渐变小以后,把拍的照片给宋斓冬刚刚念叨的几个人发了过去。 然而他先等来的不是任何一个人的回复,而是来自谭瑾律师的电话,告诉他: “你现在有空吗,谭小姐想见你。” 第40章 谭辛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他甚至迟钝地反应了一下谭小姐是谁。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赶忙反问道: “真的吗?有空,有空,在哪里见面?” 律师公事公办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说了一个医院的名字和病房的房间号。 谭辛心里咯噔一声: “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来这边我们好好谈谈,”律师没多说什么,“不要带孩子。” 从医院住院部的电梯走出来时,谭辛看着面前走来走去的护士,以及穿着病号服被家人搀扶着在缓慢行走的病患,闭了闭眼,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当时挂断电话后他马上打了一辆车奔往医院,却在如今离病房仅有几步路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很矛盾,一边是期待看到三年没见的姐姐,一边又是害怕,好像一见面就会知道些什么他不想面对的事情。 谭瑾住的单人病房在走廊的尽头。这几步路谭辛走得非常缓慢,各种各样的声音从两侧未关好门的病房中传出来,但谭瑾的病房关着门,且非常安静。谭辛站在门口再次定了定神,准备敲门的手悬在空中好一会,最后还是落下,敲出咚咚咚的声响。 “请进。”一个柔弱的女声从里面传出来,谭辛很快就认出来,是谭瑾在说话。 他推开病房的门,最先看到的是正对着门口坐在椅子上看文件的律师,见他进来以后点了点头,偏开目光后才看到靠在病床上的谭瑾。 那个在谭辛印象中总是漂漂亮亮的姐姐,在谭母打他的时候站在前面像一座小山一样保护他的姐姐,此时穿着洗到旧的病号服,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两个引流袋从被角边露出,其中一个已经有了差不多五分之一的血。 一时间谭辛脑子都快转不动了,他嗫嚅着喊了一声姐,然后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两个引流袋。 第45章 “你来啦,坐啊,”谭瑾指着病床边的木头椅子对他笑了笑,笑容里尽是安抚,“一个大男人杵在那里怪傻的。” 谭辛听话地坐了下来,还不等他说什么,谭瑾拍了拍他的手背,又捏了捏他的胳膊: “你比三年前壮了不少。” “那你呢!”控制不住的情绪在谭辛脑海里涌出,他几乎是喊着说出来的,“你搞成这样是怎么回事!三年间你不回我消息我都认了,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你现在是怎么样!” 说完以后病房陷入一阵寂静,律师很有眼力见地站起身走了出去。谭辛马上回过神来,低下头抹了抹眼睛,闷闷地道歉: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对不起,姐......” 谭瑾声音温柔,一如谭辛记忆里那般: “是我应该和你说对不起。我现在看起来虚弱,是因为刚做完手术没有什么力气,这个引流袋有血也是正常的,护士会每天来看。今天早上主治医生来查房的时候说过,我恢复得已经算是不错了。” “所以是什么问题?怎么到了要做手术住院的地步?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谭辛急促地追问了好几个问题。 “嗯......”谭瑾脸上浮现犹豫的神色,但还是回答,“是和妈妈当时一样的问题。” 谭母的病发现时已经扩散到了其他部位,做完手术以后没过几年就去世了。谭辛听到这话噌地一下站起来,被姐姐拉住手往下扯了扯以后又坐了回去,来回反复地念叨着“为什么会这样。” “当时带妈去看病的时候那个主治医生不是说了么......存在家族遗传的可能。”谭瑾看着面前眼眶泛红的弟弟,有点想不起来上一次看到谭辛哭是什么时候----好像在她的印象里谭辛从没哭过,在父母去世的时候都很坚强地撑着走完了流程。她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是谭辛活下去的动力,现在这根支柱开始摇摇欲坠了。 不过也是有好消息的,她被发现的时候是早期,医生说做了手术后严格遵守那些注意事项的话还可以多活好几年;她自己也上网查了些病例,加了几个家属群,看到早期发病做了手术后活了十年八年的大有人在。 这些话并没有缓解谭辛的焦虑和不安。十年八年算什么?他要姐姐和他一起长命百岁,要姐姐看到宋斓冬读大学的! “你要这么想,我能看到的,都是别人发出来的,”谭瑾看出弟弟在想什么,她笑了一下,说出来的话不仅仅是安慰弟弟,也是安慰自己,“肯定有人和我是一样的情况,但他们做了手术以后活了很久很久,只是没有分享出来而已。” 谭辛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姐姐来宽慰他,进到病房以后他所有的表现是有点冲动了。可他还是不知道能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挤出一句: “我等会去问问你的主治医生。” 谭瑾告诉谭辛医生的办公室位置,随后再次打量了一眼强装镇定的弟弟,主动开口道: “你应该也想知道过去三年我都在做什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和你见一面吧?” 她不等谭辛回答,接着说下去: “其实过去三年我没有做什么。刚离开下河村以后我在县城火车站买了一张即将发车的车票,我不在乎去哪儿,只想着要离开这个地方。那张火车票的终点是靠近北方的一个小城市,经济不怎么发达,消费水平也不高,出来的时候我没带什么钱,这么看还算是歪打误撞地买到了一张合适的车票。” “我租了个房子,然后一个人在房子里躺了......我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我就是觉得做什么都没劲,吃不下东西,晚上还整夜整夜的做噩梦,到后面我都不敢闭眼。” “后来是房东阿姨实在看不过去,她劝了我很久,说......总之她说了一堆大道理,还带我去看心理医生。踏出第一步以后剩下的事情变得好像简单了一点,但我感觉自己依旧不能在人多的地方待着,也不想和陌生人说话,于是阿姨让我去她儿子开的书店工作。” “那个书店在街角,特别小,我为数不多的几次出门感觉都没看到过它。不过正是因为书店地理位置不太行,平常客人也不多,我就整理一下书架,浇浇门口的花,和阿姨的儿子学做咖啡。” “我是两个月前发现身体不太对劲的。本来我打算在那边看病,但那边医疗水平跟不上,我的社保又还挂在惠宁市,回来就诊报销比例高,我......我就回来了。” “我不敢告诉你,不敢去看你,”谭瑾把目光从谭辛身上移开,望向窗外,“我觉得我是一个很失败,又很自私的人。妈走以后你没有去读大学,那么辛苦地供我读书,结果我识人不清毁了一个家庭;从小到大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什么都很厉害,成绩好,人缘好,谁能想到后面我会变成连出门工作,跟人交流都觉得困难?除了这些,我更痛恨自己的自私,我不敢面对这一切就选择把宋斓冬丢给你然后一走了之。” “因为觉得对不起你,我一开始都没打算见你,还是牧姐,嗯,就是那位律师,牧雯,她是我当时大学的学姐;她和你见了一面回来以后劝我,说你很关心我,让我不要自己在这里自怨自艾,或许你根本不怨我,让我见见你......一开始我就只想着万一手术中出了事,宋斓冬不能再留在宋家的户口本上,不能让她回到那边,我要让她和那个男人彻底没关系,所以在进手术室之前找了律师,让她帮我处理离婚的事情......但我还是低估了他,我没想到他会去村子里!” “我想这个病是不是对我的惩罚,我......” 谭辛猛地一拍床沿: “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我供你上大学是我该做的,我愿意做;至于什么识人不清,那是宋澎的问题!是他骗了你!他一开始装得那么好,连我都没看出来,那你怎么不说我识人不清?过去三年间你遇到的那些困难是因为你情绪,思想,生病了,又不是你能控制的,你不是也有在调整,后面还能去书店上班吗?!我不觉得在书店上班有什么不好,都是靠自己能力赚钱,我不会想着说你毕业后就进入大公司工作,结果现在当个书店店员,是很失败的一件事!” “至于把冬冬留给我,对,我是觉得这对孩子的成长其实不太好,但我能理解。我知道当时你的状态已经很不对劲了,我不骗你,我是想着你能出去走走是个好事,就当散心了。” “所以,”他牵过谭瑾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没用什么力道地捏了捏,“这些什么病的,不要那么想,我和冬冬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这段话说完以后病房再次陷入沉默,这次安静的时间久了一些,几分钟后谭瑾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谭辛很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压下去那股再次泛起来的热意,露出个笑容,开始说些别的话题以此来转移姐姐的注意力: “你说完了,是不是到我说了?其实你也很想知道过去三年我这边发生的事吧?” 见谭瑾哽咽地点了点头,谭辛开始了他的讲述。他想过很多次再次见到姐姐的时候要说些什么,然而可能是因为有太多东西想说,等真正到了说出口的这一天时却有点卡壳。 他觉得自己说得颠三倒四。上一句还在说他和齐康时经营的账号做得越来越好,利用互联网赚了一小笔钱,下一句就变成了去年齐康时给他过生日的时候喝多了,生日快乐歌唱出了好汉歌的气势;前面还在说冬冬把电话手表当宝贝,到哪儿都要拍照,结果后面接上的话是在来医院之前他刚送冬冬去新的幼儿园,然后顺着这件事就讲到他们搬了新家---- “怎么,”谭瑾刚想问怎么搬家了,又想起宋澎去下河村的事情,愧疚地说道,“是因为那个男的吧......真的不好意思啊,离婚这件事是我没思考周全。” 谭辛马上摇头: “姐,你不要这么生分,搬家并不是因为宋澎,嗯,也可以说搬了家以后他不知道地址,就没办法再上门了。不过我考虑的还是两点,一是像我之前说的那样,现在如果要上好的初中,高中,要从小学开始占位置,冬冬这个新的幼儿园有直升的小学,后面还有附属初中,我查过都是很不错的,而我租的那个小区正好有学区房的名额......” 说到这里他啊了一声: “姐,你还没租房吧?出院后住到我那里怎么样?如果你后续还要复查什么的,那个小区离这里挺近的,开车20分钟吧......我正好还要买个车来着,你说买个什么车?” “你怎么又扯到另一个话题去了,”谭瑾的眼泪已经止住了,此刻因为弟弟又一次的思维发散轻笑出声,“我......我是想离你们近一点,但是住一起就不要啦,你也都这个年纪了,哪里有跟姐姐住一起的?干什么都不方便的,可以住同一个小区,你那个小区房租不贵吧?” “不贵,”谭辛摆摆手,“你不要考虑钱的事情。” 谭瑾想要反驳,看到弟弟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又觉得这是不是有点‘生分’,纠结一番,最后只好说回刚刚的话题: 第46章 “你刚刚说了第一点,那第二点原因是?” “其实第二点算是主要原因吧,”谭辛不好意思地抓了一把头发,“这事儿还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他把捡到阮清河的事情从头到尾托盘而出,包括阮清河现在不记得下河村那两个月的事情,章清云做的一些事,也没有隐瞒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以及他现在的感情和想法。说完以后他看到谭瑾脸上浮现疑惑的神色,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然后问: “是男人?你说的这个,你喜欢的,是男的?” 谭辛愣了一下,猜测到谭瑾可能有的想法,赶忙回答: “是,但是他不会是像宋澎那种人,我也不会。” “......你知道的,我不是反感男人喜欢男人,我是不喜欢被骗,所以在这件事上你不用想太多......但我想说的是,”谭瑾组织了一下语言,“你怎么确定他不会成为那样的人呢?你怎么知道他现在愿意跟你接触,实际上背地里有没有在找别的女人,或者是男人?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这可能有点片面,只是......或者说你,你会不会只是因为两个月的朝夕相处觉得离不开他,感情里更多的是依赖,后面也有可能去喜欢别人呢?” 谭辛明白姐姐的顾虑,毕竟有一个活生生的反面例子在前,谭瑾会有这样的想法是正常的: “就是因为有两个月的相处,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嗯,他很好,”谭辛笑了一下,“我清楚现在自己对他的感情是喜欢,毕竟依赖也是喜欢的一种表现嘛;我也绝对不会在明确知道自己感情的这段时间因为他还没接受我,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就去找别人。至于后面的事情......事在人为?我希望能和他在一起很久。” 可能是因为姐弟两人三年都没有好好沟通过的原因,此时谭瑾看着面前的弟弟有一种‘你变了很多’的感觉。但她又觉得这种感觉不太对,之前谭辛没喜欢过什么人,她怎么知道在对待感情这方面谭辛有没有变化呢?不过她能确定的是自己的弟弟是一个对待事情很认真的人,既然都这么说了那肯定不是谎话,她只好在心里默默希望那个男人也能认真对待这份感情: “好吧,那,”她没再说什么,“你说你们住在同一个小区?可以的话,让我也见一见吧?” 谭辛点点头,刚要说些什么就被敲门声打断,他回过头看到是护士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以后说该倒引流袋里的血了。他赶紧站起身问要不要帮忙,护士说不用,于是他一直紧张地盯着护士的操作: “这个血量是正常的吧?有没有什么问题?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护士瞥他一眼: “这是正常的,病人恢复得算是很好的了,下一次还是到这条线就行。明天开始下地走走,不要超过20分钟。” “哦哦,好,”谭辛又问,“那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护士丢下一句可能还要一周,最好还是去问问主治医生,拿着器具走出去了。房间门咔哒一声再次合上,谭辛重新坐下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眼见着已经快到中午,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转而问起午饭的安排。谭瑾指了指左侧上方的小屏幕: “我吃医院配好的餐。现在这些可智能了,我在那上面的医院食堂系统点餐,他们会送上来。要是妈住院那个时候有这玩意,我们也不用每天中午挤电梯上下买饭了。” 回想起谭母住院的那段日子,又看着病床上的姐姐,谭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呐呐地嗯了一声,在谭瑾点完餐以后给自己点了一份。 吃完饭以后姐弟两聊了一下未来几天的规划。谭辛的意思是他的工作只要有个电脑就行,比较自由,他可以过来照顾姐姐,不用请护工;但谭瑾觉得医院这边人来人往大家进进出出很打扰工作,要是谭辛想开一个视频会议都找不到安静的地方,再说了护士也表明她恢复得很好,不用一天到晚在这里看着。 说来说去最后定下来谭辛每天中午过来送饭----一开始谭瑾连这件事都不同意,说瞎折腾,还是谭辛劝了又劝,最后耍无赖来了一句“我就想给我姐做饭,我姐好久没尝过我的手艺了”,两人才达成共识。 “我做饭的水平和三年前相比大有长进,你就等着......”说到这里手机突然一连串响了好几声,谭辛拿出来一看,发现是老师在幼儿园家长群里发了很多照片和视频。他滑动几下屏幕找到宋斓冬,看到外甥女乖乖坐着吃饭,旁边的小男孩一边吃一边哭的时候,扑哧一下笑出声,把手机递到谭瑾面前,“冬冬吃饭可乖了,之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大家都说她可以做吃播,看她吃饭特别有食欲。你要不要看看......?” 谭瑾犹豫地接过来,深吸一口气,点开了视频。她看到一出生就被她留在村子里的那个婴儿如今已经长成一个白嫩的小女孩,带着卡通图案的围兜一脸乖觉地吃着饭,见老师在拍视频还笑了一下,对着镜头摆了摆小手。 这个动作好像在越过镜头和她打招呼。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愧疚和难受再度涌现,谭瑾低头一遍遍地抚摸着屏幕里小孩的脸,她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是来回反复地说“她长大了”。 谭辛的本意并不是让谭瑾哭,但他也明白有些情绪需要发泄,姐姐心里一直压着的那块石头也不会因为他今天的三言两语就消失不见。所以他没说什么,只是看着谭瑾左右滑动屏幕继续翻找着宋斓冬的照片。等对方看完了,把手机还回来以后,才开口: “我知道你不想她看你这个样子,在医院的这段时间我不会带她过来看你......如果后面你改变主意,我们可以先从打视频开始,让她有个接受的过程。” “嗯,我再想想,”谭瑾吸了吸鼻子,“其实我一直都没做好准备。” 心情起伏有点大,再加上到了平常午休的时间,谭瑾感觉有点累了,让弟弟先回去。谭辛并没有走,他等到下午医生上班,去问了一下具体情况,得到让人稍微放心的回复以后又回去和醒了的谭瑾说了会话,等到宋斓冬准备放学时才离开。 谭辛站在幼儿园门口,看到背着小书包的宋斓冬左顾右盼,发现他的那一瞬间眼神倏然亮起,大喊一声舅舅就朝着他这个方向跑。他张开双手将宋斓冬抱起来,抱得很紧,伴随着小孩清脆的笑声,他说: “走,回家。” 第41章 从医院出来以后,谭辛过了几天规律的生活。 他表现的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早上起来吃了早餐后将宋斓冬送到幼儿园,余下的时间处理工作,中午做好午饭带去医院和谭瑾一起吃,等下午姐姐醒了再聊会天才回家;傍晚接了小孩回家以后开始准备晚饭,如果阮清河提前打过招呼说来他们家吃饭,他就做多一点,没说的话就像往常一样只做两个人的饭菜,中间有一天还抽空在小区里帮谭瑾找了套房子。 只是周五这天去看谭瑾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几天前说这种安排时他忘记考虑周末了,宋斓冬周末又不去幼儿园,他中午也不好带着孩子一起来医院。不过还没等他主动提出这件事想看看怎么安排比较好,谭瑾就主动开口道: “明天后天,宋斓冬不去幼儿园的吧?你不用来了,在家里陪她吧。” 谭辛张嘴刚说了一个“我”字,就被谭瑾打断了: “你天天来看我,搞得好像我很严重一样的,明明下周就能出院了。我现在能走能睡能吃,伤口也恢复得特别好,你天天过来干什么啦?” “不是,那我就是,”谭辛听出来姐姐的责怪是开玩笑一般的语气,但还是解释一番,“我,我怕你在这没事做会觉得无聊,过来跟你说说话,每天看到你我也放心些。” 谭瑾瞪他一眼: “我也有自己喜欢做的,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嘛,再说了,牧姐不是也会过来吗?” 这位姓牧的律师和谭辛一样,每天都会过来,有一天还是他们三人一起吃的午饭。谭辛还询问了律师关于被骗走的那300块平地费,以及后续联系上对方,对方拒不退款的这件事,得到的专业回复是‘想要拿回钱得走民事诉讼,但是这样的花费就不止300块’,最后他只好歇了这个心思,就当作买了个教训。 有的时候谭辛觉得牧律师对谭瑾的关心似乎已经超过了一个律师对于客户的帮助,但看到她们二人有话聊,姐姐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他便没再说什么,只当她们是好久不见的大学同学,趁这个时间追忆往昔,回顾一下快乐的大学时光。 “我不想你来还有一个原因,”谭瑾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过去几天都没睡好?虽然我们有几年没见,我觉得自己还是了解你的,能看出来这几天你其实挺疲惫的......我想和你说麻烦你了,你又嫌我跟你生分,跟你客气,我就没说......总之,趁明天是周末,好好休息一下吧,照顾人也有双休的嘛。”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谭瑾对他笑了一下,还眨了眨眼。谭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过去几天私底下确实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放松,几乎整晚整晚都睡不着觉。 第47章 他只要一躺在床上,或者是其他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地去想应该在什么时候,什么场景让母女两人见面,又担心孩子的反应。他知道如果孩子表现出抗拒,没那么快接受,都是很正常的表现,但一想到那个场景心脏就像是被用力攥住那般难受;除此之外谭瑾的病情也让他忧心,尽管医生给出了稍微能让人安心一点的解释。 就算睡着了,他也睡得不安稳,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从医院回来的那天晚上他就莫名其妙地梦到宋斓冬哭着喊着说谭瑾不是她妈妈,她要离家出走去找真的妈妈;谭辛一个成年人在梦里怎么追都没追上小短腿宋斓冬,看着宋斓冬小小一个身影越走越远,最后直接把他吓醒了。 思绪千回百转,最后谭辛勉强地勾了勾唇角,故作轻松地回答: “行,那周末两天我就双休了,你......你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联系我,不要又搞消失不见自己抗那套,行不?” 在得到谭瑾的肯定回答,以及再三保证以后,谭辛稍微放心了一点。不过想着明后两天不来,他在病房里多呆了几个小时,等到宋斓冬幼儿园准备放学的时候才离开。 宋斓冬上的这所幼儿园和其他幼儿园不太一样,几乎什么都让孩子学习尝试,比如种花,烹饪,针线活等等,所以除了第一天用来熟悉幼儿园以外,接下来的几天小孩放学冲出来的时候手里总是拿着自己的成果----前天是用纸巾包着的饼干,拿出来送到谭辛面前的时候都碎成五瓣了----今天也不例外,是一张对折起来的蓝色贺卡。 贺卡左边是像之前宋斓冬在下河村活动室画的那副‘一家三口’一样,画着一高一矮两个男人,不过不像是之前那种简单的火柴人线条,想必是幼儿园老师教了一些东西;两个男人中间牵着一个矮个子的小女孩,小女孩手腕上系着兔子气球,飘得和左上角的太阳一样高;右边上方是用黄色蜡笔写得歪歪扭扭的‘舅舅’两个字,后面跟着变工整的‘天天开心’。 谭辛怔了一下,将贺卡看了又看: “谢谢冬冬,我很喜欢,只是怎么突然写这个?我哪里不开心啦?” “是哥哥说你好像不开心,他说你有心事,所以我们要,”说到这里宋斓冬突然一只手捂住嘴,另外一只手来回摇摆,嘴里念着“不能说不能说”,然后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问,“舅舅,请问你接下来的时间,有没有空呢?” 谭辛刚因为阮清河发现了他的情绪不对感到些许动容,听到后面那个问题又变得疑惑: “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去买菜的嘛?今晚哥哥要来我们家吃饭的呀?” 阮清河来他们家是谭辛很期待的一件事情,因为这能够有效地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暂时从烦恼里脱离出来。他喜欢在洗菜备菜的时候听阮清河在一边絮絮叨叨说着工作上的事情,喜欢看阮清河温声细语地逗宋斓冬说话,坐在地毯上低头陪宋斓冬拼磁吸片的样子。每当阮清河要走的时候他都很不舍,但又知道目前两人的关系让他没有合适的借口把对方留下来,只能一路跟着将人送到楼下,看着对方的身影走远才回家。 正因为谭辛把这件事看得很重要,再度开口时他的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是有什么别的事吗?幼儿园老师今晚要来家访?还是......” “你要听我说,”宋斓冬人小鬼大地再次摆摆手,一本正经地说出接下来的话,“如果你有空的话,能否赏脸和阮清河先生,还有,宋斓冬小姐,一起,去放松一下呢?周五的晚上,永远比周末更快乐,我们不能浪费这个好日子。” “......”谭辛反应了一下,随后扑哧笑出声,轻轻拍了拍宋斓冬的脑袋,“哥哥教你这么说的?” 宋斓冬双手叉腰,抬头挺胸: “我和哥哥一起想的!怎么样,你就说有没有空嘛?” “有空,有空,”谭辛忙不迭地点头,顺着宋斓冬拉他的动作往前走,又问,“都是些什么项目?” 宋斓冬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拉着他往小区正大门走。 谭辛换了一个问题: “就这么走啦?我不需要准备些什么嘛?” “你们什么时候说好的?” “为什么周五晚上比周末更快乐?周末不高兴吗?” 最后这个问题终于得到了宋斓冬的回答: “这句话是哥哥说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呐,我每天都很快乐的。” 谭辛笑出声。 快到大门口的时候,谭辛一眼就看到阮清河的车停在外面,两人瞬间从宋斓冬拉着谭辛变成了谭辛把宋斓冬抱起来快步往前走。急匆匆地坐上车,打了声招呼以后,谭辛突然又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着坐在驾驶座的阮清河,只觉得自己心里那点喜欢都要溢出来。 “哥哥,为什么周五晚上比周末更快乐呢?”打破车内沉默的是宋斓冬,她坐在谭辛旁边晃着小脚,“你平常不开心吗?” “哎,等你上班,一天到晚都有事情做就知道了,上了一周班以后对周五晚上简直是望眼欲穿,”阮清河通过后视镜往后瞧了一眼,和谭辛对上目光后弯了弯眼睛,“你舅舅这种在家办公,灵活办公的,肯定感觉不到的,是不?” 谭辛确实没什么感觉,不过不妨碍他此刻对‘周五更快乐’这个观点表示赞同,只是他刚想说什么,宋斓冬又疑惑地接了一句: “可是我,我,周一到周五,去幼儿园,也有事做,但是我每天都很开心。” 车内两个大人都被这句话逗笑了,话题开始转向阮清河问宋斓冬今天在幼儿园做了些什么,等宋斓冬把今天做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一一描述以后,他们也到了目的地,是位于市中心的一栋高楼。 下了车以后有专人指引他们坐电梯往上来到最高层的餐厅,推开门包间门以后入眼的就是一大片落地窗,和窗外一览无余的惠宁市城景。 宋斓冬哇了一声就跑过去贴在窗户上,这里指指那里点点,兴奋地问他们家在哪儿,幼儿园在哪里,哥哥的公司在哪里,又问从这里能不能看到下河村。此时正逢日落,橘黄色的余晖洒在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上,其中一束跃进落地窗披在宋斓冬的肩头,让小孩全身都蒙上一层朦胧又柔和的光晕。 谭辛抱着胳膊站在宋斓冬身后,眼前是惠宁市的华灯初上,耳边是宋斓冬叽叽喳喳的声响。这一刻他由衷地松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看向站在他身边的阮清河。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对方也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谭辛想亲吻面前这个人,但他知道现在不合时宜。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伸出手勾了勾阮清河的小指,又马上放开,轻声说了一句: “谢谢。 ” 第42章 阮清河望向谭辛,是想知道谭辛喜不喜欢眼前看到的画面。他没什么‘哄人’,就是想让一个人开心起来的经验,长这么大身边也没什么他想过多关注的对象,所以这是他第一次准备这些东西。 在宋斓冬第一天去幼儿园的那个晚上,他觉得这应该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也想关注一下这个讨人喜欢的小孩在幼儿园的生活,再加上谭辛说过可以去蹭饭,他便在下班后提着买的零食和小孩的衣服上了门。但是那天晚上的谭辛给他一种和之前不一样的感觉,对话的时候会走神,吃完饭他们坐在客厅陪宋斓冬一起玩的时候,谭辛又用很沉重的眼神一直盯着宋斓冬,好像在透过小孩想什么人。 他纠结了一下,想着可能是谭辛不太想说出口的一些私事,最后就还是没问出口。后面他因为工作忙的原因----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章清云发现他在暗中使绊子,上周开始莫名其妙地给他安排了一个很繁琐的工作,导致他后面几天晚饭都是在公司食堂随便解决,只在前天又去了一次谭辛家里。 后面这一次谭辛在和他讲话的时候没有再走神,但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疲惫感,是他和谭辛在微信上聊天时完全感觉不到的。他偷偷问宋斓冬,说舅舅最近有没有总是在唉声叹气,或者是抱怨过什么东西,见过什么人?宋斓冬晃着两个小辫子说没有,见没见过别人她不知道。 阮清河只好换了一种问法,说舅舅最近有没有很奇怪的地方?这回宋斓冬思考的时间久了一点,回头看了眼靠在沙发上的谭辛,凑到他耳边特别小声地说,最近舅舅早上给她扎辫子的时候特别大力,她感觉头皮有点痛,这是之前没有的事情。 ‘想让谭辛开心一点’的想法就是在听完宋斓冬说的话以后下意识产生的,阮清河将这归结为他不喜欢谭辛现在这种有点强颜欢笑的样子。而且他潜意识里觉得如果是自己不开心,谭辛也会有相同的想法和举动,就好像对方曾经为他这么做过。 至于‘谭辛不愿意说’这件事,阮清河没有什么类似于‘明明说喜欢我,觉得我很重要,却不愿意跟我诉说’之类的想法,他觉得谭辛不说肯定有对方自己的理由,可能是事情的另一个当事人不让,又或者是什么别的;他也知道就算再亲密的人之间也不是无话不谈,就像他爸爸是谁这件事,妈妈直到最后生病了,撑不住了,才告诉他。 第48章 他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就行。 思来想去最后阮清河决定带谭辛去他最喜欢的高空餐厅。这家餐厅所在的高楼算是惠宁市的地标建筑,于5年前建成,在那之后成为了他散心时常去的地方之一,因为他觉得从高空俯瞰景色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决定去哪以后他就给宋斓冬发了消息----谭辛带着孩子进城看房那次他就加了小孩电话手表的联系方式,然后告诉宋斓冬他会先和谭辛说周五去家里吃晚饭,这样就能保证谭辛周五晚上的时间是空出来的,然后又教孩子怎么说,让小孩保密,说是要给舅舅一个惊喜。 当时他发过去这句话以后宋斓冬给他回了一个<小猫敬礼>表情包,紧跟着又是一句语音,点开来是特别严肃又小声,像是害怕被谭辛听到的一句: “我知道了哥哥,我会保密的。” 不过阮清河没想到他看向谭辛的同时,对方也正好看过来,还勾了一下他的手指,那一瞬间他的心跳都快了些许。而谭辛简单的道谢让他觉得开心,他知道这就是谭辛表达喜欢的意思;同时他也有点庆幸,还好谭辛喜欢这个地方。 阮清河迎着谭辛的目光笑了笑,没说不用谢----他觉得这样就变成谭辛之前说的‘生分’,转而说起餐厅的露天观景台: “吃完饭以后可以去观景台看看,不隔着玻璃看这些夜景更好更漂亮。” “行,说实话,我还没在这么高的地方看过夜景,嗯,或者是白天的景色,”谭辛坦然地说道,“之前没钱也没时间,惠宁市就来过几次,更别说出去旅游看风景;现在存了点钱,结果还是没什么时间。” 他一边说着一边帮阮清河拉开椅子,然后把中间的位置留给小孩,隔了一个空位坐下,又看了眼依旧黏在落地窗上的宋斓冬: “你懂我的意思,我不是说她是累赘,就是,不放心让别人看着,毕竟这是,” 想到谭瑾,谭辛顿了一下,临到嘴边的话又换了个说辞,“我是打算她上小学以后每年暑假带她出去到处玩玩的,现在带出去感觉年龄还是有点小。” 中间几秒的停顿阮清河意识到了,但他没说,把菜单递过去的同时应和着: “现在让她坐几个小时的飞机,高铁,可能还是有点累。上小学就差不多,而且那个时候身高也还在免票范围内,正好。” 谭辛倒还没想到免票这件事,此时听到以后觉得非常有道理,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后翻了几下菜单,偏过头叫宋斓冬: “宋斓冬小姐,你来点菜怎么样?” 宋斓冬对这个称呼特别满意,离开她已经趴了好久的落地窗,快乐地爬上对她来说略微有点高的椅子,开始看图点菜。 这家店看上去是那种给一个大盘子,里面就装着几条青菜的风格,实际上端上来的菜分量特别扎实。量大,味道也不错,再加上有阮清河在一边陪着,这顿饭谭辛吃得很满足,而宋斓冬更是吃得比平常还要多。吃完饭他们三人本来要去露天观景台上看会夜景,到那里以后发现观景台被人承包了,说是哪个集团少爷要在这里求婚。 宋斓冬没见过这么多鲜花和气球,好奇又兴奋地往前小跑了几步想要在门口看着,结果被守在一边的负责人送了个气球以后劝了回来。她也不伤心,想再去给哥哥和舅舅也要一个气球的时候被拉住了: “舅舅和哥哥不用气球,带你去其他地方玩,行不?” 宋斓冬马上点点头,把气球抛到脑后。吃了好吃的饭菜,在很高的地方看到了特别漂亮的景色,她现在开始理解为什么周五晚上比周末更快乐了,她要回去告诉幼儿园的小朋友。 说是去其他地方玩,其实最后就把车停在了离小区很近的一个人民公园,然后三个人下来散步。 这个月份的天气没那么热,蚊子比前几个月少,还有点微风,正是在外面走路的好时候。三个人本来是各走各的,宋斓冬还东跑跑西瞧瞧,走着走着就变成小孩在中间,大人在两边牵着,时不时还把孩子拎起来快走几步,像是在荡秋千一样。 宋斓冬清脆的笑声在耳边回荡,谭辛觉得他这个时候什么乱七八糟的,沉重的想法都没有,只想此刻久一点,再久一点。 三人最后闹到人民公园准备闭园才离开。走出门口的时候宋斓冬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了眼好像很开心的舅舅,又看了眼在一边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含笑的哥哥,内心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选择扯了扯哥哥的衣角。 阮清河正在看刚刚在公园里叫路人给他们拍的那张合照----是路人,一个一家四口,让他们帮忙拍,拍完以后又说帮他们拍,最后照片里就是谭辛把宋斓冬扛起来骑大马,阮清河站在左侧比了个耶。 他正看着这张照片,冷不丁地被拉了一下衣角,疑惑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冬冬?” 宋斓冬挥了挥手,示意阮清河弯下腰。谭辛很有眼力见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嘴里念着: “我听不到,我不听。” “哥哥,我想吃宵夜。”宋斓冬小小声地说。之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她缠着舅舅拿炸鱼饼当宵夜吃了一次,结果当晚就胃痛,从那以后舅舅没不再让她在很晚的时候吃东西了。 这句话把阮清河吓到了,他伸出手摸了摸宋斓冬的肚子,又没摸出什么: “冬冬,你刚刚就吃得比平常多了,现在又饿了吗?” 宋斓冬也没搞明白,明明走出餐厅的时候还很饱,怎么在公园玩了一会就饿了呢?但她现在确实想吃点东西,于是顶着哥哥关心的目光点了点头。 “那......”阮清河纠结了一下,“这件事还是要跟舅舅说一下的。” “......好吧。”宋斓冬妥协了。 谭辛听了以后哭笑不得。他之前在育儿书上看到说小孩这个阶段确实容易饿得快,吃得多,重点还不会胖,之前在村子里晚上的时候宋斓冬没这么大运动量,就看看动画片,看看书,现在跟着他们在公园玩了快两个小时,吃进去的东西消化掉了倒也正常。 “但是已经这个点了,吃主食还是不太好,我回去给你做鸡蛋牛奶布丁怎么样?”听到宋斓冬嗯了一声以后,谭辛又看向阮清河。还没等他问,对方就说了一连串的嗯,谭辛再次笑出声,大手一挥: “回家做甜品去。” 这一次阮清河和宋斓冬也参与到了制作甜品的过程,大人负责打鸡蛋,小孩负责守在烤箱旁边看时间。倒计时归0的时候烤箱叮的一声,宋斓冬开始喊舅舅舅舅,谭辛说听到了,然后戴上手套把三个小碗拿出来。 布丁duang duang的,宋斓冬还不舍得吃,先是用电话手表左左右右拍了好几张照片,又拿勺子拍着布丁顶端玩了好一会,最后看哥哥和舅舅都快吃完了才开动。吃完以后她把碗筷拿到厨房,在客厅溜达了几圈,然后自觉地去洗澡,刚刚哥哥可是说了今天他来讲睡前故事呢。 等阮清河把宋斓冬哄睡,走出房间的时候,瞥见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已经23点多了。他刚拿起放在沙发扶手的西装外套往门口走去,就听到谭辛问: “她睡了?” “嗯,”阮清河点点头,“这个点是不是比她平常睡觉的时间晚很多?我故事还没讲完她就睡着了。” 谭辛哼笑一声: “对,她平常一个小时之前就睡觉了。” 说完他也往玄关走,拿起钥匙打开门,像之前几次那样说道: “我送你到楼下。” 坐电梯下楼的过程中两人谁也没说话,到达一楼大堂后两人又很默契地停在了大堂门边没有往外走。两人就这么站了会,最后是阮清河先开口: “布丁很好吃。” “嗯......我也觉得。” 沉默片刻,谭辛又说了一遍谢谢: “今晚......今晚我很开心。” 说完以后他看到阮清河笑的眉眼弯弯,感觉好像要是对方有尾巴,此刻都要甩出风: “开心就好啦,有些事情,嗯,总之如果你需要帮助,有我能帮得上的,就说,我会尽力的。” “你是为什么......”谭辛差点脱口而出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想问对方是不是很在意他的情绪,有没有想起他们之前那两个月相处的一些细节,话到嘴边又担心这么问可能会让阮清河难做。他没再说下去,面对阮清河疑惑的眼神,换了一个问题: “以后有时间的话,还一起散步吧?无论,嗯,无论我开不开心。” “可以呀,”阮清河左手握成拳没用什么力气锤了一下谭辛的肩膀,“但还是希望你能天天开心。” “好,”谭辛说,“你也是。” 第43章 周五这天晚上谭辛难得睡了一个好觉,醒来以后神清气爽,站在镜子前刷牙的时候回想起做的唯一一个梦还笑出了声。可能是因为阮清河提到宋斓冬身高免票这件事,谭辛就梦到他带宋斓冬去小孩一直想去的主题公园,结果门票是免了,但同样是因为身高问题,里面很多游乐设施都不能玩,最后他们一大一小一起排队玩了3次旋转木马。 第49章 要离开主题公园的时候宋斓冬在梦里呜哇呜哇的哭,说她要吃好多肉喝很多牛奶,长到和舅舅一样高,超过1米8。谭辛说长到1米8就要付门票钱了,你进门的时候不是还说不想长大,要一直保持这个身高,这样就可以永远免费来公园玩吗?宋斓冬一听,哭声变小了,但脸上的表情变得纠结,整张小脸挤在一起皱巴巴的,谭辛看得乐不可支。 其实谭辛一开始就清楚一些道理,比如说谭瑾的病是一个定时炸弹,可能活很久,也可能是一两年,因此他难受的根源在于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预知未来的走向,也没有办法去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去干预对于人类来说再正常不过的生老病死。他不愿意去面对,潜意识地想要逃避,又发现逃不开,如此下来变形成了一个痛苦的循环。 只是如今他一大早醒来,回想起做的梦,以及昨晚俯瞰到的夜景,三人的欢声笑语,突然又好像想通了一些。既然他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那怎么就能确定不会发生好事呢?而那些已经发生的,无法改变的事情,他一直纠结也没用,最重要的是抓住剩下的时间,认真过好每一天。 这么想着谭辛思绪越发清晰,已经开始觉得自己之前自顾自地纠结,害怕,一定程度上是一种浪费时间又钻牛角尖的表现。他大可以直截了当地去问宋斓冬对于妈妈的想法,如果孩子期待,那就最好不过,如果孩子抗拒,他就徐徐图之;至于谭瑾余下的时间,等她出院以后,他会带着一家人出去,像昨晚那样去吃好吃的,去看风景,去外面散步;也会找时间让谭瑾和阮清河认识,可能是等到他们两个真正重新在一起以后..... 幻想中的美好让谭辛对未来又充满了期待。他把牙刷冲洗干净放回原位,低下头用冷水洗了把脸,再度起身时看向镜中的人,然后大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心情变得轻松,人也有了干劲,谭辛打算把拖了一周都没完成的一些事情给做了。于是周六这天他和非要帮忙的宋斓冬一起给家里做了一个大扫除----搬家的时候他们把之前买的小孩专用的扫把拖把一起带了过来,然后小小的宋斓冬就拿着小扫把小拖把干得非常起劲,尤其是自己的房间,她坚决不让舅舅帮忙要自己打扫,全部做完以后骄傲地拉着舅舅去验收成果,然后在一声声夸奖中笑得脸颊发红。 周日上午两人去超市里进行了一趟大采购,补充了很多生活用品,下午则是去了开在惠宁市郊区的一个儿童乐园。本来阮清河要和他们一起来,结果出发前临时有事,为表歉意就说晚上睡前和宋斓冬打视频,给小孩讲故事。 宋斓冬有点失落,但买票进入儿童乐园以后好像就把这件事抛掷脑后了。谭辛叮嘱的话都没说完小孩就一头扎进了海洋球池,中间只回来了几次,喊着舅舅舅舅我要喝水;谭辛趁小孩喝水的时间给孩子擦擦汗,结果刚擦了额头,想擦下脖子的时候,宋斓冬又跑去玩互动投影设备,和另外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女孩合作踩地鼠。 小孩这么‘繁忙’,谭辛在场外也没闲着。不少儿童兴趣班的老师在这边推销,他接了四五张传单,推脱不过又加了几个人的联系方式;这些人走了以后又开始应付旁边自来熟的大爷。大爷太能唠嗑了,从儿童乐园年票很贵说到现在的国际形式,谭辛一边分神关注着宋斓冬的一举一动,一边和大爷‘指点江山’,最后大爷被孙子拉走的时候还不情不愿,喊着“小谭以后有缘我们再见。” 这么折腾下来的结果就是谭辛虽然没有去玩,但他和宋斓冬一样累,回去的路上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流。从出租车下来以后宋斓冬感觉好像都要走不动路,谭辛就把孩子抱起来往回走。一路上小孩也没说话,就在谭辛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耳边传来微弱的声音: “他们好多小朋友,都是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玩的。” 儿童乐园里很多小孩都在喊爸爸妈妈,或者是爷爷奶奶,像他们这样舅舅带着外甥女的组合确实十分少见。谭辛听到这句话以后突然觉得或许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他可以顺着宋斓冬的话把一直想问的问题说出口。 他空出一只手按下电梯按钮,然后重新双手抱着孩子往上颠了一下,将孩子抱得更紧了些: “如果妈妈回来,冬冬想不想和他们一起去儿童乐园玩呢?” “想的!”宋斓冬回答得特别快,好像没注意到谭辛只说了妈妈,没提爸爸,“除了去儿童乐园,还要一起去吃哥哥工作那个地方,一楼的蛋糕,还要,嗯......还要一起去散步!一起逛超市!一起吃饭!” “你很期待嘛?”谭辛又问。 宋斓冬头点得和拨浪鼓似的,说了一连串的: “嗯嗯嗯嗯嗯!!” 听到这个回答,谭辛组织了一番语言,半分钟后开口道: “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和你说,本来是想当一个惊喜的,但是我想,如果你提前知道的话,就可以,就是......嗯......我觉得和妈妈的第一次见面,你也想好好准备一下,对不对?” 说完这句话两人正好走到家门口。谭辛把宋斓冬放下拿出钥匙打开门,回身一看小孩怔怔地站在大门口没进来。他心里咯噔一声,刚想说点什么找补,就见宋斓冬猛地跃进玄关扑到他怀里: “妈妈要回来啦?妈妈要回来啦?” 这个反应让谭辛庆幸自己选择了没有再继续纠结而是说出口。他嗯了一声,让宋斓冬把鞋换了: “妈妈其实有点不敢告诉你,她说怕你不想见她......但是就像刚刚说的那样,我觉得你很期待的话,肯定也是想好好准备一下和妈妈的见面对不对?” “我为什么不想见她?我才不会这么想!”宋斓冬换好鞋子以后终于反应过来了,“那爸爸呢?” 这个问题的回答谭辛早就想好了,他没给出理由,只是单纯地描述情况: “爸爸暂时还不能回来。” 宋斓冬哦了一声,思考了一下,跟在谭辛身后从客厅转到厨房,又转到阳台,嘴里碎碎念着: “是要告诉我的,我要好好准备的,要穿最漂亮的那个裙子......还有上次舅舅买的头绳......我,我还要给妈妈买礼物,舅舅,妈妈喜欢什么?” 按照谭瑾上次的说辞,三年来她变了很多,谭辛觉得可能之前她喜欢做的那些事情,喜欢的东西,现在都不喜欢了。他仔细想了想,给了个自认为比较稳妥的建议: “幼儿园不是教了怎么做饼干嘛?上次你拿回来那个饼干很好吃噢,你做一点,给妈妈当做礼物怎么样?我们还可以在那个基础上改良,放一些坚果碎什么的。” 宋斓冬一脸‘舅舅你真聪明!’的表情,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妈妈?” “下周......”谭辛本来想说下周二,又想着那天谭瑾刚刚出院,可能会觉得自己气色还不太好,又要收拾屋子什么的,于是改了个时间,“总之是下周,具体时间我再去问问你妈妈。” 宋斓冬说了声好耶,继续跟在谭辛后面念叨。 一整个晚上宋斓冬都很兴奋,阮清河的微信视频打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搭配要穿的衣服了。视频电话本就是打到谭辛的手机上,她让舅舅拿着手机对准她当作支架,然后把床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拿起来对着镜头比划: “哥哥,我穿这件可以吗?” “这个呢?” “穿这个的话,我有一个紫色的,应该是,小碎花吧,小碎花图案的发带,我想一起搭配,你觉得怎么样?” 阮清河没有敷衍,每一套搭配都说好看,但也给了些自己的看法。最后一套衣服展示完以后他问道: “这是要去做什么?” “我跟你说哦,哎呀,舅舅你把手机给我吧,我自己拿着,”宋斓冬把衣服堆到一边,然后拿过手机,“哥哥,我妈妈要回来啦,她......” 谭辛把衣服叠好,随后退出房间。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停顿了一下,透过门缝往里瞧,看见宋斓冬捧着手机高高兴兴地和阮清河说话,说的都是和谭瑾有关的事情,而那笑容不似作假。他定定地看了好一会,长舒一口气的同时轻轻关上了门。 第44章 趁宋斓冬打视频电话的间隙,谭辛开始重复每天晚上都要做的事情,思考第二天三餐的菜谱,把需要解冻的肉提前拿出来放进冷藏层;检查一遍宋斓冬去幼儿园要带的东西,打扫一下客厅......做完这一切他听到小孩房间里依旧时不时传来说笑的声响,想着一时半会拿不回手机,便决定去书房用电脑随便看点什么东西。 因为工作的原因,谭辛的电脑在睡前才会关机,且pc版微信是时刻登录的。他刚输入密码进入到电脑主界面,就看到右下角微信的小图标一直在闪,鼠标移上去以后显示是齐康时给他发了12条消息。 谭辛:...... 前面3条是拨打失败的微信语音,后面则是齐康时发现打不通语音以后连续地发送[接电话][你在和谁打电话打这么久][????急事,人呢??]等等全是催促的内容。谭辛无奈地打字回复道 第50章 [和阮阮打电话] 齐康时那边几乎是秒回了一个<打扰了我先退网>的表情包,是一个男的准备从下水道离开,正掀开井盖挥手做一个拜拜的动作。 谭辛被逗笑了,诚实地告知对方 [是宋斓冬在打,她拿了我的手机] [出什么事了?] 过了大概半分钟,齐康时发来一大段消息。谭辛一开始以为是和工作有关的事,仔细看完才发现又是宋澎惹的事。说是下午的时候宋澎一个人又去下河村了,进村以后直接往谭辛家里冲,结果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他想像上次一样找隔壁王姨闹一闹,结果因为今天是周日,王姨一家估计是去县城玩了,也没人在家;气急败坏的宋澎便站在两家门口骂了好一会,最后在村长的怒斥下才不得不离开----这些还是齐康时一个小时前回村以后听村长的孙女说的。 [我还想问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然他怎么又来了?]齐康时最后反问了一句。 谭辛想了一下,应该是离婚的事情有了新的进展。下午他陪宋斓冬在儿童乐园玩的时候,抽空给谭瑾打了个电话问问情况,电话那边谭瑾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时不时还能听到牧律师在说话,想来应该是目前的情况对谭瑾非常有利。 [对于我们这边来说是好事,对于宋澎来说才是出事了,不用担心]这句话发过去以后,谭辛纠结了一下,还是没把他见到谭瑾的事情说出来。谭瑾有叮嘱过他不要告诉村里任何相熟的人,因为她不想别人看到她如今的样子,也不想面对那些关心----尽管她知道那些人都是真心的,但就是真心反而让她更加无措。 既然没发生什么事,两人聊了些其他有的没的,话题很快转到谭辛和阮清河身上。谭辛说目前还在追,齐康时发了一连串哈哈哈哈哈哈过来,他都能想到对面这人拿着手机是什么表情,接下来又要说什么。于是他赶在齐康时发下一句话之前补充道 [他对我很好] 果然对面安静了,好半天没再发来消息。 谭辛轻哼一声,刚要关掉聊天界面,书房门就被敲响。他说了请进以后宋斓冬咚咚咚地跑过来,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哥哥说要和你讲话!” “哎,我,”阮清河看到手机屏幕上突然出现的谭辛,磕磕巴巴地说,“我就是问了一下你在干什么......” “嗯,我知道,”谭辛笑了笑,非常快速地在电脑上给齐康时发过去[现在我要和阮清河打视频了],随后从宋斓冬手里接过手机。看着小孩又咚咚咚地跑远,还记得给他把书房门带上以后,他回答,“是我想跟你聊会天。” 阮清河有点不好意思,眼神从谭辛的脸上移开,开始打量背景环境。这举动落在谭辛眼里只让他觉得可爱,顺着对方的动作展示了整个书房,又指着来到惠宁市以后新买的透明玻璃展示柜里的一些藏品: “这些隔着手机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下次你过来我再给你介绍这里面的东西。” 看到阮清河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色,谭辛猜到对方在想什么。来他们新家的这几次阮清河都没进过书房,这点和在下河村的时候一模一样,估计都是认为书房是很私人的一个地方,没有主人的允许不能随便进入。 他笑着解释道: “书房里面没什么的,下次要是你过来的时候我不在家,你想进都能进。” 说完以后阮清河果然变得放松,表情从犹豫转为期待,应下了他的邀约,而谭辛心里则是在想等对方来了以后不能一次性全部介绍完,一点一点地说,这样还有邀请对方下次再来的借口。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最后又是被三声敲门声打断的。这一次出现在门口的是已经穿上睡衣的宋斓冬,手里拿着他们最近在讲的故事书。谭辛啊了一声: “几点了?这就快十点半了?” 阮清河点点屏幕,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显示,也很吃惊: “确实,我们居然聊了这么久......是冬冬要睡觉了吗?” “对,她让我给她讲故事去了,估计是没想到我们两个还在聊天,”谭辛招招手让宋斓冬进来,把小孩抱到膝盖上坐好,“来跟哥哥说晚安。” “晚安~~mua!”宋斓冬靠近镜头啵了一下,“晚安吻,舅舅你是不是也要给哥哥晚安吻?” 谭辛一愣,刮了一下宋斓冬的鼻尖: “人小鬼大的你。” 说完他看向阮清河,看到屏幕里的人耳尖开始泛红----估计是因为回到惠宁市以后一天到晚坐在办公室晒不到太阳,本就没怎么晒黑的阮清河变白了不少,一旦脸红就有点明显。谭辛当作没发现,抓着宋斓冬的小手对着镜头挥了挥: “那我先带她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要上班呢。晚安。” 对面传来很轻的一声晚安,然后等了几秒,这才挂断视频通话。 手机回到微信聊天界面的同时宋斓冬看到齐康时哥哥发来的消息----康时哥哥的微信头像是一个男人一只手在电脑键盘上打字,另一只手扶着旁边堆得特别高,都快要倒塌的文件,据他所说是‘打工人专用’,所以宋斓冬记忆非常深刻。 “翻白眼......”她看了一下齐康时发来的表情包,抬头问舅舅,“康时哥哥为什么要给你发这个小狗翻白眼?” 谭辛在宋斓冬点开聊天框的那一刻也看到了,这估计是对他发的要和阮清河视频那句话的反击。他抱着小孩起身往外走的同时回答: “不管他,他脑子不好使了。” 宋斓冬知道舅舅是在开玩笑,她也不反驳,只是一个劲地笑。 周二,谭辛在把宋斓冬送去幼儿园以后,打车前往医院接谭瑾。不出他所料,牧雯,也就是牧律师,也在病房内,两个人正聊得欢快,见他进来以后点点头当作打招呼,而谭瑾则是指了指病床边的椅子,让他坐。 “现在不是8点后了吗,还不能办手续?”谭辛之前问过,如果要办理出院的话得等到早上8点,护士站上班以后才能办,送了宋斓冬以后再过来就正好。说完这句话以后他也没坐下,站在窗台边看了看姐姐收拾出来的行李包,“东西都收好了吗?” “收好了,手续的话那边好几个人在办理,护士小姐让我等一下,”谭瑾把手里卷好的手机充电线放到床头柜上,“而且也不能马上走,不是说了还要最后做一次检查吗?那些也要排队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院呢。” 谭辛讪讪地抓了一把头发,他光记得8点后可以办理出院,倒是忘了离开前还要做一次全身检查。 牧雯和谭瑾又说了几句话,很快便离开。谭辛把人送到电梯口,一路上对方主动和他说了目前的进度: “离婚的事情,算是好消息吧,宋澎还是不想走到上法院那一步,再加上有你的视频证据,他同意了我们提出的要求。等你姐身体再好一点,就约个时间去办离婚证。” 可能是谭辛脸上的不情愿有点明显,牧雯补充道: “离婚必须得本人去,你不想她见到宋澎也没办法......你不放心的话,就跟过去看看。” 谭辛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两人不算太熟,聊完离婚的事情以后谭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当他踌躇的时候,牧雯又开口了: “你姐......你姐很辛苦,你也别太怨她。” 谭辛认真地打量了牧律师几眼,嗯了一声: “我知道的。” “行,”牧雯知道谭瑾这个弟弟是个好的,之前在谭瑾的毕业典礼她回去过,那个时候见到了前来参加姐姐毕业典礼的谭辛,但看谭辛的样子是完全不记得了,不过她也没打算再提,“有什么事我也会再联系你的。” 等谭辛谢过牧雯,说事情全部结束会请对方吃饭,再回到病房的时候,谭瑾已经下床在准备去做检查了。谭辛也没问要不要帮忙,很自然地就跟在谭瑾后面,看谭瑾面不改色地被抽了好几瓶血,又轻车熟路地去各项科室拍片做检查。他内心不是滋味,在两人回到病房最后检查一番东西的时候说道: “真的不和我们住一起么?有个人在身边会方便很多。而且,啊,对,我还要跟你说宋斓冬的事情。” 宋斓冬的态度谭辛没在微信上说明,他是想着要当面告诉谭瑾的。在他说完以后谭瑾收拾东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看向他的目光里有不相信,也有一丝激动: “她说她很想见到我?” 谭辛点点头: “她很期待,还,” 谭辛差点顺口就把准备礼物的事情说了出来。他及时止住话题,换了个内容: “还一直问我什么时候能和你见面呢。” 谭瑾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就在谭辛以为她要答应住在一起的时候,听到对方还是选择了拒绝: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哪里有姐姐和弟弟住在一起的?而且我不是摔断了腿,也不是手骨折,做点基础事情的能力还是有的,你不要总是把我想得弱不劲风呀,” 第51章 说着说着谭瑾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之前我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她说过我可以自己尝试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比如做饭,浇花等等,以此来转移注意力,还有建立信心。我是打算慢慢尝试的,所以,你不要太担心。” “至于和冬冬的见面......其实这么看从头到尾问题还是出在我这边吧,就算听到她这么说,我还是会有点......怎么说呢,有点胆怯?但是我知道自己是想见她的......” 她长叹一口气: “等过几天吧,过几天脸色看起来好点。” 这和谭辛预想的一样,他建议道: “周六吧?周六来我们家吃饭?” 谭瑾犹豫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 等两人回到小区已经是下午四点多。谭辛帮着收拾了一下家里,又喋喋不休地告诉谭瑾最近的菜市场在哪里,大型购物商场怎么去,还说自己很快会买车,可以借给谭瑾开,这样大家出行都会方便点。 谭辛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最后被谭瑾以‘快去接小孩’为理由推了出来。走出一楼大堂以后他站在楼栋下面抬头望了眼,看到谭瑾从厨房阳台那里探出脑袋,对着他挥了挥手。谭辛同样做了个拜拜的动作,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他禁不住在想,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人现在都回到了他身边,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一定会。 第45章 谭辛说买车就买车,他查了一些攻略,看了网上的一些推荐一些,问了阮清河推荐的几家车行地址就跑去看车。最后他定下来一款suv,选择的原因是他去试驾的时候销售顾问提了一句‘这款车很适合家庭带宠物出行’,而他记着宋斓冬一直想养小动物。 整个订车提车的速度非常快,他周二订车,周三车行就让他去办理临牌把车开走。他把提车时拍的照片发给阮清河,对方回了他一个<帅>的表情包,说周末坐他的车去兜风。 当天下午谭辛怀着一种分享以及炫耀的心情开着新车去幼儿园接宋斓冬,结果孩子一开始确实很高兴,围着车看了好几圈,上车以后就有点嫌弃了,说新车味道太大,又说走几步路的距离还要开车,舅舅就是个臭屁大王。 谭辛也不知道宋斓冬从哪儿学来的臭屁大王这个词,总之他听了以后就嘿嘿地笑,为自己辩解说既然开了车肯定是要去别的地方逛逛的,然后载着孩子在附近兜了一大圈才回家。回到小区地下停车场倒车的时候他搞了半天才倒进去,到后面被宋斓冬盯着都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说自己这是三天不练手生,明天开始舅舅天天来这里练倒车。 宋斓冬小手插在腰上哼哼了两声,说他倒车没有阮阮哥哥厉害,刚刚耗费的时间可以做两盘小饼干了----在知道谭瑾周末会过来,她们会见面以后,宋斓冬每天放学回家就要‘练习’做饼干,势必要找出最佳配方,做出一份完美的礼物送给妈妈当作见面礼。 等到周六这天,宋斓冬从午睡起来开始就有点紧张,待在正在预热的烤箱面前一动不动,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躺在烤盘上那一排排未成形的饼干。谭辛守在旁边站了好一会,最后无奈地拍了拍小孩的脑袋: “你看着它时间也不会流逝得快或者慢呢,而且妈妈晚上才过来。” 他没说其实谭瑾也很紧张。周二他去看车的时候接到对方打来的电话,估计是收拾好家里以后缓过劲来了,问他孩子喜欢什么,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然后也像宋斓冬那样问他该怎么穿,甚至在想要不要穿得正式一点。谭辛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感到一点心酸,回答说只要是妈妈送的宋斓冬应该都喜欢,穿着打扮的话随意一点就行,又不是找工作面试。 宋斓冬拍了拍舅舅的手,难得固执地回答: “我在这里看着,我心里,放心。” 听罢谭辛也不再劝,只是让小孩不要靠着太近,烤完以后他来拿不要自己动手。叮嘱完以后他出去巡视了一圈整个家,确定没什么灰尘,到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以后,回到厨房开始准备晚上的饭菜。 傍晚6点,谭辛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以后听到谭瑾在那边说让他下去接一下。这个小区进出一楼大堂的门禁可以用统一的卡刷开,谭辛知道应该是姐姐开始有点忐忑了,或许这就是近乡情怯。他把煲汤的火关到最小,取下围裙后擦了擦手,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对宋斓冬说道: “妈妈忘记带门禁卡了,我下去接一下。” 宋斓冬从沙发上猛地站起来: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家里在做饭的时候,得留一个人在家噢,对不对?”谭辛想了个之前说过的话当作理由,“而且我下去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可以趁机把饼干拿出来放一下?” 宋斓冬这一批小饼干里有一半是奶油饼干,这是她在网上自己查攻略,让谭辛一边给她念文字一边自己琢磨出来的。攻略里说做完以后要放冰箱冷藏一会,待到奶油夹心凝固以后再吃。宋斓冬觉得这和巧克力需要冷藏保存是一个道理,但又认为吃冰的饼干怪怪的,因为她没吃过,于是决定在妈妈来之前把饼干从冰箱里拿出来放一下,这样吃的时候不会太冰。 果然听到谭辛这么说以后宋斓冬不再喊着要一起下去,而是挥挥手让他赶紧走,自己则跑去厨房拿饼干。 谭辛到达一楼大厅的时候,看到谭瑾手里提着两大袋东西,正在电梯口前不断地来回踱步,见到他以后马上迎上来,把袋子打开给他看: “你觉得这些可以吗?” 除了新买的礼物以外,谭瑾还带了过去三年给宋斓冬买的生日礼物,之前在微信上已经给谭辛看过一次了。但谭辛没提这件事,再次认真地看了一眼袋子里面的衣服,绘本,公仔,然后点点头,按下电梯按钮: “可以的,没事,她会喜欢的。” “......我感觉你都能听到我的心跳声。”谭瑾看到谭辛的动作,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我好像还没做好准备。” 谭辛笑着拍了拍姐姐的肩膀,安慰道: “没那么夸张,听不到的。” 坐电梯上行的时候,谭辛讲起他那被骗去的300块平地费。他是突然想起这件事的,不过也存着讲一些别的事情转移谭瑾注意力的心思。但是很明显他的话没起到什么作用,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谭瑾犹豫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角,谭辛回头做了个放心的动作,没有直接打开门,而是抬起手敲了敲。 门内传来清脆的一声“来啦”,过了几秒后门被打开,宋斓冬半张脸从门后露出来,越过谭辛往后瞧。她见到一个留着短发,一看就很温柔的女人站在舅舅身后,和她想象中的妈妈几乎一模一样。 女人和舅舅的眼睛很像,宋斓冬从门后走出来,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怎得没有知道妈妈要来时那么情绪外露的激动,扯着裙子怯怯地喊了声舅舅,停顿了几秒,小小声地说: “妈妈。” 谭瑾手一松,差点拿不稳提着的袋子。她哎了一下,跟在谭辛身后走进去,胡乱地将手里的袋子递给自己的女儿: “这些,你,你看看,喜不喜欢?” “妈妈给你买的一些小东西,还有过去三年的生日礼物,”谭辛在一边充当解说员缓和气氛,他也没想到姐姐一进来就把礼物递出去了,“你们去沙发上那边坐着慢慢看怎么样?我把剩下几个菜做了就开饭,很快。” 一大一小都有点僵硬地往沙发走去,谭辛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现下这种局面他也预料到了,不过他觉得只要两个人都没有抗拒心理,慢慢接触,总会变好的。 等谭辛做好所有菜,说开饭的时候,客厅坐着的两人已经变得有些熟络起来。他看到宋斓冬拿出来的饼干少了几块,两人之间的距离比他上次偷偷瞧一眼的时候近了些。听到他说吃饭以后宋斓冬跳下沙发,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谭瑾,抿了抿唇: “我带你去洗手。” 谭辛笑了一下,回到厨房继续端菜。 可能因为有谭辛在说话的原因,整顿饭的气氛倒是不尴尬。他挑着一些过去三年宋斓冬的事情讲,比如说还不到一岁的时候不给齐康时抱,一抱就哭,给迟嘉乐抱就没事;两岁的时候对穿搭已经有了基本的见解,觉得不好看的衣服不穿,和衣服配不成一套的发带,鞋子,也不穿。 他说的这些事情很多宋斓冬自己没印象,而谭瑾则是完全不知道,因此这两个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宋斓冬还多了一点不好意思的情绪,怎么刚出生的自己是那样的呢? “我前天还和康时哥哥视频呢,”她摆摆小手为自己辩解,“我现在和康时哥哥可好了。” 谭瑾对齐康时还有印象,或者说印象挺深的,毕竟谭辛小时候只要挨打,60%和齐康时有关系。她笑笑,一边讲着齐康时和谭辛年幼时做的那些事,一边佯装自然地夹了一只鸡翅放进宋斓冬碗里。 第52章 怀揣着给母女两人制造单独相处的空间和时间的想法,谭辛在吃完饭洗完碗以后,趁着谭瑾去洗手间的空档,和宋斓冬说哥哥突然找他有点事,他过去看看怎么了,让她在家里陪妈妈说说话。 宋斓冬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什么,但又表达不出来。她撑着脑袋看了舅舅半天,最后点了点头,刚想抬起手挥一挥让舅舅离开,突然想到一件事,瞄了眼洗手间的方向,确认妈妈没有出来,凑到舅舅身边说悄悄话: “妈妈和我想得好像。” 其实谭辛给宋斓冬看过谭瑾的照片,就是他放在书房那张,估计小孩不记得了,但想象中的妈妈还是受到了一点那张照片的影响。谭辛没说这件事,他轻轻捏了捏宋斓冬的脸,问了个别的问题: “她喜欢吃你做的饼干吗?” 宋斓冬的声音依旧很低,但很明显带着点雀跃: “她说我很厉害呢,还问我在幼儿园都学了些什么。” 谭辛松了一口气,拿起钥匙出了门。 ‘哥哥有点事’是假,但谭辛想要去找阮清河是真。这周阮清河好像很忙,只来他们家吃了一次晚饭。既然现在他有时间,想见到对方,就要主动提出来。 在给对方发去消息,问有没有空,能不能窜门,得到可以的回答以后,谭辛回复一句[15分钟左右就到],然后调转方向快步走向小区门口。他们所住的这个小区一共有6个门,每个门出去都是不同的场景,比如3号门外就是宋斓冬去上的幼儿园,2号门是正大门,外面是惠宁市的环城路,谭辛现在去的是6号门外是一条一到晚上就非常热闹的小吃街。 想到之前在下河村的时候阮清河很喜欢吃炸鱼饼,谭辛在几个摊位买了些炸物,寿司,两个卷饼,又买了一杯奶茶,往回走时在拐角看到一个卖花的老奶奶,9.9一束,每一束花都包装得很漂亮。他蹲下来认真挑选一番,最后买了三束红玫瑰,一束粉色蝴蝶兰。 “我们这蝴蝶兰好多小年轻都喜欢的,”老奶奶乐呵呵地把花递给他,“你也是买来送给自己对象的?” 谭辛没有反驳,只是说: “送给喜欢的人。” 距离谭辛发消息过去13分钟,他准时按响了阮清河家的门铃。门打开后穿着休闲服,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阮清河从门后探出头来,一脸的欣喜: “我闻到烤串的味道!” 谭辛把左手的花递过去,然后晃了晃右手拎着的食物: “我想着你最近肯定很忙,搞不好刚下班回到家没多久,你又是不会,咳,不喜欢做饭的,就买了点东西过来。” “花!”阮清河开心地接过来,低头嗅了嗅,然后把花插进花瓶里。往常这个花瓶最多空一两天他就会买新花填进去,这一次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花瓶都空了快两周,他最近实在是太忙了,章清云给他找的活真的是吃力不讨好,“我确实刚到家没多久,你今天怎么想着要过来?冬冬呢?” 说来这貌似还是他们再次遇见以后,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 “这事简单来说,就是我姐,冬冬她妈妈,回来了,我想给她们两个一点单独讲话的空间,于是我就出来了,”谭辛诚实地回答,“嗯,而且,我有点想你,想和你见面,说说话。” 阮清河发现谭辛是一个有什么想法都会说出来的人,不遮掩也不躲藏,他觉得挺好的,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他摸摸鼻尖,帮着谭辛把买来的东西一个个地在客厅的茶几上摆好,然后把遥控器递过去: “想看什么自己找。” 谭辛瞥了眼电视,屏幕上显示的剧名是他没听过的,但给人一种很狗血的感觉。他想起之前两人在下河村追类似电视剧的日子,扬了扬嘴角: “没事,就看这个,你好像很喜欢这种题材的电视剧,之前,就是,你在村子里的时候,也喜欢看。” “这种电视剧不用费脑子,也不用认真看,我就是下班回到家以后觉得家里怪安静的,开个电视有点声响。”阮清河尝了几根烤串,又咬了一口卷饼,“好吃!是6号门出去那条街上买的吧?我也买过几次,他们家做得确实很不错。” 谭辛嗯了一声,缓缓开口: “你以后晚回家,觉得家里安静,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喜欢和你聊天。” 说完他又补充道: “不是让你不要看这个电视剧,这剧要是一三五播出,你,你可以二四六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的啦,你也吃呀,”阮清河把桌子上的东西往那边推了推,在听到谭辛说已经吃过以后,猛然想起对方刚进门时解释的话语,“你说冬冬的妈妈回来了?这......你前几天心情不太好,就是因为这个吧?” “对,”谭辛点点头,“我姐这件事......” 他隐去了谭瑾现在生病的事情,将三年来事件的始末说了说,也讲到了宋澎。说完以后他很真挚地看着阮清河: “现在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没有法律保障,但是我很确定自己对你是认真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签合同,或者是什么其他东西。我稍微研究了一下,可以签订同居协议,意定监护协议之类的。” “我不是要给你压力,就只是表明我的态度,如果你对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感到担忧,我,” 谭辛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阮清河伸手捂住了嘴,对方没看他,眼神到处瞟,说话也磕磕绊绊的: “哎呀,你,你,你不会不好意思的嘛?” “其实也有点的,”谭辛诚实地回答,“我心跳有一点点快。” “啊,你——!”这对于阮清河来说也算是一记直球,他要受不了了,“不准说!” 谭辛看出阮清河很明显是不好意思了,他想笑,又怕这一笑对方更加不好意思,最后硬生生地忍住,语气平静地说: “好,不说不说,看电视看电视。”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只持续了一会。他们都是安静不下来的人,没过几分钟就开始讨论电视剧的剧情,义正言辞地讨伐里面不负责任的渣男,还有那个被猪油蒙了眼一定要跟渣男走的女主。等茶几上的东西一扫而空,谭辛又打扫了一番以后,他重新坐下来,眼睛还瞧着电视,但语气非常认真: “你最近在忙什么?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 “就是章清云脑子有毛病呗。”说到这个阮清河就来气。章清云说他如今是晖利的‘高级’顾问,要为晖利的未来发展着想,让他配合品牌营销部门给个‘如何提高品牌价值,塑造企业形象’的方案出来。他很认真地想了几个方案交上去,结果章清云说这也不行,那也不对,他这才反应过来章清云估计是发现了他之前给对方使绊子的事,现在反过来暗戳戳地整他了。 这么几个回合下来阮清河有脾气了。之前章清云趁他失忆消失那段时间把他想的和主播合作直播的方案全部取消已经让他很不舒服了,如今还让一些和他们兄弟二人之间恩怨毫无关系的人一起受这个气。 他一气之下就跑去和章成海诉苦。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卖惨太成功,章成海本来就对他有亏欠,还是说看他如今一副想要留在晖利要为晖利做出贡献的样子,最后章成海答应了这件事由他全权负责,不用再把方案给章清云过目,但是要看到最终成果。 如今短视频火爆,再加上之前自己有这方面的了解,阮清河还是决定将短视频作为品牌营销的手段之一,毕竟现在很多食品公司,服装,五金公司等等都有自己的短视频账号,他还刷到过对家公司一个点赞将近50万的视频,视频左下角挂的小黄车销量也是一个令人艳羡的数字。 他这个想法也得到了部门其他人的赞同,不过方案是在纸上排列的文字,从一个方案到实际落地,落地后的运营,这个过程并不是那么容易。他学习了多个同类别的账号,依样画葫芦地拍了几个视频,但效果并不理想。 “我现在只能安慰自己好在章成海没给一个时间限制......”说到最后阮清河叹了口气,“他要是说什么,三个月之内给他看到成果,那我现在真的是哭都没地方去哭。” “你如果放心的话,”谭辛眨了眨眼,“可以交给我。我有相关的经验,虽然不是运营食品公司这个赛道,但是......” 他话没说完,阮清河就啊了一声: “我怎么就忘了这件事!” 阮清河说着就凑了过来,两个人挨得很近。谭辛盯着对方因为刚刚吃了一点辣就变得有些红润的嘴唇看了看,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我最近正好不太忙。” 这倒是实话。搬到惠宁市以后他就没有办法再去拍摄农村生活的内容,除了依旧负责和齐康时出去谈合作以外,现在做的都是后期工作,偶尔拍拍做饭炒菜之类的教学视频,工作量相比之前是减少的。有些老粉丝还听出来背景音和之前不是同一个人,纷纷留言之前的那个人去哪儿了,谭辛没想到还有会人好奇他的去留,最后在账号关联的官方微博解释了一下。 第53章 “你把账号给我看看,我研究一下定位,受众,”谭辛措辞了一番,“也不是说你们一定要按照我的想法来,我就是给个建议,就当你们也雇了一个‘顾问’。” “我会给你开工资的,”阮清河一本正经地回答,要了谭辛的手机,打开短视频app搜索到晖利的账号,随后点了关注,“不用现在看,周末,双休呢。” 谭辛很高兴自己能够帮上忙,他笑了笑: “行,双休。” 这时电视剧正好结束,演职人员配着片尾曲开始在屏幕上滚动。谭辛拿过遥控器,一边换台一边问阮清河要看点什么,喊了几声没人应,他扭头看去,发现阮清河拿着手机一脸见鬼了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跳起来的样子,他赶忙问道: “怎么了?” 阮清河纠结了一下,把手机转过去面向谭辛: “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让我知道谁买的热搜,我,我!” 谭辛凑过去一看,热搜位置并不高,在同城热搜里排在靠后,标题是 【晖利二少爷与女人深夜密会】 第46章 谭辛点开词条,看到最开始发布相关消息的营销号在tag后面配了六张光影昏暗又模糊的照片,除了第一张能看出来是阮清河和一个女人坐在咖啡厅面对面聊天以外,剩下几张拍到的都是绯闻主人公的侧脸。 既然阮清河说是无稽之谈,谭辛肯定是相信的。他把六张照片来回滑动翻了翻,又退出去在广场看了下其他相关微博: “其实我觉得拍得最清楚的是最后这张照片里你的车牌号,给人一种他拍到了你在路边违规停车,然后拿这张照片去交警大队举报你的感觉。” “目前......目前发帖的感觉都是在好奇晖利这种大公司老板的儿子会喜欢什么样的人,负面内容几乎没有;而且这热搜目前只在同城这里能看到,是不是说明讨论度还不高呢?我不太懂微博这个......总体看下来感觉是有人买了几个营销号发通稿要试探你,不过试探你这个做什么?” “是试探,也算是施压吧,他们就想让我和颜韵棠,噢,就是这个女生,”阮清河点了点手机屏幕,“他们就是铁了心的想让我和她在一起。” 阮清河解释了一番他和颜韵棠之间的事情,说了两家人为什么要撮合他们的原因,又说对方年底就会外派出国然后尝试留在那里,可能以后都见不到几次;两人都对双方各自的家人表达了明确的拒绝,没有说因为要拖延到年底就假扮情侣什么的,现在完全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说完他又解释起这几张照片拍到的见面,是这周一晚上,两人谈的是工作方面的内容,最后准备离开前才聊了些双方的日常生活。 “这件事后面肯定有她爸,还有章清云的授意,估计是想先放出点风声看我们如何应对,”说到这里阮清河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我算是见识到营销号怎么颠倒黑白了......这根本就不是深夜!!我们离开的时候最多晚上7点,7点半这样子,不超过8点,因为我记得那天我没错过要看的电视剧!” 谭辛觉得阮清河此时炸毛的样子很可爱,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回想了一下刚刚听到的内容,安抚性地拍拍对方的手: “感觉你不用在网上澄清,这对于陌生网友来说就是看一眼第二天就会忘掉的八卦,关键还是直接和幕后之人谈谈。” “我觉得我和章清云都说得很清楚了,当然他这种左耳进右耳出也是时不时就会发生的事情。”阮清河的声音带着一种无奈的疲惫,“他真的特别固执,认定某件事情以后就一定要看到他想要的结果。你知道吗小时候有一次......” 谭辛耐心地听着阮清河絮絮叨叨地讲起他们兄弟俩小时候的事情,然后拼凑出了一个可能有强迫症对自己100%完美要求的哥哥,和面对所谓亲人却总是左右为难的弟弟的形象。他感到心疼,于是遵从本心给了阮清河一个拥抱。 他很轻地拍了几下阮清河的背,感觉到阮清河先是僵硬了一瞬,随后慢慢放松下来,过了大概半分钟后回抱住他,可能是知道他没说出口的那些话,也带着安抚性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 “没事啦,反正我现在也出来住了,然后公司那边,还有三年我就能跑了。三年,弹指一挥间嘛。” 谭辛被这个说法逗笑了,松开怀里的人,又说回之前的话题,字斟句酌地给出自己的建议: “我是这么想的,虽然也不知道行不行,算是一个......非常......朴实无华?的方法吧。像你刚刚说的,你和章清云讲了,但是他不听,那你不如反过来同样利用互联网给章清云找一个更大的麻烦,让他根本无暇顾及你,需要大量精力,大量时间去处理的那种。颜女士11月左右就会离开,左右不过两个月的时间......”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阮清河哎了一声,随后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瞧着他,说道: “你这个......确实好像有点道理啊?我其实有给他找事来着,但似乎没什么作用......” “不过这可能也有点难,”谭辛摊摊手,“你还得确保等章清云解决这件事以后他不会反过来针对你,就是要让他看不出来是你做的,嗯......可以找一个同盟?比如说......你还认识什么别的对他不满的人么?” 阮清河正在思考有什么事情能够分散章清云的注意力,毕竟这个‘哥哥’从小到大对自己要求那么严格,很难找到把柄。听到谭辛这么说,他点了点头: “公司里有一些元老级别的股东其实不满意他很久了,我消失的这段时间公司内部的舆论就对他很不利,尽管后面他把我找回去,” 说到这里阮清河哼了一声,“不对,应该是他把我强行扛回来,又让我在发布会上念了他写的稿子,上演一段感人至深的兄友弟恭以后,那些舆论虽然消失得差不多,但部分股东还是对他不满的。” 谭辛对于晖利公司高层管理运营勾心斗角的这些事情不太清楚,不过他看着阮清河思考了一会以后不再皱着眉,似乎是有了初步的想法,便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还是那句话,有需要我帮忙的,就直说。” 阮清河很认真地想了想,随后嘿嘿一笑: “那派你!去把章清云办公室的发财树浇死!” 谭辛一愣,也笑起来,顺着往下说: “遵命。” 可能是想到了如何解决这件事,也可能是因为发财树的话题,总之阮清河的心情看上去好了不少。谭辛也随之变得轻松愉悦,随便换了个台找了部新的电视剧,配合着去冰箱拿来的饮料还有家里的零食,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 两人都讲了些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在谭辛看来他们过的完全是不一样的生活。他在下河村的小平房里晚睡晚起,贪玩,和齐康时逃课被妈妈追着打,上山爬树下河抓虾;而阮清河在惠宁市某处的别墅房内严格遵守着章家一堆莫名其妙的规矩,比如7点起床23点睡觉,在家不能疾走或者快跑,说话声音必须和和气气,吃饭的时候不能讲话,要规矩地坐着,使用刀叉时姿势要优雅等等等等。 “我觉得自己不是进了章家,是进了宫你知道吗?还当的是奴才,每天就差没对章成海说‘嗻’‘小的知道了’。”阮清河仰头像喝啤酒那样豪迈地灌了一口橙汁,“不过和奴才也有区别的,就是,我拿到的钱比较多。” 谭辛看见阮清河说完这句话以后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他有些难受,他不喜欢看到这样勉强自己笑出来的阮清河。 “没关系,不想笑就不用笑的,”他揉了一下阮清河的头发,把原本有点炸毛的头发弄柔顺了,“而且你现在已经不在那里了,这就很好。等到三年后,就像你说的,弹指一挥间过后,你就能和他们彻底没关系了。” “确实是这样的!”阮清河振作起来,突然想到一件别的事。他坐得离谭辛近了些,撞了一下对方的肩膀,带着有点骄傲的语气说道,“你别看我拿了章成海那么多钱,我可是一分没花全部存起来,离家上大学前都还给他了哦!我上大学的钱都是自己出去打工赚的,我很厉害吧?” “嗯,确实很厉害,”谭辛模仿之前逗宋斓冬的动作,用手指在阮清河额头中间点了点,“给你贴个小红花。” “你别把我当小孩,我才没那么幼稚呢......”话是这么说,但阮清河还是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谢谢你啦。” 在新找的这部电视剧即将放完的时候,谭辛接到了谭瑾的电话。铃声响了一下很快挂断,像是单纯地在提醒谭辛看手机,而不是一定要接起这个电话。他看了眼微信,谭瑾说已经把宋斓冬哄睡了,让谭辛现在回家。 谭辛这才发现已经晚上11点多了,他出来了将近4个小时,问题是他对于时间的流逝没有任何感觉。 “我姐说她把宋斓冬哄睡,现在要回家了,叫我回去,”谭辛站起身以后拎起收拾好的垃圾,“厨房有没有垃圾要丢?” 第54章 “噢?要走了吗?现在几点了我看下......”阮清河解锁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也有些惊讶,跟在谭辛后面往玄关走去,“厨房没垃圾要倒,你回去吧,冬冬一个人在家睡觉不太安全。” 谭辛以现在天气逐渐转凉为由,好说歹说把想要跟他一起下楼的阮清河劝了回去。回到家以后他本来想和谭瑾聊聊今晚怎么样,结果听到姐姐说要早点回去休息,晚上的药还没吃以后,他马上就改口说第二天再谈。 等他准备好第二天的食材,收拾一番客厅,洗漱完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过了0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给阮清河发了一句晚安。很快聊天框正上方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几秒后谭辛收到熟悉的一句 [晚安晚安!] 第47章 第二天谭瑾主动来找谭辛聊了一下,说她一开始很紧张,但后面这种情绪就逐渐消失了,不过她现在感觉和宋斓冬之间好像更加像‘朋友’,而不是母女。 “她没怎么叫过我妈妈,好像都是在说‘你’,或者直接略去这个称呼。”谭瑾的语气有点惆怅,不过很快又像自我安慰一样补充道,“我知道这件事对于我们两个来说都急不得,慢慢来吧。” 谭辛仔细地想了想,宋斓冬在他面前倒是说得很自然,吃早餐的时候还问他妈妈几点走的,又说‘妈妈昨晚给我念了故事’。 “她应该就是有点害羞,觉得不好意思。”最后他这么回答。 谭瑾似乎也认同了他这个说法,转而说起另一个问题: “你......关于她以后怎么住,住哪里,你,你是怎么想的?” 谭辛没有马上回答,因为他没想过这件事。 前段时间他满心满眼都是在担心谭瑾的病情,以及宋斓冬知道妈妈要回来以后的反应,结果因为小孩很快就接受的原因,他一下松懈不少;后面忙着张罗母女俩见面的事情,给这个选的衣服做参考,给那个挑的礼物提建议,又要买菜打扫,再加上宋斓冬也没主动询问----现在想来估计是小孩沉浸在和妈妈见面的兴奋里,一时半会没考虑其他的,总之这样一来二去谭辛就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 “我怎么想......”谭辛叹了口气,“其实重要的是冬冬怎么想,等你们再多相处一点时间,我就问问她,或者你也可以找机会问问。” 谭辛肯定是舍不得宋斓冬的,毕竟和她朝夕相处了三年。他记得宋斓冬学会的第一句话是喊他‘舅舅’,记得小孩第一次成功地走了几步以后在他怀里咯咯咯的笑,还有其他很多很多事情。但他也知道应该尊重宋斓冬的想法,如果孩子想和妈妈一起住,他是绝对不会有‘白养了’之类的情绪,也绝对不会阻拦的,再说了姐弟俩现在都住在同一个小区...... 这么想着他又振作起来: “其实我们现在住的这么近,这个问题你不用太担忧。” “哎,我说实话,我是以为你很快要把她送过来我这里,”说完以后谭瑾好像又觉得不对,连忙解释道,“我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从昨天来看,她跟我待久了,就像你说的,可能还是有点害羞,或者是不自在......我想的跟你差不多,现在还是让她跟你住在一起,等我和她相处久一点,然后再问问她的想法吧。” 谭辛嗯了一声。最后两人商量好,除了每个周末都来谭辛家看看宋斓冬以外,平常要是谭瑾觉得可以,就一起去接宋斓冬放学----因为幼儿园门口人来人往,谭瑾下意识得有点害怕那种地方。 后面两人还聊了一下谭瑾找工作的事情。谭瑾的意思是总要踏出这一步,但还是有点犹豫,谭辛就把自己之前想到的东西告诉她,说现在靠互联网赚钱的工作很多,在网上和人沟通又见不到面,看见冒犯的内容就举报和拉黑;可以先开一个账号随便拍点东西,也算是缓解心情的一种方式。他说完以后谭瑾在电话那边的声音有点雀跃,好像觉得他给出了一个不错的建议。 一周的时间过去,赶在十一假期之前,九月的最后一天,谭辛将齐康时叫到城里,连着团队的其他几个年轻人一起,以‘账号运营团队’的名义去晖利开会----这是在他有了一些初步的想法,又和齐康时以及阮清河一起聊过几次以后定下来的,不然以他个人的身份很难让晖利其他人信服。 他们三人第一次视频会议之前谭辛向阮清河重新介绍了一下齐康时,说对方是他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读书很厉害,做事也认真负责,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到时候要是说了什么不爱听他就帮忙怼回去;又说齐康时的对象也是同性,他们之前在下河村都见过。 说到这里谭辛还展示了之前他们四人在下河村拍的唯一一张合照,就是齐康时带着迟嘉乐上门吃饭时,用宋斓冬的电话手表拍的那张。照片发过去以后阮清河给他的第一句回复是[我怎么看起来有点傻傻的],第二句是过了一会发过来的,可能是仔细地看了一下照片,问他[他们两个在一起多久了?] 谭辛说四年多一点,然后这个回答获得了阮清河的感叹,说是觉得这个时间很久,因为‘四年相当于读完一个大学’。 等到视频会议真的开始,齐康时进入会议房间以后,第一句话就是一本正经地说阮先生您好。谭辛看着对方装出来不苟言笑的样子,又看着阮清河一脸疑惑的模样,几秒后憋笑失败,在忘记闭麦的情况下哼笑出声。笑完他刚想说些话缓和气氛,就听到阮清河问: “我们之前不是认识吗?虽然我没什么印象,不好意思......不过你不要这么严肃嘛。” “我这是在给甲方,给大老板打招呼,”齐康时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两下,“我等随时在线,任您差遣!” 阮清河若有所思的“噢”了一声,看向谭辛: “我算是知道你说他说话有点欠欠的是什么意思了。” “好啊谭辛,你在老板面前给我穿小鞋?”齐康时一秒破功,整个人脸都要贴到摄像头上,“等我进城看我不揍你!” 一开始的似有若无的尴尬在这句话说出来以后彻底消失,三个人都放开了不少,扯了一会闲话以后很快进入正题,各自说了一下彼此的思路和想法。这样的会议后面又进行了几次,晖利的其他人也有加入,最后定下来雇佣他和齐康时这一整个‘团队’做运营,赶在十一假期前去晖利参观,详聊,顺便签合同。 “我当时有来这里面试呢,结果筛简历那一轮我就没过,”他们一行人刚进入晖利的大门,其中一个大学毕业一年左右的男生就发出感慨,“没想到还能和这个公司合作。” 另外一个女生很快安慰道: “哎呀,这种公司竞争太激烈,不是你的问题。” “没事,今天你不就圆梦了吗,咱们现在就是换了种形式给晖利打工。”齐康时接过临时访客牌挂在脖子上,看了旁边的谭辛一眼,撞了一下对方的肩膀,小声揶揄着,“行了,你现在就跟个望夫石似的。” 谭辛从进门开始就没怎么说话,他一直在找阮清河的身影。此时听到齐康时的调侃他也不反驳,没什么力道地给了对方一拳: “你那个嘴一天到晚就闲不下来。” 另外几人对于两个老板之间这种你损我我损你的相处模式已经习惯了,谁也没出声,默默地移开目光。 他们没等很久,大概5分钟后阮清河就出现在闸机后面对着他们挥挥手,露出带着歉意的表情: “刚刚有点事耽搁了。” “没事,没事。”谭辛摇摇头,一一介绍了今天跟过来的几人。阮清河和所有人都握手打了招呼,等轮到齐康时的时候笑容变大了些: “你好你好。” 齐康时也笑,但不再是之前那样说老板好: “好久不见。” 阮清河能听出齐康时的语气里带着点感慨,欣慰,还有点别的什么他说不出来的东西。他没再说什么,笑着嗯了一声,带着几人前往会议室。 这一次的会议晖利方面除了阮清河以外,还有几个相关部门的一些员工参加。谭辛这边由齐康时作为主要发言人,从团队介绍,团队成功案例,讲到团队目前关于晖利这个账号的运营策略,比如定位,内容策划,以及初步的运营计划。 在齐康时发言的过程中,谭辛一直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对面几个参会者的表情。一开始几个人的脸上明显带着不屑,在听到他们带的货主要是食品方面,算是和晖利的主营业务有关系,并且曾经和晖利有过合作机会时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最后在齐康时讲到运营计划时身体前倾,偶尔提了几个问题,很明显是在认真听了。 其实这也和齐康时的讲话技巧有关系。谭辛一直觉得齐康时能够当上老板的主要原因是这个人很会讲话,可以说是有着‘动员’,‘鼓舞人心’之类的作用----他不太觉得是‘画大饼’,因为齐康时说的最终都实现了,比如去年年底提供的出国旅游,不想去或者没时间不能去的就折现。 第55章 “目前就是这样,至于你们刚刚提出的,让阮先生亲自出镜拍一些视频可能会给个人形象带来的风险,这点我们不否认,但同时也要考虑到正向的......”齐康时的结束语还没说完,会议室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立刻投向门口,很快门被打开,一张认识但不太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口。 “都看我做什么?”章清云走进来,环视一圈会议室,“你们继续。” 第48章 团队里的其他人不认识章清云,但是都下意识地察觉到这个人说话没带着什么善意,一时间没再继续之前讨论的话题;而晖利的几个员工则是不想参与到这些和他们根本没关系的纷争里,说了声章董好当作打招呼以后就低下头看着桌面上的资料,安静地当鹌鹑。这就导致在章清云说了继续,拉开椅子坐下以后,会议室里没人开口,气氛变得莫名的安静。 然而章清云落座以后除了多要一份资料以外什么都没说,甚至在要了材料以后状似认真地从头翻到尾。阮清河沉默了一下,说没事继续讲吧,然后就看到章清云在齐康时和几位负责人进行一来一回问答时根据双方说的话还时不时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不过这位大佛的存在还是影响到了晖利的几位员工,他们的问答环节并没有持续太久,再加上这是阮清河找来的团队,他们想要给负责的领导卖个面子,于是了解的差不多就签了合同,然后争先恐后地找借口离开,留下谭辛的团队和兄弟二人在会议室。 既然章清云没怎么发表意见,谭辛也当作对方不存在,收拾好东西以后正打算像之前约好的那样带团队一起和阮清河去外面吃午饭,就听到一直没讲话的章清云说了一句: “谭先生现在有空吗?” 来之前阮清河就和谭辛说过,章清云这一周都被麻烦事缠身,估计忙得没空来他们这边找茬;但是如果对方真的来了,并且说要和他聊聊,那谭辛根据自身的情况来看就行,不用考虑什么拒绝会不会导致项目进行不下去兄弟俩反目成仇之类的,毕竟项目现在是阮清河全权负责,至于兄弟关系,只是未撕破脸而已。 “不好意思,接下来的时间我和团队已经有了安排。”谭辛面无表情地表达了拒绝。 这算是章清云意料之中的回答。他的目光从面前几个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又看回谭辛,微微一笑: “不会占用太多时间,我们可以就在这里聊,就是麻烦其他人要回避一下。” 谭辛清楚如果今天找理由拒绝了,恐怕之后对方还是会找各种机会要跟他谈话,不如早点解决这件事,就算解决不了,知道对方想要做些什么,他也好准备应对措施。他看了一眼阮清河,阻止了对方想要说话的动作: “10分钟。” 听到这话,章清云脸黑了一瞬。这样规定时限的话平常都是由他来说,如今听到谭辛这么说不免更加不喜这个人,尽管这才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上一次见面还没说上话,只是在一楼大堂隔着一段距离瞥了一眼。 他压下心里的不悦,依旧保持面上的礼貌: “可以。” 很快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人。谭辛拉开章清云面前的椅子坐下,然后看了眼手机屏幕: “现在是......11:06,直接进入正题吧?” 章清云呵了一声: “行,那我也就直说了,你怎么样才能离开他?” 这一句话立刻让谭辛幻视最近和阮清河一起追的狗血电视剧,可能接下来会出现“xxx这么多钱够不够”,“你配不上他”或者是“你也知道你们两个在一起没有结果”之类的台词。果不其然还没等他回答,章清云下一句话就是: “你不知道两个男的在一起很难有好的结果吗?你们不能结婚,也没有法律保障,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想为他好,不应该放手么?” 谭辛想笑,又清楚这么做不合时宜。他清了清嗓子缓过这阵情绪,直视着坐在对面的人: “那你给他安排,就是为他好了?” 章清云丝毫没有觉得不妥: “我为他选择的自然是最好的,他还太年轻,总是不懂做事情要看得更长远。” 谭辛沉默了一下,他突然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章清云聊下去。章清云这种人是最难沟通的一类人之一,总是自顾自地认为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是‘为了别人好’。根据阮清河之前讲的小时候的事情,他猜测现在的这个‘章清云’是幼时严苛教育下的产物,但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几乎同样的经历,甚至阮清河要更加可怜一些,却造就了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孩子。 然而他的安静似乎让章清云觉得自己说的话都是对的。只见章清云露出了然于胸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带着迷一样的自信: “你有没有想过,他现在愿意接受你的亲近,是因为过去很多年里没有人这么对待过他,所以他一时间觉得有些许感动而已呢?如果有另外一个也会这么对待他的人出现,你猜他会不会又对那个人生出一点好感?” 谭辛皱了皱眉: “你的意思是因为他在你们章家没有得到很好的对待,所以才会对我的一些所作所为感到动容,变成一个‘很好骗’的人?那好,首先,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能够这么堂而皇之地把家里对阮清河不好这件事说出来,好像那是一件无关紧要,随便就能说出口的事情一样;其次,按照你这么说的话,我问你,如果当初你们家对他足够真诚,把他当作亲儿子,亲弟弟看待,他是不是就不会因为一些所谓‘蝇头小利’就对他人心生好感?” 章清云似乎被他这句话惊到了,瞪着他半天没说话。谭辛点了点桌子,很认真地解释着: “我对他好,是因为他值得,而不是因为知道了他有一个什么破碎的家庭,想要通过这方面去吸引他的注意力,我在不知道他家庭情况之前就已经喜欢他了。同样的,我也不觉得阮清河是一个因为自己原生家庭的情况就把希望和感情寄托在他人身上的人,我的意思是,” 说到这里谭辛停顿了一下,重新组织了一番语言, “我的意思是他是一个内心很强大的人,他会自救,不会轻易‘被骗’。如果他因为一点所谓好意就在感情上有所付出的话,那他为什么要在上大学前把你爸多年以来给他的钱全部还回去?他可能会因为别人对他的释放的真挚善意而感动,但不会因此就把感情放在那个人身上。我相信他如果喜欢一个人,是经过非常认真地抉择和思考,也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喜欢。” 这段话说完以后会议室陷入短暂的安静,随后章清云像是反应过来了,恼羞成怒地驳斥道: “你又懂什么?在章家就是这样,做错事就要挨打,做好了也有奖励,我就是这么过来的,他为什么不行?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评价我对自己的家人好还是不好?” “这个时候又说是你的家人了......”谭辛想到阮清河之前说的,小时候也曾对这个哥哥示范善意,但最后发现都是无用功的话,轻叹了口气,“所以,说了半天......你不是因为讨厌两个男人在一起,不是因为反对同性恋,而是因为嫉妒吗?” 他看到章清云一副被扼住喉咙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觉得自己一直都按照章家所谓的规矩在生活,阮清河能够离开家去很远的地方上大学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已经感到不满了?我想想......你的婚姻也是安排好的吧,再加上活到现在都没有什么人真心待你,你看到弟弟获得了你一直都没有过的东西,于是心生妒意?” “并不是这样!”这一次章清云反驳地很快,声音也比之前大了不少,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住眼底那点焦虑和心虚,“同性恋在现在这个社会还是性少数,很多人还是不支持的。如果让别人知道晖利的二少爷喜欢男人,他们会怎么想?那些股东会怎么想?任何这些会影响到晖利的事情我都需要慎重考虑!!” 谭辛并没有被对方的虚张声势吓到: “其实你自己冷静下来想想也知道的对不对?你知道那些人不会因为性取向这种事就说要撤资或者是对你的公司失望,他们只在意这间公司是否能保持现在的势头,能否持续创收。你认识的同一水平的人,也有喜欢男人的吧,你有见到消费者举着大旗说xxx是同性恋我们不要买他们家的产品,或者是投资人说我受不了同性恋我要撤资吗?” “如果你担心阮清河的性取向问题,你大可以把他开除,但你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做不到,”这也是谭辛的猜测,见章清云没有说话他就知道自己再次猜中了,“所以你在这里无能狂怒。” “你!”章清云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能重新抢回这段对话的主动权。 对于谭辛前面那段话,他确实认识两个同为公司高层且喜欢同性的人,那两人没有遮掩过自己的性取向,他也没有听他们抱怨过性取向对于公司内部有什么影响。 第56章 后面的内容也是正确的,他没办法把阮清河赶走----一是因为他带回这个弟弟就是为了上演兄弟和睦安抚某些股东的,因为性取向的原因把人开除可能在某些人看来会是一种小题大做;二是因为他知道阮清河恨不得离开晖利,如果真的被开除了估计能高兴到请舞狮队在公司楼下表演,而他不想如这个弟弟的意。 但是他不会承认的。他不会承认他在无能狂怒,就像他不会承认自己在嫉妒阮清河可以一走了之过得很潇洒,在羡慕世界上会有一个人真的愿意为这个弟弟付出。 “同性恋没有保障,”他重复着之前的话,“你们以后不一定会幸福。” “那这是我和他的事情了,如果他愿意接受我,我会努力的,我一直都坚持事在人为,”谭辛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马上站起身,“超时了,我该走了。” 他走到门边,又想起还有些话没说,偏过头看着依旧坐在原位的章清云: “一直争下去或许是两败俱伤,但你不会赢,甚至中间可能还会有这样那样不可控的变数。既然阮清河没有跟你争位置的想法,你不如就让他在公司安安稳稳做完剩下3年,然后放他走。他也是想为晖利做出贡献,让这个公司越来越好的,你为什么不试试把他当作盟友而不是敌人呢?” “一个人离开了牢笼去外面寻找自由,你与其怪这个人不遵守规则,不如想想怎么样才能像这个人一样踏出第一步。” 说完他没再去理会章清云会有什么反应,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团队的几个人和阮清河正在着一层楼的拐角处等待,见谭辛出来一窝蜂地就涌了上去,这个说着“说好10分钟你怎么讲了那么久”,那个嚷着“快去吃饭我都饿死了”。谭辛一边带着大家往电梯厅走去一边说着吃饭这就去吃饭,然后给了一直牢牢跟在他身边的阮清河一个放心的眼神,挤进电梯以后很小声地说: “没什么事。” 阮清河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回答: “等会吃完饭你跟我说说都讲了些啥吧。” 谭辛点点头,仗着他们二人站在电梯里的最后一排其他人看不到,轻轻捏了捏阮清河的手心当作安抚。 中午吃饭的餐厅离晖利不远,是阮清河订的,说是请大家吃顿午饭庆祝一下,也希望后面的合作能够顺利。桌子上的菜单传阅了一圈,最后大家还是决定让阮清河来点菜,毕竟其他几人没来过这个餐厅,不知道哪些菜值得一试。 等所有菜都上齐,大家碰杯说了几句吉利话开吃以后,一开始说自己来晖利面试过的那位男生看看这位阮顾问,又看看进门以后很自然地选择坐在阮顾问身边,现在给阮顾问又是打汤又是夹菜的谭辛,没忍住问道: “谭哥,你和这位阮......阮先生,是不是之前认识呀?” 谭辛点点头,将手里剥好的最后一只虾放在小碗里,随后推到阮清河面前: “也没有认识很久,大概到现在为止......三个月,还有几天就是正好三个月。” 男生还想继续问,因为谭辛做的这些感觉不太像普通朋友做的事,但又觉得一直问老板的隐私是不太礼貌的行为,最后只是懵懵懂懂地点点头,然后噢了一声。 阮清河凑近谭辛说了声谢谢,然后看向坐在对面的几个人: “认识是认识,但是我和你们团队签这个合同不是因为我和谭辛之间的关系,而是真的认为你们有这个能力,我很看好你们。” 几个年轻人也不管这是场面话还是什么别的,能够获得夸奖总是让人开心的事,他们纷纷举杯说敬阮先生一杯,阮清河来者不拒,反正喝的是饮料。 “后面进来那个男的,”男生又问,“总感觉他有点凶凶的......他是晖利的大老板吗?” 坐在旁边的女孩子对‘凶凶的’这三个字表达了认同。 “不是,”阮清河摇摇头,“他是我哥。” 这会发出“噢”的声音的人里还多了齐康时: “我就说,他一进来我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现在想来原来是因为我觉得你们两个长得有点像。” 谭辛仔细地想了一下,如果遮住眼睛的话,兄弟俩是有点像,看来是遗传了章成海。 他还没发表自己的看法,就听到男生说: “这么说好像是有点像,但是我觉得那个人他一看就很精明,好像充满了算计那样的,阮先生就给人感觉很平和,很好相处。” 谭辛点点头: “我也感觉。” 男生一时间哽住了,在内心无声咆哮:谭哥你们这绝对不是简单的认识吧!!只是他面上不显,笑了笑便转移了话题。 考虑到阮清河下午的上班时间,一顿饭并没有吃太久,剩下的菜给谭辛打包带回去,还多要了一份餐厅做的甜品带回去给宋斓冬。几人在餐厅门口分别,然后他们就看着谭辛说了一句“你们先走”以后一路把阮顾问送回晖利,两人还在一楼大堂找了个位置聊了起来。 看着两个没在一起都有点黏糊的人,又想到进城前迟嘉乐又在家里摆脸色,齐康时啧了一声,结果旁边站着的几人马上把目光收回来看向他,脸上写满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说快说”。齐康时调整好情绪,挥了挥手: “别问我啊,什么都不知道。” 男生露出失望的表情,但很快又想起另一件事: “那个男的进来的时候,晖利的几个员工是不是叫他章董啊?我没听错吧?这和阮先绍兴不是同一个姓......?” 齐康时还没说话,站在他左手边的女生就压低音量神神秘秘地说道: “哎,肯定是什么豪门秘辛,有钱人的八卦啦。我们别管那么多,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男生了然地点了点头,又看向坐在晖利大堂里的那两人: “他们在聊什么呢?一脸严肃的。” “你问题太多了,”齐康时面无表情地搭上男生的肩膀将人拖走,“谭辛说让我们先走,我们走就完事了。” 其实谭辛也没有很严肃,他只是在一本正经地复述刚刚和章清云之间的对话。等他说完以后阮清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抿了一口前台送来的茶水,缓缓重复道: “他是因为嫉妒我?” “他......他倒也没有直接承认,”谭辛努力地回想了一下,“但是我说出来的时候,他很明显有一种被人戳穿以后的气急败坏。” 阮清河嗤笑一声: “章清云不会承认的。” 就拿谭辛举的那些例子来说,章清云其实都是有选择的。阮清河记得很清楚章清云一开始想要上的不是后面正式就读的大学,也不是那个专业,那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哥哥和爸爸吵架,但章清云最终还是妥协了;至于婚姻,他知道章清云那段时间对另外一位女性有点意思,两人还见了几次面,结果和现在的嫂子陈芸认识以后,还是选择和陈芸结了婚。 所以他不知道章清云在嫉妒些什么。明明自己有机会能够做出选择,或许只要一个节点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就会有和现在截然不同的人生,但章清云什么都没做,只是固执地接受着他在那个时候自认为正确的安排。 或许除了嫉妒,还有一点后悔吧。 “他挺可怜的。”阮清河如是说道。 谭辛没有马上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又觉得可能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最后给他的建议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就像你说的他认死理,不会那么快想明白。总之......他如果还针对你,你也不用客气。” “嗯,我知道的,”阮清河也只是感叹一下,他并不会因为觉得章清云可怜就原谅对方十几年来对他的冷漠和忽视,“我不是和你说他最近很忙么,就是因为上次听了你的建议后我找了几个关系还算行的高层在几位股东面前吹了吹风。我现在听说他们打算行使权利临时召开股东大会,要在会议上提出对章清云的不信任案。章清云估计也听到了风声,所以他现在挺忙的。他这么忙还能来找茬,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感动了。” 说到这里他耸了耸肩,“其实那几个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觉得晖利不应该搞什么‘世袭制’,想要把自己的人塞进来而已。不过他们想要塞进来的人也是有能力的,不是什么草包,那就让他们去吵吧。” 谭辛追问了几句,确定一时半会不会引火烧身对阮清河造成什么影响,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他们之前聊过的另一件事: “你十一假期的安排定下来了么?” 他之前并没有想好要和阮清河去哪里,只是觉得应该提前问问,也算是告知对方自己想要约人出去,看看能不能留个时间。他第一次问的时候阮清河说不太确定,此时再问,倒是得到了确切的回答: “前面3天我都不太有空......后面几天可以,我们放到7号。” “好,那......”谭辛突然有点紧张,“后面几天我们找个离惠宁市不远的地方去玩吧?两天一夜的那种,就我们两个,怎么样?” 第57章 第49章 “冬冬呢?”阮清河下意识地问,随后又反应过来,“是要和她妈妈一起吧?” 他还没有正式和冬冬的妈妈,谭辛的姐姐见过面,但是看过这个女人的照片----是宋斓冬用电话手表拍的,并不是很清楚,他怎么都没想明白拍照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角度。不过他依旧从略微模糊的图像和宋斓冬愉快的语调里判断出那应该是一个很温婉的女性,而且绝对不是章清云那种对自己的亲生兄弟姐妹视若无睹的人。 谭辛想了想: “也......也可以这么说。” 假期的前两天谭辛正好也没时间,他答应了幼儿园其他几个家庭的邀请,要带宋斓冬去惠宁市的海洋主题公园游玩,晚上他们报名了一个夜宿观鲸的活动,要在海洋公园提供的帐篷里住一晚----他有问要不要谭瑾试试带孩子,但对方还是以不想去人多的地方为理由拒绝了,说等他们回来以后再说。 而且国庆结束,等政/府/部/门上班以后,谭瑾就要约个时间和宋澎去办理离婚证了,她最近要准备相关的材料,也没什么时间出去玩。 如今看来这个安排正好和阮清河的空闲时间不谋而合,还能让谭瑾尝试着和宋斓冬单独相处一段时间。 听到他这么说,阮清河露出了然地表情: “也是,她们这么几年没见,确实需要独处的时间。” 随后反问道: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回去找找,有没有什么人流较少的景点。” 谭辛自然是答应,然后在午休结束的铃声里依依不舍地看着阮清河进了一楼大堂的闸机。 夜宿鲸鲨馆的当晚,谭辛在小孩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收到了阮清河发来的几个景点推荐的链接,经过几轮筛选后选择了一个位于惠宁市和隔壁市交界处的一个古村落。 严格来说那边并不算是一个旅游景点,在网上一搜没几个帖子,其中几个还是壁垒贴,说那地方就是一个有点旧的渔村,除了海景没什么好看的;两个市能看海的地方有一堆,没必要往这种小渔村跑。只是这壁垒内容恰好成了两人选择的理由之一----一般这种没什么人去的地方正好适合十一假期错峰出行;而且谭辛到如今这个年龄,还没看过海,他就是想看,在哪里看都没什么关系。 定好景点以后两人马上开始挑选住处,最后订的是一家新开的,靠海的民宿。阮清河订的是双床房,谭辛有一点点的怅然若失----用宋斓冬常用的手势来说就是大拇指和食指捏得特别紧的一点点,但也没说什么,毕竟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对方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那我们后天几点出发?我刚看了一下导航,那个方向确实不堵车,没必要赶早。] 谭辛刚把这句话发出去,宋斓冬就眉飞色舞地掀开帐篷进来了: “舅舅你怎么不出去,到前面去看呀?” “这里也可以看到的。”谭辛回答。他们帐篷前面的门帘是打开的,在帐篷里也能看到的鱼群,只不过小孩更喜欢近距离接触观看,几乎所有孩子都跑到前面去贴着玻璃观赏。一进鲸鲨馆的时候谭辛也陪着宋斓冬在前面站了一会,按照孩子的要求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拍了好几张照片。等后面帐篷搭建好了他就顺带坐下休息,正好阮清河也发来了消息,他就没再出去。 宋斓冬噢了一声,也盘腿坐下来,撕开工作人员之前提供的小面包,撕一块先塞给舅舅,第二口给自己,一边吃一边含混地说: “舅舅,我想再看一下刚刚拍的照片。” 之前拍的那些照片里有几张借用了其他人带来的拍照道具,拍出来有种静谧安静的感觉,宋斓冬特别喜欢,当时就满意地看了好几遍。 “你选几张,然后点下面那个爱心,就是收藏,回去以后舅舅给你洗出来,”谭辛点开相册以后把手机递过去,“到时候把洗出来的照片框起来,让妈妈拿回家放在床头柜上怎么样?” 宋斓冬的眼神‘唰’地一下亮起来,很重地点了点头。等她划动屏幕欣赏了一会以后,又想到另外几个人: “你有没有把照片给阮阮哥哥,还有康时哥哥,嘉乐哥哥,王奶奶发过去呀?” “哎呀,还没来得及,”谭辛及时道歉,还不忘打趣道,“要不先不发了,等洗出来照片以后你统一签个名,然后我给你刚刚说的人送两张,怎么样?” 宋斓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盯着照片思考了一下,刚要说什么,看到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消息: “有一个......一个小太阳给你发消息,说......” 谭辛之前给阮清河的备注就是一个小太阳的emoji。如今加了对方新的微信号以后他觉得这个表情依旧合适,便沿用了下去,没再想新的。 “是阮阮哥哥发的。”他把手机拿回来点开消息,看到对面的回复是[10点左右出发吧,到那里就可以吃午饭了,吃完估计民宿也到时间可以入住] “我们在说后天出发的时间。”谭辛解释着。 宋斓冬知道舅舅和阮阮哥哥后天要出去玩,对于这两个人不带她一起也没有什么怨言,她觉得舅舅和哥哥就应该单独出去,电视剧里面都是这样演的,说追求一个人得制造独处的机会。 而且妈妈说了要来家里陪她,还会跟她挤在一张床上睡觉。本来妈妈不和她一起来看大鲨鱼她还是有一点点伤心的,就一点点,但是在听了舅舅的解释,说妈妈在人多的地方会不太舒服以后,她那一点点伤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反正可以拍照片和视频给妈妈看。 “好哦,你们也要拍很多很多照片给我看。”宋斓冬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等你们在一起了,就,带我一起去。” 谭辛看着她人小鬼大的样子轻笑出声: “是,听从冬冬指示。” 正式出发的这天谭辛激动的有点没睡好,在说了不用赶早的前提下还是很早就起来了。他倒也没有觉得困,精神百倍地收拾东西,给一大早就上门的谭瑾做早餐,甚至还把月初要洗的床单被罩拆了下来丢进洗衣机,叮嘱谭瑾记得晾晒,收的话他明天回来做就行。 “你......”谭瑾看着在家里走来走去的弟弟,“你好像很兴奋。” 谭辛诚实地应和着: “确实有一点吧,和喜欢的人出去,当然会觉得很开心。” 谭瑾没有马上回答,过了好一会才说话,说的还是和宋斓冬一模一样的内容: “多拍点照片。” 谭辛一连串说了好几个嗯。 因为买了新车想要跑一跑长途,此次自驾游是开谭辛的车。在谭辛提车的那周阮清河就坐过一次对方开的车,后面陆陆续续地也坐过两三次。在他看来谭辛开车有一个很神奇的一点,那就是对方不会一握上方向盘就自动开启怼天怼地的模式,情绪特别稳定。 相反他不仅开车的时候有点急,坐在副驾驶上的时候也有点急。但他又知道不开车的时候最好不要随意点评,于是选择了用谭辛准备的零食来堵住自己的嘴。 一路上确实没有怎么堵车,到的时间比预想得还要早,这就导致吃完午饭以后还没到平台规定的可入住时间。谭辛试探性地给民宿老板打了一通电话,在得到现在有空房的回答以后高兴地拎着两人的行李,带着阮清河就往民宿方向走。 到了民宿他们才知道,不仅可以现在入住,还可以选房间----因为还处于新开业期间,民宿在做活动,再加上虽是十一假期但暂时没什么人入住,所以他们有选择房间的自由。 谭辛把选择权交给阮清河,对方毫不犹豫地挑选了面向大海那一侧,还带个小阳台的房间。 当房门打开,不远处一片蔚蓝印入眼帘的时候,谭辛一瞬间有点失语。他把行李箱推到角落,怔怔地走到小阳台上盯着面前的景。这么多年来以为他对大海的认知和想象都来源于电视和网络,他知道‘海’是很宽广,很波澜壮阔的,但身临其境的时候他又觉得那两个词不足以形容他看到的东西。 “我感觉没有网上说得那么不堪,”阮清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阳台上,就站在他身边,两人放在栏杆上的手只隔着一点点距离,“还好我们来到了这里。” 谭辛无比庆幸地点了点头。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静静地靠在阳台栏杆上,一时间萦绕在他们周围的只有淡淡的海腥味以及一阵又一阵海浪向前翻涌的声音。 渐渐的谭辛的思绪开始回笼,从大海转移到了身边的人。他收回目光低头看向两人扶着栏杆的手,犹豫了一下,动作缓慢又轻柔地往右边动了动,和阮清河的手挨在了一起。 阮清河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谭辛在面前这双眼睛里看到了他自己。 什么其他的都没有,只有他的身影。 第50章 “唔,怎么了吗?”阮清河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微微错开目光以后欲盖弥彰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第58章 谭辛抓紧栏杆一瞬间又很快松开,抬起胳膊将对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至耳后: “没有,只是头发被吹乱了而已。” 阮清河觉得不止是这样,因为谭辛刚刚的眼神过于深沉和炽热,让他的心跳在目光相接以后变得不再平稳。但他没有追问,嗫嚅地说了声谢谢以后转移了话题: “我们现在赶紧抓紧时间小憩一会,下午起来以后去看看那个活动吧?” 两人刚刚一路走进来的时候看到村子的某些商店,餐馆,和景点附近竖了一块统一的牌子。他们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是村子搞的一个打卡活动,不同的规定地点有不同的打卡方式,有些是拍一张含有相关风景在内的照片,有些是盖章,还有根据要求摆出相应的动作拍照。 完成任务以后即可在竖着牌子的地方获得一张贴纸,每3张贴纸可以在最末尾的摊位抽一次奖,奖品包含什么餐馆打折券,停车费折扣券,还有一些用贝壳等等自制的工艺品。宣传牌下方的活动地图显示如果把所有打卡处都逛完,也算是在这个古村落各个值得去的地方转了一圈。 “我记得宣传牌上说摊位有营业时间,超过五点半就下班了,”阮清河回想起一些细节,“而且它那个活动须知,就是下面特别小的那几排字那里,还写了礼物数量有限,先到先得。所以要参加的话,我们就得早点去了。” 谭辛当时完全没注意到下面的几行小字,此时听到阮清河这么说,又想着这是对方感兴趣,主动提起出来想要参加的活动,自然是答应下来: “好,那我们就休息个半小时,然后出发。” 想到下午要赶着去参加打卡活动,阮清河对这个比他休息日短太多的午休时间安排没什么意见。但半个小时醒来后他感觉脑子晕晕乎乎的,有种人是醒了,但精神还在梦里会周公的感觉。 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呆,下床的时候发现谭辛已经把出门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出门前还神奇地从打开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只防蚊喷雾给他喷了喷。 “这是冬冬的,”谭辛围着阮清河以转圈的形式喷了几下,“她说这个特别好用,让我拿来给你试试。” 也不知道这个驱蚊水含有什么成分,味道比阮清河之前买过的都好闻一些。他满意地嗅了嗅自己的外套,拿过驱蚊水拍了张照片又递回去: “回去就识图下单购买。” “家里囤了好几瓶,你先拿几个过去,我后面再给宋斓冬补上。”谭辛接过驱蚊水放在桌子上,又低头翻了翻自己收拾好的双肩包,“纸巾要吗?大包小包的抽纸我都有带,还有卷纸。” 阮清河怔愣了一下,说了一句自己有带那种小包的抽纸,然后凑到谭辛身边带着一种好奇和不敢置信的心情往里瞧。就这么看了一眼,他发现这个外面看起来其貌不扬的黑色双肩包里,容量大的一侧放了一包大的抽纸,一卷无芯卷纸,一包湿纸巾,还有墨镜,充电宝,三合一充电线,液体碘伏和创可贴,剩下被隔层分出来小一点的位置放了叠得整整齐齐的一件牛仔外套,和一个没看出来是什么的小东西。 双肩包外侧的右边插袋放了雨伞,左边放了自拍杆和水瓶。 他翻看的时候,谭辛还在一边解释,说充电宝专门充了满电才出门,雨伞是防雨防晒二合一,其他的药在行李箱里,牛仔外套是怕晚上在海边风大身上穿的衣服不够。 然后那个他没看明白的,是折叠购物袋,万一要买什么东西商家不提供袋子,或者是提几个袋子很麻烦,可以统一放进这个购物袋里。 想到自己的斜挎包里只放了昨天晚上检查了一眼发现还剩69%就没管的充电宝,一包纸巾,以及装了证件的小卡包,阮清河陷入沉默,直到走出民宿的时候才问: “你是不是entj啊?” “你说的是那个什么人格测试吗?”谭辛打开在前台拿的活动宣传图,一边研究一边回答,“其实我不知道,我没测过。嗯,你看下这个,反正它没有固定的顺序,这里离民宿最近,我们这样,” 他手指在图上画了一个圈,“我们这样走,根据他给的路线规划建议应该能在五点半前到达终点的摊位,路上所有贴纸都拿到的话,能抽......能抽5次奖,但就是角落里这两个景点和摊位没办法去了。” 不顺路的那两处一个是看一块奇石,一个是一颗巨大的枯树,说白了有点像小渔村绞尽脑汁凑出来的景点,阮清河觉得这两处不去也没关系: “好,那就这么走,抽5次奖也够多了。” 说完他又转回之前那个话题: “我觉得你是entj,要不要我今晚把链接发给你你测一下?其实也就是玩玩,不用当作一个严肃的参考。” “行,”谭辛应下来,“e人和i人我倒还是知道的,其实我感觉自己不算开朗也不算内向,就是偏中间的那种,应该算,” 他想了想,“我应该算欸人,你知道吧,就是两者兼有。下次你跟我打招呼就说欸,ei!然后我就知道你在叫我了。” 阮清河扑哧一下笑出声。 离民宿最近的打卡点是一间卖海产零食的小店,很多谭辛都没吃过。打卡的要求和这些零食有关,让参与者试吃几份零食,然后在一旁放置的白板处写下评价,估计能够起到一个参考作用,如果好评多可能还可以刺激销量。 谭辛看了看一旁的白板,发现目前占据一个小角落的几条评价都是好评。他保持怀疑的态度,拿起一块鱼骨酥递给阮清河,然后再拿起一块自己尝了尝---- 味道咸香,口感酥酥脆脆。 他惊异地“嗯!”了一声,刚要和阮清河说这个零食不错,就看到对方大踏步走到留言板面前,拿起笔写下大大的两个字 【好吃】 后面还跟着三个感叹号。 谭辛看到站在一边的老板脸都笑出褶子,乐呵呵地往阮清河的外套上贴了两个贴纸。他哑然,扯过一边店家提供的纸巾擦了擦手,然后告诉店里唯一一个店员: “鱼骨酥我要四包,然后这个,这个,这个,” 他指着所有贴了【热卖】标签的海产零食: “这几个也各来四包。” 他一包,宋斓冬和谭瑾分一包----这些小孩吃多了会上火,谭瑾一直对各种各样的零食都不太感兴趣,买来就是给她们尝个味道的。 剩下的两包都让阮清河带走。 阮清河和他说了句谢谢,左手拎着一大包零食举起来,右手指着好吃两个字,让他拍了一张游客照。接下来的打卡点几乎都是如此,两人先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有猜谜题,谜底是小渔村的特产;拍照片,姿势千奇百怪;和摊主剪刀石头布,如果输了要低头捏着鼻子转三圈......做完任务就去领贴纸,然后两人拿着买到的其他零食以及纪念品在摊位或者是景点处拍照留念。 每当拍了9张,达到微信传输图片上限的时候,谭辛就会凑齐这一批,给谭瑾发过去----如果用宋斓冬的电话手表接收的话会压缩画质,又发到他和齐康时,还有迟嘉乐的三人群里。 他发前面两批9张图的时候,齐康时还回他[哟,和心上人出去玩啊],[这地方看起来还行],[你们买了啥],迟嘉乐发了几个表达羡慕,点赞还有鼓掌的表情包;到后面迟嘉乐就没怎么说话了----迟嘉乐在群里一直都不怎么主动发言,谭辛倒是习惯了;而齐康时回复的消息则变成了 [孔雀开屏啊<疑惑>] [<菜刀><菜刀><菜刀><菜刀>] [退订,td] [白菜被猪供哈] 谭辛充耳不闻。 随着时间的推移,谭辛拎着的,在第三个打卡点就拿出来使用的折叠购物袋,肉眼可见地变得鼓鼓囊囊,而阮清河外套上的贴纸也从一开始的两张变得几乎贴满右边胳膊----可能是因为总体游客人数较少,他们准备了过多的贴纸,又或者是因为npc过于热情,规则里虽写着无论是一个人,还是情侣,亦或者是一家n口,打卡成功后只给一张贴纸,但最后他们都多给了几份。 当他们到达倒数第五个打卡点的时候,负责的npc更加夸张了,因为觉得前来参加活动的一家人带着的萨摩耶特别可爱就往狗狗身上贴了五六张,一边贴还一边rua,捏着嗓子问‘谁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修勾’。 在征得主人同意以后,阮清河也凑上去摸了摸,随后和npc一样秒变夹子音。谭辛在一旁拿着手机又拍了好几张照片,还根据阮清河的要求给萨摩耶拍了几张特写,他感觉如果不是要赶在五点半之前走完所有摊位,阮清河能跟这只大白团子玩到地老天荒。 “你有没有考虑养一只呢?”等阮清河终于依依不舍地和这只名为小九的萨摩耶告别,拿过谭辛的手机查看刚刚的照片时,听到对方这么问了一句。 “我是想养的,但不是现在,”他选了几张满意的照片指给谭辛看,让对方回去以后把那几张发给他,然后继续说道,“无论是猫猫狗狗,它们都需要陪伴,我们也得对它们负责。我觉得现在的我没有什么时间去遛狗,逗猫,为它们花心思做宠物碗,甚至是自制一些玩具。所以你看我现在只是去喂喂流浪猫,摸一下别人家的小狗。” 第59章 “我的人生规划是退休了再养,嗯,我退休了一定养,要一只猫一只狗。”阮清河一边说着一边坚定地点了点头。 谭辛被这个动作逗笑了,他忍着想要揉一揉阮清河头发的冲动,打趣道: “等你到达现在的法定退休年龄都60多了吧?你要是养个刚刚那种萨摩耶,估计帮它洗个澡都累得要死了,要是养个边牧金毛那种活泼好动的,都不知道是你遛它还是它遛你。” “那你帮我啊。”阮清河脱口而出,他下意识地就觉得等到那个时候了谭辛依旧在他身边。只是说完以后他马上又觉得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帮我,额,一起,把狗送去宠物店洗澡。” 谭辛听出了这段话的潜台词,本就很好的心情变得更加愉悦,嘴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下去。不过他没戳穿面前这人找补的动作,只是重复了一遍对方说的话: “行,到时候我们一起。” 等两人把剩下的任务做完,往终点摊位走去的时候,谭辛的外套上也多了几张贴纸。阮清河看了看谭辛的外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开心之余又带着点惆怅: “其实大家都有这么多吧,那岂不是该抽的都被抽的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去还有没有机会啊?” “反正我们都是来玩的,能抽一两次也很好,实在不行,”说到这里谭辛顿了一下,迎着阮清河疑惑的目光清了清嗓子,“咳,没什么,总之我们先去看看再说。” 阮清河噢了一声,刚想说那我们走快点,就看到谭辛把手里拎着的袋子放下,然后带着点歉意看向他: “我先去个洗手间,很快,应该来得及的。” 人有三急,这没什么,阮清河不会因为心心念念想去抽奖就进行催促。过了大概7,8分钟,谭辛的身影由远到近小跑了回来: “它那个路牌标识的最近的公共厕所围起来了,好像在装修,我就赶紧跑去了再远一点的地方,所以用的时间久了一点,我们现在赶紧去终点的摊位吧。” “不急,真不急。”阮清河将买了以后还没拧开的饮料递过去,等到谭辛喝完水以后硬是让对方站着休息了一会,待到气息平稳,才重新出发。 五点过三分,两人到达了终点摊位。摊位的工作人员见到他们衣服上形形色色数量繁多的贴纸,无奈地叹了口气,引导他们在椅子上坐好,数了两遍确定数量没错以后,开口和二人解释道: “现在是这样的。因为前面那些来兑换的游客也获得了这么多贴纸,我们紧急和主办方商量了一下,把3个贴纸兑换一次抽奖改为15个贴纸兑换一次,但是,但是!” 工作人员的表情从不好意思变成了自信,“我们之前的奖品比较基础,你们应该也看到了,都是些吃饭8折,停车费打折,手工小礼物什么的,我们现在改为15个贴纸抽一次以后,奖品也随之升级了,毕竟也要考虑那些没去很多地方打卡,因此没换到那么多贴纸的游客嘛,对吧。” 阮清河本来还在算15个贴纸为一组的话他们获得的数量能够抽几次,听到这话立刻来了兴趣: “都有些什么呢?” “升级以后有吃饭5折券!300元以下免单券!停车费全免还给油卡!”工作人员说得头头是道,“最终奖品是一个价值4位数的神秘大奖,到现在为止还没人抽到噢。” 阮清河看了谭辛一眼,毕竟这贴纸算是他们两个一起得来的。谭辛点点头: “你想抽就抽,之前不是说了么,就是来玩的。” “那我们这个能抽几次?”他反问道。 负责人从善如流地说出刚刚统计好的数据: “3次。” “我觉得可以,”谭辛把抽奖箱拖过来,“我先来打头阵怎么样?我一次你一次,然后我再来。” 阮清河没意见,在谭辛抽出第一个皱皱巴巴的纸团以后马上凑了过去: “是什么是什么?” 谭辛把纸团打开,上面是手写的【指定餐厅吃饭5折券】。这几个字写得龙飞凤舞,一看就知道是改规则以后负责人赶时间写出来的。 “这个好啊!我们等会吃晚饭就用掉,现在到我了,”阮清河并拢手掌,往手心吹了一口气,伸进箱子里搅了搅,几秒后拿出第二个纸团,“我相信我的直觉,让我看看,嗯......哎,酒店续住满200减80,可惜我们没时间玩了。” 他把纸团叠好放进口袋里,期待地看着谭辛: “最后一个,有没有机会头等奖?” 谭辛学着阮清河刚刚的动作,往并拢的掌心吹了一口气,一脸严肃地伸进抽奖箱,拿出纸团以后直接塞进阮清河手里: “你来看。” 这最后一个纸团上只有一个圈。阮清河来回看了看,把纸递到工作人员面前,本来想问这是什么意思,在看到工作人员带着谜之微笑一脸激动以后换了个问题: “这是神秘大奖吗?头等奖?” “是的是的!”话音刚落,工作人员像是特别迫不及待一样重重地点了点头,“恭喜您!我现在给您去拿!” 说完工作人员就回身去后面的箱子里翻礼品了。阮清河看了眼工作人员的背影,略带羡慕地和谭辛说道: “你手气好好啊。” 谭辛笑笑: “也不知道是什么,希望是我们两个都能用得上或者是喜欢的东西。” 工作人员很快拿着一个小袋子走了回来,从里面掏出一个盒子。阮清河本来就觉得那个袋子上的logo好像有点眼熟,等看到工作人员把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以后,他恍然大悟地看向谭辛: “这么巧?” 谭辛看了眼他手里的盒子,疑惑地挑了挑眉: “珍珠项链?这怎么巧了?” “我之前在店里看到过这个,还挺喜欢的。”在忘记是作为第几个打卡点的首饰店里,阮清河一眼就看中了这条单珠的珍珠项链。店员跟他说这是有专业机关认证的,被称作什么‘海中白皇后’,然而他对珍珠这方面其实没什么研究,只是觉得那颗珍珠形状饱满色泽温润,很明显和柜台里其他项链不一样,放在那里跟发光似的。 项链价格3000多,他完全能够负担得起,最后没买是因为他站在柜台前思考了半天,一会在想自己好像没什么衣服能够搭这个珍珠项链,也不知道怎么搭配,一会又想既然是单珠的,不如买了以后把珠子取下来当作收藏品;可是他又觉得这种好看的东西应该戴出去而不是锁在柜子里,于是又回到了没衣服以及不知道怎么搭配这个问题...... 总之他乱七八糟想了一堆,最后安慰自己万一这个证书是唬他这种小白的,还是先做做珍珠方面的攻略了解一下,要是真的值这个价格再在网上买也不迟,于是空着手走出了首饰店。 “没想到特等奖居然是这个,”阮清河接过盒子摸了摸珍珠,不太确定地看向店员,“额,就,我问下,这个,这个是真的吧?” 工作人员点头如捣蒜,说了和首饰店店员差不多的话,想来可能是有过专业的话术培训,要是有人质疑就摆出这么一套说辞。 “现在我也开始觉得自己手气很好了,”谭辛看上去比他还要开心,“居然这么好运能抽到你喜欢的东西。” 阮清河犹豫了一下: “可是这贴纸是我们一起做任务赚的,刚刚的酒店,餐券什么的我们都能一起用,这个......” 他问站在一旁的工作人员: “能折现吗?” 工作人员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 “没有,不可以的,我们没有这个选项,不好意思啊。” “喜欢就收下吧,”谭辛拿过盒子合上,重新放回阮清河手里,“一起做的那些任务又没什么难度,做任务的过程中我也没花钱也没出大力气,就拍拍照片什么的。你这要是真的把喜欢的东西折现了分钱给我,我还觉得不好意思呢。” 见阮清河还是有点纠结,他拍拍对方的肩膀: “实在不行等会用那个5折券请我吃饭。” 阮清河摩挲着盒子上的植绒,半晌点了点头: “好,明天早上和中午的饭我也请了。” 听到这里,工作人员喜笑颜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桌子: “麻烦您去那边登记一下。” 见阮清河拿着盒子以及抽中的前两个纸团去登记了,工作人员长舒一口气,看了眼谭辛,用气音说道: “还好没折现,还是收下了。” 阮清河和这颗珍珠一样,好看又耀眼。谭辛这么想着,扬了扬唇角: “嗯,谢谢你们的配合。” 第51章 登记完抽奖内容以后,两人想着先把手上这一大包特产以及给好友买的礼物放回民宿再出来吃饭,就开始往回走。 一路上谭辛听着阮清河叽叽喳喳说了很多东西。先是把首饰盒攥在手里开心地重复了好几遍‘今天手气真好’,要是这个小渔村有彩票店就好了,他们应该趁胜追击,准能赚个50,100,这样算下来等会再用5折券吃饭差不多相当于0元购;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收好以后语气就变得惆怅,开始问他在穿衣打扮方面有没有什么建议,总觉得男生戴珍珠项链的话很难搭配衣服。 第60章 “现在正好也开始逐渐变冷了,你说买个黑色高领的那种毛衣,戴这条项链,外面再穿一件灰色大衣怎么样?” 谭辛想象了一下,又偏过头看向走在身边的人。可能是因为感受到了他的视线,阮清河的耳尖带着点红,看他一眼就收回目光,说话时语气里带着点嗔怪: “你干嘛看我啊?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是不是那么穿不太好?” “没有,很好,”谭辛轻笑一声,“我觉得你穿什么都好看。” 如果是别人说这种话,阮清河会觉得对方是在敷衍,很明显就是没有认真思考或者是懒得理会便随便说了个‘什么都好看’的回答。但现在这句话是谭辛说出来的,他觉得这个人不是说好话奉承或者随便搪塞,而是真的有这种想法。 正因为如此,他愈发得不好意思起来,往前快速走了几步,余光瞥见谭辛没跟上,立刻停下来转过身,佯装不满地哼了一声: “都让你多分给我一点东西啦,你看你,现在走得这么慢。” 两人从终点往回走之前,尽管谭辛再三保证说完全不重,拎起来轻而易举,他还是把谭辛拎着那一大袋子东西匀了一部分放到自己从工作人员那儿要来的袋子里----他看到谭辛手心都勒红了,怎么可能不重呢。 其实对于谭辛来说,这点东西真的不重。他之前在村子里帮人建房子时是负责扛水泥和石灰的,力气大得很,完全可以不带喘气的拎着手里这点东西跑完800米。只是他在看到阮清河拿过他的手,嘴上是埋怨,但眼神里透露着担忧指着他被勒红的掌心时,本来想解释自己力气大,被勒红是因为袋子设计不合理之类的话就全部被他咽了回去,只剩下一句: “好,那谢谢你了。” 他拿了一些不太重的零食放进阮清河的袋子里,结果阮清河伸手过来又掏走了几个纪念品,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此时停下来等他的阮清河在谭辛看来就像一只张牙舞爪但并不会伤到人的猫,且顺顺毛就很容易能够哄好。他迈开步子跟上去,待两人再次并排以后说道: “是我的问题,下次一定听你的。现在离民宿就几百米,我拎着就拎着了。” “你说的噢,”阮清河顺着谭辛递出来的台阶往下走,“我记得了。” 谭辛说下次的时候还有点自己的小心思,他想着如果阮清河答应了,就意味着他们还可以像现在一样,两个人单独出来旅游。见阮清河似乎没意识到他这个潜在的想法,谭辛直接发出邀请: “以后再一起出来旅游吧?去哪里都行,无论几天。” 阮清河答应得很自然: “好啊,其实这个地方可以带上冬冬再来一次!她也还没看过海吧?” 宋斓冬确实也没看过大海,在谭辛本来的规划里,等小孩上了小学一年级以后的第一个暑假,他就带着孩子去某个海岛住上一周左右。不过谭辛现在讲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以后吧,她可能也想和妈妈一起来。” 他轻轻撞了一下阮清河的肩膀: “我指的是,和你单独出来,就我们两个。” “我现在在追你呢。” 明明因为临海的原因一到傍晚这个时间点稍微有点凉,阮清河还是觉得自己皮肤的温度唰的一下就上来了。他总是忘记谭辛是一个有话直说的人,时不时打过来的直球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招架。 “你,你,”他没去看谭辛,低头盯着嵌在路上的小贝壳----这是小渔村的特色之一,他们入住的民宿提供的肥皂,还有刚刚打卡时盖的章,都做成了贝壳的形状,“以后,啊,有时间就,一起,玩呗。” 这也算是让谭辛满意的回答,他嘴角扬了扬,重复了一遍之前阮清河说的话: “你说的哦,我记下来了。” 阮清河的回应是瞪了他一眼,又加快脚步往前冲了。 他们放好东西再次下楼时,民宿老板正好坐在大堂,看见他们以后笑着寒暄了几句,问他们是不是去参加下午的活动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两人对这个活动感观都很好,开玩笑一般说了那些npc一次就给了好多贴纸,最后搞得主办方不得不临时更换抽奖规则。 老板只知道之前都有些什么礼品,毕竟他的民宿以及一家餐厅均在相关优惠券指定的可兑换范围内。他对于新增的内容很好奇,连忙问抽到了什么。 “抽到一张吃饭5折券,等会我们打算去把他用掉,还有个酒店续住券,我看老板你的民宿也在范围里,可惜我们没时间再住一天了。”阮清河有点不好意思,“噢,唯一的一个特等奖也是我们的!是一条珍珠项链!” 他拍了拍谭辛的胳膊: “他抽到的!” 谭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矜持地点了点头。 老板嘟哝了一句什么,阮清河没听清,拜托对方重复一遍。老板想的是那些人怎么变得这么大方了,均价4位数的珍珠项链也拿出来送;但这种话怎么能对游客讲,他还盼着对方玩得满意后面会再来,好拉动这个村子的发展呢: “没什么,”他挥挥手换了一个话题,“酒店这次没办法续住也没事,你可以考虑在那个有效期内再来一次嘛,我记得有效期好像还挺长的;至于那个5折券,你们有没有想好去哪里吃饭?要不要我推荐一下?” 本地人推荐的自然是有一定可信度的,两人齐齐望向老板,示意老板继续说。 老板报了自家餐厅的名字: “我也不瞒你们,这是我开的餐厅。但我这不是瞎推荐哦,我这个在某点评上评分很高的,之前当地电视台来我们这边拍纪录片,选的就是我家餐厅。我家除了味道正宗以外,地理位置也特别好,就在海边,你们吃完饭以后根据门口那个路牌的指引,走不到5分钟就到沙滩上。晚上吃完饭去海边散散步,吹吹海风,这不是很舒服嘛?” 谭辛刚想说这个餐厅名字怎么和民宿的好像一样就听到老板自报家门。他顿了一下,和阮清河对视一眼,看见对方露出有点感兴趣的神情,再开口时说出来的话就变成了: “那行,老板你给个位置。” 餐厅的味道确实不错,用了5折券再加上住相关民宿可以减20 ,最后这顿晚饭也差不多相当于0元购了。结完账两人按照吃饭时定下来的安排,根据指示牌的方向往海边走去。 走了没几步,谭辛看到阮清河微微哆嗦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他猜是出门前他问要不要多拿一件衣服怕晚上冷,结果对方说外套只有身上这一件,又说应该不会太冷,结果现在不太好意思说感觉有点冷。 阮清河没说话,谭辛便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挂在臂弯的外套展开来披在对方肩头。阮清河扯了扯外套,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 “谢谢。” 又告诉他: “那......那要是你冷了,就说,我给你穿。” “没事,你先披着。”谭辛倒不是为了喜欢的人只要风度不要温度。他出门前在外套里面加了一件毛衣背心,此时还真的不冷。 可能是因为游客本就不多,再加上海边观景区范围较大,游客比较分散的原因,离餐厅最近的这段海岸还真没什么人,能听到的基本上就只有海浪翻涌的声音。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没有出声打破这阵静谧,缓慢地在沙滩上走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谭辛在前面,阮清河在后面一步一步地踩着他的脚印。谭辛说几句就停下来等一会,也不催促,安静地看着阮清河踩着他的脚印来到他身边,再继续往前走。如此循环往复几次,谭辛突然有了新的想法----他并没有站在原地等待,而是转过身,倒着走的同时拿出手机,点开了视频录制。 手机屏幕右边闪烁着红点,而正中间是低着头,很认真地看着沙滩,确保自己每个脚印都踩在前一个印子里的阮清河。谭辛透过屏幕看了好一会面前的人,柔声喊道: “......阮阮。” 阮清河愣了一下,抬头望去,这才发现谭辛在拍他。他哎呀了一声: “你刚刚是在叫我吗?你怎么拍我呀?是拍照还是录视频?” “刚刚是在叫你,是录视频。”谭辛一一回答,“之前......就是之前你在下河村的时候,我不是说你醒来以后只记得自己的姓么,那个时候......我就是这么叫你的。” 他怕阮清河不喜欢自己提到那段还没想起来的记忆,赶忙补充道: “我就是,嗯,突然想要这么叫一下,你不喜欢的话,我不会这么称呼你的。” “也不是不喜欢啦......”阮清河重新低下头看着沙滩上的脚印,“就是,就是觉得你都知道我全名了,这么叫,好像有点肉麻,嘿嘿。” “那我只偶尔这么说一两下,”谭辛问,“可以吗?” 面对谭辛祈求的模样,阮清河发现自己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刚说了“可以”,谭辛又叫他: 第61章 “阮阮。” “哎。” “......阮阮。” “哎,咋了呢?” “阮阮。” 阮清河不管踩没踩到脚印了,小跑着追上谭辛,直直地站在手机镜头面前,喊他名字: “谭辛,你这可不是一两下!” 骤然放大的脸让谭辛心跳快了些许。他停下来站在原地不再往后退,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顺从本心,又重复道: “阮阮。” 阮清河也不是生气,他就是害羞: “到底什么事呀?” “没有......”谭辛稳稳地拿着手机保持录制的姿势,“就是觉得你很漂亮。” 第52章 阮清河知道自己长得还行。 和妈妈住在惠宁市城中村小房子的那段时间,门口的保安,旁边住的阿婆大爷,上下楼层的哥哥姐姐,见到他都说他长得‘很俊’,是一个‘很标致’的男孩子。他们总是喜欢捏他的胳膊,揉他的脸,一通揉搓以后拍拍他的脑袋,再给他几颗糖。 那个时候阮清河还小,被称赞会觉得不好意思,同时也有点隐隐约约的开心。他想我妈妈是个大美人呢,我自然也是好看的。 6岁被送回章家以后,这种心态就变了,他开始抗拒周围人对他外貌的评价。那些所谓亲人评价他长相的时候嘴上说的是‘我们章家这孩子真漂亮’,章字咬得特别重,语气里却带着明晃晃的嘲讽和揶揄;一些前来章家做客的,不知道他具体身份的合作商会阿谀奉承一般地说他‘长大了会更好看’,听到他姓阮以后就总是自以为隐蔽的对他进行打量;再后面就是初中时,班上那些不学无术的男生因为心仪的女生觉得他长得更好看点而对他进行幼稚的针对...... 初三那年,阮清河算是完全长开了,他发现自己眼睛像妈妈,下半张脸像章成海----这样的组合并不突兀,章成海年轻时从外表来看可以用‘有魅力’三个字来形容,阮清河一度认为这是这个男人成为妈妈初恋的主要原因。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双眼睛,章成海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总是用一种愧疚怀念的眼神看着他,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对他加大力度进行补偿的。 然而那种眼神让阮清河很不舒服。他觉得章成海就是猫抓耗子假慈悲,有这空闲时间在这里睹物思人,早几年干什么去了。 因为章成海对他增加的关注,以及想要考上市一中因此学习压力变大,他那段时间留着能够遮住一半眼睛又不被教导主任训斥的长刘海,面对镜子和摄像头会主动避开。后面随着高中完全住校,再加上可能大家都长大了,就算看他不舒服也不会明着来,维持着表面的和平,才让他的心态逐渐恢复正常。 等到18岁钱也还了,去了没人认识他的,很远的地方上大学以后,阮清河就彻底地不再内耗了。别人夸他好看,他会说谢谢,反过来也说对方长得帅或者漂亮;服装系的学生因为他的外貌邀请他穿着毕设去走秀,他会笑着答应。他还专门去找一些对外形条件有要求的兼职,比如化妆模特,又或者是去当别人拍的短视频主演。 阮清河知道很多人对他好,和他交朋友,都只是觉得他好看,并不关心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就像他曾经看的某本书里写着 【有些人喜欢你,是因为你漂亮、你好看,会说好听的话,有趣,好玩,多功能,这些喜欢都暗含着很多期望。】1 不过过去的几年他也不在乎这些。既然外表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优势,那他就利用这点。能认识几位朋友就多认识几位,那可能是以后会用得上的人脉;能赚一些钱是一些,那都是他走出章家以后独立生活的本钱。 可是此时在面对谭辛的时候,阮清河有了不一样的想法。他想知道谭辛是不是也对他有着像书里描述的那种期望,所以他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一句: “那你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喜欢我的吗?” 这次他没避开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手机摄像头。 作为一个做短视频的人,谭辛也刷过不少其他赛道的视频,知道这种问题和‘我跟你妈掉水里你会先救谁’一样,在情侣赛道里算是比较有冲突,能够吸引到观众,增加评论和讨论度的话题。网上的回答孰真孰假谁分得清楚,但现在这个问题是阮清河问的,而谭辛会认真对待阮清河问的每一个问题,所以他花了点时间思考了一下答案,顺从本心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对你最开始的印象确实是漂亮。” 他很诚实地说,“当时把你从河边救起来送到医务室,护士把你脸上的血迹淤泥擦干净,让我能看清楚你的长相以后,我就觉得你很好看。” “不过我不是因为觉得你好看才让你留在下河村,留在我家,也不是因为觉得你好看才喜欢你的。我那个时候收留你,是因为觉得你需要帮助,也想着是做一件善事积累功德,希望以后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也有人能够伸出援手;至于喜欢你,嗯......是在后面的相处中日渐被你吸引的吧,我觉得你是一个很细心,能够从细节处为他人着想的人。” “或许愿意了解你的人,都会喜欢你。” “我觉得刚刚你的问题里那种因果关系不太成立,就是......” 说着说着谭辛自己也有点混乱了,哎呀了一声: “总之现在的你就是这样的,你的外表,你的性格,你那些自以为是缺点的东西,这些构成了现在的你,而我喜欢现在的你。” “人总会有七老八十,容貌衰老那一天的。难道说我们在一起了,然后等到你70岁生日那一天的24点一过,我唰的一下就不喜欢你了,说老头子你给我滚出去?咋的是你70岁的时候我还永葆青春嘛?”他眨了眨眼,“到时候你70,我都74了,两个老头,谁也别说谁。” “谁要跟你两个老头......”阮清河哼笑一声,压下心里泛起的那点细细密密的感动,朝谭辛伸出手,“你一直抬着胳膊累不累啊,要不要我来拿?我们两个一起入镜拍一段视频吧?” 谭辛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提出来。此时听到阮清河这么说自然是答应,从口袋里掏出自拍杆架好,一起塞进阮清河手里。 说是拍视频,其实也就是变了几个拍照姿势,从一张一张的jpg变成了连贯的mp4格式而已。阮清河说他有的时候就会这样,从视频里截几张图拉一下亮度对比度再做一下锐化当作拍出来的照片,有的时候还能更有氛围感一点。 谭辛表示学到了,然后现学现卖,在录制结束以后选了两人挨得特别近分别比了个耶的一段,截了几张图,根据阮清河的p图指导调了几个数值,p完以后发给了谭瑾。 “冬冬说要我们拍多几张照片给她看看,今天拍的一些我都有发,还有那只萨摩耶,”他一边发一边把聊天记录往上滑,“噢对这是她的回复来着,我应该给你听一下,搞忘了。” 他点开语音,稚嫩轻柔的声音从屏幕里面传来: “为什么要用这种姿势拍照呢?” 紧跟着是谭瑾小小声的解释: “舅舅他们应该是在做任务,你看这个后面写着打卡点什么的。” “看起来好好玩,我也能猜出那个脑筋急转弯的答案!” “好可爱的狗狗呀!!” “哥哥你今天这样穿,好帅!” 还不忘记一视同仁: “舅舅你这件外套,也,很不错!” 最后来一句: “哥哥舅舅你们要玩得开心哦,我先去吃饭了,等会你发给我的话,我再继续看。你们也要好好吃饭噢!” 欢快的语调让阮清河本就很好的心情变得更加愉悦,他就着谭辛拿手机的姿势按下语音键: “我们已经吃完饭了,冬冬你也要玩得开心。” “她今天估计也挺开心的,我姐说她陪小孩睡午觉,结果冬冬兴奋得有点过头了,半天才睡着,”谭辛确定消息发送成功以后将手机收回口袋里,“再往前走一小段路,到前面路灯那里就回去吧?今天下午开始到现在没休息玩了好几个小时了,早点回去躺着也是好的。” 阮清河嗯了一声,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以后快速地说了一句: “刚刚拍的那个视频也发给我。” 回到民宿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本来一直在外面走的时候没感觉到有什么,一回来躺下以后那股疲惫感就泛了上来。 两人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躺着,不约而同地都保持了沉默,只是静悄悄地玩手机,磨蹭了好一会才进行洗漱。等到头发彻底干了以后就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一边玩手机一边聊天。谭辛做了阮清河发给他的16型人格测试,最后得出的结果确实是entj;阮清河则是下载了一个虚拟电子试衣的app,不断地尝试珍珠项链怎么搭配好看,觉得合适的发给谭辛,在得到认同的回答以后就把相关的搭配加入购物车。 “其实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可以再尝试一些其他的珍珠饰品一起搭配看看,这样......”一句话还没说完,谭辛突然听到对面床上传来绵长的呼吸声。他放下手机一看,发现阮清河手里攥着的手机还停留在刚刚截图发给他的那套搭配,但人已经睡着了。 第62章 谭辛下床来到对面,用了点力将手机抽出来,插/上充电线后放在床头柜上,又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掖好了被角。做完这一切他坐在床边,就着暗黄的床头灯静静地看着睡着的人。 大概半分钟后,他捋了捋阮清河的碎发,在对方额角印了一个很轻的吻: “晚安,做个好梦。” 第53章 因为阮清河要坚持贯彻落实‘请客吃早餐和午餐’的承诺,第二天两人起来以后没吃民宿提供的早饭,根据民宿老板再次的倾情推荐了选择了一家当地餐馆,午饭也是如此。吃完午饭以后两人延迟了两个小时退房休息了一会,随后开车返回惠宁市中心。 出发前谭辛把手机给了阮清河,让对方直接选好想要的照片在微信上发过去就是。阮清河接过手机还开玩笑地问难道就不怕他知道手机密码以后随便翻出点什么秘密,谭辛不太在意这些,说随便看;等他们两个在一起了,银行卡密码之类的他也是要告诉对方的----后面这句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想,不然阮清河又要炸毛了。 可能是因为假期即将结束大家都在往回赶,回去的路上有点堵车。他们两点多从小渔村出发,下午五点左右才回到小区。谭辛刚把车开进去就听到阮清河问了一句: “那个,嗯?那个是不是冬冬啊?牵着她的是她妈妈吧?” 谭辛顺着阮清河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发现确实是谭瑾和宋斓冬。谭瑾戴着帽子和口罩,一眼过去只能看到一双眼睛和一点点脸,想来是宋斓冬想要下来等他,谭瑾又不好拒绝,最后用了这种全副武装的方式来克服对出门这件事的恐惧。 “我就出发前和她们说了一下大概什么时候到,”谭辛放缓车速,在路边找了个位置停车,“没想到她们会下来等。” 眼见着侧视镜里母女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近,阮清河突然有点紧张: “额,我直接叫名字,是不是不太好啊?我也叫姐姐,行不?或者是姐?” 谭辛说了句可以,降下自己这边靠道路里侧的车窗,很快一双小手就扒了上来: “舅舅,哥哥,哎呀,我。” 宋斓冬发现自己就算踮脚加上仰头也只能看到一点点这个什么suv车型的里面,连忙向妈妈寻求帮助: “妈妈,可以抱我起来吗?” 谭瑾没说话,微微俯身将宋斓冬抱起来。这下子宋斓冬把舅舅和哥哥看得清清楚楚,高兴得往车里面凑: “我等了你们好久哇!” 阮清河往主驾驶那边靠了靠,先是叫了声姐,和谭瑾打了招呼,然后回复宋斓冬: “路上有点堵车。” 又问: “你们吃饭了没?” “已经做好啦,妈妈说等你们回去以后热一下,一起吃饭,”宋斓冬摆摆手,“哥哥你要不要来我们家吃饭?我妈妈做菜也很好吃哦!” 谭辛看到阮清河犹豫了一下,然后求助般地看了他一眼,他猜到这是对方想要他帮忙拒绝的意思。 “你等会有事是吧?”他主动开口问了一句。阮清河啊了一声,点了点头。 谭辛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点奇怪,又觉得对方这么做肯定是有理由的,万一等会就是有些关于工作的事情要处理,昨晚他们在民宿的时候他还听到阮清河嘟嘟哝哝地抱怨了几句,说都放假了还找他干什么,出了办公室就应该彼此装作不认识。 这么想着他侧过头看向宋斓冬,捏了捏小孩放在车窗上的手,让她把手收回去: “哥哥等会有点事,反正以后他每周不是还会来我们家蹭两三次饭嘛,到时候问问妈妈愿不愿意做,要是可以的话,再让哥哥来一起吃饭怎么样?” 听到这段话,宋斓冬心里那点失落还没来得及生根发芽就马上消失了。她非常懂事的挥挥手和舅舅说拜拜,让舅舅赶紧停车然后送哥哥回家,不要耽误了哥哥出去‘做大事’。谭辛哭笑不得,顺着宋斓冬的话嗯嗯了两声。 阮清河本来说到停车场就行了,他自己可以走回去,但谭辛没让。其实谭辛有一点点怅然若失,他觉得两天的时间过得也太快了,想再多和阮清河待一会,反正送到楼上也就是大概6,7分钟的时间,母女俩估计会用这个时间把饭热了,不耽误。 于是谭辛拎着阮清河买的纪念品,还有自己给对方买的零食上了门。放下东西以后他觉得是不是应该对过去的两天一夜做点什么总结,发表一下感想,还在思考的时候就看到阮清河在随身背着的挎包里翻了翻,掏出一个三个不大不小的袋子快速地塞进他手里: “给你和姐,还有冬冬买了点东西,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袋子上用油性笔分别写了谭辛三人的名字,也不知道阮清河是什么时候买的,谭辛一想到他们两个背着对方互相买礼物的场景,莫名其妙地就有点想笑。他压下想要上翘的嘴角,想要马上打开属于自己的这份礼物,面前的人飞快伸出手按住他: “你回去再看吧,和她们一起看,这样,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也能当作不知道。” “不会不喜欢的,”谭辛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听话地把袋子塞进了背包里,“我等会给你点个外卖送上来,你别又忙到忘记吃饭或者随便应付。” 阮清河抿了抿唇,送他到门口时支支吾吾的,半晌挤出一句: “这两天我觉得挺好,我玩得很开心。” 谭辛笑起来: “我也是。” 谭辛在等电梯的时候就把给阮清河的外卖点好了,随后强忍着想要拆礼物的心情快速地走回家。一打开屋门宋斓冬就扑了上来,让他赶紧洗手准备吃饭,说她已经忍不住要偷喝妈妈煲的汤了。 “其实她已经先喝过一点了,”谭瑾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桌,“你再不回来,她都要掉进汤煲里啦。” “就两勺嘛,两勺,”宋斓冬哼了一声,接过舅舅递给她的袋子,“这是什么呀?” “是哥哥买给我们三个的礼物,吃完饭我们一起看好不好?你先放在茶几上,”谭辛洗完手,给母女俩把椅子拉开,做了个‘请’的动作,“两位公主请落座。” 谭瑾没想到自己也有份。其实就四人在路边说话的那么一会她也没足够的时间对这个弟弟喜欢的同性产生什么想法,就觉得好像挺乖的,现在听到对方也给她买了礼物,又想到刚刚看到的男生,问了一句: “他多大?” “24。”谭辛回答。 “嗯,我就觉得他像大学刚毕业,或者是毕业没多久的。”谭瑾夹了几筷子青菜放进宋斓冬碗里,又问,“你给人家送了点小礼物没?我不是说要你一笔我一笔算清楚,就是人家有这个心思,你也有点表示比较好。” 谭辛表示他懂,说自己也送了,但没说送了什么,也没解释是怎么送出去的。因为这两天游玩的内容他都给母女两人发了不少,便也没再说什么关于旅游的事,接下来的时间都在听宋斓冬讲这两天她和妈妈做了些什么。 等谭辛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看到宋斓冬已经在茶几边坐下了,谭瑾坐在后面的沙发上,然后三份装礼物的袋子工工整整地放在茶几上。他配合着宋斓冬招手的动作快步走到茶几边坐下,把写着冬冬两个字的礼物袋往小孩面前推了推: “先拆你的。” 随着包装纸被撕开,一个装着戒指的透明盒子露了出来。戒指小小一个,上面镶着很小的一颗锆石,一个贝壳和一只海星,根据挂在一边很小的品牌吊牌显示后面这两者是925银的材质。 谭辛一看到这个戒指就知道这是在哪里买的了----和萨摩耶分开以后的下一个打卡点,主要是有萨摩耶在,所以前后发生的事情印象都比较深刻。这款戒指就是做来给小孩戴的,店里还有很多其他款式,还可以现场选择要搭配的配饰,他记得他们两人进去逛的时候有好几个孩子挤在柜台前面,一会说要试戴这个,一会又要那个。 “好看吗?好看吗?”宋斓冬期待的声音唤回谭辛的思绪。小孩在他面前左右晃了晃手,不等他的回答又转过身在谭瑾面前晃了晃,重复问道,“怎么样,好看吗?好看吗?” 姐弟俩异口同声地回答说好看,宋斓冬的笑压都压不住,戴着戒指自顾自地摆了好几个pose,又把电话手表取下来让谭辛给她拍照,拍完以后给阮清河发过去,配上一句激动的语音: “哥哥谢谢你,我好喜欢!等开学了,我要戴去幼儿园!” 谭瑾收到的礼物是一款小小的贝壳风铃。她将风铃从袋子里拿出来后拎了起来,怔怔地看了一会,片刻后忍不住轻轻上手拨了拨。贝壳和海螺在她的动作下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就这么一瞬间谭瑾好像回到了大二的暑假,她和牧雯去海边玩的时候----她和谭辛还有宋斓冬不一样,她是看过海的。 那次是牧雯主动邀请她的,两人也是去了两天一夜。她记得她们订的是比较便宜的旅店,知道这是看上去很有钱的牧雯在照顾她的自尊心,因此非常感激;她也记得她第一次看到海的时候只觉得人生和海一样辽阔,只要努力就可以有无限美好的可能。 第63章 叮叮当当的声音很快停止,谭瑾又拨了两次,把风铃很郑重地收好放回礼物袋里,随后看向谭辛: “我也很喜欢......帮我和他说句谢谢。” 她想了想: “我......我是不是也给他买个什么比较好?” “现在不用,你也说了这不是你一笔我一笔要算清楚,现在说个谢谢就行,不是还要请他吃顿饭嘛。”说完谭辛拆开了属于自己的这份礼物,是一个系着白色丝带的玻璃瓶,最底层铺着一些碎沙,里面上面放着挤在一起的小海螺,贝壳,五颜六色的碎石等等,最上面还有两颗很小的珍珠。 看到这份礼物的时候谭辛也想起来了哪里有得卖,也知道这份礼物的具体价格。不过他不在乎这些,只要是阮清河送的他都喜欢。 “舅舅,你这个也好漂亮呀,”冬冬戴着戒指的手伸了过来,围着瓶子摸了一圈,“我的戒指只有一个贝壳,你有好多好多......哎?这里还有纸?” 宋斓冬手指按着的玻璃后方有一卷很小很小的纸,是谭辛小时候流行的许愿瓶里会放的东西,有些款式是这种卷起来的纸,有些是叠一个五角星。 “这种其实就类似于许愿瓶,”谭辛耐心地给宋斓冬解释了一下,晃了晃手里的瓶子,“不过我们一般都不在里面写东西,就是图一个好看而已。” 宋斓冬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又去欣赏自己的戒指了。谭辛站起来走进主卧,把许愿瓶放在床头柜上。 放好以后他看看许愿瓶,又看看瓶子旁边那束插在透明玻璃瓶里的扭扭棒花束。他想,什么时候才能重新把这束花送出去呢? 第54章 前天刚收到的小戒指,今天十一假期结束幼儿园开学,宋斓冬美滋滋地就把戒指戴去幼儿园了。进门的时候在门口负责接孩子的老师面前晃了晃,在一声声真好看中抬头挺胸地走进小1班,又在几个新认识的小朋友面前展示了一番。 每个小朋友都表达了羡慕,还有几个和她玩得好的直接上手摸了摸,其中一个和宋斓冬住一个小区,留着一头利落短发的女孩子艳羡地问: “冬冬,这也是你舅舅买给你的吗?” 一开始这些孩子还好奇为什么每天来接宋斓冬的是舅舅,为什么宋斓冬好像只说‘我舅舅怎么样怎么样’,很少说爸爸妈妈;后来等她们发现宋斓冬用的漂亮发卡,头绳,裙子,还有可爱的文具,以及据宋斓冬所说家里那能够拼成一个大城堡的磁力片都是这位舅舅买的以后,她们马上将宋斓冬的爸爸妈妈抛掷脑后,只在想自己怎么没有一个这样的舅舅。 “这个不是我舅舅买的,”宋斓冬伸直胳膊晃晃小手,又进行了一番自我欣赏,“是我哥哥送给我的礼物。” 小女孩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又问: “你不是说家里只有你一个小孩,没有姐姐或者哥哥嘛?” “他,嗯,他,他不是我亲的哥哥,”这个问题把宋斓冬问倒了,她绞尽脑汁地思考了一会,记起之前来城里时第一次见到恢复记忆的哥哥时舅舅说的话,“舅舅说了,这是一种称呼,就是,你遇到比自己年龄大的男的,都叫哥哥的。” 短发女孩对后面这句话一知半解,她没问也没反驳,只是懵懵懂懂地噢了一声: “那你这个哥哥对你很好哇。” 宋斓冬开心地点点头,刚想说哥哥对她很好,她很喜欢哥哥,突然想起自己忘了做一件对方拜托她帮忙做的事----提醒舅舅再认真地看一看礼物,就是那个装着沙子和海星的玻璃瓶。 这是昨天晚上睡前她和哥哥打视频时说的,当时哥哥很小声地问她舅舅是不是不喜欢收到的那份礼物;她说不是呀,舅舅特别喜欢,还放到床头柜上了,说着就要去舅舅房间展示一下,结果哥哥连连说了三遍不用以后沉默了好一会,最后请她帮个忙,让舅舅把礼物打开来仔细看看。说是‘看完以后把结果告诉他’。 她昨天晚上应得好好的,视频结束以后就下床去找舅舅。但是舅舅正在书房和康时哥哥打电话,好像是在聊工作,她贴着书房门听了一会,最后没进去,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第二天要记得,结果今天早上起来舅舅问了一句要不要戴戒指她就兴奋得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这么想着,宋斓冬唔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甩了甩两个小辫子: “嗯,嗯,是这样的。” “那这个礼物在哪里买的呀?”小女孩锲而不舍地追问道,“我想让我妈妈也给我买一个。” 宋斓冬倒是没有说不希望大家都戴和她一样的戒指。她非常大方地回答: “具体我不知道是哪里,是他和我舅舅出去旅游的时候在景点买的,我现在给你问问,等他回答了我就告诉你。” 旁边听着这两个女孩对话的其他孩子都变得高兴,围在宋斓冬旁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来。宋斓冬对着电话手表先是给哥哥发去消息,问他礼物在哪里买的,随后点开和舅舅的聊天框,一字一句非常认真地说: “舅舅,昨晚我忘记跟你说了,哥哥说让你把他送的礼物打开来再好好地看一看,看完以后告诉他你的想法。你现在在家的话,就马上看哦。” “冬冬,我现在不在家,等办完事回去我就看。”谭辛回复完宋斓冬的消息,压下心里那点疑惑,看向站在一边的谭瑾,“姐,不冷吧?” 谭辛送完宋斓冬去幼儿园,回来就接上谭瑾开车来民政局了。谭瑾本来不让他送,说领个离婚证才多久的事,估计检查完资料再问几个问题就结束了;但谭辛并不是很放心,坚持要和她一起来,于是现在两人正在民政局门口排队。 谭瑾摇摇头,摸一下脸上的口罩,又摸了摸脖间系着的围巾: “不冷。” 可能是因为如今再度站在民政局门口却是领离婚证让她有点触景生情,时隔三年她主动聊起了这桩婚姻,语气里尽是嘲讽和唏嘘: “当年结婚的时候,我想带他回下河村,去爸爸妈妈的墓前看一看拜一拜。他跟我说他正在非常关键的事业起步期,一步也走不开,而且他觉得他做得还不够好,没脸面跟我去见爸妈,许诺我等他赚大钱了就风风光光地跟我回去。我就这么傻傻地等了几年,等来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现在看来,我觉得这反而是这段感情里唯一值得我庆幸的事。他不配去见爸爸和妈妈。” “我怎么就没发现他是那样的人呢?”谭瑾有点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我为什么没有发现?” “姐,你不能总想着是你自己的错,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也有问题,当年我也有考察过他的,我还去他家住了几天,就是为了看看他和他的家人对你怎么样,你忘了么?”谭辛不喜欢谭瑾总是一昧地责怪自己,但他私底下询问过心理医生,知道以谭瑾现在的心态来看,一旦陷入了某种情绪,需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走出来----靠自己想明白走出来;但旁人的开导还是能起到一定程度的鼓励作用,让患者知道还有人在支持她,理解她。 其实三年前事发的那段时间谭辛也是很自责的,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明明都去观察了几天,怎么就没发现宋澎是一个骗婚的同性恋呢?后面这几年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也会愧疚,但总体还是反应过来一个道理:错的人是宋澎,该付出代价的是宋澎,他不应该拿这个男人的错来惩罚自己。 “值得庆幸的事情现在又多了一件,”谭辛指了指民政局里面,“你很快就要脱离苦海了。” 谭瑾觉得有道理,沉重的心思轻了几分,抿了抿唇说道: “今晚我来做饭吧,庆祝一下,不是正好也说了要请那位阮先生吃饭么?你问问,看看他有没有空?” 谭辛笑了一下: “什么阮先生啊,你说得那么正式干嘛,叫他清河就好了。” 谭瑾瞪他一眼,没说话。谭辛也不恼,想着阮清河过来吃饭,吃完饭以后正好可以一起看看那个礼物。他给阮清河发去消息问对方晚上有没有空,在等待回复的时间里思来想去,最后有了一个猜想,那就是玻璃瓶里放着的那个小小的,卷起来的纸筒,里面可能写了些东西。 会是什么东西?谭辛这么想着,心脏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两人在门口等了大概20分钟,宋澎这才姗姗来迟,见到他们以后翻了个白眼,没什么好气地说了句: “晦气。” 谭辛不想在政府机关门口闹事,再说了今天是值得庆祝的一天,没必要搞得不愉快;谭瑾则是不想和这个男人,她曾经的丈夫,面对面交流。于是姐弟俩一句话都没说,很默契地往民政局里面走去,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宋澎。 他们来得比较早,进入大厅拿到号以后没一会就到了。谭辛站起来走了几步,被一边的工作人员拦下了,他看到谭瑾回头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踌躇了一下,又坐了回去,眼神直直地盯着谭瑾和宋澎的背影。 第64章 整个流程结束得比谭辛想象得要快,感觉没过几分钟他就和拿着一个红彤彤的离婚证的谭瑾再度站在了大门口。谭瑾低头看着离婚证好一会,随后拿着证件向他挥了挥: “是个好东西。” 谭辛点点头: “以后肯定都是好日子了。” “清河回你没?”谭瑾不欲多说,把证件放进背包的最里层,“我们现在去买晚上做饭的菜吧?” “手机没震动,应......”谭辛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宋澎“喂”了一声。他不想理会,揽着谭瑾的肩膀往前快速往前走,岂料宋澎直接追了上来,伸手就要去抓谭瑾的胳膊。 谭辛大力地把宋澎的胳膊挥开,停下来以后将谭瑾遮在身后,冷冰冰地问: “什么事?” 宋澎一噎,气急败坏地反问道: “不是,你,你们,你们就没什么要说的?” 谭辛只觉得莫名其妙: “我们要说什么?怎么,你愿意离婚是一种恩赐吗?你不要忘了,你要是不离婚,我们有的是手段让你离!” 宋澎差点没气到仰倒。 这几周他过得一点都不顺。当初他用‘谭瑾不会离婚的’‘那就是个没主见的女人’等等理由打消了那些投资者的疑虑,让大家静静等待公司上市分钱就好,结果现在因为这件事其中两位已经在跟他讨论撤资了;他每天在公司忙得焦头烂额,还要应付这个女人找的那位重量级的律师----姓牧的律师说话厉害得很,每次见面他都觉得无形中低了对方一头。 更让他烦躁的是,那个和他在一起将近4年,口口声声说着‘我爱你’‘法律不承认也不要紧’的男人,听到他如今可能面临官司,公司上市的资金还有被冻结的风险后,直接就联系不上了。他给对方打了好几个电话,公司也没去,就守在他给对方买的别墅门口四五天,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此刻他追上姐弟两人确实没想好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咽不下那口气,又想着再怎么样两人也是有孩子的,闹到这一步真的太难看了。他指着两人“你,你”了好半天,最后挤出来一句: “好歹我也是宋斓冬的父亲,我们之间有必要走到这一步吗?” “你有什么立场说这句话?”谭辛很快怼回去,“你就还是认为你一点错都没有是吧?目前为止完全是我们在无理取闹,在贪心地向你索取?” 宋澎梗着脖子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心虚: “我跟你姐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你自己问她,我除了不爱她,其他哪里亏待过她?我给她买了首饰,买了房子,买了车!我还没有嫌弃她生的是个女儿,结果她......!” “够了!”谭瑾从弟弟身后走出来,提高音量打断宋澎的话,“冬冬是我生的,我会养她,用不着你在这里大发慈悲地说什么不嫌弃!至于其他,你给我补偿是你应该做的,而那些补偿的内容是你应该给的!” “应该做的?”宋澎怒极反笑。他的公司能够上市是他摸打滚爬好几年才做到的,目前手里积累的财产和其他大公司老板完全没有可比性,然而在这次离婚中他给出去了几套占据绝佳市中心位置的房子,8%的公司股份,对于他目前的状况来说完全是大出血。 他本来准备要拥有一切的,但现在几乎什么都没了,谭瑾还在那儿说给出房子股份是他应该做的!他最应该做的是在这个女人三年前带着孩子逃跑的时候派人去把母女俩抓回来关着! 谭辛看着宋澎脸色变幻莫测,不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但本能地觉得不太对。他刚想和谭瑾说马上离开,就看到宋澎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把水果刀,一边吼着去死吧一边向他们冲了过来。谭辛马上变了脸色,将谭瑾往旁边一推,下一秒他感觉到腹部有几处涌出温热的液体,天旋地转之间他听到谭瑾和路人焦急的声音,还有应该是民政局门口执勤保安的喊叫声。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裤子口袋传来震动,他想说看看阮清河回了什么,等会还要去买菜,但最终只是张了张嘴,很快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55章 “烧饼,烧饼!” 谭辛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这么叫他。烧饼是他的小名,取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妈妈姚苹在怀孕的时候特别喜欢吃县城里一家早餐店卖的烧饼,喜欢到了人家上午十点结束出摊,她会让老公谭诚林在十点前一次性买上三四个的程度----这样下午和晚上想吃的时候也有得吃。 同理,姚苹怀谭瑾的时候喜欢吃雪梨,谭瑾的小名就叫小梨。 不过谭辛上小学以后喜欢装酷,觉得烧饼这个名字很傻,和认识的人三令五申不允许这么叫他,甚至还因为齐康时坚持叫他烧饼打了几次架。久而久之这两个字已经从他记忆里淡去了,最后一次听到应该是将近二十年前谭诚林去世的时候,拉着他的手说烧饼你要照顾好姐姐和妈妈。 当时谭辛都没来得及说爸爸你怎么又这么叫我,谭诚林的眼睛就闭上了。 此时听到有人这么叫他,谭辛感到很疑惑。他用力地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他爸谭诚林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见他醒来呲着一口和黢黑皮肤完全相反的白牙直乐: “我就说你老是不醒,叫你讨厌的名字试试,果然你就醒了。” 这笑容把谭辛吓了一大跳: “爸?”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上天堂了?” “一天天的就知道胡说八道。”谭诚林一巴掌呼他脑袋上,痛感特别真实,“午觉睡到吃晚饭,上午干什么去了?” 谭辛没有马上回答。他环视了一圈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十几年前他们一家四口在下河村住的泥巴房,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墙壁上还贴着他学习生涯中唯一一张三好学生奖状----是二年级下学期得到的,因为上学期结束的时候齐康时获得了这个奖项,他不服,勉勉强强安分了一个学期,也拿了一张。 他姐的房间就完全不一样了,什么三好学生,单科第一,还有去市里参加竞赛得到的奖状,零零总总快贴满一整面墙。 谭辛没搞懂这是怎么一回事,盯着谭诚林好一会,在他爸诧异的眼神中憋出一句很多孩子常说的话: “我妈呢?” “阿苹在端菜呢,我刚做完饭,”谭诚林用身上套着的围裙擦了擦手,起身往外走的同时催促道,“快点起床,就等你了啊。” 谭辛走出房间,看到姚苹和谭瑾正在摆放碗筷,见到他说了声“起来了”,又看到谭诚林走到姚苹身边捏了捏她的肩膀,说老婆辛苦了,姚苹嗔了他一句,说我出去打牌输的好辛苦是吧,谭诚林嘿嘿一笑不说话。放在大厅正中间那张铺了碎花桌布,很明显已经很旧的餐桌上,摆放着四菜一汤,除了刚刚提到的黄豆焖猪脚以外,剩下的都是些他们经常吃的家常小炒菜。 面前这样的场景只有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里才会出现,是谭辛求之不得的温馨团圆。他很快将心里那点莫名其妙抛掷脑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他刚挨到凳子,旁边的谭瑾就凑过来看他一眼,惊奇地问: “你哭了?” “?没啊。” 谭辛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摸到一点湿润。他一怔,刚想随便找个借口解释一下,谭瑾就开始叽叽喳喳了: “妈,你快看,谭辛哭了!” 谭辛很多年没再见过这样活泼的谭瑾了,就这一瞬间他感觉眼泪蓄不住要掉下来。他赶忙用力地干咳了两声,扯过一张纸巾欲盖弥彰地擦了擦脸: “是厨房那个青椒味,有点呛,熏眼睛呢。” 这种老房子都没有抽油烟机,所谓厨房就是在院子角落里单独隔出来一个砖头砌出来的小房间,一做饭就烟雾缭绕的,现在还能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呛人的味道从外面飘进来,所以用这个理由倒也合适。 一顿饭的时间谭辛几乎都没怎么吃东西,他像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近乎贪婪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他看姚苹和谭诚林拌嘴,说对方炒的辣椒太辣了,谭诚林委屈地说是姚苹自己说想吃很辣的辣椒,这辣椒还是他一大早上坐蹦蹦车去县城买的;姚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哼了一声,转而说起刚刚和村子里其他女人一起打牌的事,谭诚林在旁边就跟捧哏似的,老婆每说几句他就说 “这人怎么这样呢?” “对,我也这么觉得!” 等老婆说完了又马上安慰: “今天是你手气不好,等会我烧烧香求神拜佛保佑你。” “我把谭辛生日时他叔给他的钱给你,明天再去打。” 谭辛吸了吸鼻子,又用力眨眨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爸爸和妈妈就是这样。两个都是话多的人,吵吵闹闹地过完了一生,然后在这一生中教会了谭辛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 他一直都觉得他的爸爸和妈妈在一起很幸福,是他幻想中爱人相处应该有的样子。 第65章 谭辛又偏过头去看他姐。 他不知道自己是回到了什么时候,还是去到了一个未知的平行时空,但无论怎么样,现在这个谭瑾看起来非常自信,朝气蓬勃。他听着谭瑾眉飞色舞地讲她写的毕业论文初稿被导师再三夸赞,说实习公司已经给她发来了留任邀请,是在惠宁市中心很大很有名的一家公司,给她开的工资也很高,说拿了第一笔工资回来以后就给家里每个房间都装空调,给厨房装抽油烟机,买现在最流行的大电视机。 说着说着还给谭辛夹了一个他最喜欢的鸡翅: “傻愣着干啥?被你姐的厉害惊呆了是不?” “那是,我姐一直都是最厉害的,”谭辛比了个大拇指,“你是我的偶像,什么时候给我签个名?” 谭瑾大笑起来: “你就跟爸一样,一天天就会说好听话。” 谭辛和谭诚林对视一眼,摊了摊手。 饭后谭辛很主动地去洗了碗,等他全部搞完的时候,另外三人已经搬好四把椅子在前院坐下,见他出来纷纷指了指空着的那把椅子让他坐。谭辛顺从地坐下,惊奇地发现天空中的星星很多,而且看得很清楚。 这里一切都很好,谭辛想。他伸出手对着天空描绘了几颗星,没去看旁边的家人,开口说道: “我可以一直待在这里么?” 出乎意料的是姚苹开口拒绝了他: “你还有很多别的事要做呢。” “我还有什么事要做?”谭辛有点激动,“我就想一直待在这里,吃爸爸做的饭,和妈妈还有姐姐说话,我想跟你们在一起,不行吗?” 姚苹直视着他的眼睛,说话不疾不徐,像夏夜里的晚风: “还有人在等你回去。” 谭辛很快反问道: “谁?” “喜欢你的人,需要你照顾的人,那些以后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姚苹重新靠回躺椅上,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和你爸爸总会先一步离开,不可能一直留在你身边。” 不等谭辛说什么,她继续说道: “你初二上学期那会的期末考,出分以后被其他同学追着问为什么姐姐那么厉害,你的成绩却不怎么样,说你是一个没有出息的孩子。你回来以后板着一张脸问我他们说得对不对,那个时候你很愧疚,也很难过,说自己其实很羡慕姐姐成绩那么好,但自己无论怎么样学习都好像达不到那个高度,于是一急起来就更加自暴自弃。” “我的回答你估计都不记得了吧?” 谭辛回想了一下,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姚苹笑了笑,让谭诚林加大点力度给她扇扇子,随即回到之前的话题: “我说,妈妈对你和姐姐的期望从来都不是成绩好,有出息,而成绩好也不是判断一个孩子有没有出息的唯一标准。妈妈觉得你现在会做一手好菜,会缝衣服洗衣服拖地,还会抢着干这些活不让姐姐操劳,也是一个好孩子。” “其实......其实爸爸妈妈只希望你们两个能够平安快乐地度过一生。如果以后你们遇到了真正喜欢的人,就一定要把握住,要对那个人好,两个人互相帮助扶持着过日子;如果没有,那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让自己觉得幸福。”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吧?” 谭辛迟疑了一下。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点什么,脑海里好像有一个人一直在温柔地对他笑,喊他哥。 看见儿子这样的表情,姚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和谭诚林说了一句“你儿子终于开窍了,我以为他要和齐康时过一辈子”,然后推了一把谭辛的肩膀: “行了,别让人家等急了。” 又指了指谭瑾: “你姐有的时候很单纯,容易被骗,你看着她点。你是她的家人,要向着她,做最支持她的人,知道么?她也会向着你的。” “知道了,但是,”谭辛还想说点什么,却发现面前的人和场景都变得越来越模糊,他着急忙慌地大喊了一声,“爸!妈!什么时候再见面?” 姚苹和谭诚林一同笑起来: “我们一直都在你身边。” “妈妈,舅舅,舅舅好像在哭,他为什么哭了?是不是止痛药没有用?我们去找护士姐姐好不好?” 等谭辛再度恢复意识,耳边就传来这样一句话。他很努力地聚焦了一会眼神,终于看清了眼前洁白的天花板和有点刺眼的吊顶灯。随后他微微偏过头看向一边,很快一个粉红色的团子就扑了上来,在床边紧急刹住车,哭着喊他: “舅舅!舅舅!” “哎,咳,冬冬,冬冬啊,”谭辛发现自己说话声音有点哑,也有点小声。他想抬起胳膊揉揉宋斓冬的脑袋,发现全身都使不上力气,只好改为口头安慰,“舅舅在这儿呢,别哭。” 宋斓冬没能完全止住眼泪,从大哭变成了啜泣。五天前幼儿园放学的时候她从第一批被接走的变成了最后一个,打舅舅和妈妈的电话也没人听;她当时很慌乱,想着就算舅舅允许她吃很多零食也不原谅他,很多很多的话可以考虑,然后没过几分钟就看到阮阮哥哥从不远处跑过来,衣服和头发都有点乱,和老师说了对不起以后把她抱起来往家赶。 她看到哥哥眼睛红红的,突然有点害怕,问哥哥知不知道舅舅和妈妈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来接她回家。哥哥摸了摸他的头发,说两个人有点急事要去处理,这几天都由他来接送。 “那等他们不忙,不忙了,可以给他们打电话吗?”她又问。 哥哥这次没有马上说话,只是抱着她往家走,进家门的时候回答: “如果他们不忙了,会主动给你打电话的。” 两天过后宋斓冬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就是那次通话让她发现了不对。一开始都很正常,甚至她听到背景音里传来急促的铃声,和有人喊医生护士的时候都没觉得有什么,直到下一秒坐在一旁的哥哥把手机抢回去,手抖着按下挂断键,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她说没事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她坐在原地想了几分钟,猛地站起来扑到哥哥身上: “我舅舅呢?我妈妈呢?她,他们怎么了?为什么有人在喊医生?” 可能是眼见着瞒不过去了,哥哥抱着她哽咽地说了实话,说舅舅和妈妈出去办事,有一个很坏的人要伤害妈妈,舅舅为了保护妈妈进了医院;说完又和她道歉,说不是故意骗她的,只是不想让她知道这些,后续处理都是大人应该做的,他们有能力处理好一切。 宋斓冬很迷茫,怎么哥哥和妈妈出去一趟就变成这样了?明明那天舅舅还给她回了语音的。 “那,那......”她没想好该说什么,支支吾吾了一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她的胳膊上,抬头一看是阮阮哥哥在哭。 宋斓冬第一次见到哭泣的时候不会出声的人,明明没有声音,她却感觉到了哥哥好像有着比海水还要多的悲伤。那一滴滴的眼泪像是把所有情绪具象化成小小一个水珠落在她的胳膊上,带着一点点温度,却烫得她心慌。 那天阮阮哥哥并没有哭太久,很快就止住了眼泪,还很抱歉地跟她说让她看笑话了,随即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宋斓冬愣愣地摇摇头,过了几秒以后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看舅舅呀?” “姐,嗯,你妈妈会通知我们的,”哥哥顶着红彤彤的眼睛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这才发现哥哥已经有了很明显的黑眼圈,“还是吃一点吧,你要是瘦了,憔悴了,舅舅和妈妈会更加着急对不对?” 宋斓冬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然后他们点了和前几天一样的外卖----哥哥一开始说是自己不会做饭,不好意思做给她吃,后面她想,可能哥哥也是没有心情做饭吧。 她知道人在很难过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做,就像她没有再去欣赏很喜欢的小戒指,也不想继续挑战如何用磁力片拼出一个气球屋。 从那天开始宋斓冬就在等,等妈妈什么时候让她去看舅舅。这一等就等到了今天,哥哥一大早上就买了早餐过来,等她吃完以后说已经在幼儿园那边给她请好假了,等吃完早餐就带她去看舅舅。 她一听,三下五除二就把手里的小笼包吃完,随便换了身衣服,拿上昨天她在幼儿园给舅舅做的插花就要去换鞋。临走前她看到哥哥从挎包里拿出一个什么东西来回看了看,她觉得那个东西很眼熟,但一时半会又没想起来是什么。 到了医院她才发现,舅舅和她想的不一样,她以为今天能来医院,是因为舅舅已经好转了,可以准备离开了,才让她过来的。可她到了病房以后发现舅舅躺在床上,叫他也没有反应,手冰冰的,要不是看到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她都要怀疑躺在床上的人不是舅舅。 妈妈跟她解释,说今天让她来是因为舅舅情况好了很多,医生说可能今天就会醒,或者是明天,想着舅舅肯定也很想他,所以才让她来的。 第66章 她从早上等到晚上,等到现在将近20点,就在她又想喊舅舅,试试看对方能不能听到的时候,舅舅终于醒了。 “呜,我叫你,你不理我,”宋斓冬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讲话,“你再不醒,我今天就要走了,就看不到你了......” “那我这不是醒了嘛,我感觉到你在叫我了,只是之前都没力气回应你呢,”谭辛绞尽脑汁地安慰着,又把视线投向站在宋斓冬身后的谭瑾,虚弱地笑了一下,“姐,你没事吧?” “没事,我......我很好。”谭瑾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弟弟,又想起那天在等救护车的时候,她觉得那些血怎么止都止不住,她的手上,衣服上,四周的地上,好像哪里都是血。 “你......”她嗫嚅了一下,想说你很傻,但她又知道当时如果自己反应过来的话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于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转而问起别的事情,“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我按铃叫护士过来给你看下?” 谭辛专心地感受了一会身体的情况: “目前不痛,就是觉得有点浑身没劲……动手指可以,抬胳膊就不行了。” 谭瑾点点头,按下呼叫铃。很快两个护士走了进来,行云流水地给谭辛做了一套检查,问了几个问题,最后说了一长串的注意事项,比如注意饮食,不要剧烈运动,伤口不能碰水所以不能洗澡,不要趴着睡,出现不舒服的情况迅速告知等等等等。 大部分的注意事项谭辛都没意见,听到不要洗澡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在护士准备走之前试探性地问: “那我用湿毛巾擦一下身体其他部位可以的吧?” “再观察一天吧,确定伤口不会发炎什么的,你就可以擦擦其他地方,但是伤口以及周围一点皮肤不要碰到水,”护士说着指了指外面,“等你能起床走动了,想洗头的话,我们这里有工具的,到时候你和那个负责收陪护床的阿姨,啊,你姐姐应该知道是谁的,和她说一下,她负责工具这些。” 谭辛连说了两次谢谢,等护士走之后又对着谭瑾说了一遍: “姐,辛苦你了。” 听护士的意思,这几个晚上谭瑾都要了陪护床在这里守着。 谭瑾忍不住还是说了句傻: “我们是一家人,不说这些。” “嗯,是一家人,”谭辛表示赞同,“刚刚爸爸和妈妈也这么说。” 谭瑾这回知道为什么弟弟醒来之前好像在流泪,原来是梦到了爸爸和妈妈。她没问细节,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等弟弟出院以后要回下河村给二老上上香。 “那你现在好好休息吧,”谭瑾把宋斓冬抱起来,捏了捏孩子的脸,“都这个点了,虽然明天是周末不用去幼儿园,你也该回去早点睡觉了。” “姐,你也别留了,和孩子一起回家吧,我雇个护工就行。你也是刚,咳,没多久的人,”因为孩子在这里,谭辛没把‘刚做完手术’说完整,但他知道谭瑾理解了他的意思,“实在不放心的话,你明天再来。” “我今晚确实要回去,不过你也不用......” 谭瑾一句话还没说完,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出现在门口: “姐,我买完东西回来了。” 姐弟俩同时往门口看去,然后谭辛看到阮清河出现在门口,和他在暂时称作梦境的地方最后隐隐约约想起来的那个身影一模一样。 他露出一个笑: “你也来啦?” “啊,嗯,嗯......”明明一直在祈祷谭辛能够醒来,此时看到这样的场景,阮清河反而有点不知所措。那天接到谭瑾打来的电话时那种焦急和心慌仿佛还留在心底,他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下,快步走到床边,摸了摸谭辛的手,又探了探谭辛额头的温度,这才确认面前的人确实是醒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谭瑾适时地出声,再度叮嘱了谭辛一些注意事项,抱着宋斓冬离开了。 很快病房就只剩下谭辛和阮清河两个人。谭辛盯着面前的人,一秒都不愿意错开目光,阮清河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问道: “没有什么不舒服吧?” “没有,”谭辛摇摇头,“你今晚要留下来吗?在这里好累的,我可以雇一个护工,你......你就陪我到住院部准备关灯的时候,跟我说说话,可以么?” 阮清河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拉过一把椅子在病床边坐下。随后他先是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一大束花,告诉谭辛那是宋斓冬送给他的礼物,希望他早日康复,刚刚小孩没说的话估计是太激动就把插花这件事给忘了;说完他把手伸进自己背的挎包里,抓住里面的东西,深吸一口气,将东西拿出来,摆在了谭辛的枕头边。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他轻声说道,“快快好起来吧。” 谭辛的视线一直跟随着阮清河的动作,从对方拿出包里的东西时他就看出了那是什么,只是一直不太敢相信。等阮清河把东西放在枕头边,他偏过头看了好一会,最终确定了就是他想的那样,这份礼物是阮清河被章清云带走前,还未做完的那顶牛仔布的渔夫帽。 当时还未完成的部分,如今已经绣了歪歪扭扭的tx两个字母。 他脱口而出: “你都想起来了?” 第56章 “我记起很多东西,但......”阮清河犹豫着,回答得有些艰难,“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全部都想起来了。” 因为他恢复记忆的过程有点像拼拼图,所以他也不知道最后这块拼图是否完整----目前想起来的事情并不是一次性全部涌现的,反而东一片西一片,断断续续的涌现在他的脑海里。 第一片拼图是阮清河在谭辛出事后第二天前来医院看望时找到的。 出事的当天晚上阮清河就想来医院,但谭瑾在电话里哽咽地说希望他能在家陪着宋斓冬,毕竟让那么小一个孩子单独呆在家几个小时她不是很放心,第二天早上把小孩送去幼儿园以后再来医院就好,又安慰他说谭辛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了,医生说整个过程非常顺利。想到宋斓冬他稍微冷静了一些,在家陪孩子睡了一晚上,醒来以后送完小孩直接从幼儿园开车前往医院。 根据谭瑾给的地址找到病房以后,阮清河并没有马上进去。他站在门外透过那一扇小小的窗户往里瞧,先是看到撑着脑袋坐在床尾,疲态明显的谭瑾,然后才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谭辛。 他从未见过这样虚弱又苍白的谭辛。 在他看来,谭辛一直都是鲜活的,是彩色的。这个男人会和他一起看电视,吐槽那些不合理的狗血情节;会戴着家里那五彩斑斓又幼稚的围裙忙里忙外的做饭,听到他说好吃就笑的眼睛都眯起来;还会帮他想办法对付讨人厌的章清云,帮他解决工作上遇到的难题...... 无论是哪一面,都和他站在病房外看到的谭辛不一样。 心里无端地出现一点胆怯,阮清河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而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有点熟悉,但又参杂着一点陌生的画面。等他向后靠着墙面站定,缓过了那一阵心悸,刚刚那些像是蒙着一层雾的画面也逐渐变得清晰。 是他在下河村诊所的那段时间。 其实在诊所的那六天里,平常白天阮清河也偶尔清醒过几次,只是时间太短了,加上没有力气,以及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偶尔坐在床边的宋斓冬或者是谭辛,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又再次陷入黑暗,于是在那一大一小以及医生看来就变成了一直在昏睡没有醒来。 在这为数不多的几次清醒中他记住了谭辛的气息和脚步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那个时候对于他来说还是陌生人的谭辛让他感到很安心,这也是他后面醒来发现自己忘掉一切无处可去的时候,提出想要暂时住在谭辛家里的原因。 在醒过来以后于诊所继续治疗的三天里,他听那位吴医生絮絮叨叨地讲了不少和谭辛有关的事情,什么谭辛就是个老好人,以前别人叫他去扛大包,最后给的钱少了,他说人家生活也不容易,虽说不会再去那人介绍的地方做活,但那一次也就算了;还有谭辛当爹又当妈,一个人把外甥女养得特别好,比村里有些男的对自己小孩的态度上心多了...... 听多了以后他对谭辛除了感激以外,还多了几分好奇。 不过阮清河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一段突然出现的回忆,就被谭瑾发现了。对方正好打开门出来讲电话,见到他以后愣了一下,对着电话那边小小声地说了一句“等会打给你,这边有点事”,然后看向他: “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进去。” “我......”阮清河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很用力地按了按太阳穴,“我没到多久,刚到,有点,有点紧张,正打算进去呢。” 谭瑾很无力地笑了一下,说出来的话感觉不仅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她自己: “没事的,昨天不是说了么,手术很成功。医生的意思是多亏谭辛他身体好,有一刀其实有点,” 第67章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抹了抹眼角: “咳,总之就是,他可以扛过去的,没事的。” 阮清河很轻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两人沉默片刻,他上前给了谭瑾一个拥抱又很快放开,指了指谭瑾攥着的手机: “姐,你不是还有个电话要打么,你去打电话吧,我......我进去看着他,有事我会按铃的。” 谭瑾朝他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往角落走去。 阮清河一共在病房里呆了三个小时。 在这三个小时里他几乎什么都没做,只是一直虚握着谭辛的手,偶尔看看输液情况,其他时候一直在盯着谭辛的脸,最后准备离开前掖了掖被角,说了句再见,明天见。 后面几天也是如此,早上送了宋斓冬以后阮清河会来医院,在午饭的时间点前离开回去公司。在这循环往复的几天时间里他陆陆续续地想起了很多其他的,在下河村发生的事情。 比如第一次坐蹦蹦车去县城坐得他腰酸背痛,但是县城里那家杂牌奶茶店的炸鱼饼特别好吃;谭辛家里有很多花花草草和蔬果,他们两个商量好分工浇水,然后给这些花草浇水也有很多门道;又比如因为他不开心谭辛就带着他去隔壁村子摘西瓜,在他去休息室打工以后接他下班回家...... 在章清云找他谈话,问他最近上午都去干什么的时候,他想起了谭辛和他告白的场景,想起了那束扭扭棒做的花,以及他还没做完的,想要当作生日礼物送出去的渔夫帽。 然后他当着章清云的面笑了一下,又轻叹了口气。 这两个动作对于章清云来说应该是莫名其妙的,对方很明显变了脸色,问他: “你笑什么?我说的话很好笑吗?” “你说了什么?”阮清河收回思绪,很认真地反问道。 他刚刚是真的没在听。 章清云很深地吸了一口气,放在桌子上的手握成拳头又松开,几秒过后,可能是在心里做完了自我安抚,再度开口道: “我说,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不想管了,爸那边我会去说,但是有两个前提,一,三年后你按照约定离开晖利,在这段时间内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不要有别的心思;二,你们两个,咳,在公司里面不要太张扬。” 阮清河哦了一声。 章清云又怒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 “哦的意思不就是我知道了吗?”阮清河耸了耸肩,“难道我还要感恩戴德地跟你说谢谢不成?感谢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这一对,嗯,怎么说来着,苦命鸳鸯?” 章清云说的这两点,前一个是他本来就打算做的,后一个他没打算听,首先他们两个应该不会有很多在公司相处的时间,签订的短视频合作合同也就一年,其次是他认为他和谭辛都是懂分寸的人,知道在什么地方该做什么事。公司是上班的地方,就认真上班;要是在外面遇到那些经理之类的,他才不会理会。 所以他很简短地回应了一个哦,没说别的。 在章清云开口前,他又问: “你这是什么,突然想开了?良心发现了?” 章清云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带: “没什么,就是觉得上次,谭辛说得也挺有道理的,既然你对这个位置没有想法,我们没有必要一直站在彼此敌对的阵营。” 阮清河又哦了一声。他知道章清云没完全说实话,最近他也听到了一点风声,据说那几位有意见的股东不想支持章清云,又发现他们想要引荐的人完全进不来,就算进来了在获得另外几位股东,以及章成海的支持方面又会很困难,便想让他来坐上那个位置。 这种消息本就真真假假,但章清云一席话,倒是证实了传言。 阮清河没说这些,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然后保持沉默似乎是一个不成文的做法。他说了一句知道了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下班接了宋斓冬回到家,先是问了知不知道渔夫帽在哪里,宋斓冬摇头;他又问有没有看到过那束扭扭棒花束,宋斓冬说在主卧,于是他就直奔主卧而去。 主卧的衣柜门并没有关好,阮清河只是进入卧室的时候随便瞄了一眼,一下就看到了摆在衣柜内部一个小柜子上的渔夫帽。他停下来,站在衣柜前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几分钟后眼神从帽子上移开看向衣柜里挂着的衣服,最后通过衣服的型号,款式,以及一些已经想起来的回忆,判断出这半边衣柜放的都是他的衣服。 应该是他被章清云带走时没来得急收拾的衣服。 每一件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柜里。 阮清河怔怔地伸出手摸了摸面前的衣袖,最后离开时带走了帽子,扭扭棒花束,还有放在花束旁边,他送给谭辛,但对方还没来得及打开来好好看看的那个小玻璃瓶。 他确实不太擅长缝纫,好在最艰难的部分已经完成了----在缝制tx两个字母的时候,阮清河无数次这么想。 然而就是简单的两个字母他也磕磕绊绊地弄了几个小时,因为第一次缝好以后他觉得不太好看,纠结了一会小心翼翼地拆掉了,又在网上搜了另外一种缝线针法,根据视频随便找了件衣服试了几次,这才拿过帽子开始精雕细琢。 阮清河对于最后的成品完全没底,再加上他担心自己刚刚说的‘或许还没全部想起来’会让谭辛更加失望,此时面对谭辛他又赶紧解释着: “这个手工,确实,确实做得不太好,你,你就放家里看看,别戴出去。” “至于我还有没有没想起来的,如果有,又要什么时候想起来这件事,我前天去问过医生了,”因为不想让章成海以及章清云看到他的病例,他没去章家的私人医院,在另外的医院找了一位大家都很推荐的神经科医生,做了一堆检查,最后医生给出的结论是,“他说我是因为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所以在逐渐恢复记忆,目前我的,什么......总之他的意思就是我的脑部组织神经什么的很活跃,后面看到和消失的记忆有关的东西时会有比之前更大的反应,所以总体来说全部想起来的可能性非常大。” 谭辛倒是没有怅然若失的想法。就像他最初搬进城里,和阮清河说开那天心里想的那样,如果阮清河一直没有想起来,他只是会有点可惜,觉得对方错过了很多独属于他们二人的瞬间;但无论想不想得起来,人都是那个人,现在他在阮清河身边,可以有很多机会再去创造新的,属于他们之间的回忆。 不过现在阮清河想起来了,虽说可能并不完整,但又把渔夫帽剩下的工序完成了,还带过来送给他。谭辛一时间有点摸不准这是什么意思,他想问,开口说了个“那现在......”又顿住了,平常一向有话直说的他难得的有点局促。 阮清河在这点欲言又止里面读懂了谭辛的意思。他认真地看着谭辛的眼睛: “其实我是想等你出院以后再说的,毕竟这个地方看上去并不是一个告白的好地方,这段时间好像也不是一个告白的好时机。但......总之等你出院以后,我会再补上一次正式的告白。” 他移动了一下椅子,让自己离病床边更近了些,然后握住谭辛没打点滴的那只手: “谭辛,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这句话刚说完,旁边心电监护仪的显示屏上,代表谭辛心跳频率的那条线,突然就有了几处峰值明显的波动。 阮清河轻笑出声: “这是你给出的回答吗?我知道了。” “这怎么跟测谎仪似的......”谭辛顺着阮清河的视线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心电监护仪,又收回目光,同样很认真地看向阮清河,“你知道的,我只会给出一种回答,那就是我愿意,我很愿意。这顶帽子也很好,可以戴出去,我很喜欢。” 他依旧没什么力气,尝试着动了一下被握住的那只手,用手指轻轻挠了挠阮清河的手心: “不用在乎什么场景和时间合不合适,是否正式......我能听到你给出的回应,就很好。” 阮清河没了刚刚的从容,又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松开谭辛的手,站起身将病床摇起来,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看着对方喝下以后,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继续自己之前还想说但没说完的话: “其实在没想起来之前,我就给过你回应了,只是可能因为我......我藏的地方太过于隐秘,导致你没有看到......就是从小渔村回来以后,我送你的那个小瓶子,咳。” 他装模做样地清了清嗓子: “我把想说的话写在瓶子里那一小筒卷起来的纸上面了,我以为你会打开来看来着......” 看着谭辛骤然睁大的双眼,阮清河面露愧色: “我不是怪你没看的意思,就是,这个也确实是我的问题。当时你不是要当着我的面拆礼物么,我就是觉得面对面讲这个,我,我有点不好意思,也是有点害怕万一你给出的回答不是我希望的那样,就想着你回去拆礼物,然后咱们在微信上聊聊,要是成了就成了,没成那咱们隔着一个屏幕也不会太尴尬......到时候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第68章 “其实现在想想,喜欢这种事就应该像你一样,面对面的,直接大方地说出来。” “我,我说这些,就是为了解释一下,”他给自己也倒了杯水,抿了一口以后一鼓作气地说道,“我就是想说我不是因为看到你这样觉得应该可怜一下你又或者是想起来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才说喜欢你的,我,我在这之前,就已经被你吸引,喜欢你了。” 谭辛扬了扬嘴角: “嗯,我知道的。” 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阮清河又说道: “你之前说的那个,让我今晚回去之类的,不行不行,医生说了醒过来以后的第一晚也很重要,请一个护工不太放心,我要留在这里陪你的。” “可是......”谭辛面露难色。 阮清河很快地回答: “没有可是!我,我陪我男朋友,怎么啦?我担心我男朋友呢!” 看着阮清河挺直腰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谭辛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些: “好,那我也听我男朋友的话。” 明明是自己先说‘男朋友’这个词,怎么听到谭辛说出来的时候还有点心跳加快的感觉。阮清河这么想着,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心电监护仪,他觉得要是此时自己身体上也贴了些测量的磁片,估计监护仪上会出现和谭辛之前一样的状况。 “公司那边我已经请好假了,所以明天,”阮清河突然想起来什么,“噢,对了,你知道吗,章清云他......” 谭辛靠在病床上,听着阮清河叽叽喳喳地讲着章清云说‘放过’他们的事,又声情并茂地说都想起来了哪些事情,怎么想起来的,还说想吃炸鱼饼。在他人看来这些内容或许是跳脱又聒噪的,但谭辛觉得他能够安然无恙地醒来,醒来以后还能再听到阮清河跟他说话,已经是一件非常,非常好的事情。 “......说实话,那天真的是把我吓死了,”话题说着说着就回到了谭辛被送进医院的那天,阮清河一边说还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接到姐姐打来的电话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整蛊电话,我想着这也不是愚人节啊怎么跟我说这些,结果听着听着发现她没在开玩笑,那个时候我就真的感觉轰的一下子脑子都是空白的。” “之前我还觉得别人说什么,受到冲击的一瞬间大脑什么都想不起来,是很夸张的描述,谁知道等自己真的经历过,才发现是真的。” 谭辛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阮清河将谭辛的动作看在眼里,做了一个大手一挥的动作: “等我冷静下来以后也有思考过,如果当时是我面对这样的场景,我也会做出跟你一样的选择,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受到伤害。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让在乎你的人担心的,仔细想想,在这件事里怎么可能会说你有错呢?真正做错事的只有那个男人。” “这几天姐姐一直都很愧疚,我也是这么告诉她的,我说坏人不是她,也不是你,如果她一直在这件事上钻牛角尖,你也会不开心的。我和她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配合医生治疗,让你早日康复,以及把那个男人绳之以法,让他受到应该有的惩罚。” “......嗯,”谭辛含混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谢谢你。” 阮清河再度坐直了身子,对着他抬了抬下巴,佯怒道: “你跟你男朋友说谢谢呢?” “该说的还是要说,”谭辛笑笑,“以后不会再跟你这么客气。” 阮清河哼了一声: “那个男人目前已经被刑事拘留了,律师说,噢,好像就是负责你姐姐离婚案的那个律师,我听她们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一下,那个律师说这种案子一般都是进去蹲3到5年,但是她会尽全力让他......”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面的廊灯毫无预兆地熄灭了。平常阮清河都是上午来了待几个小时就走,对于晚上的熄灯时间确实不太清楚。他站起来打开门往外看了看,告诉谭辛: “外面,其他病房都熄灯啦......我们要不要也休息了?” 谭辛确实有点乏累。他点点头,看着阮清河把病床又摇下来,絮絮叨叨地说什么“医生说了不让你洗澡,也不能拿湿毛巾擦身体,你再忍忍”,“明天早上我早点起床,去看看医院饭堂怎么样,实在不行我就去外面买”,叽里咕噜念了一大堆东西以后又风风火火地出去找护工拿陪护床,最后安安稳稳关灯躺下来的时候,感觉离外面廊灯熄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快15分钟。 关灯以后房间特别暗,谭辛只能看到病床一边放着的陪护床上有一个侧躺着的人,并不能看清楚其他东西。他伸出手隔空描绘了一下面前模糊的身影,暗暗将男朋友这个词在心底重复了几遍,然后刚放下胳膊没几秒就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一只手在他旁边摸索了一会,摸到以后准确无误地握住了他的手。 “睡不着吗?这个床不舒服吧......?”他感受着阮清河皮肤的温度,悄声说道,“你就睡今晚,等我度过危险期了,明天晚上你就回去吧。” 说完他感觉到自己无名指的指关节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紧跟着旁边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 “唔......睡着了......听不到你说什么......晚安......” 谭辛一怔,随后哑然,也捏了捏阮清河的手指: “好,晚安。” 第57章 第二天阮清河没走,一共在医院寸步不离地陪护了三天,等到第四天实在抵不住谭辛的劝说,决定和谭瑾轮换着来照顾。商量好以后他嘴上说着从明天再开始轮换,然后敲了敲手里拿着的水盆----其实是孕妇洗头神器,这家医院专门采购了一批提供给无法洗澡但是又想洗头的病患: “来,你小心点,躺到这边,我给你洗头。” 过去几天在谨遵医嘱的情况下,谭辛都是用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身体,洗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今天早上在护士前来查房的时候他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可以洗头,他觉得头发油的可以炒菜,结果护士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你可以找护工去借我们的盆,然后躺倒下来洗啊?就像理发店那样,也不会弄到伤口。” 谭辛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在护士走了以后看着阮清河傻笑: “我还真没想到可以像理发店那样向后躺倒洗头,之前甚至都想到了往前弓着身子弯腰在水龙头那里洗。” 阮清河也没想到,他觉得自己是有点关心则乱了。秉持着让谭辛早点洗头的想法,吃完早餐两人扶着墙上的栏杆特别缓慢地散步消食了一刻钟左右,他就去找了护工,问清楚每次借出去都会二次消毒杀菌以后放心地将盆借了回来。 谭辛双手抓着病床两边的护栏慢慢地躺了下来。他和在理发店洗头的时候一样,感受到阮清河在托着他的脑袋以后,就变得不太好意思完全放松,一直梗着脖子企图减轻重量。过了两三分钟后阮清河发现了他的动作,托着脑袋的手稍微掂了一下: “放松,放松,没事的。” “嗯,嗯......”谭辛胡乱地应着,调整了一下动作,“这样可以吗?” 阮清河扑哧一下笑出声: “这种问题,应该我问你吧?” 他再度调试了一下水温: “这个水温可以吗?水流大小呢?我也是第一次做这些,不太清楚,就按照平常洗头那种感觉来了......你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啊。” 谭辛下意识地想点头,发现现在的姿势不太方便以后就变成用力地眨眨眼睛,然后比了个赞: “很好啊,可以的,你就当作平常自己洗头那样,也没啥区别,而且我头发比你的短点,你像搓个圆球那样360°搓一遍就行了。” 阮清河被这种说法逗得再次笑出声。谭辛的发型算是短碎发,给他自己说的倒像是个寸头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水温很舒服,还是因为终于洗了头心里很舒服导致全身心都变得放松,亦或者是因为阮清河按摩头皮的手法虽然生疏但也有点效果,洗到后面谭辛居然又有些困,直到阮清河擦干头发,推着他的肩膀让他坐直的时候才猛地清醒过来: “啊,噢,噢,洗完啦?” 阮清河扶着人坐起来,把水盆端进洗手间倒水,一边清洗一边回答: “洗完了呀,我看你后面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是昨晚没睡好吗?” “没有没有,昨晚睡得挺好的。”除了刚醒来第一个晚上止痛药的药效过了,伤口有点隐隐作痛以外,接下来的几天晚上谭辛都睡得还行。可能是之前几年到处做工,有个地方能睡觉休息就很满足,谭辛没有挑床这个问题,他更担心的是阮清河有没有睡好。 谭辛每次问的时候对方也是说不挑床,又说陪护床看起来不舒服,实际上也就是翻身不太方便,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白天的时候他观察过,看到阮清河没有明显的困倦或者是疲惫,才稍微放了点心。只是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心疼,再三劝说阮清河不用一直在医院陪着,好在最后对方答应了。 第69章 他摸了摸倍感清爽的头发: “可能是这个洗头的过程太放松了,或者是,嗯,刚吃了早餐晕碳。” “那应该不会吧,我们不还来来回回走了15分钟吗?”洗完盆以后阮清河又拿拖把来清理了病床边的水渍,全部收拾好以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拉过椅子坐下,“这么看来,我这第一次给别人洗头,好像还行啊?” 谭辛再次竖起大拇指: “手艺人。” 阮清河美滋滋的,开玩笑一般念叨着等他从晖利离开就去理发店做学徒,心里则是在想,他好像在谭辛这里获得了许多过去二十几年以来都没得到过的肯定。怪不得现在很多人主张推行鼓励式教育呢,每次他被夸赞以后,不说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最起码一整天都能保持好心情。 次日一早,两人刚吃完早餐没多久,谭瑾就出现在了病房,后面还跟着齐康时。齐康时拎着个电脑包,进入病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谭辛,确定好友看起来恢复得还不错以后,将电脑包往床上一放,大大咧咧地往窗边一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拿走,”谭辛佯装恼怒抬了抬被电脑包压住的腿,“压我腿了。” “我找不到地方放,又不想放地上。再说了,你腿又没伤着。”齐康时毫不退让。 想起来很多事情的阮清河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就是如此,他也能看出齐康时眼里蕴藏的关心。他清理了一下放满水果的床头柜,将电脑包放了上去,看向齐康时的同时组织了一番语言,又觉得直接说‘我想起来咱两已经认识好几个月了’‘我恢复记忆了’好像很奇怪,绞尽脑汁了半天,最后在齐康时疑惑的目光里说出一句: “哈哈......早上好,吃了早餐没?” “吃了,来之前在小区门口买了个油条和豆浆,”齐康时觉得软清河看向他的目光还带着点什么别的,他在谭辛和阮清河两人之间来回地扫来扫去,福至心灵一般脱口而出,“你两又重新在一起了?” 他不等两人说什么,又问阮清河: “你都想起来了?” 这个时候谭瑾正好打完水回来,拎着保温壶打开门就听到这么一句,赶忙追问道: “什么什么?” 谭辛和她说过两人之间的故事,毕竟这也是弟弟搬进城里的主要原因之一,如果阮清河真的找回了丢掉的那部分记忆,她会由衷地为两人感到高兴。 面对两人一脸的殷切,想到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全部都想起来,阮清河犹豫着说了一句“这个......”,突然感觉到手心一暖,低头一看发现是谭辛握住了他的手,在他抬起眼对视时按了按他的手心: “没事的。” 心里刚升起的那点不安还没来得及发酵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阮清河长出一口气: “我想起来了很多,嗯......也确实是又在一起了。” 齐康时和谭瑾很快反应过来前面那句话包含的潜台词,不过他们都认为没什么,能想起来很多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还没来得及出声安慰,又听到后面那句话,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 “那很好啊!” 这般巧合让谭辛和阮清河愣了一下,随后就笑起来,制造巧合的两人对视一眼,也笑出声,病房内那点突如其来的紧张氛围一下就消散了。齐康时唉哟了好几声,连连说着谭瑾也是他姐,小时候撺掇谭辛逃课挨得那几下没白挨----上了初中以后他身体素质变好了,一看到要挨打就跑,两家大人都追不上,后面是每次都报名参加学校运动会的谭瑾满村子追他,追上以后用手里的柳条象征性地抽了他几下。 “行了,这等好事可得庆祝一下,”齐康时又说回之前的话题,“中午请我吃饭。” 谭辛指了指床头右上方那块电子屏幕: “只有医院餐,你等会在这里下单就行,爱吃不吃。” 阮清河看看谭辛,又看看齐康时,缓缓地举起胳膊,做了一个举手的动作: “那个......我去外面买点,正好中午姐也在这里一起吃吧......?” 谭辛把他的手臂按了下去: “不用出去,我们点外卖,然后让齐康时下去拿。” 齐康时哼了一声当作没听到,看着面前两人凑在一起亲密无间地嘀嘀咕咕着什么东西,半晌偏过头看向窗外,将心底那点艳羡藏了起来。 最后四人确实点了外卖,不过是外卖员送上来的。吃完午饭以后阮清河就准备回去了,临走前他和谭辛又说了好一会话,走的时候把聊了一会以后居然拿出电脑开始聊晖利短视频拍摄计划的齐康时拖走了。 “知道你想让谭辛多休息会,”齐康时笑嘻嘻的跟在阮清河身后走出医院,“老板,怎么回去?我送你?” 阮清河哎了一声,倒也没说别这么叫他,反正他清楚齐康时就是随便这么称呼的,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生分: “在我回想起来的记忆里,没看到你的车呢,你叫个滴滴送我回去啊?”他也开起了玩笑,“还是我送你吧,我的车就在地下停车场。” 很快他想起什么,反问道: “怎么......我记得你也有个,同性对象,对吧?怎么他今天没和你一起来?” 他一边说一边摆摆手: “我不是怪他没来啊,就是好奇问一下......我记得你男朋友是个很温柔的人,然后我和他关系也还不错......你们好像在一起很久了?其实我认识的同性情侣很少,还想着哪天和你们两个正式地吃一顿饭,也算是取取经,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长长久久的经验可以学一学。” ‘是个很温柔的人’吗? 迟嘉乐在外人面前确实一直都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像个知心大哥哥,但和他私底下相处的时候......齐康时想起昨天晚上进城前,对方在床上挣扎之余用力踹向他肩头的那一脚,还有在他嘴/里/释///放时哭喊着说了很多遍,他现在纯当调//情听的那句“讨厌你”,压下心底那点异样的情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挑了挑眉: “我们确实在一起很久了,四年多一点呢。他今天没来是突然有点事,” 其实是因为昨晚他没收敛,导致迟嘉乐早上完全起不来。 “吃饭那是肯定的,等谭辛出院,再过几天不用忌口了,我们就在城里找个地方大吃一顿。” 阮清河没看出什么不对,在心中暗自感慨四年多的时间已经算是很久了,然后应下齐康时的话: “那等谭辛他出院了,我们找个时间聚聚。” 齐康时嗯了一声,开玩笑地说不好劳烦老板送他回家,又往前走了几步,在医院大门口和阮清河分开。他看着阮清河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地下停车场的入口,眯了眯眼睛,拿出手机点开一个app,很快迟嘉乐出现在了画面里,只罩了一件他的宽大上衣,其他什么都没穿。 几秒过后,迟嘉乐逐渐走近,对着泛红光的镜头竖了个中指。 齐康时哼笑一声,截图以后摩挲了一下手机屏幕,按住[对讲]键钮: “想我了?” 屏幕里的人语气平静: “滚。” 第58章 谭辛在医院一共住了15天。 第一周结束的时候,他就让谭瑾和阮清河不要再于医院里耗费一整天,有空的时候来和他说说话就行了,毕竟医生都说他恢复得特别好,他自己也明显得感觉到整个人一天比一天精神。 一开始那两个人都不愿意,翻来覆去地说‘万一......’‘总之还是不放心’等等等等,最后是谭辛说他们要是再来,他就抢先一步睡在陪护床上,让他们两人睡病床,这才把两个人劝了回去。 当时阮清河眼看着争不过,直接耍赖反问“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谭瑾见状也有样学样地问了一句,搞得谭辛又无奈又感动。这两个人为了照顾他已经耗费了很多心神,但他们都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阮清河要工作,刚签完合同准备走上正轨的短视频账号运营还需要阮清河来把握大致方向;谭瑾则是通过了假期前面试的,在小区附近新开的咖啡馆的前台工作,结果出了他这件事以后直接就和老板说要推迟入职。 “我要是真的不想见到你们的话,”谭辛摊摊手,“白天都不让你们来了。” 说完他就收获了来自男朋友和亲姐姐的瞪视。 可能是为了表达自己有点不满,那天阮清河走的时候没像之前一样亲一下谭辛的侧脸。谭辛觉得这样的小脾气也怪可爱的,刚躺下拿起手机,准备在微信上哄一哄的时候,就听见砰的一声门被打开,一个人影像风似的刮进来,特别快速地在他左脸‘啵’了一下,丢下一句铿锵有力的: “再见!” 然后又刮了出去。 留谭辛在病房里,摸了一下左脸,哼笑出声。 出院这天热闹至极。 因为上午还有一个检查的原因,谭辛将出院时间安排在了下午,然后早上还在等护士来通知的时候,账号团队里的其他人就捧着花和一个蛋糕蜂拥而入。估计是齐康时说了些什么,这几个人看到阮清河以后轮番上前握手打招呼,嘴里念着“老板好老板好”,但完全没了前几天开视频会议时的拘谨;上次一起去晖利,和阮清河面对面见过的女生,说完老板好以后还指了指蛋糕: 第70章 “有预你的份,等会一起吃!” 阮清河确实好久没吃蛋糕了,他也不客气: “那就谢谢你们了。”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分了蛋糕,在知道谭辛出院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以后,纷纷起哄说康时哥等会就要暴走了,其中一个人还惟妙惟肖地模仿起了齐康时的动作和语气,将头发往后一捋,哎了一声,语气吊儿郎当的: “你们说,谭辛这次,我给弄成事假而不是病假,然后让他月底一看工资,发现还倒欠团队几百块怎么样?” “哎,小朱,”谭辛在大家的哄笑声中喊了一下团队里负责人事部分的女孩,“你看看,想个办法让齐康时提前退休吧。” 阮清河适时地说了一句: “我说他怎么没来,原来是忙着做假账呢?” 病房里的笑声更大了,小朱擦擦眼角,回答道: “他说要给谭哥一个惊喜,还在准备呢。” 这个回答谭辛倒是没有想到,他拉长音调噢了一声: “你这就把他出卖了啊。” “我只是说有个惊喜,”小朱连忙摆手,“你还是不知道惊喜是什么嘛。” 等出院开车回到小区,看到齐康时准备的‘惊喜’的时候,谭辛只想装作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齐康时怎么想的,居然做了一条红底黄字,写着‘欢迎回家’的横幅,还直接在小区里面,回他家必经的一条小路上展开了。但他又不好说什么,因为这横幅的右边,是宋斓冬在很努力地抬起胳膊举着----所以整个横幅呈现一种左高右底的状态。 不仅如此,小孩见到他以后还配合齐康时很兴奋地抖了抖横幅,很大声地说道: “欢迎回家!!” 这下谭辛更不好说什么了。 因为幼儿园放学有一些活动需要参加,再加上宋斓冬每次来医院看他的时候总是眼泪汪汪的,他和谭瑾商量了一下,后面几天基本上就是通过微信视频的方式和宋斓冬见面。所以他明白宋斓冬肯定是觉得这样迎接舅舅特别热情,是在用她觉得很好的方式表达激动和高兴。 果然下一秒宋斓冬放下手里的横幅扑了过来: “我好想你啊舅舅!!” 谭辛弯下腰,想试着像之前一样把孩子抱起来。结果刚有个弯腰的动作谭瑾和阮清河就哎了一声,宋斓冬连忙放开他,左右摆着小手: “不用抱不用抱,我可以自己走的。” “我只是受伤了,又不是什么易碎物品......”谭辛无奈地揉了一把宋斓冬的头发,“等舅舅好了让你骑大马。” 齐康时带着卷好的横幅凑了过来,听到这话嗤了一声: “只是受伤了,哎哟,不知道谁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哈。” “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说过我的腿可没受伤,”谭辛踢了齐康时一脚,转而又看向宋斓冬,“谢谢冬冬准备的迎接仪式。” 齐康时在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道: “亏我点了大餐庆祝一下,等会你别吃!” 考虑到要注意饮食,齐康时说的大餐倒也不是海鲜牛排之类的,他点了市中心一家据说好评如潮的家常菜,一眼望过去几乎都是绿色,看着就很健康。吃完饭说了会话他才准备离开,走之前从背包里摸出一个红包递过去: “喏。” “不是让我倒欠团队几百块嘛?”谭辛作出一副惊奇的样子,打开红包以后发现里面除了钱以外,还有一个护身锦囊。他在网上看到过这个锦囊,说是特别灵,不卖,是开了光以后在每个月的特定日子送给前几位去上香的人,所以争抢得特别激烈。 他把锦囊倒出来,摸了摸上面绣着的‘平安吉祥’: “一来一回都四五个小时了,你啥时候去的?” 除了负责晖利的账号运营以外,谭辛还有其他工作,但这些在他住院以后都被齐康时主动接了过去,上次来看他还带着电脑也是为了讨论一些齐康时实在无法确定的内容。他知道齐康时很忙也很累,因此无论对方面对他的时候再怎么插科打诨,他都没有真的动怒过。 他只是很庆幸,庆幸他遇到的大部分人,都是些很好很好的人。 “找个周末去的呗,”齐康时无所谓地耸耸肩,站在玄关处一边换鞋一边说,“那钱也有迟嘉乐的一部分,他说最近太忙了直到你出院都没来看过,又不好意思在群里说,就让我来解释一下。” 谭辛对于迟嘉乐有的时候表现出来的‘腼腆’倒也习以为常: “才不会真的怪他呢,等他忙完了带他进城来啊。” “我们还约了要一起吃饭呢,”阮清河从谭辛身后探出头,“看你们的时间,什么时候都行。” 齐康时说了句拜拜,特别潇洒地挥了挥手。他走之后没多久,谭瑾再三叮嘱了几遍擦了身子吃了药就早点休息,带着宋斓冬回家了----最近几个晚上宋斓冬都是在她那里睡的,这也是她和谭辛商量的结果之一,除了谭辛短时间之内没办法像之前那样照顾孩子以外,也是让孩子逐渐适应和妈妈一起的生活。 很快客厅只剩下谭辛和阮清河两人。明明不是表明关系以后单独待在一起,如今只是换了个空间,相处的地点变成在谭辛家里,阮清河就有一种不同的感觉。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好像对于两人是恋爱关系更加有了实感。 “在想什么?”谭辛挪了挪身子,和阮清河肩膀挨着肩膀的坐在一起。 阮清河回过神,哎呀了一声: “没什么啦。” 阮清河在医院陪护的第二个晚上,他们就很认真地聊过,当时约定好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说出来,不能单独一方在胡思乱想,争取做到不产生误会,就算有误会也不过夜。所以谭辛也没有继续追问,既然阮清河不说,那要不就是刚刚对方确实想的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要不就是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不过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他牵过阮清河的手,像是在抚摸一个爱不释手的玩具一般,捏捏指节,又按按手心,“你说,之前就给过我回答了,在小渔村买的那个小玻璃瓶里?” “啊,啊......”阮清河以为两人在一起了就能跳过这件事,如今重新被提起,他觉得皮肤温度一下就上来了,想要把手抽回去,结果被攥得很紧,怎么也挣不脱。 “那,那个,”他解释着,“和我之前在医院说的那番话,意思差不多的,就不看了吧?” 看着身边的人脸上浮现出的局促和忸怩,谭辛难得的起了点坏心思。他靠在阮清河肩膀上,感受到对方坐直了身子试图让他更舒服些以后,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你在医院说的哪番话?” 阮清河瞪圆了眼: “你不记得了?” “也不是......”谭辛慢条斯理地说,“你几乎每天都来医院看我,我们说了好多话,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句呢?” 这句话说完以后,客厅沉寂了一会。就在谭辛以为自己是不是逗过了,想着该怎么圆回来的时候,听到旁边传来语速极快但又中气十足的一句: “就是你醒来的第一天我说我喜欢你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那个瓶子里写的话和这个差不多意思啦!” 说完还就着他们两人双手相牵的动作很用力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大有一种‘既然我都说了那这件事就翻篇不然我就让你好看’的意思。 谭辛一怔,随后笑出声。阮清河听得只觉得耳朵痒,他抬起手绕过去故作恼怒地揉搓了一把谭辛的头发: “笑什么?” “没有。”谭辛坐直身子,凑过去吻了吻阮清河的耳朵。阮清河一下子失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啄了一下唇角,然后落在唇上的吻从蜻蜓点水慢慢地变成掠夺。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谭辛终于退开,放开之前可能是还觉得不够,又轻轻咬了咬他的唇,然后带着笑意说道: “我记得的,那玻璃瓶我就不看了。” 阮清河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被吻了一下侧脸,听到对方接着问他: “今晚......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要不要留下来,在这里休息?” 他愣愣的,嘴已经比脑子更快给出了回应: “好。” 第59章 卧衣柜装着的那些之前阮清河在下河村穿的衣服里,正好就有一套睡衣----其实就是最简单的白色棉t恤和黑色短裤,那个时候阮清河不想花谭辛太多钱,就自己凑了一套最便宜的衣服,反正只是在家的时候穿,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如今洗完澡再穿上这套衣服,阮清河心里有一种微妙又无法言明的感觉,洗漱完他站在镜子前看了半分钟,这才打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谭辛正在将刚刚铺好的被子抻平,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眼,溢出几声笑: “我还想着你拿走了那顶帽子应该是看到了衣柜另一边收着的衣服,但估计不知道还有睡衣,本来想提醒你来着,结果你还是自己找到了。” 第71章 说着他拍了拍床示意对方躺下,然后自己也靠了过去: “当时你就这么穿着一套短袖短裤跟我一起躺在院里的摇椅上看星星,结果没几分钟就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气得你说再也不看了。” 阮清河的记忆里有这件事。当时他没对被咬的地方上心,随便抓了抓,按照谭辛给的土方法涂了些唾沫,感觉好了很多后就没管了,回屋子里和宋斓冬在客厅玩。结果宋斓冬准备上楼睡觉前看到他的小腿,惊的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说哥哥腿肿了,他低头一看,发现被咬的地方蚊子包变得特别大,一个挨着一个,简直可以用‘惨烈’二字来形容。 然后谭辛也被吓到了,大晚上赶紧去村诊所买了药跑回来,坐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往腿上涂抹,脸上还尽是愧疚之色,说这很有可能是涂了口水以后的反应,不应该让他这么做的。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但他看了谭辛一会,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抹掉了谭辛额角滴落的几滴汗。 “唔......”阮清河枕在谭辛的胳膊上,感觉好像听到了谭辛的心跳,“什么时候一起回去看看吧?年底怎么样?冬天了,蚊子应该少点吧?” 谭辛把人往怀里搂紧了些: “可以,正好王姨最近也在问我们年底回不回去。” 阮清河对于隔壁王姨的印象很好,他当下列了几个到时候打算带回去送礼的物件,在谭辛说完又一句‘可以,她什么都喜欢’以后,突然话锋一转: “那......你对以后怎么想的?还回去么?” 这是他一直都很想知道答案的一件事。 他并不是不想跟谭辛回去,只是想早点知道谭辛的安排,这样他也好为这段感情做打算。如果谭辛日后还要回去,这个日后,碰巧是三年后他已经离开晖利的话,那他也可以跟着回去一起做互联网,他真的对直播很感兴趣;如果是最近就有回去的打算,那他想着自己工作日估计是没时间回村的,那就每天都视频,然后周五下午早退开车回村,周一上午再进城返工。 只有这个时候他体会到了一点成为所谓‘章家人’的好处,那就是在迟到早退方面没人能管他。 “不回了,最起码日后主要的发展是在城里。”谭辛回答得很快,没有丝毫迟疑。他对于进城所耗费的时间再熟悉不过,知晓留在城里才能天天见到阮清河;另外宋斓冬在这里已经有了学籍,开始计算户口积分,搬回村就是半途而废。 但村里的房子他也不会卖的,逢年过节总要回去看看,毕竟那是他的寄托,他的爸爸妈妈还在那里。 谭辛把自己关于日后两边如何平衡,何时回村的想法和阮清河说得明明白白。阮清河完全没意见,说白了他在惠宁市已经没有可以留念的亲人,如果没有谭辛的出现,三年过去离开晖利以后,他会去妈妈的坟前叽里呱啦把要做的事情都交代好,然后背上行李去向未知的远方。 现在有了谭辛......他想妈妈应该也会喜欢谭辛的。 “回村前和我去看看妈妈吧,”阮清河埋在谭辛胸前,听着那一下下沉稳有力的心跳,闷闷地说,“回去以后也带着我去和爸爸妈妈见见面。” 谭辛顺着阮清河的脊背缓缓抚摸着,轻声回答: “好。” 话音落下,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互相依偎着。过了一会,谭辛听到怀中传来平稳的呼吸,他将被子往上扯了扯,掖好被角,吻了吻阮清河的发顶: “晚安。” 可能是因为精神终于完全放松下来,阮清河难得的睡了个好觉,第二天醒来觉得精力充沛,毫不夸张地说像是‘充满了电’。当他动了动,准备抬起谭辛放在他腰上的胳膊去洗漱,顺便看看冰箱里有没有东西可以吃,是不是应该点外卖的时候,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在顶着他。 两个都是男人,阮清河很快明白过来那同样精力充沛的物件是什么。他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涨红,刚想坐起身,放在腰上的手倏然发力,揽着他的腰将他重新带回了床上。 “醒了?”谭辛凑上来,从身后蹭了蹭他的脖颈,说话含混不清的,“几点了?不再睡会么?” “八点多了,你,你,”阮清河不知道说什么,试着掰了一下谭辛的手指,没掰开,“我去看看家里有没有早餐。” 谭辛迟钝地反应了一下阮清河的动作,待脑子转过来以后故作自然地松开了手,从侧躺改为平躺,然后回答阮清河的话: “姐昨天晚上说随便买了点菜补充了一下,然后放了她亲手做的饺子在下面冷冻层,就是给我们当今天早餐的,至于其他的,需要看看缺什么再去买。” 阮清河看着地上铺的地毯胡乱地嗯嗯了几声,犹豫了一下,很小声地问: “你不用去解决一下么......?” “早上起来的,咳,正常生理现象,”谭辛也没看坐在床边的人,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心里想着一涉及到这个方面两人表现得跟什么似的,“等一会就过去了。” 他没说的是可能因为今早起来怀里抱着喜欢的人的原因,反应都比之前大些,涨//得有点痛。 不过他没打算很快进行下一步。 两个男人在床/上会艰难些,他觉得自己还需要认真学习,以及购买些用得上的物品。 主卧又安静了一会。过了可能大概半分钟,旁边传来一句瓮声瓮气的: “要不......我帮你吧?” 谭辛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 “早知道不说了,”阮清河的声音黏黏糊糊的,“我的手有点酸。” 谭辛没说话,伸出手覆上去,加大了一点力度。 ...... 等两人坐到餐桌上吃早餐的时候,离起床已经过了有一段时间。谭辛假装没看到阮清河看了眼客厅墙上的挂钟以后略带埋怨的眼神,夹了一个饺子放进对方碗里: “还是和前几天一样,下午再去公司吗?” “对,”阮清河点点头,夸了句姐做的饺子真好吃,“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以后还是正常上班时间,早八晚五。” “嗯......”或许是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让谭辛觉得两人之间更进了一步,他试探性地问道,“等冬冬和她妈妈一起住了,你......我们要不要同居?” 过去几天在医院陪护的时候,在对二人未来设想方面阮清河想过这件事。考虑到宋斓冬的存在,他并没有把同居提上日程,再说了两个人就住在同一个小区相隔很近的两栋楼,是否住在一起可能没有较大的差别。此时听到谭辛这么说,他第一反应是询问和宋斓冬相关的事情: “冬冬以后不和你一起住么?是已经和姐姐说好了?” 谭辛回想了一下和谭瑾说过的话: “也不是已经说好了吧......” “当初我姐出院,我说不要租房子,跟我还有冬冬一起住的时候,她拒绝了,理由是都这么大,快30岁的人了,彼此需要一些完全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住在一起近距离接触很容易产生矛盾。我一想也觉得有道理,后面就没再想‘因为舍不得冬冬所以要不要和姐姐一起住’这样的事情。然后我正好不是出了这事住院了嘛,我和我姐就觉得说这是一个合适的,让她们母女俩培养感情,试试一起住的机会。” “总之最后还是要问问宋斓冬的意见,如果她选择继续和我这个舅舅一起住,”说到这里谭辛朝阮清河眨了眨眼睛,“那就辛苦你和我谈一场‘异地恋’了。” “我们要是异地恋,人家一南一北的岂不是跨时差啦,跨时差谈恋爱的岂不是都快不在一个地球上啦?”阮清河笑了几声,随后说出他之前的想法,“我是想着既然我们住的这么近,我偶尔可以像今天晚上这样在你家过夜,也算是一种同居了。至于周末的话,我们可以出去约会,晚上看情况,如果姐姐有空也愿意的话,就让她带着宋斓冬,我们在外面住。” 谭辛举双手赞同这个提议: “从这个周末开始怎么样?” 阮清河一下子没转过弯来,怔怔地啊了一声: “开始什么?” “约会,”谭辛点了一下阮清河的额头,“在一起了以后一起出去玩才算约会,之前的不算,我们去海边那次,嗯,也不算。所以这个周末开始我们的第一次约会,怎么样?” 第60章 约会这种事情阮清河没理由拒绝。他们一拍即合,马上就开始找惠宁市适合约会的地方,看看最近有没有新开的餐厅,又找找最新上映的电影,好像要一个周末把没有两个人一起去做的事情给全部体会一遍。 周六晖利有点事,于是两人的第一次约会选在了周日。在出发去往计划好的画展参观之前,他们先开车把谭瑾和宋斓冬送去了少年宫。这个周末少年宫在搞亲子活动,班群里很多家长都踊跃报名了,谭瑾也在接龙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她去幼儿园接了几次宋斓冬放学以后就被负责任的老师拉进了家长群,这么多天过去在群里收了不少女儿的照片,已经养成了在咖啡店工作到中午11:30 ,拿出手机看看群里老师发的小孩吃饭照片的习惯。 第72章 “冬冬,你从花丛那边走,不要走外面,和小伙伴在那边等一下妈妈,”谭瑾在宋斓冬身后抬高音量叮嘱了一句,看着宋斓冬安然无恙地小跑到几分钟前隔着车窗就看到的小伙伴身边以后,偏过身子撑在车窗边,望向车内的两人,“晚上大概几点到家?” “7点.....?”谭辛看了眼阮清河,“7点吧,最迟不过7点半。” 谭瑾点点头: “好,那晚上我来做饭吧?之前说要做顿饭给你们吃,后面一直都没机会。” 阮清河笑了一下,一副乖巧的样子: “那就麻烦姐姐了。” “这有啥,你有什么想吃的就跟我说,活动结束以后我顺路去买菜。”谭瑾现在看阮清河怎么看怎么满意,人长得好看,性格又好,很尊重她和宋斓冬,是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关键是对待她弟弟是真心的。在医院陪护那几天阮清河的焦急不安她都看在眼里,知道这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我要吃爆炒黄牛肉。”谭辛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说完就被弹了一下脑门。他揉着脑袋乐呵呵地看着谭瑾,知道姐姐这会虽然凶神恶煞地说着让他忌口,实际上等他能正常饮食了,做的第一道菜估计就是这个。而且他很乐意看到现在这样有着明显情绪,整个人变得更加生动活泼的谭瑾。 “你们走吧,路上注意安全,到时候,”一句话没说完,谭瑾听到身后传来啪唧啪唧的声音,回头一看发现是宋斓冬左右手各牵着一个小朋友跑了回来,三人身后背着的小书包因为动作的原因一晃一晃的撞在背上,啪唧声由此而来。 谭辛和阮清河因为视角的原因早就看到了跑过来的三个小孩,此时见她们安全到达,没摔着磕着以后,暗暗松了一口气,但谭辛还是板起脸来教育了一番: “三个人并排跑过来很危险的,下次不可以这么做噢。” 宋斓冬嗯嗯两声表示知道了,把身旁的两个小孩往前推: “这个是贝贝,这个是麦芽。” 两个小孩都认识谭辛,一个和宋斓冬一样喊了声舅舅,另外一个喊了声叔叔,打完招呼以后齐齐地踮起脚,直直越过坐在驾驶座上的谭辛,往副驾驶瞧。 谭辛正在口袋里翻零食的动作顿了顿: “......??” “她们一看到我,就说上次说好了要告诉她们那个贝壳戒指在哪里买的,结果过去这么几天都没说,是不是我在骗人,我说我才没骗人呢,是哥哥有点忙,我不好意思打扰他,”宋斓冬一边扯书包带一边解释着,“然后我就说,就说,今天是哥哥送我过来的,现在还没走,我赶紧来问问,然后她们就说要跟我一起过来,因为,因为,” 说到这里宋斓冬的音量陡然提高: “因为我之前和她们说我哥哥长得特别好看,比电视剧里那些人还要漂亮,她们不相信!” “我不是不相信,是,是你那个时候说得太夸张了嘛。”这是贝贝,等她她看清阮清河长什么样子以后发现这个好看的哥哥朝她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她嗖的一下就从车窗边离开,站到了宋斓冬的后面。 “我是帮我姐姐来看的。”这是麦芽,她每天回去都会和家里分享白天在幼儿园发生的事情,有一天提了一嘴说她的好朋友有一个特别好看的哥哥,她姐姐好奇得很,从那以后想起来就问她一次‘和好看的哥哥见面没’。她看到坐在谭叔叔旁边那个白白净净,眼睛又大又亮的哥哥,没像贝贝那样不好意思的躲起来,反而大大方方地问: “漂亮哥哥,你有没有对象?” 还没等阮清河开口,一旁的宋斓冬不干了: “他有对象的!他是我哥哥的男朋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麦芽知错就改,态度很诚恳。 之前谭辛去幼儿园门口接小孩的时候,有一些孩子也跑过来问他说有没有对象,没有的话能不能和家里的姐姐在一起之类的。他把这件事讲给阮清河听,两人都觉得孩子的这种‘喜欢’是非常纯粹,没有任何恶意的,他/她可能就是觉得你是个好人,或者是符合她/他们的眼缘,很喜欢你,就想要介绍给家里人认识,和在路边看到漂亮的弹珠就要捡回家差不多一个性质。 所以此时阮清河也没生气----对童言童语也没必要生气,他点点头应和宋斓冬的话,对麦芽说: “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啦。” 不过贝贝没太能理解‘舅舅的男朋友’这句话什么意思,她攥着宋斓冬的外套袖子想了好一会,小小声地问: “是爸爸妈妈那种关系吗?两个男孩子也可以在一起呀?” 麦芽老气横秋地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了摇: “只要互相喜欢就可以在一起啦,这种事又没什么对错之分。” 随后一本正经地看向车内: “祝你们幸福。” 听到麦芽这么说,宋斓冬刚刚一点点的,用她的测量方式来说就是大拇指和食指捏紧的那么‘一点点’的生气马上就消失了。她走上前亲亲热热地和麦芽抱在一起,在问到了贝壳戒指的购买地点是海边小渔村以后,和谭瑾一起往少年宫走去。回去的路上三个孩子没再并排,而是一个跟着一个,后面一个人还牵着前面一个人的书包带子。 “这小孩......”看着一大三小走远的背影,谭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之前就觉得麦芽有点人小鬼大的,说起一些道理一套又一套,他都不知道这孩子从哪儿学的。 “我们就是因为互相喜欢才在一起的嘛,是两个一样的性别又怎么啦?”阮清河把导航调试好以后哼了一声,“她还祝我们幸福呢,你叹气,难道是觉得她说的话不对?” 谭辛对这种偶尔的佯装‘不讲道理’完全招架不住。他凑过去亲了一下阮清河的脸: “哪里,我的意思是她说得特别对,咱两以后一定特别幸福。” 阮清河想做出严肃的样子,结果眉头刚皱起来就破功了。他撑在车窗边望向外面,没让谭辛看到自己上扬的嘴角。 对于上午的这场画展,其实谭辛和阮清河两人谁也没听过这个画师的名字,他们选择这里作为约会地点之一的原因是两人都没逛过画展----谭辛是一直没机会,他到高中有了属于自己的一部小小的智能手机以后才知道外面有画展这种东西;阮清河则是有机会但章成海没有带他去看过,毕竟带私生子出门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在网上查约会地点的时候谭辛看到这个活动就提了一嘴,没想到两人都感兴趣,就马上买了票。 两人进入馆内后就自动噤了声,为数不多的交流也是用气音。待他们参观完又在出口处参加了一场特别小型的,基本上就是拍着玩的拍卖会,拍卖内容据说是画师闲来没事画的,比如陶瓷杯上的竹林,明信片上的素描等等。 最后谭辛用35块钱的‘高价’拍得了一枚画着小猫的冰箱贴,他是觉得这只小猫呲牙咧嘴又炸毛的样子很像阮清河,买下来以后就直接塞进了阮清河手里。 “其实......”阮清河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手里的冰箱贴,犹犹豫豫地说道,“我刚刚......” 谭辛哎了一声: “其实我也是。” 阮清河瞪圆了眼: “我都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就是知道,你要说的是你刚刚根本就没看明白那些画,”谭辛揽着阮清河的肩膀,在对方耳边小小声地说道,“我也没看明白,他有些画旁边那些寓意解析,我左看右看都没看懂哪里有这些隐喻了。” 阮清河觉得耳边的鼻息弄得他耳朵很痒,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旁边的人: “这个地方的受众不是我们,以后不来了。” 不过他依旧很满足,可能是和喜欢的人一起来的原因。整个过程中谭辛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偶尔勾一下他的手指,还自认为隐蔽地给他拍了几张照片。 “好的,”谭辛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等宋斓冬画的画能办展了,我们再来,到时候她就画一个简单的房子和树木,右上角有个太阳,我给她写个解析,说树木代表了生生不息,房子代表安定,整幅画表达了画家对于未来的美好期望。” 阮清河扑哧一下笑出声,把冰箱贴放进口袋里,就着这个被揽着的姿势和谭辛靠近了些,两个人挨在一起往外走: “行,那冬冬现在画的画我们可得保存好,到时候也能搞拍卖呢。” 中午饭两人是在阮清河推荐的一家小餐馆里解决的,他说他上高中的时候这家店就在营业了,这么多年过去还在,涨的价格也在合理范围内,涨完以后依旧属于性价比很高的那种类型。 这家餐馆位于旧城区老街,颇有一种‘真正的美食都是大隐隐于市’的味道。不过这种地方有一个明显的弊端,那就是不好停车,两人绕了好半天,最后停在了离饭店有点距离的人民公园的停车场。 第73章 “没事,吃完饭正好可以散步,就当消食了,”谭辛安慰着,“而且这是为了好吃的嘛,再麻烦也值得。” 阮清河不太确定谭辛会不会觉得这家店好吃,当时做攻略的时候他就只是想把自己觉得很好的东西,或者说,他是想把自己的过去分享给谭辛,让谭辛能够更多地参与到他的生活。 好在这么多年过去,那些菜品依旧是阮清河记忆中的味道。他刚掀开帘子走进去的时候,已经长出白发的店老板马上就认出了他,叫他小河,笑眯眯地说好久不见;知道谭辛是他对象以后拍了拍谭辛的肩膀,说了他很多好话,话里话外都是让谭辛好好照顾他。 这一切都让阮清河觉得很放松,吃饭的时候不自觉地说了很多之前的事情。 他说这个地方是他那天放学后不想回家,在外面到处乱逛,结果突然下雨了,他又没带伞,四处找躲雨的地方,莫名其妙地就进了这条小巷,老板看他浑身都淋湿了,免费请他吃了一碗蛋炒饭;又说虽然高中和初中一样没交到什么朋友,但大家对他的排斥少了很多,而且他遇到了很好的老师,也觉得高中的校园特别美,至今为止都记得高三下学期不回家的周日傍晚他在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看日落的那十几分钟...... “那我们下午回你的高中看看吧?”谭辛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阮清河碗里,碗里的菜盖着下面的饭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今天不是正好周日么,大家都返校了,应该会让你进去的吧?” “可是我们下午不是要去公园吗......”嘴上犹豫着,阮清河的心却砰砰砰地跳了起来。高中毕业到现在这么多年,虽说他一直很怀念高中校园,但终究抵不过他想往外走,往更远的地方去的决心。大学四年他回惠宁市的次数屈指可数,寒暑假都在外打工,毕业回到惠宁,留在晖利以后,又因为繁忙以及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他完全没想过回去看看这件事,好似把高中校园当作了心里一块很少提起但不会忘记的净土。 “其实我们去那个公园,不就是因为网上的人说它地势比较高,在山坡上看日落特别有氛围嘛。那你既然你说在学校看也可以,我们就不用执着于公园啦。”谭辛喝了口茶,放下杯子后拍了拍阮清河的手,“我也想去看看你上学的地方,想去看看你的秘密基地,可以么?” 阮清河重重地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 根据之前记忆里周日下午留校学生的作息时间,阮清河在两点半以后给之前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得到的回答是班主任上半年已经退休不在学校了,但可以帮忙给门口保安说一下放他们进去。 “谢谢老师,”阮清河挂断电话,一双眼睛亮澄澄地看向谭辛,“走吧!” 开到学校用了半个小时左右。因为老师那边已经提前打过招呼的原因,两个人在保安室登记一下就被放行了。从进入学校的那一刻开始阮清河就自动担当了‘导游’的角色,他带着谭辛从校门口开始,先往教学楼走去。 他直接去的是高三那年所在的教室,里面已经有几个来的早的学生在一边写作业一边聊天,见到他们两个外来人口站在窗外好奇地看了几眼,但没有说什么。课室前方的黑板干干净净,应该是因为还没到晚修时间所以什么都没写,后方中间黑板上的板报主题是健康心理,两侧的告示板上用白板磁钉贴着几张纸,虽然他看不清,但可以大概猜到不外乎就是成绩单,座位表,学校通知,值日生安排等等。 “那个放在教室两边的收纳柜,是我毕业后的第二年安装的。”看到柜子的时候阮清河突然想起这件事,“那个时候他们就说,学校变好永远在毕业之后。不过我不敢说什么,因为空调是我上高三那年安装的,那些学长学姐当时牙都快咬碎了,哈哈哈哈哈。” 谭辛想到他就读的县城高中,冬热夏冷,教室里就是一边3个,一共6个大风扇在吹,也没有什么放书的铁皮柜,空调,角落里的读书角,崭新的课桌椅子;这几年整体环境还是没有改善,就用油漆刷了一下墙面,有人说是市里拨下来的钱都被贪了。 想到这里,他又回过身环视了一圈整个教学楼的环境。教学楼一共有三栋,高一高二高三各占一栋,中间有回廊连接,除此之外楼与楼之间的间隔处还做成了类似小花园的模样,放了几排长椅,中间还有一处摆放着圆形石凳和石桌。 目之所及让谭辛再次无比庆幸他选择了让宋斓冬来城里读书。 “怎么啦?”可能是看他望着教学楼半天没说话,阮清河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里环境很好,”谭辛没说自己的学校怎么怎么样,他觉得那样有点扫兴,“接下来去哪儿?” “环境是很好,夏天很多蚊子呢,”阮清河笑了笑,“走,去看我们的池塘。” 池塘位于高三教学楼和男生宿舍中间,右边还有一处凉亭。一看到凉亭阮清河脸上就浮现出怀念的神色,说他考差的那几次晚自习结束以后就一个人坐在凉亭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就一会看看石桥上来来往往的学生,一会看看水里自由自在的游鱼,等到宿舍快要关门时就起身回去。 之后他们参观的每个地方都是这样,明明已经过去将近7年,阮清河依旧可以把相关的记忆完整地表达出来,他甚至还记得自己在饭堂后面的角落里捡到过谁谁谁的校园卡。而谭辛通过这些碎碎念,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清晰的,他所没有见过的,高中时期的阮清河。 脑海中的形象逐渐完整,谭辛看了眼正在兴致勃勃地欣赏公告栏张贴出来的,上一个月月考成绩光荣榜的阮清河,悄悄地勾了勾对方的手指,低声说道: “要是那个时候我跟你一个学校就好了,我也想早点认识你。” “做同班同学吗......”阮清河顺着谭辛的话想了想,“如果那样的话,我们不一定会在一起,可能会像现在我和大部分的同学一样,一毕业就不再联系了。” 谭辛很坚定地摇摇头: “那不会,我会主动联系你的。” 想到谭辛之前那些直球的表现,阮清河觉得自己被说动了。不过如今也没有机会重返15岁,他要做的是抓住很好的现在,抓住对他很好,而他也喜欢的人。 “好了,到时间了,”他点了点手表,“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看日落。” 所谓的秘密基地其实是科学楼后面一块废弃的小山坡,阮清河也不太确定这么多年过去那个地方有没有被改建。果然等他们到那里的时候被围起来的小山坡已经被铲平,变成了电瓶车停车处。 一时间阮清河有点失落。一是因为承载自己回忆的地方少了一处,二是因为他的心血来潮导致两个人都没地方看日落,他应该在想到秘密基地的时候就反应过来这点的,再怎么样一个地方过去7年多也该改变了。早知道还是去公园了,他还准备了...... “这个地方消失了,但回忆还是在你心里呀,只要你一直记得,你的秘密基地就会一直存在。”谭辛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而且我刚感觉操场的视角挺不错的,尤其是那个看台,我们去那里看怎么样?” 这貌似是目前的最优解,阮清河无奈地点了点头。谭辛伸出手揉乱阮清河的头发,又整理好,随后捏着下颚像逗小猫似的左右晃晃阮清河的脑袋: “其实在哪里看都可以,重要的是和你一起看。第一次约会,开心一点?” “唔,唔,”阮清河拍了拍谭辛示意对方松手,挣脱出来以后佯装恼怒地瞪了谭辛一眼,“等会教导主任就来抓我们了。” 谭辛笑得特别大声: “那我岂不是年轻了10岁?” 阮清河不说话了,往操场方向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过身招了招手: “跟上啦!” “好咧!” 他们到达操场以后,直接上到观景台的最高层坐了下来。趁现在还没到最佳观赏时间,谭辛跟个好奇宝贝似的什么都要问: “那些人怎么还在操场上跑步?我看其他人都准备回教室上晚自习了。” “排球场,网球场,篮球场,哎,我们刚刚来的时候我还没发现,怎么没有羽毛球场?” “你参加过运动会没有呀?报的什么项目?” “......” 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阮清河没有丝毫不耐。他知道谭辛是在用这种方式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因为秘密基地的事情感到难过。他也配合着,谭辛问一句他就回答一句,说那些还在跑步的人是体育生,晚上需要训练;考虑到风速的原因,羽毛球场在刚刚他们没能成功进去的体育馆里面;至于运动会只报名过一些趣味项目,毕竟他有点算得上的是一个运动白痴...... 也不知道他回答了多少个问题,在某一次回答以后谭辛突然没再接话,过了几秒后指了指不远处那片橙色的云。 第74章 两人安静下来,看着天空慢慢地被黄昏镀上一层金。不过阮清河心里远没有他面上看上去那么平静,他右手伸进口袋里攥紧了已经在口袋里放了一天的丝绒盒子又松开,就这么来回几下,最后终于决定用狗血电视剧里常用的那一招---- “你看那儿。”他抬起左手胳膊往远处一指,“那是啥?” 在谭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以后,他用一个古代侍者呈献东西的姿势,双手捧着小小一个打开的丝绒盒子举过头顶,余光瞄到谭辛转过身来以后,把前几天在脑海里重复了好几遍的草稿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我知道现在同性还没有办法结婚,不能领证,但这并不意味着不能戴戒指。我买戒指的原因是我觉得在没有办法结婚领证的情况下它是一种别样形式的‘在一起’的体现,用来代替那本我们可能一直都没办法拥有的红色小本子。” “不过我不是很在意那些,就像你之前跟我说的那样,还有很多种别的方式。我已经叫我的律师准备好了《同居协议》和《意定监护协议》,明天一上班就可以签。” 说着他把手放下来,看着面前已经完全呆住的谭辛,继续说道: “我说过要再给你一个正式的告白,本来想着是在日落黄昏下,吹着晚风,拿出戒指对着你深情款款来一通肺腑之言,没想到没去公园,秘密基地也消失不见......刚刚我们走过来的路上我也有在纠结,说要不要推迟几天,等天时地利人和再告白。” “只是我,我实在有点忍不住了。我很想今天就告诉你这些,告诉你我很喜欢你,我也很开心能够遇见你。” “在这段感情里你一直都是那个很主动的人......你已经朝我走来了99步,最后1步就由我来吧。” “我喜欢你,谭辛,”他把盒子往前送了送,“你愿意戴上这枚戒指吗?” 此时秋日晚风拂过,把这句话送到谭辛身边。眼前在灯下熠熠生辉的戒指逐渐模糊,他很用力地抹了抹眼角,伸出手的同时哽咽着答应: “我愿意,我愿意。” 冰凉的戒指推进中指,将谭辛从未涉足的,关于阮清河的过去,和对方关于未来的承诺连接在了一起。过去那些关于这段感情的负面情绪,比如知道阮清河被带走时的无措,发现对方不记得他时的低落等等在此刻完全烟消云散,谭辛低头仔细欣赏了一会戒指,又抬头看向眼前坐着的人。 这是他的阮阮,是他的爱人。 “阮阮。”他呢喃着叫出这个他们初见时的称呼。 然后他听到面前传来清脆的一句: “哎!” ——全文完——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