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 一次失败表白的研究》 第1章 [bg同人] 《(hp同人)[hp]一次失败表白的研究》作者:mofishs【完结】 正文完结了不会再更新,但我不想标完结,因为故事并没有结束。 狗血言情剧 hp背景同人,西弗勒斯斯内普x原创女主 【补充】不喜欢看了退出就好,实在不必向我发表离场感言。我们只是素昧平生的网友,也不存在交易关系,彼此都不要有心理负担好吗好的。 入坑以来写了一百万字,我投入其中的热爱和坚持不逊色于任何人,我没有对不起斯内普,更没有对不起我自己。对于那些散发戾气的过激喷子,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欠你们的,没什么可说的。总之我问心无愧。 【阅读正文前,默认您已知悉并接受以下注意事项】 1.本文虽然是在hp系列背景下的同人衍生,但小哈同学本人几乎没有在文中出现。 2.女主不是摄像头,情节描写女主>ss。另,女主偏向性明显,文中会提到她对其他角色(掠夺者及成员家属)的好恶,如若介意,请勿阅读。 3.请勿将虚拟作品与现实生活相联系。阅读正文前默认您已拥有基本的判断能力,作品中的人物关系描写都是为了情节演绎,作者不为书中任何角色的任何观点及言行做担保,不支持,不提倡,不负责,切勿模仿。文中所涉及到的专业领域描写(包括但不限于医疗、占卜、体育)均为艺术加工后的虚构产物,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4.友好的交流讨论摩多摩多,批评家的指点江山打咩打咩。创作是一件非常主观的事,不理解的话可以用友善的语气沟通,观点无法达成一致也至少对彼此保持尊重,实在不接受的话其实不必强迫自己继续阅读。 5.看完上面几条您大概已经觉得累了,但望理解,每一条看似废话的预警都对应本人曾收到的离谱差评……总之,祝您阅读愉快!还是那句话,写文就图一乐,希望您看文也是。 内容标签: 英美衍生 强强西方罗曼 治愈 救赎 主角视角艾丝特尔·施维尔西弗勒斯·斯内普配角伊妮德·霍尔顿德拉科·马尔福 一句话简介:爱情是从告白开始的 立意: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第1章 对于艾丝特尔·施维尔来说,这或许不是有史以来最为糟糕的一个圣诞,但已足够荒诞和混乱。今晚原本只应该送出一份礼物,可她却突发奇想,自不量力,将任务难度升级成了一场蓄谋已久但注定失败的表白。失败的原因很简单:一个糟糕的、冲动的、错误的表白对象的选择。意料之中的,她搞砸了。 一离开那个阴暗得让人呼吸急促的房子,艾丝特尔就立刻选择了幻影移形——比起“逃跑”,她更愿称之为“明智的战略撤退”。凛冬的风破坏了她出发前特意打理的妆容和发型,但无所谓,“你不必涂抹这些东西”,这便是自己刚刚收获的评价。 “……没品味。” 失败行动的复盘结束,艾丝特尔啧了一声,转身回到了自己空旷的家中。如果她的父母尚在人世,或许会在此刻为他们唯一的女儿提供一些宝贵的情感支撑,遗憾的是在被伏地魔残忍除去之前,他们只给她留下了一栋房子和古灵阁金库里的大量金加隆……考虑到上述遗产的实际价值,“只”这一副词的使用似乎不太恰当。 这套房产属于艾丝特尔的母亲奥黛特·施,作为一名格兰芬多,戈德里克山谷对她来说或许是一个理想中的居住和养老场所。几十年里,或因疾病,或因事故,她的亲属相继离世,后来,她与同届的拉文克劳艾瑞克·施维尔组建了新的家庭,又过了一年,两个家族的第三个成员出生了。 艾丝特尔其实不算了解施维尔先生,以一个小孩子的角度,她只知道爸爸温柔又聪明,总是能回答出她各种刁钻古怪的问题,不常出门工作也能赚到很多加隆。她本应该在一个富裕的物质生活和精神世界中快乐长大,直到六岁那年的万圣节前夜——伏地魔找上了他们,没有任何原因,反正不是来索要糖果。 施维尔家仅剩的成员之所以能幸免于难,是因为她在出门要糖时忍不住在波特家多玩了一会儿,以至于错过了原定的回家时间。后来艾丝特尔在废墟里找到了一个被炸断钉子的旧铁片,上面是施维尔先生在艾丝特尔出生那天用月长石银墨水亲手写下的字迹。她抹去上面的尘土,把它装进相框后摆在床头,这样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一家人的名字。 被死咒摧毁的废墟并不适宜居住,魔法部也善心大发地为可怜的遗孤提供了临时安置房,但小艾丝特尔坚决表示自己不愿意搬离。 “如果爸爸妈妈回来找我呢?”她昂起头,固执地说,“这里是我们的家,我要留下。” “听着,小朋友,你的父母已经——” “好了,非常感谢,”面容慈祥的白胡子老人温声打断了那名工作人员,“我们会负责照顾她的衣食住行以及学业,请放心。” 在邓布利多的帮助下,失去父母的小艾丝特尔选择了一条街以外的邻居巴沙特夫人作为监护人。尽管所有人都认为居住在对面的波特夫妇要比年过百岁的老人家更加适合,但小艾丝特尔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为避免创伤后应激障碍,邓布利多建议最好让她和波特家保持些许距离。在那之后不久,波特一家便悄然搬离了戈德里克山谷,艾丝特尔再也没听说过他们的消息。 巴沙特夫人是一位古怪又慈爱的老太太,她会选择翻倒巷作为扩宽儿童视野的游乐场,还会讲述神秘的陈年往事作为睡前童话。艾丝特尔一直都很喜欢她,甚至愿意在由她编写教材的魔法史课上认真听讲——这绝对是最高规格的敬爱了。成年之后,她便搬回了重建的房子,但每逢假期或是节日还是会去看望巴沙特夫人,就像今天,在那场失败的告白开始前一小时,巴沙特夫人正喝着潘趣酒,笑眯眯地听艾丝特尔分享学校里发生的趣闻。值得一提的是,艾丝特尔今晚只喝了柠檬红茶,因为潘趣酒的甜腻实在不对她的口味。 现在太晚了,巴沙特夫人在酒精的作用下应该已经睡下,艾丝特尔不能再去打扰她。每一盏灯都会在步入房间后自动亮起,但越明亮的环境只会让人感到越萧索寂寞。她在家中幽灵般绕了一圈,最后还是踏上楼梯,打开了走廊尽头的那扇门。 这间书房或许是案发中心,房子整体损毁严重,具体的情况已经无法考证了。重建后的房间当然不可能还留有父母的气味,但只要将一些从废墟中找回的残缺物件摆在一起,就仿佛能重新得到亲人的陪伴。艾丝特尔有时会把自己锁在在这里,冥想,自言自语,或者神经质般一遍遍地重新规整那些物品: 半截“光轮1980”、断了的鱼竿、破碎的水晶球……以及一些残缺不全、晦涩难懂的书籍。艾丝特尔小时候并不喜欢阅读,而现在她几乎能把它们全都背下来了。 但在某些特定的领域,机械记忆并不能起到多少帮助,比如面前的这本,虽然她已经倒背如流,仍无法完全地理解消化它。书中记载了某些对于一名女巫而言也称得上荒诞离奇的魔法理论,倘若按要求成功实践,就能达成她的夙愿。即便缺少必备道具,缺乏关键前提,她依然想要尝试,而她也确实尝试了—— 正如之前所提到的,她失败得很彻底。 对于西弗勒斯·斯内普来说,这同样算不上有史以来最糟糕的圣诞,他在年幼时见识过更差的。与暴怒的父亲和软弱的母亲所烙印的灰色记忆不同,今日登门的少女是生动鲜明的:鲜明的服装,鲜明的妆容,还有唇上那抹鲜明的笑意,像风雪里盛放的蔷薇。站在客观的角度评价,很漂亮。 不请自来的访客放下礼物,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调侃着室内多年未变的单调陈设,在霍格沃兹时她可不敢用这种口吻跟自己说话……好吧,她一直如此。此类胆大妄为的行径最早可追溯至十七年前的一个暑假,施维尔夫妇邀请他到家中做客,摇篮里好奇的婴儿对上摇篮外好奇的少年后,咿呀着伸出手,抓住了一缕垂下来的黑色头发。 斯内普第一次见识到了这孩子与生俱来的执着,但他只能咬牙忍着,毕竟总不能对还需要安抚奶嘴的小家伙释放抽离咒,好在不多时施维尔夫人便将他从困境中解救了出来——原来只需要一颗系着彩绳的闪亮的铃铛。斯内普赶紧退去一旁,皱眉冷眼看着手捧铃铛傻笑的婴儿,心中暗想今后一定要离她远一点。 回想起来,当日的晚餐上施维尔先生似乎说起过很多别有深意的话题,但斯内普那时太过年轻,太过自负,善意的劝诫被刀叉的碰撞盖过,最后淹没在了婴儿的哭闹声中。在那之后,他便很少与这对昔日的学长学姐来往了,只在节日里会收到从戈德里克山谷寄来的书信,信纸的背面总能看到孩童的滑稽涂鸦;几年后,由于时势严峻,收到的书信也渐渐减少,孩童的涂鸦则变成了明信片上歪斜的问候,上面写的是“致西弗勒斯叔叔”;再后来,书信也断了。 第2章 斯内普并非不在乎那个被留下的孩子,得到消息后他也曾第一时间赶去,却只能躲在暗处远远地看着。邓布利多、波特和其他几个巫师正面色严峻地交谈有关事宜,莉莉蹲在一旁,怀中紧抱一个穿着恶魔装束的女孩,不停地抚摸她还沾着彩带的金色头发。女孩不哭不闹,人偶般精致但空洞,突然,像是察觉到了远处的视线,她转头,看向了斯内普藏身的地方。 可斯内普没有作为“西弗勒斯叔叔”站出来与她相见,因为他食死徒的身份。他是黑魔王的左膀右臂,曾数次为黑魔王传递“有价值”的消息,而他自己现在也已无法分辨那些消息当中是否真的存在某条与施维尔家有关。他不敢面对,于是他逃了。 在这之后的几年,他尝试着弥补曾经的过错,但做得再多也无法洗刷那股钻心蚀骨的罪恶感。他会时常梦到刚入学时被欺凌的自己,可梦中的施维尔夫妇只是在漠然地旁观,收回了他在学生时代仅能感受到的那一缕关怀;他也会偶尔梦见一颗摇晃的金铃铛,褪去颜色之后,变成了那个暗无边际的夜晚里投向他的冰冷的目光。信件和明信片被他锁了起来,连同上面的稚嫩笔迹,一起被尘封进了梦魇般的回忆之中。 就这样煎熬了五年,艾丝特尔·施维尔成为了霍格沃兹斯莱特林学院的一名新生。 这下斯内普无处可逃了。明面上,他是霍格沃兹的魔药学教授,斯莱特林学院的新任院长;在暗中,他还是受邓布利多监管并培养的后备,一名迷途知返的前食死徒——他无论如何都要留在霍格沃兹任职。新生晚宴上,他努力忽略那道一直投向自己的视线,却还是在匆匆离开时被堵在了礼堂门前。 “嗨,西……斯内普教授,我给您写过卡片,您还记得我吗?”小女孩仰起头,期待地望着他。 斯内普不记得自己当时敷衍地回答了什么,他只记得艾丝特尔的蓝眼睛很亮,仍和十年前摇篮中的那个好奇的小婴儿一样。很明显,她这几年被保护得很好,那些有他参与的卑劣的过往,她都还不知道。 长大后的艾丝特尔不会再随意地抓他的头发(当然),但斯内普很快便心情复杂地发现,她对自己仍有一种莫名的特别关注。在愧疚的驱使下,他私自赋予了自己监护人的职责,谨慎地接受着这份依赖,并相应地提供了不近不远的关怀,大部分是额外的课后指导,比如魔药制作、摄神取念、大脑封闭术——但她看上去似乎并不领情——根据今日的状况来看,应该说,领情得有些过头了。 就在刚刚,她说她爱上了他。 第2章 登上霍格沃兹特快后,艾丝特尔在列车最末的学生车厢中找到了她的室友伊妮德·霍尔顿。伊妮德是传统意义上的书虫,敏感、内向,瘦小的手中总是附着一本能够当做物理武器的沉重书籍,就好像有人在上面涂抹了难以去除的强力粘合剂。艾丝特尔认为伊妮德理应属于拉文克劳,是“对知识的过于庞大的野心”引领她来到了斯莱特林。 除此之外,伊妮德的父母都是纯正的麻瓜,她在人生的前十一年中所能接触到的最离奇的超自然现象就只是由麻瓜电视台拍摄的故弄玄虚的伪科学节目——这也就意味着她对发生在艾丝特尔身上的、魔法世界几乎家喻户晓的悲剧一无所知。基于这个原因,艾丝特尔主动和她成为了朋友。 “怎么样,成功了吗?”伊妮德从书本上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若是成功了,我又怎会不写信告诉你这一好消息?”艾丝特尔在她对面坐下,苦笑中透着浓郁的遗憾,“前段时间一直在下雪,荧石吸收的日光不够纯净,达不到实验的要求。” 作为成绩名列前茅的学生,她们在完成现阶段的学习任务后,也会从事一些得不到报酬的“副业”。伊妮德醉心医学,时常去医疗翼帮忙,从庞弗雷夫人那里学到了不少临床技巧;至于艾丝特尔——经过这个假期,她大概再也当不了斯内普的魔药助手了。 “如果替换成月长石粉末呢?它与荧石粉性质类似,作用类似,而且夜间的月光环境会更稳定……”思考之后,伊妮德给出了另一种思路,但很快便自己摇头否决了,“可是这样一来,所有原料配比也要跟着更改……似乎有些麻烦。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艾丝特尔赞成地笑道,“有了你的帮助,我又何愁算不完呢?” “我倒没什么,只是斯内普那边,你会不会比较难办?” “……随他怎么想。” 说着,艾丝特尔从伊妮德的书堆里抽出一本轻薄的小册子,翻开后仰面盖在了脸上,遮蔽窗外阳光的同时似乎也想要中止这段谈话。伊妮德没再说什么,扶稳镜框后低头继续安静地读书,她总是能察觉到朋友细微的情绪波动,并明智地规避“风险”。她很聪明,这也是艾丝特尔喜欢她的原因。 和聪明人相处会省去不少麻烦,但这并不代表艾丝特尔完全不与笨蛋交流。人是社会性动物,在有些场合中她必须与别人建立合作关系,不论他们的智力或品行——比如魁地奇。 “听说没?伍德又去看一年级的飞行课了!上学期的惨败竟然让他指望那群刚认识扫帚的小屁孩,哈哈!” 周围的球员配合地发出一阵哄笑,马库斯·弗林特有些得意,他低头悄悄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队长,希望对方能为他的消息灵通赞扬两句—— “如果你在20比0的那个球之后不自作聪明地加速挡住普塞的视野,或者金色飞贼出现时第一时间遵从我的指示让开道路,格兰芬多或许还能输得更快更惨一些呢。对吧?”艾丝特尔合上手中的魁地奇杂志,微笑道。 ……真记仇啊。众人纷纷噤若寒蝉,生怕自己在比赛中的失误也被揪出来反复鞭笞。他们对这位队长多多少少都有些畏惧,由于她场内场外相同的又快又狠的行事风格——有传言说弗林特刚进队时曾因态度粗鲁被她用“酷刑”严惩了一顿,从那之后便放弃挣扎任她宰割了。 “为了让格兰芬多的悲剧在拉文克劳重演,我们是不是也该做好准备呢?”艾丝特尔并没有执着于打击其他队员。作为团体内的领导人物,她深谙“因材施教”的道理,除了像弗林特这种厚脸皮且容易自满的白痴需要定期打击之外,大部分人还是得时常鼓励的。“希格斯,帮我跑个腿吧,去要一张明天球场训练的批条——作为答谢,这次由你来对战马蒂诺,好吗?” 特伦斯·希格斯是艾丝特尔在球队里比较欣赏的球员。他态度温和,比赛中总是遵守规则,长相也算得上英俊,简直就是弗林特的反面。由于球技稍逊于艾丝特尔,近几年他只能担任候补找球手的位置,出场机会少得可怜,但他对此毫无怨言。艾丝特尔起初曾想过干脆把弗林特踢出球队让希格斯做追球手,但她又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弗林特也确实能起到其他球员无法实现的作用。或许这就是均衡之道吧。 “好的——我是说,参赛。”希格斯闻言一振,脸上也浮现出了笑意,“但是,队长,我并不确定斯内普是否会同意……” 太循规蹈矩了。艾丝特尔在心中叹了口气,在这一点上希格斯的确比不过冲动行事的弗林特——或许可以把他俩搅碎后排列重组,拼成一个龇着大板牙的完美球员和一个傻里傻气的漂亮花瓶……以魔法界目前的医疗水平,好像不太现实。 “你尽管去,不同意再说。”艾丝特尔站起来,穿上了搭在沙发靠背上的大衣,“好了,我也去瞧瞧有没有什么天赋高的新鲜血液……祝我比伍德更加走运吧。” 场地边的奥利弗·伍德快被来自禁林的冷风吹成了一截真正的木桩,红金相间的围巾明明绕着脖子缠了好几圈,却还是挡不住透骨的寒意。 这飞行课令他越看越难过,没一个格兰芬多一年级能达到已经被他一再降低的入选标准。乔治和弗雷德曾提到过的好弟弟,同样的红发雀斑小男孩,飞行轨迹再偏上几度都能一路歪到爱尔兰去;据说是一年级当中成绩最好的女生,一个学期过去了,依然只能颤颤巍巍地悬浮在距离地面五英尺的高度;而那个父母均是优秀傲罗的黑发男生,没能遗传到一丁点儿飞行天分的小胖子,这节课甚至都没出现——伍德并不知道,可怜的纳威·隆巴顿此时正躺在医疗翼里,刚刚魔药课上因操作不当导致的坩埚爆炸把他直接吓晕过去了。 他出神地哀叹格兰芬多魁地奇队风雨飘摇的未来,没注意到身旁什么时候竟多了一个人,直到对方的声音悠悠响起。 “你的帽子掉了。”艾丝特尔低声提醒着,“我建议你快点,它应该不会比金色飞贼更难抓到。” “哦!可恶——” 伍德赶紧回头去追那顶差点被风卷进禁林的毛线帽,拍去那上面的灰尘和草屑后,他才想起来“感谢”自己的“死对头”。 “……你来干什么?”他故意挡在艾丝特尔面前,心虚地质问着自己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她一定也是个“猎头”。而且,令人嫉妒的是,这一批斯莱特林里还真有表现不错的小家伙。 第3章 “没能找到第二个查理·韦斯莱,对吧?”艾丝特尔直视着他,平淡地反问道。她虽偏瘦,但并没比伍德矮多少,看似随意实则挑衅的态度让她在气势上也能压过对方一头。听到查理的名字,本就沮丧的伍德更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干脆在草地上坐下不再说话了。 “我也很想念他,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优秀对手。”艾丝特尔望着远处练习飞行的一年级们,自顾自地继续说,“如果不介意,希望你能替我向他传达一份问候,借助他的某一个弟弟。” 在艾丝特尔刚进入球队的那年,比她大两届的查理·韦斯莱曾以小臂骨折为代价抢先一步抓住了金色飞贼。尽管在那之后的第二年、第三年、一直到去年查理·韦斯莱毕业,她都没有再给赛场上的格兰芬多任何机会,但那一场的失败却始终令她难以释怀。她的队员们说得很对,她非常记仇。 “……你怎么不自己去?”伍德先是一愣,然后瓮声瓮气地问。 包括弗雷德、乔治、安吉丽娜等在内的朋友们一致认为,伍德是个刻板无趣的呆瓜,只有对“q小姐”的疯狂绝望的爱恋让他具备了几分趣味——q小姐指的正是魁地奇。但事实上,伍德是个正常的青春期男生,对异性(或者同性)之间自然萌生的情愫还是略有了解的。 尽管说话尖酸,尽管性格冷淡,尽管在每一场比赛中都热衷于文明地羞辱对手,施维尔依然是个漂亮的女生,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弗雷德曾怂恿伍德约她出去,“万一你俩成了,说不定她会在比赛中给我们放水呢!”伍德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第一,艾丝特尔更像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惜牺牲一切的人,甚至可能包括恋爱对象的生命;第二,比起自己,她明显更喜欢查理。 “我和他们都不熟。”艾丝特尔瞥了他一眼,拔高声音,“顺带一提,我并没有仍对某位红发异性念念不忘——不要误会。” “……谁问你了?”感觉自己被看穿的伍德梗着脖子嘴硬道。 飞行课临近尾声,场地上空一个铂金色头发的斯莱特林男生还在呼啸着来回炫耀自己的飞行技巧,加速俯冲时放肆又刺耳的大笑声不禁让艾丝特尔联想到翻倒巷集市上那些未被驯服的小比格犬。“斯莱特林赢了拉文克劳之后,”突然,她弯下腰,微笑着开口,“……我们一起去三把扫帚喝一杯吧?” 远处霍琦夫人的哨声传来,伍德感觉有两颗隐形的游走球一左一右同时命中了自己的脑袋。“……呃,好,我是说,我会考虑——”他跳起来,磕磕巴巴地回复着。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斯内普被他当做了逃离的绝佳借口,匆忙告别后,伍德便像骑着光轮2000一般飞速消失了。 开学以来,除了周二周四的魔药课,算上课前课后必要的损耗时间以及走廊楼梯处难以避免的偶然碰面,斯内普每周约有四小时十五分钟不得不与艾丝特尔相距二十英尺以内。课堂上二人距离最近,因为艾丝特尔总会坐在第一排,但坩埚内升腾的蒸汽足以令人暂时屏蔽与魔药知识无关的杂念;至于其他场合,斯内普通常会通过一些严谨的推理和精密的计算尽可能将上述时间缩到最短,艾丝特尔似乎也同样如此,也许他们都还没有恢复与对方正常交流的心理状态。 ——除非某些不得不近距离交流的场合,比如处理不符合规定的批条签名。 “无意打扰你们,”斯内普一步步走近,手中握着的俨然是希格斯未能成功拿回的批条,“……但我想你应该知道,场地使用只能由队长本人提出申请。” 艾丝特尔就这样站在原地等待着他,只是把埋在银绿条纹围巾中的下巴扬起当做问候——实在目无尊长,但她赌斯内普并不会因此给她扣分。 与批条一起递过来的竟然还有一根用保留咒存了半滴墨的羽毛笔。艾丝特尔略一挑眉,看来他短期内是不敢和她再独处一室了。 “何必如此认真?”她平静地说道,接过批条,在申请人处补上了自己的名字。 “‘何必如此认真’,”斯内普盯着她签名的右手,冷笑一声,“这该不会是你对待他人感情的座右铭吧?” “……当然不是。”艾丝特尔抬眸,看向面露讥讽的斯内普,跟着故意装作一副气恼的样子,“您难道认为我在玩弄他人感情吗?” 斯内普抿唇不语。他快速抽回艾丝特尔手中干透了的羽毛笔,将它斜插进长袍的口袋,转身便要离开。 “我没在和伍德调情。约他出去,是因为别的事情。” “……这与我无关。” “既然与您无关,您又何必在意?” 斯内普深知自己不该回头,只要把距离拉到二十英尺之外,就能将她的嘲弄远远甩在风里。但紧接着,身后难缠的声音又响起了。 “还是说,您认为我也像您的某位旧友一样……认为我背叛了您的感情?” “……” 艾丝特尔笔直地站在风中,双手放在大衣两侧的口袋里,瘦削的下巴和半张小巧的脸又重新缩回了围巾下,只露出一双注视着他的、满含戏谑的眼睛。斯内普大步回到她跟前,一把抓起堆叠缠绕在她颈部的围巾,迫使她仰起头。 “——你在影射什么?” “这么激动?想必传闻是真的。”艾丝特尔收起那份戏谑,注视着他的眼睛,语调认真又冷淡,“您对那位红头发的女士——波特夫人——仍然念念不忘,对吗?” “……何处听来的传闻?” “无可奉告。” “……” “放轻松,我只是想说,如果您与她——与波特家仍有联系,希望您能替我传达一份问候。算算年龄,小哈利今年也该入学了……他本应在霍格沃兹读书的,大概会是个格兰芬多,和他的父母一样——” 那双嘴唇的张合在此时停止了。从艾丝特尔恍惚的神情中,斯内普几乎立刻就猜到了缘由:她想起了一个很明显的特例,完全没有承袭父母所在学院的她自己。 无疾而终的单恋,曾恨之入骨的“仇敌”,以及与之相关的所谓“背叛”……这些记忆被斯内普封锁已久,却在今日被艾丝特尔强迫式地无礼地唤醒了。他理应感到恼怒,然而并没有。 “……没有联系吗?真遗憾。” 艾丝特尔叹了口气,侧过脸避开了斯内普探究的视线,“……我没有邓布利多以为的那么脆弱,那件事与他们无关,他们原本不必为我搬走的。如果仅仅为了顾及我的感受,导致哈利只能去二流学校读书,倒显得太不公平了。” “……” 近乎透明的蓝眼睛被她垂下的眼睫遮挡,但即便能够直视,斯内普也无法彻底窥探她的内心。艾丝特尔一直都是他最好的学生,青出于蓝,那些被刻意隐藏的想法就连他也难以看清。 多年以来,她似乎从未在他人面前表露有关那件事的想法——这是她的真实想法吗? “……教授?” 斯内普回过神,只听到了穿过远处山谷和身后禁林的沙沙的风声。“……你的想法,我会向邓布利多反映。” “倒也不必强求。”艾丝特尔随意地摇摇头,“毕竟是他们的私事,主要还是得看他们的意愿。” 铂金头发的小男孩带着他的两个跟班故意从场地游荡到附近,却在跟未来的队长混个脸熟之前就被脸色难看的院长给直接吓退了。艾丝特尔眨了眨眼,垂眸示意自己颈部松散的围巾,它的另一端仍被斯内普握在手中。 斯内普缓慢地放开手,“……我知道。”他低声说道,态度回归冷静平淡,就像回到了那个破坏一切秩序的圣诞之前。“起风了,回去吧。” 第3章 在霍格沃兹的十几名教职工当中,奎里纳斯·奇洛是艾丝特尔较为喜爱的一位教授。她曾因为奇洛特地选修了麻瓜研究,当他转职为黑魔法防御课教授后对这一课程也爱屋及乌地多了几分兴趣。在艾丝特尔看来,他非常聪明,但却优柔寡断,这是两个搭配起来很有趣的特点。 与其他教授一样,奇洛也了解艾丝特尔的家庭背景,但他从不会提。一来是因为据他所知艾丝特尔从未和任何人交流过那段经历,他不想冒险被自己喜欢的学生讨厌;二来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似乎每次由他主动开启的话题最后都会被他搞砸,就像现在这样—— “有一件事,你可能听了会不太高兴,但我必须要说……可不可以不要再选修占卜课了?” 今日他约了艾丝特尔来湖边钓鱼,他们刚刚结束了一段有关黑魔法防御的学术讨论,气氛原本很好。飞快地说完那句建议后,奇洛的手因紧张而抖了抖。为了掩饰尴尬,他顺势提起鱼竿,毫不意外是空的。 艾丝特尔很喜欢钓鱼。这是一项具有挑战性的活动,需要精湛的技巧,良好的心态,恰到好处的外在环境以及一丁点额外的好运气。闲暇的时候,她有充足的耐心静坐整整半天,投放饵料后,她便成了这条由她构建的短小的生物链的顶端,她享受这种掌控的感觉;就算钓上来的只是水草、玻璃瓶或者学生丢进水里的破了洞的旧坩埚,她也并不在意,因为她同样享受等待未知的过程。 第4章 “我为何要不高兴?”艾丝特尔依旧盯着湖面上微颤的浮漂,低声反问道,“相反,我还要感谢您的关心呢。” “明年你就该毕业了,你的其他科目都很不错……”奇洛本就对钓鱼一窍不通,索性收了线,将折叠椅挪近艾丝特尔身边,“作为你的教授,我不想让那种没有意义的课程占用你的时间。” 艾丝特尔明知对方是仗着她此时无法直接离开,但却并不生气。“没有意义的课程?”似乎怕湖中的鱼被惊扰,她再一次压低了声音,“您觉得占卜课是没有意义的课程?特里劳妮教授听了可能才会不太高兴。” “我和她又不熟……”奇洛小声嘟囔道,他对那个疯疯癫癫的拉文克劳前辈没什么好感,“毕业在即,艾丝特尔,很多职业对毕业成绩都有特别的要求,但你根本不需要这个‘短板’,我希望你的总评能更漂亮一些……” 艾丝特尔的占卜课成绩——简直不能用“不够漂亮”来形容了——完全称得上是“相当丑陋”。特里劳妮认为艾丝特尔在占卜方面毫无天赋,每一年开学时她都暗暗期盼艾丝特尔不要再出现在阁楼教室里,但事与愿违,对方一节课都没有落下。看在已故的施维尔先生也是拉文克劳的份儿上(特里劳妮好像比奇洛更有集体归属感),她还是会勉强让她及格的——但终极巫师考试就说不准了。 “再次感谢您的关心,但我只是把学习占卜当成我乏味的个人生活中有趣的调味剂,一种兴趣,就像您热爱花草那样。”艾丝特尔的态度平淡得就像是在讨论一件毫不重要的小事,总是严于律己的她不知为何给了占卜课一个格外宽松的豁免权。“至于我未来的分数……我猜,霍格沃兹的管理员一职应该不需要太高的总评吧?” “……” “放松,只是玩笑——我暂时还没有和费尔奇抢工作的打算。” 艾丝特尔终于露出笑意,在浮漂动荡的间隙中果断扬杆,咬钩的大鱼就这样甩出一条漂亮的弧线。“顺带一提,这种玩笑话不必转述给斯内普教授,我不想再加深他眉间的皱纹了。” “什么!?我可没说……”短短一秒钟后,奇洛便沮丧地收回了为自己辩解的打算,反正自己在辩论上无法胜过艾丝特尔——她可是深得斯内普亲传。“……好吧,我承认,他的确暗示过我劝说你……” “但您对我的关心是真情实感的,我知道。” 艾丝特尔打断了他,把那只馋嘴的鱼从钩上摘下,丢回水中,收好钓具后脱掉了手套。“如果您不介意,我现在得回去‘编造’我那没有意义的占卜课论文了……就算写得再烂,也要凑够字数是不是?” 空白的羊皮纸已经被放入了口袋,艾丝特尔却没能带着它前往图书馆。弗林特从走廊另一头冲了过来,慌慌张张地拦住了她,身上的魁地奇球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 “总算找到你了,队长!”他右脸青了一块,表情狰狞,揪住艾丝特尔的袖子就要往楼下走,“快点,特伦斯他——” 弗林特本就因门牙过大而口齿不清,眼下因为着急和心虚变得更加结巴了,半天说不出一个有用的字来。艾丝特尔脚下步伐不停,一边冷静地安抚一边尝试对他使用摄神取念,很快便综合着对事故有了大概的了解。 比赛在即,两支球队都想分秒必争地加紧训练。拉文克劳昨日就拿到了弗立维教授开的场地使用批条,这一点艾丝特尔也知道,因此她才会在这样一个没有训练计划的午后给自己安排了别的活动——她不知道的是,弗林特这个蠢货竟然瞒着她怂恿球队其他人去跟拉文克劳抢地盘。 意料之中的,双方因此起了争执。斯莱特林本来明白自己不占理,见讨不到便宜便打算撂几句狠话就放弃,但拉文克劳并不打算就这样让他们离开。找球手马蒂诺更是大声嘲讽希格斯是“球队混子”、“万年冷板凳”、“施维尔背后的小白脸”,惹得队友们哄堂大笑。 不知道被哪几句触碰到了底线,希格斯这种通常情绪稳定的人竟然冲上去跟对方打了起来。两支球队里十来个年轻气盛的男生很快就混战在一起,直到拉文克劳新入队的一个女球员急中生智,声称再打下去就要报告给弗立维和斯内普让两队的学院分同归于尽,他们这才停下。 基本上每个人都不同程度地挂了彩,为了不让格兰芬多捡漏,众人不情不愿地达成了口头的君子协议,今日的事谁都不许向教授们告状。回去的路上,还没走两步,希格斯突然腿一软,队友们终于意识到闯了大祸——他的腿好像被打坏了。 弗林特悔不当初,赶紧跑去找拉文克劳要个说法,可对面根本不认账。(“他刚才明明还好好的呢,该不会是自己弄断再来栽赃我们吧?”)两三个队友避开其他师生扶着希格斯回了公共休息室——不能去医疗翼,他们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向庞弗雷夫人说明希格斯受伤的原因。后天就要比赛了,而斯莱特林损失了原本应该上场的找球手,再这样下去—— “什么叫‘损失’?”艾丝特尔皱眉打断了弗林特,“他这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谈话间他们已经回到了公共休息室。队员们看见艾丝特尔就像看到了救星,希格斯急切地想要站起来,被艾丝特尔用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如何?”她越过欲言又止的众人,直接问起了一旁临时充当队医的伊妮德。 “做了简单的处理,不过这里缺少医疗器械与原料,想要彻底修复还是该去医疗翼。”伊妮德收起魔杖,神情严肃,“还有,为了避免后遗症,短期内不能剧烈运动。” 艾丝特尔点点头,她不会质疑伊妮德的判断。“……在去医疗翼之前,告诉我,”她走过去,弯下腰与希格斯平视着,“是谁干的?” “对不起,队长,我不该……” “不要答非所问。我再更清楚地问一遍,是谁把你的腿弄伤的?” “……我不知道。”希格斯额头渗出了汗,咬着牙虚弱地说,“当时人太多了……我真的很抱歉,我可以继续参加……” “省省你的抱歉!”艾丝特尔抬高音量,厉声打断了他,“你应该对你自己感到抱歉,毕竟你亲手葬送了一次展现自己实力的机会!还有你们——” 她站直身子,环顾周围这群大气不敢出的球员,最后把目光定格在瑟缩着的弗林特身上。“……比赛结束后,我们再来一一清算,好吗?” 普赛像是想要抓住将功补过的机会,忙和另外两个同样会察言观色的队友一起把希格斯强行架往了医疗翼。弗林特战战兢兢,恨不得缩小后钻进地毯缝隙里,他还没做好“赴死”的心理准备……这回自己又要承受怎样残酷的处罚呢? “我很期待你在赛场上的表现,弗林特。”令他意外的是,艾丝特尔的怒火好像没有降临到自己身上,“比起野蛮粗俗的贴身搏斗,万众瞩目下的公平对抗才更有观赏性,对吧?” 弗林特只能连连点头。他的耳朵没有被打坏,他很清楚地听见了艾丝特尔在“公平”二字上意味深长的重音——不过,非常遗憾,他并不具备与之匹配的分析能力。是强调还是说反话?到底该不该给拉文克劳下绊子?应该下什么程度的绊子?他有些糊涂了。 “队长……能给点儿明示吗?”他尴尬地小声问。 看着弗林特抓耳挠腮的窘状,艾丝特尔感觉自己的怒气都因为无奈而消了大半。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摆摆手示意余下的众人解散,自己也转身离开了公共休息室。 当天晚上,这位对队员管教不力的斯莱特林魁地奇队长便因为野蛮粗俗的暴力行为被自家院长拎去了办公室,不出意外的话,等待她的会是一个处分和一整晚的禁闭。 当事人在被逮捕时仍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周围满是围观人员,但她毫不避讳,斯内普穿过人群冲到跟前时,她刚刚站起身,正用手帕擦拭着溅在头发上的深红色液滴。 “我还正想着您什么时候会收到消息呢。”艾丝特尔看也不看地取出另一张手帕丢给中了锁腿咒摔在地上捂着脸的马蒂诺,接着把双手举过头顶,态度云淡风轻,“我得声明,与学院争斗无关,这真的只是个人恩怨。” 斯内普不想承认自己瞥见猩红时那一瞬的紧张。他阴沉着脸大步走近,抬手抓起艾丝特尔一只手腕,把她强行带离了这片纷乱的地方。 事情的前因后果不难调查,之后赶到的弗立维教授架着比他大了好几个型号的马蒂诺来到医疗翼,结果在那里撞见了刚打完石膏的希格斯,一切便都水落石出了。与希格斯的伤筋动骨不同,艾丝特尔没有对马蒂诺造成任何会影响到正常行动的实质性伤害——甚至称不上任何伤害——只是先从背后施咒令他摔下楼梯,再往他脸上泼了一整瓶添加了过量稳固剂和强化剂的特制红颜料而已。庞弗雷夫人提供的洁面药作用甚微,就连弗立维教授的咒语也对此束手无策,几天之内马蒂诺的脸是无法恢复原状了。 第5章 “我计算过用量,三天后就能褪色。”艾丝特尔对此坦然道,“我只是希望他能顶着那张‘红牌’进行比赛,再由我亲手打败。不算太过分吧?” 两个院长交换了一下眼神,一时间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拉文克劳自罚五十分,斯莱特林自罚七十分,计分的宝石一夜之间翻天覆地,格兰芬多们估计晚上做梦都会笑醒。 夜间的魔药办公室比蜘蛛尾巷的旧房子更潮湿阴冷,艾丝特尔掏出魔杖点燃壁炉,从架子上随意取出一本书,拉过椅子自顾自读了起来,看上去完全没有把处分放在心上。 “很好,”斯内普冷笑着走近,一把抽回了那本自己还没来得及细读的珍藏,“容我提醒,就连学校管理员的岗位都不会考虑受过处分的学生。” “奇洛他……算了。”艾丝特尔摇摇头,起身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像是想要以此驱散刺骨的寒意,“所以,比起斯莱特林的学院杯,您原来更在意这个吗?我的声誉?” 绕来绕去的身影晃得斯内普心烦,他回到自己的座椅上,打开那本书,索性不再看她。“既然你自己都不在意,我还在意什么?”他冷冷地反问,“马蒂诺的父母在政界颇有名望,就算你非要为希格斯强出头做出些粗鲁的蠢事……” “——那您认为我该怎么做?” 无视规矩地,艾丝特尔竟也跟着绕到了办公桌的内侧。斯内普抬起头下意识想要呵斥,却发现她的神情竟是鲜有的严肃认真,摆明了就是想要与自己“面对面”对峙。 “在您看来我的报复粗鲁又愚蠢,是吗?但作为朋友,遇到这种情况,我难道应该袖手旁观吗?还是说,再更可耻一些,做一个慷他人之慨的‘圣人’?” 艾丝特尔的语速很快,语气很重,一连串的反问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她很少会表现得如此咄咄逼人。“换做是您,您是更希望有人能站出来‘粗鲁又愚蠢’地为您出头,还是更愿意听到‘他们本性不坏’、‘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反应过度了’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废话?” “……说够了没有?” 斯内普蓦然站了起来,肩膀差点撞到艾丝特尔的下巴,壁炉里的火焰依然热烈地燃烧着,办公室内却好像更冷了。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废话,对他而言有种刺耳的熟悉:多年以前,他也曾收到过类似的‘安慰’,但那不是他想要的——他并没有这种“粗鲁又愚蠢”的朋友。 “没有。”隔着极近的距离,艾丝特尔平静地直视着他,不卑不亢,“如果您要求,我可以保持安静,但我的观点不会改变。” 斯内普闻言冷笑一声,内心突然滋生出了一股阴暗疯狂的嫉妒。“你是否太过狂妄了,施维尔小姐?你的朋友难道是无辜的吗?如果他们不先向对方挑衅——” “他不需要无辜!谁管他是对是错,是否道德?我又不是法官!对朋友偏心本就无需条件——” 在看清斯内普此刻的神色之后,艾丝特尔的辩解声渐渐弱了。停顿几秒后,她摇了摇头,语气中的不耐烦也变成了无奈的理解。“……您从未体会过这种偏心,是吗?” “……” 斯内普沉默了,之后泄力般重重地坐回了座椅中。停顿几秒,余光内出现了一缕淡金色的直发,和自己的黑发在半空短暂地触碰了,艾丝特尔靠了过来。 “说实话,如果我能更早地认识您……” 一只纤细的手伸向桌面,斯内普此时无心再阅读,便放任艾丝特尔把那本书“抢”了回去。他莫名感到心乱如麻,期待能从对方接下来的话语里找寻到这句假设中暗藏的倾向,一份过时了的无望的希望——为了同样“不无辜”的另一个斯莱特林。 可艾丝特尔却偏偏在此时选择了安静。室内逐渐暖起来了,她回到自己的座位,将膝上的书翻开一页,正式开启了持续十小时的禁闭。 终于,或许是书中内容实在晦涩难懂,又或许她只是卖够了关子——鉴于她在除占卜之外的其他课程上所表现出的智力,后一种可能性会更高一些。“当不了管理员的话……做猎场看守也不算太糟,是吧?”突然,她笑了一声,头也不抬地说。 ……真该纠正她滥用反问的坏毛病的。 钟摆的晃动频率恢复正常了。斯内普微微垂眸,为凝滞的笔尖重新蘸了墨水。“你若实在需要,我愿意提供推荐信。”他一面淡淡回复着,一面为眼前这份漏洞百出的论文匆匆打了个a。算他走运吧。 第4章 以往的这个时间段,斯内普应该在办公室里,或是配制魔药,或是批阅论文,或是枯坐在扶手椅中,思索一些无法与他人讨论的私人难题。而此刻,他正端坐在魁地奇球场的教职工看台上,等待双方球员们入场——观赛是他无法推卸的职责之一,因为他是今日其中一支参赛队伍的院长。本场比赛的主角,宏观来看是斯莱特林魁地奇队和拉文克劳魁地奇队,再具体一些是两支球队早有嫌隙的找球手,可实际上,能吸引他注意力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呼!好险——差点儿迟到!” 奇洛气喘吁吁的惊呼声打断了斯内普被风吹远的思绪。他沉迷研究差点忘了时间,小跑着登上球场边的教职工看台楼梯后一路抱歉地挤过前排的庞弗雷夫人和平斯夫人,好心的弗立维教授为他腾出了一些位置。 “……你头上是什么?”坐在他正后方的斯内普皱眉问。 ——一团硕大的、淡紫色的花头巾,层层叠叠地缠绕着,像木星外的星环似的极大地拓宽了奇洛原有的头围。“商家说这是波西米亚风,”奇洛没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不友善,乐呵呵地说道,“还给我打了折,只要五西可呢。” “看上去挺不错。”弗立维教授附和着说。 斯内普倒宁愿这条头巾被戴在弗立维的头上,毕竟以他的身高,想要遮挡后排的视线基本没有可能。队员还未上场,斯内普也好像忘记了自己对魁地奇其实毫无兴趣,“可以暂且摘掉吗?”他语调平平地问,“它会挡住我观看比赛。” “才不会,”奇洛转过头,后脑勺堆起的一大块布料差点袭击到无辜的布巴吉教授,“精彩的画面明明都发生在天上!而且,场边的风会吹得我头皮发凉……” 球员入场的画面也同样需要关注——但斯内普无法对此论断做出合适的解释。“说实话,我原本真没打算来的,我又看不懂……”奇洛又把头转了回去(这次布巴吉教授及时避开了),对弗立维教授小声抱怨着,“是艾丝特尔——她说全霍格沃兹都应该来观看她获胜的……呃……” “嘿!别忘记你来自哪个学院!”弗立维教授佯装不悦,故意在奇洛面前不停挥动着用咒语变出的蓝色小旗子,迫使他苦笑着连连表明自己对拉文克劳的忠诚。笑闹间那团头巾散了下来,斯内普默不作声,暗暗将它踢到了看台的阶梯座椅下面。 更衣室中,艾丝特尔扣紧了魁地奇球袍最上面一颗纽扣。周围的队员们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尤其是弗林特,向来只会对比赛感到兴奋的他竟罕见地显露出了几分紧张。众人的神色让艾丝特尔想要叹气,但最终她只是笑了一下。 “好了,再凑近一些。” 大家听话地向前了几步。 “我不会说什么‘为了希格斯而战’之类的蠢话——你们不必为任何人而战,只是为了自己。”艾丝特尔的语气比之前的每一次赛前动员都要柔软,仿佛卸下往日的冷漠严格,变成了一个善解人意的温和学姐,“……如果你们还在担心我之前说的‘清算’,别害怕,只是一些合理的体能训练而已,免得你们下次斗殴时再吃亏。” ……好像也没那么善解人意。 “我希望你们在不轻敌的前提下把压力降到最低,可以吗?”艾丝特尔最后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护腕,“时间到了,朋友们——去收获欢呼吧。” 二月的料峭寒意几乎全被观众们的热情冲散了。在霍琦夫人宣读比赛规则时,新获外号“红马克”的马蒂诺顶着一张滑稽的红脸,投来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扑过来把艾丝特尔撕成碎片。艾丝特尔也不躲闪,只是带着礼貌的微笑,坦然地与他对视着。 “……以你现在的模样,可没有资格做任何女生的小白脸哦。”她突然慢悠悠地来了一句。 “你——” 霍琦夫人及时制止了这场发生在赛前的争斗。“施维尔小姐!”她大声喝止道,“还有你,马蒂诺先生……有什么恩怨,请在赛场上公平、公正地解决!” “公平公正。”艾丝特尔小声重复了一遍,侧过头瞥了眼斜后方的弗林特。 ……可我还是不懂啊!弗林特在心里困惑地呐喊着。 哨声响起,所有人齐齐升到了半空中。按照大部分队伍的战术,找球手应该升得更高些,躲得远远的,以免卷入下方混乱的战局里被游走球袭击,但艾丝特尔不同。她更喜欢绕着场地慢悠悠地转圈,悠闲得就像在散步一样。 第6章 她经过了斯莱特林看台,刺耳的尖叫声让她没有多做停留;绕一个弧线避开了飞驰而来的游走球,那颗球直直地砸穿场边的木制护栏后被紧随的弗林特打向了拉文克劳;经过了格兰芬多看台,对顶层观赛的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队员点头致意,引起一阵口哨声和起哄声;经过了教职工看台。 又一颗游走球呼啸而来,艾丝特尔俯身躲过,顺便用扫帚将它击回了场地中央。接着,她挺直后背,靴子轻轻踢了踢扫帚的脚蹬。 扫帚带着她不慌不忙地一点点向前,墨绿色的球袍在背后飘扬着,她像一名自信的骑士正认真巡视自己守卫的领地。背景音中的格兰芬多解说员只能把讲解重点放在击球手身上,毕竟没人知道她在干什么,而另一支队伍的找球手还在高空中傻傻地等着。 斯内普不愿承认自己也在等待,但艾丝特尔的视线应该很快就会投向自己——按位置来看他排在了斯普劳特教授后面,顶多再排在奇洛后面——好的,她看过来了。 “夹杀!斯莱特林被夹杀!判罚球!”解说大叫道。 在场球员们或许都被更远处的罚球所吸引,只有艾丝特尔仍注意着斯内普的方向,抬高扫帚前端,像勒住了马的缰绳。斯内普确信她停了下来。 这是相当危险的行为,相当于由一个移动的活靶子变成了定在原地的活靶子——连他这种对魁地奇知识漠不关心的人都明白找球手的重要性。她为何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普赛进球了,斯莱特林观赛看台爆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一颗游走球正和拉文克劳的追球手罗杰·戴维斯难舍难分,另一颗则划破长空,加速冲向场中唯一一个没在滑行的球员。 “小心!”距离最近的弗林特焦急地大叫道。 弗立维教授沮丧地用那面旗子遮住了眼睛,就算今日立场不同,他也不愿眼睁睁看着艾丝特尔被击落在自己面前。奇洛想要效仿,一摸脑袋却发现自己的头巾早已不知去向,但他估计也没心思心疼那五西可了。 游走球越来越近,这片看台上的部分教师都忍不住向一旁闪躲。斯内普岿然不动,他紧紧盯着艾丝特尔,置于膝头的双手握成了拳。 风声急剧变大,夹杂着微小的难以察觉的高频率振动。艾丝特尔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喜的神采,在斯内普愕然的目光中,她飞了过来,压下身体,向前方伸出了手。 “砰!” 弗林特还是有惊无险地赶到了艾丝特尔背后。这场比赛他累得够呛,一边要提防着拉文克劳的进攻,一边还要时刻注意着这位不省心的队长——不,他不敢质疑队长的行动。或许这也是一种高深莫测的战术? 巨大的击球声不但震落了弗立维教授手中的旗子,同时还惊起了藏匿于教师之中的机敏的金色飞贼。它在最后一刻振翅抬升了自己的身体,艾丝特尔来不及收手,意识到时只抓住了斯内普耳畔一缕被风吹起的头发。 “……啊哦。” 拉扯感没有持续很久,突袭失败的找球手转瞬便随着金色飞贼飞往更高更远处,只给错误的捕获对象留下一句尴尬的唇语和一抹抱歉的假笑。 “那是什么——金色飞贼?!施维尔率先发现了金色飞贼!她在全力追逐着——现在马蒂诺也从上方加入了——真正的斗争开始了——” 两名找球手很快就缩成了一个小点,观众们纷纷拿起他们胸前的高倍望远镜。斯内普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提前准备——之前他每次观赛都只是应付任务而已。原来魁地奇比赛竟如此刺激有趣吗? 接下来的具体场景斯内普便无从亲眼得知了,但没关系,李·乔丹富有感染力的解说会把对局精炼后通过扩音装置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短短几分钟后,霍琦夫人用哨声宣布了比赛的结束,艾丝特尔在大半场观众的掌声中返回了场地中央,右手正高举着安静的金色飞贼。 斯莱特林的队员们跳下扫帚,把艾丝特尔围在正中间,一个个都难掩喜悦和激动。 “做得好,马库斯。”艾丝特尔抬手拍了拍弗林特的肩膀,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根据称呼来看,这应该不是反话吧?半分钟的严谨思考后,他喜滋滋地想道。 念在这次没人犯下无谓失误(除了队长本人,但除她自己之外无人察觉),原定的十套体能训练缩短为八套(弗林特是十二到十),可分批完成,截止到周一晚上八点之前。腿伤未愈的希格斯负责统计与监督,此外他还需要完整抄写《霍格沃兹学生行为准则》三遍——考虑到费尔奇本学期又往里面新增了很多冗长的无聊内容,希格斯倒宁愿拄着拐杖加入体训的队伍。 晚些时候的三把扫帚,伍德一个人坐在吧台边,面前的黄油啤酒已经见了底。他感到局促又懊恼,一边嘲笑自己竟轻易相信对方的随口一提,一边暗自庆幸没有事先把这件事冲动地告诉那帮损友。 “呼——久等了吗?抱歉。”在不知第多少次瞟向大门时,终于,发出邀约的人姗姗来迟,“我刚才在和邓布利多聊天,耽误了些时间。” 艾丝特尔在伍德身旁坐下,她已经换掉了那身绿色的球服,灰色大衣在进门后被脱掉搭在椅背上,为比赛束起的头发此刻随意地披散着,皮筋留下的淡淡印痕还没有完全消下去。“热托蒂,谢谢。”对着走近的罗斯默塔女士,她压低声音道,“烈一点,我快冻死了。” 罗斯默塔女士挤了挤眼,确认没有其他人注意这边之后,转身从酒柜上拿起了苏格兰威士忌的瓶子。 “等等,你……” “别大惊小怪的,小朋友,我年底就满十八岁了。” 伍德如鲠在喉,看向自己杯中剩下的啤酒泡沫——它甚至称不上真正的啤酒,只是一份大杯暖黄色甜饮料而已。 “猜猜我跟邓布利多聊了什么?”等待的过程中,艾丝特尔主动开启了话题——这可真是帮了伍德大忙,除了魁地奇,他没有任何能和女生交流的素材。 “我怎么可能猜得到……”伍德抓了抓头发,可怜又不确定地说,“或许……魁地奇?” “答对了。”艾丝特尔微微一笑。 伍德来了精神,坐直身子准备听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却见她冲自己神秘地眨眨眼,将手探向身后大衣的口袋,就好像那里也藏着一瓶未成年人不宜饮用的高度烈酒,“——瞧,这是我要来的纪念品。” 灰色的布料里隐约透着光,伍德探头一瞧,里面赫然是一颗休眠状态下的金色飞贼。 每颗金色飞贼都具有□□记忆,能识别出第一个接触到的人,以防在抓球时产生争议。比赛结束后,金色飞贼无法再次投入使用,往往会被收回——只有在一些重大的国际赛事上才会随奖杯颁发给表现出色的找球手。“……纪念什么?这次获胜?”他有些嫉妒地问。 艾丝特尔合上口袋,淡淡地解释:“纪念我在霍格沃兹的魁地奇生涯——我退队了。” “什么?!”伍德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别大惊小怪的,好吗?”艾丝特尔摇摇头,“说实话,我很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接班人。” “所以现在找到——不,等等……为什么?” “希格斯和我都快毕业了,按资历的话应该是弗林特,但我之前一直对他不太满意……今天他终于通过了我的考验。打得很干净,对吧?” “对,对……”伍德不在乎这个,敷衍地应了两声便继续追问,“可你为什么……明明还能再多打一年啊?!” 艾丝特尔没有立刻回答他。这时,调配好的热威士忌被罗斯默塔女士推了过来,顶着伍德怀疑又急切的目光,她双手捧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你觉得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她突然问。 伍德犹豫了两秒钟,“……很好。”他不情不愿地说了实话。 “可我并不认为。”艾丝特尔别过脸,低声说道,“我变慢了——不太明显,但我能感觉到,也许是……体型原因吧。” 说到这,她将酒杯转过半圈,语气也变得轻快了起来,“马蒂诺更慢,所以看不太出来。总之,在‘坠下神坛’之前,急流勇退要更加明智,是不是?” “当然不是!你这是在逃避!”伍德闻言又一次差点就要跳起来——真的跳起来了。“逃避困难,逃避挑战,即便你知道自己可以战胜它!” “嗯?随你怎么认为吧。”艾丝特尔举杯又抿了一口酒,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反正在离职之前,我已经为斯莱特林找到下一个找球手了……你呢?” 三把扫帚的门被从里面愤然推开,伍德就这样结束了和艾丝特尔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私人约会——但仅仅几秒钟后就有人握上了外侧的木质门把手。 斯内普步入酒吧,用那只手端起了台面上的杯子。无需凑近,浓烈的气味便让他皱起了眉头。 第7章 “我还以为您也想尝尝呢。”艾丝特尔笑意盈盈,故意做出了邀请的手势,“请便——也许不合您的口味。” 酒杯最终还是被不轻不重地放回了台面上。尽管斯内普很想把里面的液体直接倒掉,但罗斯默塔女士还在附近,他大概无法那么粗暴地处理她的作品。“你退队了?”他问。 艾丝特尔眯起眼睛,尖利的反问中也都是酒精和生姜的气息,“邓布利多应该还来不及告诉您吧?” “……我恰好路过。”斯内普冷声为自己解释道,随后又继续问,“原因?” “我想您应该也都听见了?” 她用来应付伍德的说辞太蹩脚,斯内普只当那是笑话。“我是说,真正的原因。” “……好吧。”艾丝特尔向他的固执妥协了。她又喝下一口,慢慢道,“球队需要锻炼,需要成长,需要经受挫折的考验……他们现在太依赖我。” 的确,在艾丝特尔的“庇护”下,这几年斯莱特林队的比赛过于顺利了。斯内普接受她的理念,但随即又抛出了新的问题,“你选中的找球手,谁来指导?” “弗林特虽傻,但也不是一无是处,我相信他能把队伍管理好。”艾丝特尔早已设想了一切,容不得任何人为她拒绝,“还有,以我现在的心态……的确不适合再比赛了。” “……” 斯内普无意深究她目前的心态究竟如何,想当然认为那句自嘲只是她酒后神志不清的自我贬低。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高倍望远镜已经可以从他的采购清单中移除了。 杯中的液体已所剩无几,艾丝特尔却没有显露出任何醉意。斯内普不打算再停留,最后又瞥了她一眼就要离开。 “——再等等,教授!”艾丝特尔及时察觉到斯内普的意图,立刻出言挽留了他,“作为今天获胜的奖励……陪我来一局简单的酒桌游戏,好吗?” “……在你眼中我很闲吗?” “鉴于您在门外‘无意中’听完了我和伍德的整段对话,我认为是的。”艾丝特尔故意本起脸正色道,紧接着又自然地切换成了一贯的迷惑性很强的微笑,“拜托,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 斯内普深知自己不光彩的偷听行为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很可能会被反复提及。“……玩什么?”权衡之下,他忍辱负重地坐在了之前伍德的座位上。 “快问快答——您只需要答‘是’或‘不是’就可以,很简单吧?” 这听上去并不像游戏。斯内普本能地想要拒绝,但却在下一秒瞥见了她脸上淡淡的红——由酒精制造,却足以以假乱真。酒吧里的客人在方才便渐渐少了,罗斯默塔女士离开吧台,和坐在窗边的另一位夫人聊起了天。斯内普心神微动,松开眉头,掏出怀表放在了桌上。 “……你只有一分钟。” “好,那我问了……”艾丝特尔得到应允,流露出了对她而言稍显幼稚的兴奋。她伸手小心地揭开表盖,在秒针的滴答声中琢磨着自己所好奇的问题,“我想想看……您最喜欢的颜色是黑色吗?” 斯内普盯着她满是神采的淡蓝色眼睛,“……不是。”他低声答道。 “对,就像这样——但要再快一些!”艾丝特尔也加快了语速,像是醉得不轻,“您喜欢吃甜食吗?” “不。” “您喝酒吗?” “不。” “您睡觉时会开灯吗?” “不。” 全是些毫无意义的问题。斯内普冷静地一一回答了,每一条都没有花费任何思考。随她吧,只有一分钟而已……就当是工作之余的必要休息—— “那天晚上,是您的初吻吗?” “……” ——柠檬和蜂蜜的香甜,生姜与肉桂的辛辣,以及主旋律中的、威士忌营造的眩晕感,全都经由她的呼吸融进了这份图穷匕见的意外提问里。秒针一刻不停地持续奔跑着,但斯内普仿佛遗忘了“快问快答”的含义,他瞠目结舌,就像中了定身咒,任由艾丝特尔的容颜在面前放大,却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移动,正如她口中的“那天晚上”。 “啪嗒”——但这一次,她只是伸手替他盖上了表盖。 “时间到了,教授。”艾丝特尔取出一枚金币放在台面上,轻快地跳下座椅,拿起了大衣,“再见,和您聊天很开心。” 第5章 “您现在还是单身,对吧?” ——这是她进入房间后的第四句话,前三句分别是“平安夜快乐,教授”、“这个旧沙发是救过您的命吗?”、“脏东西……这是眼影里的亮片!”——好吧,他早该意识到不对劲的,和平日里相比,她今天打扮得太刻意了。 “……什么?”斯内普倒茶的手一顿,挑眉问。 等待他的不是玩笑,也不是讽刺,“我知道这有些突然……如果我说我爱上您了,以此为前提——请问您愿意成为我的爱人吗?”昏黄的灯光下,她略微仰头看着他,低声重复了一遍。 明明每个字都能听得懂,但组合起来却只像一篇漏洞百出的、只配被打回重写的差劲论文,看来这次的玩笑比之前那些都要高明,也更过分。“……你疯了。”斯内普放下茶壶淡淡道,至此依旧不在意。 “我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您不该通过污蔑我的精神状况来回避我的问题。”唐突的告白者神情自若,甚至还能理性地与他分析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可能一时难以接受,但还是希望您能再考虑考虑,或许我们可以先试着交往一段时间……这对您来说并不吃亏,对吧?” “那我换个说法——你醉了,很显然。”桌上的书才看了一半,斯内普不愿再跟她继续浪费时间,“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听到,请回吧。” 他径直走近,准备越过她打开房门,但却被对方顺势缠住了手臂。“但您听到了,您听得一清二楚,”她不依不饶,不愿接受他提供的退路,“而且,为了保持理性,我今天分明滴酒未沾,您若是想要亲口确认……” 接着,她闭上眼,带着鱼死网破般的决绝,踮脚主动吻了上来。 斯内普没来得及躲开,或许是被所谓的“眼影里的亮片”一时晃了神,再加上她本就擅长偷袭——但他暂时无暇分心思考原因。柔软的唇齿间没有酒气,能被品尝到的只有令人迷醉的滋味,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兼具着稚嫩与成熟的甜香。在这场温柔的侵占中,方才坚守的理智似乎也分崩离析,感受着进攻者明显青涩的呼吸节奏,他心潮起伏,竟没有抗拒。 …… 不对……他分明抗拒过。 ——在事态彻底失控之前,斯内普终于及时从梦中惊醒,身上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只是一场荒诞的、可笑的、没有任何现实意义的梦而已。如果有人能听他自我辩解两句,事实上,当时他的理智并没有被完全蚕食,因惊愕变得异常迟钝的右手最后也还是克服障碍拉开了门,在那之后的剧情都没有真的上演……至少在那晚,他是清醒的。 圣诞夜的记忆趁睡眠时的监管松懈逃出了禁锢,被大脑擅自篡改结局后以梦境为形式强制投放,他不得不重温那个吻的感觉,初吻的感觉——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另一位当事人昨日的“小游戏”。 他只是不敢确定,那夜的吻是否也属于“游戏”的一部分。 “还好吗?你看上去……怪怪的。”奇洛偷瞄一眼,小声问。 “……无事。”斯内普回神,低咳一声,将手中的申请书卷了起来。 “那我告诉她来找你拿回复意见?中午……” “——不必,我……送到你那里。” 待奇洛一头雾水地离开魔药办公室后,斯内普重新展开那封申请书,上面飘逸的笔迹写着希望能在暑期与黑魔法防御课教授奎里纳斯·奇洛一同前往阿尔巴尼亚的丛林进行课外实践。申请人一栏是她的名字,艾丝特尔·施维尔,那个他逃避了一整天、并且可能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继续逃避的“梦境来客”。 艾丝特尔……他盯着她的签名,脑中渐渐地浮现出了她的模样。 ——不应局限于梦中的模样——更日常,更普通化,更……衣冠整齐一些。 富有光泽的金色直发,一部分垂在胸前。有时从中间分开,有时会偏向一边,如果今后还有训练和比赛,或许也会被她高高地扎起来; 蓝眼睛,与金发一样遗传自她的父亲,澄净,但同时却又带着蛊惑人心的负面作用。时常含有虚假的笑意,面对熟悉的人时,也许会略微真诚一些; 精巧的唇,颜色略浅,厚薄适中,不出言讥讽时的线条是柔和流畅的,聆听他人的话语时嘴角可能会上扬,接吻时……会微微张开。 “……” 斯内普把申请书收起,取出一张背面印有霍格沃兹校徽花纹的新信纸,在第一行慢慢写下了她的名字。看着自己的字迹,他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第8章 她有过数位追求者,通常是被容貌吸引,也有一些同时倾慕着才智。怀着遗憾或怨恨铩羽而归后,男性的可怜的尊严会让他们将失败的缘由归于她早已心有所属,传得多了,这好像就成了事实。 只是……为何会选中自己? 他开始细数过去三十余年有过情感联系的异性——不用细数,一只手都绰绰有余。母亲,给予了他人生中全部的亲情;莉莉·伊万斯,现在的波特夫人,暗恋过的儿时玩伴,最终也渐行渐远;麦格教授,亦师亦友,除了在学院分上寸步不让外与自己关系还算友善;艾丝特尔。 他不明白艾丝特尔对自己的情感因何而起,因为他从未有过接受这种情感的经验。同样的,他也不明白自己对艾丝特尔抱有怎样的感情——或许之前是愧疚、不忍以及一些由于纯粹的师生间的欣赏所产生的包容,但时至今日,他自己也难以言说了。 是因为她的外貌吗?还是个食死徒时,他也曾遇到过向他献媚的美艳女性,但他只觉得那些人恶心。而她的性格——多疑,虚伪,狂妄,控制欲强,说起话来和他自己一样刻薄尖酸,仿佛以一种非常典型的方式被惯坏了。不过……无论如何,她依然是个好女孩。她是值得被爱的。 这一骤然闯入脑海的念头令斯内普心下一惊。笔下的字迹也随着心绪偏离了原定的航向,他迟疑许久,挥手将信纸从桌上抹去,又取出了新的一张。 爱是一个沉重的概念,尽管已被艾丝特尔看似认真地亲口提及,但斯内普并不确定她是否明白它真正的分量。他并非没想过这一切只是场专门用来戏弄他的大型恶作剧,但近期愈发频繁的试探让他怀疑艾丝特尔是否真的会为了一个玩笑做到这种地步,她只是偶尔顽劣,并没有那么无聊。但倘若她那一系列具有倾向性的言语举动不是在戏弄…… 写完的回复被盖了章,斯内普将它对折,小心地放入了胸前的口袋中。为了对她负责,同时也为了终止自己在此事上的思虑,他必须要先弄清她的想法。 之后再……引导她,回归正轨。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与此同时,艾丝特尔正在为自己的占卜课作业焦头烂额。那份由她亲笔写下的申请起初本非她本意,如果奇洛不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地求她陪自己一起,暑假期间她大概率也会和之前的每一个长假一样在戈德里克山谷消磨时光。出于某种原因,她不经常出远门。 “为什么是我?”面对邀请她表现得有些惊讶,“弗立维教授难道不更合适吗?” “弗立维他——”奇洛刚要回答,对艾丝特尔性格的基础的了解让他在紧要关头转变了说法,“呃……如果你不想去,我再去问问他。” 艾丝特尔其实不太在乎自己是不是奇洛心中的第一人选,她的胜负欲没必要体现在这种没意义的小事上。再加上奇洛说阿尔巴尼亚那边可能有吸血鬼出没(本意是作为一种坦诚的事先警告,同时这也是奇洛去年放弃了独自前去的原因),还未完全褪去的少年心性让她对冒险产生了几分兴趣,于是她欣然答应了。 探索未知的过程对她来说是快乐的——但前提是这种未知能被转化成已知,过程的终点必定存在着结果——而占卜……哪个条件都不满足。无论是茶叶渣、水晶球,还是掌心纵横交错的纹路,谁也无法百分百确定它们究竟代表了什么。特里劳妮声称自己可以确定,艾丝特尔对此一直保留意见。 “这张是……塔楼,象征……呃,灾难与不幸。” 只有在占卜时,艾丝特尔才会被迫用到连自己都嫌弃的吞吞吐吐犹豫不决的语气。占卜课之于她就像滑铁卢之于拿破仑——但拿破仑战败后就被放逐到了圣赫勒拿岛,而她课后还得被留堂接受特里劳妮的额外补习,每周都一样。 “你根本没看懂,对吧?你背了课本,对吧?”透过夸张的厚眼镜,特里劳妮狐疑地看向她。 艾丝特尔终于意识到了频繁的反问句在别人听来有多讨厌。“我的确背了课本——一字不差,从前言到致谢。”她没力气辩解,索性坦白了,“但我也只能背下来课本……您猜得很对,我看不懂。” “真有这么难吗?还能比魔药学更难吗?”特里劳妮再次反问,听她的语气估计她在学生时期非常不擅长制作魔药。 “魔药学注重的是严谨性和逻辑思维能力,再加上……几万次实验后的耐心吧。”心中想着一位再熟识不过的魔药大师,艾丝特尔慢慢说道,“而占卜学嘛……” 说到这,她停了下来,对特里劳妮露出一副戏谑又为难的表情。 特里劳妮不会因此而不高兴——在疯疯癫癫的表象之下,她其实十分宽容,只是没多少人愿意主动了解她。“四年了,艾丝特尔啊!四年!”她把塔罗牌拍在桌面上,揉搓着头发做出抓狂的样子,“你都已经上了四年占卜课了!就是把洛丽丝夫人抱到阁楼,她现在也该学会对着正确的牌面喵喵叫了吧?!” “那您可得少喝点雪莉酒了,猫闻不了太重的酒味——话说起来,为什么不拿费尔奇举例子呢?” “他是哑炮啊,拜托!他更不可能学会!” “哈哈……”艾丝特尔笑得恬不知耻,“正因如此,用他做对照攻击性才更强嘛。” “……我没有想要攻击你,艾丝特尔……”特里劳妮败下阵来,由对面来到艾丝特尔的身旁,紧挨着她坐下了。“吃力到这种程度,为什么还要继续呢?占卜并不是必需品,你本可以不用学的……” 类似含义的劝告特里劳妮这几年已经说了很多回,这一回她也没抱什么希望。艾丝特尔闻言收敛了笑意,没有转头,一直垂眸盯着面前的塔罗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教授,您知道占卜的意义吗?”她突然问。 “呃……挖掘过去,探索现在,预知未来?”特里劳妮刻板地回答道。同样是教材上的原话,她只记得这一句。 “这就是原因。”艾丝特尔神色平静,深吸一口气后从牌堆里抽出一张,下定决心缓慢地揭开——是逆位的命运之轮。 “我有需要了解的过去……以及,现在和未来,”她继续说着,但声音听上去有些不稳,“我想要知道……我必须知道。” 那张塔罗牌被艾丝特尔紧紧捏在手里,倒悬着的的斯芬克斯正手持宝剑对准着她。她盯着牌面图案上镌刻着炼金符文的轮盘愣了许久,突然开始发抖,像被刺痛一样把它拼命地扔向了远处。 特里劳妮有些不知所措,女性的本能还是让她笨拙地把颤抖着的艾丝特尔搂进了怀里,“没事的,没事的……”她一边轻轻拍着艾丝特尔的后背,一边讷讷地重复着。 ——真的没事吗?特里劳妮知道自己记性不太好,她把那些频繁的遗忘归咎于雪莉酒的副作用。但有一件事她一直都记得,它发生在三年多前的新学年第一课,为了给新选修了占卜课的学生留下好印象,她那天中午忍住了没有喝酒。 “特里劳妮教授……请问,您可不可以占卜一下……我的父母?” 特里劳妮从摇椅上抬头,看着这个唯一没有离开阁楼教室的女生。她听说过这个女生,当然也知道她父母的情况。直白又残忍的说法是,他们早就被伏地魔杀死了。 “他们……去世了,我知道……”女生神色黯然地说,“我只是想弄清楚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为什么……您是魔法世界最优秀的先知,对不对?您有‘天目’,您一定可以帮我的,对不对?” 也许是因为清醒状态下的恻隐之心,特里劳妮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用一贯的含糊的预言应付她。“我很想帮你,孩子,但我不能这么做。”她叹了口气,用高深的语气说,“探寻至亲的占卜,由本人亲自来完成才最为准确灵验。既然你已经来上课了,为何不继续学下去呢?” 这倒并不是谎话。当时的特里劳妮还在沾沾自喜,内心得意于自己既保全了“先知”的人设,又能获得一名忠实的学生。她渐渐发现艾丝特尔是个好女孩,有趣,聪明,勤奋,甚至还有些崇拜自己。在课堂以及课后补习的时间里,她成了自己在霍格沃兹的唯一的朋友。 可日子久了,特里劳妮也渐渐意识到了缺乏想象力的艾丝特尔其实一点儿也不适合占卜,再继续学下去也只是在浪费时间,浪费前程,浪费希望。尽管心中不舍,第二年,她试图劝阻艾丝特尔继续选修占卜课,但没有成功。第三年,第四年,也没有。 特里劳妮并不知道,艾丝特尔对占卜课的执着还有另一个隐秘的、小小的原因——就像现在,她伏在特里劳妮肩头,闻着特里劳妮浅棕色的、蓬松的头发里传统的茶花洗发液的气味,情绪慢慢恢复了平静。她喜欢这个气味,这是妈妈的气味。 “我没事,教授。”过了一会儿,艾丝特尔放开了特里劳妮,眼眶有些发红。“……我刚刚说的那些话,您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别人?” 第9章 “哈哈……除了你以外,霍格沃兹难道还有其他人会听我说话吗?”特里劳妮不在意地笑着反问道,“好了,趁礼堂的甜品还没被低年级抢完,快点回去吧。” 斯内普在走廊远远地看见艾丝特尔时,第一反应是折返回办公室去——不,那样太明显了,而且看上去非常蠢。 几十英尺的距离正快速地缩短着,容不得他花费太多时间去观察和思考。她看上去才刚从北塔楼下来,手中还拿着占卜课教材,应该是要返回公共休息室。这次竟然留堂了这么久吗? 不一会儿双方便抵达了合理的社交距离。斯内普有些隐隐地焦躁,本想靠一个随意的颔首应对对方的问候,可艾丝特尔最近似乎变得越发无礼了。 “您好啊,教授。”她揉着眼睛,居然打了个哈欠。 “……注意卫生。”看到那双被用力揉红的眼睛,斯内普皱眉道。 ——又被诱惑了,尽管她这次没有做出任何暗示的举动,只是略显粗鲁地打了个巨大的哈欠而已。斯内普悔之晚矣,刚欲抽身离开,却被轻轻地拉住了一侧的袖子。 手臂因此感受到细微的牵扯,梦中的场景仿佛又叫嚣着回来了,他感觉自己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怎么?” 艾丝特尔当然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她松开了斯内普的衣袖,转而摊开手掌,笑着提醒道,“您的回复,教授。” 斯内普这才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他沉默地从口袋里取出折起的信纸,递到了艾丝特尔手中。 “啊,谢谢。”她接过,夹入书中前还将它展开自己确认了一番。难道他还会故意否决吗?斯内普冷哼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份谢意。 “对了——您有兴趣一起吗?” “……” “我们想要研究当地一些魔法物种的药理和毒理,如果您能给出指导的话绝对会事半功倍……听奇洛教授说,户外实践也会被算进教职工学年末的评优评先里——不过您大概也不需要这点儿加分吧?” “……” 他的确瞧不上邓布利多设置的那点儿吝啬的激励,有时间还不如待在办公室多配制几种魔药。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自作主张地、自欺欺人地把此刻的动摇归结为了阿尔巴尼亚的魔法物种的吸引力……剧毒的蛇真的很有吸引力,对吧? ——少给自己找借口了。这是接近她的好机会,而接近她才能了解她的想法。承认这一点又没什么丢脸的,在不抱有私心的前提下。 “……我会考虑。”最后,斯内普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第6章 下半学期转眼便到了尾声,频繁的阵雨能稀释盛夏的燥热,却难以消解弥漫在球队之内的分别的感伤。离校前一天,艾丝特尔最后一次以队长的身份在休息室为希格斯举办了一场小型的送别会,从今往后,斯莱特林魁地奇队的重担就落在弗林特肩上了。 弗林特被灌了火焰威士忌,情到深处眼泪混着鼻涕一起流,以未来的的毕业证书为代价拍着胸脯向梅林发誓自己绝对不会辜负队长和队友们的信任;布莱奇他们几个小鬼还远不到饮酒年龄,从三把扫帚装进保温桶外带的黄油啤酒就够他们缓上好一阵了。希格斯在一旁只是笑,他没有喝太多,因为明日离校后他还要赶去参加面试——他父母在魔法部为他谋了个文职,各方面待遇都还不错,工作也挺清闲,但他并不喜欢。 只有艾丝特尔察觉到了这一点,她是在场唯一一个没有因此向希格斯表示祝贺的人。“非去不可吗?”酒过三巡,她坐过去,在众人的笑闹声中忍不住低声问道。 “……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查理·韦斯莱的。”希格斯答非所问,神情有些恍惚。 很多人不能理解韦斯莱的选择,认为那是埋没了他的魁地奇天赋,可如果有的选,希格斯也想像韦斯莱那样在家人的支持下真正疯狂一把。比起魁地奇球员和魔法部职员,他其实更想做一名全职作家。 艾丝特尔没有多少安慰他人的经验,但她胜在足够聪明,“的确——你比他英俊多了。”她笑着说。 “……啊?”希格斯闻言微微发愣,脸也有些涨红,成功地暂且把愁苦抛去了一边,“我,我很高兴能听到你的赞美……” “这个嘛,实至名归。”艾丝特尔耸了耸肩。 时间已晚,众人渐渐散去,艾丝特尔留到最后把休息室的烂摊子恢复了原状,希格斯也留下帮助了她。明日她会和两位教授一起直接出发前往阿尔巴尼亚,不用去车站搭乘早班的霍格沃兹特快,因此,此刻就是真正的离别了。 “希望我们很快还能再见,艾丝特尔……但不是在魔法部那种地方。” 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希格斯发自内心地希望艾丝特尔能随心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不仅仅是职业选择,更重要的是在生活中。他总觉得自己并不是场上唯一一个不够快乐的人。 “除非让我接任福吉。”艾丝特尔眨了眨眼,“我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你开除。” 两人都笑了起来,拥抱告别之后转身走向了不同的楼梯。 第二天早上,艾丝特尔罕见地赖了会儿床,用几块曲奇随意地填了肚子,一直拖延到约定时间的前五分钟才背上背包离开寝室。看到她的出现,奇洛一脸高兴地站了起来,斯内普则仍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感谢梅林,我还以为你后悔了呢!”奇洛走近艾丝特尔小声说着,摸遍了身上的口袋后掏出一个从礼堂打包来的卷饼塞给她,“给你带了早饭,吃完我们再出发。” 在刚才的等待过程中,奇洛真的很担心艾丝特尔会临时反悔,甚至怀疑她其实早已跟其他学生一样快乐地飞向了车站,那样的话他就只能和身边面色阴沉的斯内普同行了。事实上,如果阿尔巴尼亚真有残暴的吸血鬼出没,身为教授的斯内普应该比艾丝特尔更能起到帮助作用——很好,但他还是选艾丝特尔。 为什么斯内普也会一起呢?奇洛保证自己单独邀请一名女学生绝对不是因为图谋不轨,他只是觉得艾丝特尔能让这趟出行的气氛变得更生动,更活跃。而斯内普教授……呃,他可没有暗示斯内普枯燥无趣的意思。 艾丝特尔低头看了眼那个明显软塌的卷饼,过量的酱汁从包装纸的边缘漏了出来,有一些或许已经流进了奇洛的外套口袋里。“……谢谢,我还不太饿。”她摇摇头,礼貌地拒绝了。 奇洛不打算勉强,刚要把它放回口袋等到中午充饥,身后的沙发上却响起了冰冷的声音。 “看来你很享受让别人等待——再多磨蹭一会儿,你大概就只能在地拉那吃晚餐了。” “提前太久也不算守时,教授。”艾丝特尔看了斯内普一眼,妥协般接过卷饼,在他对面坐下了。 一揭开包装,淌下来的秘制酱汁就迫不及待地滴到了手背上。艾丝特尔嫌弃地皱起眉,刚要向奇洛索要纸巾,一张新的手帕便被从对面扔了过来。她飞快接住,有些惊讶地轻声道了谢,但斯内普并没有回应。 这份卷饼的口味对艾丝特尔来说过于浓重,被他人盯着进食也令她感到极度不适。她三两下快速吃完,还喝光了休息室剩下的半壶茶水,其间她听到了斯内普的一声轻笑,大概是在以此嘲讽她的那句“还不太饿”。 “久等了,教授们。”艾丝特尔坦然放下茶杯,最后用那张手帕擦了擦嘴角,略微停顿后将它放入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她今天穿了套合体的墨绿色运动服和包裹脚踝的棕色登山靴,长发也高高地束起,再加上背着双肩包仍挺直的后背,看上去就像一名整装待发的麻瓜战士。奇洛穿得比较随意,身上的旧外套还是去年冬天户外实践时从一个西伯利亚商贩那里买来的,优点是口袋很多,缺点是冬暖夏热——他现在就已经想要出汗了。至于斯内普……他看起来什么都没准备,似乎只是脱掉了那身黑色长袍而已。 “你带了些什么?”前往霍格莫德的路上,看着艾丝特尔背上鼓鼓的背包,奇洛好奇地问。 “一套宿营帐篷,”艾丝特尔伸手向后拍了拍,传出的沉闷声响足以显示出它的分量,“还有我的扫帚,装在变形蜥蜴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户外实践并不是旅游。”走在最前面的斯内普冷不丁道,“如果你因为背包太重而延误行程,没人会等你。” 他习惯于大步疾行,而艾丝特尔却慢吞吞的像是在散步。奇洛非常有安全感地夹在二人中间,暗暗希望到达阿尔巴尼亚后也会保持这种队形。 “我只是不忍心让教授们风餐露宿。”艾丝特尔随意地说着,加快脚步超过了奇洛(这让他很难过),甚至还继续上前,直至能和斯内普并肩而行。 “……想帮忙拎包可以直说的,我又不会拒绝您的好意。” 她的声音很小,句尾似乎带了点调侃的含义,斯内普没来得及仔细分辨,却见她又滑稽但严肃地倒退着返回了队伍的最末端。这下奇洛又变得高兴了。 第10章 到达地拉那所花费的时间实际上仅仅约等于艾丝特尔吃掉一个卷饼的时间。由于发展较为落后,当地还没有设立规范的魔法机构,这倒省去了他们办理入境手续的过程。 “所以我们现在都是偷渡客了,对吗?”艾丝特尔故意大声问道。斯内普嘴角一抽,懒得搭理她。 中转地点就在市中心,附近便是本国最著名的景点斯坎德培广场。艾丝特尔对那里表现出了兴趣,斯内普毫不意外地唱起了反调,奇洛则认为研究反正也不急于一时,去看看也没什么坏处。 “好不容易来一趟,您觉得呢,奇洛教授?”艾丝特尔计上心头,把随波逐流的奇洛作为了攻破切口,“就这样离开,未免也太遗憾了吧?” 斯内普听在耳中,几乎紧接着便尖刻地出言讥讽:“倘若不到十分钟的路程都能被形容为‘好不容易’,我倒真想领略一下你口中的‘非常简单’会是什么。” “好呀,”艾丝特尔点点头,“——从这里到广场,非常简单。” 每当这种时候,奇洛都只会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从不会混进去充当和事佬这种不讨好的角色。一是因为他清楚这两人并不会真的吵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含沙射影好像只是他们之间特有的相处习惯;二是一因为他想混也混不进去,在辩论方面,他的头脑运转得还不够快。 “或许霍格沃兹的麻瓜研究课无法兼顾所有地区……”斯内普拖慢语速,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了,“……但我想你应该有所耳闻,这里的麻瓜政权近些年有多么动荡。” 说到这,他又扫了眼艾丝特尔身上利落但与军队制服有些相似的服装,“……外乡人以这种装束出现在市中心,愿你施放防护咒的速度能快得过麻瓜的子弹。” 艾丝特尔沉默了,似乎在本次对局中略逊一筹,可奇洛却隐约觉得她的心情比刚刚还要好上几分。最后他们还是快速地在广场附近绕了一圈,艾丝特尔对自己身上的衣服施了个简单的混淆咒,应付麻瓜绰绰有余。 斯坎德培雕像矗立在广场南方,这位身骑战马的阿尔巴尼亚民族英雄正昂首远眺着自己曾守卫过的疆土。赤色旗帜上的黑色双头鹰蓄势待发,只需一阵风,它便能振翅翱翔在岁月的长空之中。 艾丝特尔走上前,抬起头认真地观察了青铜铸刻的斯坎德培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喜欢他的头盔。”她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奇洛闻言,也跟着看了过去。斯坎德培的头盔顶部有两道尖利的长角,和他手中的利刃一起指向天空,似乎是仿造山羊的造型。 “我小的时候,巴沙特夫人经常给我讲《脏山羊克朗布》的故事,很有趣。”艾丝特尔怀念地说。 对于巴沙特夫人那种老人家来说,会反复讲述《脏山羊克朗布》那种老掉牙的童话故事一点儿也不奇怪。相较于那里面脏兮兮的山羊和嗡嗡响的苍蝇,艾丝特尔其实更喜欢《兔子巴比蒂和她的呱呱树桩》——但那已经是更早的事情了。 “……说起来,猪头酒吧的老板也很喜欢山羊。”她话锋一转,停止了对雕像的观察,转过身愉悦地笑道,“如果做不成猎场看守,做服务生也不错——反正都是替邓布利多卖命,还有喝不尽的威士忌,对吧?” 稍显迟钝的奇洛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而沉默多时的另一个人终于开口了。 “停止你自暴自弃的职业规划,小姐。”斯内普语气平淡,用卷起的地图轻轻敲了敲艾丝特尔的肩头,“精力旺盛的话,不妨来为我们接下来的行程指明方向。” “遵命,陛下。”艾丝特尔顺势行了个礼,像授勋的骑士般故作恭敬地接过了那张泛着油墨味的新地图。 她将它展开,以地拉那区为中心查看着四周的地势,随口问道,“您什么时候买的地图?” “在你出神地瞻仰斯坎德培时。” “哦。您什么时候换的列克?” “……” 艾丝特尔有些疑惑地抬起头,从斯内普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来不及掩藏的欲言又止的神情。“……我给的英镑。”在审视的目光下,斯内普迟迟回复道。 “……给了多少?”艾丝特尔难以置信地反问道,但紧接着就立刻夸张地捂住了耳朵,“停——为了我的身体考虑,您不用告诉我。” 以当地的物价,哪怕是一枚一英镑的硬币都足够买下一厚沓地图了。艾丝特尔向来出手阔绰,但此种阔绰仅限于主动掏钱而不是被动被宰,她憎恨这种被“坑骗”的感觉。而且,她更不能接受的是斯内普居然也会被宰,毕竟在她心中,斯内普可是除邓布利多之外的最聪明的聪明人了。 快速地平复了情绪之后,“在哪买的?”她问。 上午的广场没多少游客,只有不远处一个孤零零的小摊点在售卖纪念品。同样的地图作为展示被挂在了显眼的位置,艾丝特尔一眼便看到了它。 “不必——”斯内普及时拉住了她的胳膊,低声解释,“……摊主找不开零钱。” 在经历萧条的大背景下,旅游业也同样不景气。小摊点的摊主是个年迈的老妇人,她坐在藤编的凳子上,殷切地望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但没人会为她驻足。看样子这份地图便是她今早唯一售出的商品了。 “……她是售卖,不是乞讨。”艾丝特尔收回目光,好像依旧没有退让的意图,“至少该用基本等价的物品作为交换吧?那样也更有尊严,不是吗?”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奇洛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静悄悄地退去了雕像后面生怕自己被一触即发的战火波及。斯内普紧抿着唇,看上去不像在忍气吞声,更不像是出于对那个老妇人的多余的同情和怜悯,终于,他松开了那只握着艾丝特尔胳膊的手。 “她找不开……所以给了这个。” 在艾丝特尔怀疑的目光中,他将手探入口袋,并没有摸索的动作,但还是停住了。良久,他似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沉默地取出了与地图一同获得的、原本被他私自扣下的另一样东西。 ——一个涂了金色油漆的铁铃铛,由编织起来的五彩的细绳系着,从斯内普的指间垂了下来。因为他的动作,阵阵脆响从铃铛中传出,清亮得像是孩童的欢笑声。 “……” 艾丝特尔怔怔地盯着那颗铃铛,嘴唇也不自觉地张开了一道缝隙,仿佛被它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几秒钟后,她如梦初醒,飞快地伸手抢过了它。 “……归我了。”她把铃铛紧紧攥在手心,故意摆出一副强盗般蛮不讲理的架势,“反正您也不在乎这点小钱,对吧?” 斯内普挤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沉闷的声音就像被锈在了喉咙里,“……随你。” 眼见事态平息,奇洛才敢放下心走近。“再认真考虑一下吧,艾丝特尔……”前进的路上,他在二人中间的位置不厌其烦地反复絮叨着,“……猪头酒吧……倒也不是不好,只是还有更好的选择……比如破釜酒吧、三把扫帚……” “……闭嘴!她只是在开玩笑!” 前方的斯内普难以忍受奇洛的蠢话,厉声喝止了他,身后的艾丝特尔也低声笑了。奇洛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顶,转而兴致勃勃地向他们询问起了今日的行程。 三个人的旅程就这样和谐地开始了。 第7章 一整天的探索和跋涉后,那套价格不菲的豪华魔法露营帐篷当晚便正常投入了使用。由于厨房配备有全套厨具以及换气设备,他们无需像传统的麻瓜露营者那样到户外生火,而食材方面,艾丝特尔的技巧派上了很大用场——在此之前奇洛从没想过居然有人可以用鞋带钓上来鱼。 倒霉的大鱼在砧板上拼命甩着尾巴,竖直插入腹中的小刀也没有令它放弃求生的挣扎。艾丝特尔将刀刺得更深了些,皱眉躲避着飞溅的血水,转过头向客厅的两人寻求场外支援:“先生们——?” 按两点间的直线距离,奇洛更靠近厨房,因此他只能硬着头皮走近了。 “我不知道怎么做……”他停在门旁,面色为难但语气诚恳,“真的,我户外实践时基本只吃这个。” 说着,奇洛在众多口袋中搜寻了一遍,最终掏出一块肥皂大小的物体。艾丝特尔定睛一看,眉头皱得更紧了——她记得那款“饼干”(说是饼干但味道还不如肥皂),比麻瓜的压缩饼干更有营养,更能饱腹,当然也更难吃。 斯内普显然也感受到了不远处投来的求助的目光,如此恳切,想忽略都难。“……钓鱼爱好者,却不会处理鱼?”他从桌前变异的胭脂虫栎中抬起头,淡淡地问。 鱼尾巴反复抽打着艾丝特尔的手腕,滑腻的手感和刺鼻的鱼腥味也在持续不断地消耗她的耐心,“通常我会放生,”她没好气地说,“但如果您更想饿肚子,我也不介意让它回归自然。” 事实上,以这条鱼目前血肉模糊的惨状,就算扔回河里也只会降级为其他鱼类的晚餐。斯内普对食物的口味不算挑剔,但仅靠压缩饼干充饥显然也不是长久之计,而且,艾丝特尔蔓延开来的怨念几乎就要冲破这顶帐篷了。于是他叹了口气,起身走向厨房,并解开了一侧的衣袖。 第11章 “呼,感谢梅林——感谢您,教授。”艾丝特尔夸张地赞美道,趁斯内普还在卷袖口时就快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一刻也不愿意多停留。 等她彻底洗净手上的粘液后,那条可怜的鱼已经基本没动静了。开膛破肚挖出的内脏被整齐地摆成一排,就像解剖课讲解前的材料准备工作,刽子手兼讲师本人正慢条斯理地刮着鱼鳞,稍晚时他很可能还会兼任厨师一职。 艾丝特尔仿佛突然来了兴趣,靠近认真地观看起了斯内普的每一个动作。 左手固定住鱼头,锋利的刀沿着鱼身左右轻扫,细密的鳞片便能像雪花一样飘落下来。“这本应是第一步,在摘除内脏之前。”斯内普瞥了眼身旁目不转睛的女士,“若你下次非要颠倒次序,至少记得从排泄口下刀——这个位置。” 下腹的刀口从他所指的部位开始,一直延伸到了顶部鱼鳃处,如同尺量般平滑流畅。腹内的深色薄膜和血水也已被清理干净,只有中部一个明晃晃的潦草的洞证明了这条鱼临死前所经受的折磨。 “不必教我,没有下次了——对我来说。”艾丝特尔摆摆手,笑得不怀好意,“目睹过如此出色的刀工之后,我又怎会轻易放过您呢?” “……” 斯内普嘴角一抽,深感自己再一次落入了她的陷阱之中。事已至此,反正他也已经没有退路了,“……去骨吗?”他低声问。 “好极了,您是指把所有鱼刺都提前剔除吗?” “……我没说‘所有’。” 眼见艾丝特尔收获了得力帮手,奇洛明白晚餐有了着落,便放心地回到自己的卧室整理白天采集的珍稀花卉了。完整的鱼身沿着纹路逐渐被拆解成了一片片剔透的鱼肉,艾丝特尔将半个身子都低伏在台面上,更近距离地观察着,像极了一只捕猎前弓起脊背蓄势待发的野猫。斯内普用余光扫见这幅场景,突然萌生了一种想要丢块鱼肉过去的诡异念头。 “我喜欢您的手。”毫无预兆地,艾丝特尔悠悠说道。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手为之剧烈一抖,刀也用偏了力,险些切断整根鱼鳍。斯内普深深吸入半口混着血腥味的空气,没有回复,把那节鱼鳍扔到了一旁。 “您的手很稳,”艾丝特尔继续说,自动略过了刚刚由她引起的小失误,“……在认真工作的时候,尤其漂亮。我真的很喜欢。” 斯内普像是终于被鱼腥味呛到了,低低地咳了两声。借着眼睫的遮挡,他动作不停,暗中打量着自己的手——粗糙、骨节略大、指腹处有一些陈年的茧、此刻满是血污的手——和“漂亮”一词分明就不沾边。 “……安静,如果你不想在晚餐时被断掉的鱼刺卡住喉咙的话。” 艾丝特尔撇了撇嘴,探究的视线在斯内普周身无所顾忌地游荡着,很快便发现了对方的另一处“纰漏”。 为便于行动,他把持刀的右侧衣袖高高挽起,整节苍白的小臂都露在了外面。而与之相对的,他的左边袖口却仍如往日一样紧紧扣着,黑色布料上出现了一两滴略深的痕迹,大概是溅到的血水。于是,出于善意,艾丝特尔伸出了手。 咣当—— 指腹与衣袖相触碰的瞬间,一只手便快速阻拦了它。被扔下的刀在石质台面上震颤着,嗡鸣声响彻底消失后,艾丝特尔也收起了惊悸和疑惑,抬起头平静地看向神色复杂的斯内普。 一些黏腻的血水从牢牢包裹着她手背的宽大手掌中流下,很快便沾染了她的整只手,最后通通滑入了下方他紧扣的衣袖中。“……放松,我只是想帮忙。”她抽回手,冷淡地说,“现在看来似乎没这个必要了,对吧?” “……” 当晚,艾丝特尔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睡下,被仔细剔净所有细刺的鱼经斯内普烹饪后几乎全进了奇洛的肚子,惊喜之余他表示自己今后一定再也吃不下去压缩饼干了。 这段小插曲所造成的疏离并未延续到第二天,或许是因为艾丝特尔心胸开阔,又或许是因为斯内普自那时起便以主动背包的方式作为了沉默的道歉。实践之旅继续,一周,两周……一个月过去了,他们也走遍了大大小小十余座山,连吸血鬼的影子都没见过。奇洛对此感到庆幸,艾丝特尔则深表遗憾。 “……你选错了时间,小姐。”斯内普固定完帐篷的最后一根螺钉,终于忍不住讥讽道,“树影不能完全遮挡身形,没有愚蠢的吸血鬼会在白天出现。” 橘色的夕阳即将落下山头,又一天接近了尾声。艾丝特尔蹲在帐篷旁用短树枝逗弄着下午抓到的野兔,这只瑟缩的小东西本应成为今晚的食材,但她现在好像有些舍不得了。 “您说得对。”听了斯内普的话,她转头看向四周,略一思索后冲不远处的一座废弃碉堡努了努下巴,“那里就挺不错。” 阿尔巴尼亚境内随处可见的碉堡是麻瓜战争时代遗留的产物,建造它们几乎耗尽了这个小国本就不多的资源。在上一任麻瓜政权倒台后,这些防御设施无人问津,在偏远地区更不值得花费人力物力进行拆除,于是就渐渐荒废了下来。 斯内普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图,“……不错?”他难以置信地问。 “适合临时住宿。”艾丝特尔起身,拍去了裤脚上被野兔蹭出的草屑,“当然,我是说我自己——你们二位请继续睡帐篷。” 奇洛这时才用漂浮咒控制着一大捆木柴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之前他主动请缨接下了捡柴的任务,祈祷着这样艾丝特尔就不会再把“给兔子剥皮”这种残忍的难题交给他。不过,话虽如此,待会儿的烤兔腿他还是愿意含泪一吃的。 “如果我的理解无误,你该不会是天真到想用自己的小命作为诱饵吧?”斯内普上前一步,抱起双臂,面色不快地质问道,“告诉我,如果一只成年吸血鬼主动攻击你,你会如何防御?” ——这副架势,简直和魔药课上的提问一样。艾丝特尔一本正经地将手探入口袋,取出的却并不是魔杖,更不是大蒜,“我会使用这个,教授。” “……哈哈,很好,”斯内普干笑两声,“看样子明早日出时分,现场只会剩下你被吸干的尸体和这根棒棒糖纸棍。” “不会只有一根。”艾丝特尔笑眯眯地将口袋掀开,里面的血腥味棒棒糖多得像是打劫了一家蜂蜜公爵糖果店,“就算是用嚼的,一时半会儿他也吃不完,对吧?” 说罢,她剥开手里棒棒糖的包装后含入口中,并向奇洛也丢了一支。奇洛手忙脚乱地抓住,但紧接着却又仿佛被烫到似的飞快地把它还了回去。 “艾丝特尔,呃,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吃不惯……”他把棒棒糖塞回艾丝特尔的口袋并拉上拉链,还战战兢兢地瞟向她嘴里的那支,像是担心糖果的血腥味会把附近的吸血鬼吸引过来。 艾丝特尔没心思揶揄他的胆小。她呆在原地,面色古怪,看上去既像正努力克服着将棒棒糖吐出来扔掉的欲望,又像是被它的独特味道震撼得哑口无言了。 最终,经过一番仔细品味之后,“尝起来像……牙龈出血。”她精辟地总结道。 一声极轻的鼻音从另一个方位发出,并未包含轻蔑或是嘲弄,有的似乎只是被逗笑时的淡淡的愉悦。长痛不如短痛,艾丝特尔索性把棒棒糖嚼碎吞下,又掏出一根,将这份“痛苦”分享给了笑声的来源。 “您要来一支吗?它并不甜,或许您会喜欢。”她递过棒棒糖,微笑着问。 斯内普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他同时也注意到了艾丝特尔腕间露出的彩色细绳。为了不惊扰到某些敏锐的动物,那颗铃铛被施加了静音咒,此刻正因她伸手的动作安静地轻轻摇晃着。 “……我宁愿它是甜的。”他淡淡地说,接了过来,把它放入了口袋。 这天晚上他们短暂地成为了素食主义者,逃过一劫的野兔趴在原本为它准备的木柴旁边,慢吞吞地嚼着嫩草和晚餐时剩下的菜叶野果。奇洛照例早早地回了房间,他今天捕捉到了一只花纹独特的小苎麻赤蛱蝶,需要尽快制作标本留存。 换上睡衣的艾丝特尔走出帐篷,怀中抱着一个卷起的睡袋。那只野兔看见她之后便停止了进食,蹦跳着跑了过来,却在即将抵达她脚边时被低声喝止了。 “退后,瑞贝卡——我不想碰到你。”艾丝特尔弯下腰温柔地说,“是的,别这么看着我……你太脏了。” 几步之遥外的斯内普嘴角微微抽搐,不得已暂停了对周围的巡视。他怀疑艾丝特尔的话语是在影射过去的某个误会,但他没有证据。 他皱眉看着那卷睡袋,“……你是认真的?” “何必不认真呢?”艾丝特尔浅笑着反问。 霍格沃兹的一些学生猜测,艾丝特尔有一个详细记载着他人言行的神秘笔记本,她会将它不时拿出来重温,并随机对一些“得罪过”她的琐事进行打击报复,循环反复,乐此不疲。斯内普认为这一猜测不无道理,并且,自己近期一定在笔记中占据了大量的篇幅。 第12章 “……一个人会很危险。” “有人陪着我啊。” 斯内普的呼吸只凝滞了短短半秒,拒绝的措辞还未想好,相比之下沉默着接受似乎更加容易。但紧接着—— “瑞贝卡会和我在一起的。是不是啊,小可怜?” 艾丝特尔低着头,移动脚步逗着兔子,像是没注意到斯内普僵硬的神情。“等等,不要蹭我的鞋……唉,如果你身上足够干燥的话,随便吧。” 被完全驯化的野兔在艾丝特尔脚边跳来跳去,热情地摇晃着身后那截不算长的尾巴,斯内普突然为它感到有些可悲。“……基于它现在的表现,我想它不会在危险面前起到任何帮助作用。”他冷漠地说道。 “——想陪着我可以直说的,我又不会拒绝您的好意。” 艾丝特尔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与以往不同的情感,语气也没有揶揄的意味。还没等对方做出反应,她便转身快速走向了傍晚时选中的那座碉堡,瑞贝卡也一蹦一跳地跟了上去。 “……” 目送他们安全进入其中,斯内普走到柴堆旁边,俯身捡起了一颗剩余的鲜艳野果,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今晚或许可以深入探究它那使人微醺的成分……如果眼下没有更为重要的职责的话。 第8章 碉堡内杂草丛生,被风干的鸟类尸骨堆积在角落,轻轻一碰便散了架。蛛网被拨去后,一些看起来无毒的大型蜘蛛成群结队地爬向外面,吓得那只野兔赶紧钻到了艾丝特尔脚边。 她不在乎环境的恶劣,用清洁咒收拾出了一块地方,铺上睡袋,把它当做防潮垫直接躺了上去。 身下泥土不断渗出土腥味和腐烂植物的气息,在熄灭荧光咒后的阴暗中,碉堡顶部似乎变得触手可及。虫鸣渐弱,仿佛万物都趋于寂静,艾丝特尔将握着魔杖的手置于胸前,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正躺在地面六英尺之下的一座棺材里。 但她无法完全代入逝者的角色,因为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声音破坏了这份寂静,是她比平日里略快的心跳。夜色已深,她却并无倦意,身侧的野兔早已沉沉睡去,腹部正随着呼吸有节奏地缓慢起伏着。在原定的安排中,它此刻应该已经是一小堆骸骨了。 她突然感到有些沮丧,再一次闭上了眼睛,继续关于生命的冥想。 不知过了多久,在古怪的沙沙声响之后,死亡的实感陡然降临——刺骨的寒气笼罩全身,鱼一样又滑又腻的触感从上方袭来,就像被一块浸了冰水的厚重幕布捂住了整个口鼻。艾丝特尔一时间难以呼吸,但意识尚存,抬起手中的魔杖朝那张幕布施放了抽离咒。 “当心——” 抽离咒命中了目标,却没有起到实质性作用。千钧一发之际,碉堡入口处传来了焦急的喊声。 一道淡蓝色的闪光透过眼睑,笼罩着的寒气也随之撤去了。艾丝特尔猛然睁开眼坐直身子,大口呼吸时看到有一道模糊的黑影滑过她的脚边,而蓝银色的细丝也同时消散在了斯内普的魔杖顶端。 斯内普一脸怒意地冲上前来,抓起了艾丝特尔拿着魔杖的那只手。 “回答,草蛉虫在复方汤剂中的作用?”他几乎是低吼着快速问道,视线在艾丝特尔身上来回扫了几圈,检查她是否受了外伤。 “呃,建立联系。”艾丝特尔因为窒息有些短暂的眩晕,但她没花太久便理解了斯内普在此时提问的用意,“就算是测试我还清不清醒,您至少也问个有难度的问题吧……” “好,有难度的问题。”斯内普冷笑一声,直接把晕晕乎乎的艾丝特尔从睡袋上提了起来,半拖半拽地带离了这座碉堡。在透过树影的月光下,他脸上的怒意更明显了,“告诉我,刚才那是什么?” 被吵醒的兔子忠心耿耿,刚要跟着艾丝特尔上前,却被她用强烈的眼神暗示制止了——此刻不应该有任何无辜生物被卷入斯内普的怒火之中。 “……伏地蝠。”她有气无力地说。 “很好,对极了,”斯内普扯起嘴角,又发出一声冷笑,“既然你清楚那是伏地蝠……” 这时,同样被吵醒的奇洛也面色紧张地跑出了帐篷,手里攥着魔杖,睡帽歪挂在后脑勺,睡袍的扣子都扣错了一颗。看到另外两人都平安无事后,他明显松了口气。 “……那么,驱逐伏地蝠的唯一方法——奇洛教授,不知你是否按教材要求,教导过这位小姐?” “……啊?” “不关他的事……” 艾丝特尔揉着发痛的太阳穴,为茫然的奇洛正名道,“用守护神咒……黑魔法防御课讲解过原理,我知道。刚刚错误使用了抽离咒,是我疏忽了,抱歉。” “你无需对我抱歉,”斯内普的怒气消了些,可脸色依旧很难看,“从你做出独自留宿野外这种自大的决定之后,你的生命安全就被你亲自舍弃了!倘若我未能及时赶到——” 他停住了说教,暗自为自己几分钟前一时间的分神感到心有余悸。但紧接着,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艾丝特尔言行中的一处明显的矛盾。 “抽离咒和守护神咒如何会混淆?” “……我不知道。”艾丝特尔平静地仰起脸,坦然道,“也许我当时不够清醒。” 高海拔地区的气温本就偏低,深夜的山风吹过,带来的是不应属于夏季的凉意。奇洛从二人的对话之中将当时的基本情况了解了个大概,他打了个冷颤,把睡帽扶正了。 “我想你现在已经足够清醒了,”斯内普盯着艾丝特尔,没有感情地微笑着,后退了一步,“守护神咒——请。” 艾丝特尔似乎没料到他会直接提出这种要求,岩石般坚固的神情出现了细微的裂缝,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原状。 “教授,那属于个人隐私。”她同样露出微笑,语气有些为难。 斯内普毫不退让,步步紧逼,“如果隐私能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展露一下又有何妨?” 艾丝特尔略一沉吟,一转攻势,“……那好,让我先看看您的。” 斯内普没有掉入她的圈套,“……我为何要给你看?” 艾丝特尔试图胡搅蛮缠,“我又为何要给您看?” “……你刚才已经见过了,无实体的守护神。”斯内普对她的耐心简直超过了其他所有学生的总和,尽管再次遭遇伏地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决定要将那份危险彻底扼杀。“我无意窥探你的所谓‘隐私’……所以,你也可以仅仅施放至无实体状态。” “……” 艾丝特尔罕见地率先移开了视线,就像在这场言语争斗中选择了退让,这不是她一贯的作风。 ……不,不是退让。斯内普突然回想起魁地奇赛后那晚她在三把扫帚面对伍德时的随意态度,掌握主动权的游刃有余才能被称作退让——而现在,她在逃避。 他神色一凛,放低了声音,语气严肃又带着迟疑,“……是什么原因?” 奇洛对此也很疑惑,“以你的天赋,不应该召唤不出守护神……只有黑巫师才——” “您多虑了,我并没有堕落成自己唾弃的垃圾!”艾丝特尔有些气恼地打断了奇洛,仿佛受到了人格上的巨大侮辱,“是的,我不会——我不会施放守护神咒,我从来没成功过!” 说罢,她长呼了一口气,低下头有些颓然地揉了把脸。她向来争强好胜,除了主观上不愿尝试的黑魔咒之外,这是第一个她亲口承认自己无法做到的咒语,虽然是被迫的。 斯内普抿唇一言不发,奇洛则有些慌张,小心翼翼地为当前的气氛做着补救,试图把缘由揽在自己身上,“哦,那没什么,也许我讲解时漏掉了一些小小的技巧……” 守护神咒不是必学的实践魔咒,只在教材上占据了短短几行字的篇幅,而眼下,作为黑魔法防御课教授的他只得硬着头皮亲自演示了——其实无所谓,他并没有什么隐私上的顾虑。“瞧,魔杖这样握,做这个动作,吐字要清楚——呼神护卫!” 淡蓝色的光束从奇洛的魔杖中徐徐流出,渐渐照亮附近的一小片区域。光芒在半空中汇聚成形,不多时,一只呆头呆脑的海帆蜥便显现了出来。 “……还真不意外。”艾丝特尔小声嘟囔了一句。 斯内普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见解,他无视了那只爬来爬去的蜥蜴,只是紧盯着艾丝特尔,几乎要把她盯出一个洞。奇洛悻悻地收回守护神,视线在另外两人之间左右游走,等待着他们谁来出言打破这尴尬的寂静。 在双重压力之下,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似的,艾丝特尔深吸一口气,终于无奈地举起了魔杖。她的动作非常规范标准,发音也极为清晰,然而,魔杖顶端却没有一丝光束出现。同样的流程,她又重来了一遍,也还是同样的结果。 第三遍结束后,艾丝特尔在恼羞成怒的边缘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便恢复了冷静。她把魔杖斜插在腰间,吹了声口哨,唤来了躲在一旁的野兔。 第13章 “现在您满意了吗?”她抱起兔子,在走向帐篷之前对欲言又止的斯内普露出了一个疲惫的假笑,“该休息了,教授们……晚安。” 由于伏地蝠没有再夜袭过,艾丝特尔对守护神咒的学习似乎也变得没那么必要了。当时在场的两位教授,斯内普和奇洛,也都默契地选择从此对守护神一词闭口不提——“你的回忆不够快乐”,这种残忍的话谁也说不出口。 远行不便,“瑞贝卡”最终还是被艾丝特尔放归了自然。临走时它恋恋不舍,几乎一跳三回头,惊得奇洛连连称奇。 “说不定你有驯服动物方面的天赋呢!”他积极地提着建议,“凯特尔伯恩教授打算退休了,正好你可以……” “我不可以。”艾丝特尔打断了他,“扪心自问,奇洛教授,霍格沃兹教师的工作量和待遇之比真的合理吗?” 一番诱导性很强的劝诫后,奇洛差点就义愤填膺地产生了辞职的念头。听着他们的无聊对话,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斯内普停下脚步,转过身,挑眉示意艾丝特尔上前。 “您总不会现在还站在邓布利多那边吧?”艾丝特尔走过去,随意地开起了玩笑。 “……”斯内普斜睨了她一眼,“前方情况复杂,你走中间。” 留在最后的奇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踮起脚眺望远处,视野所及的树林竟全笼罩在了一片浓郁的紫雾里。高大的乔木被雾气完全吞没,就连日光都无法彻底穿透,淡淡的腐臭味从林间传出,吓得他赶紧闭了气。 “含在口中,可以免除毒瘴。”说着,斯内普从随身携带的收缩储药柜里取出了三颗黑色药丸。 艾丝特尔没有犹豫,像吃柠檬雪宝一样捏起一颗丢进了嘴里。尽管它的味道还不如血腥棒棒糖,但她还是忍住了没有嚼碎或者直接吐出来。 这片树林是到达下一个区域的必经之路。天色已晚,原路返回似乎不太现实,毒雾并不会随着明早的日出散去,原地留宿也只会加速消耗必备药品。没有多想,他们很快便有了决断。 “也许、也许我们可以并、并排……” “小心药丸别掉出来咯,奇洛教授。” “……如果不想吸入过量的毒气,安静。” 三人保持着相同的步调在浓雾中一步步前行着,荧光咒起不到任何作用,最前方的斯内普负责定位,另外两人则根据情况随时准备施放攻击或防御的咒语。艾丝特尔眯起眼睛,不近不远处模糊的黑影应该就是斯内普衬衫的下摆,她专注着跟随那片黑影,直到身后突然有一股力量拽住了她的外套。 “啊——是我啊!” 奇洛几乎就要哭出来,因为艾丝特尔的魔杖顶端已经戳到了他的下巴。方才他被树根绊了一跤,踉跄着往前倒去,还好抓住了艾丝特尔。 艾丝特尔飞快地点亮荧光咒,同时把脸凑得极近,这才勉强识别出奇洛惊恐万分的样子。她暗骂一声,干脆向下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转身继续向前。 但她很快便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她看不见那片黑影了。 “……斯内普教授?” 没人回应她的呼喊,尽管刚刚只是耽搁了几秒钟的时间,但斯内普似乎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个人走远了。艾丝特尔皱着眉,将魔杖平放在手心上,“为我指路。”她低声说。 魔杖转变了方向,即将减速停下之际却突然失控般抖动了起来。艾丝特尔只能把它牢牢地握回手中,万一它不小心掉落,他们很难在盘曲树根的纷乱地形中再将它找回。 她抿着唇,举起魔杖,对着正上方放出了求救信号。 红色的光束没能冲破上层的浓雾,但制造出更大的声响又极为危险。艾丝特尔咬咬牙,心中暗暗埋怨斯内普的错误决断——如果他们没有按他说的保持“安静”,他或许早就能注意到身后两人的消失了。而现在……但愿他们都能平安走出树林吧。 一旁的奇洛因惊慌而哆嗦个不停,艾丝特尔没心思安慰他。 “听着,我有一个办法,”她扶着奇洛的那只手让他抓着自己的外套,腾出手来解开腰间系着的变形蜥蜴口袋,“我改造过,承受得住两人的重量……拜托,您能不能别抖了?” “我,我没有啊……” “……” 艾丝特尔的手停住了,不仅仅是因为奇洛的回答,更是因为她终于感受到了震荡的真正来源,绊倒奇洛的罪魁祸首,他们脚边的粗壮的“树根”——并不是树根,树根没有那么柔软。 下一秒,腥臭的气味骤然加重了。 扑面而来的热浪没有让艾丝特尔为之分神,来不及多想,她猛地推开奇洛,举起魔杖像利刃一样朝热气的来源刺了过去。手臂传来剧痛,而这也意味着她已经成功地将手伸入了那东西的口中,在整根胳膊被咬下之前,她的咒语更快一步地击中了它。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快!”她向着迷雾大叫道。 奇洛瞪大了眼睛,在重重紫雾中识别到了一块隐约的金黄色,那是艾丝特尔用自己的身体为他做出的定位标识。于是,电光石火之间,他瞄准那块黄光的位置,施放了他能做到的最强大的攻击咒。 在这一刻,他不再如往常一样畏缩懦弱。他必须对得起自己多年积累的学识,对得起自己黑魔法防御课教授的身份,更要对得起艾丝特尔对他的信任。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他只能成功。 暗红色的光直直地射了过去,咒语命中了。刺鼻的腥臭味爆发开来,奇洛不顾一切地扑上前,一边咳嗽一边把怪物沉重的尸体从艾丝特尔身上搬开,是一条巨蛇。不知不觉中,雾气渐散,他们也终于看见了对方。 这下奇洛真的要哭出来了——他有些晕血,而艾丝特尔的肩膀以下都被深红色的鲜血浸透了。见他也脸色苍白,身为伤者的艾丝特尔只好忍着剧痛,耐心地指挥了起来。 “先别晕……我数到三,给我止血……好吗?” 奇洛咬着下唇,狠狠地点了点头。 艾丝特尔用那只尚能活动的手从口袋中摸索出一条洗净的手帕,将它系在了伤口上方。奇洛的咒语很及时,蛇牙还没来得及整根地贯穿,不然她的手臂绝对要废掉了。血液汨汨往外冒着,这条蛇也不知有何种毒素,她必须尽快抽身。 “一……二……三——啊——” 她狠下心拔出了自己的胳膊,涌出的血流很快便被奇洛的止血咒封住,她也痛得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艾丝特尔!”奇洛赶紧扶住她,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身上。 艾丝特尔因失血过多而止不住地发抖,口中不停地呢喃着什么,像是由于中毒而神志不清了。奇洛在她身上用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缓解痛苦的咒语,但都无济于事。“没事的……艾丝特尔,醒醒……再坚持一下……”他不停重复着,举起颤抖的手对着天空接连施放了数个求救信号,无助地祈祷斯内普能够尽快赶来。 怀中的艾丝特尔半睁着眼睛,眉头微蹙,汗水将脸颊两侧的头发打湿,毫无血色的嘴唇正不停地嗫喏着。 “……爸爸……” 奇洛怔住了,低头看向睁开眼睛的艾丝特尔。她仰着脸,眼神迷蒙,似乎在盯着他。 “……爸爸……爸爸……我好想你……好想你们……” 匆忙奔来的脚步声盖住了宛如梦呓的呼唤。斯内普冲上前,从奇洛怀里小心地接过了艾丝特尔,可还没等他取出解毒药剂,她就已经因为失血和疼痛而昏了过去。 “交给……你了……”紧接着,卸下重担的奇洛也两眼一翻,倒在了那条僵硬的巨蛇旁边。 “……” 血腥味的风强迫斯内普保持清醒和镇定。他看着怀中安静但憔悴的睡颜,目光在她紧闭的唇上停留片刻后,拔开了那瓶药剂的瓶塞。 这是当下最珍贵的药剂,容不得一点浪费。若是奇洛能帮忙扶住她几乎断掉的胳膊,直接用手撬开口唇或许会更方便些,而他一个人实在是分身乏术。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仰头将酒精般辛辣的药剂含入口中时,他这样想道。 第9章 尽管苏醒后的艾丝特尔一再表示手臂的伤不会影响行进,斯内普仍固执地坚持让她在伤口彻底愈合前卧床静养,这一次奇洛也跟他站在了同一战线。 那条巨蛇的毒性不算太强,更为致命的是它毒液中包含的加速伤者血液流失的黑魔法,艾丝特尔若不是狠下心当断则断,恐怕就真的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了。当时的浓雾和巨蛇之间或许存在某种关联,雾气尽散的树林经斯内普仔细查验后确定了周边的安全性,他在一片空旷处支起帐篷,三人就这样原地暂住了数日。 一天,奇洛主动叫住了斯内普。“有件事,西弗勒斯……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斯内普停下动作,挑眉看向他。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奇洛连忙摆摆手,但紧接着就局促地抓了抓头发,“不,我不是说它不重要……” 第14章 斯内普皱起眉,比起听奇洛说废话,他还有更有意义的事情要做——那条蛇的尸体对他而言就像一座宝库,他花了几天时间潜心研究,今日应该就能把它拆解完全。 奇洛紧张地再次瞟向艾丝特尔紧闭着的房门。药剂中的镇痛成分让她从早到晚都感到困倦,不出意外的话,她此时应该还在睡觉。 “那天,在你找到我们之前……”他终于说出了口,只是声音小得就像蚊子的哼唧声,“艾丝特尔中毒的时候……把我当成了……施维尔先生……” “……” 斯内普没有回应,但却微微睁大了眼睛。奇洛把这当做他听见了的讯号,继续小声说道,“她当时应该是痛得糊涂了……她叫我爸爸,她说她很想我……她看上去很脆弱,梅林啊,她都要哭了……你见她哭过吗?” “……” 斯内普依旧没有出声,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他只是垂下眼,掩盖了所有的情绪。 “现在她应该是不记得了,幸好。”奇洛感慨万千,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很同情艾丝特尔的境况,但又实在不擅长应对感情问题,于是只能把重任交付到总是对学生心理了如指掌的斯内普身上,“你是她的院长,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关心她……有时间的话和她好好聊一聊吧?” “……好。” 她的心理比巨蛇更不易被剖析。非常、非常艰难的任务,不过,早已在他的任务清单上了。 当晚,在奇洛回房后,斯内普敲响了那扇门。 艾丝特尔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她半倚在枕头上,穿着一套偏厚的家居服,面前打开的是一本枯燥的魔法史书。见来者是斯内普,她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把书本推去一旁,微笑着示意他走近些。 “有空聊聊吗?”斯内普得到允许后才步入房间,在床边不远处停了下来。 “现在?”艾丝特尔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墙上的南瓜挂钟,“已经是睡觉的时间了,教授。” “我想你白天睡得够久了——奇洛做了饼干。”说着,他像侍者一样,微微躬身递过了手中的盘子。 原地休整的这两天里,斯内普依旧维持着正常的高额工作量。奇洛不想一个人探索太远的地方,附近的珍稀花草几乎全被他搜□□净了,他只好暂时把兴趣转移,捣鼓起了帐篷内已有的食材。从外观上判断,这次的饼干应该比上次的可颂更容易下咽。 艾丝特尔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为什么这么淡?我又不会让他为黄油和糖浆付钱。”在挑剔的评价后,她还是吃完了那块饼干。“好吧,您想聊什么?” 那张被她用来擦拭手指的帕子已经洗净了当日的血污,斯内普记得它上面熟悉的十字花纹。他抿了抿唇,暗暗催促自己尽快开口,可敲门前组织的语言似乎也全都被她吃干净了。 “如果是我猜测的那样……我们不必在这里聊。”艾丝特尔像是看穿了他的纠结,轻笑着说道。 她掀开毛毯下了床,将拖鞋换成更便于行动的鞋子,之后在床尾的变形蜥蜴口袋深处翻找着什么。“密闭空间内谈私事很危险,想必您已经吸取前车之鉴了吧?” 斯内普不知该如何回复这句刻薄的揶揄,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一根光轮2000被她从口袋里抽了出来。 他冲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要做什么?” “啊呀!” 吃痛的叫声让斯内普下意识懊悔地弹开了手,随后他才迟迟地意识到自己碰到的分明是她未受伤的左臂。艾丝特尔趁机退到门边,眼神中带着狡黠与得意,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拜托,您怎么能以这种力道对付一位可怜的伤者呢?” “……抱歉。”斯内普迫不得已选择了低头,“但你还没……” 余下的劝阻被他吞回腹中,因为艾丝特尔已经像风一样滑出了房间。没有任何犹豫地,他也跟着追了出去。 夜空中的繁星大多躲藏在树冠背后,只有少数透过阴影,甘愿成为林木们发间的点缀。这是艾丝特尔几日来第一次离开帐篷,她侧坐在距离地面几英尺高的扫帚之上,摇晃着双腿,笑吟吟地低头看他。 “那天我本打算和奇洛教授一起飞出树林的,可惜没能实践——”她弯下腰,朝地面上的斯内普伸出了手。 斯内普飞快地估算着将她从扫帚上拉下并且不弄伤她的可能性:约等于零。她的右手正搭在扫帚的前端,情急之下她很可能会发力,养了几日的伤口一定会再度崩裂开。 “……别闹了。”他本起脸低声说。 “您若不上来,我就一个人飞走咯。”艾丝特尔晃了晃那只手,催促道,“我数到三……一,二——” 倒计时结束之前,斯内普的身体便先于大脑给出了答案。灵敏的扫帚随之抬起,载着两人以一道不算平滑的弧线穿过了树影,草木与树叶的沙沙声在耳后淡去,取而代之的只有高处拂面而来的微凉的风。他这才睁开了眼睛。 “风景很棒,对吧?”身畔的艾丝特尔大声问。 下方的树林宛如一片片墨绿色的湖泊,他们的帐篷很快就缩小得看不见了。斯内普的左手紧紧抓住扫帚末端冰冷的金属圈,被艾丝特尔牵制的右手无法抽出,因为剧烈的动作很可能会令他们从扫帚上双双跌落。 他只向下飞快地扫了一眼,便僵硬地扭过头,“……很危险。” “我喜欢飞翔的感觉,就好像把一切都甩在身后的风中了,很自由。”艾丝特尔主动松了手,随意地将一侧的长发拨去耳后,“放轻松,我又不是那种只会在异性面前逞强的白痴。您难道是第一次看我飞行吗?” ——可你就连双脚都没放在脚蹬上!等等,和超载相比,不规范的飞行姿势好像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纵有千百句关于安全隐患的指责,斯内普还是闭了嘴。他再一次看向艾丝特尔,她正微微低头,观察着下方的哪块区域适合临时停泊。在一柄扫帚的长度中,他们离得很近,近到他能看清她耳后淡青色的血管,能闻到她发尾的悠长的清香。下落时的风吹起她的头发,淡金色的溪流滑过他的肩头,隔着几层衬衫,他却仿佛感受到了一阵痒意。 最后,艾丝特尔选定了一座山顶上的开阔的草地,先一步跳下扫帚。斯内普瞥了她一眼,无视了她伸出的手,在扫帚降落到合适的高度后才跨步走了下去。 艾丝特尔耸耸肩,顺势整理了被风吹乱的头发,一番比较后坐在了视野最好的崖边。“请坐,”她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还有,您可以开始了。” 夜幕幽暗,月亮孤傲地悬于远方,近处的星星无规律地闪着,仿佛一双双洞察人心的眼睛。斯内普停顿片刻,在她身边坐下,却迟迟未能开口。他似乎比来之前更加迷茫了。 “说要聊聊的人是您,为何现在又在沉默呢?”艾丝特尔仰头眺望着夜空,轻声问。 “……你知道我想聊什么。” 一招高明的反客为主。“让我猜猜看……是关于这个吗?”艾丝特尔假模假样地沉吟了一会儿,突然作势凑了过去。 “停下!”斯内普下意识喝止道,但随即便察觉到了对方这次并无那种意图。他别过脸去,揉捏着皱起的眉心,借此拉远了与她之间的距离。“听着,艾丝特尔……你不该这么做。” “看来我猜对了。”见逼问颇有成效,艾丝特尔坐直身子,笑得有些虚伪,“我还以为您会继续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呢——严格遵守您自己当日的要求。” ……还是那么记仇。“我不是在说笑。”斯内普强迫自己看向她,压低了声音,“听我说,我很认真地问……你是认真的吗?” “我也没有在说笑。”她配合着敛去了笑容,语气诚恳至极,“我发誓,我很认真。”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不该产生那种想法。” “我已经成年了,先生,产生‘那种想法’又不犯法。” “不……我是说,对我。”斯内普呼出一口沉重的气,“你要知道……我是你的教授。” 可艾丝特尔的声音却轻飘飘的,“没关系,明年就不再是了。” “……你应该去关注你的同龄人,在霍格沃兹的同学们……他们会比我更适合。”实际上,斯内普想不出究竟哪个青春期男生会适合她,所幸他并不需要点名道姓地举例。 “适不适合只有我自己清楚。”艾丝特尔有些敷衍地笑了一下,“我对他们都没有兴趣……但您不一样。” “……为什么?” “又绕回来了,是吗?如果您非要弄清楚,我只能透露其中一个原因……您足够聪明。” ——一个很好的理由,直接断了他的退路,毕竟他无法像纠正错误一样改掉它。斯内普并不死心,“聪明人还有很多……” “好了,我知道您想说什么——这又不是唯一的原因,但其他的我无可奉告。”艾丝特尔温柔地打断了他,并抛下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解释。斯内普还想再继续追问,但她却缓慢地转开了目光。 第15章 几片云悄无声息地挪近月亮,得寸进尺,逐渐将它的光辉遮掩了大半。艾丝特尔看上去意兴阑珊,转而垂眸望向崖下的林海。“现在该换我问问题了吧?”她平淡地问,“您为何不肯接受我的示好呢?” 斯内普将视线从她宁静的侧颜上移开,“因为我是你的教授。” “这重要吗?我都要毕业了,谁会在乎?”艾丝特尔不耐烦地摇了摇头,“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 没有得到及时的回复,艾丝特尔转过头,像是突然有了某种猜测,她眯起眼睛,毫无感情地笑了两声。 “拜托,别告诉我您还痴恋着别人的妻子。” 斯内普闻言一惊,从沉思中猛然回神,“我没有。”他看向艾丝特尔,急切地否认道。 ——简直就像“不打自招”,太蠢了。话一出口他便抿起了唇,暗暗后悔自己方才的冲动之语。 艾丝特尔的表情变得有些耐人寻味,眼神中半是怀疑半是嘲弄,像是在确认他是否在为自己的澄清感到心虚。“……是吗?太好了。”过了一会儿,她微笑着长舒一口气,还夸张地抚了抚胸口,“您知道吗?刚刚我差点就要心碎得倒下去了。” 仿佛为了印证这番话,她前倾身子,往山崖下望去。细小的石屑从边缘滚落,斯内普呼吸一滞,下一秒,他便又冲动地抓住了她的手。 “……只是玩笑。”艾丝特尔退回安全地带,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斯内普没有回复,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 他不想承认,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过去的某个瞬间,他很可能几乎屈服于欲望与本能,跨越年龄,无视伦理,冲动地想要给予她同样疯狂的回应——哪怕跟着她从悬崖一跃而下,他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因此粉身碎骨。然而,他却无法无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沟壑,那比他们脚下的万丈深渊更阴暗,更危险,更令他心生畏惧。那是他花了十一年的时间逃离的区域。 即便早晚需要面对审判,但绝不能是现在——知晓了他丑陋过往的艾丝特尔仍是他的学生,他无法想象、也无法承受那种煎熬。 “……等你毕业以后。”于是,斯内普维持着平常的神色,低声承诺了最后的期限,“到那时,如果你还没有改变想法……我会告诉你。” 艾丝特尔有些惊讶地挑起眉毛,像是在思索那个定时拆封的神秘原因究竟会是什么。“……好吧。”一番猜测无果,她妥协了,笑着点了点头。 薄云渐渐远去,月色与星辉再一次投向这片山谷,夏夜的风也在温柔地安抚着各怀心事的两人。过了许久,艾丝特尔的声音由身侧传来,被晚风吹散,听上去像是在吟唱,“这一年里,那个原因有可能消失吗?” “……或许吧。” 在深蓝的星空之下,在周遭馥郁的香气中,斯内普慢慢闭上眼睛。倒计时的钟声已经沉默地敲响了。 第10章 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户外实践活动在八月中旬提前结束,因为两名教授需要提前返校整理他们的研究成果并为新学期的教学工作做准备。奇洛与他们告别后,捧着脆弱的蝴蝶标本搭乘了麻瓜列车,斯内普则把艾丝特尔一路送到了离家最近的路口,仿佛戈德里克山谷中也会出现伏地蝠或巨蛇似的。 “进来喝杯茶吗?” “不必了。” “您这是在避嫌吗?”艾丝特尔从斯内普臂弯取回自己的背包,“既然您不愿接受我的殷勤——好吧,请把我的评语写得漂亮些,谢谢。” “……嗯。” 即便没有热红茶或其他馈赠,斯内普也明白评语内容的分寸。应当赞扬她与奇洛一起诛灭巨蛇清除毒瘴的成绩,但险些因此丧命并不值得鼓励。此外,被伏地蝠袭击的那段经历无需写在纸面,他当晚就已经直接斥责过她了,而她无法施放守护神咒这一秘密,她大概也不想让第四个人知道。 至于其他的经历……作为另一位参与者,他会为她保密的。 目送黑色的风消失在半空后,艾丝特尔转过身,一步步走向家的方向。明明消耗了不少玩意儿,背包却似乎比来时重了许多。她突发奇想,刚打算用这份重量锻炼一下伤口初愈的右臂,好在迎面飞来的猫头鹰及时打断了她莽撞的尝试。 猫头鹰邮差实在热情,她只好尽快开门,从门厅罐子里抓出一小把猫头鹰食,才用它换回了那张带有鸟喙压痕的白色信封。 寄信人是希格斯,他们在之前的假期中也有过书信往来,因此艾丝特尔不会感到意外。信封和信纸都印着魔法部的底纹,看来他已经深谙了工作的最大奥义——尽可能使用单位的免费资源。 “艾丝特尔: 许久不见,你最近过得好吗? 想来你也该结束实践返回家中了。阿尔巴尼亚的景色怎么样?遇到有趣的故事了吗?真想亲眼瞧一瞧当地的风土人情,遗憾的是我现在已经没有暑假了。说不定我能在下一学期抽空返回霍格沃兹呢,但最好是以工作的名义,因为我不想失去每月的满勤奖金。” 艾丝特尔一边读信一边走到厨房,给自己泡了壶红茶。时间还早,现在饮用含酒精饮料未免有些太过堕落,而且她觉得希格斯真挚友善的言语和舒缓人心的红茶要更为相配。 “…… 上班无聊极了,就像雷蒙德卡佛书中所写的,‘我从没喜欢过工作,我的目标永远是得过且过。’每天要做的只有复制文件、检查文件、整理文件,从霍格沃兹学到的魔法在这里根本排不上用场,费尔奇的工作都被衬托得有意思很多。 办公室的每个人都仿佛被困在了以桌椅为边界的透明四方空间里,除了一两个像我一样逐渐丧失希望的年轻人之外,剩下的就全都是早已丧失希望的中年人了。每分每秒,工位上坐着的都像是一群被吸血鬼吸干鲜血的空壳——说到这个,你此行真的遇见吸血鬼了吗? 有时候我会幻想能回到霍格沃兹,只需要认真学习,认真训练,和大家一起,每天都能过得快乐又充实。实不相瞒,我在这里没有朋友,一个多月过去了,我甚至连同事都还没认全呢。 艾丝特尔,我很想念在霍格沃兹的同学们,想念我的魁地奇队友们……你们也会想念我吗?” 太多问句了,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坏习惯。艾丝特尔抿了口茶水,回到窗前的摇椅上,那只猫头鹰已经吃完了食物,却没急着离去,而是不紧不慢地梳理起了身上的羽毛。看来它也领悟了工作的另一大奥义——能拖延就拖延。 “…… 我是不是抱怨得太多了?抱歉,我不该向你倾倒这种讨厌的负面情绪……没有影响到你的心情吧? 说些轻松的——但好像也没那么轻松——我又开始写作了。感谢这份清闲的工作,让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投入到自己的世界中。 办公室内的老式打字机不太好用,我也不至于无私地用自己微薄的薪水自费更换,于是选择了更传统的手写方式。我更喜欢手写的悠闲的感觉,而且它与打字相比更隐蔽,更悄然无声——总不能太明目张胆是吧?哈哈。 虽然目前只有个开头,但我已经反反复复地修改许多次了,希望完稿后能呈现出我想达到的效果,讲述我想象中的故事。到那时,你愿意做我的第一个读者吗? 顺便一提,不出意外的话它会是个推理故事。(梅林保佑,但愿它不是你讨厌的类型!)” 这种小事并不需要麻烦梅林,推理的确不是艾丝特尔讨厌的类型,言情才是。但说实话,她对所有文学创作的兴趣都不高——她对现实中的谜团更感兴趣。 “…… 还有,听异常气象调查组说,今年秋天会比往年更早更冷,记得让队友们注意保暖,你也一样。 期待与你的下一次见面。 你忠实的朋友 特伦斯·希格斯” 艾丝特尔放下手中的信,那只偷懒的猫头鹰也不好意思再多停留,抖抖翅膀飞往了远处。她掩唇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向卧室,止痛药在伤好之前就被她悄悄停用了,因此,现在感受到的困倦只是源于长途旅行结束后的骤然放松而已。 但在入睡之前,她还是用半杯温水吞下了一粒自制的白色药丸。自从几年前将它配制出来,她每晚都会服用,除了被巨蛇咬伤导致昏迷那次。 艾丝特尔畏惧做梦,这是她众多秘密当中比较无关紧要的一个。她没有将“阻梦剂”的配方和制作流程交由身边更专业的魔药大师审核,或许它包含有害成分,或许它有副作用,但她不在乎。 噩梦会将内心深处的恐惧大肆渲染,梦醒时不会有如释重负的庆幸,因为恐惧的源头是她不想回忆起的事实;美梦则更残忍,把虚构后的完美展现出来,但当它结束,巨大的反差带来的也是巨大的痛苦。两者循环,折磨了她接近十年。 昏迷那天,无数光怪陆离的梦趁虚而入。在止痛药的作用下,她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醒来后只恍惚觉得自己好像重温了上一个圣诞夜。 第16章 ……坦诚讲,那不能算噩梦。算美梦吗?她也不太清楚。 对角巷的客流量是以往开学前夕的数倍,好像今日有什么超值的特卖活动。艾丝特尔带着足够的金加隆离开古灵阁,在疾书文具用品店为希格斯挑选了几支手感舒适的羽毛笔,又在隔壁的魁地奇精品店为球队订购了一批手套和护腕,最后不得不加入人潮,去往丽痕书店购买下学期的教材以及给伊妮德的礼物——踏进书店之前,她还欣慰地误以为全年龄段的女巫都意识到了知识的重要性。 二楼悬挂着一条施了魔法的亮闪闪的横幅:吉德罗·洛哈特签名出售自传《会魔法的我》。艾丝特尔对这个名字隐约有些印象,这个明星巫师好像经常出现在《预言家日报》的娱乐版块上。但她从来没仔细看过,她只会把那几页报纸团成小球扔向高空,用来训练队员们的反应速度和击打准头。 她拿起一本旁边货架上的自传,随意地读了两行。 “……哈。” 这下子言情小说大概要靠边站了,自传体现在取代它成为了艾丝特尔最讨厌的类型。她突然恶趣味地想买一本回去,伊妮德说不定会将这玩意儿归类为自恋型人格障碍参考文献呢。 她快速拿好了教材,又从店员那里取到了年初预定的医学典籍孤本,最后在付款的队伍里遇见了几个霍格沃兹的熟人。那个飞行还算不错的铂金头发小鬼和一个穿着旧长袍的红头发小鬼吵了起来,后面的韦斯莱双胞胎很快也加入了战局,看样子红发小鬼是他们的弟弟。 艾丝特尔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左右不过是一些关于家境的无聊废话。铂金小鬼咄咄逼人,就连后脑勺都透着对韦斯莱家的轻蔑。她原本懒得多管闲事,可没一会儿,铂金小鬼把嘲笑的重点转移到了对方的父母身上。 “回家用你妈妈袖子上的补丁擦眼——哎呦!” “呀,手滑了。” 铂金小鬼捂着脑袋怒气冲冲地回过头,看到笑容和煦的艾丝特尔后,态度瞬间像是换了个人。 “队长?您好,我是德拉科·马尔福,您应该已经看过了我的自荐信……” “你好啊,可我已经不是队长了。”艾丝特尔抱稳怀中“沉重”的书籍,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以此婉拒了小屁孩伸出的手。 马尔福收回手,也不气馁,“但我知道球队里谁说了算。”他神秘地小声说道,看上去得意又谄媚。 韦斯莱双胞胎交换了眼色,把不服气的弟弟拉去了一旁。他们早就听伍德说起过,施维尔在退队前为斯莱特林也是为自己挑了个找球手接班人,大概率就是这个嘴欠的小马尔福。有了施维尔的支持,他们很难在言语上占得上风,毕竟她“师出名门”;而在行动上恐怕就更没法讨到便宜了,她好像总能预判他们精心设计的恶作剧,真不明白是怎么做到的。 书店内的空气不太流通,各式各样的香水味杂糅在一起,熏得艾丝特尔想要闭上眼睛。“开学以后去找现任队长马库斯·弗林特,他会考察你的飞行水平。”她低头对小马尔福虚情假意地笑了笑,不打算再多停留,结了账就要离开。 这时,一只戴着蛇形戒指的苍白的手搭在了小马尔福的肩膀上。 “啊——施维尔小姐?” 艾丝特尔没有过多思考,扬起那张仍然挂着虚假笑意的脸,看向了出现在小马尔福身后的高个子中年男人。“……马尔福先生。” 卢修斯·马尔福和他的儿子德拉科·马尔福样貌极为相似——按照他们的年纪而非出场顺序,说小马尔福长得像他应该更为准确。父子间最大的不同或许不是头发的长短和皮肤的紧致度——小马尔福虽然讨人厌,但他的蠢笨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和刚入学的弗林特一样构不成任何威胁;老马尔福比儿子多见了几年世面,早已学会了把阴险和歹毒隐藏在他那张日渐松弛的皮囊之下,察觉到的人只会厌恶得想要远离。 再加上老马尔福经营多年但人尽皆知的往日“好名声”,没有将这份厌恶株连到他的儿子,艾丝特尔已经相当仁慈了。 “购买教材吗?”老马尔福脸上的笑容比艾丝特尔还要浮夸虚伪几分。他的视线扫过她怀中的书籍,浅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哦?想不到丽痕书店也会有这种好东西。” “您也很识货呢。”艾丝特尔微笑着点了点头。 正当她以为虚与委蛇的交流可以在此中止时,小马尔福侧过身,跟他父亲悄悄使了个眼色。老马尔福瞪了儿子一眼,像是在责备他的心急,右手也有预谋般伸入了长袍内侧的口袋。父子二人一唱一和,艾丝特尔装作没有看透,实则在心里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冷笑。 “碰巧,我今天收到了一本价值更高的书……不知施维尔小姐有没有兴趣看一看?”他问。 艾丝特尔看向老马尔福递过来的“书”——黑色的皮革封面上没有书名,更像是一本笔记。后面的签售活动仍在继续,他们身边不时有抱着一大摞书本的顾客路过,在小马尔福急切又忐忑的目光中,她笑了笑,平静地接下了。 笔记本的重量很轻,摸上去比看起来更加粗糙陈旧。书口泛黄,中间有两页缝隙略宽,似乎夹着一张纸条。 单手不方便翻动,艾丝特尔索性用食指沿着那页挑开,纸面上果然是一片空白。夹着的纸条倒是布满了字迹,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她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眉毛。 这是一张付款记录,由对角巷的魁地奇精品店开具,早些时候她刚刚收到过类似的。右下角的一串数字是普通家庭难以负担的高额,商品栏则是光轮公司的年度新品,光轮2001。后面跟着的数量也并不简单——即便是算上了斯莱特林魁地奇队包括替补在内的应有球员,还多出了额外的一把。 “退了休的作家也值得更好的羽毛笔。”像是怕艾丝特尔无法理解似的,老马尔福假惺惺地笑道。 这份暗示不能再明显了,哪怕换成他儿子那种笨蛋脑子也听得出他话中的内涵。艾丝特尔瞧不上一把扫帚的钱,更不会傻到替其他人为他的慷慨解囊心生感激,但既然金加隆已经悄无声息地钻出了坏人的口袋,她哪里还有清高地将它们再塞回去的道理呢? “……真是本好书。”她啪地一声合上笔记,将它放在了怀中那摞书的最上面,“却之不恭,多谢了。” 听了这话,小马尔福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老马尔福又瞪了他儿子一眼,转而看向艾丝特尔时,眼神中似乎多了分如释重负的窃喜。 “不必客气……愿它能在你手中实现应有的价值。”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后,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带着他离开了书店。 第11章 开启新学年的晚宴上,艾丝特尔一边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一边跟身旁的弗林特轻声交代着有关球队队伍建设的注意事项。人声嘈杂,弗林特不得不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她的每一句话,生怕遗漏了什么细节,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马尔福家的独子德拉科·马尔福的名字。 “……你的意思是,要我多照顾他?”弗林特愣愣地问。 “我可没那么说。”艾丝特尔瞥了他一眼,插起一小块牛肉放入口中。 弗林特只好闭了嘴,安静地等待她细细咀嚼。隔了好几个人的位置,马尔福正伸长脖子向这边拼命张望着,弗林特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假装没看见。 “我不喜欢他。”艾丝特尔咽下那口牛肉后,悠悠地说道。 “啊?那我……” “但你也不用刻意针对他。” 她摇了摇头,把餐盘推远,端起了一旁的橙汁。“我不喜欢他,是因为他的家庭背景……但整个斯莱特林又有几个人是清清白白的呢?” 说罢,她又转头看向弗林特,笑道,“计较这些没意思。说回之前的话题——那小鬼飞行还不错,但性格不好,像刚入队时的你一样。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礼堂的学生密度太高,弗林特有些想要出汗了。他的脑容量不支持他同时分析处理多个信息,于是他铤而走险地决定跳过前面那句与“家庭背景”有关的问题。 “……就像……就像你当时对我那样?”他试探着小声问。 艾丝特尔闻言,挑起眉毛,做出了惊喜又欣慰的表情,“两个月不见,你颇有长进嘛!” 一直到晚宴结束,弗林特都喜滋滋地沉浸在这句明显的褒奖里,暂时没空思考该如何把那些沉痛的经验教训灵活运用在可怜的马尔福身上。远远旁观的马尔福不明就里,还觉得自己一定会受到优待,便拉着身边两个跟班提前庆贺了起来,吹嘘说过段时间就能把他俩也搞进球队。两个跟班听了这话后当然又是一番无脑的吹捧,马尔福得意得简直快要和蜡烛一起飘到天花板上去。 离开礼堂后,艾丝特尔与伊妮德告了别,跟着格兰芬多的队伍走上了楼梯,因为邓布利多在早些时候约她今晚去校长办公室谈谈。新学年伊始,女性学生会主席一职悬而未决,在她心中已经对稍后谈话的主题有了大概的猜测。 第17章 果不其然,校长座椅上的邓布利多微笑着用眼神示意桌上的方形小盒子,黑色丝绒上静静地躺着一枚闪亮的学生会主席徽章。 艾丝特尔径直走过去,伸出手,却只是从旁边的糖果盒里拿起了一颗解腻的柠檬雪宝。 “抱歉,校长,我没兴趣。”她含着糖果,有些口齿不清地说。 “哦?”邓布利多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我能否知道为什么?” “您能把我列入候选人之中,我深感荣幸,但……” 邓布利多和蔼地打断了她:“在我面前不需要这些客套话的,艾丝特尔。有什么顾虑,可以直接告诉我。” 这些年来,艾丝特尔由衷地感激两位长辈的照顾:一个是抚养她长大的巴沙特夫人,另一个就是提供教育的邓布利多了。她非常喜欢邓布利多,那是源自于对智者和强者的本能的仰慕;但与对待巴沙特夫人的态度不同,她并不想和邓布利多走得太近。 过于强大的天体会吸引并吞没靠近它的行星。她这颗小行星里私藏了太多心思,只能将自己远远地躲开。 “如果您知道我的占卜课成绩,或许就不会把我列入候选人名单了。”艾丝特尔遗憾地叹了口气,在自我反思后话锋一转,立刻把好友推出来当了挡箭牌,“容我推荐我的室友伊妮德,她成绩更好,品行端正,绝对比我更加合适。” 然而据她所知,专注学业的伊妮德对这个差事应该更不感兴趣。如果有可能,她更想推荐格兰芬多的珀西·韦斯莱——虽然他不够年纪而且还是个男生,但放眼整个霍格沃兹,没人能比他更渴望担任学生会主席了。 “成绩并不是唯一的考量,以及,一门选修课的表现无伤大雅。”邓布利多缓缓说,“至于你的品格——” “尚不过关。”艾丝特尔有些心急地应下他的话,接着又摇头扼腕,做出了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看来我必须向您坦白了……我不久前才收了马尔福先生的贿赂,以换取他儿子接任找球手的资格……抱歉。” 谁料邓布利多竟完全不接受她的主动请罪,“你说的是那些飞天扫帚吧?包裹今早就送到了,我想它们此时应该在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里。”他眨了眨眼,笑呵呵地说道,“它们明明是马尔福先生以校董的名义捐赠给球队的财产——也就是属于霍格沃兹的财产,怎么能算受贿呢?” 艾丝特尔却笑不出来了,她宁愿邓布利多因此指责她,也不想听他为老马尔福的行贿之举正名。 “……为什么会选我?”她叹了口气,问。 “我还以为你会继续拿声誉问题来推辞呢——顺便一提,上学年的那条处分已经为你撤销了。”说着,邓布利多拿起装有徽章的盒子,起身来到了她的跟前。 “你是个好孩子,艾丝特尔,一直都是。你只是对自己太苛刻了。” 艾丝特尔垂眸看向那枚不容拒绝的徽章,它比级长徽章和魁地奇队长徽章更精致,也象征着更大的权力和责任,还能为个人履历增色几分——但她现在无心权力更不想承担责任,对未来的职业也没什么远大的展望。而且,戴上它,就像戴上了一条轻便的镣铐,另一端会由邓布利多本人直接掌控。她不喜欢被掌控的感觉。 见她沉默不语,邓布利多微微一笑,持有盒子的那只手仍一动不动。 “校长办公室对你来说是有些远……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的话,你可以就近向你的院长汇报工作。”他语气轻松地说。 听上去应该是最大的让步了——或者说,最后通牒。艾丝特尔自认为没有资格让现如今最强大的巫师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要求,况且,对方给出的许诺又实在具有吸引力。于是她伸手拿出了那枚冰凉的徽章,把它别在了长袍的左胸位置上。 “歪吗?”她一面调整,一面随口问道。 “不,刚刚好。”邓布利多摸着胡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论重量,学生会主席的徽章还不如一枚金加隆,但它却给艾丝特尔带来了无法摆脱的负担。她需要像社区调解员那样解决一些在她看来完全无足轻重的小事,虽说大部分学生会被她用“去找你们级长”这种说辞搪塞回去,但不乏有某些认死理的小鬼执意要向她提需求,格兰芬多的赫敏·格兰杰就是其中之一。 “去找韦斯莱。” “……啊?找我?” 艾丝特尔瞥了眼跟在格兰杰后面为她壮胆的罗恩·韦斯莱,“不是你,也不是你的双胞胎哥哥,更不是你刚入学的小妹妹——说起来你们家可真够人丁兴旺的啊。”接着,她又低头看向格兰杰,“珀西·韦斯莱会很乐意提供帮助的,再见。” 她刚要离开,格兰杰又小跑着追了上来,还气势汹汹地张开双臂拦在她面前。 “学生会主席的职责难道不是为学生谋求权益吗?邓布利多如果知道你对学生的诉求视若无睹,一定会后悔他当日的决定的!” 格兰杰本就头发茂盛,被跑动的风这么一吹,像打了气的气球似的直接蓬了起来。艾丝特尔倒不在意她的态度,只觉得这只凶悍的炸毛小狮子挺有勇气。“……好吧,请说。” “图书馆的这套魔咒书缺了一本,据说是被之前借阅的一个学生弄丢了。”格兰杰像是怕她反悔,飞快地说道,“这对于想要阅读整套的人来说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希望学校能尽快补上!” 说着,她举起了手中的那本魔咒书。它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也不是什么推荐版本,想来她口中的“想要阅读整套的人”估计只有她自己而已。 艾丝特尔微笑着摇了摇头,“你应该向平斯夫人反映,而不是向我。” 格兰杰的气势一下子就变弱了,扭头与韦斯莱交换眼神后才无奈地解释:“我找过平斯夫人,但是她说她申请不下来经费……” “难道我就能申请下来吗?还是说,你以为我会伟大到自掏腰包为学校补窟窿?为什么不去找马蒂诺求助?他对你来说还不够富有吗?” 面对艾丝特尔一连串尖刻的反问,格兰杰咬住嘴唇,怏怏地放下了举着书的胳膊。这时,不知道哪句话刺激到了旁观的韦斯莱,他从格兰杰背后生气地跳了出来。 “她才没有这个意思!”他大叫道,“不帮忙就不帮忙,谁稀罕你那点臭钱!” “别说了,罗恩……” “你干嘛非要读这本书?图书馆那么多书都不够你看得吗?” “你——我想读什么就读什么!” 眼看这两个幼稚的小孩在不知不觉中将矛头转向了彼此,艾丝特尔觉得无奈,伸手从格兰杰怀中抽走了那本魔咒书,翻到末页,扫了眼它的编者和版号。 “等我的消息吧,小姑娘——也可能没有消息,这取决于我那点‘臭钱’的购买力。”她懒洋洋地说着,把书又还给了格兰杰。 格兰杰懵懂地接过,抬起眼小心翼翼地确认艾丝特尔有没有因此生气。韦斯莱反应迟钝,以为她还在挖苦他们俩的家境,张牙舞爪地冲上去就要继续理论,被格兰杰一把揪住了后领。 “……你和你哥哥还真是一点儿也不一样。”艾丝特尔看着韦斯莱乱糟糟的红发,忍不住轻笑着说。 韦斯莱一愣,“……珀西?” 艾丝特尔也愣住了,随即被逗得大笑起来。等到她将要穿过这条走廊,依稀还能听见身后传来的小声议论,差不多又是一些“她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凶嘛”之类的话。 可在她眼中,有人比自己更适合这种评价。虽然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教授不会搭理拦路的格兰芬多(很可能还会为他们的态度恶劣扣五分),不过他会暗中帮某位闯祸的学生撤下处分,为她争取体面的职位,尽心尽力地规划她的前程,即便这并不是他的义务。 有时艾丝特尔也会思考斯内普为何对她的一切行为都如此包容,但却始终没有结果。他很擅长隐藏情绪,大脑封闭术更是炉火纯青,或许有些事情只能等他某天自己坦诚——除非她能先一步发现答案。 忙碌的日子一天天飞驰而去,没过多久,新上任的找球手马尔福就惊恐地意识到了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的内部环境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友善”——换句话说,这里没人会惯着他。 队长弗林特贯彻了前任队长当初定下的“强体增智”的战略,其他队员们之前多少都习惯了庞大的体能训练量(没习惯的也在那场痛苦的“赛后清算”中被迫习惯了),而刚入队的马尔福显然无法适应。按普赛的话来讲,马尔福的细胳膊细腿比放久了的炸鱼薯条里的薯条还要柔弱;蒙太则断言马尔福的力量还不如自己学龄前的妹妹,倘若斯莱特林和拉文克劳再打群架,马尔福一定会被对面的追球手们拍得像薯片一样扁。 “……你们到底有多爱马铃薯?”听了弗林特的转述,艾丝特尔无奈地笑道,“慢慢来,不用着急,万一他写信向他父亲告状呢。”她不知道的是,训练结束的马尔福其实连拿起羽毛笔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18章 弗林特昂起头,不在乎地摆摆手,“他尽管告!我又不怕他。” 弗林特家族和马尔福家族同属于所谓的“二十八圣族”,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坚持着相同的落后迂腐的纯血至上观念。到了这一代,弗林特对血统的重视程度倒没有很深,马尔福就说不准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连同为“二十八分之一”的韦斯莱都瞧不起呢。 “不必惊动马尔福先生。适当给那孩子一点好处,说些他爱听的,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这叫恩威并施——‘打个巴掌再给颗糖’,明白吗?” 弗林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对了,还有几个一年级新生希望能提前……” “不用什么都和我商议。”艾丝特尔打断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是队长,要有自己的决断。” 除了想培养弗林特的领导能力的原因以外,她也实在无暇再插手球队的事宜了。开学以来,大大小小的琐事把她烦得够呛,公共休息室角落里的鱼竿估计都已经结出一层蜘蛛网来。而此刻,在这个风和日丽的周末午后,她还得去阴暗的魔药办公室,汇报学生会主席首周的工作情况。 “请过目。”她把一本笔记沿着桌面推过去,说。 虽说她时常暗自抱怨,但不可否认她对待这份工作的用心程度。抛去那些被踢给级长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谈,所有由她解决的诉求都被她按时间顺序仔细地记录下来,解决方案则在后面用另一种颜色的墨水详细注明。每一条的末尾,还有提案学生的亲笔签名和食指手印,严谨得简直就像温和版的签字画押。 斯内普想象着她“胁迫”那些低年级学生按手印时的有趣景象,把一丝愉悦的笑意融进了直白的赞扬里。“嗯,做得很好。” 他合上笔记,将它又沿着桌面慢慢推了回去。对面崭新的秋季长袍上,左胸上那枚徽章闪闪发亮,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艾丝特尔收起笔记后,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抬手随意地拨了拨徽章的边缘。“怎么样,是不是很熟悉?”她笑眯眯地问,“十多年过去了,它的样式有所改变吗?” “我并未担任过……” 抬头瞧见她脸上戏谑的神情后,反应过来的斯内普咽下未尽的后半句质疑,语气颇为无奈,“……你何必总提那些?” “幼稚,嫉妒,不甘心——您选一个吧。”艾丝特尔又在办公室里缓慢绕起了圈,仿佛这里也是由她管辖的领地,“既然您这么快就能反应过来,是不是说明您一直都放不下她呢?” 分明是完全不同的词语,在她口中却成了类似的意味。斯内普放弃为自己辩解,终于蹙眉反问出了自己疑惑已久的问题,“……那些旧事,你都是从谁哪里听来的?波特?” 艾丝特尔走到操作台前,拿起装了一半药水的小瓶子,远远地嗅了嗅。良久,她才把它放下,看上去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下周一的教案还未做第二遍整理,斯内普摩挲着羽毛笔的尾端,沉默地想着该如何将艾丝特尔“请离”办公室——她虽然安静,但却能很大地影响到他的专注度。 而她刚刚言语中暗示的“过往的学生会主席徽章样式”,他当然并不熟悉。在他七年级那年,霍格沃兹的男女学生会主席都来自格兰芬多,若不是今日艾丝特尔的出现,他几乎要忘记这款徽章的样子了——至于当时佩戴徽章的那个女生,多年过去,他也记不太清了。 “……都过去了。他们很合适,我会祝福她。”他也换上了云淡风轻的口吻,平静地说道,“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回去吧。” 艾丝特尔转过头,眼底闪过一丝讶然,但紧接着,她便又不怀好意地弯起了眼睛。 斯内普支起手臂揉捏眉心,以此懊悔地躲开了她炽烈的目光。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一时心软向她做出解释,这件事明明可以成为让她对自己失望的绝佳借口。思索间,艾丝特尔已经步调轻快地走到了桌前,放下那半瓶药水,微微俯下身来。 “好的,再见,教授,”在只有两人的空间里,她用手掩住唇,神秘兮兮地低声说,“——但愿您如今并非心无旁骛。” 这一次,斯内普没有出言否认。他怔然地定在原地,一股极淡的花香萦绕着他;当办公室内只剩他一人时,香气又淡了些,但仍没有完全散去。 余下的源头是桌上那半瓶从学生手中没收的药水。熬制的时间久远,液体的珍珠母光泽早已消失,肉眼看来它只是半瓶普普通通的液体而已。经验丰富的魔药大师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不安和怀疑,他迫不及待地抽出魔杖,再次使用斯卡平现形咒检验了它的成分: 火灰蛇蛋、颠茄、毒堇香精……不会有错,它的确是迷情剂。 第12章 暑期的野外之行中遇到的危险在奇洛心头敲响了警钟,自那之后,他便时常思索该如何教育学生灵活运用黑魔法防御课中学到的知识以提升实战能力,终于在开学近一个月后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在正式将“决斗体验课”这一项目交由校长审批之前,首先,他把两位学生会主席叫到办公室开了个简单的小会。 “很好,我没意见。”艾丝特尔点点头,“现在很多学生只知道死读书,让他们多见识一下课本外的世界也不算什么坏事。” “‘很多学生’?比如?”马克·马蒂诺不悦地问。 “奇洛教授可以作证,我没有点名道姓说是你们拉文克劳吧?”艾丝特尔合上笔记,反问道,“当然,如果你执意要带入自己,我也拦不住你。” “你——” “好啦好啦。”奇洛连忙站出来打圆场,“我担心会不会有学生不喜欢这种额外的课程……” “您又不需要照顾到所有学生的喜好,总会有学生不喜欢您。”艾丝特尔不太理解奇洛为何会因此犹豫,明明还有比他更“广受好评”的斯内普垫着底呢。再说了,她也不认为学生的喜爱有多重要——那些会因为论文评分的高低而动摇的评价可没什么参考价值。 “低年级的学生们会很感兴趣,他们正是渴望冒险的年龄。”马蒂诺分析道,“不影响正常学习的话,高年级应该也能参与,但要避开考试月。” 奇洛把二人的想法都仔细地记了下来,准备今晚就将修改过的计划书送去校长办公室。艾丝特尔与奇洛告别后,发现先离开的马蒂诺仍站在走廊中,看上去像是在等她。 “你为什么要退队?”他终于抓着机会问出了这个问题。 艾丝特尔回答得相当坦荡,“为了不给你复仇的机会啊。” “你——”马蒂诺瞪大眼睛,半天才憋出了一句狠话,“……我会胜过马尔福的!” 听了这话,刚走开两步的艾丝特尔停了下来。 “你真的觉得有意思吗?”她转过身看向马蒂诺,语重心长地劝诫道,“你也不小了,马克,早就过了渴望冒险的年龄了吧?为什么不把机会让给年轻人呢?” 马蒂诺的神情松动了。拉文克劳的替补找球手秋·张是个很优秀的女生,也的确该让她—— “……等等!你根本就不是在替秋着想!”关键时刻他险险地跳出了陷阱,“你是不想我打败马尔福那个新手!狡猾的斯莱特林!” 被识破的艾丝特尔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态度,“随你怎么说吧。”她摆摆手,一个人走向了走廊尽头。 “施维尔!”马蒂诺在她身后喊道。 艾丝特尔懒得再搭理他,反正还是那些争强好胜的车轱辘话。她有时觉得马蒂诺更应该被分到格兰芬多,就像伊妮德更应该被分到拉文克劳一样——如此看来,说不定还有个伪格兰芬多的赫奇帕奇,不过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施维尔,等等!” 她有些无奈地回过头。马蒂诺脸上的怒火已经消去,在球场之外,倒真有几分独属于拉文克劳人的书卷气,“不打魁地奇也没关系,我会在决斗体验课上挑战你!”他认真地说。 “好啊,我等着。”艾丝特尔收敛了笑意,同样认真地答复了他。 本周的占卜课内容是解读水晶球,毫不意外地,艾丝特尔无法从水晶球内的迷雾里得出任何有用的讯息,变换角度时还差点把它打翻在地。下课后,她疲倦地慢慢走下北塔楼,本想回去休息片刻,却在六层的一个平台撞见了为马尔福特训的弗林特。 弗林特看到她有些欣喜,说什么也要向她展示马尔福的训练成果,艾丝特尔没力气推辞,只得跟他一起来到护栏前。 半空中分布着七八个高低错落的金色光球,骑着光轮2001的马尔福正停在最高的那颗上方,等待弗林特发出开始的指令。弗林特抬起头,一手持着魔杖,另一只手握着机械秒表,随着红色的光束射向天空,秒表也滴滴答答地响了起来。 空中的马尔福在收到信号的瞬间就极大地压低了扫帚,转眼便接连撞散了两颗离他最近的光球,不错的开场。 第19章 第三颗光球贴近了城堡表面,他毫不减速地冲过来,逐渐放大的表情被强风吹得狰狞地皱成了一团。在即将造成的撞击事故之前,他伸出手抓向光球,同时左臂用力,以一个艰难的角度硬生生地擦过了外墙。 弗林特暗暗替马尔福捏了把汗。接下来的第四、第五颗光球几乎需要垂直俯冲和垂直升空,他在设置时也担心过这对新队员来说是否有些危险,但根据球队的记录,这的确就是艾丝特尔二年级刚入队那会儿的基础训练内容——而且她当年开局就是十颗光球呢。 这样想着,他偷偷瞟了眼身旁的艾丝特尔。她抱着胳膊,没有关注马尔福的表现,而是皱眉盯着他手中的秒表。终于,在第6.3秒的时候,马尔福在他们面前刹住了扫帚,一拳捶破了悬挂着的象征着终点的金色泡泡。 从扫帚上跳下来时,他几乎有些站不稳了,但还是扶着墙急切地向两位队长索求着评价:“怎么样?我这次没有记错顺序!” “不错啊你小子!”弗林特笑着揽过马尔福的肩膀,大力地揉了揉他被吹乱的发型,“比上次快了半秒多!继续保持!” 马尔福这段时间确实进步神速。他本就有天赋,入学前还自行积累了一些飞行经验,而在球队的系统训练之后,提升臂力能让他在调转方向时尽快克服扫帚的惯性,锻炼核心能使他在扫帚偏移时稳住自己的身体。抛开受家庭影响的性格因素不谈,他本质上也只是个热爱魁地奇的小孩罢了,发现训练确有成效,他很快便融入球队和普赛他们打成一片,每次练习都表现得刻苦又积极。 如此其乐融融的场景之中,“光轮2001的秒速是多少?”艾丝特尔冷不丁地发问。 “是……” “我没问你。”她打断了弗林特,走上前低头看着还在傻笑的马尔福,“既然你觉得自己足够快——告诉我,光轮2001的秒速是多少?” 马尔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很快便意识到艾丝特尔看穿了他的沾沾自喜,耷拉下嘴角,有些不服气地地辩解道,“可我总需要时间反应……” “但你的反应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些,不是吗?”艾丝特尔一针见血地说,“五到六明明近乎水平,为什么花了这么久?是在为自己的精彩表演暗自得意,还是在想着该如何在半空中摆姿态吸引低年级?” “……我,我只是在调整!”马尔福涨红了脸,他本以为能获得艾丝特尔的表扬,没想到出色的表现换来的却是一顿指责,一时间气得有些口不择言,“那你呢?你的速度难道就能达到扫帚的最高秒速了吗!?” “德拉科!”弗林特连忙低声喝止。 “我也达不到,但我比你快啊。”艾丝特尔垂眸,笑眯眯地俯视着他,“我第一次尝试的时候只花了5.2秒,而且,我从未记错过顺序。” 说罢,她向有些不知所措的弗林特告了别,在楼梯口偶遇了似乎刚寄完信的斯内普。艾丝特尔微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斯内普也点头回应了她。 旋转而下的楼梯没有其他学生。二人一前一后静静地走着,艾丝特尔盯着前方飘起的长袍后摆,就像那日在迷雾丛林中一样跟随那道黑影。 渐渐地,黑袍的摆动幅度变小了几分,像是为身后的人刻意放缓了脚步。艾丝特尔心中暗笑,快步踏上不算狭窄的同一台阶,果然,身旁的人淡淡地开口了,“他不理解你的用意。” 斯内普这次并非有意偷听,他在下楼时发现了训练的马尔福,本打算对这种未经批准的危险行为加以提醒,但他们之间的对话却令他放弃了原本的目的。他看得出来,艾丝特尔最后那番嘲讽不是为了打击马尔福的积极性,而是想要在他心中树立一个目标——让她自己成为他训练时需要追逐并超越的“金色飞贼”。 “不理解也没关系。”艾丝特尔笑道,“您理解就够了,我可不想让您觉得我是那种‘倚老卖老’的讨厌家伙。” 平心而论,马尔福的表现确有可圈可点之处,但他太容易骄傲自满,过多的表扬只会使他放松对自己的要求。既然弗林特已经担任了“给糖果”的角色,艾丝特尔不介意做那个打巴掌的人。 可打巴掌的人注定会被挨巴掌的人怨恨,除非挨巴掌的人足够聪明——马尔福显然还不满足这一条件。“……对你来说不公平。”斯内普摇了摇头。 “那些学生因为您的严格而讨厌您,对您来说也不公平啊。” “……” 斯内普不禁转头看向了与自己并肩而行的艾丝特尔。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听到有人为他打抱不平,或许还要加上之前在办公室里的那个不可能发生的假设——就算只是为了哄他高兴……说实话,他真的被哄到了。 艾丝特尔察觉到了他复杂的眼神,有些疑惑地笑着调侃道,“别这么看着我……您该不会以为自己很受学生喜爱吧?” 斯内普一愣,哑然失笑,“……我并不在乎那些。”他移开视线,低声说。 “我也不在乎,我只在乎值得我在乎的人。”艾丝特尔话题陡然一变,来了个比马尔福的飞行轨迹还要急的大转弯,“——快问快答,谁是您最喜爱的学生?” “……” 在散步般缓慢的步调中,谈话间他们也已经走到了低层,依稀能听见从一楼传来的学生的交谈声。斯内普再一次无视了快问快答的真谛,暗自加快速度,企图躲进无法进行私密谈话的人潮中去。 艾丝特尔立刻就意识到了他想逃避,并凭借着多年魁地奇训练培养出的敏捷三两下跳下台阶,抢先一步到达了通往一楼的平台处。 她学着格兰杰当时的样子堵在斯内普面前,摆出了一副定要讨个说法的无赖架势,“好吧,那我换个问法——是我,对吗?” 有几个路过的赫奇帕奇低年级好奇地看了几眼,还以为他们是在讨论诸如“论文的第二作者”“优秀学生干部的评定资格”之类的严肃话题。斯内普萌生了挤开艾丝特尔直接通过的念头,最后却又改变了主意。既然逃避无用—— 前几个学生的衣袍刚刚消失在拐角,新的谈话声又从走廊的另一侧传了过来。斯内普一步步走下台阶,在艾丝特尔面前站定了。 “……我若是回答,怕你也会自满。”他微微低头,在她耳畔轻声说。 “……” 这一次,换艾丝特尔成了二人之中哑口无言的那个人。斯内普趁她恍惚之际侧身从她身边轻轻挤过,擦肩时无可避免地再次闻到了那种熟悉的神秘花香,这让他又开始后悔了。 ——他不该把情感因素用于无意义的博弈,特别是他必须避免的情感。错误的萌芽本应被整根剜除,如若不能,也要让它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中被永久禁锢,而不是失控地伸出枝叶,以此回应对方怀有期待的试探。 身后没有脚步声靠近,她没有跟上来。像每一次压抑自己的感情一样,斯内普屏息压抑住回头的冲动,加快脚步逃离了北塔楼。 工作日的霍格莫德没有多少学生。艾丝特尔毫不费力地在三把扫帚的靠窗位置发现了希格斯的身影,他出差途经附近,但不能多做停留,晚餐前就要回伦敦去。 两人用玻璃杯碰撞的脆响代替了寒暄。将辛辣的酒水一饮而尽后,艾丝特尔又转向了桌上的另一壶清淡的免费花茶,她好像急需用大量饮品来维持自己的清醒。 “你看上去很累,没休息好吗?”希格斯注意到她有些异常的神色,关切地问。 艾丝特尔挑去花瓣的手一顿,看向他时又找回了在友人面前放松的微笑。“没什么……占卜课留堂了,一如既往。” 复杂的思绪被冲淡了许多,她端起茶杯,饶有兴致地观察起了三个月不见的老友。在校时自然垂下的头发被发胶固定得整齐,简单的学生长袍也换成了款式老气的通勤装,脸上的青涩褪去了一些,被生活折磨后的沧桑会逐渐地替代它。这种悲哀的单向反应对步入社会的成年人来说难以避免,恐怕也只能靠高浓度的酒精来减缓进程了。 “你成熟了很多,大作家。”艾丝特尔喝下一口茶,感慨地笑道。 “别取笑我了……”希格斯低头轻咳两声,耳尖有些微微红了。余光瞥见脚边的公文包,他这才迟迟地想起本次返校的另一个任务,也是艾丝特尔约他在此见面的原因。 “有些旧了,看看可不可以?”他取出一本书放在桌面上,正是前段时间格兰杰拜托艾丝特尔寻找的那本缺失的魔咒书。 “没什么不可以的,越旧的书才越适合进入图书馆。”艾丝特尔拿起它翻了翻,“谢谢,多少钱?” “不客气,呃,没多少钱。” “要是这样,我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再找你帮忙呢?” “相信我,真的不值钱……我认识一个爱收藏旧书的书商,他那儿有好几本,按原价给我的。” 艾丝特尔把这本不太厚的书翻到背面,发现它定价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高,甚至还不够他们今天的酒钱。既然如此,为什么平斯夫人说她申请不下来购买经费?在她印象里,霍格沃兹还没有穷困到那种地步。 第20章 她又把书翻到内页的末页,“……第二版?” “只有第二版……他说第一版早就禁止流通了。”希格斯解释说,“和第一版相比,这一版好像删减了点儿东西。” “删了什么?” “我不太清楚……或许是一些过时的咒语?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再向他打听打听。” “……不必,我只是随口一问。” 艾丝特尔微笑着收起这本书,心里已经对此有了猜想。看来,未删减的第一版中应该有某些“少儿不宜”的内容,才让它被拦在了图书馆的借阅名单之外。 平斯夫人对工作极为严谨,若真有学生弄丢了图书馆的书籍,她一定会愤怒地把对方的名字和画像张贴在门口的公告栏上,直到自己退休都不会撤下;邓布利多也不是多么吝啬的人,从他在办公室无限量供应柠檬雪宝的行为就能看出来,要知道这年头零食可比书本费钱多了,经费不足只是他用来推脱的借口。 再说,这本书又不是什么难得一遇的奇珍异宝,以希格斯的人脉和社交能力都能以原价收来一本——不排除善意谎言的可能性,但它至多不会超过他这一个月的工资吧? 眼下有两种可能:一是那本消失的书仍在霍格沃兹图书馆中,不过被转移到了禁书区;二是霍格沃兹早就将它彻底驱逐出校了,为了断得彻底,就连阉割后的第二版都不肯收入。 其实还有第三种她不愿意承认的可能性:这些都只是她自己的阴暗臆想,真正原因就是学校没钱——飞行课上的那些坏得差不多了的破扫帚,从她刚入学那会儿就不太灵光,到现在都没换新呢。 分别前两人又愉快地聊了些其他话题。艾丝特尔向希格斯索要文稿试读,他满脸通红,扭捏地掏出了一个粗糙的小册子。 “……歇洛克·福尔摩斯?这个名字我是不是在哪里见到过……” “因为这是,呃,同人作品。” “……那是什么?” “就是基于原作的二次创作……”希格斯习惯性地想要揉搓自己脑后的头发,在碰到发胶后又不自在地放下了手,“原作者是一个麻瓜爵士,我很喜欢这部推理小说,非常精彩……可能你在公共休息室看到我读过。” “所以,这是你对于那本小说的想象和延伸吗?”艾丝特尔被提起了兴趣,快速向后翻了几页,“你为他创造的结局是什么?我记得他——” “先不要看!”希格斯不想让她提前知道后面的情节,赶紧伸手按住了封面,“当然,他没有死……柯南道尔爵士都不得不让他从莱辛巴赫瀑布下存活,我要是写得太离谱,会被其他爱好者围攻的……” 接下来,他耐心地向艾丝特尔科普了当下的二次创作环境,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因同样的热爱聚集,通过麻瓜研究课上介绍过的“网络”,用不需要猫头鹰邮差运送的邮件直接传递消息。希格斯会把自己写的小故事发布在交流平台上,就像张贴在了面向所有福尔摩斯爱好者的公告栏上,目前已经获得了几十个点击量。作为魔法部小职员希格斯,他平平无奇;而作为“霍格沃兹摸鱼大师s”,他……其实也没多少人气。 “为什么是‘s’而不是其他字母?” “……因为从‘a’到‘r’都已经被占用了。” “哈哈……我真是受益匪浅。”听完他的介绍,艾丝特尔笑道,“如果我哪天也动了创作的念头,一定要抢先为自己注册一个独特的昵称。” 亲近的朋友都知道,艾丝特尔的文学创作天赋和她的占卜天赋一样约等于零,她本人认为这背后的原因是在固定脑容量下由逻辑思维能力的挤压导致的想象力贫瘠。希格斯相信了她的玩笑,摸了摸下巴,真的思考起了从零开始的创作问题:“嗯……入门的话,我推荐言情,毕竟爱情故事的主题比其他故事都明确——” 说着,他停了下来,有些期待地看着艾丝特尔,希望她可以给出自己的回答。 “……让主角相爱。”艾丝特尔无奈地答道。 “或者让已经相爱的人分开……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圆满的结尾一些,你呢?”谈到自己热爱的领域,希格斯变得激情澎湃神采飞扬,就连脸上的沧桑都消退了不少,“仔细一想,一个完整的爱情故事同样需要许多精心构思……产生感情的起始,关键节点的背景,还有二者之间的相处模式、情感联结、主动权掌握在谁手中……每一项都至关重要……” 杯中的花瓣静静漂浮在水面,艾丝特尔也静静地盯着它,不知为何竟想起了自己去年圣诞夜所穿的那条漂亮的红裙子。 它的确象征着一段复杂关系的起始,那之后的日子里也的确充斥着她大量的“精心构思”,在今天之前,她都还以为自己能一直坚定地做一个完全置身事外的创作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沉迷在这篇故事之中的? “……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抱歉,我有些激动……你一定感到无聊了吧?”注意到艾丝特尔重回异常的神情,希格斯赶紧停住了关于文学的枯燥理论课,习惯性地道起了歉。 艾丝特尔如梦初醒,挤出一个对她来说非常不自然的微笑之后,飞快地拿起杯子,喝光了早已冷掉的茶水。 “不会,我觉得……很有趣。” 那片花瓣也跟着直接滑进了喉咙,在她胸腔中咚咚地跳个不停。如果这真的成了一篇爱情小说……故事的主题还会如预想那样受她掌控吗?故事的结局又会是什么呢? ——就像看不透水晶球里的迷雾一样,艾丝特尔完全猜不出这些问题的答案。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再一次沮丧地承认自己其实根本没有文学创作的天赋。 第13章 第一节 决斗体验课在周五晚上举行,因为不知道它的反响如何,奇洛不敢贸然占用学生的周末时间。宣传海报从周一就被贴在了布告栏上,下面紧挨着又钉了一张窄窄的羊皮纸条,那是马蒂诺向艾丝特尔下的“战书”。 每天学生们经过门厅时都会驻足看上一会儿,叽叽喳喳地讨论对决双方的新仇旧怨,有些低年级还为决斗结果开设了赌局。艾丝特尔非常沉得住气,以至于有人猜测她是不是技不如人不敢应战,一直拖到周五傍晚,她才在晚餐后绕到布告栏前慢悠悠地揭下了那张纸条。 这场广告打得很好,当晚,几乎全校学生都来到了礼堂,把正中间的方形高台围了个水泄不通。奇洛在台上手忙脚乱地固定着防护的围绳,尽管它们不久后就会被激动的低年级学生们扯断。早早到达的马蒂诺只能帮忙维持秩序,看他那如临大敌的僵硬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应对一群抢夺香蕉的猴子。 差不多在图书馆定居的伊妮德也被艾丝特尔拖了过来。远远瞧见大片黑压压的人影,她立刻打起了退堂鼓:“这也太多人了,我……” “别走嘛。”艾丝特尔笑嘻嘻地拽住她,“万一我被打倒了抬下台,你可以作为我的助手继续出战啊。” “……我不相信你会被打倒。” “哈哈……借你吉言?” 围观的人群自动分散开,为今晚的另一位主角让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从沿途的加油声和喝倒彩声中不难判断,两位选手的得票势均力敌——斯莱特林一边倒地支持艾丝特尔,拉文克劳当然也基本全都支持马蒂诺。另外两个学院按男女或者个人喜好随便地站了队,谁输谁赢对他们来说没多大差别,只是看个热闹而已。 艾丝特尔不慌不忙地走上前,站在了奇洛教授的右手边。台下的学生们渐渐安静了下来,昂起头,期待地看着他们。 “可以开始了,教授。”另一侧的马蒂诺小声提醒说。 “哦,哦……”奇洛抹了把汗,硬着头皮向前挪了一步。这还是他第一次举办这么大规模的公开课,难免会有些紧张。 “呃,大家晚上好……邓布利多教授允许我在此为大家授课,决斗训练课的目的是教大家该如何在实战中保护自己……” “切,说的都是海报上的废话。”前排的一个格兰芬多男生抱怨道,“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打起来?” “西莫,我们还是往后站站吧……”与他一起的另一个男孩生怕被待会儿射出的咒语误伤,主动退到了后面,韦斯莱和格兰杰见状赶紧挤过来补上了空子。 “在正式的课程开始之前,首先,两位学生会主席会通过一场表演赛为大家做个示范……我会讲解一下决斗的基本礼仪,虽然在日常中很少会用到……”奇洛继续磕磕绊绊地说道。 听了这话,台下传出了一阵阵怀疑的窃窃私语。 “表演赛?” “什么嘛,我还以为会是真正的决斗呢……” “瞧着吧!我赌两西可,他俩不可能点到为止的!” 艾丝特尔觉得有些好笑,马蒂诺也发出了一声不情不愿的冷哼。终于,奇洛念叨完了所有观前提示,小跑到擂台边,有些费劲地从绷得过紧的围绳下钻了出去。 第21章 “等你们做好准备,随时可以开始!”他用魔杖对着喉咙,大声说。 马蒂诺转过身面朝艾丝特尔的方向,面色严肃,魔杖被他紧紧地捏在手里。艾丝特尔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把背在背后的手放回身侧,和他同时鞠了个躬。 “大家注意,鞠躬是决斗前最基础的一项礼节,还有他们手握魔杖的姿势……” 没人想听奇洛的解说,趴在台边的韦斯莱甚至厌烦地捂住了耳朵。三秒的倒计时结束后,在众人的屏息等待中,马蒂诺抢先猛地高举起魔杖,向艾丝特尔所站的位置射出了一道耀眼的红光。 艾丝特尔没有施咒,只是灵巧地闪去一旁,咒语擦着她的衣摆击中了她斜后方的木质角柱。 角柱和围绳都被奇洛预先施加了多层防护,受到魔法攻击时会将它从内部吸收,并不会溢到外面波及他人。即便如此,整个擂台还是轻微颤抖了一下,台边的几个低年级纷纷惊恐地后退了好几步。 “有人看得出马克使用的咒语吗?对,没错,张小姐,是缴械咒——拉文克劳加五分!不过这根柱子并没有配备魔杖,哈哈……” 奇洛无聊的冷笑话好像只娱乐了他自己。一些拉文克劳的学生忍不住为马蒂诺的勇猛鼓掌欢呼,相较之下,斯莱特林那边就显得有些沉默了。以弗林特为首的球队成员们粗暴地挤到了前面,面色紧张地关切着场上的情况,初出茅庐的马尔福忍不住小声咒骂了拉文克劳队几句,结果被旁边的戴维斯听见,两个队伍差一点又要打起来。 见一击不中,马蒂诺迅速变换手势,另一道颜色更深的红光从他魔杖的尖端冒出。这次艾丝特尔早有预判,她神色自若,抬起魔杖划出一道笔直的线,下一秒,那道呼啸而来的红光便在她面前不远处突然消散了,像是打在了一面看不见的坚固盾牌上。 “这是昏迷咒!那是铁甲咒!请注意他们的手势——”奇洛急匆匆地解说道,心中暗暗埋怨他们为什么不把咒语直接喊出来。 “真没劲……她怎么不反击?”终于,像勇敢戳穿皇帝新衣的孩童那样,来自格兰芬多的韦斯莱大声地问出了所有学院都好奇的问题。 “安静,罗恩!”格兰杰猛地捂住他的嘴,因为下手实在过重过急,听上去仿佛是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你……!”罗恩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不能因为收了她的好处就要背叛自己的学院吧!” “少在那胡言乱语了!”赫敏气得直跺脚,“台上又没有格兰芬多!而且,那本书我读完之后就会还给她的!” 在他们争吵的同时,越来越多的咒语被施放了出来。艾丝特尔似乎也听见了那句质问,终于以一个石化咒开启了回击,马蒂诺动作敏捷,很快俯身避开,并用另一道咒语把它击退在半空。透明的防护罩内,不同颜色的光束接连亮起,或被反弹,或被打散,就像一场同时具备了观赏性和危险性的大型室内烟花秀。 渐渐地,解说员奇洛有些力不从心了,因为两名出色的学生施放咒语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语速。台下观众看得眼花缭乱,惊呼连连,把事先约定的观赛礼仪也都抛在了脑后,“打他!揍他的下巴!”下颌骨发育不太好的弗林特激动地嚷嚷道,另一边凑热闹的伍德好心提醒说这并不是拳击比赛。 不知不觉中,这场决斗早就达成了“表演”的目的,对决双方本就实力接近,再继续进行下去比拼的也只是耐力和专注力了。兼任裁判的奇洛吹了好几次哨子,想要在糟糕的场面发生前赶紧叫停,但防护罩不知怎么仿佛起到了隔音的效果,台上两人仍旧打得有来有回,没一个理会他的指示。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还要再缠斗好一阵时,艾丝特尔又一次侧身躲过了马蒂诺的攻击,但紧接着,她却没有施放防护,也没有做出回击——她突然停下脚步呆呆地站住了,转头望向台下的某个位置,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仍处于一场危险的决斗之中。 “小心!”斯莱特林的魁地奇队员们急得大叫起来,伊妮德也紧张地捂住了嘴巴。 ——这对于马蒂诺来说简直是个天赐良机。上次被偷袭的屈辱让他在其他学生面前好几天都抬不起头来(字面意思上的),多年来在魁地奇项目中的落后也让他对艾丝特尔一直怀有敌意。台下,奇洛催促的哨音吹得像是快要断气了,所有期待的视线都汇聚在此,只要一个最简单的攻击咒语,他就可以在全校学生的见证下一雪前耻—— 可最终他还是放下魔杖,慢慢走上前,拽过艾丝特尔的手腕,带着她完成了这场表演赛的谢幕礼。 观众们回过神来,用足以震破天花板的掌声表达了对这场表演的喜爱,奇洛趁热打铁,信誓旦旦地宣称刚才见到的所有魔咒都会成为未来的课程内容,学生们听了纷纷激动地冲上台报名,哪怕把上课时间延长到周末也愿意。 走出人群的艾丝特尔收起魔杖,神情还有些恍惚,跟在后面的马蒂诺友好地递来一杯水,被她摇头拒绝了。 “如果你指望我感谢你‘手下留情’,我们大可以私下里约个时间再来一局。”她不客气地说。 “不必了,你说得对,没什么意思。”马蒂诺已经认定了自己的胜利,心情大好,“为什么走神?难不成还在想那个小……希格斯?” 相较于他的大度和热络,艾丝特尔冷漠得有些不近人情,“我们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开这种玩笑了吗?” “啧……”马蒂诺自讨没趣,果断放弃了与她握手言和的打算,转身愤愤地离开了。 这时伊妮德终于从疯狂的学生当中挤了出来,第一件事便是关心朋友的状况。“你还好吗?是中了咒,还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两人走到了礼堂门边的角落,投向擂台的聚光灯照不到此处,从台上看去这里只是一片阴影。艾丝特尔伸出手,轻轻地触碰着冰凉的墙面,“刚才,我感觉……有人在看我。”她有些困惑地小声说。 “是啊,刚才足足有几百个人在看你。”伊妮德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耐心地劝说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明天还有球赛要看呢。” 明天上午是本年度的第一场魁地奇比赛,由斯莱特林对阵格兰芬多,这也是马尔福作为找球手的首秀。伊妮德明白艾丝特尔虽然表面上对球队的事不再关注,其实心里还是很在乎的——她不止一次在去图书馆的路上看到艾丝特尔悄悄观察马尔福的飞行训练,看样子她对这个后辈寄予了厚望。 听了她的话,艾丝特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明天是要早起。” 当晚,她难以入睡,强迫自己在透过帷幔的莹莹绿光下静默地盯着上方的漆黑。被暗中注视的感觉遥远但熟悉,只要一闭上眼,她就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个万圣节前夜。 前段时间她读了一本希格斯推荐的推理故事,书里说,有些凶手会在事发后返回犯罪现场,以旁观者的视角“欣赏”其他人的反应并以此获得乐趣。她并不认为真正的凶手只满足于一时的窥探——臭名昭著的凶手从那天起就完全销声匿迹了。但为了找回他的来意,她的家人遇害的原因……她需要弄清楚那晚的每一件事,包括阴影中的那个神秘来客。 ……但愿一切都只是错觉。 第二天,几乎彻夜未眠的艾丝特尔早早离开寝室,却不是去魁地奇场地边占位置——她本来也不需要那么做,迫于她的“淫威”,其他学生会把视野最好的区域主动空出来。 还未推开那扇旧木门,刺鼻的羊膻味就令她忍不住皱起了眉。猪头酒吧的环境远不如三把扫帚,老板也不像罗斯默塔女士那样服务热情,但这里的顾客更少,酒更烈,是进行灰色交易的绝佳地点。 “早上好。”艾丝特尔跟酒吧里唯一的客人打了个招呼,在他对面坐下了。 “对我来说可不算早……快点儿,还得去赶……下一个场子呢……”男人打着酒嗝,从身上那件破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一本皱皱巴巴的书,将它丢在了堆满酒瓶的小圆桌上。 一个被撞到的威士忌空瓶摇晃着坠落,艾丝特尔迅速接住了它,瞥了眼正在柜台后打盹的老板。“我知道了,我会付酒钱的。”她压低声音说。 “诶——等会儿……” 酒气熏天的男人突然伸出手按在了那本书上,“你知道这本书……多值钱吗?”他嘿嘿地笑着,用手指敲着封面,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艾丝特尔身上来回打量,“比你上次那本……什么狗屁占卜……嗝……还难搞到……” 令人心烦的敲击声让艾丝特尔想要把那只肮脏丑陋的手砍断,但她只是闭上眼,再度睁开后又调整回了波澜不惊的样子。“开个价吧。” 男人咧开嘴,露出一口满是烟垢的黄牙,把另一只手中剩下的大半杯酒猛地拍在了书面上。“爽快!来……喝点!给我个面子!” 第22章 溅出的酒洇湿了书名,艾丝特尔垂眸看着它,不禁怀疑自己究竟为什么非要满足一时的好奇。比起喝掉这半杯飘着大量烟灰且混着他人唾液的液体,她宁愿一头撞死在猪头酒吧的那扇油污斑斑的大门上。 她开始设想与这个黑心贩子撕破脸的选项,直接走人或者和他打一架——但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断了这条获得资源的渠道……她目前还需要这条渠道。 于是,她干脆拿起一瓶新的威士忌,敲去瓶塞,仰头直接灌了下去。 未经调制的辛辣液体烈焰般灼烧着食道,几乎立刻就把没有食物的胃也摧残得隐隐作痛。只过了几秒,艾丝特尔便重重地放下了空了的酒瓶,并恰好“无意中”砸到了男人忘记收回的手指上。 “够了吗,您的面子?”她微笑着问。 男人龇牙咧嘴地缩回手,眼神中醉醺醺的轻浮变得怪异又恶毒。柜台处传来了几声沙哑的咳嗽,他向身后瞥了一眼,嘟囔着脏话,把剩下的未开封的酒瓶全都塞进大衣口袋,起身踉跄地离开了猪头酒吧,留下了未结的高额账单和那本来路不明的初版魔咒书。 艾丝特尔叹了口气,翻开书想看一看,上面的字却变得好像在跳舞。她只能先把它收起来,努力控制自己脚步的平稳,来到柜台前询问老板今日的费用。 “……走吧!”老板似乎对她翻了个白眼(她看不太清),“大不了毕业后来我这打工抵账!” 她低声道了谢,跨过门槛,穿过街道,一步步慢慢地回到了霍格沃兹。距离球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或许可以先返回城堡,找斯内普讨要一份解酒药…… ……不对,醉糊涂了。艾丝特尔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仿佛有无数颗尖利的石块在她脑中打了圈地搅动着。她和斯内普已经很久没有除了课堂上的额外交流了,自从那日越界的“快问快答”之后。 她不再主动纠缠,斯内普也表现得乐得清闲,两人又回到了不掺杂多余联系的普通师生关系,虽然还远不到他们当初约定的一年之期。好像也……挺好的。 当她决定回寝室自行催吐时,弗林特又一次从对面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这一次他脸上并没有挂彩的痕迹。 “队长!快,不好了——”他一脸焦急地喊道,“德拉科昏迷了!” 艾丝特尔闻言好像清醒了一些。她翻过弗林特的手腕,扫了眼表盘上的时间。“……送医疗翼了吗?” “正打算去——霍尔顿说可能是中了毒!” 他们返回公共休息室时,马尔福刚刚被七手八脚地抬到了沙发上。据他的室友扎比尼反映,昨晚回宿舍时他看上去就没什么精神,还以为他是在决斗训练课上累着了。 “会不会是拉文克劳那边下的毒?昨天德拉科和他们起了争执——还是说是格兰芬多?可恶……” “……不会的。”艾丝特尔揉着眉心,没力气呵斥弗林特不负责任的猜测。 马尔福歪歪地倒在沙发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怎么叫都叫不醒。伊妮德的复苏咒语也毫无效果,看样子他的昏迷只是药物的作用。周围围满了或好奇或担忧的学生,艾丝特尔眯起眼扫视一圈,示意弗林特把角落里那两个瑟瑟发抖的小胖子揪过来。 “你们是他的朋友,昨天他都吃了什么?”她忍着不适问道。 两个跟班对视了一眼,“就是……正常的,礼堂的晚饭……”较矮的那个结结巴巴地说。 较高的那个低着头不敢开口,很明显心里有鬼。这种情况下,使用摄神取念会让审问变得容易得多,遗憾的是艾丝特尔现在连集中精力都很困难,更别提阅读他人的…… ……好吧,她高估这两个蠢货的意志力了。 艾丝特尔微微睁大了眼睛,事情背后的真相让她感到错愕又可笑,她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休息片刻后的普赛和德里安也缓过劲儿来,刚打算一鼓作气把马尔福抬到医疗翼去,却被艾丝特尔迟疑地叫住了。 “等等——送到……魔药办公室。”她轻声说。 第14章 厚重的石门把弗林特他们隔绝在外,魔药办公室内只剩下了昏迷不醒的马尔福,头昏脑涨的艾丝特尔以及她面色不悦的魔药教授。浓烈的酒香搅散了室内常年浸润的苦味,但斯内普此刻却无心品鉴。“……解释。”他抱起双臂,冷声说道。 艾丝特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绕过他,摸索着来到桌前,抓起墨水瓶中插着的羽毛笔。过了许久,她才艰难地完成了阻梦剂的配料和配制流程的默写,把那张羊皮纸一把拍在了斯内普的胸口。 “……配制它的解药,要多久?” 酒气和花香同时骤然靠近,斯内普只瞥了她一眼就匆匆移开视线,强迫自己去凝神查看羊皮纸上凌乱潦草的笔迹。但紧接着,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的药?”他严肃地反问道。 “快,他得,比赛……”过量的酒精让艾丝特尔变得比以往更加执拗,见斯内普不为所动,她干脆攀上他的手臂,跌跌撞撞地把他挪去了操作台的方向。 斯内普没有挣脱这份无力的推搡,短暂犹豫后还是伸出手暗中虚扶着她的腰侧。操作台上的坩埚目前是空的,他也正打算熬制一些药剂,当然,是解酒药。 “来不及了。”他低头准备着装置,淡淡地说,“弃赛,我会告诉邓布利多。” “……什么?” 难以置信的疑问几乎要把玻璃器皿震碎,斯内普不由得想要冷笑,但愿她清醒后面对关于药物的质询时也能拿出如此恢宏的气势来。 艾丝特尔只是感觉头晕和腹痛,其实尚有思考的能力。她能理解斯内普并不是在消极地敷衍,阻梦剂的配方太复杂,过程太繁琐,熬制耗时太长,相应的解毒剂也是一样。她每天都将药瓶随身携带,谁曾想会在昨晚的决斗后不慎遗落在礼堂,被克拉布和高尔那两个蠢货当成蜂蜜公爵新推出的糖果献宝似的交给了马尔福。看样子今后应该把甜味剂从配料中删掉,并在瓶身标注“剧毒”…… “我不允许,斯莱特林,再一次,输给,格兰芬多……只要我还,在学校……”隔着一方操作台,她扯过斯内普的衣领,相当无礼地威胁道。 因不可抗力弃赛又不等于认输。斯内普没心思纠正她的错误观念和混乱语序,身前的坩埚才刚燃起火焰,清水还未化作蒸汽升腾,他便感受到了铺面而来的热意——那源自于二人间交织的呼吸。 “……等你解了酒,可以自己去。”他偏过脸冷淡地说着,借转身从架上取药拉开了与艾丝特尔之间的距离。 原定的找球手还躺在沙发上不省人事,不过他只是昏迷,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再优秀的魔药大师也无法在半小时内从零开始加速制成相对的解毒药剂,除非…… “你做什么?!” 斯内普飞快地冲回操作台边,从艾丝特尔手中夺去了她的魔杖。坩埚内的液体已经被替换成了深红色,在加热后逐渐变得粘稠,室内因此又多了一重浓郁的铁锈味。 ——除非将溶剂更换成另一个常年服药者的血液,以此“借来”对方的耐药性和生命力。这是一条很不实用的、甚至有些黑暗的魔药技巧,他只是多年前随口向她提起过。 “我……不能输……” 艾丝特尔的声音很小,双颊的红晕褪去后变成了虚弱的苍白。触目惊心的殷红在她的刻意挤压下仍不断向外涌着,斯内普的手气得有些颤抖,但还是快速地为她的手腕止了血并包扎了伤口。 “……你疯了。”他及时扶住了她的肩膀,在她头顶轻叹道。 这一次,艾丝特尔没再用冠冕堂皇的理论反驳他的评价,因为她已经成了继马尔福之后这间办公室内第二个昏迷不醒的人。外间的唯一一张小沙发已被占据,斯内普只得将她抱起,步入卧室前向坩埚内瞥了一眼,粗略估计了按溶剂比例可熬制出的药量。 ……对自己还真是狠心。倘若喝下这些之后的马尔福没有照她预想的那样取得胜利,她醒来之后估计会再气晕过去吧? 斯内普对魁地奇的胜负不是很在意——或者说,他早已过了在意的年龄了。很多年前,在格兰芬多每每战胜斯莱特林后,波特那耀武扬威的嘴脸都会令他感到无比厌烦。倘若她能出现在他的学生时代,挺身维护斯莱特林的尊严……倘若他真的能更早地认识她…… …… 最后,在一声沉默的叹息中,他停止了这份虚无缥缈的幻想,为床上的艾丝特尔轻轻盖上了毯子。 赶在最后一刻苏醒的马尔福没有辜负自己的辛苦训练以及艾丝特尔的血液和信任,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还是像喝了酒似的晕晕乎乎地先一步抓住了金色飞贼——事实证明马蒂诺真的该让位了。弗林特悬着的心也落回肚子里,心想这下终于可以向队长交差了……等等,队长在哪儿呢? “是吗?恭喜你们……但她恐怕无法参加你们的庆祝聚会了。”斯内普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皮笑肉不笑地说。 第23章 弗林特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不光是队长,就连身为院长的斯内普都没有出现在观赛的看台上。难不成她这次又因为给队员出头冲撞了院长导致被关了禁闭? “教授,呃,您要罚就罚克拉布他们,队长是无辜的……” 在隆隆的响声中,弗林特的求情和视线都被无情地切断了。空旷的办公室内烟雾缭绕,斯内普慢慢走回桌前,又一次伸出手触碰杯壁,确认新熬制的解酒药旁边那杯水的温度。 地窖太过阴冷,沸腾的水一旦暴露在空气中就会迅速变凉,如同某些被他藏匿的情感。他不厌其烦,像研制魔药般一遍遍地调整着冷热水的比例,使它一直维持在他理解中的最适宜的温度。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书柜后那扇半掩的暗门内传出了低低的咳嗽声。 斯内普进入卧室时,艾丝特尔刚刚掀开毯子,像是打算下床,但随即她又因为醉酒的头痛和晕眩面露痛苦地倒了回去。 “……躺好。”他把药瓶塞入她手中,生硬地命令道。 艾丝特尔什么也没问,两三口喝下了药,还未等它起效就有些心急地坐直了身子。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能否走出办公室都是个问题,斯内普索性俯身,扯过那条毯子重新扣在了她的身上。 面对他的举动,艾丝特尔先是一愣,仍缠着绷带的手却还是固执地攥住了毛毯一角。“……我不习惯睡在别的床上。”她平淡地解释道,声音有些沙哑。 “你竟然会在意这个?”斯内普又递过那杯清水,紧接着讥讽说。 杯中水面突然颤了一下,似乎也在为这句羞辱般的快言快语而懊悔不已。艾丝特尔再次愣住了,眼神中未褪去的迷蒙逐渐变成了讶异,她慢慢松了手,将它以一个不会牵扯到伤口的姿势放在身侧,另一只手却也没有接过那杯水的意图。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教授?” “……比赛结束了。” “结果是?” “把它喝了。” “所以是赢了,对吧?”艾丝特尔终于扬唇一笑,从他手中接过了水杯,“输掉的比赛才不值得被您拿来卖关子……咳,有些凉了。” 斯内普的眉头微微弹跳了一下,不愿承认这是自己的估算错误。“……现在,可以解释了吗?”他取出那张记录着药物信息的羊皮纸,将它单手举起,像在展示一张通缉令。 艾丝特尔眯起眼睛分辨上面的涂鸦,不愿承认那是自己的潦草字迹。她放下空了的水杯,抿去唇上的液滴,耍赖似的重新缩回了刚刚还避之不及的毛毯下面。“解释什么?” 她隐瞒的事情太多,斯内普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问起。“……这种药,你服用了多久?”他皱眉问。 在艾丝特尔昏睡期间,他仔细地分析了她给出的药物配方,虽不能在亲自配制前就确认它的功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绝不是什么适合长期服用的保健品。从马尔福被灌下解药后的恢复速度不难判断,那份血色溶剂中满是长年累月积攒并无害化了的药物成分——对她自己,可能不是无害。 当事人此刻却仍笑意盈盈,像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配方改了很多遍,您想知道哪一个版本?” “……最初的版本。”斯内普几乎咬牙挤出了这句话。 “最开始的尝试……在二年级后的暑假吧,说起来还要多多感谢您传授的魔药知识呢。”艾丝特尔露出了怀念的微笑,缓缓说道,“不过那个版本不太稳定,有时候药效过了头,我早上会很难醒来。” 何止是难以醒来——配方中的镇定和麻痹成分都高得惊人,斯内普猜测她很大可能是被自己给迷昏了。从那时到现在,她居然连续服用了四年,这让他不得不假设她已经对药物产生了糟糕的依赖性。 “你原本期望的药效是什么?”他目光如炬,盯着她低声问道。 艾丝特尔收起笑意,垂下了眼睫,“……睡个好觉,仅此而已。” “对你来说,安神剂并不难配制。” “但这不是安神剂能解决的问题……您那么聪明,不需要我把所有的话都说明白吧?” “……” 同样罕见的、颓然的、无助的姿态,与她那晚在他的逼迫下亲口承认自己无法施放守护神时如出一辙。斯内普一时有些无措,宽慰的套话实在难以说出口,迟疑半晌后,他卷起羊皮纸,淡淡道:“无论如何,以后不许再服用了——这是命令。” “……为什么?”艾丝特尔抬头看向他,眼神和语气都冷却了几度,“恕我直言,您没有资格命令我。” 斯内普发出了一声冷笑。 “很好……等到你哪天被药物侵蚀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之后,再来与我讨论资格的问题。”他放慢语速,一字一句尖酸无比地讥讽道,“——但愿你到那时还能顺利找到我的办公室,前提是没有被费尔奇当成疯了的酒鬼赶出霍格沃兹!”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责骂她,可能也是她十多年来收到过的最重最狠的一次责骂。斯内普心里很清楚,无论是作为他的教授还是别的什么身份,他都必须要对艾丝特尔的行为加以劝阻,但他却隐约有些后悔自己陈述利害的方式……他应该更温和的。 她不够快乐,她难以入睡,可这些又不是她的错。比起严厉的指责和嘲讽,她大概更需要一次安慰,一个拥抱,或者仅仅一杯温度适宜的热红茶——遗憾的是,他哪个都没能做到。 想到这里,斯内普踌躇着打算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却发现艾丝特尔只是在愣愣地望着他。假设那杯精心熬制的解酒药已经起效,她应该是被批评中令人后怕的药物副作用吓到了。 “你……” “放心,我不会允许自己变成那样的。” 突如其来的承诺打断了他正在费力构思的蹩脚玩笑话。斯内普心头一紧,低头看向那张平静的脸,却从她失落的语气中分辨出了几分决绝。 于是他改变主意,换上了在课堂上会使用的普通口吻,“……看来恢复得不错,还有精力胡思乱想。” 艾丝特尔听了,轻笑一声,掀开毯子下了床,穿上了叠放在床尾的自己的长袍。 “再见,教授,感谢您的治疗。”说着,她晃了晃缠着纱布的手腕,金色的铃铛也跟着叮当作响,“对了,还有,关于那件事——” “……” 斯内普没有说话,挑眉看向她,等待着“值得”被她拿来卖关子的后半句。 “……我当然在意。”她神情自若,压低声音,没头没尾地说,“我谁都不必在意,只在意您。” “……” 酒气消散,花香却能在擦肩而过以后依旧留恋般驻足于空荡的房间。多日来苦苦维系的平和假象终于功亏一篑,斯内普必须接受这一失败的现实,那就是他根本做不到伪装成什么都没发生。他和艾丝特尔从一开始便不是普通的师生关系,在最后的结局来临之前,他们会一直像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纠缠在一起。 ——而他刚才竟自私地希望那个结局永远也不要到来。 不知从弗林特那里听来了什么添油加醋的“真相”,马尔福为自己中毒一事心有余悸,怒斥了那两个不靠谱的白痴跟班之后便渐渐疏远了他们。同时,他对帮他争取到比赛机会且替他承担责罚的艾丝特尔自然也产生了感激之情,这份感激和原有的不服气相辅相成,使他训练得更加刻苦认真了。 午餐后,回到寝室的艾丝特尔简单冲洗了一下,扔掉了沾着血污的衬衫。手腕的伤口沾水后狰狞地渗着血,她咬牙撒了把白鲜,接着便不再管它。下午没什么别的安排,户外阳光正好,或许可以去湖边久违地钓会儿鱼,如果她没有想起口袋里那本魔咒书的话。 考虑到它的卫生情况,艾丝特尔不愿把它带上床,于是拉过椅子坐在桌前翻阅了起来——谁知这一读就到了晚上。 伊妮德和往常一样赶在宵禁前才从图书馆返回寝室,见艾丝特尔仍在桌边正襟危坐,不免有些惊讶。 “怎么还不睡?”她把一袋面包放在桌上,说,“路过厨房打包了些夜宵……别告诉我你还没吃晚餐。” “‘书籍是全人类的营养品’,这话说得一点儿也没错。”艾丝特尔精神抖擞,神情中丝毫没有倦意,“瞧瞧这个,我可真是收到了不得了的‘宝贝’……” “等等——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摔了一跤……哈,快看,难怪邓布利多要把它禁掉……” “……摔跤怎么会是这种伤口?” “哎呀,先别管了。”艾丝特尔索性站起来,把穷追不舍的伊妮德按在了椅子上,强迫她阅读自己所指的段落,“多看几眼吧,小书虫……图书馆可没有这种肮脏的东西。” “这是……”伊妮德推了推眼镜,在灯光下凑近看了几眼,很快她便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与那本送给格兰杰的魔咒书相比,这本不再流通的初版里额外收录了一些极为黑暗的黑魔法的介绍,其中甚至包括对一般巫师来说闻所未闻的、最邪恶的魔法发明——魂器。伊妮德知晓这一概念,是因为她曾出于好奇在获得奇洛的批条后从图书馆禁书区借阅过《至毒魔法》,但即便是那本书也没有详细地记录有关魂器的信息。 第24章 “不……我不想看了。”伊妮德只坚持着读了两行,便惊惧又懊悔地推开了那本书。虽然求知若渴,但她很有原则——毒液解不了渴,只会会对水源和植被造成污染。“……是从哪里弄来的?” “谁知道呢……在被偷出来之前,或许是哪个黑巫师的收藏吧。”艾丝特尔平静地说着,拿起那本披着魔咒书幌子的黑魔法禁书,从书脊处一点点地剥掉它的皮革封皮。未经装订的原封面露了出来:《尖端黑魔法揭秘试读版》,欧勒·布洛克著。 “啧……这算什么,特洛伊木马?布洛克先生可真是狡猾啊。” “他是不是《关于魔咒学你必须知道的三百七十四条理论》的编者?”伊妮德拿起一片被撕下来的封皮,“哦,还真是……” 想到那本堪比催眠药水的第二版,艾丝特尔叹了口气,“他对正经魔法的研究真的很死板无趣……看来他更适合在黑魔法领域‘大放异彩’。” “……确实。”在图书馆借阅过那套书的伊妮德神情复杂地点点头,表示深有同感。 两人盯着它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索该如何处理这个棘手的难题。伊妮德不想继续追问它的来源,但站在朋友的立场,她觉得自己有责任提醒艾丝特尔做出正确的决定。“你打算……怎么处理它?”她有些忐忑地问。 艾丝特尔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把书递到了跳动的灯火上。橙红色的火焰将泛黄的纸页一点点蚕食,燃烧后的灰烬大片落下,连同那些恶毒的魔法记录,全部被一个简单的清理咒完全抹除了。 在今天之前,由于家庭原因,她对黑魔法与黑巫师一直抱有厌恶和憎恨的态度,而当她真正接触到更深奥的层次时,这种消极情感以外就又多了一份令她不寒而栗的恐惧。不同于单纯地剥夺他人的生命,凌驾于一切生命之上的诱惑是厄里斯留下的淬了毒的金苹果,无数黑巫师对它趋之若鹜,她不敢确定那个名噪一时的黑巫师头目是否也曾追寻过它——又或者,得到了它。 她不喜欢其他人将她父母的遇害草率地定性为意外,多年来她一直不放弃占卜,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查明真相。作为他们的孩子,施维尔家唯一的成员,她似乎有义务去维护父母“牺牲”后的结果,尽管对她来说不太公平。但这世界上哪里有公平可言呢? 以上目标太过远大,好在来日方长,她有着充足的耐心和时间。至于今晚,她还有另一个急迫且艰巨的小目标等待实现:在没有药物的情况下睡上一觉。 食物的摄入让艾丝特尔自然地产生了困意,闭上眼睛之前,不知怎么的,她竟突然回忆起了自己白天昏迷时睡过的被苦涩的魔药气味浸透的冰冷床铺——床铺的主人会把那些床品换掉吗?还是说,他其实并不在意? ……这一定是药物的戒断反应,她不太坚决地想道。 第15章 停止服药的第一周,艾丝特尔的夜间睡眠质量和这个秋天的气温一样极具下降。开始的两晚,她断断续续地做了整夜的噩梦,导致白天的她看上去比血人巴罗还要了无生气。周三的魔法史课上,面对宾斯教授日渐精进的催眠攻击,她头一次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在被下课铃惊醒时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当晚,她便急切地开始了颠倒作息时间的尝试,给床幔施加了多重遮光和隔音的咒语,把白天需要完成的功课和阅读全都挪到了晚上。相对应的,白天的课堂时间也被她按重要程度进行了严格的划分: 除去魔法史这种公认的深度睡眠体验课,像那些已经提前掌握内容且教授比较和善的课程,比如黑魔法防御课和魔咒课,可以用来适当地休息。奇洛对学生的课堂表现不太苛求,从来不会给她扣分,而且他讲课的声音很小,适合当做闭目养神时的背景白噪声;魔咒课就更轻松了,只需要选个角落的位置,在后半段的操作部分之前及时回神就行,说不定还会因为咒语的完美使用而获得弗立维教授的加分呢。 而有些课程——此处特指变形术课和魔药课——尽管掌握了一切知识点,但仍然需要强撑精神认真对待。麦格教授不像奇洛和弗立维那样容易糊弄,她能透过镜片精准地从众多学生中揪出走神的那个,艾丝特尔并不想因为自己连累斯莱特林被扣分;至于魔药课……与学院荣誉无关,则完全是主观的个人原因了。 占卜课并不在统计范围之内,因为艾丝特尔需要拿出所有的专注力去对待它。即便如此,没被雪莉酒弄醉的特里劳妮也还是察觉到了她明显的异常。 “孩子,实话告诉我……”她压低声音,酒瓶底般的厚镜片后折射出两道严肃的光芒,“……你没有为了提高精神力,偷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多谢提醒,我会努力研制那种神药的。”艾丝特尔缓慢地往放了茶叶的骨瓷杯里注入着热水,开玩笑道。 其他学生在刚下课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她依然滞留在阁楼,比起去图书馆消磨时间,待在特里劳妮身边更能让她感到平静放松。奇洛有时也会让她产生类似的感觉,但他的办公室实在太冷了;而另一位在地窖办公的教授…… 艾丝特尔险险地抬高壶嘴,杯中过满的茶水差一点就溢到了外面。 特里劳妮背起手,围着圆桌绕起了圈,怀疑的视线将她从头到脚仔细地扫了一遍,口中还念念有词:“奇怪,真是奇怪……你给我的感觉,和之前……好像不太一样了。” “看上去死气沉沉的,是吗?”艾丝特尔将茶杯端起,轻轻地吹去了上层的浮沫,扑鼻的清幽茶香令她忍不住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喝完这杯茶,我下午的课程说不定就能有点精神了。” “现在的学生真是辛苦啊……其他科目的作业很多吗?” “也没有,只是最近……” “——停!喝茶的时候不要说话!” ……明明是你先问我的吧。艾丝特尔感到有些好笑,还是顺从地安静下来,一口一口地喝下了杯中的茶水。 特里劳妮在旁边直勾勾地盯着她喝茶的每个动作,像是变成了一位严格的礼仪老师。突然,她大叫一声,伸手着急地拍向艾丝特尔的手背:“啊——够了!别喝光了!” 旧伤未愈的手腕因此猛地一抖,好在杯底仅剩的那一丁点儿液体不会飞溅出来。艾丝特尔先是一怔,接着便意识到特里劳妮神经质的举动并不是为了和她争抢同一杯水,“……教授,我今天没打算占卜。”她抬起头,无奈又无辜地说。 “……难道你留下来只是因为口渴吗?”特里劳妮有些困惑地瞪大眼睛,看上去不太相信她的说辞,“我这里的茶又不如别的地方好喝……没办法,邓布利多不报销茶叶的费用……” 艾丝特尔不知该怎么向特里劳妮解释自己对她的孺慕之情,“我喜欢和您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这听上去也太奇怪了,她不经常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但以特里劳妮独特的思维方式好像又无法理解她内敛的暗示。于是,她叹了口气,顺水推舟地转起了杯子,和之前一样开始了额外的课后占卜。 残留的茶水带动着茶叶不停变化位置,三圈之后,茶碟从上方清脆地扣上,整个杯子被快速倒转了过来,接着,需要在心中默数到七。 经过多年的反复练习,这套步骤艾丝特尔已经非常熟练了,如果仅仅考察理论知识,现在的她完全足够成为一名占卜学教师。真正困难的是掀开茶碟后的部分,她总是无法为杯中茶叶的形状联想到替代的象征物,换言之,她只会死板地描述眼中所见,而不是心中所想——因为她根本想不到。 所以这一次,她也没对那些茶叶抱有什么希望。随着茶碟被揭起,几滴水珠沿着杯口滑回了杯底,她定睛一看,今日的茶叶似乎比之前要更聚拢一些,也许是她旋转茶杯的速度变慢的缘故。几根较长的茶叶梗好像环成了圈,细小的茶叶渣填补了他们之间的缝隙,看上去是……一根曲折的条状物。 “……一条带子。”艾丝特尔木木地说。 “至少你这次没说什么‘宽五毫米条状物’、‘直径两厘米团状物’、‘不规则分散絮状物’……”特里劳妮一边絮絮叨叨地数落着她往日的“精彩形容”,一边凑过来想要自己亲眼瞧一瞧,“……唉,有进步,但不多——这明明是一条蛇嘛!” 艾丝特尔闻言,又仔细地盯着杯底看了一会儿,试图劝服自己将带子联想成蛇——做不到,光是把乱七八糟的茶叶联想成带子就已经耗尽她所有的想象力了,她不想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好吧,就当它是蛇。”时间不早了,艾丝特尔随口敷衍着,起身准备开溜。 “诶?可是还没解读呢……” “下次再说吧,甜点都要被低年级抢光啦。” 带子一样的条状物又能预示着什么呢?是庆祝的彩带还是绞刑架上的套索?主观的偏差未免也太大了。而占卜课本上对于“蛇”这一意象的解读——等等……比起思考那个,更应该先思考自己在占卜什么,也就是自己喝茶时都想了些什么吧——但她好像什么也没想。 第25章 ……所以这真的只是一次单纯的喝茶。艾丝特尔在心里摇了摇头,对自己的定论将信将疑。 一天的时间过得飞快,每节课都按照安排有条不紊地推进着。黄昏时分,艾丝特尔才刚结束一节紧绷神经的变形术课,在走廊中偶遇的弗林特和马尔福又邀请她去户外观看据称“大有进步”了的飞行训练。 两人的视线都满怀希冀,尤其是马尔福,就差把“想要证明自己”这几个大字刻在脑门上了。艾丝特尔深感疲惫,随口说了几句鼓励的套话,正想着该找个什么借口拒绝他们的热情,这时,路过的一道黑色身影解救了她。 “跟我来。”丢下这样一句话后,斯内普便自顾自地大步离开了。 艾丝特尔成功接收到了这句缺乏主语的简短指令,对两个遗憾的学弟耸耸肩,临走时还心情大好地拍了拍马尔福被风吹乱发型的脑袋。 等到她慢悠悠地到达魔药办公室,斯内普已经脱下了他的长袍,正背对着她整理操作台上装有各种原材料的瓶瓶罐罐。坩埚在卖力地工作,带动着室内的体感温度比之前升高了一些,空气中的药香似乎也含有舒缓的气味,艾丝特尔感到更疲倦了,忍不住掩唇打了个哈欠。 “奇洛教授向我反映,你最近的课堂状态较差。”斯内普没有回头,声音听上去很平淡,不像是在责备。 “哦,那个告密者……”艾丝特尔带着鼻音嘟囔了一声,认错态度非常差劲——严格来说,根本没在认错。“的确,我在他的课上睡得最舒服。” 斯内普一时语塞,并因她的解释莫名感到有些不悦,虽然她在自己的魔药课上表现一如既往。“……即便你自认为不需要听课,但作为学生会主席,是否也要考虑在其他学生面前的引领作用?”他将熬制好的药剂尽数倒出,冷声反问道。 艾丝特尔愣了愣,她好像确实忽视了自己的行为可能在学生群体中起到的不良影响。奇洛性格太软,本就不擅长维护课堂纪律,如果其他人都向她这个“榜样”学习,对于奇洛来说应该会很苦恼……这样一想,她才是那个辜负了朋友的“叛徒”。 “……您说得对,如果奇洛教授也能像您一样雷厉风行就好了。”她感慨道。 斯内普当然听得出这并不是一句奉承。他斜睨了艾丝特尔一眼,拿起刚刚装配好的药瓶,“睡前服用。” 艾丝特尔上前几步,好奇地盯着瓶中淡紫色的液体,“它能防止我变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吗?” “……不需要就倒掉。”斯内普生硬地收回了手。 “开个玩笑。”艾丝特尔立刻露出笑容,赶在瓶塞被拔掉之前伸手将那瓶药夺了过来。“嗯……今晚我会试试的,谢谢您。” 听到那声几乎细不可闻的突兀闷哼,斯内普的注意力由艾丝特尔唇边的浅色笑意下移至她袖口露出的暗红上。那日的伤口本就因在魔咒作用下刻意放血而比一般外伤更加严重,同时,她体内残留的无法彻底清除的巨蛇蛇毒也减缓了愈合的速度。但不管怎样,只要按他嘱咐的注意事项坚持护理,总不至于会留疤—— 斯内普一把握住她的肘部,避开伤口的同时也令她难以挣脱。另一只手转眼间也解开了她衣袖的纽扣,紧接着又将衬衫小心地卷起,白皙手腕上的整条丑陋的伤疤就这样暴露在了空气中。 “……你是觉得这样更光荣吗?”他皱眉注视着那道刺眼的疤,声音染上了几分怒气。 “太麻烦了。”艾丝特尔垂着眼,语气淡淡,“无所谓的,我可以一年四季都只穿长袖,和您一样。” 斯内普紧抿着唇,迫使自己忽略她的后半句无意之语。依伤口目前的状况,仅靠愈合咒语是很难起效的,并且可能会在体内蛇毒的抵抗下反弹,引发感染的风险。 像是怕她会逃跑似的,他不容分说直接拉着艾丝特尔来到橱柜跟前,从里面取出了一小罐药膏和一卷纱布。接着,他单手拔去塞子,将药膏放在台面上,用食指指腹挖出了一块。 灼热的药膏在完好的皮肤上尚有很强的刺激性,再看向她狭长的伤口,斯内普一时有些迟疑了。而艾丝特尔却依然一脸淡漠的样子,似乎对接下来要承受的疼痛毫不在意,见对方停下动作,她只是伸展食指,提醒般轻轻戳了戳他的手心。 “……” 斯内普默然,屏蔽那股痒意,凝神将药膏小心地抹在了那道伤口上。 他几乎立刻便感受到了艾丝特尔的小臂随疼痛绷紧,并条件反射地想要缩回,但最终还是被他牢牢地握在了掌中。时间仿佛被拉得极长,等到上完药后扯过纱布时,他才得以分心去关注她的神情。 艾丝特尔的额发间沁出了一层亮晶晶的薄汗,被咬肿了的下唇上隐约还留有齿痕。她的目光寸步不离地跟随着斯内普手部的包扎动作,和那条纱布一起绕了手腕一圈又一圈,终于,她讷讷地开口了。 “这是……一条……带子?” “……好极了,你应该没有因为感染而变傻。”斯内普扫了她一眼,为包扎仔细地做了最后的固定。 伤口的愈合大概还需要一周的时间,如果她不再私自扯开纱布,不再用热水冲洗,不再往上面覆盖不透气的布料,并且保持清淡饮食和正常休息——看来他又得重新嘱咐一遍。 “……今后,每天这个时候,来找我换药,以及取药——如果你想,明早就可以向我反馈药效,以便我及时调……整……” ——调整原料的配比,但他现在好像也无暇继续叮嘱了。对面的身体突然整个撞入他怀中,还顺势将刚包扎完的手也紧紧攀上了他的后颈。大脑短暂空白后,斯内普的第一反应竟然只是担忧她的伤口,而落在颊边的响亮的吻又一次极大地干扰了他。 “第一次成功占卜成功!第一次!您真是我的幸运星!”热情的亲吻声后是她欣喜若狂的胡言乱语,没等斯内普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她便主动松了手,像只愉快的喜鹊似的飞出了办公室,只有指间和耳畔残留的潮湿暖意提醒着他这并不是一场荒诞又旖旎的白日幻梦。 艾丝特尔一路跑回寝室,忘记了去礼堂吃晚餐,更顾不上为自己因一时激动对斯内普做出的冒失行为而感到抱歉。巨大的喜悦和兴奋几乎击晕了她,等到夜色降临,床幔下的狭小昏暗的私人空间完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她才逐渐冷静下来,尝试客观地分析这次意外成功的占卜。 相同的地点,相同的茶具,相同口味的马马虎虎的茶叶,与上周无疾而终的茶叶占卜对照,唯一的变量只可能出在她自己身上了。她不认为自己在短短一周的时间里能取得什么大的进步,但比起相信这是积累四年的量变所引起的毫无预兆的质变,一定还存在着更直观、更容易被理解的内在原因——内在原因…… 她僵硬地扭头看向床头悬浮的桌板,在过去的成百上千个夜晚,在她入睡之前,那上面通常都会放着一杯用来服药的温水,今日也是如此。 令人啼笑皆非的猜想划过脑海,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咣当的响声在被隔音咒保护的空间内回荡着,液体的凉意透过睡衣,她低头,杯中的水与瓶中的药已经全都渗入被子里了。 ……一种假设而已,先不要自乱阵脚。也许这次占卜的成功只是一个巧合——不,她不希望只是个巧合——她更愿意相信那种猜想……一直以来,她都被自己亲手配制的精神类药物限制了占卜的能力……该死的。 虽然很难接受自己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但不管怎样,现在停手也算是迷途知返。艾丝特尔长叹一声,伸出仍有些颤抖的双手,捧起滚落在床上的水晶球,小心地抹去了上面沾着的水痕。 为了彻底排除“巧合”这一糟糕的可能性,还需要一个更强的、更有说服力的佐证实验。她把水晶球放回绒垫,闭上眼睛,调整心情做好了占卜前的情绪准备。 水晶球占卜难度很高,虽不像茶叶占卜那样需要操作上的技巧,但在所有占卜形式中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都需要用平和的心态尽可能深地想象目标事物,想象得越具体,占卜结果便越准确真实。 微苦的药香弥漫在床幔之内经久不散,像是在迫使艾丝特尔承认自己早些时候喝茶时的隐秘心思。她眯起眼,在手边摸索到那个空了的小药瓶,掩耳盗铃似的把它塞进了枕头下面。 情绪平复后,她缓缓睁开眼睛,开始凝视面前的水晶球。 两潭平静的蓝里映着一圈晶莹的白,魔杖的荧光投下点点银色光斑,一旁的沙漏似乎都悄然放缓了流速。又过了不知多久,魔杖、沙漏以及她所处的床铺仿佛通通都隐入了暗处,在一片幽深无际的纯黑里,亮起的水晶球是她能看见的唯一的色彩。 眼前像笼上了一层缥缈的云雾,雾气之中,一座城堡隐约可见,那是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她的第二个家,霍格沃兹。她曾在无数次飞行训练时从上空完整地俯瞰过它。 第26章 突然,藏在云雾中的某样东西冲散了霍格沃兹的幻影,它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艾丝特尔完全来不及辨认它的形象。雾气像是也被它全部吸去,再去细看时,她便又回到了寝室潮湿的床铺上。魔杖的光芒并未熄灭,水晶球恢复了静息状态的样子,沙漏不知何时已经流尽了。 艾丝特尔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把沙漏复原,若有所思地为水晶球蒙上罩布。 一方面她感到欣喜和期待,因为她之前从未体验过这种深入占卜的感觉,而这也意味着从今日起她便可以逐步挖掘自己以往被封存的占卜能力了; 但她同时也感到疑惑和担忧——她只是想预知霍格沃兹近期会发生的特殊事件,以便于验证自己的占卜是否灵验,而幻影中的画面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并且,她有一种说不清缘由的直觉,就像早些时候,直觉告诉她那根条状物是条带子——这一次,她觉得那是条蛇。 第16章 过了宵禁的时间,走廊里鸦雀无声,刻意放轻的脚步落在平整的地砖上并不会弄出太大的动静。夜凉如水,墙面持续向外渗着潮湿的寒气,艾丝特尔将睡衣外的长袍拢紧,没有点亮魔杖,在黑暗中慢慢前行着。 在霍格沃兹度过六年,她早就发现了“有求必应屋”这种传言中的神奇房间,也知晓了大部分秘密通道的位置和进入方式。她自认为对这所学校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连那本长达一千多页的乏善可陈的《霍格沃兹:一段校史》,她都在无聊时当做消遣读过两三遍。但就像《至毒魔法》里没有详细介绍过魂器一样,那本校史中也没有记载关于霍格沃兹的最古老、最黑暗的密室传闻。 她侧耳倾听,希望能从地板下或管道中听出某种大型生物的滑行声,但一无所获。已逝的斯莱特林前辈们没有被打扰,仍在墙上的挂画里安静地沉睡,艾丝特尔甚至产生了将他们唤醒的念头,他们距离传闻的时代更近,说不定能为她指点迷津。 ——又或者,他们之中就有人参与过密室的事件,并协助掩盖了真相。虽然身为斯莱特林的一员,自己的学院在过去确实出过不少败类,这一点她不会否认。 来到走廊的尽头,左手边从下而上的第十三块砖,用魔杖交替地轻点它较窄和较长的两个侧面各七下,一道低矮的石门便会在墙壁中慢慢显现出来。这是从斯莱特林宿舍通往城堡图书馆的最便捷的通道,当年设计它的那位校长也许是想以此让后辈们在获取知识上也能领先其他学院,可据她所知,只有伊妮德真正做到了这一点——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其他人都只会用它来抄近道,避开经常在一楼门厅巡逻的费尔奇。 尽管蛇类不太可能会对书本感兴趣,艾丝特尔还是进入了图书馆,并直接绕过了没什么意思的一般书区。 平斯夫人的办公桌横亘在禁书区前面,从早上的第一节 课开始到晚上八点闭馆,她都会尽职尽责地守卫着这片区域,用鹰一样锐利的视线扫过每一个试图偷偷溜进去的学生。桌上立着本日历一样的东西,艾丝特尔将它拿起,借着窗边的月光看向上面记录的内容: 罗纳德·比利尔斯·韦斯莱,《神奇的魁地奇球》,逾期未归还!! 安吉丽娜·约翰逊,《对付恶作剧的锦囊妙计》,借出 梅根·琼斯,《被遗忘的古老魔法和咒语》,借出 …… 读到最前面那行几乎能听见平斯夫人咬牙切齿声音的加粗全名时,艾丝特尔便立刻回想起他就是上次那个冒冒失失的格兰芬多二年级红毛小子。书写栏的左边是三圈竖着的齿轮,看上去可以随意调节到指定时间,艾丝特尔试着拨动它们,果然,右侧的文字变成了对应日期的图书馆藏书变动详情,每个借阅人的姓名都会被记录下来。 艾丝特尔盯着陈旧的齿轮看了一会儿,掏出魔杖对准了它们。“跳到《尖端黑魔法揭秘》。”她轻声说。 意料之中的,记录册毫无变化。 她不死心,继续道,“跳到《关于魔咒学你必须知道的三百七十四条理论》卷二。” 记录册仍然没有反应。 “……跳到《关于魔咒学你必须知道的三百七十四条理论》卷一。” 终于,在艾丝特尔即将对自己的搜索方式产生怀疑时,代表月和日的小齿轮突然间同时转动,右侧的记录淡去,浮现了距离最近的借阅信息:赫敏·格兰杰,《关于魔咒学你必须知道的三百七十四条理论》卷一,借出。 日期显示是本学年第一周,那时候斯莱特林的小鬼们还聚在公共休息室吹嘘自己的假期见闻,而这个小格兰芬多竟已经投入到枯燥无味的学习中了——只是她选书的眼光有点差劲。艾丝特尔无声地笑了笑,刚要拨动齿轮调至更早的时间,突然,她停住了动作。 图书馆入口的方向传来了古怪的响声,不像是滑行的声音,更像是不同的衣料之间缺乏默契的摩擦。中间还穿插着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细微交谈,艾丝特尔屏息默念咒语,在她耳中那些声音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嗷——罗恩!你再踩到我一次,我就回去了!” “回去就回去,我又没求着你来……” “你……!你要是被费尔奇抓住了,又要害得格兰芬多被扣分!” “咱俩要是一起被抓住,会被扣双倍的分吧……” 艾丝特尔默不作声地把记录册藏入怀中,放轻脚步来到两个夜游者的必经之路上。他们没有注意到黑暗中的身影,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小声嘀咕,又过了几秒,瞥见面前两个半透明的矮个子人影轮廓时,艾丝特尔终于悠悠地开口了。 “幻身咒用得不错。” 说着,她突然点亮自己的魔杖,还故意将它抵在了下巴的位置。这种幼稚的恶作剧把戏她已经很多年没使用过了,今日或许是因为心情很好——听到男孩女孩感情充沛的双重高音合唱后,她的心情更好了。 “如果不想把费尔奇引过来,你们最好安静些。”艾丝特尔满意地收回荧光咒,顺手点亮了附近书架上的一盏小灯。格兰杰和韦斯莱的幻身咒在慌乱中失了效,停止了尖叫后,两个人脸上都出现了又惊又恼的神情。 “该死的……你怎么会在这儿?”韦斯莱按着胸口嘟囔道。 “注意你的言辞,罗纳德·比利尔斯·韦斯莱。”艾丝特尔收起笑意,拿出了身为学生会主席应有的威严,“还有,请解释你们出现在此的原因。” “怪了……她怎么知道我的中间名?” 格兰杰没有理会韦斯莱惊讶的询问,她更冷静,也更机灵,很快就端正了自己违反校规被当场抓获的应有的认错态度,“我们来……还书。” 艾丝特尔眯起眼睛,“现在不是图书馆的开放时间,更不是学生的外出活动时间。” 两个缺乏犯罪经验的新手交换了紧张的眼神,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显然没有提前对好口供。最后,韦斯莱被格兰杰用意念推了出去,硬着头皮小声交代了实情:“公告栏贴了我的逾期未还通知,听说以后我都不能再借任何有关魁地奇的书了……所以我想着趁平斯夫人不知道,把那个通知撕掉,再偷偷……把书放回去……” 韦斯莱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也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计划有多离谱。艾丝特尔盯着他慢慢垂下的红色鸡窝头,忍住笑,耐着性子劝说道:“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抹去的。当事人……平斯夫人,她记得你。”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不自然地顿了顿,继续说,“……明早老老实实地还回来,她会原谅你的。” “……会吗?”韦斯莱对此有些怀疑,“下午我路过图书馆的时候,她还想用羽毛掸子打我来着。” “什么?!你下午也来图书馆了?那你为什么下午不还?”格兰杰气愤地尖声叫道。 韦斯莱挠了挠头发,“我给忘了,急着去礼堂吃饭……” 局面不知不觉间又变成了两个小鬼旁若无人的争吵,艾丝特尔逐渐觉得无趣,摆摆手赶他们回去,顺便还大发善心地为他们指明了避开费尔奇巡逻的道路。两人听闻不会被扣分,惊喜地闭了嘴,怕她再反悔似的飞快地跑掉了。 等到图书馆里没了其他人的气息,艾丝特尔熄了灯,回到那扇对着月亮的窗户旁,取出了怀里的记录册。这时,她注意到右边的借阅信息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是赫敏·格兰杰了,而是变成了她的室友伊妮德。左边齿轮的时间也回到了六年前,那时候的伊妮德同样不具备挑选学习资料的老练眼光。 艾丝特尔尝试着将手指按在纸页上,做出了向右翻页的动作。在齿轮的咔嚓响声中,伊妮德的名字很快变得模糊不清,不一会儿又重新变回了赫敏·格兰杰。 ……原来六年中只有两个倒霉的学生借出过这本书,它的难看程度已经不需要赘述了。 如果真有人会跳过系列丛书的卷一直接借阅卷二,那么他一定是极端的反社会人格。抱着这样的极端想法,艾丝特尔再次按上纸页,缓慢地向左翻去。 第27章 伊妮德的前一位是加布里埃尔·杜鲁门,赫奇帕奇的级长,和伊妮德一样在不谙世事的第一学年里被这本书故作深奥的标题蛊惑了。艾丝特尔认识杜鲁门,他连一只落到头发上的蜘蛛都不忍心拍死,看样子他也不是她要找的人。 ……她要找的人真的存在吗?会不会是邓布利多自己无意中发现了那本书有问题,把它直接扔出了霍格沃兹,“借书不还的学生”只是一个公开版本的谎言?这样猜想着,艾丝特尔又翻过了一页。 记录册突然猛地一抖,紧接着,代表年份的齿轮开始了艰难的转动,一下,两下……好像没有停下的意图。转速越来越快,声响也越来越大,时间眨眼间便退回了七十年代,然后是六十年代,五十年代…… 在轮盘上的数字停在1942的那一瞬间,艾丝特尔身后响起了熟悉的低沉的声音。 “你的警惕性变差了。” 艾丝特尔有一瞬间理解了格兰杰和韦斯莱的心情,暗骂一声,最后又扫了眼右侧浮现出的唯一一行文字。 “……我对您不必设防,教授。”她回过头,无辜地笑道。 在去年冬天之前,在独属于他们二人的课后指导中,斯内普时常会通过实战模拟锻炼艾丝特尔的反应力和戒备心——那时候他们明面上还是普通的师生关系,说起来好像是很遥远的事了。 斯内普垂下眼,对她的说辞不置可否,沉默地拿过了那本记录册。艾丝特尔将手背在身后,安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她在转身之前及时放出了复原咒,以她的角度看去,第一行只是一排倒过来的罗纳德·比利尔斯·韦斯莱的名字而已。 检查一番后,斯内普把记录册放回了平斯夫人的办公桌上,皱着的眉头却没有松动。“解释你出现在此的原因。”他盯着艾丝特尔,低声说。 月光从背后映照,在面前的高大身躯上投下了纤瘦的黑色轮廓。艾丝特尔暗自觉得有趣,微微调整了角度,让自己的影子被完整包裹住。“……履行学生会主席的职责,到处看看有没有偷溜出来的学生。”她回视着斯内普,大言不惭地扯谎道。 “你的职责中不包括巡夜。” “是吗?那我得再仔细研究研究那本手册了。” 斯内普顿了顿,比起继续讨论学生会主席的夜游行为是否合规,他更关心她深夜还在外游荡的原因。“……那瓶药,你没有喝?” “我……”艾丝特尔的气势明显虚了些,一番犹豫后,她还是说出了实情,“……它被我我不小心浪费了,抱歉。” 为了表明自己不是有意应验在办公室里的那番玩笑话,她撩起长袍,向他展示自己沾了药水的睡裙。淡紫色的安神药中加了月长石,在月色下隐隐泛着点状的荧光,像被洒落的细碎星星;轻薄的睡裙也随牵扯扬起一角,从裸露的小腿向上,半透明的布料模糊了边界,映入眼中的只是一片令人目眩的白。 斯内普扫过一眼,蓦然感到喉咙发紧,飞快地背过了身去。 “看见了吗?我没有骗您,”艾丝特尔不明所以,快步绕到他身边,笑语中罕见地带了些小心翼翼,“怎么……您生气啦?” 斯内普的语气和他的脚步同样僵硬,“……我没有。” 一院之长自然不屑于和学生一样弯腰抄近道,因此,返回的路程比来时长了不少。艾丝特尔跟在斯内普后面静静走着,始终保持着合乎社交礼仪的五英尺距离,等到抵达地下,湖水的凉气蔓延在望不到尽头的幽暗走廊,走在前面的斯内普似乎放慢了脚步,接着,墙壁上的一整排灯都被点亮了。 画框内传出了此起彼伏的低低的抱怨,艾丝特尔忍不住无声地笑了笑。 “感谢您的好意,但我想我以后应该不需要了——我指的是药物。”她走上前,小声地说,“我会试着不再依靠它们,您可以监督我。” “……随你。”斯内普短暂地垂眸,只瞥见了她没被飘动的发丝遮住的鼻尖。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魔药办公室门前,距离公共休息室的入口还要再走过十几盏灯。斯内普停了下来,回过头低声说道,“我不知道你这次又想达成什么目的……如果是想消除一切会影响精神的负面因素,我建议你把酒也戒掉。” “酒是生命之源——”艾丝特尔漫不经心的玩笑话在看到他严肃的表情后转了个急弯,“……好吧,我尽力。” 斯内普最后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迈入了办公室。然而,一向灵敏的石门却没有在他背后及时关闭,而他也很快便意识到了原因,之前从未发生在他身上过的原因——有人从后面拽住了他的袍子。 那只胆大妄为的背后黑手很快便松开了,转而鲁莽地拦在了石门与墙壁交接的地方。艾丝特尔将身体凑近门内的斯内普,完全忽略了刚刚还恪守的社交礼仪距离,脸上带着无法辨别真伪的诚挚微笑,“教授,关于傍晚的事……” “不要再提。”斯内普立刻打断了她。 “就算我不提,它也已经真实发生了,不是吗?”艾丝特尔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说,我当时太过激动才会再一次突袭您……对您造成的冒犯,我很抱歉。” “……嗯。”斯内普一时语塞,却不想接受她的歉意,便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门外的灯火在等待中烦躁地跳着,艾丝特尔依旧不愿离去,因为道歉不是她的目的。“——但我并不后悔。”她观察着斯内普的神情,继续轻声说,“无论哪一次,我都不后悔。” ……就知道她不可能轻易示弱。 斯内普沉默地移开视线,看向她紧扣在墙面上的白皙指节,犹豫是否要用关门的动作将她逼退——不,他了解她,她不会收手的。 “……而这,就是我对您不设防的原因。”艾丝特尔放慢语速,态度却由平静的陈述逐渐变为了紧迫的质询,“请告诉我……您为何对我也不设防呢?” “……” 在身后的苦涩药香和走廊中的潮湿水气之间,斯内普仿佛又一次闻到了当日那瓶过期了的劣质迷情剂的味道。多重复杂的气味混在一起,沉溺其中,只会让他感到窒息。 “……我无法回答你。” “为什么?” “我说过了……等你毕业后,我会告诉你原因。” “如果我不在乎你的那个原因呢?” “……” 黑暗的湖水尽头被撕开一道光亮,斯内普加快了呼吸的频率,想要越过去感受对岸清冽的新鲜空气,却猛然意识到自己早已在多年前就错误地沉入了水底——至于那道可望而不可即的光亮,只不过是海市蜃楼般的虚幻泡影罢了。 “……你不会不在乎的。”他回避了那双目光灼灼的蓝眼睛,哑声低语道。 他抬起手,召来了一阵呼啸的风。扬起的恼人的发丝遮挡了视线,艾丝特尔下意识用手将它们拨去,于是,石门就这样趁机在她面前重重地关闭了。 魔法燃起的火苗也因这股风剧烈地跳了一下,随后也渐渐趋于平静。阴冷的走廊里再也没有其他响声,除了艾丝特尔沉闷中带着恼怒的呼吸。良久,她突然笑了一下。 “……如果您真心想拒绝我,而不是把我当成鱼钩上钓着的蠢鱼,”她面对那扇紧闭的石门,冷声说,“那个我必须面对的原因,您不妨现在就告诉我。” “……” 胸口不断传来溺水般的胀痛,求生的本能令斯内普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出手,却只能触碰到来自石板的冰冷。他开口了,不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一股脑往外倾吐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在一片寂静中突然想起,这扇为教职工办公室设计的门并不具备从内向外的传音功能。 他猛然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游荡的学生回到了宿舍,未竟的忏悔散落在冷风中,走廊里的灯已经全都熄灭了。 第17章 就像不通过普通巫师考试便无法进修相应的高级课程,某些水晶球占卜也有属于它们的阶段局限性:新的预言可能会在前一条预言完成后才会显露。艾丝特尔已经为她在水晶球中所看到的场景做出了不太美好的解读,但那并不是一条完整的预言。遮天蔽日的迷雾在微缩的霍格沃兹上空持续弥漫着,那条疑似巨蛇的东西绕着城堡转了一圈又一圈,当她试图继续捕捉它的踪迹时,它便会像出现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雾里。 ……早知道就占卜个容易验证的东西了,比如早餐的品类——总不至于把可颂的剪影认成炸尾螺吧?艾丝特尔慢吞吞地往吐司片上涂抹着黄油,有些懊恼地想道。 伊妮德一边小口吃着自己的煎蛋,一边忧心忡忡地注意着身旁神色颓靡的室友,在艾丝特尔恍惚中准备用餐刀将蘑菇汤送到嘴里时,她及时伸出叉子将它拦住,阻止了一场血淋淋的惨剧。 “……没休息好的话,你可以回寝室继续睡觉。”伊妮德快速地从艾丝特尔手中抽走餐刀,顺便把周围的其他危险物品也都撤远了,甚至包括桌上那个陈旧的黄铜烛台,仿佛艾丝特尔也会突然想尝尝青草蜡烛的口味似的。 第28章 吐司片不知不觉之中被涂了太多的黄油,光是闻上去就腻得令人难受。艾丝特尔没什么食欲,便只是拿回自己的汤匙,强撑着把盘中的汤喝掉了。“不了……我烦得睡不着。” 伊妮德闻言,暗自抿住了嘴唇。其实她早就从艾丝特尔眼底日渐加重的乌青中有了猜测,也是真情实意地为她最近糟糕的状态感到担忧。不只是那本来路不明的黑魔法书籍,还有她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她不但不愿告诉自己实情,还婉拒自己为她治疗——而就在刚刚,在艾丝特尔拿回汤匙时,伊妮德注意到她的伤口已经被用一种专业又复杂的手法仔细包扎过了,看上去却不像是她能独自完成的。 “艾丝特尔……你有什么烦心事,其实可以跟我说。”终于,她鼓起勇气,盯着艾丝特尔认真地小声道,“就算它很难解决,但我可以试着为你分忧……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艾丝特尔握着汤匙的手一顿,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从一年级以来,伊妮德就和她形影不离——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是中毒事件前的马尔福和他的两个蠢跟班——但伊妮德并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和陪衬,她是个优秀的独立个体。艾丝特尔很珍视伊妮德这个朋友,现在想想她这段时间确实忽略了对方的感受。伊妮德聪明又敏感,却没有戳破那些敷衍的说辞和蹩脚的谎言,就像她每晚“顺路”打包的夜宵,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关心着朋友。 “我并非要对你隐瞒……我们是朋友,当然。”艾丝特尔温和地笑了笑,把汤盘推远了些,“让我想想,该从何说起呢……你听说过汤姆·里德尔这个人吗?” 昨晚,在图书馆五十年前的借阅信息里,她第二次看到了这个名字。第一次是在那本夹着贿赂票据的空白旧笔记的扉页上,她当时不太在意,还以为老马尔福家道中落后穷到只能捡别人扔掉的垃圾(现在想来自己的主观意识太浓了)。笔记本被她随手装进长袍的口袋里,然后便带到了霍格沃兹,不出意外的话,它此刻应该还在床下的旧书箱子里。 “汤姆·里德尔,”伊妮德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思索,“我好像知道一些……他曾是斯莱特林的学生,担任了那一届的学生会主席,还获得过对学校特殊贡献奖。但他应该早就毕业了吧?” 艾丝特尔对自己的记忆力产生了怀疑,“等等……校史里有这个人吗?” “没有,他不在书里。”伊妮德不禁露出了无奈的微笑,顺便半开玩笑地纠正了艾丝特尔对她的刻板印象,“四楼的奖品陈列室,有个奖牌刻了他的名字——瞧,我不是只去过图书馆的。” “哈哈,好吧。你怎么会想到去那里闲逛?” “只是路过时好奇而已——所以,这个好学生里德尔是怎么惹你心烦的呢?” 面对伊妮德关切的询问,艾丝特尔罕见地产生了说谎时的心虚。那个毕业几十年的优秀的斯莱特林前辈到底有没有从图书馆借阅过黑魔法书籍,事实上跟她没有半点儿关系,她也根本不在乎。真正令她心烦的是停滞不前的预言解读以及迷茫的个人情感生活,但出于种种原因,她目前还不想和任何人讨论这些问题。 “既然他是个品行优良的好学生,我想我可能错怪他了。”于是,她再次压下敷衍好友的负罪感,做出了一副感兴趣的样子问道,“‘对学校特殊贡献奖’?他做了什么贡献?”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也许奖牌背面会有详细记录吧。” “好,有时间我再去看看。”艾丝特尔对此一笑置之,用半杯红茶结束了寡淡的早餐。 与伊妮德分别后,她散步般悠闲地回到了寝室,盘腿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从床下拽出了那个沉重的书箱。《食肉树大全》、《黑暗力量:自卫指南》、《中级变形术》……把里面的旧课本几乎全部搬出来之后,终于在箱子的最下层发现了那本笔记。 ……等等。 艾丝特尔突然一怔,想要将它抽出的手警惕地停在了半空,她可不记得自己把它放在了那么深的位置。 她起身后退到门边,抽出了魔杖,“笔记本飞来。” 两秒钟过去了,箱子静悄悄的,什么东西都没有从里面飞出。 桌上沙漏内的银色细沙平滑地流淌着,时间是流动的。艾丝特尔心中的困惑远远超过了气恼,如果说无法施放守护神咒对她而言情有可原,那么召唤咒这种基础咒语的失败简直称得上是需要以死谢罪的不可饶恕的耻辱了——不过,在死亡宣判下达之前,她觉得自己应该还能再挣扎一下。 于是她再次挥动了魔杖,“《高级魔药制作》飞来!” 几乎就在同时,灰青色封面的课本便从窗边的桌上直直地飞向了她,并平稳地落进了她伸出的手中——这才是使用召唤咒时的正常情况,而以她现在的魔咒水平,已经完全可以无杖无声地召唤一些近距离小物件了。 艾丝特尔放下课本,慢慢靠近了那个箱子。箱底的笔记露出一角,仿佛一只从井底仰望外界的诡异的眼睛。她低头盯着它,依然没有把它直接拿起,而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悬停在箱子的正上方,就像一年级时的第一节 飞行课那样。 谁料笔记竟立刻有了反应,冲破上层的书本阻碍后粗暴地撞到了艾丝特尔的手上,手腕传来的剧痛令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她顾不得自己的伤势,惊魂未定地抓稳了手中的笔记,却发现它又回到了休眠般的安静状态,看上去和普通的笔记本没什么区别。 这下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三手货了:刚才她没有默念召唤咒,也没有发出任何与召唤有关的指令——她只是在心中想到了它,并且,这个想法好像也不是出于她的本意。 只有像分院帽那种制作工艺复杂的古老魔法装置才具备阅读使用者思维的功能,而这本笔记背面甚至还印着“沃克斯霍尔路报刊店”,显然并不属于。再加上召唤咒本应能召唤所有的无生命物品…… 凌乱的线索自动串联,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假设在艾丝特尔脑海中慢慢浮现,她强忍住把笔记本扔出去的念头,屏息查看着它的侧边,那张魁地奇精品店的购物票据好像也不见了。 正当她试图用“也许它不小心掉在了对角巷”这种理由宽慰自己时,笔记本突然起了变化——空白的页面上,俊秀的字迹在她眼前一个接一个显现,最终组成了一行故作亲切的开场白: 你好啊,我是汤姆。新扫帚用起来怎么样? ——事实上,艾丝特尔没有真正收下那把光轮2001,而是把它作为备用扫帚捐给了球队,因为她始终觉得那是上不了台面的贿赂——但她并不打算跟这个“品行优良”的汤姆分享自己的纠结。 她深吸一口气,直接“啪”地合上笔记本,把它扔进墙角那口大坩埚里并飞快地扣上了盖子。 工作对于斯内普来说是效果最好的安神剂,周末也不例外。负荷内最大限度运作的头脑分不出多余的神经,他迫使自己全身心投入其中,直到有人大声地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艾丝特尔一只手提着坩埚,另一只手倒持魔杖,像啄木鸟似的用杖柄的圆头不停敲击着石门的同一个位置。再加上她和以往相比凝重许多的神情,走廊里的学生还以为坩埚内装满了实验失败后产生的危险□□,赶紧惊慌地躲远了些。 咚咚的声响差不多持续了半分钟,斯内普终于无法忍受这种噪音,冷着脸将门拉开了两英寸的缝隙,艾丝特尔的魔杖来不及收回,差一点就戳到了他的胸口。 “……什么事?” “上午好,教授。”艾丝特尔先是礼貌地问了好,把魔杖装回口袋,用双手将坩埚提得更高了些,“我的制药过程出了一些小问题,希望您能帮助我,非常感谢。” 白日的地窖依然需要灯火照明,和夜晚相比只是少了几丝寒意,而她此刻公事公办的疏离态度却远远不同于昨夜步步紧逼时的急切与热烈。斯内普心中难免起疑,皱着眉扫了眼那口平静的坩埚,“……别告诉我又是某种精神类药物。” “您猜得很对,但并不是普通的精神类药物……可以先让我进去吗?它很沉,我的手腕还无法长时间使力。” 斯内普不由得向艾丝特尔的手腕看去——这回她总算遵了医嘱,伤口上的绷带还是他昨天的缠绕方式。等到他意识到自己绝对又会为一时的心软后悔时,石门已经完全打开了,艾丝特尔趁机从他身前敏捷地钻了进来。 操作台上的三口坩埚接连发出了泡沫炸裂的催促声,但此时不再专注的斯内普已经无法兼顾更多的事物,只能挥动魔杖令它们停止了运作。光是材料的处理就花了他一个小时,他没有感到不快,而是沉默地看向办公桌前的那位不速之客,等待她主动给出一个足够有价值的打扰理由。 “您不必如此防备我……说实话,这令我很伤心。”把坩埚重重地放在桌上后,艾丝特尔头也不抬地轻声道,“昨日事昨日毕,既然您不喜欢,我今后绝不会再做了。” 第29章 ——这不是斯内普想听到的理由。过了两秒,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艾丝特尔并未注意到他的奇怪反应,把袖口整理好,抬起头看向他,“您知道汤姆·里德尔吗?” “……” 斯内普无法形容自己听到那个名字时的心情——而且还是出自她的口中。下一秒,他便冲到了艾丝特尔面前,下意识想要抓住她的手腕,停顿后还是牢牢按在了坩埚冰冷的边沿。 “……你从哪里听来的?”他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严肃地问。 艾丝特尔没有被他周身骤变的气场吓到,冷静地直视着他的眼睛,继续问,“请先回答我的问题——您知道,对吗?他是谁?他都做过些什么?” 浪潮般涌来的提问令斯内普再一次感到溺水般的窒息,过了片刻,他才艰难地用一个词语浓缩了种种的黑暗与罪恶。“……他是个黑巫师。” 而艾丝特尔并不满足于此,“还有呢?” 这时,斯内普已经稍稍平复了情绪。从艾丝特尔依然澄澈的眼神之中,他猜测她对这个神秘的名字只存在着相当浅薄的了解,尚且不知道它真正代表了什么——以及它更公开的、更为人所知的另一种称呼。 “我不管你从谁那里听到了什么,或者调查到了什么……停下,不要把自己卷进去。” “所以我才会来找您——难道说,以那个黑巫师里德尔的邪恶程度,我更应该向邓布利多寻求帮助?” 听了这话,斯内普一时无言。众所周知,只有两个黑巫师的实力能与邓布利多一较高下,而前一个已经在纽蒙迦德关押近五十年了。于是他避开了这个陷阱般的问题和她探究的视线,转而看向二人之间的银质坩埚。 “里面是什么?”他皱眉问。 “我不敢肯定……但至少是件黑魔法物品。” 艾丝特尔垂下眼睛,将坩埚盖子小心地掀开两指宽度,确认那东西是否还老老实实地待在里面。接着,她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默默将盖子重新扣严了。 斯内普不知道她又在耍什么把戏,抬手想要打开盖子,一双微凉的手立刻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请谨慎对待它。”艾丝特尔注视着他,用半是恳求半是命令的口吻说,“无论是自己处理还是交给邓布利多,只要能弄清它究竟是什么……如果它真的很糟,就把它毁掉。” 邓布利多当初任命艾丝特尔为学生会主席时曾说过,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她可以就近向院长斯内普汇报工作。虽然“持有有生命力且疑似魂器的黑魔法物品”绝对称得上是一级严重事件,但她却还是找上了斯内普,一来因为魔药办公室更近,笔记本中所蕴含的黑暗魔法随时可能冲破银器的限制再一次侵袭她;二来,比起遥遥在上的邓布利多,她对斯内普更加依赖和信任——可当看到斯内普的一系列异常反应之后,她也不清楚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了。 “……嗯。”斯内普沉闷地应了一声,盯着她看了许久,郑重地问出了最重要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问题,“告诉我,这个黑魔法物品,是从谁那里得来的?” 艾丝特尔闻言一愣,在移开目光的同时收回了手。 “……线人的身份需要保密。”留下这样一句话后,她牵扯出一个看似随意的假笑,直接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寝室的艾丝特尔没精力整理被自己弄乱的书本,倒在床上睡了开学以来最正常的一觉,并赶在入梦之前被腹痛及时唤醒了。但饥饿闹钟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重新依赖药物更不可取,她必须学会直面自己的睡眠障碍。 当晚,她抱着赴死般决绝的心态平躺在床上,一边酝酿睡意调整自己紊乱的生物钟,一边苦中作乐地猜测着自己的第一个梦境会是什么主题。也许是因为这几天太疲惫,没过多久,她的意识便缓慢飘离了身体,像刚刚熄灭的蜡烛烟雾一样徐徐上升,逐渐在半空中拖曳出了一条蜿蜒的朦胧曲线。 …… 恍惚间一道火花闪过,组成白烟的微尘被重新点燃了。彩色蜡烛的火苗在欢笑声中愉快地跳着舞,照亮了桌前女孩兴奋的小脸。融化的蜡滴破坏了蛋糕上的卡通图案,温柔的男声响起,提醒她快些许愿。 “我希望能永远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带着尖角帽的女孩喊道。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我的小铃铛。”另一个似乎熟悉的女声笑着说,“我们当然会一直陪着你的……为什么不闭上眼,想想自己最希望收到的礼物呢?” 女孩吐吐舌头,听话地照做了。等到她许完愿睁开眼睛后,那条她渴望已久的公主裙竟然已经像童话中描写的那样惊喜地出现在了她的身上。在香甜的奶油气味和合唱的生日歌伴奏中,她笑着凑近桌子,一口气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这是艾丝特尔的五岁生日,也是她最后一次和父母一起庆祝生日。现在的她几乎不再穿裙子了,那条漂亮的生日礼物也在第二年之前就变得不合身,连同她美好但遥远无比的童年,一起被她锁进了储藏室陈旧的木柜子里,许久没有再开启过。 漆黑的床幔之下,她静静地翻了个身,用枕套蹭了蹭眼角。 一直以来她都在靠药物避免做梦,殊不知在逃避恐惧和悲伤的同时,她也与一些需要铭记的东西渐行渐远了。华丽的公主裙,跑调的生日歌,糖度超标的奶油蛋糕……出现在梦境中的种种共同拼凑出了关于父母的回忆,曾真实拥有过的、幸福快乐的回忆——而她之前竟然懦弱得不敢面对它们。 枕下有什么东西硌到了她,是昨晚那个小药瓶。瓶中的液体早已全部流尽,眼泪滴在上面,隐约还能闻到玻璃内壁残留着的安神的药香。 闻着这股清淡的药香,她像婴儿一样蜷缩着身体,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半梦半醒之间,丝丝缕缕蓝白色的光束从她枕头下的魔杖中流出,像父母的爱意一样轻柔地环绕着她。 第18章 随着最后一片树叶也被冬日的冷风吹落,又一个学期步入了尾声。对于绝大部分七年级的学生来说,留在霍格沃兹的日子只剩下最后半年了——不包括极个别会留级的家伙,但他们大概也不会对学校怀有眷恋。 伊妮德已经找到了假期的实习工作,当今年的圣诞的颂歌奏响之时,她应该正在圣芒戈耐心地照顾着住院的病人。艾丝特尔很欣赏好友的奉献精神,但她自己却没向任何一家单位或企业投递简历,而是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声称她打算创业(如果摆摊算命也算创业的话)。 作为创业的初始固定资产,她的水晶球已经被闲置多时了,表面甚至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她没时间、也没兴趣日复一日地观看同样的霍格沃兹微缩版小短片,包括那本处理结果不明的笔记以及笔记本上写着的神秘名字,在日益繁重的课业面前,全都只能被暂时移去脑后。 通过长久的努力,马尔福成功超越了所谓的“施维尔二年级版”竞速记录,遗憾的是只有弗林特见证了这一场景。他不甘心,每天蹲守在高年级的教室门口,软磨硬泡地求着艾丝特尔去观看他的练习成果,艾丝特尔被这小鬼缠得没了脾气,便同他约了个空闲的时间。 谁知当天,也许是因为给自己施加的期望和压力太大,马尔福的状态一塌糊涂,每一个动作都慢了半拍,不但远落后于他自己宣称的成绩,最后击打结束信号时甚至差点儿一头撞在城堡的外墙上。从扫帚上下来时,他被冷风吹白的脸很快变得比旁观的格兰芬多们戴着的围巾还要红,可尽管如此,他还是记住了之前那次的教训,倔强地紧闭着嘴巴,没有为自己糟糕的表现辩解一句。 艾丝特尔看在眼里,走上前,从他微微发颤的手中拿过了扫帚。 “啧,奇怪……多长时间检修一次?”她掂了掂扫帚的重量,皱眉问。 “……没检修过。”马尔福有些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这把光轮2001和球队的其他扫帚一样是暑假入手的,新得不能再新了,她应该知道才是。 艾丝特尔撇撇嘴,做出了一副不赞成的表情。接着,她用指节从上到下敲击木柄的不同位置,像麻瓜治疗师确认患者心跳一样反复确认从中传出的声音。一番仔细检查后,她把扫帚又丢给了马尔福,冷漠地为它判了死刑,“换一把吧——休息室还有个新的。” ——可它们明明就是同一批啊?在艾丝特尔命令般的目光中,马尔福咽下不满与疑惑,僵硬地点了点头。 周围看热闹的学生们恍然大悟,自然而然地把这场失败的表演归结于扫帚出了毛病。待到他们散去之后,马尔福看着手中完好无损的扫帚,这才迟钝地意识到艾丝特尔刚才装模作样的检查只是在给自己递台阶。他抬起头,焦急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她早就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假期之前,球队里还发生了另一件劲爆新闻:最不被看好的弗林特闷声办大事,竟然成为了球队里最先告别单身的人。他本想瞒天过海,却在偷偷出去赴约时被训练晚归的马尔福抓了个正着,这才灰溜溜地向队友们认了罪。 第30章 女方是赫奇帕奇的追球手蒂娜·斯雷特,虽然个子不高,脾气火爆,但长得还算可爱(和弗林特走在一起时尤其可爱)。对此,马尔福强烈谴责他的“通敌”行为,普赛也怀疑赫奇帕奇是想靠攻破敌方队长的方式逐步瓦解整个队伍的凝聚力,以便于在下学期的比赛中战胜斯莱特林;布莱奇则不以为然,“哈哈,换做是我,我才不愿意做出这种程度的牺牲呢——除非给我个世界杯级别的冠军,外加两千加隆的奖金!” “别这样,迈尔斯,你太过分了。”蒙太摇了摇头,“我只要一千五就行。” 队员们听了都哄笑起来,直到弗林特拿出身为队长应有的威严恐吓说周末加训,众人才停下揶揄,三三两两地回了宿舍。 刚从图书馆回来的艾丝特尔和伊妮德只来得及捕捉到几声窃笑和细碎的只言片语,听闻这个消息,就连一向不爱绯闻杂谈的伊妮德都表示震惊。 “真没想到他竟然也能……”察觉到自己潜意识里的轻视后,她有些惭愧地停下了,转而看向艾丝特尔,“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意外?” “没什么好意外的,他俩从两年前就开始眉目传情了。”艾丝特尔用魔杖开了门,把怀中的书放在桌上,特意用双手比划了眉毛和眼睛的位置,“毕竟,看到下半张脸后,那女孩一定会立刻恢复理智的。” 伊妮德听懂了她隐晦的调侃,不由得抿唇一笑,“我还以为他眼中只有魁地奇呢。” “对于格兰芬多的伍德来说,的确是那样——可惜自从韦斯莱毕业以后,‘q小姐’的爱意就再也没有眷顾过他们了。”艾丝特尔耸耸肩,把脱下的长袍搭在了椅背上。 时隔多年,她还是会像鞭尸似的反复提及输掉的第一场比赛。如果不是查理·韦斯莱还不够聪明,伊妮德简直都要怀疑他才是艾丝特尔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对象了——说不定就是呢。 带着被弗林特的恋爱火花所点燃的八卦热情,她趁势悄声问道,“那你呢?你的爱意正眷顾着谁?” “……我?” 和大部分关系亲密的女生不同,艾丝特尔并不经常和伊妮德聊到感情相关的话题,因为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什么可聊的——现在更不知道该从何聊起。伊妮德把她的欲言又止理解成了羞涩,圆形镜片后顿时迸发出了求知的光芒,好像正看着一本即将启封的罕见医学报告似的。 艾丝特尔正犹豫该拿什么搪塞,这时,她的余光中恰巧出现一道微弱的金色闪光,是手腕上那颗静音后的小铃铛。铃铛表面的涂层已经有些磨损了,但她还是习惯一直将它戴着。 “……金色飞贼吧。”于是,她认真地说,“就像伍德无望地爱慕q小姐一样,我也在追求着……s先生。” 伊妮德对于这个回答一点儿也不意外,她原本也没指望艾丝特尔真的说出哪个男生的名字,而且,她的关注点在别的地方—— “金色飞贼……金色飞贼为什么不是‘g先生’?” “别那么严谨嘛,这又不是在引用文献。‘s先生’念起来更顺口一些,不是吗?” “诶,会吗……说起来,你明明已经追到了啊?还不止一次呢。” “哈哈……借你吉言吧。” 最后一周,计分沙漏中的绿宝石高度仍遥遥领先。斯莱特林的学生们本以为斯内普会为这第一阶段的胜利表现出些许仁慈,但令人悲伤的是,魔药学作业量不减反增,所有人的负担都平等地加重了——不包括艾丝特尔,对她来说,完成魔药论文是与填字游戏一样有趣的消遣。 周四下午,完成本周全部作业的艾丝特尔一身轻松地来到了霍格莫德。希格斯又一次约她见面,却不是因为工作路过,据他所说,这两天的休息会被划入他的圣诞假期里,但作为交换,在正式的长假中,他必须要抽出两天回魔法部值班。 “……所以一天也没有多休息?”艾丝特尔听了连连摇头,表示非常不理解这种折腾员工的行为,“资料管理员值班的意义是什么?魔法部那些家伙是担心有人会对无聊的文件感兴趣,还是怕那些文件长了腿自己跑出去?” “的确很难理解……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希格斯苦笑着叹了口气,“不聊那些不开心的了……咳,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三把扫帚的壁炉中火焰正旺,他的脸被炙烤得微微发红,过了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从公文包的夹层里取出一本不算厚的笔记。 又是笔记——这个学期以来,艾丝特尔简直要对笔记本样式的东西产生心理阴影了,“是圣诞礼物吗?”她好奇地接过,问。 “算是吧……”希格斯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盯着面前的茶杯,吞吞吐吐地说,“……比起猫头鹰邮寄,我更想把它……亲手送给你。” 艾丝特尔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得扭捏,便翻开手中的笔记扫了几眼,“这是……呀!你的小说写完了!” “等等!先别看——”希格斯焦急地阻止了她,英俊的脸已经完全红透了,“这是,试读版,可能有些糟糕……回去之后再看吧,我还没做好被当面批评的心理准备……” “自信点,大作家——你怎么知道是批评而不是赞扬呢?”艾丝特尔把笔记本小心地装进口袋,笑着反问道。 她之前读过希格斯在训练间隙写的随笔,不带任何情感滤镜地说,那比《巫师文学报》上刊登的大部分文章都要有趣。像吉德罗·洛哈特那种二流作家都能成为万人追捧的大明星,希格斯的文笔可比他强太多了——而且他长得也不比洛哈特差嘛。 “我……”希格斯欲言又止,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要说些什么,发现艾丝特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后,又赶紧不自在地把头低下去了。 这就是他和洛哈特之间最大的差距——他没有洛哈特的厚脸皮。艾丝特尔心中暗笑,循着他的目光看向茶杯,突然来了兴致:“既然我没有提前给你准备圣诞礼物……不如让我为你占卜一次吧!” 艾丝特尔一直信守着那晚的戒酒承诺,因此今天他们只点了一壶红茶,再加上由罗斯默塔女士精挑细选的漂亮茶具和醇香茶叶,进行一场茶叶占卜简直再合适不过了。说完,她不顾希格斯是否接受这份回礼,伸手取过茶壶,为他们的杯子续上了热茶。 希格斯对艾丝特尔的占卜水平早就有所耳闻,但也不打算打击她突如其来的积极性,便只是安静地等待她完成准备工作。在泛着清香的水汽中,他看见了艾丝特尔无意识上扬的唇角,隐约感觉她变得比之前开朗了不少。 在等待茶水降温的时间里,艾丝特尔收起笑容,双手合十,摆出了麻瓜文学作品中的吉普赛女郎那样故弄玄虚的架势:“这位先生,您想要占卜什么呢?无论是事业,名望,还是下周的‘魔法超级大□□’一百万加隆中奖号码——事先声明,这些我都不知道。” “哈哈,好吧……”希格斯被逗得忍不住笑了。为了不浪费这次宝贵的占卜机会,他思索片刻,犹豫地小声问道,“占卜的对象……必须是我吗?” “您要为谁占卜呢?” “为我……书中的主角。” “真是位敬业的作家啊……好的,请稍等。” 主角的命运难道不是由创作者操控吗?带着这份疑问,艾丝特尔慢慢喝下了杯中的茶水。接着,她又欣赏了茶杯外壁雕刻的的鸢尾以及茶碟底部印着的玫瑰,直到最后静默的七下也结束了,希格斯始终一言不发。 “我掀开了哦。”说着,她移去了茶碟。 虽然水晶球占卜被迫中断,但艾丝特尔在其他领域的占卜术都有了显著的进展。无论是火焰占卜、蛋壳占卜、塔罗牌占卜……只要占卜的事件不是“特别重大”,她总能巧合般卜算到一些所谓的“未来”。正是这种厚积薄发的好运气动摇了她的职业规划,摆摊算命比去猪头酒吧当服务生更自由,收入更高——工作环境的空气质量应该更好呢。 希格斯没说什么,但放在桌上的那只手紧张地捏成了拳头。也许是因为艾丝特尔旋转茶杯时被栩栩如生的鸢尾花迷住,茶杯里湿漉漉的茶叶聚拢在杯底,形状看上去……是一颗桃心。 “等等……你写的难道不是推理小说吗?”艾丝特尔抬起头,不解地向作者本人确认。 “我……”注意到杯中茶叶的形状后,希格斯眼神闪躲,匆忙地喝下了自己面前已经冷掉的红茶,“……你自己读了就知道了。” 艾丝特尔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只当他是不想提前透露剧情。天气干燥,她拿起茶壶又倒了一杯,那颗饱满的爱心转眼便被冲散了。 “对了,说到这个,差点忘记告诉你——”她轻抿茶水,笑着问道,“球队里有人陷入爱河了,猜猜是谁?” “……你吗?” “注意审题,我早就退队了。” 希格斯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气,“迈尔斯?”他试探着问。 第31章 “不是。” “德里安?” “不是。” 很快,球队里的成员几乎都被希格斯点了个遍,除了在他毕业后才加入球队的马尔福——他还是个小屁孩呢——以及—— “……马库斯?哦,梅林啊……恭喜他!”希格斯惊喜地笑了起来,“我早该想到的,他是个乐观友善的孩子……” 艾丝特尔对“友善”这一评价不发表意见,但她在看来,乐观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只是犯蠢的副产物而已。不过,站在朋友的立场,她还是乐意从弗林特身上挖掘出一些不太明显的闪光点的。“虽然长相不符合当下的大众审美……但平心而论,他的眼睛挺漂亮。” “是吗?我没有特别注意过他的眼睛……” “你若是想,现在就可以去观察,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在礼堂等着开饭呢——观察的时候切记要自动忽略他的下半张脸……梅林啊,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听劝去矫正牙齿……” “……但我,注意过你的……” 极小声的语句打断了艾丝特尔的玩笑,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什么?” “艾丝特尔,我……” 正在这时,他们身侧的窗户被从外面又重又急地敲响了。 艾丝特尔清楚地记得这种惹人心烦的敲击方式,她自己前段时间也在某扇沉重的门上使用过,如果她猜得没错,那扇门的主人此刻就在窗外。她叹了口气,冲一脸尴尬的希格斯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拉开了帘子。 “……抱歉打扰了你们的谈话。”话虽如此,窗外的斯内普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歉意。从他口中呼出的热气很快便模糊了玻璃,将他冷淡的视线变得难以看清,“施维尔小姐,邓布利多正在猪头酒吧等你——现在。” 最后那个被拖长的单词带有刻意强调的紧迫性,艾丝特尔只好转头看向希格斯,他没有再说什么,对她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讷讷地说了声再见。 刚一走出三把扫帚,迎面袭来的寒风就让艾丝特尔紧了紧大衣的领口。一场雪刚降落不久,为街道两旁房屋的茅草屋顶铺上了一层轻薄的白,落在地上的却来不及堆积,与地面的尘土混合后,很快便被过路行人踩成湿滑的泥泞。她走过去,跟上了前面的那串脚印。 “哪个邓布利多?”她问。 斯内普瞥了她一眼,“……两个都在。”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虽然面向的顾客群体天差地别,但两家酒吧依然守规矩地相隔了不近的距离。雪势渐大,艾丝特尔不时抬手拂去头顶和肩上羽毛般的落雪,犹豫是否有必要用魔杖撑起一把伞。 想到这里,她不禁偏过头看向身旁的斯内普。黑色长袍的肩头满是融化的浓郁雪痕,黑色发尾也在往下滴着水,天知道他在窗边站了多久—— “我没有喝酒。”艾丝特尔冷不丁为自己澄清道。 “……你不需要向我说明。”察觉到头顶出现的透明雨伞时,斯内普心头一动,却还是默不作声地加快脚步躲回了雪中。 艾丝特尔随即又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邓布利多找我有什么事?关于那个东西吗?” 猪头酒吧就在不远处的拐角,斯内普见行程将尽,便放弃躲避,沉默地接受了这份好意。况且……雪天路滑,她的皮鞋大概不适合快速行走。 “你可以自己问他。”他嘴上冷淡地说道。 与目的地只剩最后几步的距离,毫无预兆地,艾丝特尔突然闪身上前拦住了他,因为太过匆忙甚至还趔趄了一下。斯内普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扶,却只碰到了她淋了雪的冰凉的袖子。 艾丝特尔很快便重新稳住了身体。她站得笔直,眉间微皱,平静又严肃地注视着面前的斯内普,“我有些话想对您说——现在。” 寒冷的雪地不是适合谈话的场合,但她口中模仿自己拖长的尾音同样表明了她的急迫。斯内普没有说话,等到那团茶香味的朦胧白雾完全消散,他不自然地快速扯起了一侧的嘴角,示意她继续。 在魔法雨伞庇护下的一方小小空间里,两人沉默地对视了几秒后,艾丝特尔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比雪还轻,但语气却郑重得像是在宣誓,“我承认,我没有追求别人的经验,我搞砸了——” “够了,”斯内普脸色一变,立刻低声打断了她,“不要在这里说这个……” “但您现在对我太冷漠了,我不喜欢。”艾丝特尔没有理会他的阻拦,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就算真的要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您至少也该以之前的态度对待我吧?” 她的控诉字字有力,遗憾的是斯内普此时完全听不进去——他们离猪头酒吧太近,近到他能感知到透过那扇木门传出的交谈声,因此他们必须要谨言慎行。可陷在情绪中的艾丝特尔对此毫无察觉,像是一定要在今日发泄自己压抑的不满与委屈,见她仍不愿停下,斯内普伸手向前,强行捂住了她的嘴。 挣扎中雨伞消失了,大雪继续降落,与涨红的皮肤接触后融成了一颗颗汗滴一样的水珠。等到后脑也被另一只大手牢牢扣住,艾丝特尔终于放弃了无谓抵抗,妥协地眨眨眼,以此抖去落在眼睫上的雪花。 随着身后吱嘎的声响,酒吧的门被打开了。邓布利多探出半个身子,白胡子在风雪中像一片飘扬的旗帜。“啊,竟然又下雪了?” 斯内普在开门前及时收回了手,艾丝特尔则后退一步,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开——配合默契,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好冷啊,校长。”她转过身,揉搓着被冻红的手背,瓮声瓮气地抱怨着天气,“火焰威士忌能把牙齿暖热吗?” “热茶同样可以,快进来吧,孩子。”邓布利多看着她,和蔼地微笑道。 斯内普将那只留有茶香和余温的手背在身后,这才注意到艾丝特尔身上分明满是无暇处理的明晃晃的“破绽”:她原先整齐的发型被他无意间破坏了,因寒冷而发白的脸上还隐约留着他按压出的指痕,以及那双比平时更红的、微启的嘴唇——一切线索都仿佛指向了另一种“罪行”,即便他们今日是清白的。 潮湿的寒气呛入喉咙,他不由得心虚地低咳了一声。 第19章 猪头酒吧内并不算明亮温暖,因为没有其他客人,吝啬的老板不舍得点灯,更懒得往壁炉中多添些柴火。进门之后,艾丝特尔在一块相对而言比较干净的地毯上轻轻蹭着鞋底的雪水,正打算把衣服烘干,突然,老板从吧台后面愤怒地冲了过来。 “谁允许你进来的!?出去!” 艾丝特尔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欠了老板一笔钱——从酒鬼贩子那里换取魔法禁书的酒钱。瞧他这样子,气得就像平斯夫人面对逾期不还书的学生时似的。至于吗?又不是还不起…… 一个平和的声音打断了艾丝特尔的腹诽,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后,她也终于发现老板亮蓝色的眼睛并没有看向自己,手中举着的也不是魔杖,而是一根搅拌勺。“是我让他进来的,阿不福思。”身旁较为年长的邓布利多摇摇头,言语中似乎有些无奈。 “这是我的店铺!我说了算!”老板的怒火更盛了。 艾丝特尔从巴沙特夫人那里听说过邓布利多兄弟二人不和的原因,因此她多少能理解老板常年表现出的暴躁情绪,但这次,他很显然不只是在和他的哥哥置气。于是,她也跟着转头看向纷争的目标人物。 斯内普脸色难看,嘴唇紧抿,转身就要离开——然而艾丝特尔的行动更快,快到她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右手就已经自动拽住了他长袍的后摆,就像养成了肌肉记忆一样。 这一拽,倒令场面变得更加尴尬了。 斯内普依旧沉默,只是扯过自己的衣袍,头也不回地跨出了酒吧。大门在他身后砰地关闭,震落一片灰尘,油灯的烛火在羊膻味的风中跳了一下。 艾丝特尔听见老板发出一声不满的冷哼,便想用玩笑来缓和气氛,“怎么了?难道他也欠您酒钱啊?” “……你不要掺和。”老板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坐回了吧台后面的躺椅上,在昏黄的灯光下继续看起了报纸。 被冷落的邓布利多并不生气,缓步走到中央的那张小桌边坐下了。艾丝特尔多少能猜到邓布利多约她见面的原因,估计着这场谈话不会简短,因此,她从壁炉中取了烧开的水壶,又在柜子上找到半包茶叶,自己动手为他俩泡了一壶茶。 片刻后,艾丝特尔端着放有茶具和茶壶来到桌前,好像已经提前适应了服务员的身份。“您找我有什么事,校长?”她放下托盘,坐在了邓布利多的对面。 “很久没和你聊天了,孩子。”邓布利多看着她,露出了慈爱的微笑,“最近睡得还好吗?” 停药以来,艾丝特尔经历了痛苦的戒断反应,从起初的抗拒到迫使自己接受,时至今日,她总算与自己的梦境世界基本和解了。脱敏疗法效果显著,但也有难以根治的顽疾——对于有关那个万圣节前夜的一切,任何温和的心理安慰都只能起到反作用。那是一场无解的噩梦。 第32章 “……挺好的。”她随意地笑了笑,“您让斯内普教授把我带到这里,该不会只是为了关心我的睡眠质量吧?” “哈哈……关心你是一方面,艾丝特尔。而另一方面,是关于那个笔记本。” “……” 见她不言,邓布利多又继续说,“过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会主动找我询问呢。是因为我的办公室楼层太高吗?” “您如果想告诉我,总有办法让我知道的,”艾丝特尔表现得相当无辜,“如果不想告诉我,我爬多少层楼都没用,对吗?” 邓布利多轻抚胡须,没有对她的回答做出评价,“你认为那是什么?” 黑魔法物品——这个答案很保守,应该拿不到满分。艾丝特尔盯着桌面上款式老气的旧茶杯,伸出手指触碰杯壁,试探着茶水的温度,“……魂器?” 话一出口,不只是杯中的茶水,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都降下来了。报纸翻动的沙沙声响也因此暂停,老板腾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上了二楼。 邓布利多向来处事谨慎,他会选择在猪头酒吧见面本就说明了他对亲人的信任,照理说老板并不需要回避——除非是他自己不想听这种肮脏的话题。 “……哦?我能否知道为什么?”邓布利多雪白的眉毛抬高了,看上去有些意外。 猪头酒吧以烈酒为主,茶叶的品质比占卜教室的还次,再加上不久前才刚刚品尝过三把扫帚的好茶,艾丝特尔现在完全没有喝茶的想法。她盯着杯中平静的水面,一点点斟酌着语句,仔细地描述了自己当日被操控思维和行为的经历以及感知到的那股令人厌恶的黑暗魔力。而与此相关联的那本禁书,由于牵扯的事情太多,则被她暂且不动声色地隐瞒了。 她自认为言语和态度都还算严肃,没想到听了她的描述,邓布利多却抚掌大笑起来。 “……您笑什么?我的思路难道很幽默吗?” “抱歉……请原谅我。”感受到艾丝特尔的不悦,邓布利多收起笑意,看向她的目光又深邃了几分,“我只是没有想到,在必要线索如此贫瘠的情况下,你依然推理出了正确的答案。” “正确……答案……”艾丝特尔呆滞地重复了一遍,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其实很清楚自己的猜想太大胆且浮于表面。魂器作为只在传说中出现的黑暗道具,就像麻瓜世界观里的独角兽,许多人都听说过,时常被人提起过,但从未有人见过,以至于他们会怀疑它是否真的存在。而现在,在猜想得到明确的肯定之后,她倒宁愿它是错误的——毕竟,制作魂器的巫师应该不可能像独角兽那样纯洁善良。 她深深地吸入了几口室内不清新的空气,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您把它处理掉了吗?” “放心,处理得很干净。”邓布利多很满意她的疑问,温和地轻声安抚道,“销毁之前,我花了一些工夫去深入调查它,发现其中暗藏的灵魂碎片酝酿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一条困扰霍格沃兹多年的隐患……好在被你及时察觉。” 艾丝特尔略一思索,“您指的是……斯莱特林的密室?” 霍格沃兹历史悠久,实力雄厚,号称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对它而言能算得上是隐患的事件似乎也就只有传说中的那间密室了。艾丝特尔曾在水晶球的幻象里目睹了灾难的降临,但她没有想到预言的内容也会和魂器有关。 “不错。”邓布利多赞许地点点头,“今天的早些时候,西弗勒斯和我已经将密室中的怪物除去,百年来的阴谋也被彻底粉碎了。” 看似杂乱无章的种种竟然全部串联了起来,艾丝特尔盯着邓布利多晃动的胡子,不由得一阵恍惚。既然霍格沃兹的危机解除,那条关于它的预言是不是也被终止了?这样一来……她的水晶球是不是又可以继续投入使用了? 趁艾丝特尔发愣的空隙,邓布利多拿起杯子,用茶水润了润嘴唇。不知不觉中,严肃的部分似乎已经过去,周围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一些。 “孩子,不妨猜猜看,密室中的怪物是什么?” 艾丝特尔没有完全回神,下意识说出了幻象中出现的动物,“……蛇?” 邓布利多微微一顿后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很接近,但却完全不同。提醒一下,有一位历史上最强大、最有影响力的黑巫师……” “……” 由于家庭原因,艾丝特尔对黑魔法深恶痛绝,知晓的黑巫师更是寥寥无几。加上“历史上”这一限定词,格林德沃以及之后的那些黑巫师都可以被排除了,而比他更早的,就只能是史料中记载过的人物—— “……蛇怪。”想到古希腊时期的卑鄙的海尔波,艾丝特尔终于艰难地给出了答案。 除了创造出许多恶毒的诅咒外,海尔波之所以能遗臭万年,还要仰仗两项“伟大的成就”:第一个成功制作出魂器,以及第一个培育出蛇怪。巴沙特夫人曾为小艾丝特尔讲述过海尔波的经历,她那时还以为他只是个虚构的□□,就像《男巫的毛心脏》那样——但任何虚构的故事都远不如现实邪恶。 得到邓布利多神情中的肯定后,她心头一紧,捏住了茶杯杯柄,“你们……没有受伤吧?” “不用担心,有惊无险。”邓布利多宽慰地笑了,接着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说到这个,孩子,我还有一个疑问……既然你发现了那本笔记的不对劲,为什么没有试着去自己探索呢?” 怎么没有探索过——为了验证预言的真伪,深夜时她也曾在学校里搜寻过“蛇”的踪迹,只可惜出师不利,第一晚就被夜巡的院长当场抓获。而在那之后,她便再也提不起继续探索的兴趣了。 “因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校长。”艾丝特尔不想与邓布利多谈论自己的占卜,于是找了另一个情理之中的原因,“如果我只有一二年级,说不定在完成作业后还能剩下冒险的勇气和精力——但是现在,闲下来的时候,我只想睡觉。” “哈哈……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应该建议各位教授们削减高年级的作业量?” “等等,我可没这么说。” 在玩笑的调和下,有一瞬间,这场谈话仿佛像闲聊一样随意轻松。艾丝特尔感觉嗓子发紧,犹豫了片刻还是喝下了面前的茶水。苦涩的滋味对味蕾造成了不小的折磨,却无法压下萦绕在她心头的难题。她一点儿也不渴,她只是纠结得要命。 终于,她心一横,放下茶杯主动问了出来,“……您为什么不问我,那本笔记是从哪里得来的?” 她突然又想到了德拉科·马尔福,那个和自己小时候很像的、被宠坏了的、嬉皮笑脸的、执拗的、不服输的、讨厌的小孩——如果现在把他的父亲供出来—— “请原谅我,我本不该私自打探你日常的举动……但事关重大,阿不福思已经告诉我了。” “……您说什么?” “确定了它的危险性之后,我暗中调查了你本学期接触过的校外人员,阿不福思跟我说,一位可疑的书商与你在此进行了多次交易。”邓布利多叹了口气,“遗憾的是,等我追踪到他的线索时,他似乎已经在一次酒后的幻影移形中分体而死了。” “……” 艾丝特尔心乱如麻,没有第一时间打断邓布利多的解释,等她回过神来,老马尔福已经在这场混乱中巧妙地保持了隐身,一如他多年前在战后清算时全身而退。 这时,邓布利多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手掌在半空中拂过,以一个无声的清洁咒隔空抹去了玻璃上的灰尘和油垢。艾丝特尔恍惚地坐在原处,思绪渐渐从马尔福飘到了那个酒鬼贩子身上——亏了,早知道当初就该打他一顿。 ……不对,他完全不是重点—— 她猛地站起,“校长,那个汤姆·里德尔……” “先不要问,艾丝特尔。”邓布利多柔和地打断了她,窗外的雪色把他一侧的脸映得像在发光,“雪停了,陪我去外面走走吧。” 沿着主道向北,环境越来越冷清。邓布利多一路无言,艾丝特尔也没有追问,这趟路程安静得只能听见积雪陷在脚下的细微的嘎吱声。最后,在与尖叫棚屋一河相隔的位置,邓布利多停下了脚步,这里基本上已经算是村庄的尽头了。 “奎里纳斯在实践报告里称赞你钓技独特,我一直很想亲眼看一看……只可惜今日没有带钓具。”他走近河边,低头望着冰层下缓慢的水流,若有所思地说。 艾丝特尔不喜欢被人吊胃口,但正如她先前所说,邓布利多如果不想告诉自己,问得再多也没用。 “有什么可惜的?您若想,今日也可以。” 说着,她取出魔杖,用咒语从河边的树上劈下两节细长枯枝,又将坠有浆果的细藤缠绕在枝条较柔软的尾端,甩了甩确认它是否牢固。接着,她也来到水边,蹲下身仔细观察冰层的厚度以及周围的活跃情况。最后,选定一块区域作为调位,凿出盘口大小的冰洞,把枝条探了进去。 第33章 邓布利多哑然失笑,饶有兴致地模仿她的方式制作了一根类似的简易钓杆。一老一少二人并肩坐在潮湿的雪地上,一同等待着会对浆果感兴趣的愚蠢的鱼。雪又开始下了。 “1938年,我在伦敦的一所麻瓜孤儿院第一次见到汤姆。那时的他对魔法的概念还一无所知。”不知过了多久,邓布利多突然说。 “……” 右侧的钓竿颤了一下。艾丝特尔屏息咬着嘴唇内侧,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自己表现出的负面情绪会让邓布利多收回分享的打算。 “同年九月,汤姆进入霍格沃兹,成为了斯莱特林的一名学生。”身旁的邓布利多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语调轻缓,接着说道,“在校期间,他勤奋好学,成绩优异,待人谦和有礼,再加上令人怜悯的身世,几乎所有老师都喜欢他——如果你查看过学生会主席手册上的历任主席名单,我想你应该已经发现他的名字了。”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艾丝特尔,脸上露出鼓励的微笑,似乎等待她给予些回应。 “……以及陈列室里的优秀品格奖章和特殊贡献奖牌。”艾丝特尔盯着他灰白色兜帽上的落雪,僵硬地挤出一个假笑,“照您的说法,他似乎,是个好学生。” “对于‘好’的评价标准又是什么呢?”邓布利多喟叹一声,重新看向纹丝不动的鱼竿,“他的确是个优秀的学生,但却不是个正直的巫师。” 艾丝特尔早已为自己施了保暖咒,但她依然觉得寒冷无比。坠在肩膀上的雪像山一样沉重万分,她感到喘不上气,几乎就要尖叫出声。 但最后,她只是低声问:“……他是如何堕落的?” “‘有些人生来邪恶’,你同意这个观点吗?”邓布利多反问道。 仿佛被他的话点燃了所有堆积的负面情绪,艾丝特尔无法再维持双手的平稳,充当浮漂兼鱼饵的浆果在水中抖个不停,她却仍紧握着枯枝不愿放手。枝条粗糙,未修剪的锋利凸起嵌入掌心,直至触感变得粘稠湿润,她才深吸一口气,在疼痛的提醒下逐渐恢复了冷静。 “……我相信他有过其他的选择,没人逼他堕落。”她望向对岸被厚雪吞没的尖叫棚屋,没有感情地笑了一声,“把他的滔天罪孽简单归为血缘问题,对那些被他残害的人公平吗?对我的家人公平吗?” 邓布利多闻言,凝视她良久。最后无声地叹了口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艾丝特尔目光空洞,冷淡地忽略了这句称赞。从那天斯内普的反应到今日邓布利多的态度,指向性如此明显,若是还猜不到汤姆·里德尔的身份,未免也太蠢了。 “……关于伏地魔的事,关于那晚的事,你们从来不告诉我。” “仇恨对于你的成长并无益处。” “但它能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 “孩子,仔细想一想……真正能维持生命的力量,真的是仇恨吗?” “……” 艾丝特尔没有回答,因为她不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几团雪花飘到她的眼睫上,很快便化成温热的液滴,她眨眨眼,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是爱,艾丝特尔。” 邓布利多放下自己的鱼竿,握住她的手,把她冰冷僵硬的手指一根根地缓慢掰开,“爱是世间最困难、最高深莫测的魔法,它能治愈所有的创伤——无论是□□还是灵魂。” 止血的魔咒伴随温和的话语发出,一股醇厚的淡银色暖流注入伤口,艾丝特尔手心的疼痛渐渐减轻了,只剩下几块暗色的血痂和几道淡色的、掌纹般的痕迹。 “汤姆·里德尔之所以会走向毁灭,是因为他从未领悟这种魔法的真谛。他并非由爱孕育而生,缺乏爱人的能力,再加上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与规劝,他才会一直做出错误的选择,最后跌入深渊。纵然靠魂器延续生命,他的灵魂也早已经千疮百孔,枯朽不堪了。 “你也有其他的选择,艾丝特尔……你只是把自己锁在了名为执念的桎梏里。” “……或许吧。” 断断续续的雪终于落尽,天色也不知不觉暗了下来。在晚餐的食物被期末饥饿的学生们席卷一空之前,艾丝特尔头一回选择主动丢下鱼竿,放弃了这场注定失败的钓技展示。浆果自然吸引不了水里的鱼,但她却不算是无功而返——她收获了比任何猎物都要有价值的东西。 “对了,差点忘了……”回校的路上,邓布利多从口袋中掏出两张亮闪闪的方形卡片,看上去像是蜂蜜公爵抽奖的奖券,“作为那本笔记的交换,又或者,作为一份圣诞礼物。” 艾丝特尔接过卡片,发现它们不像纸质名片一样轻薄,似乎不可弯折。卡片正面印着一个陌生男性的侧脸,背面则是一个她从未听说的地址,下方写着一行金色的小字,罗尔德拍卖会。 “我在那段时间有别的行程,无法前去。”邓布利多解释说,“你可以和朋友去逛一逛,也许会遇到喜欢的拍品——记得带上足够的现金。” 艾丝特尔将入场券收起,这时,他们也已经回到城堡了。刚刚踏入门厅,邓布利多便体贴地为二人无声地烘干了身上的雪水,艾丝特尔原本想要道谢,但说出口的却是另一句话。 “那个笔记本,只有一本吗?” “……孩子,你问倒我了。”邓布利多先是一顿,接着面带遗憾地叹息道,“我也希望它没有别的同伴,但如今线索已断,过去的隐秘之事谁又能知晓呢?” “……校长,我——” “怎么了,艾丝特尔?” 在邓布利多慈祥又明亮的蓝色眼睛的注视下,艾丝特尔心跳如擂鼓,脸上却露出了孩童般天真的微笑,“……没什么。我很感谢您的礼物……也祝您圣诞快乐。” 第20章 霍格沃兹的厨房遵循一套完备的餐饮规范,菜单按魔法部颁布的《青年巫师膳食营养指南》制定,每日供给的食品种类通常都有规律可循。但这天晚上,晚餐的甜点由鸡蛋布丁换成了水果汤,煎蛋也全部消失了,替代它们的是甜腻过头的糖浆馅饼,就好像供应商的母鸡们全都放假了似的。 艾丝特尔一边用餐叉拨弄水果汤里的苹果块,一边听着长桌边其他学生的交谈。原来,今天下午霍格沃兹发生了极为罕见的小范围地震,估摸着时间,那会儿她应该正在校外和希格斯聊天。据说,这场地震的规模很小,完全没有影响到城堡地面以上的主体,但地面以下就倒霉了——靠近震中的斯莱特林学生宿舍首当其冲,距离较远的赫奇帕奇宿舍也略被波及,厨房最惨,架子上所有的鸡蛋都在震动中英勇地一跃而下,家养小精灵们崩溃的尖叫声几乎要制造出另一场地震来。 一些学生放在寝室的私人物品同样受到了损坏,修复咒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比如伊妮德,虽然她只花了两分钟便将被震散的人体模型完美地拼了起来,但重新组装的骨架似乎被地震影响了魔力,完全失去控制,无法再用于模拟治疗了。“也许我可以把它捐给麻瓜的鬼屋,”伊妮德叹气道,“或者就近捐给尖叫棚屋——那里会有工作人员接收吗?” 财产受损的学生还有很多,为了安抚众人,邓布利多用全校范围内的传音发布了一条紧急公告:在本次地震中,斯莱特林的损失情况由学生会主席艾丝特尔·施维尔进行统计,赫奇帕奇的损失情况由级长加布里埃尔·杜鲁门进行统计,节前有效,过时不候。 令初下,学生蜂拥而至,门庭若市。艾丝特尔得知被迫加班的消息后,第一时间用纸鹤向马蒂诺传达了温情的问候,“尊敬的马蒂诺先生,良好的工作离不开团队的合作,请速与我汇合。” 纸鹤跋山涉水飞到拉文克劳休息室,过了一会儿又慢腾腾地独自飞了回来,“尊敬的施维尔小姐,工作的独立更能考验个体的能力,我非常相信你。” 艾丝特尔无奈,只能准备好纸笔,在公共休息室角落立起台子,为学生们挨个登记损失。台下排队的斯莱特林几乎要挤到休息室外面,各个捧着破烂,面色殷切,仿佛复刻了吉德罗·洛哈特签售会时的盛况。 “姓名。” “哈哈,连我也要报啊?” “……” 艾丝特尔抬起头扫了弗林特一眼,他抓了抓头发,龇着的板牙赶紧收了起来,“马,马库斯·弗林特……” “损坏的物品?” “呃,我摆在床头的相框,摔掉了一个角……” 说着,他有些扭捏地取出相框放在桌上,艾丝特尔低头一看,缺了角的相框中赫然是他和斯雷特的甜蜜合照——她不由得想到了一部小时候看过的麻瓜童话电影,除了毛发没那么旺盛,弗林特和男主角倒是挺像的。 她翻过相框,检查确认了它的制作过程中并无魔法参与之后,毫不犹豫地对它施了修复咒,果然,转眼间它就恢复如新了。 “这种程度的损坏没必要上报,”顾及到队伍里还有其他学生,艾丝特尔便只是对弗林特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埋怨了他几句,“不要增加我的工作量,好吗?你是不是想趁机炫耀自己可爱的小女朋友?” 第34章 “……啊?没有……”弗林特惶恐得直摇头,看上去很无辜,“我听他们说,邓布利多会发赔偿金……” “……” 妄想能从邓布利多的口袋里掏钱的笨蛋不止弗林特一个。斯莱特林人才辈出,上报的东西也千奇百怪:断了提手的旧坩埚、干枯多日的蜘蛛草、快要用光的卷纸纸筒……最令人无语的是马尔福,他称自己被震得从床上摔了下来,很可能受了内伤,艾丝特尔对此微微一笑,挥笔在表上登记了他的损坏物品:脑子。 虽然很多人都抱着玩笑的心思,但在艾丝特尔的严格审核之下,至少没人敢为了“骗保”自己动手毁坏贵重物品。热热闹闹的统计活动一直持续到了宵禁时分,艾丝特尔摆手示意今日收摊,把后面排队的学生赶回寝室,并在伊妮德的帮助下再次核对了已登记的信息。 “等等……你的水晶球呢?为什么不在表里?”伊妮德把统计表上上下下来回扫了几遍,没有发现艾丝特尔的名字,还以为她把自己漏掉了。 艾丝特尔苦笑着抱起桌上的小木箱,仿佛玻璃碰撞的脆响从里面传出,像极了她心碎的声音。“无所谓了……我也不指望邓布利多真的会赔给我。” 和其他被震落的物品不同,在艾丝特尔返回一片狼藉的寝室时,她的水晶球还稳稳地停在桌面的垫子上。她正要感到庆幸,但走近之后却发现,原先剔透的球体内部不知为何竟变得浑浊不堪,暗红色的裂纹从球心发源,并向外放射出了无数个粗细不一的分支,看起来就像濒死之人的血脉一样。 她试探地伸出手,谁料指尖才刚一触碰到水晶球的表面,它便静悄悄地直接解体了。一阵浓白色的烟尘后,薄如蝉翼的水晶片在黑丝绒桌布上反射着璀璨的光,可艾丝特尔无心欣赏,只觉得这光晃得她头晕。 四年前她从一个捷克游商那里高价收来了这颗古董水晶球,据说它在过去几百年服务过三位女巫,每一位都在占卜领域颇有建树。现如今,它漫长辉煌的职业生涯终于断送在了艾丝特尔的手上,不但没能进行几次成功的预言,就连落幕都那么的悲壮惨烈。 但无论如何,它终究陪伴艾丝特尔度过了一千多个日夜,也聆听了她一千多个虔诚的无声祈祷。艾丝特尔不忍心直接使用清理咒抹去它存在的痕迹,便找了个大小合适的木盒,准备把它带出去埋掉。 城堡外的大部分树木都在雪后戴上了厚重的白色礼帽,唯独打人柳看上去光秃秃的。也许是脾气暴躁的缘故,又或者只是单纯因为怕痒,枝条上的雪几乎全被它自己抖落了下来,在树下堆积出了一个个松软的小山丘。 艾丝特尔谨慎地避开打人柳的树根,经过一番比较,选定了附近的一块平整的雪地。石块变形而成的小铲子用着还算顺手,铲去没过脚踝的积雪和碎冰后,松软潮湿的土层也要尽量挖得深一些,免得日后被海格的猎狗牙牙散步路过时好奇地刨开。 简易“墓穴”很快便完工了,她丢掉铲子,取出怀里的木盒,最后一次打开了它。 盒子里躺满了大小不一的碎水晶,头顶的月光和周围的雪色为它映射出梦幻柔美的光晕。艾丝特尔跪坐在雪地上,挑选出两枚较厚的碎片,把它们小心地捏在了手中。 “再为我占卜最后一次,好吗?”她轻声祈祷着,闭上眼睛,将碎片掷了出去。 水晶落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艾丝特尔忐忑地睁开眼,在白茫茫的雪中凭反光找到了它们,两片弧面都是嵌在雪层里的——按照东方的占卜理论,这代表着结果不明晰。 艾丝特尔不死心,捏起碎片重来了一遍,却还是同样的结果。很快第三遍也结束了,两片水晶仍旧默契地展示着相同的姿态,一想到自己暑期被迫释放守护神咒时也是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她抓起碎片,把它们丢回盒子,结束了这次心血来潮的占卜。 返回城堡之后,和温度一同恢复的还有火辣的痛觉,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抓取碎片时被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手指,所幸伤口不深。手帕碰巧不在身上,而衣角又沾了泥土…… “我说过,你的职责中不包括巡夜。” “……” 身后的声音突然响起,艾丝特尔毫无防备,差点丢脸地跳起来。 “……我只是处理一些东西,教授。”她暗骂一声,调整好表情,转身自然地岔开了话题,“说到这个,您的办公室和储藏室有什么损失吗?” “没有。” “那您呢?您在‘地震’中受伤了吗?” 头顶的灯光微弱,斯内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在艾丝特尔身上找寻着那股极淡的血腥味的来源。 “……没有。” 明明是同样的词语,第二次说出口时却多了些迟疑。艾丝特尔充满怀疑地观察着灯下的斯内普,总觉得他的脸色比下午那会儿还要差。 “……邓布利多都告诉我了。”于是,她轻叹一声,眼睫也跟着垂了下去——只不过比起在猪头酒吧门前难以自抑的真情流露,现在的她多少带了点儿演戏的成分。“我们的关系真的不能回到从前了吗?您为什么不能像过去那样,对我坦诚一些呢?” “……” 面对斯内普的沉默,艾丝特尔并不感到十分遗憾——倒应该说“不够坦诚”才是他面对所有人时的正常态度。就像不指望邓布利多掏赔偿金一样,她也没有真的期待斯内普会突然向自己敞开心扉,“我没有向你解释的义务”,他大概会这么应付自己吧…… “……不算严重,只是被它体表的黏液溅到了。” “……什么?” “……” 看到艾丝特尔的反应,斯内普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暗暗懊悔自己居然会因一时疏忽被她套了话。他不想再多做解释,索性直接转身离开,身后的人很快也跟了上来。 “只是?您难道还期望更多吗?”艾丝特尔不满于他的轻描淡写,疑虑的视线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溅到哪里了?紧急处理过吗?” 公共休息室和魔药办公室处在同一个方向,斯内普无法将她甩掉,因此只能像接受她递来的雨伞一样默默承受这份聒噪的关怀。 艾丝特尔思索片刻,便理解了斯内普今天下午连发丝都全部湿透的原因,毕竟单凭融化的雪无法做到那种程度。“狩猎活动”结束之后,他应该会尽快使用大量冷水对自己进行冲洗,紧接着又被安排了传话的任务,因此连头发都没来得及烘干——这样一想,邓布利多可真会剥削员工…… “邓布利多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要带着您?”于是,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低声问,“有加班费吗?他该不会是拿您当盾牌了吧?” “……不要胡说。”斯内普顿了两秒,不太严厉地制止了她。 魔药办公室紧闭的门很容易让人回忆起某段不愉快的经历,好在二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有再提起。但与上次相似的是,艾丝特尔依然想要深夜拜访这间办公室,这次她换了个温和的借口。 “诶,等等,”她伸手拦住斯内普关门的动作,同时展示了自己手上新增的伤口,“嘶……您瞧,我也受伤了,能借用您的药柜吗?” 斯内普闻言垂眸看去——并不严重,和她之前被巨蛇造成的贯穿伤以及自毁般的切割伤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再晚一些甚至都要自行愈合了。然而,明知那声疼痛的吸气只是她特意抛出的诱饵,他还是忍不住心软地上了钩,“……怎么回事?” “不小心被裁纸刀割到了。” “哦?我竟然不知道,你是个左撇子。” “……好了,大侦探。”谎话被毫不留情地戳穿,艾丝特尔却表现得毫无愧色,“阿嚏——走廊这么冷,您倒底让不让我进去?”她揉着鼻子,皱眉小声抱怨道。 冬夜私自遛出学校,受冻完全是咎由自取,况且公共休息室就在前面,他的办公室也不算什么温暖的避风港。斯内普捏着门框,本来不打算管她—— “这么好的药,用在此处真是浪费啊。” “……觉得浪费,就不要受伤。” ——结果还是放她进来了。进了泥土的伤口需要用消毒水清洗,艾丝特尔全程表现得很平静,只是盯着斯内普涂抹药膏的动作,嘴角甚至还带了些计谋得逞般的笑意,这让斯内普更加确定她之前只是在装痛。 然而他怎么也不会猜到,艾丝特尔此时心中想的完全是不相干的另一件事——“您的手很漂亮”,如果再说出这种轻佻的话,他一定会不客气地将自己赶出去吧? “可以了。”斯内普擦拭着手上残留的药膏,头也不抬地说,“明早之前就能恢复,回去吧。” “呼,谢谢您。”艾丝特尔轻快地跳下椅子,活动着手腕,笑吟吟地凑上前,“但我不是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您受的伤,也让我为您处理吧?” 斯内普立刻警惕地后退一步,“……我不需要。” 第35章 “野兽之间尚会互相舔舐伤口,何况人类呢。”艾丝特尔一边摇头,一边又一次摆出扼腕叹息的样子,“难道说,您还是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吗?我们之间的关系……” “……够了。同样的伎俩,你究竟要用多少遍?” 话虽如此,几分钟后,斯内普还是妥协地坐在了艾丝特尔刚刚坐过的位置,因为她的伎俩总是会对他奏效。蛇怪粘液的毒性虽不致命,但同样不容小觑,解开浸透了的纱布之后,赤红色的点状灼伤大片地蔓延在原本苍白的右臂,被腐蚀的皮肉几乎整块剥落,而这已经是多次处理过的结果了。 “这类伤口,需要哪种药剂?”他瞥了艾丝特尔一眼,平静得就像是进行课堂提问。 艾丝特尔从扩散开的血气中分辨出了侧柏叶与白茅根的气味,很快便从身后的柜子上取来了正确的药水和包扎用的新纱布。“……只伤到了这里?”她盯着斯内普的手臂,轻声问。 “‘只’?”斯内普假笑一声,把她之前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去,“你难道还期望更多吗?” 艾丝特尔闻言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您明知道我期望的是什么。” “……” 斯内普只好闭了嘴,把受伤的手臂交出去任由她摆布。客观地说,和实验课上所展现的动手能力相比,艾丝特尔的医护操作只能算是马马虎虎,不过胜在态度足够好——甚至好得过头了——每缠绕一圈她都要谨慎地询问伤者的感受,即便伤者本人并没有那么脆弱。随着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询问,整节小臂被不紧不松地一圈圈仔细包扎了起来,伤口的处理工作以手腕处的打结作为收尾,虽说动作有些生涩,但至少系得还算结实。 一切结束后,新手医护人员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斯内普收回手臂,这才发现艾丝特尔所用的竟然是自己之前为她包扎手腕伤口时使用的打结方式。他什么也没说,盯着看了一会儿,慢慢放下了袖子。 “如果我当时没有向您求助,您今日就不会受伤了吧?”艾丝特尔叠着剩余的纱布,突然没头没尾地问。 “如果你当时选择自己处理,你以为结果只会是受伤那么简单吗?”斯内普整理袖口的手一顿,不赞成地瞥了她一眼,“再遇到类似事件,也要及时告诉我……或者邓布利多。” “我只是感到抱歉。”艾丝特尔摇了摇头,“说起邓布利多……我记得《神奇动物在哪里》中提到过,凤凰的眼泪可以克制蛇怪的毒性,您为何不向邓布利多寻求帮助?” “……你记得倒清楚。”斯内普起身,将废弃的纱布和空瓶处理了,“凤凰的眼泪太珍贵,用在此处浪费。” “觉得浪费,就不要受伤啊。”艾丝特尔幽幽地反驳道。 “……你难道一直在等待回击的机会吗?” “……当然了。” “……” “……”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得都为这番幼稚的推拉哑然失笑。斯内普不自然地偏过头,并企图借低咳掩盖嘴角难以控制的上扬弧度,而艾丝特尔则不依不饶,直接绕过操作台来到他的面前,想要把这份罕见且生动的情感外露看得更清楚些。 “在我面前,您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情绪——鉴于我们目前‘友好’的关系。”她也在笑,神情和语气都很真诚,“还有,也许您会因此不高兴,但我必须要告诉您……在我眼里,您的笑容,很漂亮。” “……” 从那双近在咫尺的湛蓝色湖泊中,斯内普没能来得及看清自己的倒影。在说完这番话后,艾丝特尔便识趣地主动离开了办公室,仿佛怕他会真的狠心将她赶出去,而他本没有那种想法。 室内一下子变得太过安静,伤口的痛感也突然消失了,只剩下宛如血肉生长般的痒意,轻微、温柔、连绵不绝。也许这剂药比凤凰的眼泪更加珍贵。 第21章 离校的列车热闹得像是周末的霍格莫德,食品手推车上的零食刚一摆满就几乎被学生们洗劫一空,到后面只剩下几块饱腹感很强的南瓜馅饼和坩埚蛋糕了。艾丝特尔对这些小零食没什么兴趣,她向胖女巫提前预定了两份午餐,又把巡逻的任务安排给各个学院的级长,之后便拉着伊妮德去列车尽头的学生会主席专属车厢躲清净。 车厢自带隔音效果,屏蔽了走廊里叽叽喳喳的噪音之后,静得只能听见纸张的翻动声。伊妮德眉头紧锁,正逐字逐句地默读着从圣芒戈那边寄来的病例,为明日开始的实习工作提前做准备;艾丝特尔同样表情严肃,但她却不是在研究学习资料——希格斯送给她的那本圣诞礼物,前两天她断断续续地读了一半,今日终于有了充足的时间,于是想着把剩余的部分一口气读完——而她现在也的确读完了—— 她“啪”地一声猛然合上小说,安静的空间内,这份突兀的响动把伊妮德吓了一跳。 “怎么了?”她从各式各样的伤口图片中抬起头,问。 艾丝特尔没有回答,将手中的笔记缓慢拿起又缓慢放下,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它。最后,她还是小心地把它塞进了行李箱中被衣物保护的柔软夹层里,扣上按扣时,她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 伊妮德看着那本来路不明的奇怪笔记,心中不由得警铃大作。“……怎么了?”联想到上回的黑魔法书籍,她放下资料,关切地低声重复了一遍。 艾丝特尔看上去有些为难,飘忽不定的视线从锁上的行李箱转到窗外倒退的雪景,绕了一圈总算又回到了对面的伊妮德身上。盯着好友看了半分钟后,终于,她迟疑地开口了: “……我有一个问题,但我不知道该怎么问……其实它不算是个问题,但对我来说却突然成了问题……” “……” 这下伊妮德可以很负责任地确定艾丝特尔出了问题——正常状态下,她绝对不会说出这种醉酒般犹豫不决吞吞吐吐的胡话。“……关于什么?” 在等待她组织语言的时间里,伊妮德担忧地设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无论是假期作业、高级巫师考试还是最后的就业问题,似乎都不足以给艾丝特尔带来如此的困扰。正当她以为这次的麻烦又与黑魔法有关时—— “……‘爱’?” 上扬的尾音透着不确定,艾丝特尔随即又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的空白一角,“也许还不到那种程度……我只是感觉自己无法完全理解它。” “……” 在尚未正式上任的实习治疗师伊妮德·霍尔顿看来,对于艾丝特尔而言,这简直称得上是一种相当罕见的稀有病了。她不由得来了精神,绷直后背,前倾身子,差点就要抽出胸前口袋上别着的麻瓜碳素笔为本次病情询问做详细记录,“咳咳……是哪种爱?” “两性之爱,当然。”克服了一开始的犹豫后,患者这次倒答得干脆,“也能是同性、其他性……不重要,我也不歧视那些,与我无关。” “哈哈……” “别笑了,小书呆子。”艾丝特尔白了她一眼,但自己也露出了无奈的笑意,“我知道你也没什么感情经验……但除了你,我还能向谁咨询呢?” “嘿,别小瞧我,”伊妮德收起笑容,故意让滑下的眼镜停在鼻尖,以此拿捏出刻板印象中高级治疗师的那种架势。“说吧,我听着呢。” 她本来期待着能从接下来的谈话中听到某个男生的名字,韦斯莱、希格斯、哪怕是马蒂诺——然而艾丝特尔却直接跳过了“描述病因”这一有趣的环节,这让她觉得很遗憾。 “如果我想了解更多有关‘爱’的知识,有什么学习资料可供参考吗?” “你……好吧,你之前都是从哪里了解的?” 艾丝特尔不禁一愣,她好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诚如邓布利多之前所言,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但成长期的潜移默化和耳濡目染同样能极大地影响到后续观念的培养——比如,对于她自己来说,除了童年时期有关父母相处方式的正面印象之外,步入青春期后,她获取这类知识的最“高效”的途径就是翻倒巷里售卖的附有大量插图的非法读物了。现在想想,那上面的内容大都太直白、太夸张、太暴力,对现实生活没什么参考价值——折叠到那种程度怎么可能舒服嘛。 迎着伊妮德单纯的目光,艾丝特尔感到有些赧然,“……总之不是什么好地方。” 伊妮德没有想到那种层面,开始像为论文挑选参考文献一样认真地分析了起来,“无论《女巫周刊》上刊登的虚构故事还是《预言家日报》的情感板块,说到底都是消遣读物,仅供娱乐,从中学不到任何东西……既然这门学科没有专门的指导教材,不如把视线拓宽一些,延伸到麻瓜文艺界——当然不是指言情肥皂剧,那些东西还不如《女巫周刊》呢。” “有什么推荐吗?” “关于情感的书籍……” 伊妮德回忆着自己在家阅读过的书,大部分来自她的教授父母:《热力学》、《立体几何》、《人体解剖学》……好吧,情感也触及到她的涉猎盲区了。 第36章 “书店店员会比我更专业的。”伊妮德尴尬地切断了书籍分享,一转话锋,绕回她心心念念的主要问题,“所以——究竟是哪位神秘男士引发了你对于爱情的思考呢?” “啊?这个嘛……” 这时,车厢的门被打开了,结束巡视的马蒂诺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怀中还抱着从学生那里收缴的危险品。他本想无视艾丝特尔,但见伊妮德也在场,便正经地对她们的座位点点头,以此打了个招呼。 由于无关人士的闯入,本次“诊断”被迫在最关键的阶段戛然而止。伊妮德只能放弃追问,重新拿起了面前的医学资料,让知识的洪流冲刷掉自己今日多余的探究欲。逃过一劫的艾丝特尔干脆闭上眼睛,打算就这样小睡一觉——她不太喜欢在晃动的列车上学习,况且,在看完那本小说之后,她暂时也没有心思去阅读其他东西了。 国王十字车站附近正巧就有家麻瓜书店,服务于每一个需要打发漫长乘车时间的旅客。艾丝特尔听了伊妮德的建议,找到一位正在整理书架的店员,向她询问有何推荐。 “言情读物?它最近好评很多哦!”店员从畅销区取出了一本小说,热情地介绍道。 艾丝特尔扫了眼封面——《我的吸血鬼王子》,立刻有些嫌弃地把它放了回去。若不是知道这是一家麻瓜书店,她真的会以为这是那位洛哈特的著作。“……抱歉,我不喜欢这种。” “您具体想要什么类型的呢?”店员耐心地继续问,“比如包含的元素,科幻、校园、职场之类的……” 艾丝特尔略微思考了一下,“惊悚。” “……什么?” “批判,现实主义,有基本逻辑,不涉及巫师吸血鬼狼人等元素——最好不要太幼稚。” 最后,店员通过了苛刻的考验,从角落的文学书架拿来了一本符合要求的小说。艾丝特尔还在店员的倾力推荐下一起带走了由作者的两个姐妹创作的另外几部作品,在傍晚时分,她才从勃朗特女士们的文学世界里暂离,抽空去了村子的猫头鹰邮局,寄出了假期内的第一封信。 严格来说这算不上一封信,虽然用防水信封严实地包着,但里面其实只有一张写了寥寥数语的纸条: “你的圣诞礼物我读完了,关于其中的故事,我想与你当面交流。不知你哪天有时间?” 哪怕根据猫头鹰偷懒时的飞行速度估算,这份邀约最迟也能在第二天早餐前抵达希格斯手中。然而,又过了好几天,回信的猫头鹰才终于姗姗来迟——不过它带来的却是委婉的拒绝。 “抱歉,我想我还没有直面点评的勇气……可不可以在信中给我答复?” 收到这封信时,艾丝特尔已经将那几本书认真读过一遍了。她感叹于女性创作者笔下坚韧的女性形象,但她似乎更能够共情第一本作品中的那个作为“反面角色”的主人公,理解他的残暴、挣扎,以及被仇恨折磨的可悲的人生——或许他们之间真的存在某些共性。 炉火的温暖令艾丝特尔从文学幻想中脱身而出,她叹了口气,抽出信纸缓慢写下了回信。 “我理解你的为难,但在我看来那不是件可以被轻慢对待的小事,希望你也这么认为。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对此的想法,等你做好准备,来找我吧。” 除希格斯之外,艾丝特尔节前的另一个通信对象是奇洛。作为暑期实践之行的回礼,她想邀请奇洛在圣诞夜与她一同前往罗尔德拍卖会,并许诺会将他看中的拍品买下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他。奇洛的回信来得很快,信中一再强调自己只是对这一传言中的神秘拍卖会充满好奇,“虽然我的工资不高,但为人师表,怎么能乱花学生的钱呢!”他激昂地写道,墨水几乎都要穿透纸背了。 然而,奇洛应该没机会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艾丝特尔邀请对象的第一顺位。她原本设想过另一个圣诞之夜的同行伴侣,在她从邓布利多手中接过入场券时就想到的人选——虽然斯内普的工资同样不高,但至少比奇洛多了份研发魔药的副业,大概也不会沦落到要让学生掏钱的地步吧。 那份斟酌许久却未能寄出的邀请最后进了壁炉,或许她自己也没有直面结果的足够的勇气。 入场券上的地址似乎在一个麻瓜的商务区里。街道上充满节日氛围,通了电的彩灯照亮了沿街的每一间商铺,考虑到用魔杖导航太过显眼,与奇洛汇合之后,他们便打算靠自己根据路标和指示牌寻找目的地。 结果,十分钟过去,他们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身后是一家面包店,卖完最后一炉面包的店主正在为营业的牌子翻面,见门口呆站着两个迷茫的客人,他充满歉意地笑了笑,用口型表示他们来迟了一步。 艾丝特尔隔着玻璃回了个被冻僵的微笑,转而语气轻快地调侃起了刚才自告奋勇领路的奇洛:“说真的,如果这就是您的导航水平,我很好奇您是如何在过去的户外实践中生存下来的。” “诶,不应该啊……”受到质疑的奇洛急得差点抓乱自己出门前精心打造的发型,虽然在艾丝特尔看来他和平时没什么差别,“按道理来说就在附近才对……难道有人设置了不可标绘咒?为什么我没有感受到?” “这个拍卖会对我们来说又不是非去不可,对吧?”装满金加隆的手提箱需要一直靠漂浮咒减轻重量,她的耐心已经所剩不多了,“也许有一扇墙可以被直接穿过,就像国王十字车站那样,只是我们尚未发现……” 说着,她穿过马路,走向对面显眼的麻瓜公交站台,虽然对于他们来说幻影移形离开此地要更为方便快捷。红色的站牌上没有标注站点的名字,下方是个半人高的麻瓜机器装置,右上角的绿色的信号灯一直闪烁着,应该表示它在工作。 “这是做什么用的?”艾丝特尔问。 “……我也不知道。”奇洛弯腰凑近机器上端的平整斜面,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没有反应。他虽然比艾丝特尔多了十来年的人生经验,但近年来麻瓜世界的发展日新月异,有时候他也无法理解那些麻瓜科学家的奇怪想法。 作为霍格沃兹智商靠前的教授和学生,两人盯着机器看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他们没能搞清它的用途。奇洛甚至用身体遮挡着取出了魔杖,但这台麻瓜科技产物无法响应他的召唤。眼见他着急得差点就要把机器拆开,艾丝特尔感到好笑,便伸手拦住了他。 “没必要,万一这是麻瓜的……” ——某种军事装置呢——艾丝特尔本想这么说,虽然她明白没人会将重要的装置建立在路边的站台。然而,玩笑话被一声清脆响亮的“滴”打断了——发出声音的,正是他们研究许久的神秘机器。 “刷卡无效!请勿重复使用!”接着,机器里的模拟女声继续说。 “……” 艾丝特尔飞快地移开了自己的右手,而在刚刚,它正随意搭在机器的斜面上,手中拿着那张用来确认地址的入场券。 “……可恶的麻瓜。”她低声咒骂一句,赶紧取出另一张入场券递给奇洛。 奇洛还有些发懵,但依然照着艾丝特尔的指示将入场券靠近了机器。没等它们贴近,机器便又发出了“滴”的一声,吓得他差点松了手。 这时,一辆小出租车缓缓驶来,并停在站台跟前,及时地遏制了一番针对麻瓜集成电路技术的批判。魔法的波动随之出现,艾丝特尔和奇洛立刻了然,对视一眼后,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内的空间还算宽敞,所有车窗都被施了咒,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名堂。二人落座后,车顶中央垂下来一块小型的屏幕,上面似乎正在放……可口可乐的广告。 “您好,女士!您好,先生!欢迎来到罗尔德拍卖会!”前排的司机用欢快的语调说。 ——听上去尖细得不太正常,他甚至坐在了儿童安全座椅上——果然,是一个家养小精灵。 “你好,”艾丝特尔点点头,把沉重的手提箱放在脚边,“请送我们去会场。” “这里就是会场,女士。”小精灵从安全带内努力地探出上半身,回过头解释道,“现在是广告时间,女士。” “……这里?” 奇洛的声音因惊讶抬高了一度,几乎可以和这位小精灵相媲美了。在他的刻板印象中,大型拍卖会通常都设置在富丽堂皇的会场,再不济也应该是个宽敞明亮的地方——而这辆限坐四人的小出租车连展示拍品的空间都没有——说起来他们应该和谁竞拍啊?和对方吗? “是的,就在这里,先生。”小精灵看出了他们的疑惑,伸出细长的手指指向屏幕,“您会通过这个看到拍品,先生。” 说完,他又从副驾驶的位置取出两个空的魔法投币机,上面贴了编号,对应着两张入场券上的数字。“请把拍卖的资金放进里面,女士,先生。” 奇洛很珍惜自己微薄的工资,担心这是小精灵的骗局,因此谨慎地没有立刻行动。出于对邓布利多的最基本的信任,艾丝特尔伸手接过投币机,率先把自己的金加隆投了进去。见她如此,奇洛总算稍微放下心来,掏出变形蜥蜴小钱包,也往自己的机器里塞了几枚。 第37章 狭小的投币口一次只能投入一加隆,机械地重复同样的动作令艾丝特尔感到无聊又厌烦,就连金币碰撞的声音都变得没那么悦耳了。在其他竞买人那边,拍卖会大概早已开始,而他们跟前的屏幕还在重复播放着汽水广告。衣着清凉的女郎正展示着自己和玻璃瓶的窈窕身段,可惜在寒冷的冬夜里,这则广告只会让人想要打冷颤。 “……拍卖过程中允许继续投入吗?”差不多投入大半时,艾丝特尔停了下来,活动着手腕,忍不住问。 “不允许,女士。会扰乱统计,女士。”小精灵严肃地摇了摇头,“请预先放入足够的资金,女士。” 艾丝特尔闻言只好继续,只为自己留下了小部分钱以备不时之需。等到奇洛也磨磨蹭蹭地预交了他的那份,小精灵将投币机收回,并在上面贴上了封条。 出租车在这时突然自动启动,二人没有系安全带,由于惯性直接靠上了后面的靠背。屏幕当中不停喝饮料的广告女郎终于变成了两个端坐在桌前的西装革履的家养小精灵,但仔细一瞧,他们的“衣服”其实只是立在桌上的厚卡纸挡板而已。左上角和右上角分别显示了“20”和“95”两个数字,代表奇洛和艾丝特尔刚刚投入的资金。 “……下面是今晚的第十二件拍品,各位客人。”左边的小精灵主持从桌下吃力地端出了一个箱子,纸板西装因此和他短暂地错了位,看上去滑稽又诡异。 “这很可能是莫德雷德曾经用过的盾牌,各位客人。”右边的小精灵协助同伴打开箱子,向摄像机镜头展示了这块锈迹斑斑的破铜烂铁,“莫德雷德是圆桌骑士之一,各位客人。他最广为人知的成就是杀死了父亲亚瑟王,各位客人。” “这块盾牌据说是他临死前所穿,各位客人。虽然它没能抵御亚瑟的长矛,但还是有一定收藏价值的,各位客人。” “起拍价二百加隆,各位客人。心动不如行动,请点击屏幕下方的按钮参与竞拍,各位客人。”一番推销结束,最后,两个小精灵露出灿烂但僵硬的假笑,异口同声地说。 “……这是不是麻瓜流行的电视购物?”和艾丝特尔相比稍微见多识广一些的奇洛认出了这一新潮的创意,“你们老板很喜爱麻瓜?” “罗尔德先生包容不同的种族与文化,并且热衷于尝试新奇的事物,先生。”小精灵司机恭敬地说,“流动私人会场既能保障客人们的隐私,也能让客人们在拍卖过程中欣赏到美丽的圣诞夜景,先生。” 出租车平稳行驶着,窗外彩色的灯光朦胧得像梦一样。艾丝特尔对欣赏夜景没什么兴趣,对这件拍品更没兴趣——这块盾牌真假难辨,若是只看它的品相,恐怕连废品回收站都不会愿意收购的。 意外的是,最后竟然有人以近乎翻倍的价格拍下了它。奇洛感叹于买家的出手阔绰,毕竟这堆破烂相当于他两三个月的工资了;艾丝特尔也不由得表示敬佩,按照拍卖会支付现金的规矩,那位买家在来的路上大概会累得够呛吧。 接下来出现的拍品包罗万象,稀奇古怪,从中世纪到现代,从麻瓜世界到魔法世界,很难想象罗尔德先生是如何把他们都搜罗到一起的。艾丝特尔只对一张错版的巧克力蛙卡片短暂地动了心,但她又担心会因为资金不足错过后面更有价值的拍品,于是便没有参与那轮竞拍。奇洛倒是兴致盎然,收获满满,几乎掏光自己投入的所有加隆,先后拍下了“公元前382年魔杖的铜制模型”、“由大熊猫粪便制作的芳香笔记本”、“埃尔顿·约翰限量版签名唱片”等奇怪拍品,尽管他并不知道埃尔顿·约翰是谁,家中也还没有麻瓜唱片机。为了庆祝第五十件拍品成功售出,主持人小精灵在后台的指引下操纵按钮播放了一首名为《胖男孩和丑女孩》的歌,拍卖会就这样在埃尔顿欢乐的歌声中继续进行了。 第22章 奎里纳斯·奇洛最大的爱好是研究自然界的各种花草,如果没有就职于霍格沃兹,他大概会成为一名出色的植物学家或者背包客。苏格兰高地的城堡无法拘束他漫游四海的梦想,在繁重的教学工作之余,他打算效仿自己的偶像,户外探险界的知名前辈纽特·斯卡曼德,编写一本详实严谨的专业植物百科——书名他都想好了,就叫《神奇花卉在哪里》。 至于这本书在未来能否成为草药学的指导教材,并不是奇洛现阶段需要考虑的问题。他得先找足至少数十种珍稀的花卉种类,研究它们的形态特征、生长习性、培育方法,详细记录,并编纂整理。过去的假期里他已经积累了不少素材,比如今年夏天在阿尔巴尼亚境内观察的胭脂虫栎以及当地特有的一种郁金香(虽然错过了花期,但他小心地收集了它开裂的蒴果)。然而,无论是睡火莲、鬼兰还是鹦鹉花,之前搜寻到的那些素材都还不够特殊,他仍缺少一个能够令他感到惊艳的“王牌”作为《神奇花卉》一书的亮点——例如—— “这是……不会凋谢的……苏门答腊巨魔芋……各位……客人……”小精灵主持人强忍着刺鼻的尸臭,断断续续地介绍道,“具有很强的……观赏……价值……各位客人……呕……” 狭小的演播室内,巨大的花序几乎要捅穿天花板了。可怜的小精灵甚至还没有陶瓷花盆高,为了尽可能地展示花朵的全貌,他们只能站在垒起来的木箱子上。 “……总之就是这样,各位客人。”另一位小精灵主持在长鼻子里塞了废纸团,接过同伴的班,照着提词器瓮声瓮气地补充了几句不太专业的推荐,“起拍价……十五加隆,各位客人。” 演播室内一片沉寂,久久没有叫价的铃声响起,看样子没人对这朵怪异的大花感兴趣——除了奇洛,他在小精灵刚抬上花盆时就已经坐直身子了,目光也紧紧跟随着镜头移动,带着渴望的双眼简直恨不得跳进屏幕里。 他很确信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花,哪怕它散发的气味像粪便、臭鸡蛋以及死老鼠,在他心中它都无比芬芳迷人。未经人工干预生长的巨魔芋本就世间罕见,更何况它还会一直保持盛开的状态,珍贵性不言而喻。这朵的苞片看上去还未完全舒展,为了观测它绽放的全过程,他今晚就必须得到它——可是—— 在看到屏幕左上角刺眼的数字“1”时,奇洛发出一声短促又绝望的惨叫,差点从座椅上滑下去。 “怎么了?”艾丝特尔被这叫声一惊,将视线从窗外的夜景移向他,问。 奇洛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屏幕里的花,一边祈祷它不要被他人拍下,一边又为自己的无力竞拍而悔恨痛心——埃尔顿·约翰又不能被收录进他的书里!早知道就不该乱花钱,早知道就…… 从奇洛欲哭无泪的神情中,艾丝特尔几乎立刻便读懂了他的想法。她没说什么,直接按下了手边的按钮,这也是她今晚第一次参与竞拍。 铃声顿时响起,演播室里的小精灵明显松了口气。奇洛还有些发懵,转过头愣愣地看着艾丝特尔。艾丝特尔笑而不语,冲垂下的麦克风努努下巴,示意他尽快应价。 “呃……十六?”他回过神,赶紧抓住麦克风,试探着颤声说。 随着小木槌的落下,这朵除他之外无人问津的巨花以十六加隆的价格顺利成交,并被另外两名小精灵工作人员用漂浮咒紧急撤了下去。但演播室内的空气短时间很难恢复清新,就连小精灵主持人都被熏得晕头转向,竟然从木箱子上摔了下来。直播画面因此中断,屏幕上又开始播放可乐广告了。 奇洛终于松了口气,重重地倒回了身后的靠背上,恍惚中《神奇花卉》的初稿已经在向他招手了。“太谢谢你了,艾丝特尔……”他按住胸口,满怀感激地说,“这笔钱开学后我会还给你的……” “我承诺过会送您一份圣诞礼物,记得吗?”艾丝特尔眨眨眼睛,开玩笑道,“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给异性送花呢……虽然和预想中不太一样——我指的是花的品种。” 奇洛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好像确实不符合主流审美……但在我眼中,它真的很漂亮。” “嗯……我能理解。”艾丝特尔懒懒地把头靠上车窗,让细微的颠簸震去她脑海中突然浮现的其他事物。“那么,您打算把它养在哪儿?办公室?”她岔开话题,随意问道。 “我的办公室……湿度倒是可以,但温度不够……”奇洛竟然真的分析了起来,盲目疯狂的爱令他丝毫不考虑可能波及整个城堡的腐臭,“不知道斯普劳特教授的温室还有没有空间,回头跟她商量商量……” “哈哈,那样一来,上草药学课的学生恐怕不只需要准备耳罩了……” 闲谈间广告暂停,屏幕中的画面又被切回了演播室。坐在桌边的主持人似乎不是之前那两个小精灵了,他们看起来更严肃,脸上甚至还带着特制的加长鼻塞,艾丝特尔由此猜测巨魔芋的气味对小精灵可能具有一定的毒性。 第38章 “本届拍卖会要提前结束了,各位客人。下面是今晚的最后一件拍品,各位客人。”一个小精灵主持人宣布说。 艾丝特尔挑起眉,往屏幕的方向瞥了一眼。除了那张把邓布利多印成格林德沃的恶趣味巧克力蛙卡,后面出现的那些拍品全都提不起她的兴致。竞拍不像钓鱼,比起投入的时间成本,它更多涉及的是金钱的交换和价值的权衡,她才不会为了“不能空手而归”的心态花钱买下一堆没有意义的玩意儿。如果这最后一件拍品对她也没有吸引力—— “……这是一颗水晶球,各位客人。”小精灵主持掀开深紫色绒布,说。 在顶灯的投映下,淡蓝的柔光几乎铺满了整间演播室。虽然画面不算特别清晰,但艾丝特尔似乎却能透过屏幕感受到这颗水晶球的无瑕与纯粹。她屏住呼吸,不由得也坐直了身子。 另一个小精灵拿起放大镜,对准木质球托,辨认着上面刻有的名字,“它曾经属于一位名叫……艾格妮丝的女巫,各位客人。” “……” 若不是还记得自己在低矮的出租车内,艾丝特尔差点就要从座椅上跳起来。陷入突如其来的兴奋与忐忑中,她感觉自己像飞入万米高空般耳膜发涨,小精灵夸张的介绍词都变得模糊不清了。艾格妮丝——这个名字被写在了父亲留下的那本魔法书的第一页,早在十二年前,她便成为了艾丝特尔除父母外的第一位老师。对她而言,这颗水晶球具有非常特别的意义。 ……好极了,小精灵们只是在大肆吹嘘水晶球本身的品质,并未过多提及它的那位在历史长河中籍籍无名的持有者。如此看来,它的价格应该不会太离谱…… “——起拍价八十加隆,各位客人。” “……” 预料之外的起拍价与屏幕右上角的“79”重叠,像是联合起来跟艾丝特尔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她愣了几秒,吐出一口气,猛地转头看向了奇洛,虽然面带微笑,但说起话来却咬牙切齿的:“为什么——刚才——你不从——十五——开始叫价?” “……啊?我……我……” 奇洛被她骤变的态度吓到了,整个人都惶恐地靠在了另一侧的车门边,支吾着说不出任何辩解来。现在争论对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艾丝特尔强压下怒火,对准手边的按钮,毫不犹豫地狠狠拍了下去。 没有任何反应。 艾丝特尔不甘心地连拍了数下,到后面她的动作甚至演变成了更暴力的敲打。眼看按钮的塑料外壳都要被砸出裂缝了,演播室那边依然没有铃声响起,她的头顶也没有麦克风垂下来。 “您的余额不足,女士。”为了维护设备的完好,小精灵司机忍不住回头提醒道。 “他的账户上不是还有一加隆吗?”艾丝特尔抓过奇洛的衣领,不耐烦地问。 “那是违规操作,女士。”小精灵司机自动忽略了满脸惊恐的奇洛,死板地摇了摇头,“账户无法合并,女士。” 奇洛的失误很快就变得不再重要了,因为已经有其他竞买人给出了更高的价格。见时间紧迫,艾丝特尔索性拽起手提箱,把剩下的加隆全部倒了出来。 “听着,我这里还有一些加隆,”她看向小精灵,耐着性子小声说,“让我再放几枚进去,拍到后剩下的归你……” “请注意你的言行,女士!”谁料小精灵根本不买账,“贿赂工作人员会被立刻逐出拍卖会,女士!” “可我真的需要……” 艾丝特尔无法做出更多解释了,下一秒,一股强大的气流在车厢内突现,仿佛要将她卷入座椅靠背的缝隙里。她只感觉天旋地转,就像在重温多年前的第一次幻影移形,等到这阵不适消退后,她发现自己已经倒在了地面上,而那辆非法载客的改装出租车则像来时一样悄然消失在了空荡的道路尽头。 与她一同被扔下车的还有她的空手提箱、一些散乱在地的加隆、一个装了79枚金币的普通储钱罐、以及不远处的胆怯不安、不敢上前的奇洛。之前的怒火被深夜的低温浇灭了大半,她在心中叹了口气,拍去大衣上的尘土,将地上的加隆一枚枚地捡了起来。 奇洛还是小心地挪到了附近,蹲下身,笨拙地帮忙捡着地上的金币,还特意用自己新外套的衣角蹭掉上面的灰尘。 “对不起,艾丝特尔,我……” “没事。”艾丝特尔打断了他,直接用爆破咒炸开储钱罐,让里面的加隆全部撒进下方的手提箱中。“在翻倒巷买也一样。” “……啊?” “我是说,对角巷。” 她已经不太气恼了,只是感到有些遗憾。冷静下来仔细一想,此事也不是完全没有转机,倘若能通过邓布利多的渠道查到更多拍卖会的信息,联系到背后的买家,或许可以从对方那里以更高的价格买下它…… “等等……你预留地址了吗?” “地址?”奇洛茫然地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所以,你拍下的那些东西——” 艾丝特尔突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赶紧拽着奇洛后退到墙边。紧接着,在他们刚刚站立的位置出现了肉眼可见的魔法波动,周围的空间也怪异地扭曲成一团。气味的传递似乎比物品本身的速度更快,从半空撕裂开的缝隙里,接连坠落了各种奇怪的小玩意儿:魔杖模型、笔记本、麻瓜唱片、还有那个……散发着恶臭的大家伙。 万幸的是深夜街道没有麻瓜出没,不然他很可能会被这堆从天而降的东西吓到——或者被直接熏晕。艾丝特尔用衣袖掩住口鼻,皱眉走近,把自己的手提箱从“毒雾”里解救了出来。奇洛仿佛自备了祛瘴药丸,环抱花盆左瞧瞧右看看,喜悦得几乎都甘愿投身成为它的养料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不对……我,我该怎么把它带回去啊?” “圣诞快乐,教授。”艾丝特尔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在独自幻影移形离开此地之前,弯腰捡起了脚边的埃尔顿·约翰唱片,“——这个,我可以帮您分担了,不客气。” 第二天,艾丝特尔一早便前去翻倒巷碰运气。之前的那个捷克游商行踪不定,如果没有像那个爱尔兰书贩一样意外身亡,这会儿应该早就离开欧洲了。波兰窃贼那里的货虽然不算贵,可惜成色勉勉强强;博金博克商店倒是能淘到“好东西”,但它们多多少少都带了些恶心的黑魔法,就算品质再高,她也不会愿意沾染的。 接下来,她顺便逛了逛隔壁的对角巷。维泽埃克魔法用品店的水晶球中规中矩,挑不出毛病但也没什么特点,照特里劳妮教授的话说就是“魔法工业化的悲哀产物”。相比较而言,二手商店里的旧水晶球甚至更好,但遗憾的是,艾丝特尔无法和它们产生共鸣——就像魔杖和巫师之间的魔法联结一样,水晶球和占卜师之间也存在着某种共鸣,只可惜在水晶球手工制造业没能出现奥利凡德那样的家族。 本次出行并不是毫无意义,回家之前,她特意绕到麻瓜百货商场,在店员的推荐下购买了一台新款唱片机。接下来的两天,她在歌声中读完了那些小说,埃尔顿·约翰成了她最喜爱的麻瓜歌手(她也只听过这一个麻瓜歌手)。 又过了一天,她收到了一份匿名礼物。 圣诞的余温已经渐渐散去,这件礼物来得有些太迟了。包裹上方贴有黄色的“易碎物”标签,周围也仔细包了厚厚的一层防震缓冲垫,就连负责派送它的猫头鹰邮差看上去也比普通猫头鹰更精神,更机警。考虑到应该要回信表示感谢,艾丝特尔在窗台边倒了碗食物,趁猫头鹰进食时拆开了包裹。 礼物包装得很复杂繁琐,每拆一层就会累积一分期待或是烦躁——艾丝特尔今天心情还算不错,所以应该是前者。在移去最后一块弧形泡沫板之前,她突然像被烫到似的猛然缩回了手。强烈的预感从她胸口涌起,但与圣诞夜那晚不同,这一次,预感是正面的。 泡沫板之下是一张眼熟的深紫色绒布,陈旧的木质底座不能被完全盖住,刻着的“a”还露在外面。艾丝特尔抿住嘴唇,用魔杖挑起绒布一角,慢慢地掀开了它—— 在清晨的日光下,她看到了一片最美丽的蓝。是那颗水晶球。 那只猫头鹰吃饱喝足,体力恢复,鸣叫一声便振翅远去了。艾丝特尔无心阻拦它,只是盯着水晶球久久地发愣,思考它会是谁寄来的。 罗尔德拍卖会——不可能,即便水晶球流拍,它也不会被平白无故地无偿赠送给竞买人,更别提还是个试图贿赂员工结果被驱逐出会的污点竞买人了;邓布利多——应该尚不知晓此事,虽然她第二天就向邓布利多寄信说明了情况,但那封信当天便原封不动地退回了她的手中,理由是“目的地不明”,想来那时他大概不处于猫头鹰邮差的服务区域内;而除此之外…… 艾丝特尔突然停止了自己的推理。新的水晶球就在眼前,这分明就是检测与它是否存在“共鸣”的好时机。也许只需要一场小小的、无需等待结果验证的、关于过去的占卜—— 第39章 手指接触球体的瞬间,虚幻的景象在蓝雾中浮现,很快凝结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那堆可怜的旧水晶球碎片果然被刨出来了,但牙牙是无辜的: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黑色身影在那天更晚的时候离开了城堡,严肃地探查着打人柳附近留下的踪迹——好吧,他后来又悄悄把盒子埋回去了…… 艾丝特尔呆坐着,直到水晶球中过去的场景消散,窗外鸟鸣把她拉回了现实的时间。何止是有“共鸣”——这颗水晶球简直太灵敏了,灵敏得简直就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样。 她将小心地盖上绒布,犹豫片刻,抽出了一张信纸。写下收信人的地址时,上一个圣诞的拜访经历像水晶球中的幻象一样自动在脑中放映,仿佛一场久久难忘的清晰的梦。这次她会回赠一份比去年更得体的礼物,如果对方愿意赴约的话。 第23章 当斯内普抵达信上所说的地点时,距离时钟指针跳过零点只有不到十分钟了。严格来说这不算迟到,信中的“今晚”这一限定词概括得太模糊,更何况他根本没有允诺那份通知般的单方面邀请——但凡她识趣一点,就不会蠢到在原地一直等着——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单薄的身影背对街道站得笔直,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展示人偶,被遗忘在了深夜的店铺之外。斯内普本不想让自己的脚步显得太匆忙,但身体却阳奉阴违,走近她身边时,他甚至没能来得及构想出合适的、用作道歉的开场白。幸运的是,艾丝特尔先开了口,好像并不计较他的迟到。 “瞧这个,教授,”她没有转身,仍盯着麻瓜礼品店常亮的橱窗,隔着玻璃指向展示柜上层坠着标签的水晶球摆件,“很精美,对吧?它只要几英镑就可以买到呢。” 橱窗太亮,玻璃上映着的两张面孔像水气一样朦胧。斯内普对廉价的麻瓜工艺品兴致阑珊,便不自觉地循着灯光看向艾丝特尔的侧脸:眼睛依旧很亮,鼻尖微微发红,下巴照例藏在羊毛围巾里,而在那之上的嘴唇…… 意识到已经来不及将抬起的右手收回,斯内普心中一惊,情急之下只能顺势打了个响指,施放出花哨浮夸的召唤咒——不像他往日的风格,但他别无选择。 “……嘴角,有东西。”他递过手中凭空出现的手帕,生硬地说。 “诶?谢谢提醒。”艾丝特尔不疑有他,接过手帕,擦去了唇边沾着的面包屑,“这家店的牛角包不算甜,您应该也会喜欢。” 看到她自然地把手帕放入自己的口袋,斯内普沉默不语,偏过头瞥了眼礼品店隔壁的那间面包店。挂在门把手上的纸板清楚地写着它的营业时间……所以,她至少在此处等了两个小时。 “还要谢谢您的礼物——当然,我指的并不是手帕。” 身边响起的轻松的话语冲淡了斯内普心头滋生的复杂情绪。艾丝特尔笑得神秘,一边摸索着口袋里的物品,一边慢慢靠近了一步,“这是我的回礼,请伸出手。” 斯内普起初难以想象她信中所说的“必须亲手赠予的礼物”,直到亲眼所见,他才理解了“当面交接”的必要性。在艾丝特尔的指间,停驻着一抹耀眼的亮光,本该高频扇动的翅膀逐渐平息,像休眠般安静地收拢在身旁。是一颗金色飞贼。 “……这是你的纪念品。” “但我想把它送给您。”艾丝特尔把它又递近一些,还煞有介事地板起了脸,“快点,别让一位女士等太久了。” “……” 斯内普无法忽略她话语中的双关意味,只能学着她的样子,抬手用指腹轻轻捏住了它。球体不大,两人的手指无可避免地碰到了一起,艾丝特尔用魔杖对准它念动了咒语,短暂的停留后,她小心地收回自己的手,完成了这场交接仪式。 “那件礼物花了您多少加隆?”她突然问。 为了防止这颗金色飞贼逃出去(其实并不会),稍一思忖后,斯内普把它放入了衣袍的内侧口袋。“你不需要知道。”他瞥了艾丝特尔一眼,收拢了自己的领口,低声说。 “好吧……除了它,您还拍了别的什么吗?” “……” 见他的双唇又以一种严肃的方式紧闭在一起,艾丝特尔会心一笑,自行得出了答案,“——同样不需要知道,对吧?” 调侃的语调听上去不像在试探,应该只是出于临时起意的好奇。斯内普放下习惯性的警惕,也跟着抬高嘴角,将关于拍卖会的话题终结了。“……不早了,回去吧。” 这时,玻璃橱窗之内发出了奇怪的动静。一只木雕小鸟从礼品店墙上的老式挂钟里钻出,正咕咕地鸣叫着报告时间。艾丝特尔饶有兴致地观看着,直到小鸟结束工作钻回房子,她才不舍地移开了目光。 “在我小时候,山谷中也经常能听到布谷鸟的歌声。”她有些怀念地解释道,“但现在……不常见了。或许是气候变化的缘故吧。” “……” 麻瓜装置模拟的声音远不如真正的鸟类那般婉转清脆,实在不值得让人触景生情。斯内普不擅长闲聊,更不擅长安慰,但他无需开口了,因为艾丝特尔很快便又接着说: “最近两天倒是有只小狼犬在街道附近出没……可怜的家伙,如果不是快开学了,我真想收养它。您想看看吗?” “……” 斯内普不想低估艾丝特尔的实战水平,她出手向来果决,即便那是只真正的狼,也无法在与她的战斗占据上风;况且,她好像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针对动物的亲和力,说不定那只狼犬也会被她驯化得乖巧服帖,根本不必担心她是否会被攻击……但遗憾的是,这些理由都没有意义,他只是不擅长拒绝邀请。 片刻之后,艾丝特尔松了手,刚一站定就迫不及待地整理起了自己被幻影移形弄乱的头发。“来喝杯茶吗?”她随意地问,意识到现在的时间,又耸肩补充了一句,“可以是花茶。” 斯内普垂下右臂,本打算拒绝,却又突然察觉到了道路深处传出的异常响动:一只大型犬龇着尖牙,身体微伏,从喉咙中发出阵阵威胁般的低吼声;在它附近的墙边,似乎还有另一个行迹鬼祟的人影。而他们所处的位置,刚好是施维尔家的大门。 无需任何思考,斯内普立刻把艾丝特尔拉往后方。然而,魔杖才刚一抽出,防御或是攻击的咒语都还未顺利施放,就被身后的艾丝特尔打断了。 “闭嘴,坐下!” 她一面厉声喝着,一面绕过斯内普,毫无防备地向前走了几步。斯内普来不及阻止,只得密切观察前方的动向,仍警惕地准备随时施咒,但下一秒,那只凶恶的狼犬便完全收起了攻势,像橱窗中的陶瓷摆件一样坐得规规矩矩,一口尖牙也全部藏了起来,只剩不停摇晃的尾巴泄露了它此时的兴奋与热情。 另一位可疑之人也冲出了阴影,竟然是希格斯。他穿着一件明显的布料不凡的精致大衣,头发看上去也用发胶一丝一缕仔细打理过,一只手背在身后,扭捏地不愿拿到前面,但蓬松的包装纸和清淡的花香已经将他完全出卖了。 “你回来了,艾丝特尔……我不知道这是你养的——” 看到不远处的斯内普教授之后,希格斯紧急闭了嘴。路灯不算明亮,一时照不清对方的整张脸,但他完全可以想象那副冷漠刻板的神情,好像一直在发怒的神情——哦,的确是的…… 他无处可逃,只能讷讷地向斯内普问了声好。斯内普略一点头,表情并没有因此和缓。 “临时收留,毕竟这个冬天太冷了。”夹在两人之间的艾丝特尔打开了房门,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周围尴尬的气氛,“进来再说吧,先生们……还有你,瑞秋。” 希格斯匆忙点头,侧身先躲进了房子,身后的花束擦过门框,蹭落了几片漂亮的蓝色的花瓣。斯内普却没有动,只是皱眉扫了眼那只跟在希格斯身后进入房门的大狗,“……它是雌犬?” “‘瑞秋’听上去不像女孩名吗?”艾丝特尔笑着反问。 斯内普沉默了,另一个问题又令他不得不拿出更高的警戒:身为一名独居女性,她居然在深夜邀请异性进入家中,甚至还是个对她别有居心的异性。 这很危险,但他好像无权干涉——因为他自己也是个深夜出现的异性——至于居心是否纯粹,他不愿过多讨论。 “我说的是‘先生们’。”艾丝特尔看穿了斯内普的迟疑,倾身上前,以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耳语低声劝道,“如果您实在担心,为何不留下亲自监督呢?” “……” 进入客厅后,艾丝特尔终于将那束风信子从希格斯手中接了过来。施加在上面的保鲜咒因刚才混乱的小插曲失效,花瓣长时间缺乏水分,有几枚看上去已经十分困倦了。 “等很久了吗?”艾丝特尔低头,用手指将蜷缩的花瓣一一抚平,轻声问。 “呃,也没有很久……”希格斯瞄了窗边的斯内普一眼,违心地说。 第40章 斯内普背对着他们,沉默地翻阅着艾丝特尔倒扣在茶桌上的一本麻瓜小说。跌宕起伏的情节无法夺取他的注意力,他心不在焉,被迫听着身后两个年轻人之间友好又亲密的交谈。 “为什么不先回去,改天再来?” “我不知道那条,呃,瑞秋,和你这么亲近……她一直徘徊在你家附近,我怕你回来后不注意会被她袭击,所以……就想留下等你……” “真贴心。” 谈话间艾丝特尔倒掉了一整瓶刚开封的威士忌,清洗酒瓶灌入清水后把那束风信子插了进去,并重新施加了滋养的咒语。花香和酒气在客厅内和谐地交融扩散,甜蜜又浓烈,迅速侵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嗅觉敏感的瑞秋绕着单人沙发来回打着转,斯内普也莫名厌烦这种气味,在暗处皱紧了眉。 “这个家里已经许多年没出现过鲜花了。”艾丝特尔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柔和许多,“我小时候养过一只橘猫,顽皮又贪吃的小家伙……她偷跑出去,误食了邻居家露台上的百合。那是我学到的第一条毒理知识,也是我告别的第一个家人。” 客厅霎时变得极度安静,斯内普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她。希格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脸色在暖光下依旧苍白。瑞秋也像是感受到了气氛的怪异,轻呜一声后,便老实地趴坐在了艾丝特尔的脚边。 “抱歉,我不知道……”希格斯小心观察着她的表情,嗫嚅着说。 “为什么要道歉?这些花很漂亮。”艾丝特尔神色如常,把一侧头发撩去耳后,俯身嗅着瓶中的花朵,“而且,瑞秋是个乖女孩,不会乱吃东西的,对不对?” 瑞秋被点了名,立刻骄傲地坐直身子,伸长脖颈索求更多表扬。艾丝特尔伸手抚摸她的脑袋,她却不懂得见好就收,还得寸进尺地顺势倒下去打起滚来。 这段撒娇的动作自然地舒缓了室内的感伤。艾丝特尔嘴角浮现出笑意,蹲下身揉了揉瑞秋翻出的肚子。希格斯也终于松了口气。 “若是觉得无聊,楼上开着门的房间,您可以随意逛逛。”突然,艾丝特尔抬头,望向了斯内普所站的位置。 斯内普闻言又是一愣,他向来思维敏捷,但这次他的反应速度甚至还不如那只仍暴露着腹部的蠢狼犬。 “虽说您很多年没来过这里了,但应该还记得楼梯的位置吧?” “……” 请离的意味如此明显,斯内普保持沉默,带着那本书,踏上楼梯前又最后重重看了希格斯一眼。 “呼……你怎么会和他一起?” 估计着往日的院长和他们之间拉开了足够的距离,希格斯如释重负,终于能安心地坐下了。艾丝特尔将泡好的花茶注入圆桌上的两个茶杯,水声停止后,她才平静地给出了回答。 “我和他也有事要谈……学术上的。” 似乎没有什么学术问题必须要在深夜讨论,但艾丝特尔没打算留给希格斯质疑的机会。“现在——关于你的小说,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吗?” “……嗯,嗯。” 希格斯这时倒宁愿斯内普仍然在场,虽然会让人不自在,但至少能延缓这个躲避不开话题。他错开视线,盯着面前杯中动荡的小颗茉莉,忐忑得仿佛犯了错的学生。艾丝特尔捧着茶杯,手指有节奏地轻敲杯壁,像是在组织语言。 “你写得很好。”她放下茶杯,靠在椅背上抱臂盯着希格斯,“遗憾的是,那只是个‘同人创作’。” 希格斯闻言焦急地抬头,对上艾丝特尔冷淡的目光后,只得把多余的辩解全都艰难地咽了回去。 “……我搞砸了,对吗?”他重新垂下了头,语气难掩沮丧。 “不是形式的问题……你很用心,也很有创意。”说着,艾丝特尔前倾身体,将手臂支撑在桌面,拉近了与希格斯之间的距离,“但如果它是一本原创作品,我想我会更喜欢。” 最初阅读那本小说时,艾丝特尔没有对女主角起疑心。‘斯黛拉’不是个生僻的名字,金发蓝瞳的设定也还算常见,至于重复率极高的言谈风格,着装习惯,甚至饮食的口味偏好,她都可以把那些当做是巧合——可类似的巧合最多只能出现在一个角色身上。 作为小说的另一位主角,那个“泰瑞”的原型显然就是作者希格斯本人……太明显了,他甚至都没有给自己取一个不容易被看穿的代号。小说花了大量的篇幅描写男主角多年来深藏的心理活动,最后,故事在他笨拙又真诚的表白中戛然而止,剩余的情节像是等待收礼之人自行补充。它不只是一份圣诞礼物,它是一封隐晦的情书。 “……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希格斯捏皱了自己膝头的布料,苦涩地接受了这份不会令自己感到难堪的委婉拒绝,“今天的对话,你就当没发生过……那本小说……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把它,丢掉……” “你之前说过,同人作品是为了弥补原作的遗憾,”艾丝特尔突然打断他,过了几秒,才继续低声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应该感谢你的好心——至少书中的斯黛拉父母双全,家庭美满,过得比我幸福。” “……” 希格斯一时无言,他在写作时更改了主角的家庭背景,虽是出于善意,但现在看来完全是一种自作聪明的冒犯和伤害。他心下慌乱,支支吾吾地想要再次道歉,艾丝特尔却用微笑制止了他。 “我的意思是……泰瑞爱慕的那个斯黛拉,是一个独角兽般完美无瑕的角色,是你想象中的角色。”她徐徐说着,看不出太多情绪,“真实的遗憾是无法被弥补的,但正是它们造就了现在的我。你如果要写‘我’,就不该略过‘我’残破的那部分。” “……抱歉,我……” “你想要追求的,其实只是美化后的虚构形象。真实的艾丝特尔与你的想象其实有很大出入,不够善良,不够慷慨,不够乐观……你还不够了解她,何谈爱慕呢?” “可我想要了解你!如果你能给我一次机会——” “别这样,特伦斯。作为朋友,我很喜欢你,但也仅此而已了。” “……” 桌面上的花茶早已凉透,两人都没有品尝的想法。希格斯的身体轻微摇晃了一下,膝盖碰到桌腿,带动着杯中的一圈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在我眼中,你依旧是我的朋友,这一点并不会因为今天的谈话改变。”她站起身,为茶杯更换了热水,声音平和得像是在进行一场普通的日常闲聊,“关于朋友的事情,我都会记得;朋友送的礼物,我也会珍藏——日后当你举办签售会时,说不定我还会带着那本精彩的首作找你签名呢。” 希格斯默默听着,在新的水气再次温暖这张圆桌之后,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意,“我可不确定自己是否具备那种水平……” “你总是太谦虚了,大作家。连洛哈特都可以,你凭什么不能?”艾丝特尔回了座椅,端起茶杯,笑着抿了一口。 “……洛哈特?那是谁?” “看样子你还没‘拜读’过他的作品,算你走运。” 谈话渐渐真的演变成了好友之间普通的日常闲聊,等到希格斯在对洛哈特的好奇中喝完那杯温热的花茶,时钟的指针已经走过了一格。是时候告别了。 “最后一个问题,”跨出大门后,他不知怎的突然拿出了积蓄的勇气,抬手拦住门框,固执地追问,“……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吗?” 这份强硬对他来说实在少见,艾丝特尔忍着笑,挑眉反问道,“你觉得呢?” 勇气积蓄得缓慢但消耗得飞快,希格斯很快败下阵来,缩回那只手,半晌才挤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名字,“……查理·韦斯莱,你喜欢他吗?” “……” 艾丝特尔感觉自己整个僵住了,时隔许久终于有人能令她再一次哑口无言,她只是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是不善言辞的希格斯。 “……虽然我拿不出证据,但韦斯莱真的与此事无关。”她揉捏着眉心,苦笑道,“不要总是拿自己和他比较,好吗?你从不逊色于任何人,只是我们之间没有共鸣……对我而言,你就像一份魔法部的工作,明白了吗?” 艾丝特尔的本意是为自己澄清,顺便更换一个通俗易懂的例子,毕竟不是所有巫师都了解水晶球与占卜师之间的共鸣原理。希格斯相信她的解释,也感激她对自己的评价,但只有一点他一时难以接受—— “……魔法部的工作?我有那么令人无聊吗?”于是,这名饱受工作摧残的年轻人在离开前露出了今晚最苦涩的表情。 第24章 二楼的布局和十多年前相比似乎没什么变化,重建后的房子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原状,不过靠窗那张婴儿摇篮被替换成了更宽更舒展的成人床铺。斯内普并不想窥探年轻女性的卧室,他只是被摆了一道——二楼开着门的房间只有这里。 他刚想要退出去,但走廊与楼梯相连,客厅内的声音对他而言清晰可闻。交谈的话题令他心烦,但他又无法迫使他人使用闭耳塞听,一番权衡下,还是选择滞留在了房间之内。 第41章 桌上的灯在他踏入卧室后就已自动亮起了,那颗价格不菲的水晶球就摆放在中间,盖着的绒布遮严了它梦幻的淡蓝色光辉。斯内普承认自己当日没有过多思考,见这颗水晶球的颜色漂亮得熟悉,想着某人不久前刚刚打破了水晶球,就冲动地把它拍下了——好在他听从邓布利多的建议带足了钱。等到包裹寄到手中,他才恢复警惕,为水晶球做了细致严苛的审查,确保它并未沾染一丝一毫邪恶的气息后,才将它重新包装并寄出。正因如此,这份圣诞礼物才会姗姗来迟。 斯内普对占卜没什么兴趣,于是移开视线,看向放置在左侧的一排瓶罐。其中有几个棕色的试剂瓶,里面应该装着需要避光的药剂,相同的是,它们都没有贴标签。 他想要拿起一瓶查看,在即将触碰到瓶身时却又停住了。擅动他人的私人物品是很无礼的行为,特别是对于异性,即使它们又是麻痹精神的药物,也得等用药者结束谈话后再与她当面对质。 ……为何还未结束? 斯内普掏出怀表,皱眉扫了眼时间——明明才上楼不到五分钟而已。卧室内残留的熟悉淡香比过量的药物还能麻痹人的理智,他被熏得头疼,想要躲去走廊喘口气,却被跟踪他上楼的另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 “……让开。”他眉头紧蹙,对这只名叫“瑞秋”的大型犬低声说。 瑞秋却只是歪了歪脑袋,装作一副听不懂指示的样子,晃动的尾巴却出卖了她。斯内普看穿了她拙劣的小把戏,有些不耐烦地侧过身,想要从她旁边绕过去。 谁知“咚”地一声,瑞秋竟突然仰面躺了下来。四肢蜷缩在身前,肚皮也完全暴露在外面,再加上伸长的抖动的舌头,怎么看都是在示好——可这样一来,出门的路也被彻底堵严了。 除非对她动用武力威慑,或者从她身上直接跨过去……太失礼了,即便是对待一条狗。斯内普感觉自己眉头抽动了一下,不得已打消了出门的念头。 他拉过椅子,背对着床铺,翻开了被他带上楼的那本书。虽说他对麻瓜文学同样兴趣不高,但长夜漫漫,至少可以用它来打发时间。 当艾丝特尔进入房间时,斯内普刚阅读完第四个章节。与脚步声一同靠近的还有一股极易分辨的焦香,他抬起头,皱眉看着艾丝特尔所持杯中的棕黄色液体,“我记得你已经戒酒了。” “是为您准备的。”艾丝特尔把酒杯递近,解释道,“干茉莉刚刚恰巧用完了,您大概也不会想喝风信子茶吧?” “……我不需要。” 艾丝特尔本就没指望斯内普真的会破例饮酒——这杯威士忌其实是她的一时兴起,但在最后关头她还是遏制住了冲动。房间里没有多余的座椅,她放下酒杯,随意地倚靠在了桌旁。 水晶球就在艾丝特尔左手的位置,隔着绒布,她用指腹轻轻地感触着它。瑞秋又安静地蜷缩回了艾丝特尔腿边,她似乎很懂得察言观色,即便没有指令也不会打扰主人的谈话。 “它很漂亮,谢谢您。”艾丝特尔突然说。 斯内普心中一动,“我从未说过是我送的。”他淡淡地否认道。 这份否认的真实性两人都心知肚明,在这幅场合里倒更像是针对艾丝特尔的质疑。艾丝特尔不愿透露那是自己的占卜成果,便当场编造出了另一套说辞,“但我知道,”她故作神秘,掀开绒布的一角,低头装模作样地闻了闻,“……它上面有您的气味。” “……” 斯内普倏地站起来,想要在气氛变得异常前结束自己今晚的“拜访”——既然希格斯已经离开,他就没有继续停留的理由了。然而,告辞的话语还没说出口,他再一次注意到了桌面上那排可疑的试剂瓶。 “……那些瓶子,里面装了什么?” “既然好奇,您为什么不自己检查看看呢?” 见斯内普有所怀疑,艾丝特尔并不气恼——毕竟她有滥用药物的“前科”,甚至刚才还差点破了酒精的禁令。为了解释,她只得拿起一瓶,自行撤去了上面的密封咒,“只是一些精油和纯露,用来护发或是涂抹身体。美容药剂店售卖的成品品质太次,我更愿意自己提炼。” 说着,她拔出瓶塞,让瓶中液体的气味自然扩散开来,“起初从东方商人那里得到它的花枝时,我还想过在后院的空地栽种呢——可惜英国的糟糕气候实在不合适。” “……” 斯内普神色微怔,几乎在密封咒解除之时就已经知晓了它的用途。冷冽、高傲、但有时又平和柔美,这是她发间的气味。 “您喜欢吗?这瓶可以送给您。” “……不必了。” 艾丝特尔又看了他一眼,为试剂瓶重新盖上了盖子。香味一时间难以散去,斯内普又一次感受到了头痛,可没等他进一步动作,瑞秋便重新在他跟前躺了下来——很难不怀疑她是否接收了某种阻拦他的秘密指令。 柔软的肚皮这一次得到了爱抚,艾丝特尔蹲下身,一边轻轻揉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捋顺瑞秋颈部的长毛。这时,斯内普注意到了一抹黯淡的反光,先前被厚重的毛发遮掩,他竟然没有发现。 “怎么?它几乎完全掉漆了。”艾丝特尔顺着他古怪的视线看去,理直气壮地辩解道。 作为景区的廉价纪念品,被她连续佩戴几个月后又出现在了她的宠物犬身上,那颗小铃铛其实算是物尽其用了。斯内普嘴角一挑,将那份淡淡的不快掩藏起来,“……你的物品,任由你处置。” “我从小就喜欢亮闪闪的球形小玩意儿。”艾丝特尔轻抚着瑞秋,突然说道,“有颗金色的铃铛,陪伴了我许多年,我很喜欢抓着它玩……妈妈说我长大后一定会是个出色的找球手。” 瑞秋不停发出舒服的呜呜声,她还是不够聪明,没能从主人轻松的语气中分辨出惆怅和哀伤。跳动的心脏不断地撞击着口袋里的金色飞贼,恍惚间,斯内普仿佛回到了十七年前,回到了一切错误开始之前——不过这次换他摇动那颗铃铛。 “……你做到了。”沉默片刻后,他低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找球手。” 艾丝特尔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继续道,“我把那颗铃铛送给了安妮,爸爸给它施了静音咒,他说猫不能一直近距离地听铃铛响声……后来那颗铃铛跟她一起被埋葬了。” 不难猜测,“安妮”应该就是那只误食了百合花的猫,是她有关毒理和死亡的第一堂生动却残忍的教育课。斯内普想要说些什么,可久未饮用液体的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这时,艾丝特尔结束了对瑞秋的抚摸,拍去手上的浮毛,重新站了起来。 “我是不是说太多了?抱歉,深夜总是会让人释放消极情绪。”她单手撑着桌面,眉宇之间难掩疲惫,“您也该回去了……晚安,教授。” “……” 一道再直白不过的逐客令,正合斯内普心意。就连拦路的瑞秋都退去了旁边,只要他想,随时可以离开。 可他却没有动——与那条蠢狗一样,无视了驱逐的指令,仍然选择留下。虽说他做不出撒娇讨好的蠢事,至少在她需要的时候,他希望能有人陪着她。 “……无事。”就这样僵持了几秒,斯内普终于开了口,缓慢、笨拙又极尽温柔地说出了竭力斟酌的语句,“你想说的……都可以说给我听。” “……” 艾丝特尔神色似有触动,但却只是摇了摇头,避开他凝望自己的视线。指间碰到桌面上的一丝凉意,她垂眸看去,是那个装满了威士忌的酒杯。此刻,在她眼中,似乎没有什么比高浓度酒精更能冲刷她胸口的烦闷了。 然而,她刚要拿起,却被另一只手抢了先。 “……既然您不喝,就把它给我。”艾丝特尔不带感情地笑了一声,伸手就要向斯内普索要。 斯内普一直都不喜欢艾丝特尔这种牵线人偶般虚伪刻板的假笑。她原本可以笑得更真诚,更发自内心,更像个孩子……就像刚入学的两年,被药物和酒精控制精神之前那样。他承认这是自己的失职,这些年,他其实没有照顾好她。 手中的烈酒因此变得更加可憎,艾丝特尔看上去也没有退让的打算。让它消失明明有千百种方式,随便一条咒语或者直接倒在地上——虽然那样会弄湿她带有星象图的古典地毯。最终,也许是想要顺便缓解喉咙的干涩,斯内普竟然违逆自己的理智,选择了对他来说最为糟糕的那一个方式。 这不是他第一次摄入酒精,但却是第一次喝得如此多且急。一整杯酒匆匆灌下,空酒杯被他平放到桌上,却慢慢滚向旁边,还撞倒了那个装了精油的小瓶子。几乎只在瞬间,房间里便全都是那种令他头痛的香味了。 “……哈……” 能把她逗笑,倒也值得——这是斯内普醉倒之前的最后一条想法。 被潮湿温热的舔舐感唤醒时,斯内普的身体里仍残留着醉酒的不适。灯全都关着,拉严的窗帘投不进一丝光亮,外袍不知何时已被脱下,他坐起身,摸索着找到了自己的魔杖。 第42章 瑞秋被荧光咒吓得几乎垂直跳起,水淋淋舌头也跟着摇晃,看上去恶心又滑稽。斯内普嫌弃地抹了把脸,低头搜寻能用什么把她的口水擦净——或许是因为尚未代谢的酒精令他异常迟钝,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张柔软的床铺之上。更糟的是,他记得床单上的花纹。 他猛地转身看向另一侧,万幸的是,这张床铺上目前只有他自己。身上的衣物基本整齐,袖扣也是牢牢扣着的,考虑到可能会因醉酒而呼吸困难,只有领口处的纽扣被解开了两粒。 那位体贴的房主此刻并不在卧室内,身侧的被褥似乎也没有额外的残留的温度,只有一股浸润了整晚的淡淡花香,清幽、柔软、无处不在。斯内普有些晃神,呆坐了几秒,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身处这种环境中,难怪又会做那个梦。 理清思绪后,他飞快下床,穿上了自己的外衣。瑞秋激动地吠叫了两声,比他先一步冲下了楼,估计是想找她的主人报告消息,聪明的孩子——这样一来,斯内普便没办法悄悄离开了。 因此,他只能像一位正常的客人那样走出房间,出门前还不忘用咒语对床铺做了基本的整理。虽说以艾丝特尔平日里所表现出的洁癖程度,这套床品之后应该会被她完全替换掉…… 斯内普魔杖一抖,被角立刻多了条意义不明的压痕。 走下楼梯时,他隐约听到了楼下厨房方位传来的哼唱声,总是被其他噪音盖过,断断续续,歌词也有些模糊不清。去往前门的道路畅通无阻,昨夜的选择题再次出现,仿佛在给予更正错误的机会,然而,斯内普只是放轻了脚步,像被诱惑的水手般缓慢地走向歌声的源头。 绕过厨房门口趴坐着的瑞秋之后,他看到了一幅从未见过的画面—— 晨光从正对面的窗子照进,为淡金色的发顶笼上一层橘色的暖意。整间厨房云雾缭绕,平底锅、汤锅和坩埚大概也想不到它们有朝一日能在同一环境中进行工作。那位穿着家居服和格纹围裙的厨师兼制药员似乎游刃有余,搅动坩埚内的液体的同时还顾得上为煎蛋翻面,确定了汤的咸淡后,她放下汤匙,继续轻哼着那首未唱完的歌: “…… in the instant that you love someone in the second that the hammer hits reality runs up your spine and the pieces finally fit ……” 悠扬的歌声像是在耳畔低吟轻诉,斯内普望着那个背影,突然感受到了被敲击的眩晕与钝痛。 演唱者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听众,只是低头抿了口长柄勺中的汤水。短暂的停顿之后,她又继续唱道: “…… when stars collide like you and i no shadows block the sun you're all i've ever needed —— 歌声戛然而止,艾丝特尔转过身,微微挑眉看向靠近她的斯内普。 斯内普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的动作。那根长柄木勺看上去摇摇欲坠,残余的汤水几乎就要洒出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扶,但艾丝特尔下一秒便回过神调整了手腕的角度,接着,飞快地拍开了那只想要帮忙的手。 “先去洗漱。”她把木勺抬远,轻轻瞪了他一眼。 “……” 斯内普张了张嘴,不知道是否该解释自己并非心急的馋鬼。这一次他顺从了指令,因为冰冷的水流的确能冲刷掉身上恼人的酒气和头脑里奇妙的想法。关闭淋浴后,他抖去头发上的水滴,但却无法摆脱在厨房时产生的那种感受,关于他们的关系:亲密,自然,细水长流——像一对爱人。 今日之前,这种场景只可能停留在想象阶段,因为童年时期的父母从未提供过正向的参考模板。架子上放了一整套尺码合适的全新的男士衣物,隐约还能触摸到清洗后烘干的温度,斯内普突然有些失神,在某个角落里,一些碎片似乎被慢慢拼凑起来了。 故意放大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接着,门外传来了艾丝特尔的声音,“最右边的瓶子里是洗发剂,您看见了吗?” 斯内普抬头瞥了眼那个瓶子,无需打开,他也猜得到里面会是什么气味。“……我知道了。” 然而,艾丝特尔却立刻识别到了他的敷衍,“如果您不懂得如何使用,我很乐意进去帮助您。” “……” 虽然知晓她不会真的闯进来,斯内普还是再一次向她妥协,用那瓶洗发剂仔细清洗了头发。离开浴室时,或许是因为从他身上也闻到了主人的气味,瑞秋围绕他好奇地转起了圈。斯内普莫名觉得心情愉悦,便弯下腰,第一次拍了拍她的脑袋—— “记得洗手。”神出鬼没的艾丝特尔从餐厅探出头,严格地提醒道。 斯内普闻言不禁勾起嘴角,瑞秋不明所以,也跟着吐出舌头傻乐。早餐的气氛很愉快,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随意聊起了天,大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有趣话题。 “瑞秋没有把口水滴到我的枕套上吧?” “……并没有。”斯内普停顿片刻,语气颇为无奈,“我想应该全部落在我的脸上了。” 犯罪嫌疑犬对这番有关她的讨论充耳不闻,只知道在角落里埋头大吃。“别怪我,我可没要她那样叫您起床,”艾丝特尔笑弯了眼睛,把盘中的煎蛋切成了小块,“我只是告诉她,在我们用餐之前,她还不能吃饭——长幼有序嘛。” 斯内普噙着笑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她的教育观念。 早餐之后,想着家务不能由她独自承担,他坚持洗刷了餐具并清理了厨房,但在那之后,他已经彻底没有继续逗留的理由了。“我还以为您会不告而别呢,”艾丝特尔把他送至门口,微笑着说,“但您并没有,这让我很意外。” “那样太失礼了。”斯内普摇了摇头,右手不自觉地轻抚胸口,那颗宝贵的礼物仍在外袍的内侧口袋里,距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瑞秋好像不想让他离开,跑过去不停地蹭着他干净的裤腿,在上面点缀了不少根油亮的毛发。艾丝特尔低声让她退下,随口反问道,“您怎么会在意这个?” “我谁都不在意——” 斯内普突然闭了嘴,早餐前他明明已经喝了解酒药,竟然还能说出这种不经思索的愚蠢醉话。于是,他只能一面懊悔地装作若无其事,一面祈祷艾丝特尔不要回想起她自己曾说过的那后半句——然而,她的记忆力一直都很好。 “……嗯,我知道。” 看着他泛红的耳廓和僵硬的神情,艾丝特尔眨了眨眼睛,耳语般轻声说。 ——这是一条只有他们知晓的暗号,斯内普情愿自己接收不到。他狼狈地迅速逃掉了,没有留下任何回应,甚至极为失礼地忘记了感谢主人的留宿和款待。当幻影移形造成的旋风完全平息,他也回到了蜘蛛尾巷的住所,独属于艾丝特尔的气味依然紧紧追随着他,时刻提醒他自己方才的失态、冲动以及本该抑制却疯狂滋长的感情。 像她的香气一样,那份感情早已彻底浸没他了。 第25章 返校之后,绝大部分七年级学生迎来了他们求学生涯的最后一个学期。伊妮德的行李箱异常沉重,就连运送它的那辆无人小马车都比其他小车走得更慢;艾丝特尔没有把往年教材背回家供假期复习的习惯,所以只随身携带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手提箱子。 等她们回到寝室,伊妮德才理解为何她不愿把箱子交给颠簸的小马车。“真是颗漂亮的水晶球,”她推了推眼镜,不由得连连赞叹,“虽然我不懂占卜,但它绝对比霍格沃兹的教具品质更高。” “那是自然,但愿邓布利多在这最后几个月能慷慨一些——至少把望远镜的镜片换一换。”艾丝特尔捧出水晶球,把它小心地放在了桌面的旧球托上,那个刻有名字的原装球托则被她单独收了起来。 为了防止行程中磕碰,她在箱子的空余里塞了块枕芯做缓冲。现在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护送使命,逐渐膨胀回了本来的大小,艾丝特尔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掀开床幔,把床上原有的枕头放入了柜子。 瑞秋暂时被寄养在巴沙特夫人那里,她很会讨老年人喜欢,快速习得了捡报纸送拖鞋等基本技能。艾丝特尔已经决定毕业以后正式收养她,前提是她能够狠心告别巴沙特夫人每日特制的美味狗粮。 新学期的第一节 占卜课结束,艾丝特尔照例自愿留堂。特里劳妮围着圆桌东看看西瞧瞧,脸上不时露出夸张的笑容,口中还一直念念有词,毫不意外地,她也被这颗“没有被工业化污染”的非流水线水晶球迷住了。“你换了新的?之前那个呢?” “在那场地震中碎了。”艾丝特尔坦言道。 “哦对,我都快忘了,”特里劳妮拍了拍脑袋,想起自己也算是那场地震的“受害者”。虽然她的办公场所离震源很远,但的确有两瓶雪莉酒不知怎么的“起了轻生的念头”。非常令人意外的,邓布利多居然真的按承诺给予了赔偿,但不是以实物方式,而是加进了她上个月的工资里。特里劳妮内心挣扎了好几天,最后拿那笔多出的钱在旧货市场淘了几条独特的手链——酒一下子就喝完了,手链可是能戴好几年呢。 第43章 “在哪里买的?花了不少钱吧?”她凑近仔细观察着,淡蓝色的反光把她的厚镜片都照亮了。 这个问题让艾丝特尔犹豫了一瞬,“……是一个朋友的礼物。” “你那朋友对你可真够好的。”特里劳妮咂咂嘴,羡慕地说。 艾丝特尔一时语塞,这句评价大体上无从反驳,就是关于“朋友”的定义让她感觉有些心虚。特里劳妮没注意她神态的微妙变化,依旧盯着水晶球,双手撑着桌子,神秘兮兮地低声道,“听说过吗?对于一个优秀的占卜师来说,水晶球就是她的第三只眼睛……” “听说过,听您说过。”艾丝特尔无奈地笑道,“照这么说,戴眼镜的占卜师是不是有五只眼睛?您还有‘天目’,岂不是有六只眼睛?再算上教室的教具水晶球……” “你当我是开玩笑?”特里劳妮打断了艾丝特尔逐渐漫无边际的发散,佯作不悦地白了她一眼,清清嗓子,拿出教授应有的严肃姿态继续说,“——所以,水晶球的色泽越接近占卜师的眼睛,她能从中看见的东西就越多。这叫做‘亲和’,知道了没有?” “……这个我还是第一次听您说。”艾丝特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她还不太理解这其中的因果关系。 作为她在占卜领域除艾格妮丝外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恩师,特里劳妮向她传授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占卜概念和理论,比如关于水晶球的“共鸣”与“亲和”。有时艾丝特尔也会对这些知识的实用价值有所怀疑,但她从不会质疑特里劳妮作为占卜学教授的专业性,即使从未从她口中听到过任何一条被成功验证的重大预言。 之所以会存在这种近乎盲目的信任,不仅仅是因为特里劳妮著名先知后代的身份。艾丝特尔在很小的时候就曾听父亲提起过这位古怪的拉文克劳学姐,“特里劳妮……做占卜老师……”——她只能想起这句模糊的句子,过了太久,当时具体的场景和语气她都不记得了。 “好了!既然你现在知道了,为什么不展示展示它的威力呢?”特里劳妮揉搓着双手,语气难掩兴奋,极力“怂恿”艾丝特尔在她面前用这颗水晶球表演一次占卜,“明天的晚餐主菜!对,这会是个不错的点子……” “如果您实在想知道,不妨直接去厨房的家养小精灵那里看看本周菜单。”艾丝特尔委婉地拒绝了这份提议,把水晶球轻轻放回了盒子里,“占卜师需要尽可能储备精神力,不能把它浪费在没有价值的预言上,对吧?您之前教过我的。” 特里劳妮的视线恋恋不舍地追随着最后那抹蓝色光晕,事实上,和其他许多占卜知识一样,那条“保留”理论起初只是她为了糊弄艾丝特尔而胡乱编造出来的,那样一来她就不必向唯一一个敬爱她的学生展示自己拙劣的预言能力了。这份不完全善良的隐瞒持续多年,而她也早已错失了正确的坦白时间,反倒在日复一日的教导中逐渐说服了自己——胡编乱造?明明全都是真理啊。 可艾丝特尔真的对她的理论付诸了实践,严格地暂停了一切占卜小活动,养精蓄锐,积累“精神”,用最充沛的状态和最虔诚的祈愿去准备对她来说最有价值的一场占卜。她已经拥有了最完美的道具,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根据占卜课本上所介绍的公式,代入占卜师本人的生日,如果推算无误,下一个最佳时机应该就在本周五。 三天的时间里能出什么乱子呢?只要足够谨慎,躲避一些潜在的意外—— “小心!” 一声突兀刺耳的尖叫响彻整个阁楼,特里劳妮不知何时开始了诡异的抽搐,方才还正常的神态也变得有些恐怖,镜片后的瞳孔大而无神,看上去似乎像是颠茄中毒的症状。艾丝特尔心下一沉,正想着该如何进行急救,特里劳妮又颤抖着开了口。 “要小心……你的眼睛……”她双眼圆瞪,脸色铁青,几乎每说几个字就要背过气去,“三只,两只,一只……都要小心……” “嗯,嗯,我知道了,先把这个喝了好吗?” 艾丝特尔依旧镇定,动作飞快,把水池旁那大半块肥皂稀释了一池飘着蛙卵的肥皂水,用特里劳妮喝茶的水杯舀起了满满一整杯。当她冲回圆桌边,托住特里劳妮的后脑,准备把它直接灌下去,却又被另一声尖叫及时制止了。 “啊!什么东西啊?!” 特里劳妮的身体不再颤抖了,瞳孔也缩回了正常人的大小,尽管透过厚镜片看着还是有些奇怪。她捏着鼻子后退一大步,和那杯恶心的肥皂水拉开了距离,“艾丝特尔,这样并不有趣!梅林啊,虽然我不知道你打算干什么,但我很确定我没教过你这个……” 接下来,艾丝特尔花了会儿工夫向惊恐的特里劳妮解释了原因,又不放心地再次确认了她是否真的颠茄中毒(“中毒?我好着呢!我也没喝醉——我都已经三天没有喝酒了!真是的……”)。然而,她直到最后也没能理解要小心什么,至于特里劳妮本人,则坚称自己绝对没说过那种话。 周二风平浪静,周三也一样。除了草药学课——奇洛竟然真的向斯普劳特教授借了块地方,将那朵依然盛开着的巨魔芋塞进了温室,听说第一批上课的学生有几个差点被熏得晕了过去。 为了抵御臭味,众人集思广益,各显神通,有的使用了口罩这种朴实但低效的物理工具,有的则在课前对自己的鼻子施咒,或者服用一些让人暂时失去嗅觉的药剂——至于那些魔咒和魔药学得不太好的学生,如果没有自知之明地挑战了后一种方式,通常会在课后哭哭啼啼地向弗立维教授或庞弗雷夫人寻求帮助(没人敢找斯内普)。从某种刁钻的角度看,奇洛此举也算是在检验学生们的学习成果了。 “到底什么时候能向邓布利多反映,把那玩意儿扔出霍格沃兹?”一节草药学课后,格兰芬多的两个小鬼又一次行使了他们宝贵的提议权,这回是韦斯莱打头阵,“臭死人了!简直严重影响了我的正常学习!” 艾丝特尔闻言,微微躬身凑近了些,观察一番后像发现新奇事物般惊讶地点了点头,“你说这种话都不会脸红诶,成绩最差的韦斯莱。” 格兰杰在后边憋着笑,似乎不打算立刻过来帮忙,韦斯莱恼羞成怒,回过头大声谴责她背叛了“牢不可破的二人联盟”。眼看他俩又要在自己面前吵吵嚷嚷,艾丝特尔咳了两声,取出记录的册子,装模作样地在上面划了几笔。 “好了,下周一会给你们答复——” “什么?!还要等到下周?” “非常抱歉,但我还有别的安排。”看着愁眉苦脸的韦斯莱,艾丝特尔收起册子,露出了不容商议的官方假笑,“希望你们本周不要再来打扰我,否则我很可能会向邓布利多提议,用珍稀的永生巨魔芋净化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空气……其他三个学院大概都会投赞成票吧?” 这条威胁颇有成效,消息传出之后,短时间内便没有其他学生用琐事惹她心烦了。正当她以为可以与所有人相安无事直到周五时,她曾经的好下属,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现任队长,不擅长魔咒学更不擅长魔药学、因为那朵臭花把自己折腾进了医疗翼的弗林特,结束修复治疗之后终于回到了公共休息室。虽然这里并没有也不会有巨魔芋,可他仍然戴着口罩,举止神态看上去也都鬼鬼祟祟的。 “怎么了?难道庞弗雷夫人手抖了,给你安回了两张嘴?”其他队友见他那副不自然的样子,毫不客气地大声取笑道。 沙发上的艾丝特尔不禁抬起头看了几眼。她一直都认为弗林特有一双不错的眼睛,现在用口罩挡住下半张脸后,整个人看上去倒真有几分英俊的氛围。 “去你的。”弗林特骂了一声,透过口罩的声音听上去很低沉,和往常似乎不太一样。队友们见他想溜,纷纷上前按住了他的胳膊和肩膀,配合默契得像是在进行魁地奇比赛;马尔福则直接灵活地跳到后面,把他的口罩当做无法逃脱的金色飞贼,一把扯了下来。 “……” “……啊啊啊!?” 口罩下面当然不是颠倒的口鼻,经过庞弗雷夫人专业的治疗过后,它们恢复了正常人类该有的样子,且都待在了合适的位置——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是,弗林特现在“合适”得有些过头了。 “……等等,帅哥你谁?”普赛怀疑午餐的炸蘑菇中含有致幻成分,不确定地反复揉了揉眼睛,“大伙儿,这不是我们的队长吧?” “绝——对不是!”蒙太怪叫着起哄道。 见遮掩失败,弗林特只好扭扭捏捏地向众人讲述了完整的事件经过:他原本只是想在自己身上尝试除味咒语,但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几乎整个鼻子都消失了。庞弗雷夫人第一时间为他做了紧急手术,但因为他的错误太过离谱,被削去的鼻翼无法恢复,只能勉强从下方的口唇周围挪一些皮肉上去。 第44章 然而,弗林特的原生条件实在有限,拆东补西后,原有的门牙便完全放肆地跳出了嘴巴。庞弗雷夫人本就对他糟糕的下颌发育情况看不顺眼,便趁着麻醉剂的药效还未结束,一鼓作气,把他的下半张脸整个矫正了。 “……我被吓一跳,问她能不能把我弄回原来的样子,她听了过后把我给直接轰出来了……”弗林特抓抓头发,用他那口整齐漂亮的牙齿苦恼地说道,“这样好奇怪,我还是更想要之前的脸……” “去你的!你的脑子也被自己搞坏了吧?!”队友们听不下去了,纷纷冲上前对队长进行了一番亲切友好的拳打脚踢——当然全都避开了他俊秀的小脸蛋。 此事在学生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据说仅一个中午就有十多个对样貌不够自信的男女青年溜到了医疗翼,更有甚者居然复刻了弗林特的操作,故意对不满意的身体部位施咒,但这种小伎俩根本瞒不过庞弗雷夫人锐利的眼睛。当克拉布挺着一个更胖更滑稽的大肚子蔫头蔫脑地回到休息室后,疯狂的人群总算消停了。 “庞弗雷夫人真是……妙手回春。”目睹了这一系列闹剧的伊妮德不由得感叹道,“不只那些关乎生命安全的手术值得重视,医疗整形美容同样具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啊。” 艾丝特尔对医疗行业的前景没什么兴趣,“不知道他的小女朋友此刻作何感想……对她来说,这算不算是投资的意外增值?” “噗……蒂娜不是个肤浅的女生,应该不会被弗林特的变化影响到吧?” “但不得不承认,漂亮的外貌的确有点儿作用——顶着现在这张脸,他说出的蠢话都比之前更风趣了。” 说笑间两人已经抵达了魔药办公室门前,伊妮德与艾丝特尔告别后独自前去图书馆,艾丝特尔则要履行她作为学生会主席的职责,向院长汇报每周的工作情况——事实上她没什么可汇报的,新学期伊始,大部分学生都还没来得及制造乱子。 “……以上是我本周工作的全部内容。”办公室内,艾丝特尔合上手册,恭敬地欠了个身,“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主席徽章随她的动作反射着室内的灯光,斯内普微微蹙眉,垂下了眼睛。换作一年之前,他也许会为这种恭敬的疏远感到庆幸,但这一次,他主动叫住了她。 “等等,”他站起身,从书桌后快步走出,衣角的风带动烛火跳动,下一秒,伸出的手中便多了一个小物件,“……给你。” 一个小巧的方形盒子,通体黑丝绒材质,只有衔接处是银色的——无论从尺寸、形状还是款式来看,这都像是个首饰盒。艾丝特尔有些意外地看了它两眼,并没有立刻接过,“这是?” 斯内普只是沉默地盯着她,不知怎的,艾丝特尔莫名回忆到了自己送出金色飞贼的那个深夜。看来斯内普已经从她身上习得了“赠礼的秘诀”——一副足够强硬、足够热烈、足够真诚的眼神——不,他好像比自己真诚得多。 这样想着,艾丝特尔接过盒子,把它慢慢打开了。正如她所猜测的,里面的确是一件首饰。 这条项链令艾丝特尔感到惊喜又熟悉,除了闪亮璀璨的链条之外,它的款式也别具新意——不仅在外形上仿照了金色飞贼,在银色双翼中央充当球体的,俨然是一颗精致的小铃铛。 艾丝特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咬着唇将项链轻轻地提出了盒子。室内没有风,她的手指微动,接着,便听到了久违的清脆的响声。 “这次不会再掉漆了。”与此同时,低沉的声音说。 项链似乎有一瞬间暂停了摆动,但它的声响却变得响亮又急躁,仿佛两股交融在一起的同频的心跳。待到它趋于缓和,艾丝特尔也终于放弃了对下唇的折磨,捏紧链条小声道了谢。 铃铛的振动不停催促着收礼人在赠礼者面前展示礼物的使用效果,她尝试去做,但却忽略了自己贫乏的首饰佩戴经验以及不太出色的动手能力。项链的做工极其精细,即便她把锁扣绕到前方,也难以轻易地找准衔接的位置。 严肃地摆弄了许久却无果,正当她思索哪条咒语可以用来辅助开锁且不会对项链造成损坏时,视线中伸来的另一双手接过了这一任务。 “……” 艾丝特尔放下胳膊,仍低头呆呆地观察着斯内普的动作,呼吸投在身前粗糙的手背上,带回的是一股苦艾的清香。扣好的链条被调整到合适的方位,那双手也跟着移至脑后,轻轻撩起了缠绕链条的发丝。 恍惚间什么也听不清了,仿佛持续不断的铃铛声吵得人暂时耳鸣。艾丝特尔甚至无法确定斯内普此时是否清醒,毕竟这种举动实在是过于亲密了……亲密得像是把自己拥入了怀里。 “艾丝特尔,”耳畔的声音唤回了她的听觉,也许是因为融进其中那声叹息,他的声音听上去蒙了一层雾气,“……有些事情,我想要告诉你。” 明明早已完成了协助佩戴,斯内普的双手却并未离开她的身体,而是轻扣住她的肩膀把她揽向自己——比起拥抱,这更像是一个温和的牢笼。 “……关于什么?”艾丝特尔僵硬地问。 “你应该知道的一切,以及那个原因。” 艾丝特尔一愣,随即便联想到了去年夏天他给予自己的承诺。办公室内有种阴冷浓郁的苦涩,很容易让人怀念夏日山谷中微凉的晚风 ,“还未到当初设置的期限,何必如此着急?”她故作随意,偏过头问道。 “因为现在,我已经无法再忍耐了。” “……” 他的语气平淡沉闷,态度始终坚决,没有任何迟疑,像是执意要摆脱这段纠缠不清的关系。漫长的夏天在此刻终于宣告结束,艾丝特尔突然感到一阵反胃,猛然推开了他。 “抱歉,我今天没时间。”她后退了几步,低头道着歉,停顿后又低声补充道,“您若实在着急……明早日出之后,到天文塔塔顶找我吧。” 对于她约定的新期限,斯内普并未拒绝。离开办公室时,艾丝特尔步履匆忙,只在石门关闭前最后抬头瞥了一眼。室内的一片灰暗之中,她什么也没能看清。 第26章 这晚天气很好,距离计算得出的最佳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天文塔此刻正被低年级学生占用着,月亮也没有准确地抵达目标位置。即便没有浓茶的辅助,艾丝特尔毫无困意,她本打算在休息室对着挂钟独自忐忑地等待至最后十五分钟,却在最不愿被打扰的时候收到了最难以拒绝的邀请。 并不是因为这位邀请者比斯内普更有吸引力,相反,他完全可以排进艾丝特尔的厌恶名单前几名。吸引她的是对方的来意——下午所谓的“校董巡查”只是个幌子,马尔福此次来校,显然是想要了解那本日记的后续。艾丝特尔不得不答应去霍格莫德与他单独见面,毕竟事关重大,他又是出了名的狡猾多变,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日后想再撬开他的毒牙可就不太容易了。 “咳咳……我以为您会选择一个更干净的谈话场所。” 艾丝特尔带着稍后需要使用的占卜工具,准时到达了那封阅后即焚的邀请函中提到的地方。多年无人踏足的安全屋满是发霉的气味,艾丝特尔不想把手提箱放在肮脏破旧的地毯上,皱眉用另一只手遮住口鼻,低低地咳嗽了几声。这里曾是邓布利多为了帮助狼人学生而精心打造的恐怖鬼屋,现如今却被用于避开邓布利多的暗中会面,想来也真够讽刺的。 马尔福站在被木条封死的窗边,与房间里各种破损的家具拉开距离,生怕它们会弄脏他一尘不染的定制长袍。“干净的地方只适合干净的谈话,施维尔小姐。”周围没有其他观众,马尔福也放弃了无意义的寒暄,假笑着直接引入了正题。 “您想知道什么,请问吧。”艾丝特尔扫了眼一旁墙壁上挂着的那条格兰芬多旧围巾,冷淡地说。 马尔福冷笑一声,将视线下移,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手中的箱子,仿佛要将它盯穿,“当初那个夹着飞天扫帚票据的笔记本,现在在哪?” “您为什么在乎它?”艾丝特尔平静地反问道。 马尔福闻言,语气立刻变得阴冷了几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它在我手里,马尔福先生。”艾丝特尔直视着他,嘴角隐隐还带着挑衅般的微笑,“不,这只是一种修辞手法,我现在并没有携带它——我是说,我掌握着主动权。” “……” 安静的房间内,只能听到马尔福用手指敲击手杖的声音。过了十多秒,声音停止了,他也终于开了口。 “把它还给我,我需要它。” “很遗憾,它已经不在我手上了。” “……你说什么?” “这次不是修辞手法,马尔福先生……当我发现了它可能的用途后,我把它交给了邓布利多。” 艾丝特尔在叙述上对实际情况进行了一些微小的改动,当邓布利多的名字被搬出之时,她注意到马尔福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慌乱与畏惧,但转瞬间便又变得凶狠恶毒。突然,他抓起手杖,向前迈了一大步,这是一个极具威胁性的动作。 第45章 “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事实上,我什么也没说。”在马尔福施加的压迫感下,艾丝特尔的语气依然冷静,甚至温和得像是在安抚对方的情绪,“因为某种巧合,邓布利多误以为我从一个死掉的醉汉手上获取了那本笔记,而我也没有向他解释。想必您今天也试探过他的态度了吧?他并不知情。” 马尔福听闻,神色明显发生了变化,“……为什么?” “因为我也想明哲保身,和麻烦事划清界限——就像您当年那样。”艾丝特尔扬起下巴,不卑不亢地直视着他,“看在我们这个共同点的份儿上,您愿意解答我的疑惑吗?我至少要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选择。” “……” 马尔福沉默了,室内再一次响起手指敲击手杖的声音,但这回听上去比之前要平和得多。艾丝特尔静静地等待着,直到他收起外露的敌意,背过身,缓慢走回了窗边。 “……他说要我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用那个笔记本搅浑霍格沃兹。”他声音低沉,话语中似乎有些讥讽,“那个时机永远也不会到来了,你又怎么会做错?” “你是说……” 艾丝特尔几乎立刻便意识到那个“他”指代着谁。她握紧手提箱的把手,又咳了两声,把因情绪起伏而上扬的语调硬生生压了下去,“……具体的计划,他说过吗?” “十多年前的事了,谁能记得那么清楚……”马尔福嘟囔一声,紧接着微微侧过了头,“它被邓布利多毁掉了?” “嗯。”艾丝特尔盯着他裤脚后方的尘土,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马尔福挣扎一番,放心不下,又转过身来到她面前,和几分钟前威胁的态度相比,这次充其量只能算是个严肃的警告,“……不要把它的来历告诉邓布利多,听见没有?” “我既然之前没说,以后也不会再说。”艾丝特尔暂时搁置了心中的烦闷,摇摇头,平静地向他提出了建议,“即便邓布利多问起,您也可以称自己是在主动上交线索,帮助学校消除隐患,何罪之有呢?” “……为什么要帮我出主意?” “坦白说,我不喜欢您——不过您的儿子在此事上无辜,我不希望他被家庭的负面事件影响到……他还挺讨人喜欢的。” “……” 诚恳的亲情牌起效了,尽管在旁人面前马尔福一直维持着严父的形象,但谈及唯一的儿子,他的神情难免出现了松动。“……德拉科跟我说过,你救了他一命。”片刻之后,他舒缓了眉头,幽幽地说,“他还说你从来没有使用过那次的扫帚……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收下?” 如果不收下,还得不到“附赠”的笔记本呢。“我替其他所有队员感谢您。”艾丝特尔礼貌地笑了笑,“其实德拉科的天分很高,即便您不捐赠,他也早已是唯一的找球手人选了。” “……是吗?” “当然。” 紧绷许久的气氛似乎得到了缓和,可友善的表象之下,谁都没有放松警惕——艾丝特尔口袋里的那只手一直触碰着魔杖,如有异动随时可以进行反击;马尔福的视线也还是会不时瞟向那个小箱子,这倒是完全符合他阴暗多疑的性格。猜忌下去没有意义,思索再三,艾丝特尔还是勉强自己选择了妥协。 “您瞧——只是一颗水晶球和一本书而已。”她无奈地打开箱子,主动向对方展示了里面仅有的两样东西,箱底接触到脏地毯时,她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我待会儿要出门进行一场占卜,懒得再跑回寝室,就顺便把它们带上了。” 马尔福低头扫了几眼,看到箱子里的水晶球后,他似乎一愣,但随即又发出了一声轻蔑又古怪的鼻音。 “哼,占卜……之前我去找你父亲做占卜——” 他突然停了下来,这让艾丝特尔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她早就知道马尔福和父亲是同级生,且分别是两个学院的级长,应该有过学校工作事务的交集,但从未想过他们还会有私下联系的交情。在她的印象中,父亲是绝对不可能和这种阴险卑鄙的食死徒做朋友的。 “……您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都是些骗人的把戏。” 马尔福不愿多言,一脸烦躁地抬腿抖了抖裤脚。艾丝特尔心乱如麻,见状也只能暂时忍下有关父亲的疑问,急切地拦住了他。 “马尔福先生!”她深吸一口气,问出了今晚最直白的一个问题,“……除了那本日记,他还给过您其他什么黑魔法物品吗?” 这个问题成功地拖延了马尔福离开的举动。他在原地站定了,眯着眼,复杂地看着她。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看在德拉科的份儿上,我们可以更友好一些,对吗?” “我记不清了。” “请再仔细想想,这真的很重要……对我,对您,对所有人。” 对于马尔福这种老练且戒备心很强的前食死徒,很难不留痕迹地窥探他的真实想法,贸然使用摄神取念很可能会适得其反。艾丝特尔只能凭感觉小心地揣度,既然他在风平浪静的局势下把笔记本送了出去,与其说是在谋划一场极易被邓布利多识破的波澜,倒不如说是期待着能借机彻底摆脱它。毕竟,当初送给他这份“礼物”的人已经永远无法再向他发号施令了。 果然,马尔福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的思索。这阵敲击声比前两回都要漫长,但艾丝特尔对此有充足的耐心。终于,他仿佛说服了自己,揉了揉额头,无奈地无声叹了口气。 “给过我的只有那一个,至于其他人……比如贝拉,收到过更贵重的东西,也和霍格沃兹有关……但她现在被关在那种地方,谁又能见得到她?” “……您是指莱斯特兰奇?” “你听错了,我什么也没说。” “……我明白了。” 艾丝特尔凝重地点点头,把马尔福说出的每个字都牢记在心。若真如他所言,下一件“礼物”与身在阿兹卡班的囚徒有关,她自然无力处理,只能寻找一个合适的方法,尽量在隐瞒马尔福线人身份的情况之下,把这条线索传达给邓布利多—— “啧,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找我打探消息……去问你的那位好院长,不是更容易?” “……抱歉,您说什么?” “我说,斯内普比我更——” 马尔福再次停下了后悔的抱怨,若有所思地观察着艾丝特尔的反应,试图判断她所表现出的茫然是不是伪装。片刻后他得出了结论,这也让他露出了今晚最真诚也是最邪恶的笑容,他现在完全不着急离开了。 “哦,可怜的孩子……他们什么都没告诉你,是吧?” 距离计算得出的时间还有两分钟,结束天文课的学生已经回了宿舍,只在平台上留下了几张画错星座图的废纸。艾丝特尔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登上天文塔的,但所剩无几的时间不允许她思考太多。在午夜的寒风和冰冷的月光下,她取出箱中的水晶球和书本,把它们放在了护栏的平面上。 水晶球静默地吸收着月光,艾丝特尔心神不宁地倒数着最后的几十秒钟,发涨的双眼固执地不愿闭上。哪怕从望远镜陈旧的镜片后看不清月亮的全貌,被乌云遮蔽大半的月光并不纯粹,自己此时的心态或许不适合占卜,今晚的一切似乎都不对——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混乱,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停下。 “……你的精神力波动太大,若在此刻倾注,可能会迷失自己。” 身后并没有脚步声,传来的只是一句真诚温和的劝告。对方的声音比云雾更加缥缈,随着她的靠近,平台上的温度也跟着降低了几分。艾丝特尔没有回头,下一秒,格雷女士便轻盈地飘到了她的身边。 “……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你还活着,这就意味着你有很多时间。”格雷女士轻轻地摇了摇头,转而凝视着护栏上方,“这颗水晶球,是从哪里得来的?” 艾丝特尔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抬头望向幽暗的夜空,即便无法用肉眼判断,她也深知月亮正沿着轨迹一刻不停地离她远去,并不会为任何人驻足。 “……拍卖会。”她吐出一个疲惫的单词,不顾地面的灰尘,在平台边缘坐下了。 格雷女士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回答,缓慢地向水晶球伸出了右手。在半透明的手指靠近球体表面时,她停了下来,仿佛真的在触摸它。“它原先的主人是谁?” “一个名叫艾格妮丝的女巫,或许吧。”艾丝特尔木然地望着下方的黑暗,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那个名字告知格雷女士,或许她只是厌倦了隐瞒。 “……它蕴含的魔力,源自于罗伊娜·拉文克劳的冠冕。熟悉的气息,同样纯粹的蓝,以及流淌其中的诱人的智慧……不会有错。”格雷女士轻缓地移动着指尖,朦胧的黑瞳中映着清澈的蓝色光芒,像是含着两汪泪水。片刻停顿后,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便恢复了淡然,“……你口中的女巫艾格妮丝,或许无意间发现了那顶冠冕,借助它的力量制作了这颗水晶球。” 第46章 “……” 艾丝特尔怔住了,过了许久才抬起头重新看向不远处的那抹蓝光。她自然知道传言中失踪许久的拉文克劳的冠冕,但从未想过把它与这颗水晶球联系在一起。至于身边的这位“格雷女士”,拉文克劳学院的幽灵,美丽,高贵,神秘,几乎没有学生知晓她的真实身份——若不是巴沙特夫人曾把种种校园秘辛当做童话故事安抚艾丝特尔入睡,她此时恐怕也无法察觉“格雷女士”谈及冠冕时流露出的那份伤感与怀念。 “除了制作者本人,没人可以完全掌控冠冕的力量。”格雷女士——或者说,海莲娜·拉文克劳女士,叹息着别过脸去,失去蓝色光芒的映射后,她的眼神中只剩下了懊悔与悲伤,“其他任何妄图占有它的人,包括她自己的女儿在内……都只会在无尽智慧的诱惑下陷入狂热的极端,最终迷失自我。” “……” “……既然这颗水晶球是冠冕的产物,我很担心那位女巫是否也受到了消极的影响。” 海莲娜不再看向水晶球,转而试图翻阅一旁残缺不全的书,可修长的手指却直接没入了它破损的封皮。“这也是她的作品吗?”她不由得蹙起眉,问。 艾丝特尔站起身,在海莲娜面前翻开那本书,向她展示了书本内页艾格妮丝的名字。“这是我父亲留下的……东西。” 仿佛能感受到艾丝特尔越发低落的情绪,海莲娜前倾了身体,就像在用遥远的凉意隔空拥抱她,“很遗憾,孩子,我无法给予你更多的指导……但我必须建议你,在确认艾格妮丝创作时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之前,不要轻易相信这本书上的任何内容——你永远不会知道被欲望操控理智的人会有多么疯狂。” “……我明白。” 艾丝特尔理解,作为一位滞留在霍格沃兹一千年的鬼魂,海莲娜所能提供的最有益的指导便是她此刻的建议,毕竟,没有什么能比当事人悔恨的劝诫更能令人警醒了。 黎明前的夜色比其他任何时间都要幽深,黯淡的月亮渐渐滑向西侧,海莲娜不知何时也悄然离开了。以魔杖作为光源,艾丝特尔将水晶球收回箱中后,再次坐回平台边,用全新的目光重新审视由艾格妮丝撰写的占卜书。 高处的风刺激着她的脚踝和小腿,她感受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寒意,只觉内心充盈着从未有过的冷静。书本被翻至末页,身后也恰好传来了节奏熟悉的脚步声,她抬起头,太阳还未升起,此时的夜空依旧黑暗如墨。 “您到得太早了。” “……我不想再让你等太久。” 斯内普还是一身黑衣,整个人几乎融进了这片夜色里,除了那双注视着艾丝特尔的明亮深邃的眼睛。他走上前,片刻犹豫后,也跟着坐在了平台的边缘。 二人并肩俯瞰着下方寂静的景象,好像回到去年夏天,只是心境大不相同了。斯内普记挂着自己的来意,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早前筹备的说辞仿佛堵塞在了喉咙里,甚至想要干脆就这样滑回腹中。觉察到他的挣扎,艾丝特尔微微侧过头,率先打破了沉寂。 “有些事情,我想要告诉您。” “……” 斯内普一怔,这分明是他昨天的原话,竟被她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换做之前,他或许会把它当做两人之间默契的玩笑,但在今时的氛围下,他实在难以再浮现出笑意了。 “请您听我说完这个故事,不要打断我……更不要离开。” 艾丝特尔看上去平静得过了头,神情和语调都没有半点起伏,就像一具精雕细琢但仍难掩空洞的漂亮人偶。斯内普隐隐感到不安,想要从她被荧光咒照亮的双眼中分辨出哪怕丝毫的波澜,却始终无所收获。 他似乎已经猜到了她想要说些什么,于是移开视线,望着面前悬崖般的深渊,沉默地点了点头。 第27章 “……发生那件事的第二天,勘察现场的工作人员不允许我回家,我恳求邓布利多帮我带些东西出来……什么都可以,当做是纪念。他带了很多,书、玩具、衣服,什么都有。那些东西和我一起被送到巴沙特夫人那里,五年以后,他们才允许我回去。大概是觉得伏地魔不会再出现了吧,谁知道呢。 “其实,我之前一直觉得他还会回来。也许他还会做恶,也许他想要斩草除根,也许他会找到我——如果真的那样,我想要问他,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选中了我的家庭,我的父母是不是还活着……我总是做这种梦。梦里他不会告诉我答案,他会杀死我,就像杀死我的父母一样。 “邓布利多也不会告诉我答案,他只会让我忘记过去,放下仇恨,让我向前看……他是对的,但没那么容易,我做不到,所以找了别的办法——‘挖掘过去,探索现在,预知未来’,伏地魔和邓布利多向我隐瞒的,占卜或许可以告诉我。虽然中间被阻断药耽搁了几年……幸好我还有捷径可以走。 “这本书也是被邓布利多带出来的。起初我没有在意,它白天看上去很普通,但在月光下,上面的内容就会变得完全不同。这里记载了几个占卜方法,课本上不会有,特里劳妮也不会教,可能没人会尝试,不过对我来说无所谓,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所以,我选择了这个。” 漫长的独白在此处暂停了,接下来是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斯内普一直遵守规则保持着沉默,在身旁翻书的动作结束后,他偏过头,看向艾丝特尔出示的内容。 趋于黯淡的荧光咒下,最后一页上是几条他闻所未闻的魔法。它们全部需要新鲜血液作为施咒条件,对施咒者本人显然会造成难以预估的伤害与反噬,每一条都令人触目惊心。直到他看到了最后的那几行,唯独它们用深红色写就,笔迹凌乱,被晕染得断断续续,难以看清——像是一份成功了的实验记录。 “这上面说要用血开启魔法阵,我之前试过,没用,或许是因为条件不够。现在,托您的福,我得到了作者本人当年使用过的水晶球;至于其他的部分……” “……” 斯内普读完了那几行文字,最初的愕然褪去后,他现在只觉得一阵恍惚。歪扭的字迹记录了书写之人得偿所愿后的狂喜,为了成就这条魔咒,除了鲜血之外,原来还需献上一份与心底的渴望同样强烈的爱意……这便是她的目的。 他慢慢抬起视线,看向艾丝特尔不断开合的双唇,听她用冷静的声音倾诉隐瞒已久的想法与各种激进危险的尝试。按常理来说,他本应感到被利用和玩弄的愤怒或失望,但他并没有。 “……我也想过找同龄的男生,比如希格斯,那样更简单,但我不能那么做,他太单纯了,欺骗他的感情会让我产生负罪感。但您——您是特别的,无论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您一直都会纵容我,我也总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种纵容。就像现在,您知道了真相,却不会生气,对吗? “不过这件事远没有我预想的那么轻松,‘爱’太复杂了,我装不出来,您似乎也不想再浪费时间陪我玩过家家游戏了……或许我从一开始就选错了实验对象,欺骗同龄男生的感情其实也没那么罪大恶极。毕业之前,是我给自己的最后期限,如果失败了,我就会放弃这种虚伪的方式;但如果我成功骗到了您,也骗到了自己……” “……” 斯内普紧抿嘴唇不让自己发出追问,只是用沉静的目光凝视着她,他在等待最后的结论,无论那是否是他希望听到的。东方不知何时已经泛起了光亮,但两人都没有观赏日出的心情。艾丝特尔用指节揉了揉眼睛,扭过半个身体,伸手熄灭了自己的魔杖。 “……那可就太糟了,对吧。”她抬起泛红的空洞的双眼,笑道,“我说完了,感谢您的聆听。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 “不,我有。” 长时间没有说话,斯内普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干涩沙哑。继续隐瞒只会让两人都在痛苦中煎熬,他不想再等下去了,他必须在日光下坦白,哪怕之后会面临她的愤怒、失望甚至怨恨——早就该这么做的。 “不必为难自己,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他语速飞快,不由自主地抓住艾丝特尔的胳膊,像是怕她会再次逃脱,“艾丝特尔,其实我——” 一道鲜艳的红光从二人之间骤然闪过,羽翼的风拂过艾丝特尔的鼻尖,让她下意识皱眉侧过了脸。斯内普精神紧绷,几乎立刻就要念动咒语反击,但下一秒,他便及时在初升的日光下看清了那个盘旋着的红色身影……是福克斯。 “啊,早上好——你们也是来看日出的吗?” 邓布利多从楼梯后走出,来到平台附近时,挥手把地上散落的废纸全部清理了。“果然还是天文塔的视野更广阔啊。”他的视线追随逐渐远去的福克斯,轻抚胡须感慨道,“为了这样的景象,绕一点路也是值得的。对吗,西弗勒斯?” 第47章 斯内普没有回应他,只是慢慢松开了手。艾丝特尔垂眸整理了衣袖,把那本书抱在怀里,向邓布利多问好后便提着箱子离开了。令人身心俱疲的一夜终于过去,她只想暂时抛弃一切纷扰,回到寝室好好睡一觉……如果还能睡得着的话。 由于学生会主席本人情绪不佳,未能及时处理她所承诺的事务,那株巨魔芋直至周一仍在温室里散发蓬勃的臭气,不遗余力地折磨着霍格沃兹的其他年轻花朵。以韦斯莱为首的格兰芬多小鬼气愤地揭竿而起,打算联合起来向邓布利多举报学生会主席对工作的敷衍,然而,声讨还没来得及发动,渎职之人便迎来了她应有的“报应”。 艾丝特尔在医疗翼的病床上悠悠转醒,周围环境很暗,只有床头的矮柜上点着一盏小灯。她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都使不上力气,全身残留着奇怪的麻痹感,脑袋也发涨发痛。靠近的脚步声令她停止了艰难的回忆,白色的床帘被轻轻拉开,伊妮德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感谢梅林,你终于醒了。”她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把托盘放在柜子上,端起药瓶递到艾丝特尔嘴边,“快喝了吧,会让你好受一些。” 艾丝特尔顺从地张开嘴,让清凉的液体慢慢滑进自己的喉咙。药效立竿见影,没过多久,身体的酸软感便褪去了大半。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皱眉按压着额角,“昨晚好像……” “你喝了酒,对吧?”伊妮德叹了口气,拉过椅子在床头坐下,“答应我,下次不许再在寝室里使用隔绝咒语了!要是知道你的情况,我绝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离开……斯内普把你送过来时,我真的被吓坏了。” 好友的一番话严厉又关切,但艾丝特尔的反应速度还未完全恢复,只听见了最后那句。“……谁把我送来的?” “斯,内,普,”伊妮德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见艾丝特尔对于自己的批评心不在焉,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我还从未见你醉成这个样子过……昨晚究竟喝了多少?” “不,我没有……”艾丝特尔想要摇头,但任何大幅度动作都会加重头痛,只好作罢,“他怎么知道——” “没有很多?你的心跳几乎都停了!再晚一些被发现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伊妮德不留情地打断了艾丝特尔的疑问,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她在医疗安全和好友安危方面变得格外啰嗦。艾丝特尔迷蒙地听着,调动能运作的所有精力回忆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昨晚她没有打破诺言,那杯酒充其量只是起到了香薰的作用,真正导致她面临生命危险的,其实是…… “……好了,下不为例。”见她仍是一副茫然的样子,伊妮德心有不忍,盯着她喝下一杯清水后从椅子上站起身,“多躺一会儿,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不必了,我不饿……” “肝和胃,你至少要善待一个吧!” 艾丝特尔完全无从反驳,只得听话地闭上了嘴巴。床帘被从外面重新拉上,可伊妮德还没走远,她的脚步声就在不远处突然停住了。艾丝特尔偏过头,好奇地观察透过帘子的另一个模糊轮廓,看上去不像庞弗雷夫人。 “……她需要好好休息,请不要打扰她太久。” 她侧耳倾听,但感官能力好像也暂时受到了限制,最后只分辨出了伊妮德这句微弱的声音。那个探视的人影停在原地,直到关门声结束才迈步靠近床边,帘子被再度掀开之时,艾丝特尔也猜到了他是谁。 “……” “……斯内普教授。” 自那日“坦白阴谋”后,这是两人第一次单独地面对面交流。斯内普一言不发,微低着头,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则不自然地插在口袋;艾丝特尔也不询问他的来意,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就这样僵持了几秒,他终于沉默地抬起胳膊,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卷饼。 艾丝特尔哑然,这才想起自己隐约闻到的熟悉气味源自什么。难道是之前那次吃卷饼吃得太快,让斯内普误以为她很喜欢?可奇洛带来的卷饼真的很糟糕,光是回想着,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巴被酱汁黏起来了。 不管怎样,为了安抚自己发痛的胃,艾丝特尔还是决定接受它,毕竟伊妮德应该不会再回来了。然而,也许是药物还没扩散完全,她的身体仍处于脱力的状态,两次尝试坐起均以失败告终,第三次之前,她无视了对面伸来的手臂,硬是支撑着床板,咬牙自己坐了起来。 斯内普没说什么,收回手臂,把卷饼放在一旁的矮柜上。艾丝特尔这才拿起它,揭开包装纸,小口小口地吃着。 “谢谢。”见斯内普没有立刻离开的动作,她咽下口中的食物,生硬地说,“您还有其他事情吗?” 斯内普自然听得懂如此明显的驱逐的含义,但他同样选择了无视。“我记得你已经戒酒了。” “……那又如何。”艾丝特尔哂笑一声,又咬了口卷饼,别过脸不再看他。 灯光不太明亮,就连月光也被窗帘遮掩,斯内普始终凝视着艾丝特尔的侧颜,却无法轻易判断她在想什么——她之前从未对他有过这种抵触的态度。他们好像一夜之间变得陌生了。 “您怎么会知道我的情况?”艾丝特尔突然质问道。 “……我在巡视。” “巡视范围难道也包括女生宿舍吗?” 斯内普闻言一顿,先前他只顾得担忧她的身体,还没来得及编造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怀疑的视线令他感到不适,情急之下,他竟直接说了实话。 “见不到你,我很担心。” “……” 细微的咀嚼声因此暂停了几秒,艾丝特尔抬起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继续慢吞吞地咬着逐渐变硬变冷的饼皮。 斯内普因自己的口吐真言而暗暗尴尬,但仍然执着地立在床边,像是在监督她进食,更像是还要说一些可能会影响她胃口的事情。果然,卷饼的包装纸才刚刚消失在清洁咒里,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口了,“那本书,你不该留着。” 除了那瓶药以外,床头的托盘里还放着一张手帕和一杯清水。艾丝特尔不由得感慨好友的体贴和细心——现在她宁愿继续听伊妮德念叨酒精的危害性。“感谢您的建议,但我有处置自己物品的权利。”擦拭嘴角后,她干脆又躺了回去,摆明了此事没商量。 “你最好接受我的建议。”斯内普耐着性子继续劝道,“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 “您想让我处理掉它?”艾丝特尔轻易地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冷笑着反问道,“所以这不是建议,而是命令?您在以教授的身份命令我吗?” 斯内普能理解艾丝特尔的抗拒,毕竟那是她父亲的遗物。“……我本不该干涉你,但那本书上的内容,会蛊惑你伤害自己。”他放软语气,略一停顿后又垂下眼,继续低声道,“我会担心你……不只是以教授的身份。” 艾丝特尔这回没有反驳或讥讽,又一次呆呆地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她突然扬唇笑笑,伸出一只手,向上扯了扯被子。 “我要睡觉了,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 话题巨大的跳跃幅度让斯内普不由得一怔,“……我不会讲故事。” “就讲您上次想要告诉我的事。”艾丝特尔的嘴巴被盖住,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 “……那不适合作为睡前故事。” “总比酒精更合适,对吧?” 斯内普多少能猜得到艾丝特尔准备重新饮酒的原因,大概只是想睡个好觉而已。她才恢复正常人的睡眠状况不久,不知又遭受了什么严重的刺激——那夜她所坦陈的真相,原本是可以继续向他隐瞒的。 ……或许,他其实更希望她瞒着自己? 错误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斯内普猛然回神,与脊背的寒冷相对应的是艾丝特尔炽烈如火的目光。迎着这道目光,他终于不再推辞,低叹一声,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第28章 深夜的医疗翼是一片冰冷的灰色,只有那盏小灯在散发微弱的温暖和光亮。烛火偶尔跳动,当灯灰坠落后,又会恢复平静。隐藏在暗处的脸无法被看清,但伴随叙述的吐息却能被光映出朦胧的轮廓,有时候只能看到轮廓,大概是叙述者在无声地叹息。 “……您还真是很不擅长讲故事。”在一个较长的停顿中,艾丝特尔忍不住摇了摇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头部的不适感已经减轻许多了。 与平日里课堂上的出口成章和嘲讽学生时的妙语连珠不同,斯内普讲述得混乱、无趣且磕磕绊绊,有几次甚至出现了他自己在论文中最不齿的语法错误。艾丝特尔当然不会拿论文的规范苛求这则故事,况且,它本不该被称作是故事——医疗翼的床铺是一间私密的忏悔室,他想要忏悔所有的罪孽,而自己是他唯一的告解员。 有关童年和校园生活的前半部分被草草带过,可能它们根本无关紧要,也可能他不愿让她知道。相反的,他浓墨重彩地铺写了自己的“罪责”,从最初的那道黑魔咒开始,一直到走向堕落的那个错误选择。 第48章 “……他得到了某个‘大人物’的赏识,并在另一名巫师的引荐下,于毕业后加入了他们的团体。他以为那样可以证明自己的能力,以为那就是他可以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但他错了。” 斯内普缓缓睁开眼睛,忐忑地想要确定艾丝特尔此时的神情。他相信她从一开始便知晓了故事的主人公,也完全能够猜出那个“大人物”的身份,因此并不理解她为何久久不再发言。或许她将对故事的反馈都表露在了眼里,轻蔑、厌恶或是唾弃——全都没有,只有两汪明亮的湛蓝色水汽,在趋于黯淡的橘色灯光下,长久地凝视着他。 “……你还想继续听吗?”他暂停了讲述,放慢语速轻声问。 艾丝特尔眨了眨眼,水汽沉淀后落回了眼底,“您希望我继续听吗?” 斯内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故事远没有结束,故事中最重要的情节还在后面,若是错过了这次坦诚的机会,就又要等待下一个二人完全独处的时间——而他并不确定那时的自己是否还有坦诚的决心。 “我不想再听了。”没等他放松紧蹙的眉心,艾丝特尔便将被子拉下几寸,平静地继续道,“这个故事,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我的父母,还有波特,他们都提到过……只是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 之前艾丝特尔曾数次挑衅般地提及斯内普隐瞒的少年往事,关于她的消息来源,他的心中多少已有猜测。“我从小就一直很好奇,收到明信片的‘西弗勒斯叔叔’究竟是什么样子。”说起那个只在明信片上出现过的称呼,艾丝特尔似乎有一瞬间露出怀念的笑意,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了,“他真的很聪明吗?他是个好人吗?如果是好人,又怎么会讨人厌呢?” “入学后我才发现,和他们所说一样,您的确很聪明,也的确不讨人喜欢……但我觉得,那只是一层单调浅薄的假象,或者说,那是您想让别人看到的您。 “我想知道您藏在面具之下的原本的样子,想知道您未经扭曲或渲染的真实过往,想知道您喜欢的颜色,偏好的口味,私密的生活习惯,好像知道得足够多,就能把您看得足够清楚。而我眼中的西弗勒斯·斯内普……自始至终,其实从未改变过。” 灯火在最后一次剧烈的跃动后彻底燃尽了,从颈间滑向一侧的金铃铛也不再反射光芒,斯内普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在黑暗中寻找那抹熟悉的蓝。 “我想要知道……你眼中的我。”他听见自己哑声说。 “那就靠近一些。” 安静的环境中传出椅子腿摩擦地板的声音,斯内普真的站了起来,向面前的床铺低俯下身。左手已经撑上枕侧,清冷花香咫尺可闻,垂下的发尾不再摇晃,可他依旧什么也看不到。 “……再近一些。” ——于是,循着这声极轻的指引和吹拂面颊的潮湿热气,他再一次靠近,并闭上了眼睛。 随着颈部被伸出的手臂紧紧环住,嘴唇的相覆便放肆成了乱无章法的索求。斯内普贪恋着主动又温柔的迎合,几乎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良久,在二人调整呼吸的间隙,他微微抬头,想要捧起她的脸颊,却意外地触到了一掌心的湿润。 他蓦然睁开眼,迟来的晚风恰好于此刻扬起床帘,在灰暗的月光下,他第一次看见艾丝特尔流泪的样子。 泪珠反射的光芒晶莹得刺眼,斯内普再次低下头,小心又珍重地把它们一一吻去了。沿着蜿蜒的水痕向上,他终于抵达了那片仍未停息的水源,湛蓝色的湖泊映出一片模糊的灰色影子,他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自己。 风静后月光躲回了帘外,从上方坠下的液滴融进那些水痕之中,很快便无从找寻。黑暗的寂静中隐约能听到压抑的呼吸,过了许久,在一声叹息后,艾丝特尔收回环在斯内普颈后的手,轻柔地为他拭去了眼泪。 “没关系……过去的一切,我都原谅你。” 她的声音和动作一样轻,仿佛不经意就会被吹散在风中。斯内普没有说话,只是在下一阵风来临之前,紧紧地抱住了她。 纵然万分不舍,奇洛最终还是泪别了那株巨魔芋,毕竟他还没有与愤怒的全校学生为敌的勇气和实力。邓布利多动用人脉联系了一位同样热爱珍稀植物的德国买主,对方得知这一消息,立刻安排了魔法国际托运公司负责这项艰难的跨国运输任务。两位鹰头马身有翼兽邮递员表现专业,很快便将超大号包裹带离了霍格沃兹,为北海上方的天空留下了一抹难以忘怀的臭气。 “永别了,我的小花……”分离那天,奇洛张开双臂抱着花盆,但却只够抱住它的三分之一,“以后……一定要……茁壮成长……” 城堡外墙边远远地站了几个看热闹的学生,“梅林的臭袜子啊——奇洛还真把那玩意儿当成宠物了!”罗恩·韦斯莱惊魂未定,用袖子捂住口鼻连连摇头,“太可怕了……他的鼻子难道是个摆设?” “哪天他养了巨怪,我都不会感到意外的。”“说起来巨怪闻着应该是什么味儿?”“反正不会是爆米花味儿。”“如果是一只打翻了爆米花机的巨怪呢?” 后面的韦斯莱双胞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们的妹妹被吵得头痛,捂着耳朵先溜掉了;而那个最迂腐的韦斯莱,在鹰头马身有翼兽飞走后才匆匆赶到,虽然满脸写着遗憾,但仍在嘴硬地说教自己的弟弟们回去抓紧复习功课,当然,没人搭理他。 由巨魔芋引发的一系列闹剧告一段落,学生们为了庆祝,纷纷欢呼着把口罩从城堡上抛下,惹得费尔奇骂骂咧咧地清扫了一下午。据说,奇洛从富有的买主那里收到了一张金额可观的支票,但他沮丧地表示自己愿意出更高的价钱把“小花”赎回来。 本次事件中唯一的绝对受益者或许只有弗林特,不过他起初并不觉得自己受益——在第三次跑去医疗翼恳求庞弗雷夫人为自己做面部复原时,他终于支支吾吾地交代了原因:变脸那天,他无意中听到他的女朋友和其他女生抱怨,现在的自己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我长什么样无所谓……”他苦恼地抓着头发,小声说,“我只在乎蒂娜的想法……万一她胡思乱想,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庞弗雷夫人被年轻人纯真无邪的感情打动(也许只是被他缠得烦了),便同意了他的请求。结果当天,弗林特已经躺在了手术台上,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的斯雷特破门而入,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你真是个笨蛋!蠢货!巨怪!”她挥起一拳,把弗林特打得从手术台上直接弹了起来,“那只是应付朋友调侃的客套话!我有说过不喜欢你了吗?你为什么这么不相信自己!?” “你,你别把自己的手打痛了……”弗林特抓起她的手,紧张地搓了搓,“好吧,我相信自己……那你也要相信我,好不好?” 看到他诚恳坚决的表情以及那张英俊的脸,斯雷特的气立刻消了大半。两人光速冰释前嫌,手牵手情意绵绵地离开了,只留下了刚刚准备好一切手术材料的庞弗雷夫人。“搞什么啊?!医疗翼又不是谈恋爱的地方!”(平斯夫人表示图书馆也不是)。 稍晚,在城堡高处的一个平台上,马尔福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自己打探到的全部经过,“那动作,那眼神,啧啧……”说着,他还故作嫌弃地抖了两下,“我都看不下去!少儿不宜!” “够了,我对他们的恋爱细节没兴趣。”艾丝特尔随意地摆摆手,仍凭栏眺望着远方的山脉。 “好吧……”马尔福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忍不住抬眼偷瞄她。经过最近这段时间的接触,他早就消除了最初对于艾丝特尔的各种误解,和其他队员一样悄悄把她当成了亲近的姐姐。她经常嘴硬,但也经常心软——如果不是她安排自己通风报信,那对腻歪小情侣今天绝对要闹掰。 察觉到身旁好奇的视线,艾丝特尔偏过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别误会,我只是为了球队的整体形象。” 马尔福对此将信将疑,但也没心思多想,抓起墙角的扫帚后不好意思地走近了几步,“那答应我的事……” 艾丝特尔闻言一顿,侧过身斜倚围栏,抱起双臂笑着看向他,“来吧,小朋友。” “小朋友”这个称呼让马尔福感到既羞涩又振奋,接下来,他信心满满地展示了自己近期的训练成果,并收获了艾丝特尔直白的赞许和慷慨的建议。回去的路上,他仍意犹未尽,低着头嘀嘀咕咕地复盘着今日的学习心得,一不留神撞上了刚刚约会回来的弗林特。 “哎呦——你小子不看路啊!”弗林特揉着肩膀,夸张地大声嚷嚷道。 “队长,虽然爱情使人年轻,但还是拜托你沉稳一些。”马尔福摆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故作鄙夷地白了他一眼。 半年以来,球队队员们都渐渐习惯了新队长的身份,除了弗林特本人——听到这一称呼,他还是会下意识绷直脊背,四处寻找艾丝特尔的是否在附近。 第49章 “别找啦,她不在。”马尔福摇摇头,突然觉得这位现任队长被驯化得挺可怜,“刚才她指导了我几招,之后好像往楼上去了。” “你小子!居然背着我偷偷学习——队长都教了你什么?快快招来!” “咳咳……你得先……放开我吧……” 走廊内嘈杂的笑闹声无法穿透魔药办公室厚重的门,况且学生路过此地时多少都会收敛一些。斯内普不喜欢被打扰,尤其是在面对糟糕的论文作业时——即使这些东西大部分都只是对于纸张和墨水的浪费,他也必须浪费自己的时间去逐一批阅它们。但他并不介意偶尔放慢速度仔细阅读一两篇亮眼的论文,末了再重新蘸上墨水,在评分处留下一个流畅饱满的o,这便是他工作之时最愉悦的调剂了。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乱了批阅的节奏,可斯内普却并未产生被打扰的烦躁感。几乎没有学生会主动来到这间办公室,而且,他记得这种有创意的敲门方式。这次的敲门声没有持续太久,门被打开,令他耗时最长的那篇论文的作者此刻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如果说他们之前的关系还勉强处于微妙的平衡中,那么现在,伪装的假面被双方亲手撕去后,那种若无其事的表面关系便再也无法维持下去了。白天的交流还算正常,两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致,不会让其他因素影响正常的学术讨论;但在课堂以外,在审判道德的日光消隐以后,灰色的月一旦占据夜空,就能把一切带回那个暧昧又朦胧的晚上。 现在接近宵禁时间,她大概不是来讨论学习的。换做之前,斯内普根本不会放她进来——不会立刻放她进来——至少要先询问她的来意。月光的侵袭让他的底线一步步降低,这一次,他甚至什么也没说。 走进办公室后,艾丝特尔先是自然地扫视了一圈,接着跳过了问候和客套,“现在忙吗?” “……无事。”斯内普侧身,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身后桌上的那沓尚未批阅的论文,“怎么了?” “我想邀请您和我一起去禁林深处转转。”艾丝特尔微笑着说,“为了我毕业论文的最后一部分——就当是约会。” 斯内普深谙艾丝特尔的言谈习惯,停顿之后的那半句话通常才是重点。他不禁暗自怀疑自己对于“约会”一词的理解是否与她存在偏差,犹豫片刻,还是吐出一句隐晦的拒绝。“……现在太晚了。” “可月痕花才刚刚盛开啊。”艾丝特尔闻言挑起眉毛,质疑又戏谑地紧盯着他,“夜间独自深入禁林或许会遇到危险,无论是作为教授还是恋人,您都不应该冷漠地不愿陪同吧?” “……” 陌生的身份指代令斯内普一时无言,室内的气氛在寂静中演变成了不可名状的尴尬与古怪。几秒的凝滞后,艾丝特尔露出了了然的神情,轻笑一声,慢慢向他靠近了一步。 “……所以,是我想当然了——那晚对您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对吗?”她仰起头问得认真,就像在进行合理合规的课后提问,“但在我的认知里,拥抱或许属于表达善意的正常方式,接吻却不是——难道说,您只是想以此‘回报’我,把我最初对您的冒犯和欺骗原原本本地还回来?” 大腿后侧抵上桌角,斯内普已经退无可退了。尖锐的追问让他下意识想要偏过脸躲避,颈部却突然变得不受控制,仿佛再次被一双微凉的、柔软的手臂紧紧环住。他试图沉下心思考艾丝特尔抛出的问题,可那双咄咄逼人的漂亮嘴唇实在让人心烦,在更多的完全错误的假设被问出口之前,他索性低下头,亲自封住了它们。 夜间的禁林看上去比白日里更加阴森可怖,四下寂寥无人,除了碰巧遇到的巡逻归来的海格和牙牙。艾丝特尔掏出几颗随身携带的小饼干,牙牙兴奋地跳起来,围着她的脚踝来回打转。 “毕业生真辛苦啊……这么晚了还要去做研究吗?” “把它当成约会,就不会觉得辛苦了。” “哈哈,你可真会开玩笑!” 海格捧腹大笑,高处的树叶都被他震落了几片;艾丝特尔也微微扬起唇角,就像真的在为自己的“玩笑”感到愉快。一旁的斯内普则一言不发,尽管以海格的粗神经完全察觉不到他的心虚与紧张——人在紧张的情况下通常会让自己看起来很忙,于是他俯身,捡起一颗掉落的饼干,学着艾丝特尔的动作朝牙牙掷了出去。 “汪!”牙牙兴奋地跳起来去接,却被砸到了鼻子。 与海格分别后,二人继续深入,在午夜时分到达了那片浅滩。溪流边的松软土地印着几串独角兽足印,几株刚刚盛开的月痕花点缀其中,散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幽香。艾丝特尔默念闭气咒语后快步走近,从变形口袋里取出试管和玻璃盒子,小心地采集了它们的汁液与花瓣。 她的操作规范利落,每一个步骤、手法、包括教材上并不会提到的取液的小技巧,全部都是由她的魔药教授亲自传授。斯内普在不远处沉默地注视着,月光下花香越发肆意,香气中的致幻成分似乎把他带回了有艾丝特尔参与的过去——雪夜里登门的她,请教问题的她,魁地奇球场上的她,学习基础魔法的她……以及最早的印象,最初的相遇,摇篮中好奇地向他伸出手的那个小婴儿。那时的他只想远离,十七年后,他却再也逃不掉了。 收集到足够的材料,艾丝特尔站起身,抖去了身上沾着的尘土与草屑,终于能舒出一口气。窸窣的声音将斯内普拉回现实,他垂下眼,固执地再次提起了那个未竟的话题。 “艾丝特尔……那个故事的后续——” “我说了,我不想听。” “咔”地一声,艾丝特尔把最后一根试管放回收纳架,头也不回地迅速打断了他。 斯内普一怔,没有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艾丝特尔的背影看上去不慌不忙,将所有容器一一检查,系紧口袋,慢慢整理了衣物,伫立几秒之后,才转过身面对他。 “我决定听从邓布利多的建议,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她顿了顿,继续低声说道,“向前看吧,我们两个都是。” “……” 几株月痕花都已被采去,斯内普此时处于绝对的清醒之中。他凝视艾丝特尔片刻,张了张嘴,最后问出的却是完全无关的另一个问题,“……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您不是早就知道了?”艾丝特尔耸耸肩,“如果费尔奇和海格都不愿退休,就去投奔另一个邓布利多。” 她看上去不是在开玩笑——今晚的所有,她都不是在开玩笑。斯内普不禁皱眉,试图劝她改变想法。“那些职位……太无趣,你值得更好的。” 像是早就猜到他会劝阻自己,艾丝特尔走近了些,眼尾似乎浮现几丝笑意,“霍格沃兹是我的另一个家,而且,这里有我在乎的人。”她紧盯着斯内普说得极慢,并在句尾意味深长地停顿了,“……对我而言,这就是最好的。” 时间仿佛再一次凝滞,以一种更温柔的方式。斯内普本应是清醒的,如果不是湛蓝色反射的星光令他目眩神迷,如果他没有闻到咫尺之遥的另一种香气。在这份心甘情愿的沉沦中,他提出了一条早已经过深思熟虑的、绝非一时兴起的建议,“等你毕业之后,也许,可以组建另一个家庭,新的家庭……我是说,与我一起。” “……” 被风吹起的发丝反复挠着鼻尖,艾丝特尔愣在原地,甚至忘记了将它们拨去。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来,用力抹了把脸颊,抬头望向高悬的月亮,“容我提醒,距离我们正式确认恋爱关系,只过了……不到两个小时。” “嗯,”斯内普只是匆匆应了一声,“你愿意吗?” 心跳总算勉强恢复了平稳,艾丝特尔深吸一口气,眨眨眼睛,像对待脆弱的花瓣般谨慎又仔细地观察他的神情。没有回避,没有躲闪,他看上去不是在开玩笑——他从来都不会开玩笑。 “……如果您这么做,只是为了报复我当初对您的欺骗,您已经大获成功了,”良久,她缓慢贴近,低声说道,“如果不是……” 余下的话语被暂时搁置,落在唇上的吻一触即离,就像金色飞贼振动了羽翼。恍惚之中,斯内普似乎在冷色调的光影里瞥见了一抹尤为动人的绯红——来不及细细欣赏,那抹绯红便躲入他的肩头,在他耳畔留下了一段温热的吐息和一句极轻的呢喃,“等到那个时候,如果你没有改变想法……准备好戒指,再问我一遍吧。” 月光仿佛一瞬间变得澄澈了,拂面的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寒冷。感受着这份约定的意义,斯内普闭上眼睛,对不久后那个的未来第一次产生了期冀。 “我会的。”他说。 第29章 月底,一只纯白的猫头鹰从伦敦带来了一条特别的好消息:伊妮德那篇讨论“魔法麻瓜结合医学”临床应用的论文被魔法界最权威的医学期刊《银剪刀》收录了。作为一名在校生,这项荣誉刷新了邓布利多当年发表“火龙血的十二种用途”时的年龄记录,对此邓布利多赞赏有加,慷慨地奖励斯莱特林50分,并提前赠予了伊妮德一枚优秀毕业生奖章。 第50章 虽然连《银剪刀》是什么都不知道,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的队员们仍为这位优秀的队医学姐与有荣焉,在三把扫帚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祝派对,但仅限斯莱特林参加。一些其他学院的学生对免费的酒水和甜点心生向往,便想去现场碰碰运气;拉文克劳的马蒂诺问讯也赶了过去,尽管他对派对本身没有兴趣,但身为学生会主席,他必须强烈谴责这种不利于各学院间团结的分裂行为—— “那不是个赫奇帕奇吗?”他隔着玻璃,气势汹汹地指向正跟其他斯莱特林谈笑的斯雷特,“赫奇帕奇可以进,拉文克劳凭什么不能进?” “就是啊,赫奇帕奇可以进,格兰芬多凭什么不能进?”同样被拦在门外的韦斯莱双胞胎跟着附和道。 无论是做找球手还是守门员,马尔福都展现出了强大的专业性。目前没有一个非斯莱特林能逃过他严格的审核——哪怕是穿着从洗衣房偷来的绿边长袍的韦斯莱双胞胎,也因为露出帽檐的一小缕红发被他当场揪了出来。“凭什么?那能一样吗?赫奇帕奇是我们斯莱特林的友好同盟!”他板起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你又没有女……盟友,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韦斯莱双胞胎交换了视线,立刻动身寻找看上去好说话的斯莱特林学生了。马蒂诺没他们那么厚脸皮,但更不甘心就这样直接回去,正当他犹豫之际,他最讨厌的那个斯莱特林端着酒杯走近了。 “辛苦了,去喝点东西吧。”艾丝特尔直接无视了门口的人影,对马尔福温声说。 马尔福一愣,扭捏地低下头,“我,我还不能喝酒呢……” “谁让你喝酒了?”她抿了口杯中的暗红色液体,笑着反问,“那边柜台上有果汁和苏打水,随便挑。” 目送马尔福欢快地和蒙太他们汇合,艾丝特尔才转而看向仍赖着不走的马蒂诺。见他还在鬼鬼祟祟地向室内张望,她不禁觉得好笑又好奇,“怎么,真在挑选盟友啊?” 马蒂诺被吓一跳,立刻绷直后辈,恢复了平时不苟言笑的死板样子,“……谁稀罕。” 艾丝特尔循着他方才的视线向身后看去,随即了然地叹了口气,“进来吧,怪可怜的。”她侧身让出了空间,冷不丁补充道,“——记得付自己的那份钱。” 马蒂诺无法忍受这种冷嘲热讽,狠狠瞪了她一眼便愤然离去了。没有其他扫兴的家伙再来打扰,艾丝特尔慢悠悠地回到了大厅的长桌旁,球队队员们围着派对主角聊得正起劲,这时,见多识广的布莱奇提议玩几局全年龄向的酒桌游戏,美其名曰活跃气氛增进感情,众人也都表示赞成。 “不好意思,我不懂这些……” “很简单的,只要说出一件只有自己做过的事情就行!”斯雷特笑着向伊妮德解释道,“如果在场所有人都没做过,他们全都要喝一杯;但如果还有其他人做过,你就要自己喝一杯!” 游戏规则本身并不难,但对于内向腼腆的伊妮德来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发言”是与“在《银剪刀》上发论文”同样艰巨的考验。过了很久,她终于涨红着脸,小声说道,“每个周末……我都会去医疗翼做义工。” “我们确实没做过。”其他人纷纷点头,心悦诚服地喝下了自己杯中的液体。 下一个是蒙太,“我一次性吃过十三个冰淇淋球!” “我也可以!”与他同级的普赛立刻大叫着站了起来,“去年夏天,我一口气吃过十四个!” 蒙太瞪大眼睛,严重怀疑普赛言语的真实性,毕竟那次的放纵可是令他痛苦了整整三天,在普赛以“说谎的人会被游走球砸晕”为名发誓并不惜丢脸地承认自己当时腹泻了一星期后,他才不情不愿地喝掉了面前那杯美味的橙汁。过于恶心的话题令众人嫌弃地捂住耳朵,一旁的伊妮德也听不下去了,语重心长地规劝他们不该为了一时之快轻视肠胃健康,他们麻雀似的接连点头,表示今后一定会把食量控制在五个以内。 虽然比蒙太和普赛还要小一级,但马尔福总是比他俩表现得成熟稳重许多。“咳咳,”他起身清了清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过去,“——我在比赛时抓到过金色飞贼!” 众人闻言均是一愣,反倒斯雷特最先做出反应,“笨蛋啊,艾丝特尔不也抓到过?次数还比你多得多呢!” “我当然知道。”马尔福深沉一笑,端起苏打水豪迈地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角,“我只是想向你们其他人炫耀而已,嘿嘿。” 赛场之上只有找球手才有抓取金色飞贼的资格,对于大部分魁地奇球员来说,那个诱人的亮闪闪的小家伙注定只能被遥遥观望了。此种欠扁的行为使马尔福收获了一场友好的拳打脚踢,同时也给予了弗林特灵感,轮到他时,他迫不及待地喊道,“我在谈恋爱!” “……队长,你也是在炫耀,对吧?” “对啊!毕竟你们都还是单身嘛,哈哈!” 如果不是做过矫正手术,此时弗林特的嘴脸简直可以用“小人得志”来形容了。因为他的女朋友斯雷特也在场,按照游戏规则,他还是得喝下满满一大杯黄油啤酒,不过他看上去完全乐在其中。 有趣的酒桌小游戏被他们几个幼稚鬼硬生生玩成了没意思的攀比大会,其他几人无奈之余齐齐看向艾丝特尔,期待她能把游戏拉回正轨,而她本人正盯着面前的杯子,似乎有些微微走神。 “啊,到我了吗?”察觉到视线后,她露出微笑,略一思索后说道,“我揪过斯内普的头发。” “……” “……” “……” 长桌边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几秒钟后响起了乱七八糟的掌声。这才是最符合游戏规则的发言,令人钦佩、震撼、完全无法发起挑战。当他们向艾丝特尔打听具体情况时(不是想要复刻,只是出于好奇),她却不愿多言,只说那是场意外。 派对接近尾声时,大部分学生已经不再清醒,就连极低浓度的黄油啤酒都灌醉了不少学生。余下几人协助罗斯默塔女士简单清理了场地,之后也三三两两地结伴踏上夜色中通往城堡的小路。 艾丝特尔没有饮酒,但她喝了太多葡萄汁,总觉得自己被糖分刺激得过于兴奋了。她看向身边的伊妮德,刚想问问她对这场庆祝派对有何感言,却发现她板着一张脸,看上去似乎并不开心。 “怎么了?”她压低声音,关切地问,“现在没有别人,你……” “没有别人在,所以你可以不用再伪装了吗?”伊妮德突然打断她,生硬地反问道。 艾丝特尔不由得一怔,脚步也跟着停住了。她原以为伊妮德是因为长时间社交的压力导致的精神紧绷,却没想到她的不满竟是冲着自己来的。 “冷静些,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神色如常,试图安抚对方的情绪,“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也许只是一场误会,不是吗?” 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恶劣了,伊妮德不自在地偏过头,身前的双手也纠结地缠在了一起。过了许久,她终于低声发问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怎么了?” “你真的没有在偷偷谈恋爱?” 有一瞬间,艾丝特尔感觉自己的微笑被冻在了脸上,“……为什么这么说?” “我果然没有看错!”见她并不直接否认,伊妮德顿时充满底气地拔高了音量,好在四周没有其他学生,“弗林特发言后,你的状态就很不对!你简直和对面的蒂娜是一个表情!” “……别那么大火气嘛,”艾丝特尔讪笑着摆摆手,暗中回忆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反正与葡萄汁无关。“哈哈,你的观察还真是仔细,我都没注意他们是什么表情……难不成不当治疗师了,想做大侦探?” “……你又在转移话题了。”伊妮德不接受这种含糊其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镜片后的眼睛失望地垂了下去,“不止是这次,还有前段时间的昏迷、受伤、发现危险物品……这些朋友之间会分享的事情,你从来都不会告诉我!在你心中,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吗?” “……” 艾丝特尔哑然,一时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解释。童年变故所导致的早熟令她习惯了对任何事情都有所隐瞒,即便是对同一屋檐下生活的朋友,她也无法做到真正的敞开心扉。伊妮德细腻敏感,心有疑虑却总是忍耐,直至今日才将长期累积的委屈倾吐出来——和她相比,分明自己才是不合格的那个。 “……不,恰恰相反,”虽然心怀歉意,她还是得先用一个合适的、站得住脚的说辞帮助自己度过这个难关,“你当然是我的朋友,伊妮德,最重要的朋友——我不是想向你隐瞒情况,没有第一时间与你分享,其实……我是在顾虑你的感受。” “……我的感受?”果然,单纯的伊妮德被暂时唬住了。 “没错,”艾丝特尔点点头,顺势做出一副为难又苦恼的样子,“我的那个恋爱对象……对你来说,可能会不太容易接受。” 第51章 伊妮德对这个说法将信将疑,她只是不满于艾丝特尔对自己的不真诚,又没打算越界地干涉她的私人生活。只要不违背公序良俗——艾丝特尔应该也不会做出那种过分的事——就算她真的做了,身为朋友,自己估计也很难站在对立面谴责她……人都是有私心的。 “……不管是谁,我都会祝福你们。”至此,伊妮德的态度已经缓和了不少,但语气依旧执着,“所以到底是谁?” “那可不一定。”艾丝特尔吐吐舌头,做了个对她来说非常罕见的俏皮的鬼脸,“回去路上,你可以尽情猜猜看——猜不到别怪我哦。” 两人继续前进,用更简单但更有趣的猜人小游戏消磨着行程。伊妮德一改在三把扫帚的腼腆积极参与其中,若是猜错了就要罚一杯,她几乎可以在装满果汁的泳池里自由泳了;艾丝特尔则轻松许多,只需要用摇头回应一次又一次的错误答案,后来她甚至悠闲地哼起了歌。伊妮德好像在麻瓜商场听过这个旋律,但比起回忆起歌手是谁,她目前更需要思考的是另外一个名字。 “真的不是希格斯?”把所有适龄青年差不多都列举了一遍,伊妮德又怀疑地绕回了最初的猜测,但很快就被她自我否决了,“不对,如果是希格斯,我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我太支持了……” 距离公共休息室的入口仅剩最后一条走廊了,艾丝特尔依旧在游戏中占据上风。熟悉的旋律被轻声哼唱了一遍又一遍,伊妮德终于想起了歌手的名字,但她需要说出的答案总不会是“埃尔顿·约翰”——虽然他挺有才华,但他比艾丝特尔年长将近三十岁,据说还有滥用药物和酗酒的传言……如果真是他,的确不太容易接受—— “呃……斯内普教授。” 前方几乎融入黑暗的身影吓得伊妮德一惊,她迅速收起越发离谱的胡思乱想,有些紧张地向斯内普小声问了好。宵禁时间已过,先行离开的学生们都回到了宿舍,她们应该是仍游荡在外的最后两个斯莱特林了。 斯内普以点头作为回应,视线在伊妮德身上略一停留,便默然移向了旁边。他看上去好像没有不悦,或许是为了庆祝活动网开一面,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身旁的哼唱声方才就停住了,却迟迟没有接上另一个问好的声音。伊妮德下意识转头看去,发现艾丝特尔恰好也正看向自己,眸光闪烁着意味深长的神秘笑意。接着,她抿起唇,对着伊妮德而不是斯内普,缓慢又郑重地点了点头。 “……” 伊妮德瞪大眼睛,被自己此刻萌生出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猜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倒显得艾丝特尔捂住她嘴巴的动作完全多余了。斯内普挑起一侧的眉毛,用不解但友善的视线打量着两位举止怪异的年轻女士,在被他探查到更多之前,艾丝特尔这才笑着道了声晚安,拉起浑身僵硬的伊妮德飞快钻入了公共休息室的石门。 “……求你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 房门关闭的声音响起后,伊妮德总算找回了身体的知觉,但声音还是因为惊愕和怀疑而微微发颤。身为始作俑者,艾丝特尔却表现得毫不在意,“我没有开玩笑,也没有骗你——的确不太容易接受,对吧?” “这并不有趣,艾丝特尔!”伊妮德跨过一步,试图拦在她面前,“斯内普他……他可是我们的教授!” 多年魁地奇所训练出的身法在陆地上同样适用。艾丝特尔灵活地闪身绕过她,打开靠墙的衣柜,从中取出了一条长浴巾。“没关系,很快就不是了。” “……确实很快就不是了。”伊妮德埋怨地瞪了她一眼,咬着牙,在仅有她们二人的宿舍里再次压低了声音,“如果有人举报你们,他就会因为这件事被革职,你也要受处分的!” “乐观点,说不定会被直接开除呢。” “……” 伊妮德被她随意的态度噎得再次无语,连长袍都无力脱下,便重重地倒在了椅子上。她当然不会举报朋友,也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这一消息,自从误打误撞说出斯内普名字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被迫成为他们关系的保密人了——这让她甚至怀念起了之前的酒桌小游戏,至少“揪过斯内普头发”这个答案在那时还没有引申义。 “……你是认真的吗?” “难道我看起来很不认真吗?” 确实不够认真。伊妮德腹诽着,视线追随艾丝特尔整理物品的忙碌的身影,过了一会儿又小声问,“你真的爱他吗?” 这个关键的问题终于夺回了艾丝特尔的全部注意力。她慢慢停住脚步,放下怀中的衣物,双手搭在椅背上方,若有所思地盯着桌上那颗蒙了绒布的水晶球,“……说实话,我不知道。” “……” 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伊妮德本该趁势继续追问,可惜她严重缺乏处理感情问题的经验,暂时还没想好该问些什么。不过在那之前,艾丝特尔又开口了。 “我会经常想到他,想到他会使我平静——那种平静过去对我来说很难得,必须靠药物和酒精去维系,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我以为会困住我一生的东西,我所痛恨的、坚持的、信仰的,似乎都在因他改变。”她说得很慢,似乎在极力寻找合适的语言去形容自己的感受,“目前我还未能适应这种改变,但我大概是放松的……就好像,我原本是一座废墟,而他在重建我。” 没有华丽的词藻或幽默的语句,只是朴实的平铺直述,就足以令人为之动容。听完这个答案,伊妮德对于劝她回头彻底死心,把眼镜推回鼻梁,在叹息中下了诊断,“……你陷入爱河了。” 艾丝特尔闻言只是笑笑,便拿起浴巾进了浴室。 等到两人都洗漱完毕躺在各自的床上,伊妮德辗转反侧,低咳了两声,试图重回之前的话题,“……他呢?” 比起困惑,她更多的是为朋友感到担忧。在艾丝特尔的那番话之前,她还以为这只是由家庭创伤引起的对于年长者的亲近和仰慕,既然已经超越了能用心理因素解释的范畴,她不得不怀疑另一方的想法和动机——斯内普为人师长,平日里行事死板谨慎,本应规避除师生外的其他关系,而不是纵容这份关系发展到如此地步。倘若他居心不良,妄图玩弄艾丝特尔的感情,甚至从她身上骗取更多…… 正在她心烦意乱之际,隔着两层窗幔,艾丝特尔的声音轻轻飘了过来,“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 伊妮德本以为艾丝特尔能和早些时候一样主动补充自己的答案,但几分钟过去,对面仍是静悄悄的,好像已经睡着了。带着对艾丝特尔的忧虑和对假想中的斯内普的憎恨,她打了个哈欠,渐渐也睡了过去。 斯内普为手中的书翻过一页,此时已近夜半,却还未到他平日的入睡时间。墙上新添置的布谷鸟挂钟发出了聒噪的催促声,他顿了顿,放下书本,再次将手探入自己怀中。 那颗金色飞贼被他藏进了冬季的宽松长袍里,隔着一层衬衫的距离,与他的心跳持续共振着。原有的魔法已经消除,他用自创的新咒语替换了它——触碰球体后,他便能连接另一颗“金色飞贼”,遥遥感知到另一个心跳。 这似乎成了一种习惯,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用手触摸,当被其他人注意时,怀表便成了他的绝佳借口,尽管他没有如此频繁地确认时间的需求。接收到的通常是一首与自己心跳同频的歌,清晨的节奏会变快,虽然退出球队,她仍坚持每日的体能训练;午后的鼓点会略重,为了保持清醒,她饮用的茶水总是偏浓;到了夜里,歌曲若变得平缓悠扬,便表示她没有被噩梦困扰,或者,做了个好梦。 他不露声色,在艾丝特尔看不见的地方一遍遍地聆听她的旋律,那日的意外无疑为他阴暗的窥视欲增添了正当理由,现在的他只会做得更频繁,更隐蔽,更心安理得。当初打造那条项链时,他并未料到它还会具备此种操控自我神智的魔法,而另一个隐形的链条却早已被他亲手缠在了自己的颈间,他不想摘下,大概也永远摘不下了。 第30章 到了七年级还在选修占卜课的学生大体上分为两类:一类是对特里劳妮讲授的知识深信不疑,并相信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学到真东西;另一类只是想混个学分而已,毕竟这门课和其他选修课相比还算轻松。艾丝特尔目前哪类都不属于,她早就修够了毕业的学分,对占卜的执念也大不如前了,但她依然要专心听课,至少要做出一副专心的样子——此刻她的小圆桌旁还坐了另一位听众,因为他的出现,所有学生的脊背都被迫绷直,就连特里劳妮也不得不离开她的摇椅,像其他教授一样规规矩矩地站着授课。 “为了隔绝负面能量的侵入,占卜师,呃,可以使用多种方式加以防护……”特里劳妮把教材举起,不流畅地念着上面的原文,“……比如盐圈,蜡烛……”借助书本的遮挡,她推高眼镜,往后排角落的位置偷瞟了几眼。 第52章 刚出差归来的邓布利多在课前“突袭”占卜教室,表示自己要按英国魔法教育部下发的最新规定对课程进行随机旁听,特里劳妮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一改往日随心所欲的上课风格,见他笔下不停地做着记录,难免觉得有些紧张。 念课本实在没意思,艾丝特尔意兴阑珊,不禁也瞄向邓布利多面前的记事本。感谢多年魁地奇比赛锻炼出的好视力,她成功看清了上面的内容:不是对特里劳妮的评语,也不是对占卜教材的解读,笔记打开的那一页上,只有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鸟——他在画福克斯。 “……咳。”她没忍住,掩唇轻咳了一声。 邓布利多面上并无反应,翻页后继续看似专注地写写画画。几秒钟后,艾丝特尔感觉自己的左臂被轻轻碰了一下,记事本被推近了些,上面的字很容易就能被看见:“我画得还不赖吧?” 背景音中,特里劳妮仍磕磕绊绊地念着书,艾丝特尔抬眼确认她没在看这个方向后,缓慢取过记事本,在那行活泼的问句后面写下了自己的反问,“既然您也觉得无聊,又何必‘抽查’到占卜课呢?” “我一直都有旁听的想法。”邓布利多接着写道,“今日可见,特里劳妮教授并不适合教书育人。” 艾丝特尔对这个结论不太赞同,“您说得太绝对了。” “哦?我能否知道你的看法?” “特里劳妮教授虽然平时表现疯癫,但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您不能就这样否认她的教学成果……” “那就让我看看她的教育成果吧。” 这句话并不是被写出来的,艾丝特尔心中一惊,悬在纸面上的笔尖也停住了。与此同时,以他们所处的圆桌为中心,一个强大的混淆咒徐徐展开,构建了一个隔绝视听且不会被察觉的保护罩。邓布利多沉稳的声音只会在她耳畔回响,特里劳妮和其他的学生依然在假装认真,保护罩内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情况,他们都将无从知晓。 “多亏上次你提供的线索,又一件邪恶的黑魔法物品才能被发现,”说着,邓布利多合上记事本,把它放入口袋,为桌面腾出了一些空间,“但这还远远不够……许多迹象表明他很可能不止制作了两个魂器,在更隐秘的、更难以被发现的地方,或许还藏着更多。” 他神情严肃,半月镜片后的眼中满是忧虑,一改方才传纸条时的随和态度。艾丝特尔不由得跟着绷紧神经,环顾他们周围的半透明的金色屏障,她并不怀疑邓布利多的咒语,只是觉得这种程度的机密话题本该在隐私性更好的场所进行,比如校长办公室。 “……那是个什么?”她收回视线,问。 “一个杯子,在莱斯特兰奇被捕后,埋没在了她的金库里。”邓布利多轻轻摇头,低声说,“如果能事先知道更多信息,搜查工作或许会更容易……不,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艾丝特尔愣了片刻,突然明白了邓布利多今日前来的用意。之前在向他上报马尔福透露的关键词时,她编造了一个自以为非常合理的消息来源——邓布利多一直都知道她热衷于占卜,并且坚持多年毫无建树,所以,她只需要不确定地表示那些线索是自己从水晶球里看见的幻影,便可以减轻邓布利多的怀疑,同时也不必为消息的真伪做担保。 而此刻,她即将为自己的小聪明付出代价——水晶球就在圆桌中间,她强撑镇定的模样被映照得无助又可笑。如果可以,她真想直接坦白事实,但现在才改口未免有些太迟了。 “……所以,您是想让我占卜更多吗?”她明知故问,最后试着挣扎道。 邓布利多没有直接回答,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眼神中的忧虑渐渐变为了殷切的安抚和鼓励。“艾丝特尔……我很信任你。” 面对这份建立在谎言之上的沉重信任,艾丝特尔在惭愧之余对占卜结果也生出了一丝破罐子破摔的希望。试一试又有何妨呢?即使失败了,邓布利多也不会责怪她的,但倘若真的能探查到一二,不仅有助于彻底肃清伏地魔余孽,还能为自己洗刷嫌疑,甚至可以顺带证明特里劳妮的教学水平——如果被霍格沃兹辞退,她大概再也找不到更适合她的工作了。 于是,她轻呼一口气,在邓布利多的注视中闭上眼睛。 首先在脑中构造出一个基本的框架,这需要一个合适的切入点,稳定的精神状态,以及多多益善的想象力。这种感觉与希格斯借给她的小说中所描写的犯罪侧写师有些类似,而她现在,就要以当事人的视角置身其中,重现魂器成为魂器时的场景。 艾丝特尔睁开眼,凝望着桌上的水晶球,目光逐渐涣散了。雾气向四周弥漫,除水晶球之外的一切仿佛全都藏匿进朦胧之中,而球体却越发明亮,亮到足以让人眩晕。她咬着牙,紧扣手指,竭力集中自己的意识,终于,亮光被冲破,湛蓝色的球体中浮现了虚幻的人影。向着那些影子,她屏住呼吸,迈进了一步。 她看到了一位老妇人,肥胖的身躯占满了双人沙发,为身后的大半面墙都投下了阴影。她感觉自己离这位老妇人很近,近得像被她抱在了怀里——也许自己是一个婴儿或一只猫,她不确定地想道。 老妇人的嘴唇在一张一合,艾丝特尔只能看见坠在她脸颊上的抖动的肥肉,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会客厅里一片死寂,老妇人华贵的服装布料也没有发出任何摩擦的声响,正当她感到茫然之际,视线突然旋转,自己好像被捧了起来。 “……赫奇帕奇……珍藏……”她似乎听到了这样几个模糊的单词。 视角恢复平稳,艾丝特尔望向前方,或许是逆光的原因,她看不清另一个人。与环绕在附近的白雾不同,那个人是黑色的,浓重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只有面部的两道狭长红光,能够透露他难以掩饰的贪婪与欲望。 “……非常……美丽……”她又分辨出了几个模糊的单词,听上去像蛇的嘶声。 突然,艾丝特尔眼前的景象开始剧烈晃动,老妇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想要将怀里的东西收起。她无法行动,却无意中看见了对面那人手中的一个物件,被金属链条系着,从他烧焦骷髅般的手中垂下来。 物件反射着金属光泽,在盒盖被从上面扣上之前,艾丝特尔最后注意到了那上面的自己的倒影——是一个金色的杯子。 这个念头只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倒影很小,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会如此确定。但下一秒,她突然感受到了剧烈的绞痛,从腹部开始,飞快地扩散直全身。伴随痛觉的还有一阵难以忍受眩晕与恶心,她再也无法集中精力,偏过头闭上了眼睛。 所有诡异的不适感在移开视线的那刻便减轻了许多,但擂鼓般的心跳足以证明它们曾真正存在过。艾丝特尔喘着粗气,用手背拂去脸颊上粘着的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现在只是初春,教室内并没有那么热。 一张叠起的方巾递了过来,她无力道谢,接过它慢慢擦拭着额头。 “一个胖老太太,向另一个心怀不轨的家伙炫耀她的收藏……”呼吸基本平复后,她按着胸口,艰难地低声说,“而那个人,应该就是……” 她没能说出那个名字,卷土重来的恶心感令她忍不住捂住嘴干呕,好在保护罩依然在起效,尴尬的动静和秘密的谈话都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 “……年轻的汤姆·里德尔。”邓布利多又递来一个杯子,接着她的话说道,“赫普兹巴·史密斯夫人轻信了他,最终招来杀身之祸……她的死亡,使他制作了那件魂器。” 艾丝特尔一句也没听进去,夺过杯子毫无风度地大口灌下了里面的液体——居然是清爽的苏打水。“咳……从哪弄来的?” “一些校长特权。”邓布利多轻描淡写地解释道,神色略微有些遗憾,“我很感激你的占卜,艾丝特尔……但这条信息如今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苏打水中和了胃中的酸痛,握着微凉的瓷杯,艾丝特尔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从水晶球中看到的都是些“过时”的线索。杯子——赫奇帕奇的金杯,正是马尔福之前透露的与霍格沃兹有关的魂器,也是邓布利多前段时间的出差原因。看他的反应,那个杯子大概早就和里德尔的笔记本落得一样的下场了。 “没关系,孩子。”见她状态堪忧,邓布利多露出安抚的微笑,语气也更和缓了些,“你看起来需要休息,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 说罢,他抬手准备撤去屏障,可艾丝特尔却在此时记起了被自己遗漏的另一件物品:里德尔手中的、那个带有金属光泽的东西,它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刚才的特定场景。仿佛受到某种指引,她抬起头看向了水晶球,尽管这次没做任何准备。 ——已经消散的白雾骤然显现,如一阵漩涡将她吞噬其中。绿色的光束、幽暗的湖面、堆积的尸骸、刻有乌鸦图案的家族纹章……种种光怪陆离的画面在艾丝特尔眼前闪烁而过,带来的不适也与之对应:光束亮起时,她只觉得灵魂飘离了躯体,疼痛持续的时间短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在那个湖心平台上,她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理上的痛苦与折磨——就像被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地捅穿,直至从鲜血淋漓中剜出整个灵魂。 第53章 浓稠的黑色血液从伤口中淌下,汇聚成池,艾丝特尔不受控制,俯身大口地饮用着它,就像只是在喝甘甜解渴的苏打水。痛苦随着液体的涌入加剧,早已超出了承受的极限,在濒临崩溃之际,池底渐空,莹莹绿光终于显现了出来。是一个挂坠盒。 恍惚之中,她向挂坠盒伸出了手。 “咔嚓”一声,坠落的瓷杯摔成了碎片。巨大的动静引得前面的学生纷纷回头,特里劳妮也好奇地伸长脖子向后张望。这时,下课铃响起,她从圆桌中穿过,往邓布利多和艾丝特尔的位置走来。 “你还好吗?”身旁的邓布利多轻声问。 艾丝特尔呆滞地放下悬在半空的手,刚才她迷失在了时空的缝隙中,一切煎熬原来只持续了一个瞬间。特里劳妮正在靠近,邓布利多也还等待她的回答,“……挂坠盒,”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但陌生得像是别人发出的,“是个挂坠盒,被布莱克拿到了。” 话音刚落,特里劳妮便来到圆桌跟前,结结巴巴地问了邓布利多一大堆有关课程建议的问题。艾丝特尔猛地站起,把水晶球和书本塞进包里,无视邓布利多的挽留,挤过其他同学冲出了教室。楼梯一层层向下,她的心跳也一节节攀升,加上无法摆脱的源自胃部的恶心与疼痛,她差点就要把心脏吐出来。 下个转角,她撞进了一个怀抱里。 斯内普提前结束了二年级的魔药课,连课后作业都没来得及布置,反正他们交上来的也是一堆垃圾。走廊里学生不多,远远看见他都会自动避到一边,通往占卜教室的路突然变得极其漫长,他加快脚步,几乎就要跑起来。 先是感受不到任何心跳,恢复后也远高于正常频率,斯内普攥紧口袋里的金色飞贼,宁愿是自己的咒语出了问题。各种糟糕的胡思乱想在看见对面冲来的身影时消失了大半,他刚想询问发生了什么,就被紧紧抱住了。 艾丝特尔不说话,整张脸埋进他的怀中,身体微微颤抖着。不需要金色飞贼,斯内普也能直观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于是他松开手,轻轻扶上她的后背。 楼梯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那是一群同样结束了占卜课的学生,艾丝特尔却没有放手的迹象,反倒把手中的黑色长袍抓的更紧了。紧要关头,斯内普抿起唇,索性直接把她横抱起来,退到了身后的雕像旁。 “蓝莓果酱。”他飞快地低声说。 好在这间浴室此刻无人使用,斯内普侧身快速钻了进去,并用背部抵上了门。学生们交谈着路过,猜测邓布利多会给特里劳妮教授一个怎样的分数,没人察觉到他们的藏身之所。等到外面没有声音,他才弯下身,把艾丝特尔小心地放了下来。 长时间无言的相拥之后,艾丝特尔的身体不再抖个不停,呼吸也恢复了缓和。她抬起头,揉了把脸,声音疲惫不堪,“谢谢……我感觉好多了。” “……” 斯内普突然伸手插上门栓,捏起艾丝特尔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天花板垂下的豪华吊灯柔和但不够明亮,他低头靠近了几寸,用两根手指撑开她的一只眼睛,沉默地观察几秒钟,又换了另一只。 “你刚才服用过什么?”他皱眉问。 “……苏打水,邓布利多给的。”艾丝特尔浑身无力,只能像人偶般任他摆布。听到邓布利多的名字时,斯内普检查的动作明显一顿,这也让她意识到了他的猜测,“你怀疑我……中毒了?” “你如果看得到自己的瞳孔,就不会觉得我在小题大做了。”斯内普仍放心不下,将手移至艾丝特尔的颈部,感触她仍然异常的脉搏,“占卜课上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 按在喉咙的手掌随着回避的话语微震,艾丝特尔慢慢推开他,转身走向房间中央的浴池。她通常更喜欢寝室配备的简易淋浴,独立的小空间更能给人卫生上的安全感,而现在,她迫切地想要将自己浸泡在温暖的池水中,以此缓解周身刺骨的冰冷——斯内普的怀抱也有类似的效果,但那更多是心理上的。 “没什么?”斯内普眉心的沟壑更深了,大步跟了上去,“若你能为自己的状态做出合理的解释——” 他没有继续追问,短暂愣神后迅速背过了身。水龙头不断向外吐着晶莹的泡泡浴液,很快热水便灌满了整个水池,艾丝特尔将最后一件衣物也扔到一边,关上龙头,跳进了池中。 带有香味的雾气飘了过来,身后荡漾着柔软的水声,斯内普差点想要直接离开。正在他的心跳也难以合理解释之际,“可以回头了。”艾丝特尔高声说。 斯内普脚下未动,侧过头心虚地瞥了眼墙上镜框里的金发人鱼,她还在沉睡,没有被他们的谈话吵醒。 “……既然心脏不适,不要让水面没过胸口。”他忍不住提醒道。 “我何时说自己心脏不适了?”艾丝特尔怀疑地反问道。 斯内普装作没听到她的疑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再次询问,停顿后又低声补充道,“……我很担心你。” “靠近一些,喊话很累的。”艾丝特尔的声音懒洋洋地飘近,“别紧张,我又不会突然跳出来。” 对她的担心胜过其他,斯内普最终还是转过身来,做足心理准备后谨慎地缓慢抬起了眼睫。透过淡紫色的舒缓雾气,他看到艾丝特尔正趴在水池边缘,双臂平方在大理石台面上,叠起的手支着她探出的脑袋——像是室内的另一位人鱼小姐。 他重新垂下眼,僵硬地走上前,努力不去在意脚边的那堆衣物和面前裸露的肩膀。艾丝特尔不由得暗笑,把手臂也缩回了泡沫下面。 “我没有中毒,中毒的是赫普兹巴·史密斯。”恢复了一些力气后,她解释道,“邓布利多想让我通过占卜调查其他魂器的下落,占卜的时候,我可以感受到它的部分经历——史密斯是被毒杀的,真正的凶手逃掉了。” 家养小精灵杀害女主人的案件轰动一时,斯内普对此也有所耳闻,几乎所有人都对那个家养小精灵的供词深信不疑,就算是邓布利多,也不能完全确定那名幕后真凶的身份。合理的占卜固然有助于揭露真相,但感受魂器的制作过程同时也意味着需要体会受害者当时的痛苦。他再度看向艾丝特尔,眼神复杂,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她竟又把自己卷入了危险之中。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魂器……”见他不言语,艾丝特尔继续说,“在它的场景里,奇怪的是,我经历了两种不同风格的濒死感。前一种很直接,大概就是个死咒,而后一种……嗯……” 她突然闭上嘴,皱眉按住胸口,仿佛那股令人战栗的折磨又追上了她。过了足足半分钟,她才从回想的痛苦中逃脱,趴在池边疲惫地喘息着,“……我形容不上来。” 斯内普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身侧的手不由得捏紧了。他突然萌生了一股无能为力的恨意,对伏地魔,对邓布利多,或许也是对他自己。 “……那些痛苦,不该由你承受。” “能用占卜提供魂器的线索,于公于私,都是件好事……我为自己感到高兴。” 艾丝特尔的脸被水汽蒸得有些发红,唇角也扬起了浅浅的笑意,“我很好,别担心——但如果还不结束泡澡的话,恐怕就要晕过去了。可以递给我一条浴巾吗?” 回到寝室时,艾丝特尔身上额外套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衣服。宽大的黑袍被暂时缩小成适合她的尺码,不只是魔药学,长袍的主人同样擅长变形术。为她系上胸前扣子时,他的耳尖也显露出了一片绯红,艾丝特尔很确信那不是水汽的原因。 关于魂器的占卜耗尽了精神力,于是她把水晶球留在了床幔外,暂停了今晚的阅读活动。比起艾格妮丝的作品或麻瓜的小说,她已经找到了更适合她的睡前故事,一本最有趣、最令人着迷的书: 起初只是在被马尔福告知事实后的一次心灰意冷的尝试,她不能在斯内普面前卖弄自己的摄神取念,但又实在对他的过去充满怀疑与探究欲。当她意识到通过占卜去窥视并不会惊扰到当事人,便变得愈发求知若渴,或者说,贪得无厌了。雾气中的幻影日益清晰,从蜘蛛尾巷的男孩到霍格沃兹的少年,她带着好奇,一路沉默地凝视着,仿佛真的亲身参与了他之前的人生。 然而,时空的距离束缚着她的行动,她永远无法干涉已成定局的事实,只能被迫做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直到那次在尖叫棚屋,面对失控袭来的狼人,她下意识挡在了孤立无援的少年前面——狼爪径直穿过透明的心脏,她瞬间失去了意识。从医疗翼苏醒之后,她便能在占卜术构建的幻境中感受到更多了。 源自亲人、友人和敌人的痛苦组成了一份复杂的魔药配方列表,用它熬制成的药剂是强大而苦涩的。每晚睡前,艾丝特尔总会乐此不疲地品尝斯内普曾经受过的痛苦,了解他的全部,在日复一日的感同身受中逐渐宽恕他的错误。对于食死徒的恨意并不会消失,而是在另一种相反的感情的催化下成百上千倍地迁移到了真正的罪人身上,占卜魂器下落的过程痛苦万分,但她甘之如饴——在裁决伏地魔的处刑台上,她很乐意成为邓布利多最锋利的刀。 第54章 第31章 距离上次占卜课差不多过了一周,想看热闹的学生们还是没有等到第二位被抽查的教授,邓布利多口中的“随机旁听”好像也不会再有后续了。这天早上,出现在礼堂的特里劳妮穿了件款式独特的新袍子,对时尚颇有钻研的帕金森诧异地表示那是“达拉普”的当季新品,因此,众人纷纷猜测邓布利多给特里劳妮涨了工资。 “看样子她不会被解雇咯。”蒙太露出笑容,伸出手晃了晃,“快点,掏钱。” 他对那个神经质的特里劳妮教授谈不上讨厌,但也没有选修占卜课的打算——像队长……呃,前任队长那种优秀学生都会感到吃力的课程,自己去了估计也是白搭。 “本来也不可能被解雇。”马尔福在一旁摇头晃脑地装大人,“邓布利多要是能想办法让她主动提离职,比如降工资,就不用付高额赔偿金——我爸爸告诉我的。” “你爸爸可真……厉害。”普赛把“歹毒”和煎蛋一起咽进肚子,不情不愿地朝对面的蒙太丢了一枚银币。蒙太想要优雅地接住,奈何他不具备专业找球手的反应速度——银币以一个流畅的弧线落进了餐桌中央许愿池般的巧克力喷泉里,旁边的布莱奇见状,撇了撇嘴,悻悻地把伸出的勺子收了回去。 当天上午,事件似乎有了新的进展。 邓布利多又一次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可惜他并没有进去。“下课后来一趟我的办公室,好吗?”他态度温和,对坐在第一排的艾丝特尔说。 比起询问,倒不如说这是一则通知。“好的,校长。”艾丝特尔什么也没问,心中隐约有了猜想。 见她直接答应,邓布利多也没多解释什么,只在离开之前对讲桌前的斯内普点了点头。艾丝特尔也跟着看过去,斯内普却已经移开了视线,铃声在此时恰好响起,一节普通的魔药课如往常一样开始了。 原理和步骤的讲解结束,有些学生会悄悄放松紧绷的精神,在处理实验药材的间隙稍作喘息。伊妮德通常不会这么做,“严谨的态度应该持续到最后一秒”——可这节课才刚过了一小半,距离下课还有足足三千多秒,她就违背了自己一贯坚持的科研理念,主动提起了与课堂内容无关的话题。 “……邓布利多不知道你们的事情吧?”伊妮德慢慢靠过去,试图让小刀与操作板的碰撞声盖住自己的声音,“你今天会不会有麻烦?” 作为“你们”中的另外一员,斯内普正在教室后排检查学生的进度,距离抵达她们的位置应该还要好一会儿。“也许他早就……”艾丝特尔切雏菊根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几次深呼吸后,她恢复如常,漫不经心地开玩笑道,“今天说不定就是我在霍格沃兹的最后一天了,记得想念我。” “不,不会的……”伊妮德把玩笑当了真,手中的小刀几乎要把桌板劈开,“一定还有回旋的余地,如果你主动承认错误……” 艾丝特尔并不认为那是个错误,见她比自己这名当事人还要紧张不安,她觉得有趣,便想故意逗一逗她。 “放心,我已经想到对策了。”她故作认真,凑近伊妮德的耳朵,压低声音说,“要是邓布利多问起,我就说……是斯内普引诱我的。” 锋利的刀刃险险擦过伊妮德的指节,后几排的位置这时也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哀嚎,原来马蒂诺那组的实验只是出了个无伤大雅的细小疏忽,却被斯内普残酷地勒令重做了。伊妮德顾不得为自己的手指感到后怕,更没心思同情马蒂诺的遭遇(谁让他不够严谨),哪怕让她苦思三天三夜,她也无法把斯内普平时的形象和“引诱”一词构建丝毫联系——这可比在《银剪刀》上发论文困难多了! 奇幻又惊悚的想象持续了大半节课,以至于当斯内普真的检查到她们的实验时,伊妮德甚至只敢低着头看他的袍子。始作俑者艾丝特尔表现得反倒坦然极了,无论是举动还是言谈都恪守着正常的学生规范,就算知道内情也察觉不到什么——等等……他们之间会不会其实根本就没有额外的关系啊? 胡思乱想间,墙壁上的魔法风笛已经奏响了下课铃。伊妮德抬起头,刚要向艾丝特尔确认那晚的谈话究竟是不是一场以假乱真的巨大玩笑,却发现她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马蒂诺总算结束了第二遍实验,然而不知哪里出了纰漏,这次的结果比上一次更不容乐观。其他做完实验的同学差不多都已奔赴了下一个教室,门口提前到来的四年级也在探头探脑地等待,存疑的实验结果乱七八糟地摆满了桌面,唯一能够提供指导的斯内普教授却突然不知所踪了。有一两个拉文克劳的学弟已经发现了他,他听见他们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感觉自己的脸变得比坩埚底还要烫,一遍又一遍地焦急地检查着面前的实验装置,明明就没有错误—— “诶……这里的旋钮,你是不是拧反了?” 城堡的楼梯因罗伊娜·拉文克劳留下的咒语不停移动变换,但只要目的明确,最后总能找到正确的方向。艾丝特尔不紧不慢地向上走着,与一个个或匆忙或悠闲的学生擦肩而过,转过三楼的楼梯拐角时,一抹熟悉的黑色身影出现在了余光之中——四年级的魔药课将在十五分钟后开始,按理来说斯内普应该留在教室进行课前准备,可他却跟了过来。 斯内普走在后面,起初还与艾丝特尔保持着符合社交礼仪的正常距离。天气渐暖,她的校服裙没有搭配长筒袜,修长匀称的小腿在长袍之下有节奏地隐现,转弯时动作幅度稍稍变大,便会偶尔露出白皙的膝窝。持续目睹这幅景象令他感到莫名燥热,高层鲜少有学生经过,他索性加速跨上几步,与艾丝特尔并肩而行。 “不用备课吗?” 艾丝特尔依然目视前方,像是在自言自语。斯内普微微偏过头,看了她一会儿,“……我不放心。” 他们刚刚路过了六楼的那间级长盥洗室,上周占卜课后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艾丝特尔突然咳了两声,语气却带着笑意,“咳咳……没事,我不会再喝邓布利多给的饮料了。” 她现在两手空空,就连魔药教材都丢给了伊妮德收拾,即使邓布利多这次要安排同样的任务,让她再专程跑回寝室取来装备,她也帮不上什么忙——那日之后的水晶球中一直都是同样的幻象,说明那个魂器还没有被毁掉。 除此之外,此类占卜也显现出了难以摆脱的副作用,兴许是对魂器的精神连结导致的反噬。直至今日,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与恶心感仍会不时出现,比如魔药课上,比如半分钟前。由于不确定之后是否还需要更多次占卜,为了免去担忧,她又一次错误地向所有亲近的人隐瞒了自己的身体情况,包括伊妮德,也包括斯内普。 斯内普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他们这时已经到了八楼。滴水嘴石兽在它的岗位旁边打着瞌睡,身后的墙壁裂开了一道一人宽的缝隙,旋转的楼梯通往校长办公室虚掩的房门,邓布利多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艾丝特尔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得到确认后,她与斯内普交换了眼神,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你终于来了,”办公桌后的邓布利多微笑着说,“校长办公室的楼层果然还是太高了些,是不是?” “其实也不……” “——是斯莱特林们住得太低了吧。” 办公室内响起的另一个声音打断了艾丝特尔的寒暄,源自于书架旁沙发椅上的那个男人。他穿着麻瓜式样的衣服,黑色的头发垂到肩膀,灰色的眼睛在艾丝特尔身上扫了一圈,看到她身后的斯内普时,似乎露出了几分轻蔑。 艾丝特尔闭上嘴,定定地看着那个陌生男人,下一秒,她突然径直走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她打算做什么,直到他们之间缩短到一臂长的正常的社交距离。陌生男人看上去有些困惑,刚要开口询问,艾丝特尔却扬起了右手。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回荡在办公室内,在各种银器的反射下久久不能平息。 陌生男人似乎被打懵了,等他回过神来,眼中的惊讶已经全然变成了阴沉的愤怒。他猛地起身,一把抓住艾丝特尔的手腕,艾丝特尔咬着牙想要甩脱,于是他攥得更紧了。 斯内普冲上前,以更大的力度抓住了陌生男人。三只手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前后相连,就像在玩什么考验默契的小游戏似的。陌生男人瞪了他一眼,不愿退让,直到邓布利多从办公桌后赶来主持局面,他才愤恨地甩开了手。 “该死的,有没有搞错?”他低声咒骂道,脸上还挂着淡红色的巴掌印,“我想我应该不认识你吧?” “注意你的言辞。”听到这些掺杂着脏话的质问,斯内普皱眉,把艾丝特尔护在了身后。 早在几十年前,邓布利多就开始以和稀泥的方式处理学生之间的矛盾了。通常他会稍微偏向格兰芬多——人都会有私心,身为校长也不例外——但今天的矛盾不能被轻易糊弄过去。“艾丝特尔……为什么要攻击他?”他带着鼓励,严肃地低声问,“他难道就是你在水晶球中看到的布莱克吗?” 第55章 被放开的手腕隐隐作痛,艾丝特尔从斯内普身后走出,冷漠地直视着面前本该陌生的中年男人——西里斯·布莱克,她确实在水晶球中见过。 几秒钟后,她摇了摇头,“不是……而且那个布莱克,是佩戴了家族徽章的。” 作为“打破家族传统的叛徒”,西里斯·布莱克早已被布莱克家族除名,幻境中佩戴乌鸦徽章的年轻人显然不是他。听了这个回答,邓布利多摸着胡子陷入了思索,但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斯内普仍在担忧地看着艾丝特尔,而西里斯·布莱克本人像是终于回忆起了什么,神情中的愤怒又变回了惊讶。 “艾丝特尔……施维尔?你是施维尔家的那个小女孩?”脸上的巴掌印才刚刚消退,他摸了摸下巴,竟然套起了近乎,“你小时候见过我,记得吗?” 哈利刚出生的那段时间,波特夫妇的朋友们好像确实拜访过戈德里克山谷。“不记得了。”艾丝特尔冷漠地说。 “你和你父亲长得还真是像……”布莱克神色复杂,感慨一番后突然又回过神来,“等等……能否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袭击我?” “我认错人了。”艾丝特尔的态度依旧冷漠,“我还以为你是带走魂器的那个布莱克。” “……” “魂器”一词被说出后,办公室终于安静了。布莱克一脸震惊,斯内普则面色迟疑,艾丝特尔转头看向邓布利多,既然他特意把布莱克叫过来,应该没想着对他隐瞒。 邓布利多没有责怪她,放开那只抚摸胡须的手,把它背在了身后。 “你看到的布莱克,和这个布莱克,容貌相似吗?” 艾丝特尔不得不忍着厌烦再一次观察西里斯·布莱克,“总体有七八成相像,”她一边回忆,一边艰难地承认道,“但那个布莱克……没那么英俊。” 西里斯·布莱克挑了一下嘴角,像是在感谢她的赞美,不过他很快便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已经猜到了她口中那个布莱克的身份。斯内普面露讶异,与邓布利多对视了一眼,邓布利多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雷古勒斯……如果夺取魂器是他遇害的原因,那便说得通了。” “雷古勒斯·布莱克……” 艾丝特尔有些发愣,讷讷地重复了一遍。她记得这个名字,在魁地奇球队手册上,他是斯莱特林的一位出色的找球手;在手册之外的传言里,他是一个在想要退出时被伏地魔杀死的食死徒。但她没有把他和幻境中的年轻人联想到一起,还以为那是布莱克家族的别的什么旁支——但她不知道的是,布莱克家族往日的光辉已经黯淡,在雷古勒斯与他的兄长西里斯之后,血缘间的父系联系便全部消亡了。 邓布利多拥有领导者的镇静与缜密,用简短的语言向另外两人解释大概后,即刻讨论起了调查雷古勒斯·布莱克的安排。艾丝特尔坐在办公室的另一张椅子上木然地等待着,只在西里斯·布莱克对斯内普的参与表现出抵触与怀疑时冷冷地瞪着他。最后,三人决定在周末离校,前往伦敦格里莫广场12号的布莱克的老宅寻找魂器的线索。 “我也要去。”艾丝特尔从椅子上站起来,恰好这时腹部又一阵疼痛,她一个趔趄,还是稳住了脚步。 “你还是个学生,去了又能做什么?”西里斯·布莱克不赞成地反问。 “查出你弟弟的真正死因。”艾丝特尔向斯内普示意自己无碍,昂起头,不卑不亢地直视着布莱克,“作为他的兄长,你本应比我更上心吧?” 布莱克被噎得说不出话,他早已脱离了家族,也真的相信了流言的版本,对雷古勒斯的死以及与布莱克有关的一切都不甚关心。近年来他几乎融入了麻瓜世界,被邓布利多邀请回校时,他还以为是要参加校友会——虽然确实有一名同级生在场,但他们可算不上朋友。 这一次斯内普罕见地与他站在了同一边,不过是以完全不同的原因,“太危险了,你留在学校。” “恕我冒昧,但还有谁能用水晶球再现当时的场景?” 说出这番夸耀般的质问时,艾丝特尔心里其实有些没底,直到一旁的邓布利多配合着耸了耸肩,这表明他与自己是同一战线。“——或者可以向特里劳妮教授寻求帮助,她应该做得到。”于是她话锋一转,真挚地建议道。 关于魂器的任务重大,特里劳妮不可靠也不可控,在邓布利多的注视与艾丝特尔的坚持之下,斯内普不得已妥协了。 邓布利多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微笑着说了几句维持队伍和气的客套话,布莱克正要再发表自己的什么见解,但艾丝特尔一点儿也不想听,与邓布利多告别后转头便离开了办公室。和来时一样,斯内普也紧跟着走了出去。 这节课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不过魔药教室里的那帮学生大概不会期待教授的尽早归来。艾丝特尔的脚步不快,斯内普也始终与她保持着同样的速度,在城堡空旷的楼梯上,二人简直像在故意磨蹭。 “是不是很有趣?”艾丝特尔突然问。 斯内普没能立刻理解,“……什么?” “当时我没办法注意你的反应,”艾丝特尔侧过头看他,笑得狡黠又得意,“刚才的表演,是不是很有趣?” 斯内普哑然,这才明白她是在为过去的自己出头——虽说没有必要,但他乐见其成。“谢谢。”他噙着柔软的笑意,垂眸低声说。 艾丝特尔眨眨眼睛,算是回应了他的感谢。下方的楼梯一眼望不到头,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其他学生,她一时兴起,用那只不久前掌掴了布莱克的手偷偷勾住了身旁的袖子。斯内普没有闪躲,短暂的停顿后,轻轻握住了它。 下楼梯好像比上楼梯更加容易,八层楼的高度变得不值一提,如果有可能,校长办公室真该被搬去更远的地方。再艾丝特尔心情很好,主动分享了小时候的趣事,也是波特的糗事。“小哈利有次闹肚子,那些东西不小心落到了他爸爸的晚餐沙拉里,我看见了,但我没说。” 想象着波特吃下“花生酱”的场景,斯内普不由得勾唇,“不是故意的?”他挑起眉毛,促狭地反问。 艾丝特尔顿了顿,接着露出一个相当残忍的冷笑,“谁让他抢走我的冰淇淋。” 原来早在多年以前,她就已经对那群人实施报复了……真是个天生的斯莱特林。斯内普忍笑摇头,心中却也萌生出了一份幼稚的雀跃。 “他发现了吗?” “第三次的时候被发现了——不过那之后我又换了其他‘佐料’。” “咳……辛苦你了。” 散步还是抵达了终点,魔药教室就在前方,斯内普已经听见了学生们叽叽喳喳的交谈声。放手之前,他终于难掩悸动,最后用拇指蹭过她的手背,就像留下了一个吻。 ——可艾丝特尔今日更加大胆,在与教室近在咫尺的石柱后面,她踮起脚,把自己的回复落到了更好的位置。 这天,四年级的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度过了一堂称得上“美好”的魔药课:斯内普迟到了接近半个小时,回来之后也没有指责他们的纪律,对待出错的学生甚至有了足够的耐心——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所有人对此都表示满意,并期待这种情况常常发生。 第32章 在动身去往伦敦之前,他们还有一天半的时间养精蓄锐。布莱克对校园的一草一木都感慨万千,先是在礼堂和公共休息室等场所间故地重游,接着又莅临指导了格兰芬多的魁地奇训练,傍晚时分,他与韦斯莱双胞胎一起有说有笑地离开场地,看上去与他们聊得很投机。 “刚刚打得真不赖!”他点头称赞道,“让我想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那时詹姆和我也是……” “是啊,你们格兰芬多可真够强的。” 听到这话,布莱克暂停了对往昔的追忆,疑惑又不悦地回过头。 斯莱特林球队这时也正要去训练,但刚才那句挑衅般的“恭维”可不是出自弗林特之口,他吸取了充足的教训,再也不敢主动挑起矛盾了。 “——强到连输五年,到现在连个像样的找球手都没有。”艾丝特尔提着一篮从禁林采摘的玫瑰花苞路过人群,悠悠地继续说,“虽然实力略有退步,但在品德素质方面却有了很大的长进,总体来说,值得庆贺,” 在场的斯莱特林们惊讶地面面相觑,几个年纪小的队员没忍住笑出声来,赶紧捂着嘴躲去了后面。韦斯莱双胞胎没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冲布莱克挤眉弄眼,他们不想招惹难对付的学生会主席,便把挽回格兰芬多颜面的机会留给了这位返校的优秀前辈。 布莱克并未立刻反驳艾丝特尔的评价,盯着她看了几秒,古怪地冷笑道,“品德素质……我想请教施维尔小姐,格兰芬多球队究竟在哪一届德行有亏?” “我想您心里很清楚,布莱克先生。” 艾丝特尔平静地靠近,在韦斯莱他们识趣地走开后,才用布莱克听得到的声音快速说,“——韦斯莱虽然不服管教,但至少不会欺凌同学,你和波特怎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第56章 韦斯莱双胞胎发出了夸张的惊呼,他们零星听见了最后小半句,还以为艾丝特尔竟破天荒地称赞了他们。布莱克咬紧了牙,还没想到该反击些什么,对方就已经拎着她的小篮子,步伐轻快地融入前方的学生当中了。 晚些时候,下训的斯莱特林球队回到公共休息室时,还在津津有味地谈论艾丝特尔今日那场罕见的挑事。马尔福直接往沙发上一瘫,角落的靠枕都被他的冲击力给弹了起来,布莱克最后那气急败坏的表情为他的训练增添了愉快的活力,结束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累得不轻。 “瞧他那副傲慢的样子!我不喜欢他,虽然他跟我沾了点亲戚……” “你们‘二十八圣族’之间难道还能不沾亲戚?”普赛取笑道,“还有,你不喜欢有的是人喜欢——听说那些女生都夸他长得好看呢。” “不会吧?他都这么大岁数了……”蒙太怀疑地摇了摇头,仿佛布莱克已经苍老得即将被送入棺材似的。 “少拿血统开玩笑,你明知道我不在乎那个。”马尔福正色说,就好像有人用遗忘咒剔除了他刚入队时整天叫嚷贵族身份的那段记忆,紧接着,他又开始了对布莱克的无端揣测,“三十多岁了,还是个单身汉!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照你这么说,咱们院长不是也……哎呦!” 布莱奇捂着脑袋惨叫出声,那本厚得惊人的《新编魔药配方大全》咚地一声砸在了地上,艾丝特尔俯身把它捡起后,地毯上甚至都被压出了一块方方正正的凹陷。 “呀,手滑了。”她把那本书抱稳,充满歉意地微笑道。 布莱奇不好责怪艾丝特尔,龇牙咧嘴地表示自己没事。一旁的马尔福目送她消失在通往女生宿舍的楼梯里,隐约觉得刚才的场面有些熟悉——看着布莱奇被砸到,他自己的头顶好像也跟着痛起来了。 听闻艾丝特尔周末会离校,伊妮德先是犹豫地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试探地询问了原因。艾丝特尔扣上装着水晶球的手提箱,非常自然地说出了粉饰后的模糊答案,“算是个短途旅行……和斯内普一起,别担心。” 伊妮德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了,像是把“我就知道”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和他一起,我才担心呢……”她小声嘟囔着,烦躁地连连摇头,几分钟后,她终于下定决心,挪到正整理物品的艾丝特尔身边,低着头轻轻戳了戳她的手臂。 “怎么了?”见她一副莫名的扭捏,艾丝特尔不由得想逗逗她,“瞧你这个样子,难不成……是想向我表白?” “表白?不,没有表白……”伊妮德立即摆手否认,听到艾丝特尔的轻笑后,她才反应过来,昂起头不满地瞪着她。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她的脸还是有些发红,但严肃的语气弥补了这一点,“作为你的朋友,我必须,提醒你……提醒你……提醒你……” “你卡住了?” “……提醒你……记得……做好……安全措施!” 最尴尬的部分说出口之后,剩下的便容易了很多。在艾丝特尔茫然到略显呆滞的目光下,伊妮德以一个医务工作者的专业素养,一鼓作气为她倾力介绍了当下魔法和麻瓜世界的各种即时防护方式,“……短效药大多伤身而且现在配制大概也来不及了总之还是建议使用麻瓜的乳胶屏障器具可以降低感染风险——” “——够了……停下!” 艾丝特尔眼疾手快,用一枚从厨房打包回来的曲奇堵住了伊妮德的嘴巴,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耳朵似乎也跟着发烫了。“你考虑得太多了,我体贴的朋友……明天的出行是不会出现那种风险的!我向你保证。”——不过可能出现其他类型的风险就是了,她在心中惭愧地补充道。 “……真的不会?” “真的不会。” “……也没有过?” “……当然没有过!梅林啊……你该不会以为我们整天都在办公室鬼混吧?” 见伊妮德目光闪躲面露羞愧,艾丝特尔在无奈之余也觉得十分好笑。“维系感情并不一定非要依靠……身体交流。”她摇了摇头,用不那么令人尴尬的词汇和缓地做着解释,“与正确的对象一起,就算只是安静地坐着,也能达到心理上的满足——瞧,我今晚一直在帮他批改作业呢。” 说着,她抬起右臂出示了自己的“证据”,伊妮德凑近,仔细地观察着她右手内侧蹭出的深色墨迹,“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什么身体涂鸦……” “……我没有那种癖好,还有,你真该换副眼镜了。” 周五傍晚,艾丝特尔如往常一样拜访了魔药办公室。本周没什么要紧事可以汇报,除了黑魔法防御课上的康沃尔郡小精灵逃窜事件——奇洛教授当即便迅速地作了处理,并鼓起勇气“严厉镇压”了那几个捣乱的学生。最为重要的要紧事将在明天发生,但目前谁也不知道它的结果会是如何。 “不必帮忙。”斯内普在蘸墨水的间隙抬头看了一眼,“明天任务重,早些回去休息。” 艾丝特尔对霍格沃兹的课程安排一直都充满意见,和微薄的工资不成正比,每位任课教师都承载着沉重的负担——比如今天,斯内普的魔药课程涵盖了四个年级的四个学院,并且课前的教案准备与课后的作业批改还会占用大量的时间,而这甚至已经比昨天轻松了一些。 桌尾是一沓新收上来的二年级作业,艾丝特尔已经看到了熟悉的名字。不顾斯内普的建议,她拉过椅子,在对面坐下了。 最上面是罗恩·韦斯莱的论文,他的字迹看上去和他的头发一样潦草,而且他绝对是磨蹭到最后才交出这篇糟糕的答卷。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她翻到最下面,果然是赫敏·格兰杰——那位总是想要展现自己的聪明女生应该在收作业的第一时间就会着急地跳出来。艾丝特尔无声地笑了笑,她在低年级时好像也做过类似的傻事。 像是能感应到这份愉悦,斯内普放慢笔速,不动声色地又一次抬眼看向了对面,艾丝特尔并没有发现。 六个大写字母作为音符,在纸张翻动构成的节拍中演奏出两首风格迥异的旋律。对于少数明显已经尽力了却仍表现不佳的学生,比如面前这个纳威·隆巴顿,艾丝特尔勉强可以放宽评分的标准,但绝大部分情况下她都不会心慈手软;斯内普早已对“pdt”的运用相当熟练,然而近期却逐渐转变了批阅时的心态,只要不是差劲到令他厌烦的程度,他都会酌情给予合格的分数——因为某种因素,他最近的情绪还不错。 很快便轮到了德拉科·马尔福的论文,艾丝特尔莫名对他寄予厚望,无论在魁地奇领域还是学习上。遗憾的是,这篇论文虽然比韦斯莱和隆巴顿的好很多,但距离她的要求还差得远:大错没有,小错一堆,比如引用部分的规范问题——在他这个年龄,她可从未犯过这种显而易见的愚蠢错误。 把格式的错处一个个仔细圈出后,整篇论文顿时就变得惨不忍睹了。艾丝特尔呼出一口气,抬起羽毛笔稍作休息,余光瞥到了自己右手内侧的位置。与昨晚相同,那里又一次被新鲜的墨水留下了痕迹。 她盯着那块墨痕,突然回忆起了昨晚的对话。 与斯内普确认恋爱关系之后,二人的相处模式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除去通常的牵手与拥抱,就连接吻都很少,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只是在同一空间里处理各自的事情,闲聊也不会触及与情爱有关的话题。那些正常的热恋期情侣,比如弗林特与斯雷特,整日就跟夏天太阳下融化的巧克力似的甜蜜又黏糊;而她和斯内普却仿佛跳过了前三个季节,直接抵达冰层下毫无波澜的寒冬——换句话说,简直就像经历几十年婚姻后步入了倦怠期。 艾丝特尔对激情原本没有太大需求,正如她所言,平淡的相处也能让她感到舒适,做个“进阶版魔药助手”也没什么不好的。但这一“不合理”之处因伊妮德的关心被提出水面后,便再也无法与其他的想法相安无事了。多疑是她固有的缺点,她无法不去胡思乱想。 ……是自己的吸引力不够,还是他根本就从未动心,当初建立关系只是出于愧疚的妥协? 马尔福那可怜的论文被笔尖戳穿了,羽芯里残留的墨水吸进纸里,像一片浓重的脏污。艾丝特尔抬头看向对面,斯内普对她的猜测全然不知,仍在专注地审阅手中的论文,于是她将视线移向他那只手——食指支撑着纸张背面,拇指在上,偶尔会向右轻拈,那样就又翻过了一页。 这道目光太过炽烈,不久便引起了对方疑问的回视。艾丝特尔一言不发,突然站起来,走到了办公桌的另一侧。 “怎么了?” 见她神情有异,斯内普加深的疑问中多了一重关切。这块方寸之地容不下另一把椅子,唯一的座位也已经被占据,由于在等待答复,他微微仰头,身体和桌前拉开一段距离,也恰好空出了足够的空间。艾丝特尔捏着手中的羽毛笔,紧抿嘴唇,直接走过去坐在了那个位置。 第57章 斯内普的后背霎时便绷直了。 艾丝特尔不在意他的反应,伸手将那张论文从他手里抽出,接着,把他的右手独占在了自己掌中。她与同龄女生相比手指偏长,但在成年男性面前依然相形见绌,这只宽大的手几乎能将她的完全裹住,她低头端详片刻,把它拉近身前,另一只手则探向桌面,用那支羽毛笔重新吸了些墨水。 比纹身或烙印更加温和,墨痕靠一块普通肥皂就能够轻松除去,虽不持久,但消解一时任性的占有欲已是绰绰有余。沿着手背上微凸的淡蓝色脉路,一行纯黑的字迹从笔尖缓慢平滑地流出,每个单词的停顿处,墨水会在细纹上深刻地洇开,仿佛要将这行字的含义融入他的身体里。 尽管充满困惑与讶异,斯内普却任由艾丝特尔在自己的皮肤上书写,甚至还配合地抬高了手臂。书写的内容能靠感觉去提前猜测,但他不想花费多余的心思,而是把注意力用来观察她此刻认真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她抿起的唇似乎有了松动,接着,那只执笔的手被她放下了。 斯内普这才转移视线,“……这是?”看清那行字后,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如你所见。” 艾丝特尔虽然嘴硬,实则已经产生了把自己刚刚写下的“专属于艾丝特尔·施维尔”快速抹掉的冲动——靠署名来宣誓主权,这是比马尔福的论文格式更为幼稚的错误。后悔与羞耻感越积越多,等到她意识到自己还坐在斯内普的腿上时,他的询问又迟疑地响起了。 “……是某种游戏吗?” “算是吧……写着玩儿,不要在意。” “必须写在手上?” “没有这个规矩……你若是觉得碍眼,可以待会儿就把它洗掉。”艾丝特尔顿感无趣,但又觉得不甘心,便冷静地低声解释道,“我只是尤其喜爱你的手……我之前说过,它们很漂亮。” ——太糟糕了,从韦斯莱的垃圾论文开始,今晚的一切都很糟糕。她突然感到烦躁又沮丧,弗林特和斯雷特的相处就不会这样,他们都是学生,思维类似地位平等,而斯内普与她之间却仿佛有着一层透明的隔阂,平日看不见,但在触碰到它时便会发现它一直存在——究其原因,他总是太聪明了。 艾丝特尔坚信斯内普一定会和往常一样聪明地规避这个话题,于是想要放下笔,找个借口离开办公室,然而,那支羽毛笔却还不能结束今晚的任务,斯内普抬起那只写有署名的手,将它接过后蘸取了新的墨水。 “……可以吗?”他抬起视线,声音低哑地征求着同意。 这下换艾丝特尔感到讶异了。她不知该以怎样的神情回应他,于是只僵硬地点点头,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谁料斯内普却把它轻轻托去了旁边的桌面,显然,他不打算与她一样写在手背上。他低着头,目光与手都往下,在艾丝特尔愕然的注视中,用方才翻阅学生论文的手指挑起了她的校服裙。 夜间偏凉,艾丝特尔在伊妮德的劝诫中穿了过膝的长筒袜。裙摆在斯内普手中缓慢又谨慎地向上滑,与长袜的布料分别后,下层裸露的皮肤便逐渐暴露在外。她紧捏桌沿,心跳也愈发剧烈,但并没有开口制止。 过了大约两英寸的位置,斯内普停住了,接着,把羽毛笔悬于面前这张未经日晒的白纸之上。常年锻炼令它们匀称又结实,但同时也兼具着年轻身体的柔软与弹性,他将手腕抵在包裹了长袜的膝盖处,竟不知该如何发力,第一个字母落下时,笔尖几乎要陷没进去。 透过他微微晃动的发丝间隙,艾丝特尔能隐约看见自己露在外面的那一小片皮肤。那只手刻意悬空,只允许羽毛笔在上面小心地移动,笔锋划过的地方有一股令人急躁的痒意,她咬着嘴唇内侧,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终于,在忍耐的临界点到来之前,斯内普及时抬高手臂,结束了他的写作。 这支羽毛笔似乎到了使用寿命,笔芯内最后半滴墨水也顺势流出,不慎落在了“纸页”的空白部分。斯内普匆匆放下笔,下意识伸手将它抹去,指腹传来微妙的触感,他一怔,却没有把手移开。 “……” 艾丝特尔盯着那行“专属于西弗勒斯·斯内普”,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身体涂鸦为何会与情趣意味产生关联。哪怕词汇本身并不暧昧,但书写在私密的位置附近,就如同印下了一块独属于彼此的色情的点缀。倘若再往上几寸…… 她抬起眼,讷讷地看着斯内普,从他暗潮涌动的眼眸之中读到了相同的感受。接下来的吻水到渠成,漫长且激烈,一向冷静的两人争夺着主导地位,就连基本的调息都全然不顾。最终,无意识上探的那只粗糙的手触到了裙摆下一块陌生的灼热衣料,斯内普也因此率先恢复理智,猛地将手收回,在凌乱的呼吸中结束了今晚的全部试探。 艾丝特尔昏昏沉沉地回到寝室,仿佛重温了久违的酒醉的眩晕感。伊妮德不明所以,还以为她又一次批作业批到了现在。“不要太辛苦了,瞧你,又弄了一身——” 话音未落,艾丝特尔便飞快地钻进了浴室,伊妮德只当她是洁癖发作,无法再忍受手上的墨痕。但在递浴巾时,关门之前,她无意中发现艾丝特尔的大腿中央似乎也多出了一块蔓延向上的深色痕迹,具体是什么她看不清。应该也是批作业时溅出的墨水吧……墨水真的会溅到那里吗? 第33章 无数条错综复杂的密道贯通了城堡内外的各个角落,然而从斯莱特林学生宿舍到校长办公室并无捷径可走,艾丝特尔认为这是学校两位创始人之间的历史遗留问题,为此她出门前特地额外预留了十五分钟。等到她抵达八楼时,多出的时间刚好可以以正常速度吃完一个温度适宜的卷饼——她没有给自己准备早餐,那个卷饼来自走廊里的另一位先生。 “说实话,它对我来说有点咸了。”艾丝特尔接过卷饼,突然一愣,“……怎么还留着?” 注意到她明显泛红的耳廓,斯内普藏起笑意,把那只用咒语延长了墨水痕迹的手背在身后,“我以为你会喜欢。” 艾丝特尔揭开包装纸,佯装不满地斜睨了他一眼,“您真以为我喜欢的是卷饼吗?” 斯内普笑而不答。两人都没再说话,清晨的日光洒向八楼平台,下方的禁林中鸟鸣渐起,而城堡内的大部分学生还在睡梦中享受周末的宁静。艾丝特尔靠在围栏边吃着早餐,斯内普则站在不远处的阴影中等待她,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一阵又急又响的脚步声,没有停留便消失在了滴水嘴石兽的另一边。 艾丝特尔懒得回头,反正布莱克也不会想跟他们打招呼。估计着快到约定的时间,她加快速度吃掉了剩余的卷饼,最后那口饼皮差点把她噎住,她皱眉咽了下去,决定在出发前再向邓布利多要杯茶喝。 邓布利多本人对此倒是没意见,而旁边的布莱克却表现得非常不耐烦。“还以为我们要去做什么重要的任务呢。”他反复确认着腕表的时间,冷脸讥讽道。 艾丝特尔本想速战速决,听了他的话,索性直接坐下了。“调查您弟弟的事情固然重要,”她慢悠悠地吹了吹杯中的浮沫,“但您既然都已经拖延十多年了,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你——” 布莱克刚要发作,斯内普立刻挡在了艾丝特尔面前。眼见两个学院学生间的争端又要在多年后重演,邓布利多咳嗽两声,本想再次充当和事佬,却被一道烈焰般的火红影子打断了。 福克斯从窗外飞入,在众人头顶盘旋两圈后又飞去了校长座椅旁,邓布利多会心走近后,它才松开爪子丢下一个纸团,接着便停在桌边的架子上梳理起了羽毛。 邓布利多把纸团打开,施加保密咒语的狭窄纸条顷刻间燃成灰烬,火光照亮了他复杂的神情。这种把凤凰当做邮差的行为太过“奢侈”,斯内普和布莱克却都没什么反应,好像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只有艾丝特尔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朋友们,有一则好消息。”他环顾众人,平静地宣布道。 这架势可一点都不像是有好消息。艾丝特尔怀疑地腹诽着,一口把杯中的茶喝了大半。 “刚才我得到了可靠的情报,在另一个地方,发现了疑似魂器的线索。”他顿了顿,继续说,“……是另外一件。”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不可言说,布莱克敛去不耐的态度,斯内普的神色也更凝重了几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的确称得上是一则“好消息”。 “我需要向接头人确认更多的信息,因此无法前去伦敦了。”邓布利多缓缓走近,将早先的任务全权交付了出去,“西里斯,西弗勒斯,此行或有危险,你们需相互配合,不可贸然行事。记住……保护好艾丝特尔。” 闻言,斯内普与布莱克对视了一眼。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配合。”布莱克扭过头,“没人比我更熟悉那个地方。回一趟老家而已,能出什么差错?” 第58章 邓布利多沉吟了片刻,“……艾丝特尔必须同去,只有她曾看到过那件魂器。” “我与她一起。”斯内普毫不犹豫地说。 伦敦之行的安排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邓布利多轻叹一声,把目光投向了唯一没有加入谈话的艾丝特尔,像是希望她也发表自己的意见。 艾丝特尔早就喝完了那杯茶,此刻她正盯着茶杯看得出神,直到布莱克用不满的啧声打破寂静,她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怔怔地望向另外三人。 “不,您不能一个人去……”最后,她的视线定在了邓布利多身上,眼神也由刚刚的恍然变得清澈且坚决,“校长,您绝不能一个人去寻找那件魂器!” 邓布利多少见地显露出了疑惑,“为什么?” “您若是独自行动,一定会有危险……” 艾丝特尔低头,杯底的茶叶散得看不出形状,“我不知该如何解释……但请您相信我。” 说罢,她僵硬地苦笑了一下,就连她自己都对这番苍白无力的证词抱有怀疑。邓布利多是当今魔法界最强大的巫师,这一点毋庸置疑,不需要更多的限定词。若是旁人妄言邓布利多会遇到生命危险,她根本不会在意,但当这条信息与突如其来的恐惧一同骤然降临在她的杯中、她的眼前、她的脑海里——这是一份完美无缺的预兆,除了相信,她别无选择。 “我没听错吧?凭这堆茶叶渣?”布莱克扫了眼她手中紧握的杯子,嗤笑一声,“小神婆,收起你那些哗众取宠的小把戏,你父亲当年也是——” “好了。”邓布利多打断了他,雪白的眉毛似乎蹙起了一瞬,再一看时便又温和地舒展开了。“我相信你,艾丝特尔,我总是相信你的。”他对艾丝特尔轻语几句,接着转向了沉默不语的斯内普,“时候不早了……西弗勒斯,我们走吧。” 在霍格沃兹城堡内部禁止使用幻影移形,即使校长本人也要遵守这条规范,但穿过联通了霍格莫德村的密道后,传送方式便不受限制了。两支队伍分别之前,斯内普不放心地再一次看向艾丝特尔,艾丝特尔只是淡淡一笑,挎住了布莱克曲起的手臂。 降落地点并不是格里莫广场,而是在国王十字车站附近。“反正也不必急于一时,对吧?”布莱克先是睚眦必报地讥讽了回来,停顿几秒钟后,还是嘟囔着解释了原因,“……那老家伙耳朵很灵,我不想直接过去。” 他看上去有些烦躁,用手指胡乱顺了顺头发,大步走在前面。艾丝特尔沉默地紧随其后,跟着他一直来到附近的巴士站台,正巧一辆显眼的红色双层观光巴士缓缓靠站,布莱克直接跳上了车,甚至都没有确认指示牌上的站点。 现在的时间对于普通游客来说太早了些,露天的二层还有许多富余的空位,布莱克在内侧的座椅坐下,一只手搭在栏杆上,探出半个脑袋望向下方的街景。车辆行驶的微风把他两侧的碎发又一次吹起,挡住了他那双在安静时变得忧郁的灰色眼睛,他没有管它们。 “打扰一下,”坐在旁边的艾丝特尔突然煞风景地开口,打断了他掩藏不住的的近乡情怯,“您现在可以继续了。” “……继续什么?”布莱克恢复了正常的样子,疑惑又不耐烦地扭头看她。 “继续被打断的话。”与他相比,艾丝特尔的态度平和多了,“如果我没有听错,您之前提到了我的父亲。” 布莱克一愣,下意识想要搪塞过去,“没什么……你就当听错了。” 艾丝特尔什么都不说,只是平静地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终于,布莱克败下阵来,叹息着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 “好吧……我就是突然想到,他也喜欢搞那些有的没的……占卜有关的。”他一边整理眼前的乱发,一边低声说,“很多人都说他毕业了就会留校教占卜学,好像当时的占卜教授本人也推举他接任,但最后却不了了之了。” 艾丝特尔一阵恍惚,膝上的双手捏紧了黑色长裙的裙摆。在她幼年的朦胧印象中,爸爸妈妈都是“厉害的大人”,不用出去工作也能赚到很多金加隆;后来,她明白了有种职业叫做“自由职业者”,家里的书房也许就是父母的工作场地,可她仍然不知道他们依靠什么途径在那个笼罩阴霾的动荡时代维持了一家人的生计,并为她留下了大量的积蓄。这些事情她询问过巴沙特夫人,询问过邓布利多,但他们要么缄口不言,要么像方才的布莱克一样选择了敷衍和搪塞——倘若没有内情,为何向她隐瞒? “布莱克先生……”她顿了顿,第一次使用了带有尊敬的语气,“关于我父母的事,您可以跟我多说一些吗?” “……没人跟你说过吗?”布莱克又是一愣,怀疑地反问道。 “当然不。”艾丝特尔扬起滴水不漏的礼貌笑意,“——因为您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角度会更加客观。” 布莱克忍不住对她翻了个白眼,但没有拒绝。花哨的布洛克皮鞋跟随车厢晃动的节奏轻轻撞着前面空座椅的靠背,他放下腿,扭头看向渐渐涌动的车流和行人,好像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你母亲是之前格兰芬多魁地奇的队长……这个你知道吧?”他用余光瞥了眼艾丝特尔,慢吞吞地说。 艾丝特尔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和她接触不多,毕竟我入学那会儿她都要毕业了……一年级还不能进球队,那时候我们几个经常在他们那些队员跟前晃悠,想混个眼熟……现在想想真够白痴的,哈哈……” 布莱克自嘲地笑了两声,却发现艾丝特尔还在像听课似的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便又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 “……至于你父亲,呃,他脾气很好,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你们长得很像,但性格却差很多。他是级长,喜欢多管闲事,有时候你母亲看到了,也会给他撑腰——” “您管那叫‘闲事’?” 艾丝特尔突然出言打断了布莱克的讲述,冰冷的语气和之前恳请他时判若两人。“伙同狐朋狗友进行校园欺凌,原来只是件闲事,受教了。” “……” 没等布莱克回复,她又带着讥诮的假笑继续道,“在时任队长面前找存在感很愚蠢,欺凌同学反倒称得上光彩,您的荣辱观还真是独特啊。” 至此,两人之间刚一放松的气氛已经不复存在了。布莱克带着怒气瞪着她,突然,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冷笑着眯起眼睛,“是斯内普告诉你的?” “……” “难为他还记得那些,难怪你总咬着我不放……他跟你诉苦来着,是吗?”见艾丝特尔沉默,布莱克以为被自己说中了,语气中不由得透出一丝轻蔑,“啧……他要是还在乎之前的事,让他自己来找我,轮得到你一个小女孩替他出头?” 艾丝特尔没有采取暴力手段,而是心平气和地听完了布莱克的质问,到后面,她甚至露出了笑容。 “他没说过,但我经历过,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有资格评价它们值不值得在乎。”她直视着布莱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那晚月光很亮,尖叫棚屋的窗户挡不住寒风,狼人的爪尖会反射出银光……我亲眼见过,亲身承受过,我也在那里。” “……” 布莱克皱眉看着艾丝特尔,越来越觉得她就是个偏执的疯子——可这疯子偏偏能骗来邓布利多的信任,跟她那个有前科的教授一样。“……我算是看出来你像谁了。”他突然感到心虚,嘟囔了一句,赶紧转过头避开了她那双蓝得诡异的眼睛。 艾丝特尔把这句话当做是褒奖,带着得胜般的微笑看向前方,从戴米字小礼帽的巴士导游那里买了一张旅行地图——花费一英镑,但这次没有小礼品。 格里莫广场12号本应是一栋漂亮豪华的联排别墅,但单凭如今荒废破败的样子,很难想象它过去所代表的一个纯血家族的富有与辉煌。走过正对大门的狭长门厅,一个巨怪腿做成的伞架从剥落的墙纸下露出大半,艾丝特尔恰好在此时被又一阵的腹痛侵袭,见到这个恶心的东西,忍不住捂住嘴巴干呕起来。 “受不了了?这才哪到哪呢。”布莱克低声笑道,“在这个家里,只有外面的门把手还算干净。” 他们尽量放轻动作,不让鞋底和地毯之间制造出更大的动静。布莱克走在前面,很快来到了墙上悬挂的一幅画像前,一张半透明的灰色帷幔覆盖在上面,两盏黯淡的老式气灯勉强照出了画里的中年妇人,她正在沉睡。 “嗨,母亲。”布莱克双手插在裤袋里,抬头看向她,无声地做着口型。 画像中的沃尔布加·布莱克听不见这句近在咫尺的呼唤,更何况,她早在生前就已经不承认这个“叛徒”的身份了。她把振兴家族的期望与压力全都寄托在了“唯一的”儿子雷古勒斯·布莱克身上,而那位肩负重任的小儿子最后却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那些都是后话。从记事时起,西里斯·布莱克从她那里就未曾感受过丝毫的母爱——假设“爱”这种情感真的存在于这个家族的话。 第59章 两人踏上门厅尽头通往二层的楼梯,艾丝特尔走近时才发现,那一排硕大突出的装饰物竟然全都是家养小精灵的头颅。狭小的楼梯因此被挤压了空间,艾丝特尔极力试图忽略,却无法不如注意它们连接了整齐切面的锈迹斑斑的盾形金属板,上面刻着的,正是她在幻境中目睹了无数次的乌鸦图纹。 “这里不欢迎你们。” 突然,楼梯上方响起了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走在前面的布莱克因此停下脚步,艾丝特尔也从那些“装饰”上移开视线,仰头在布莱克身侧的缝隙望向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家养小精灵。他看上去比自己的嗓音所表现得还要苍老,身形异常瘦削,仿佛只是在一具矮小的骨架上套了件大几号的皱巴的皮囊。看到他的第一眼,艾丝特尔便捏紧了拳——她见过这张干瘪又严肃的脸,同样在水晶球营造出的那场幻境中。 “走开,克利切。”布莱克言辞不善地呵斥道。即使他背对着自己,艾丝特尔也能想象到他现在傲慢且厌烦的表情。 这位名叫克利切的家养小精灵仍一动不动地伫在楼梯口,像是一具瘦小但坚不可摧的石像。艾丝特尔也记得这个名字,从幻境中的雷古勒斯·布莱克嘴里。 “这里不欢迎布莱克家族的叛徒。”克利切语气生硬,哑着嗓子说,“还有后面的叛徒的同党,这里也不欢迎。” “得了吧,滚开——” 布莱克不想与克利切多费口舌,直接跨上台阶,想要从他身边强行挤过去。令人意外的是,克利切没有阻拦他,而是任由他走向楼梯之后通往客厅的门。艾丝特尔心生疑惑,脚步便慢了些,等她靠近时,克利切咧开了嘴。 “布莱克家的叛徒依然流着布莱克家的血,克利切不能对他出手……”他缓慢抬起一只瘦骨嶙峋的胳膊,“但对叛徒的同党……可以……” 下一秒,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从后面撞向了艾丝特尔的膝盖,她双腿一软,险些失去平衡滚下楼梯。墙上那些头颅也摇摇晃晃地飘了过来,环绕着她快速旋转,每一双被摘除眼球的空洞都像是要把她整个吞噬,有一颗头颅的长鼻子几乎擦过她的皮肤,只有最糟糕的噩梦中才会这种可怖的场景。 “够了!别为难她,有什么冲我来——” 见此景象,布莱克立刻冲上前,甚至抽出了自己的魔杖。毕竟邓布利多特意叮嘱过要确保艾丝特尔的安全,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他也交不了差。 艾丝特尔没有被克利切的恐吓吓住,相反,她表现得非常冷静,稳住身体之后,面无表情地把离自己最近的小精灵头颅推远了。接着,她把手伸向了腰间系着的口袋。 克利切的大拇指已经抵在了中指的指腹上,似乎下一秒就要发起攻击,布莱克的魔杖同时也对准了他。这时,艾丝特尔开口了。 “容我声明,我不是叛徒的同党。”她一边解着带子,一边平淡地说,“西里斯·布莱克先生只是给我带路,你可以把他当成我的跟班。” “……”听到这话,布莱克差点就要调转魔杖的方向。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艾丝特尔·施维尔,是斯莱特林级长兼斯莱特林魁地奇队找球手。” 她继续说,不知为何突然搬出了已经过时了的两个旧职。布莱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克利切却仿佛想起了什么,本就外凸的硕大眼睛睁得更大了。 带有保鲜功能的变形口袋被解开,一阵清淡的花香稀释了周围潮湿的霉味。艾丝特尔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束白玫瑰,它被黑色的丝带系起,几滴晶莹的露水还挂在上面。 “我此次前来,是为了吊唁一位尊敬的前辈,斯莱特林曾经的级长与找球手……雷古勒斯·阿克图勒斯·布莱克先生。” 接二连三的咣当声中,漂浮的头颅一个个都砸在了地上。布莱克理解了她的用意,神情复杂地收回魔杖,转过头看向了别处;克利切怔怔地放下胳膊,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要把花接过,但瞬间又缩了回去。哭笑皆非的表情在他苍老的脸上轮番上演,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像快要被烈风吹翻般剧烈地摇晃了几下,接着,他慢慢退到墙边,垂下脑袋,把本就佝偻的腰弓得更低了。 “请进,施维尔小姐……这里欢迎您。” 第34章 由于布莱克老宅常年没有客人拜访,克利切端来的那杯勉强称得上干净的清水已经算是很高的礼遇了。艾丝特尔接过断了杯柄的豁口茶杯,注意到水面上漂浮着的疑似墙灰的不明粉末,最终只是礼貌性地把它捧在了手里。 不受欢迎的布莱克甚至连水都没得喝。对于克利切明晃晃的怠慢,他不屑地发出一声鼻音,索性自己在客厅里搜索,结果还真被他发现了橱柜最下层的一个生锈的茶叶罐。盖子才刚撬开,里面便传出一种死老鼠般刺鼻的腐臭,布莱克一脸嫌恶地捏住鼻子,赶紧把它封好又放了回去。 “叛徒禁止触碰布莱克家族的财产!” 克利切从楼上的储藏室翻出了一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古典花瓶,那可能是这座房子里保存得最完好的东西了。他将花瓶放在了沙发前的那张旧茶几上,用魔法往里面注入适量的清水后,把那束白玫瑰小心地插进了瓶里。这抹白色给灰暗的老宅增添了一丝久违的生气,他盯着花瓶,表情又开始因悲痛而扭曲了起来。 艾丝特尔默默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果真如她所猜测,十多年过去了,这个年迈的家养小精灵对旧主雷古勒斯·布莱克仍然怀有深刻的敬爱与忠诚。 世人皆言雷古勒斯因想要退出食死徒而被伏地魔杀害,却无人知道他真正的死因和死亡的地点,好像他被永远留在了那片湖水环绕的阴森小岛上——而与他同行的克利切却还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即便看上去与行尸走肉无异。不同于印象中那些尊卑分明的普通主仆,幻境中的雷古勒斯与克利切关系十分亲近,正因如此,艾丝特尔才会利用雷古勒斯直系后辈的身份拉近与克利切的距离,降低他的心理防线。关于那个挂坠盒的更多线索,或许就藏在他这里。 布莱克已经习惯了克利切的态度,毕竟在他还是个“布莱克”时对克利切也没露出过什么好脸色。他将手插入口袋,慢慢走回沙发前,却没有坐下,只是低头扫了眼花瓶。 “……如果是我,我会把它放到顶楼。”他捋了捋头发,漫不经心地说。 “……” 克利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竟真的采纳了这名“叛徒”的提议。他颤颤巍巍地伸出双臂,想要把花瓶托起,艾丝特尔见状,提出可以帮忙,被他摇头拒绝了。 “请务必允许我一同前去。”她不死心,再次搬出了感情牌,“……我想亲眼看一看雷古勒斯前辈居住过的房间,以寄哀思。” 闻言,克利切虽然没有回头,但迟缓的脚步停滞了几秒。艾丝特尔立刻领会,拎着手提箱起身上前,布莱克理所当然地跟在她后面,“我想看看自己的房间,不行吗?”他笑了一声,故意挑衅地说。 漫长的老旧楼梯发出的噪音结束之后,他们来到了顶楼。这里只有两间卧室,其中一间门口还被贴了封条,好像里面发生过凶案似的。 “至于吗?”布莱克皱眉走过去,一把将封条扯掉,“什么东西能从海报里跳出来?摩托车还是比基尼?” 克利切像是没听见他的牢骚,径直走向另一间卧室。用魔法开门是家养小精灵对于主人的亵渎,可他的双手已经被花瓶占用,艾丝特尔察觉到他的为难,便打算帮他转动门把手,却被严厉地喝止了。 “不能!”他大喊着,声音比楼梯的嘎吱声还刺耳,“怎么能如此粗鲁?布莱克家不允许这种不合规矩的行为!” 艾丝特尔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什么也没说,弯腰从克利切手里接过花瓶——如果克利切无关紧要,这个花瓶很可能也会“不小心”砸到他的头上。只见克利切认真地调整了身上那条破布的领口处(虽然毫无必要),努力让自己站得更直(虽然效果甚微),接着才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门。 “克利切打扰雷古勒斯少爷了。”他毕恭毕敬地说道,声音和刚刚相比几乎称得上动听。 卧室里当然不会传来任何回应。克利切看上去很失望,佝偻着身体,缓慢打开了门。 室内物品的摆放大体上还算规整,但所有家具都蒙了一层灰尘,看起来多年没有清扫了。衣柜和书架上挂着许多银色和绿色的条幅和小旗子,艾丝特尔似乎来到了节日期间的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只是这些装饰物有些褪色,变成了看不出归属的雾蒙蒙的灰。 床头的位置是一个显眼的家族饰章,这座宅子里处处都是这个图案。在它的旁边,张贴着许多带有照片和文字的剪报,艾丝特尔的视力很好,无需走近也能看清那些面容可憎的旧照片,这让她感受到了一阵最为严重的恶心。 第60章 一道身影挡住了它们,布莱克绕到她的前方,皱眉环顾着四周。“你就是这么做卫生的?” “克利切不能不经允许擅动雷古勒斯少爷的物品。” “开门时难道就经过他允许了吗?” “……” 克利切投来了怨毒的目光,艾丝特尔也埋怨地瞪了布莱克一眼。插有鲜花的花瓶被摆在了窗边的书桌上,那儿还堆着几摞旧版的霍格沃兹高年级课本和学术资料,有本打开的黑魔法防御术文献正对着座椅,书页上随意地放着一支羽毛笔,仿佛不久后它的主人就会回到这里,拿起它沾了墨水继续阅读和批注。 艾丝特尔盯着那个空座椅,竟感受到了一阵怅然,好像真的从之前的一次次幻境体验中与这位直系前辈更加靠近了。虽然尚未知晓一切前因后果,不知为何,她并不觉得雷古勒斯·布莱克会真如传言中那样懦弱。 “参观活动结束了,”突然,克利切无情的提醒打破了她的沉思,“访客现在应该离开布莱克家了,叛徒也一样。” “急什么,我们的正事还没办呢。” “……” 艾丝特尔已经懒得再埋怨布莱克的口无遮拦了,果然,感觉自己被欺骗了的克利切怀疑又愤怒地抬起头,视线像两把淬了毒的钩子,仿佛在质问他们本来的目的。顶着这股压力,她硬着头皮,“是这样的,这次除了吊唁之外,还有件重要的事,我们想向你打听打听……” “克利切不知道什么重要的事。”克利切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艾丝特尔用眼神制止了即将发作的布莱克,“……是关于雷古勒斯前辈的。”她顿了顿,面色沉静地补充说。 “……” 有那么一瞬间,克利切眼中的敌意被充满怀念的悲伤所稀释。他略微低下头,像拉上窗帘似的半合上眼,瘪着嘴不吭声了。 “难道你的意思是,他的事情在你心中不算重要?”见状,艾丝特尔故意尖利地诡辩道。 克利切已经活了几百岁,服务过数代主人,也亲眼见证了这个家族的起落与兴衰。和稀里糊涂认了罪的郝琪相比,他绝对算是个非常机敏狡猾的家养小精灵了,但当早逝的小主人成为鱼饵,他还是会抛下脑子,焦急地冲过去咬上了鱼钩。“克利切没有那种大逆不道的想法!雷古勒斯少爷的事对克利切来说比生命更重要——”他尖叫着拼命申辩,突然,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他又惭愧地垂下了头,“不,克利切卑贱的生命怎么配和雷古勒斯少爷相提并论……克利切不配……克利切不配……” 如果没人干涉,说不定他能这样一直自我谴责到晚上。“好了。”艾丝特尔及时叫停了他的独白,趁势追击道,“既然他很重要——他的离世一定也同样重要,对不对?告诉我,关于他的死因,你知道多少?” 话音未落,克利切的双腿突然一软,像被自己的魔法延迟命中了膝盖。等到风中落叶般飘摇的身体艰难地恢复平稳后,他大口喘着粗气,破布下的胸腔猛烈起伏,凸出的肋骨几乎要把皱皮捅穿。 “……克利切不知道。”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明显的谎话。 “这是雷古勒斯的房间。”布莱克不悦地迈上前,“你敢在他的房间里发誓,自己没有说谎吗?” “……克利切没有义务向其他人发誓!”克利切猛地抬头,声音嘶哑又颤抖,“克利切不用遵从其他任何人的命令!克利切只效忠于布莱克家族的成员,效忠于雷古勒斯少爷!” 布莱克瞪大眼睛,被克利切的古板与迂腐气得笑出了声。艾丝特尔无奈地扫了他一眼,索性不再兜圈子,直接亮了底牌。 “那我换个问法。”她语速很慢,眼睛一刻不眨地观察克利切的反应,“——他去世前,是不是得到了一个挂坠盒?” 艾丝特尔本以为克利切会因此情绪失控,谁知他听到后竟几乎没什么更强烈的反应,只是沉默的时间变久了。“……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我曾见到过。”艾丝特尔坦言道,“绿色的小岛,你们在那里,我也在那里。” “……” 克利切的身体又开始了颤抖,就像被询问雷古勒斯的死因时那样,但接着,他抬起了头——他在笑。 “骗子……那里只有尸体,没有人能活着离开……”他咧出半口残缺的断牙,除去那张嘴之外,面部的其他地方也变得比之前更凶恶狠毒了,“雷古勒斯少爷吩咐过,挂坠盒的事不该让其他人知道……” 毫无预兆地,一道白光迎面飞来。艾丝特尔险险闪身躲开,那支羽毛笔擦过她的额角后命中了她身后的木质衣柜,笔尖完全没入柜门,将一幅翘边的海报牢牢地钉死了。 “住手,克利切!”布莱克大惊失色,厉声呵斥道。 “既然要杀我灭口,至少要让我死得明白些吧?”艾丝特尔无暇后怕,仍不依不饶地追问道,“那个挂坠盒在你手上?” “克利切没有义务回答其他人的问题……克利切只效忠于布莱克家族,效忠于雷古勒斯少爷……” 似乎有几滴液体正沿着刚才被羽毛擦过的位置流下来,艾丝特尔没什么感觉,用手背将它们抹去了。克利切露出几分不甘,他转动眼球,像是要在旧主的卧室里寻找下一个可以利用的凶器,布莱克见状再也按捺不住,收敛表情,把魔杖对准了他。 “等等——你刚才说,你只效忠于雷古勒斯对吧?” 恶战似乎一触即发,但听到雷古勒斯的名字,克利切还是不情愿地暂缓了进一步的攻击。“……是的,克利切会服从雷古勒斯少爷的一切指令。” 这是个突袭的好时机,布莱克想要先发制人,却被艾丝特尔按下了胳膊。“……倘若他现在命令你交出挂坠盒呢?”她抓着布莱克的手腕不放开,冷静地继续问。 克利切的眼睛愤恨得几乎要喷出火,口中却不自觉地呜咽了起来。 “不可能!雷古勒斯少爷已经……雷古勒斯少爷永远无法再命令克利切了!” “好,等着瞧吧。” 无视了克利切的反应,艾丝特尔拉着布莱克走到书桌前,直接坐在了雷古勒斯曾经的椅子上,尽管那上面还有一层未清理的灰尘。面前的书被推去一旁,为水晶球腾出了空间,覆盖其上的绒布被揭开,窗外的阳光投向它,柔和的蓝光顿时铺满了整片区域。 “外人禁止随意触碰雷古勒斯少爷的东西!外人也禁止坐在雷古勒斯少爷的……” “你要是还想再见他一面,就保持安静。” 对症的威胁很有效,克利切虽然没有放松怀疑,但至少不说话了。布莱克起初也闭了嘴,也许他也隐隐期待着接下来与弟弟的几乎不可能的重逢,不过当艾丝特尔的魔杖指向他时,他还是忍不住戒备地后退了一步。 “你搞什么……嗷!” 他的手腕被艾丝特尔紧紧抓住,魔杖的杖尖没有发出强烈的攻击咒语,而是化为刀刃,在他手上割开了一道长且深的口子。布莱克痛得缩回手,差点想趁势还她一拳,但看到她脸上还挂着半干的血印,就又悻悻地放下了手臂,毕竟那是他“保护不力”的结果。 “……你最好能给出一个交代,小神婆。” “相信我,我比你更希望。” 从布莱克手腕流出的血液被艾丝特尔用双手一点点抹在了水晶球表面。她涂抹得很认真,仿佛小时候与父母一起在生日蛋糕上涂抹奶油,但今天没人过生日,吊唁活动也不会用蛋糕庆祝。不过,倘若她可以把过去的十三个生日在今天一齐补上,成功就是她此时唯一的愿望。 这个魔法同样来自艾格妮丝的那本书,以某人至亲的血作为滋养水晶球的原料开启法阵,或许可以召唤出那人的亡灵。她之前使用自己的血尝试过,奈何还需要除占卜师外的另一位血亲——她实在缺少这一条件。说实话,她也不敢保证这条血咒的真实性,假如它只是艾格妮丝疯癫的胡言乱语……布莱克在等待他的交代,克利切也在身后虎视眈眈,不管怎样,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水晶球的蓝色光辉被深红色的血液覆盖,变成了更为神秘诡异的暗紫色。球面光滑无比,水滴滑过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但血层却能在上面凝固停留,仿佛它本来就该享用鲜血的供奉。艾丝特尔把手上的血尽可能均匀涂抹,不遗漏任何一个角落,几分钟后,终于,准备工作结束了。 她努力摒弃手上粘稠的不适感和心中对于未知结果的杂念,双手托住水晶球两侧,闭上了眼睛。 她集中精力去想象雷古勒斯·布莱克在生命最后的形象:一个黑色头发的,瘦高的年轻人,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带着未褪去的稚气和与生俱来的傲气。然而,她所感受到的一切却是纯黑的,没有任何人影或鬼魂,甚至没有日光透过眼睑的自然的暖色,好像整个人被投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里——自从她开始使用这颗水晶球起,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现象。艾丝特尔不确定这是否是失败的预兆,见等待无果,便想睁开眼睛重试一次。 第61章 她发现自己居然做不到。 布莱克为手掌止了血,靠在桌子侧边,抱起胳膊一面等待艾丝特尔,一面留心后面的克利切会不会搞小动作。突然,桌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花瓶里的水都溅到了他的衣服上——艾丝特尔不知为何蜷起双腿撞到了桌底,整个人也中咒般不住地颤抖,口中不断发出失态的干呕的声音,看上去像是承受了莫大的痛苦。即便这样,她的手腕依然停在桌上,控制双手平稳地扶着那颗越发诡异的暗紫色水晶球,仿佛被两根看不见的钉子钉死了。 克利切似乎回忆起了过去的某个场景,苍老的脸上露出了极为古怪的神情。布莱克大惊失色,立刻冲上前,想把艾丝特尔的手从水晶球上掰开,可用尽力气还是纹丝不动;于是他只能转而按住她的肩膀,用手捏着她的下颌,防止她在抽搐时咬掉自己的舌头。 “喂!喂!小……艾丝特尔!你还好吧!醒醒,醒醒!” 一连几条复苏咒都没有起效,布莱克抬手用力拍了拍艾丝特尔的脸,见她还是紧闭双眼没有清醒的意思,他的声音也因紧张而变得尖细了起来,“该死的——克利切,快去弄些药来!克利切,克利切!” “不……我喝不下去了……” 艾丝特尔渐渐停止了抽搐,血迹斑斑的双手也不知何时从水晶球表面滑落,一只搭在身前,一只无力地垂在一边。在布莱克忧虑的目光中,她慢慢睁开眼睛,像是不适应周围明亮的环境,又皱着眉飞快地闭上了,缓了片刻,才再度睁开——是一双乌鸦羽翼般的灰黑色眼瞳。 “……好久不见,兄长。”她观察了布莱克几秒,虚弱地笑了笑,“……胡子,不错。” “……” 布莱克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盯着那双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呆滞地摸了摸嘴唇上方近几年新蓄的胡须。“艾丝特尔”支着扶手坐起身,简单的转头也艰难无比,看到不远处的克利切之后,“她”似乎松了口气。 “感谢梅林,你没事……”“艾丝特尔”带着笑意,宽慰地叹了口气,“克利切,我的胃不太舒服……能再给我做一些蓝莓小饼干吗?” “……” 克利切愣在原地,他当然也记得那双独一无二的眼睛,一滴浑浊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溢了出来。很多年前,他经常会在餐后为自己偏爱的小主人偷偷制作几枚不符合贵族品味但对方特别喜欢的蓝莓小饼干,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秘密,就连布莱克夫人都不知道;后来,小主人长大了,对甜食失去了兴趣,专门制作小饼干的小烤箱也跟着闲置了;再后来,烤箱被扔进了储藏室,他再也没做过小饼干。 逐渐清澈的溪流堆在脸颊上的沟壑里,他用手背把它擦去,挺起胸膛,接着,像位有风度的管家一般恭敬地鞠了一躬,“……遵命,雷古勒斯少爷。” 第35章 这座宅子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正常的食材了,而且翻出一套完好点心碟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当克利切端着小饼干小跑似的回到顶楼时,暂用着艾丝特尔身体的雷古勒斯·布莱克的状况非但没有稳定下来,看上去甚至比刚开始更糟了,克利切关门时带动的那缕风似乎都能把他的精神吹散几分。西里斯半跪在旁边,沉默地揽着他,不知从他口中得知了什么。 “辛苦了,克利切……” 雷古勒斯露出怀念的微笑,不顾手上的血污,在西里斯的搀扶下捏起了一块饼干。他的动作很艰难,手腕也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仿佛那块一指宽的小饼干有千钧的重量似的。把它放入口中后,他微微一愣,嚼了几下,有些遗憾地咽了下去。 “它的味道,和我印象中……咳……不太一样了。” “都是克利切的错……”克利切惭愧无比,垂下头嘶哑地说,“布莱克家族的产业在十三年前就断了,克利切从附近的麻瓜那里得到的是劣质食材,克利切不该用它们为雷古勒斯少爷制作小饼干……” 在辉煌时期,布莱克家族旗下的产业涵盖了包括农产品在内的多个领域,面粉、蛋类、牛奶等食材都有专人负责供应,且全部属于高品质的珍稀品种。后来,随着时局的变迁,家族日趋衰落,维持以往的庞大开销也逐渐变得有些困难。雷古勒斯离世后,家族失去了最后一位合规的男性继承人,没过多久,伏地魔势力倒台,这个站错队的古老家族缺乏像卢修斯·马尔福那样“左右逢源”的无耻之徒,便基本上被当下的新兴魔法世界淘汰了。 时代洪流注定会冲刷掉落后的部分,这不是一个家养小精灵薄弱的力量可以左右的。多年以来克利切日夜寸步不离地守卫老宅中剩下的家产,抵御了觊觎之人的数次入侵,已经再尽职不过了。然而,他还是把轻待小主人的失责揽在了自己身上,抬起干瘦的胳膊,用力地击打起了自己的腹部。 “停下,克利切……”雷古勒斯见状立刻出言阻拦,但因为情绪波动,捂住胸口剧烈地咳了起来,神情也更加痛苦了。西里斯紧张地搂紧了他的肩膀,克利切也停止了自我惩罚,手足无措地立在一旁。 “咳,我没事……”稳定下来之后,他费力地喘着气,看向克利切的目光中带着无奈,“今后不要再这样了,克利切……布莱克家族无论如何,都不该偷窃。” “克利切知错了,雷古勒斯少爷……”克利切眼含热泪,按规矩本该低头认错,但却不舍得将模糊的视线从雷古勒斯的双眼上移开。 雷古勒斯继承了布莱克家族最后的孤傲,向来不屑于这种低下的行径——只有一次,他甘愿成为一场盗窃案的主谋。“这具身体无法承受太久,我的时间不多了……”他对西里斯摇摇头,示意他把点心碟拿开,接着,招手把克利切唤到跟前,严肃地坐起了身,“克利切……那次分别之前,我交给你的任务,你还记得吗?” “克利切记得,克利切发誓会用生命守护雷古勒斯少爷的任务……”克利切面露惭愧,突然捂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克利切是个没用的废物!” 雷古勒斯的脸霎时变得像尸体一样苍白,“你——你把它弄丢了?” “没有!克利切没有弄丢它,克利切把它保管得很好!”他自知失言,忙呜咽着解释道,“但雷古勒斯少爷让克利切做的事……克利切没有做到,都是克利切的错……” “那就好……”雷古勒斯松了口气,状况因刚才的刺激又恶劣了一些,现在的他就像一根飘摇的残烛,即便被强大的血咒强行续上,也随时可能消散在另一阵风中。“具体的情况,让西里斯之后为你解释吧……那个东西,现在你可以拿出来了。” 克利切闻言愣住了,半张着嘴,巨大的瞳孔颤动了几下。他看了眼一直被自己称作叛徒的西里斯·布莱克,又看向了艾丝特尔身体中自己最尊敬的小主人,最后咬紧牙,用一动不动的沉默表达了自己对于这条指令的抗拒——他几乎从未做过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他不信任我。”西里斯苦笑道。 雷古勒斯轻轻叹了口气,向前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克利切比饼干还要细的手腕。克利切被不属于活人的冰冷触感惊得一抖,“雷古勒斯少爷!克利切……” “他们是值得信任的……”雷古勒斯温柔地打断了克利切,他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必须要屏息才能听清,“……我占用了这位小姐的身体,我能感受到她的目的……把挂坠盒交给他们,邓布利多会替我把它销毁的。” “……” 克利切从未怀疑过面前这位“死而复生”的小主人是否假冒,他记得自己服侍过的每一位主人的眼睛,他们也能对得上关于蓝莓小饼干的暗号,包括阻止他继续偷盗时,完全就是雷古勒斯平日里的性格和说话方式。再加上刚才那句话——没有第三个人会知道雷古勒斯所安排的任务的具体内容:那个献祭生命才换来的挂坠盒,并不是要保护,而是为了毁掉。 于是,克利切吸了吸鼻子,从雷古勒斯手中慢慢抽出了自己的手腕。 他转过身,步履蹒跚地走向房间里的那张床,佝偻的影子在地上越拖越远,最后,他停在了床头的位置。 那里张贴着褪色的剪报,有几张被魔法显影药水处理过的照片还没失效,上面是一些带着金属面具的黑袍人影。其中一张,唯独中间的男子没有佩戴面具,他被身后成群的食死徒簇拥着,摄像机偶然记录下了他转头的瞬间:五官像是全部融化了,眼睛的部位是两块阴暗的深洞,哪怕透过这张黑白的照片,也能想象到它们蕴含的可怖的血色。这根本不是正常人类应有的样貌。 克利切抬起手,一把撕下了这张令人生畏又厌恶的照片,把自己的右手按在了照片后的墙壁上。 墙壁发出了隆隆的响声,几秒钟后,裂开了一个非常狭小的口子。他把手伸进去,扯住链条,用力拽出了嵌在里面的挂坠盒。 虽然经过一番粗暴的对待,挂坠盒却完好无损,甚至连一条细微的划痕都没有。克利切用双手捧着它回到座椅边,在雷古勒斯的示意下,西里斯接过它,郑重地把它戴在了自己脖子上。 第62章 “……答应我,西里斯……你一定会……亲眼看着它……被销毁……” 雷古勒斯又倒在了西里斯怀里,这时他已经气若游丝,目光几乎完全涣散了。克利切掐着自己的大腿,努力不发出盖过交谈的哭声,西里斯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要……发……誓……”雷古勒斯不依不饶,用尽力气抓住了他的衣服。 西里斯低头望着自己怀中的亲弟弟,突然回想起了过去的某个遥远的午后。那时他们还都是孩子,还没什么分歧,还会一起玩耍,玩累了的时候,他也会这样枕在对方的臂弯里。 他咧开嘴,用一个勉强的笑容压住了自己的哽咽。“我以布莱克的名义……以我们流淌的共同的血脉发誓,我一定会亲眼看着它被销毁。” 窗外天气晴朗,室内却是一场无法驱散的连绵阴雨。雷古勒斯相信西里斯会遵守誓言,达成了此行的目的,他心情很好,还轻松地开起了玩笑,“好了,克利切……别哭鼻子了,眼泪和你冷酷的气质并不适配。” 克利切不会违抗小主人的命令,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看上去几乎要晕厥了。西里斯也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尽管笑得比哭还难看。 雷古勒斯目光失焦,只是木然地对着上方兄长的脸,那张曾与自己有些相似、但却更多遗传了父母长处的脸。他呆呆地看了很久,仿佛在借着这张脸想象三十二岁的雷古勒斯·布莱克应有的样子——他没机会见到的、自己的样子。 “如果是我……才不会留这种丑胡子。”最后,他嘲笑地说。 艾丝特尔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苏醒,围在床边的却好像都是些她认识的人:布莱克、邓布利多、斯内普,以及本应在校的伊妮德。不顾往常严格遵守的卫生习惯,伊妮德飞快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转头看向房间另一边,“珀特维教授,她醒了!” 一位穿着白色罩衣的中年女士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她是在场唯一一个陌生人,同时也是脸色最难看的人,尽管戴着口罩,但她的眉头几乎比拘束着艾丝特尔身体的绑带还要紧。 头顶的探灯被打开,刺眼的强光令艾丝特尔再次闭上了眼睛,一只手将她领口的衣服拉下,并把冰凉的液体涂在了锁骨下方几英寸的位置,接着,有什么长而尖的东西捅进了她的胸膛——若不是被绑带束缚着,她差点就要痛得弹起来。 这次的治疗过程持续了数十秒,几位男士尽管担忧艾丝特尔的身体状况,也只能背对病床,沉默地听着身后抑制不住的抽气声。 “哼……希望这种疼痛能令你长长记性。”珀特维教授抽出那根足有小臂长的银针,把它重重地放回了托盘里。施加咒语的长针吸饱了血,表面浮现出斑斑点点的黑褐色,看上去像一只只可怕的眼睛。 在一旁协助的伊妮德紧接着上前为创口止血,并细心地整理了因疼痛挣扎而凌乱的衣物。艾丝特尔恍惚地望着她,这才注意到她的双眼又红又肿,显然是刚哭过——看样子自己这一次昏迷比上次严重得多。 那位珀特维教授摘下手上的橡胶手套,把它们连带着使用过的器具和纱布一起扔进了病房角落的黄色垃圾桶里,下一秒,整个垃圾桶都被她清理不见了。 “艾丝特尔·施维尔,性别女,年龄十八岁……”在她右手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套悬空的自动羽毛笔,她不太标准的口音都被记录在了下方的病例单上,“治疗三次苏醒,后补充稳定剂,目前精神状况……还行吧。” “您是……” “为什么要尝试那么危险的黑魔法?”珀特维教授严厉地打断了艾丝特尔的询问,“你现在还能一脸茫然地眨眼睛,完全是靠你的好运气——再晚上几分钟,就算波汉从墓园里爬出来亲自为你治疗,也不可能再叫醒你了!” 面对这位比麦格教授还要严厉的女士,艾丝特尔噤了声,下意识望向病房里最为德高望重的邓布利多,他在刚才已经转过身来,此刻正用安抚的眼神温和地注视着她。布莱克看上去则紧张又后怕,而斯内普站得最远,艾丝特尔又眨了眨眼,还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位是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的主治治疗师珀特维女士,同时也是圣芒戈医学院的血液学教授,“邓布利多微笑着上前介绍,“顺带一提,她还会成为霍尔顿小姐日后的导师。” “现在已经是了。”珀特维教授严谨地纠正道。 注入心脏的魔咒正沿着复苏的血管流动,把冰冷的战栗徐徐输送至四肢百骸。艾丝特尔僵硬地平躺在病床上,望着头顶惨白的天花板,完全提不起兴致为好友祝贺。在艾格妮丝的那本魔法书的指导下,她的血咒大获成功,而代价却几乎是她的生命。黑魔法……难道那些真的是黑魔法吗? “你的外在机能很好,但内部却一团糟。”珀特维教授摇了摇头,把半空中的羽毛笔取下后插入了胸前的口袋,“无论你有什么理由,我必须警告你,你的身体已经经受不住类似的任何摧残了——再多一次,你基本就会没命。知道吗?” “您是指……” “你心里清楚。” 珀特维教授好像不想与艾丝特尔多费口舌,“这份报告,由你来写。”她扯下那张病例单交给了伊妮德,便转向另一边的三位男士,“虽然她已经成年了……但你们哪位是她的监护人?” 于是,伊妮德拿着自己的“作业”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邓布利多则主动揽下了监护的责任,与珀特维教授一起去往了她的办公室。他们的谈话内容无从得知,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艾丝特尔沉默地盯着病房中央的那盏吊灯,形状不规则的水晶反射了令人目眩的光,仿佛把她带回了那晚坠满繁星的天文塔塔顶。她看得出神,病房内被遗忘的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 “回避一下,我有些话要单独对她说。” “出去。” “……你在命令我?” “我说了,出去。” “西弗勒斯·斯内普,别逼我在你的学生面前对你动手!” 不友善的交谈将艾丝特尔从回忆中唤醒,她侧过头,哑声制止了他们,“……够了,这里还有病人呢。” 二人立刻安静下来,齐齐看向艾丝特尔,等待她做出自己的选择。艾丝特尔对此后悔不已,扫过焦急与凝重的两张脸,在心里暗暗说了声抱歉。 “斯内普教授……给他五分钟,好吗?” 她没有躲避斯内普难以置信的视线,反而更加深切地回望着他。片刻后,斯内普垂下眼睛,转身离开前阴沉地看了布莱克一眼。 房门关闭之后,布莱克却没有珍惜艾丝特尔冒着令斯内普不悦的风险争取到的宝贵时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低着头在地板上胡乱瞟来瞟去。“你现在只有四分钟四十秒了。”艾丝特尔忍不住提醒道,“三十七,三十六,三十五……”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布莱克赶紧打断她的倒计时,硬着头皮加快了语速,“我只是想谢谢你。” “谢我什么?” “如果不是你,我永远不会知道雷古勒斯离世的真正原因……我从未想过他会如此勇敢,如此无私……不像个食死徒,倒像是个战士。”布莱克因伤感而数次停顿,但最后的这句却毫不犹豫,“还有,对他的誓言,我已经完成了。” 艾丝特尔依稀记得他口中的誓言,对她来说,被“借用身体”的那段经历是一场云雾般缥缈的梦,她的灵魂当时在雾气上空俯视了一切,包括那些看起来就很美味的小饼干和那双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灰黑色眼睛。那个挂坠盒现已不在布莱克胸前,她为誓言的完成感到欣慰,但于此同时,却又不禁想起了另一名曾误入歧途的巫师,她更为熟悉的、另一个食死徒。 “……他只是走错了路。”她低声说。 布莱克淡淡一笑,抬起手摩挲着胸前的另一件配饰——那是一枚带有乌鸦图腾的家族徽章,已经被佩戴得失去了原本的光泽,或许过去并不属于他。“我还要收回之前对你的评价。”他耸了耸肩,“你的水晶球魔法的确很厉害,不过今后还是别再用了。” “……我尽量。” “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事……” 又是一阵欲言又止的沉默,布莱克不自然地揪起了自己下巴上的胡子,念着时间紧迫,一番挣扎后他还是说出了憋了很久的那番话,不过声音微弱得堪比冬季的蚊子。 “……坦白讲,我其实知道,学生时代做的那些事,很幼稚,很蠢……我只是不想向小辈承认……你懂吧,为了所谓的面子。”他的眼神再次扫向脚边,好像打算在地板上寻找能够随时躲进去的缝隙似的,“……你之前说,你也经历过那种事……我当时,态度不好……向你道歉。” 艾丝特尔有些讶然,她原本不指望也不需要布莱克对自己有所改观,作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就算一直当她是个装神弄鬼的疯子也没所谓。这份道歉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共同经历了早上关乎生死的任务后,这个非常讨厌的家伙似乎变得……只有中等的讨厌了。 第63章 “我接受你的道歉。”她冷静地点点头,“但你更该道歉的人并不是我。” “哦,得了……”布莱克一下子就理解了她的意思,不自然地摆了摆手,“……以后再说吧。” 考虑到斯内普和自己目前的“亲密关系”,艾丝特尔放宽了限制,姑且先把刚刚获得的道歉与斯内普共享。然而,布莱克一人无法代表整个霸凌团伙,况且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他并不是霸凌行为的主谋。 “你们当年的嬉皮士小团体,现在还有联系吗?”她随意地问。 “我们才不是嬉皮士……你问这个干什么?” “只是好奇。波特夫妇还好吗?” “他们——”布莱克急急地停下了,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怪异,“……我不能说。” “……为什么?” 这一回,布莱克的沉默是与方才不同的另一种为难,艾丝特尔耐心地等待着,十多秒后,他抓了把头发,长长地叹了口气。 “有某些原因……我发过誓,别强迫我。”他恳切地说道,为了不留给艾丝特尔追问的间隙,立刻搬出了另一个“同党”作替代,“月亮脸——我是说,莱姆斯,莱姆斯·卢平,在世界各地做野生黑魔法生物的研究。风餐露宿,行踪不定,谁都说不清他在哪。” 所剩时间应该不多了,艾丝特尔只好先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个狼人?” 布莱克闻言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他咂着嘴,一脸古怪,“斯内普怎么什么都告诉你……难道这也是你算出来的?” 艾丝特尔忽略了他的问题,“还有一个成员呢?” 她在斯内普的记忆幻境中见过霸凌团体的最后那个成员——彼得·佩迪鲁,一个腰围和身高差不多的矮胖子,看上去呆呆傻傻唯唯诺诺,总是跟着其余三人哼哧哼哧地跑前跑后,基本没有存在感和出手机会,更多时候只起到了凑人数的作用。获得他的道歉其实没太大意义,但也聊胜于无,如果能打听到他的消息…… “……” 布莱克的沉默比之前每次都要久,他好像并不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而是想到了某件令他不悦甚至愤懑的事。 “……不要提他。”他开口了,语气很差,“他和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艾丝特尔本想再追问,但倒计时已经结束,门把手刚从外面被拧动,布莱克便迫不及待地转身走向房门,与斯内普擦肩而过时似乎说了句什么。 一系列的异常反应令艾丝特尔微微发怔,波特夫妇到底去了哪里?究竟什么原因,让布莱克无法透露他们的任何现状?问题的答案应该就是他口中的那个誓言……或许,佩迪鲁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无关紧要。 第36章 病房内不远处有一把为探视者准备的座椅,斯内普却没有选择它。床铺陷向一侧,他坐得更近,艾丝特尔的脸也因此触手可及。“……还疼吗?” 粗糙的指腹为被遗忘的伤口带来阵阵痒意,艾丝特尔没有躲避,而是顺势把半张脸贴近那只令人安心的手掌。“有一点。”她诚实地说,“如果你愿意帮我把约束衣解开,我应该会更好受些。” 念在她之后还要承受更多的痛苦,斯内普不忍拒绝,于是沉默地掀开了她的被子。施加了束缚咒的外衣把她的身体牢牢固定住,仿佛她是个会随时躁动的精神病人似的——尽管在不久前看上去的确如此。 那场震撼的“还魂仪式”结束后,艾丝特尔又像之前一样陷入了失控状态,布莱克的咒语依然无效,克利切也不敢随意使用小精灵的魔法去抑制她的发狂。在情况变得更糟之前,斯内普与邓布利多终于赶到,把她送去了两条街以外清浸百货公司内部的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碰巧在那里遇到了实习的伊妮德,并在她的带领下直奔专研血咒方向的珀特维教授的诊疗室。治疗的过程也是险象迭出,尝试第三次恢复治疗术之前,珀特维几乎要对她下达死亡通知了。 倘若他没有时刻留意着胸口的金色飞贼,倘若他们求助了不对症的治疗师,倘若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延误了或是出了差错…… 斯内普默不作声,只是盯着艾丝特尔被绑带勒得红肿不堪的手腕。艾丝特尔不了解当时的局面,因此并不知晓他此刻平静表象下汹涌的思绪,摆脱束缚后,她长舒一口气,侧过身面朝了他的方向。 “对了,你们那边情况怎样?”她的视线落在了斯内普的右手上。 手背上的墨迹变得很淡,像是已经被吸收进了皮肤里。正常的社交距离应该很难辨认出残留的文字的内容——除非像她现在这样捧起这只手凑近观察,不过邓布利多应该不会做出相同的举动。 斯内普收敛了神情,深刻地注视着她,“……说来话长。” “慢慢来,没有人会为我们倒计时。”艾丝特尔眨了眨眼睛,握着那只手调整到一个更舒适的躺姿。 可等待她的绝不是一则令人舒适的睡前故事。斯内普语速平缓,没有为他的讲述渲染任何个人情绪,但那段内容却足以令艾丝特尔心惊不已了。当她在布莱克老宅陷入休眠时,抵达冈特家族老宅的另一支小队也有了巨大的收获:那里藏着一件更能直接证明物主身份的魂器,施加其上的诅咒也更为强大。 “……在即将接触到它时,我的心脏传来了痛觉,而这也令我的动作犹豫了。”斯内普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缓缓握上了右手。 “或许是意识到我即将逃脱陷阱,一些黑色的细烟试图缠上我的手臂,好在我已有防备,及时远离了它。后来我才得知,那件魂器上暗藏的黑魔法邪恶无比,触之即死,无人可解。也许……这只手属于你,注定不会被任何人夺去。” 艾丝特尔怔怔地盯着他,突然又感觉喘不上气来,就像被约束衣再一次捆紧。安抚的魔力由那只完好无损的手轻柔地输送到她冰凉的掌中,她回过神,苍白地笑了笑,“……当然。” 挂坠盒与戒指后被邓布利多一同销毁,布莱克亲眼见证了这一过程。斯内普无暇顾及那两件来之不易的魂器,他寸步不离地守在诊疗室内,协助珀特维教授为发狂的艾丝特尔穿上了约束衣。在他的左手手腕上其实还有一块不浅的牙印,但由于肇事者迟迟未醒,那个牙印也已像墨痕一样悄悄淡去了。 听完了斯内普的讲述,艾丝特尔没有询问更多关于魂器的事情,而是冷不丁提起了差点被忽略的另一件事,“你的心脏怎么了?” 斯内普一愣,随即便面不改色地找起了借口,“……没什么,大概因为近期缺乏睡眠。” “只是近期吗?”艾丝特尔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斯内普暗暗松了口气,刚要庆幸自己成功守住了秘密,掌中握着的那只手却突然挣脱了——隔着一层外衣,艾丝特尔用手覆上了他的左胸,却无法顺利感受到他加速的心跳:在宽大的衣袍下还有一颗熟悉的小球,此时收敛了翅膀,正轻轻地硌着她的手心。 “你真以为能瞒住我吗?”艾丝特尔哼了一声,用另一只手挑起了自己颈间的项链,“它们之间的咒语虽然精妙,但我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察觉吧?连接咒的变型方式,你之前分明教过我的。” 证据确凿,斯内普无从否认,噙着赞许的微笑看向自己最出色的学生,“你学得很好……是我疏忽了。” 他不知道艾丝特尔从何时发现的项链的秘密,或许是在不久之前,或许就在收到的当晚,那不重要——她从未把项链取下来。既然得到了默许与纵容,他便不需要再为自己的暗中窥探感到不安了……今后还可以更明目张胆一些。 “老实说,我原本不习惯佩戴项链,特别是冬天的时候。”艾丝特尔轻轻拨着锁骨上那只金色飞贼的翅膀,“但它一直都很温暖,它是特别的。” “其实……我的确瞒住你了。”斯内普突然开口道。 “……是吗?” 艾丝特尔果然露出怀疑的神色,把颈间的项链拉高,想看看它里面是否还藏着什么难以发现的精巧机关。见她这幅反应,斯内普哑然失笑,将那只白费力气的手又一次握住了。 “这条项链的材料……是我母亲的遗物。”他缓慢地说道。 “……确切地说,那来自她的丈夫,我血缘关系上的父亲,作为一枚婚戒。”在艾丝特尔讶然的目光中,他神色淡淡,不紧不慢地讲述了当年的故事,“那个男人在建立婚姻关系之时把它送给了我的母亲,最初他还没开始酗酒,他们之间也还有真的感情。后来,感情濒临破裂,家庭条件也变得更糟,那个男人试图拿戒指去换酒,母亲拦住了他,尽管……付出了一些代价。不久,他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 嗜酒易怒的麻瓜丈夫和身为女巫但总是逆来顺受的妻子,以及夹在他们中间的那个不知所措的“多余”的混血孩子,艾丝特尔在水晶球的幻境里目睹过太多相似却不相同的经历。她静静地听着,温柔的眼神始终凝视着斯内普,时过境迁,当初的男孩现在已经完全长大了。 第64章 “原本在我眼里,那枚戒指象征的是一个虚伪的承诺、一场脆弱的婚姻和一个破碎的家庭。再加上我的过去……我不认为自己可以和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斯内普顿了顿,继续说,“决定对你坦白一切时,出于私心,我把它熔了进去,并施加了咒语。那样一来,即便你也远远离开,我至少还能通过它,感受到你。” 他轻叹一声,用指腹蘸去了艾丝特尔眼周氤氲的水汽,唇角挑起一丝安慰的微笑,“而且……我也完成了母亲最后的嘱托。猜猜看?” 艾丝特尔隐约猜到了答案,却还是用力眨眨眼睛,配合着表现出无辜的迟钝与好奇,“我怎么猜得出?你又没教过我。” 斯内普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俯下身。答案被埋入了一场情难自抑的吻里,“我向她承诺过,我会为心爱的女孩亲手戴上它,”喘息的间隙,他蹭着艾丝特尔的鼻尖,哑声说,“再过不久……我还会为你戴上另外一件。” 温暖的细链在紧扣的十指上缓缓缠绕,仿佛在为当晚的约定丈量准确的尺寸。由于双方都很严谨,测量过程大概要持续很久——没关系,没人会为他们倒计时。 经过数次痛苦的治疗后,周日晚上艾丝特尔正常返校,按珀特维教授的话来说,她没有继续住院的必要。“恢复得很好,很有力气——我是说,你扯破了我的约束衣。”珀特维面无表情地合上病历本,“顺带一提,这份钱我会从霍尔顿的实习工资里扣除。” “其实她人很好的。”回校的路上,伊妮德小声地跟艾丝特尔解释,“有些年轻巫师为了竞争圣芒戈的实习名额,不但不要报酬,甚至还想用钱贿赂呢……珀特维教授从来不允许那种事情。” “她确实很有风格。”艾丝特尔点点头,虚弱地开玩笑道,“虽然我没怎么接触过德姆斯特朗的巫师,但这就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但很快她便笑不出来了——在那位古板严肃的德国女巫的建议下,邓布利多把她的水晶球和魔法书没收了,美其名曰“暂时保管”,或许要等到毕业典礼之后才会归还。 “您难道不相信我的自控力吗?” “我当然相信你,艾丝特尔……我只是担心它会反过来控制你。” “控制我?为什么?” 邓布利多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只有一只瘦长的手还在捋着胸前雪白的长胡子。“……有些魔法器具的制作需要献祭生命,而另一些……则需要其他的重要的东西。”他叹了口气,将双手在身前握起,转头望向了窗外被乌云遮掩的月亮,“这其中的奥秘,你之后会明白的。 校长办公室内的陈设看起来一如往常,那些东西的残骸应该被邓布利多收去了更隐蔽的地方。艾丝特尔遗憾地停止了视线的搜寻,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您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吗?”她试探地问,“那些魂器……是不是,已经找齐了?” 邓布利多闻言回过头,飘逸的胡须似乎都有一瞬间完全静止了。 “目前看来,可以这么认为。”他微笑望着艾丝特尔,眼神中充满长者的慈爱,“感谢你的帮助和无私的付出,那意义重大。现在,孩子,你不需要再考虑这些事情了……养好身体,准备不久后的考试吧。” 就这样,艾丝特尔在身负工伤的情况下被温和地辞退了,自备的办公用具也被扣押,且没有得到任何抚恤金。离开校长办公室时,她泄愤般顺走了桌上的一大盒柠檬雪宝,这种酸倒牙的糖果她并不是很感兴趣,但魁地奇球队的那群小鬼却需要更多的训练后小零食。 头顶笼罩的阴霾已然散去,校园生活便也无趣得一如往昔,最后的考试临近,即便是成绩顶尖的优等生,也不得不更加专注于自身的学业。为了为伊妮德节省两地奔波的时间,珀特维教授甚至将她的课题搬到了霍格沃兹,不但能与庞弗雷夫人交流工作心得,还能从学院里上千名优秀的年轻学生中获取更佳的研究样本。伊妮德忙得衣不解带但也乐在其中,有几个晚上甚至直接在医疗翼闲置的病床上过了夜。作为她的室友,艾丝特尔在独自留守寝室的第三个晚上,终于忍不住出了门。 气温正向初夏靠拢,夜间的走廊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寒冷萧瑟。公共休息室与魔药办公室之间,熟悉的路线在白日里已经重复了无数遍,并且最近一次就在今天傍晚,几个小时之前。石门也仿佛在暗自想念这位频繁的访客,没等艾丝特尔再次抬手敲响它,它便迫不及待地自己打开了。 “你不该在这个时间点拜访异性,”斯内普飞快地扫了眼艾丝特尔外袍下的丝质睡裙,“即便是……” 他突然哽住了,重新拾起桌上那本魔药书,并装模作样地翻了一页——虽然上一页的内容他还没有读完——反正目前他也没心思再读下去。 “即便是男友也不行?”艾丝特尔轻笑着走过去,故意倚坐在书桌的内侧,“可是,如果我当时没有在圣诞夜拜访,你现在就不会是我的男友了,对吧?” 斯内普总是不愿使用“boyfriend”这类指代词,与年轻的艾丝特尔相比,自己早已不是能称得上“boy”的年龄了,他其实很在意这一点。但“稳定的交往对象”或“未来的家庭伴侣”显然不适合用于日常调情,或许他也该学习现在的年轻人,为对方取一个独特的浪漫的昵称……小铃铛,听上去就很适合。 可这位小铃铛小姐还以为他在走神,冷哼一声,撑着桌面直接不客气地坐了上去,“我睡不着,我的睡前故事被邓布利多没收了,”她顿了一下,继续说,“为我讲一则故事,我就回去。” 据斯内普所知,邓布利多从艾丝特尔手中没收的书籍只有那本神秘且强大的魔法书,那里面的内容应该不能作为睡前故事。但由邓布利多出面没收它其实也有自己暗中的建议,他不想艾丝特尔再深究这个问题,便放下书本,仓促地答应了她的要求。“想听什么?” 艾丝特尔想了想,“《兔子巴比蒂和她的呱呱树桩》。” 这是《诗翁彼豆故事集》里的一则故事,它称得上家喻户晓,几乎是每一个小巫师和小女巫童年时期的魔法启蒙。斯内普应该也曾从母亲口中听过这则故事,但那差不多已经过了二十五年了。思考几秒后,他不太自信地开了个头:“很久以前,在一个很远的地方,有一个愚蠢的国王……” 在艾丝特尔含着笑意的目光中,他从被埋没的幼时记忆里努力搜刮着故事的情节,然而,由于年代久远,再加上他很可能只听过一两次——他小时候并不常有机会听故事——导致他的讲述磕磕绊绊,完全不连贯。如果这是一堂试讲课,他应该没有资格当老师,好在他唯一的听众不介意这些。 “……老妇人名叫巴比蒂,是一个——” 此处漫长得无止境的停顿不属于斯内普平时说话的习惯。就像打开了一个藏在储藏室深处的布满灰尘的小箱子,小箱子里本应有一把钥匙,而现在却空无一物——他连巴比蒂的工作都不记得了。 故事无法再进行下去,斯内普感到愧疚又怅然,他抬起头看向艾丝特尔,想要询问她能否更换一个对他来说不算困难的要求,“巴比蒂是一位洗衣妇,”轻快的声音在此时突然响起,“她会把王宫里的床品清洗得柔软、洁白又芬芳。” “……” “巴比蒂从晾晒的床单后面偷偷看着,发现江湖骗子从国王的一棵树上折了两根树枝,然后进了王宫。他把一根树枝递给了国王,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一根威力无比的魔杖。‘不过,’江湖骗子说,‘得等你有资格了,它才会管用!’” 艾丝特尔自然地继续了这则她非常熟悉的故事,语速流畅,语调悠扬,在说到江湖骗子的台词时还会故意尖着嗓子发出符合人物个性的怪声音。讲故事的时候,她将双手支在身侧的桌面上,半空中的小腿慢慢摇晃着,外袍下柔软、洁白又芬芳的裙摆几乎要抚过一旁的黑色长裤,但每次都只是差一点。 斯内普安静地听着,思绪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蜘蛛尾巷的某个平静的黄昏。艾丝特尔并不会让他想起他的母亲——她们没有相似之处,而且那样也太奇怪了——他只是喜欢这种感觉,一直以来,他所向往的,家人的感觉。以及,爱人的感觉。 “……‘干瘪的老太婆!’江湖骗子咆哮着说,‘你的呱呱大笑要了我的命!如果你不能帮助我,我就揭发你是一个……女……巫……’” 认真拿捏的嗓音被句尾的磕绊破坏了,腿上多出的重量把艾丝特尔吓了一跳,她克制住膝跳反应,从童话故事中抽神,发现坐在低处的斯内普居然将身体靠了过来。一层裙摆之下,自己的大腿仿佛成了他的枕头,柔软,舒适,且亲昵至极。 艾丝特尔能看到他的侧脸,舒缓的眉峰,挺拔的鼻梁,它们中间阖上的黑色的眼睫,以及下方那双流畅的放松的嘴唇。第二位讲述者也变得有些心猿意马,女巫巴比蒂还在对付愚蠢的麻瓜,她却逐渐专注于一缕黑色的头发,将它细细抚平、捋顺、并用手指慢慢绕起了圈。发尾一遍遍扫过高耸的鼻尖,头发的主人仍在纵容她的把玩,直到故事的末尾,纯金雕像被立起之后,她的那只手也被捉住了。 第65章 斯内普捧起它,吻上她温热的手心,但不止于此。他倏然站起,把激烈的绵延的吻带到了更高的位置,从手臂、肩膀再到侧颈,在抵达唇畔之际,他停了下来。 “……你该回去了。”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立刻放手。黑色的身影几乎完全笼罩了她,被按住的手背也觉得烫得惊人,艾丝特尔直直盯着他额角的薄汗,快到夏天了,但还没那么热——她当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她眨了眨眼,双颊好像也在升温,“……你想让我留下吗?” “……” ——这个考验或许比魔药大师的评级考核还要艰难。斯内普闭上眼睛,想要用一直以来恪守的原则挣脱她佯装随意的撩拨,但再度睁开眼时,他险些又被那两片蓝蛊惑了。 “说不想……是假的。”在最后的惩戒般的深吻后,他咽下压抑着情欲的喘息,咬牙切齿地低语道,“……再过两个月,我绝不会放你离开。” 艾丝特尔趁他拉开距离滑下了书桌,她的头发乱了,嘴唇变肿了几分,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染成了绯红色,睡裙也多了些意味不明的褶皱,尽管看上去略显狼狈,但至少维持了语气上的轻松冷静。“咳……坐怀不乱,定力可嘉嘛。” 斯内普瞪了她一眼,算是接受了这句“褒奖”——尽管前半句名不副实。 从魔药办公室到公共休息室的距离不算远,但足以让两人稍微平复情绪。斯内普停在休息室的门前,伴随开门的咒语,他也轻声念出了盘旋在心的称呼,“晚安……我的小铃铛。” 艾丝特尔闻言猛然回头,呆呆地望着暗处立着的身影,十三年后,她终于又一次听到了这个满含爱意的昵称。 “……晚安,我的爱人。” 石门闭合之前,她也勾起唇角,用口型无声地给予了回应。 第37章 确认关系之后,斯内普原有的一些不良生活习惯渐渐因艾丝特尔而改变,目前他已经基本拥有了正常的睡眠量,每日营养的摄入也规律且均衡,最重要的,愉悦的感情生活赋予了他极大的情绪价值,这种正向情感能够令他包容工作中因蠢钝学生产生的负面情绪,比如今天,他居然放过了一个第三次炸了坩埚的格兰芬多。 然而,一波初平一波又起,与艾丝特尔更早拥有“亲密关系”的伊妮德竟会染上不注重养生的恶习——庞弗雷夫人偷偷向艾丝特尔告密说,伊妮德痴迷于新课题的研究,不在寝室的这几晚都没有正常休息,昨天甚至熬了个通宵。艾丝特尔对此有些担忧(尽管她本人也差不多精神抖擞了一整夜),便学着伊妮德之前照顾自己的方式,从厨房取了些食物,送去医疗翼内的实验室。 实验室的门关着,上半部分中间有块正七芒星形的彩色毛玻璃,透过它时不时闪过亮光,这代表里面正在进行实验。艾丝特尔盯着毛玻璃等了很久,那颗星星似乎也在她脑中慢悠悠地转了起来,终于,亮光闪动得没那么频繁了,连续半分钟都没有新的动静,她上前敲了敲门,却没人应答。 “伊妮德?你还好吗?”她喊了一声,转动了门把手。 一块白色的东西在开门的瞬间迎面飞来,艾丝特尔眼疾手快,举起手里打包的三明治挡住了它。不明飞行物没能突破柔软吐司片的防线,闷闷地掉在了地上——是一个草稿纸团。 “天呐,是你!”伊妮德摘下口罩,惊讶地叫道,“我没有打到你吧!” “看到你没有晕倒我很高兴——但我宁愿那样。”艾丝特尔开着玩笑,把脚边的草稿纸团往一旁踢了踢,“进来的万一是珀特维教授呢?” “珀特维教授去禁林采药了,白天不会回来。”伊妮德接过三明治,有些不好意思地捏平了上面的圆形凹陷,“我还以为又是韦斯莱双胞胎……他们这几天总是来捣乱。” “捣乱?” “他们‘探险’时发现了这里,也许是因为门上的七芒星的原因,他们坚信这里有个神秘的魔法阵,说什么都要进来参观……” 两人在悬浮座椅上坐下,尽管伊妮德已经专业地为实验区域施加了隔绝一切的防护咒,但她依然婉拒了在室内进食。“但是,你明白的,艾丝特尔,我不确定这个研究能否取得成功……所以,在论文完稿之前,我不太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特别是那几个韦斯莱——他们要是知道了,就等于整个霍格沃兹都知道了。”她把三明治收起来,幽幽地叹了声气。 艾丝特尔非常理解伊妮德的想法,她虽然表现得慢热内向,但一直都是个很好强的女生,如果传播出去的事情最终未能实现,她的自尊心绝对会受伤的。这次的研究非常重要,如果真的有所发现,对于整个魔法医学界将会是一次巨大的突破,甚至有可能登上《银剪刀》的封面——但伊妮德不在乎这个,她只在乎那些中了血咒的病患。 “下次他们再敢来打扰你,我会让他们感受一下真正的魔法阵。”艾丝特尔平静地说。 “没事啦,我自己可以处理!我……我可以用纸团砸他们!”伊妮德忙摆摆手,生怕艾丝特尔在毕业前夕为了替自己出头又一次受处分,“不说这些了……看看这个!” 为了转移艾丝特尔的注意,伊妮德示意她看看实验台上透明舱里的两个玻璃瓶。左侧瓶子里的液体是半透明的绿色,微小的气泡不断从底部升起,前赴后继地炸裂在水面处;右侧则是一潭沉静的深红色,一眼看过去就像已经凝固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不是红绿色盲?” “那款以毒藤汁液为主要原料的药物原本只是个失败的半成品,但却能与你的血清产生独特的反应,这也是它当日救你一命的原因。”伊妮德自动忽略了艾丝特尔的冷笑话,起身走到实验台前,为她解释研究的最新成果,“我们做了很多次实验,其他人的血清无论多么顽强,最后都无法抵御它的吞噬,只有你——不过我们还没能推出反应的原理。” 说到这里,伊妮德难掩遗憾,她最近已经寄希望于太多不同类型的志愿者了,男生,女生,教授们,包括奇洛特别提供的巨怪血液——虽然并没有针对巨怪研发血咒特效药的必要。每次的结果都会加重她的失望,但所有失望都会在下一次实验开始前转化成新的希望。正如艾丝特尔所言,她非常好强,无论要付出多少努力,她势必要与这个课题死磕到底。 “可能造成影响的因素太多了,我无法找到与你条件类似的志愿者,更无法复刻你当时的身体状况,特别是你使用的咒语……那太危险了。目前只能通过体外施咒进行模拟,还有那些可怜的小鼠……虽然远远不够,但在收集到更多有效样本之前,暂时也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她长呼一口气,接着露出了自我鼓励般的明亮笑容,“不管怎样,我们仍在分析你的血液,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找到突破点吧!” 艾丝特尔在返校前向伊妮德主动交代过,她的血液和同龄人相比应该多了些其他成分,例如那条巨蛇的蛇毒。时至今日,它的抗凝血性依然会暂缓伤口的愈合,艾丝特尔的右额角上还留着一道比肤色略浅的痕迹——但根据斯内普特别提供的珍稀的毒液原液来看,那次治疗的作用应该与它无关。 “会是那个药的原因吗?”艾丝特尔猜测道,“我上次说的那个魔药配方,说不定是它在‘帮忙’呢。” 伊妮德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了。 “帮忙!?就算它能帮忙,你也不应该私自服用那么多年!四年多的时间……它的影响会永远留在你身体里的!”最初得知这件事时,一向细声细语的她差点把诊疗室的窗户震碎。但事到如今,她虽然仍然为此感到气愤和担忧,但也只能无奈地点头接受,“……好吧,我会试着从那个配方入手的。” “反正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它了。”艾丝特尔笑了笑,随意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如果我一个人的血液样本不够,我可以把马尔福拎过来让你抽,他也吃过不少药呢。” “他怎么也会……什么时候?” “在他的魁地奇首秀之前,”艾丝特尔顿了顿,特意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把格兰芬多打得灰头土脸那次。” “……也是你醉倒那次。”伊妮德埋怨地瞪了她一眼,若有所思,“难怪他那天比赛时看起来不太对劲……是因为药性吗?” “其实是因为——” 有关实验的讨论和对于格兰芬多的嘲讽在门外细微的响动中戛然而止,下一秒,几根棉签像箭头一样飞速射了出去,但最后还是仁慈地停在了那只偷窥的眼睛前方。被草稿纸团留出的门缝处露出半张惊魂未定的苍白的脸,家族遗传的雀斑也因此变得格外明显——是珀西·韦斯莱。 “是你呀,韦斯莱。”艾丝特尔手一挥,棉签们便落在了地上,接着她又虚情假意地微笑道,“是来作为志愿者捐献血液的吗?” 第66章 “捐献?我才不会把自己的血用作邪恶的魔法实验……”见无从躲藏,韦斯莱只能从暗处走出,厌恶地嘟囔道。 与麻瓜不同的是,巫师的血液里蕴含着神秘的魔法元素,这是由家族传承的与生俱来的天赋密码(对于那些麻瓜出身的巫师,或许是以“变异”的方式实现)。因此,和血液相关的魔法往往更强大且更危险,一些黑暗的诅咒甚至会对整个家族造成污染,通过血脉代代相传,除非切断传承,否则永远无法终结。 即便这类体外的实验只是用作医学研究,不少思想传统的巫师对此仍然抱有偏见。韦斯莱家只有罗恩在他的同学格兰杰的担保下傻乎乎地报名了志愿者(“拜托!只是献血而已!”),但还没等他真的伸出自己因炸鸡腿而变胖的胳膊,就被两个兄长左右夹击抬回去了(“看在老爸的份儿上,小罗尼,可不要中了邪恶女巫们的诡计!”)。 这种根深蒂固的安全观念也算情有可原,志愿者加入实验全凭自愿,任何人都不会收到强迫。目前除了几个教授之外,格兰芬多的学生志愿者好像只有格兰杰;拉文克劳倒是在马蒂诺的影响下来了不少人,赫奇帕奇也差不多。斯莱特林虽然充斥着“思想传统的纯血贵族”,但至少魁地奇球队的队员基本都参与了——除了马尔福,他晕针。 “那么请问你来此有何贵干?”艾丝特尔依旧微笑着问。 珀西·韦斯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快速转动眼球扫视了室内一圈,“……既然珀特维教授不在,”他后退一步,像是打算离开,“那没事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这里是韦斯莱家的客厅吗?” 话音未落,艾丝特尔便像一条敏捷的蛇,悄无声息地滑到韦斯莱身边,倚着门框拦住了他的退路。韦斯莱当然听得出她言语里浓郁的讥讽,恢复血色的脸被气得逐渐涨红,没等他出言反驳,艾丝特尔又不紧不慢地继续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你志不在此,但我还是冒昧地提醒一句,珀特维教授并不打算再收新的实习生了。”她还是那副虚假的微笑,用最温柔的语气戳穿了韦斯莱今日造访的目的,“还有,在你真的成为魔法部部长之前——或者更现实一些,成为学生会主席之前——请最好先管教管教自己的弟弟们。这对你来说更容易实现些,对吗?” 艾丝特尔特意在职位上加了重音,把对韦斯莱的嘲弄表述得更加直白明显。在他愤怒的眼神中,她收起笑意,声音突然变得像被丢进实验台上的低温箱般冰冷无比,“如果他们再来自找麻烦……我不介意真的让他们参与一场‘邪恶的魔法实验’。” 说完,她抱臂侧过身,为韦斯莱留出了足够通过的空隙。“慢走。”她的嘴边又重新浮现出笑容,仿佛刚才的威胁与恐吓都只是对方的幻觉,“欢迎下次光临——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 对于如此恶劣的态度,韦斯莱居然像哑了火似的没有任何回击。但比起认为他是被自己嘲讽得哑口无言,艾丝特尔更倾向于他憋了什么坏主意,从他临走时那个古怪的冷笑就能猜出来。那团为窃听创造便利的草稿纸还躺在门边,她皱着眉头,把它和那几根棉签一起清理了。 “艾丝特尔,你……” “什么?” 艾丝特尔拍了拍手,挑眉看向刚才一直沉默的伊妮德。她猜测自己接下来可能会收到一些没有恶意但也没有意义的说教,比如“你这么说他有些过分了”——这种话她一点也不想听——不会的,因为伊妮德很了解她。 然而,伊妮德紧盯着她,欲言又止,“你那样做,其实是不对的……” “……” 艾丝特尔想象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比挨骂的韦斯莱还要僵硬。难不成她刚才那番话真的很难听?不至于吧,更有攻击性用词的都还没出场呢—— “虽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继续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她罕见的自我反思,“这是医疗废弃物专用垃圾桶,棉签,其实应该扔进这里,做专门处理……” “……” “请别觉得我在吹毛求疵,我只是很难接受不正确的处理方式……” “……遵命遵命,下次注意!”艾丝特尔暗暗舒了口气,揽住伊妮德的手臂亲昵地晃了晃,“辛苦了,我的治疗师小姐——现在,我们一起去外面‘处理’掉那两个三明治吧?” 距离终极巫师考试只剩最后一周,大部分毕业生还在学海里垂死挣扎,尘埃-霉菌出版社推出的《n.e.w.t.押题密卷》已经第三次宣告售罄了。少数则琢磨着旁门左道,妄图通过福灵剂之类的稀有道具临时提升自己的水平或运气,谁料花重金买到的竟是用荧光剂勾兑而成的假货,由于这种作弊行为本身就不合法规,他们投诉无门,只能自认倒霉。 一些职业对于相关科目的成绩有一定的要求,比如成为治疗师需要在魔药学、草药学、变形学、魔咒学和黑魔法防御术的考试中至少达到“e”的成绩。艾丝特尔对自己的占卜学成绩没抱多大希望,据特里劳妮所说,操作考试的类型完全随机,想要拿高分可不容易。 “您当年拿了什么分数?” “我?呃,是o,当然了。” “那您为什么不去做职业占卜师呢?占卜师的薪资应该比霍格沃兹教授高很多吧……” “……你的想法很危险!为了金钱做占卜简直是在出卖灵魂!说到这个,之前还有人花大价钱想让我为他们预言呢……但我,呃,坚守住了本心……对,是这样的。” 艾丝特尔不太赞成特里劳妮的观点,照这么说,所有利用天赋的工作本质上都是在出卖灵魂。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沦落到“出卖灵魂”的地步,反正她也不是非要做什么占卜师,但她现在确实需要一份真正的规划了——不仅仅是关于职业。 “再说一遍。” “……什么?”艾丝特尔带着困惑从关于未来的无声想象中回神,而在她想象中占据了大量篇幅的另一位主角此刻正认真地仰头注视着她,这让她很快就理解了对方的意图。 “……你很无聊,教授。”她忍着笑,不太严厉地驳回了对方的需求,“我今天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斯内普短暂地沉默了,像是在回味,然而,“但我还想再听一遍。”他锲而不舍,继续申请道。 由于他的眼神实在恳切,艾丝特尔最终还是妥协了。她俯下身,双手捧起他的脸,把昨晚分别前那句静谧的爱语以一种更缱绻的方式清晰地传达到他的耳畔。为了便于交流,桌上的书本物件都被推到了一边,同样的,她也收到了对方断断续续的热烈回应,夹杂在唇齿相接的间隙和低沉暧昧的喘息之中: “……艾丝特尔……” “……我的小铃铛……” “……我……” ——“爱”的发音在一阵幻觉般的敲门声里戛然而止,艾丝特尔一惊,险些咬住斯内普仍半张着的嘴唇。两人屏息静待数秒,谨慎的敲门声再次响起,遗憾地宣告了他们本次交流的不圆满结束。 “……去开门。”艾丝特尔立刻偏过头将他推开,自己也赶紧从桌上滑了下来,对着室内的镜子快速整理起了着装和头发。 “……” 斯内普心怀不甘,但还是本着脸照做了。门打开时,他一改刚才旺盛的表达欲,甚至懒得询问门外的格兰杰有什么事,只是沉默地瞪着她。 “斯内普教授,呃,邓布利多叫您现在去麦格教授的办公室,他们正在那等您……” 格兰杰丝毫没注意到对面的不快,这是她头一回拜访这间神秘的魔药办公室——虽然没能进去。好奇心和求知欲令她从开门的瞬间就踮着脚努力往里面张望,斯内普想要用衣袍阻止她的视线,却晚了一步。 “……和她!”格兰杰突然叫道,“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她呢!” 艾丝特尔这时已经基本整理好了自己,尽管嘴唇的肿胀一时间难以消退,但严肃表情可以抵消这一点。听到自己也被提起,她走到门口,替办公室的主人问出了主要的问题,“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去送变形术作业,就被派来传话了……”格兰杰也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异常,她面露忧虑,深吸一口气,像是准备爆料什么惊天大秘密,“……但我敢保证,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她快速看了看左右,确认不会有人经过,才又压低声音说,“麦格教授的表情不太好看,邓布利多……是背对着我的,我没看到。离开之前,我好像听他们提到了什么‘举报’……” “……” 与这位热心肠的信使分开后,艾丝特尔心事重重,上楼的脚步都变得比平时缓慢沉重。格兰杰和其他格兰芬多不太一样,因为之前借书的事,她早就对自己有所改观,不至于用故意夸张的假话来危言耸听。所以,她说的举报…… “如果你担心有人向邓布利多告密了我们的事,不用担心。”身旁的斯内普顿了顿,继续说,“他已经知道一段时间了。” 第67章 艾丝特尔惊讶地直接停在了原地。 “……怎么会?是你告诉他的?” “在他面前,我没有秘密。”斯内普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见艾丝特尔表情呆滞得有趣,他才挑起嘴角,让语气染上了几分温柔的笑意,“……我告诉他,我们是认真的。” 艾丝特尔眨了眨眼,一时说不出话来,呆呆地跟在斯内普后面继续爬楼梯。原来邓布利多已经知道了,亏她还费尽心思做伪装……那这次又会是什么坏消息?就算真有人举报他们的恋情,但这和麦格教授又有什么关系?还是说对方想让其他学院的院长也来做见证,把他们的秘密公之于众? 一切猜想都不如亲自确认。进入办公室后,艾丝特尔果然看到了格兰杰口中麦格教授“不太好看”的表情。邓布利多看向他们二人,眼神中并没有责怪,而是一如既往的强大的平和,正当艾丝特尔想要主动询问时,这间变形术办公室又迎来了三位来自不同学院的年轻客人。 拉文克劳的马蒂诺看上去不太情愿,像是正在复习时被软磨硬泡地拉到这里;赫奇帕奇的杜鲁门也差不多,但更多的是不解与困惑。而邀请这两名学院代表的,自然是本次事件的举报人,或者说,告密者——这已经是他今天与艾丝特尔的第二次见面了。 “好久不见,韦斯莱。”艾丝特尔平静地讥讽道,“你改变主意了吗?” 珀西·韦斯莱没理会她的挑衅,而是快步来到邓布利多跟前,低声说了些什么。得到点头授意后,他走到众人中间,昂首挺胸,神情激动,像是要发表魔法部部长的就职感言。 “今天在这里,我要向大家揭露一则丑闻,关于我们的学生会主席,艾丝特尔·施维尔小姐。”他语气坚决,字字铿锵有力,视线扫过其他人后停在了艾丝特尔脸上,“——我实名举报她,在过去长达四年的魁地奇比赛中违规使用药物,以此取得不光彩的胜利!” 此话一出,马蒂诺发出了一声毫无风度的怪叫,杜鲁门则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一步,包括已经提前得知消息的麦格教授和邓布利多在内,所有人都齐齐看向了漩涡中心的艾丝特尔——除了斯内普,他用凌厉的目光盯着韦斯莱看了一会儿,转而又望向邓布利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艾丝特尔愣了几秒,有些想笑,勉强忍住了。她饶有兴趣地一一观察了每个人的表情,最后居然反客为主,在众人的注视中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在韦斯莱对面坐下了。 “岂有此理!”韦斯莱见状气得差点跳起来,“教授们都还站着呢!” “这难道不正合你心意吗?” 艾丝特尔坐得端正,双手规规矩矩地平放在膝头,就像真的正在被告席上接受审讯。“想审判我,那就请吧——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第38章 “施维尔,今天上午在医疗翼,你是否在和霍尔顿的谈话里透露自己在过去四年内暗自服用了某种‘有帮助性’的药物?” “是的。然后呢?” “而马尔福也在他的第一次魁地奇比赛前服用过相同的药物,你承认吗?” “我承认。所以这能代表什么?” “能代表什么?” 韦斯莱冷笑一声,转而看向左侧的“旁听席”:“马尔福当时的状态如何,所有人都有目共睹——马蒂诺,你觉得他比赛时的表现看起来正常吗?” 被点了名的马蒂诺一脸不情愿,“看上去……的确有些晕头转向,但没有影响到发挥吧。” “如果是‘超常发挥’了呢?”韦斯莱见形势大好,连忙继续追问,“如果拜那种药所赐,他的能力可以在短期内远超实际水平,从而赢得了比赛呢?” “这毕竟只是推测。”旁边的杜鲁门善意地主动分担了马蒂诺的压力,“我看过马尔福的训练,每天下午他都会在城堡前的场地练习,他很刻苦……比起靠服用药物取胜,我更相信那是他本身努力的结果。” “……好,先不提马尔福,”韦斯莱咬咬牙,将攻势又转回了主阵地,“施维尔,你还记得自己的第一场魁地奇比赛吗?” “……” 从刚才那番辩论般的对话中,艾丝特尔已经差不多猜到韦斯莱的推理思路了。在她人生中的第一场魁地奇比赛里,闪亮金色飞贼从她指尖滑走,最终落入了对面的找球手——格兰芬多的查理·韦斯莱手中。那段失败的经历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施维尔?你在听吗?” 一声不耐烦的提醒使艾丝特尔回到了现实。除了对面那个更瘦的另一个韦斯莱外,左前方的两位教授和右前方的两名同学也都在等待她的回答。她眨了眨眼,突然转头看向身后的斯内普,确认了他一直都在,她才又坐正了。 “……我记得。” 韦斯莱不依不饶,“你输了,是吗?” “是。”她答得很干脆,好像对此无所谓。 “如果你服用了四年药物……容我猜测,恰好是在那场比赛之后开始服用的,是吗?” 这个时间点对于整个事件来说至关重要,旁听的马蒂诺杜鲁门不由得交换了忧虑且怀疑的视线,始终一言不发的麦格教授也忍不住扭头看了邓布利多一眼。韦斯莱本人同样难掩紧张,倘若艾丝特尔对此矢口否认,他的推理便无法顺利进行下去—— “是。”艾丝特尔点了点头,态度冷淡,“但它们之间并不存在任何关联。” 后半句澄清在韦斯莱听来反倒成了欲盖弥彰,他很明显地松了口气,眼中的得意就像提前望见了胜利的旗帜,“服用药物之后,你的魁地奇比赛便顺风顺水,未尝一败……你向你的好朋友——那个沉迷邪恶血咒的霍尔顿——表示你已经不再需要服药了,是因为你已经退队了,对吗?” 听到这句话,不知怎么,马蒂诺的表情似乎突然变得很难看。杜鲁门不确定地偷偷看了他几眼,还以为他已经听信了韦斯莱毫无根据的说法。 “错。”艾丝特尔皱起眉头,第一次反驳了他的推断,“我说了,它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关联。” 或许不想再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她干脆站起来,绕过众人,从麦格教授的办公桌上借用了羽毛笔和一张空白的羊皮纸。笔尖划过纸面的刷刷声被韦斯莱咄咄逼人的追问盖住,她充耳不闻,只是在结束书写后轻轻吹了吹纸上未干透的墨迹。 “这是配方,邓布利多校长,麦格教授,还有杜鲁门和马蒂诺,请过目。”她把那张纸递了出去,“你当然也可以看,韦斯莱——但估计你看不懂;斯内普教授很早就看过了,正因为他说这种药会危害精神健康,我才会停药,和魁地奇没有任何关系。”说着,她偷偷对斯内普挤了挤眼,并在得到回应前就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邓布利多接过药物配方,和麦格教授默契地凑到一起,两副眼镜后的目光将它从头到尾仔细地默读了一遍。到了后面,麦格教授紧绷的神情显然有些触动,邓布利多看起来则并不是很意外。 “他是你的院长,当然会包庇你……”轮到韦斯莱时,他只是逃避般敷衍地扫了几眼就把羊皮纸推给了另一边,“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怎么证明你现在给出的配方就是你当时服用的那种药?” 马蒂诺和杜鲁门的注意力很快便被那个新奇的魔药配方完全吸引,麦格教授露出无奈的苦笑,抬手想要劝阻韦斯莱,却被邓布利多拦住了。目睹这一切的艾丝特尔突然觉得无比心烦,她很想不管不顾地直接离开办公室,但在一番权衡后,还是忍住烦躁选择了留下。 “……如果你真的在门口偷听了完整的对话,你应该还记得,霍尔顿小姐说过,这种药的影响会一直留在我的身体里,”她走上前,直视着韦斯莱的眼睛,冷静地缓慢说道,“你要是想确认,也可以来取我的血——亲自。” 这句话也许没有引申义,但在韦斯莱听来无疑只是个挑衅,他瞪大眼睛,身体摇晃了一下,坚持着站稳了。 “当然,我也不需要证明。”艾丝特尔机械般无感情地继续说,“谁主张,谁举证。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靠药物获得魁地奇成绩,请拿出相应的证据,否则我只会觉得,你们……输不起。” 谈话氛围已经危险万分,麦格教授脸上渐渐有些挂不住,她又一次试图站出来主持自己办公室的局面,但同样的,邓布利多用平和的眼神无声地制止了她。 “韦斯莱,请不要冲动。”终于有人开口了,是杜鲁门,“这份配方,虽然我还不能完全理解,但它应该是无法产生令人兴奋的促进成分的……”他手持羊皮纸,表情凝重,“相反,它绝对是一种强力的抑制剂。” 作为赫奇帕奇的级长,杜鲁门的学术态度向来严谨,他很少会使用“绝对”这种不留余地的说法,除非面对事实。“少在那胡搅蛮缠了!你懂什么魁地奇?就算它是兴奋剂,找球手再兴奋又有什么用?靠自己挥动胳膊飞上天吗?”马蒂诺对韦斯莱这种只会纸上谈兵的魁地奇门外汉满是不屑——这主要源于另一种敌意,“而且,我不认为施维尔会在赛场上耍那种手段……作为对手,她值得被尊重。” 第68章 见自己找来的外援完全倒向了对面,韦斯莱愣在原处,突然像服用了大量兴奋剂似的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 “你们……你们都被她蒙蔽了!”他指着艾丝特尔,声音和胳膊都抖个不停,“她是个狠毒的黑巫师!她还拿我的家人威胁我!邓布利多校长,麦格教授!我——” “好了,韦斯莱先生。” 这是邓布利多的在这场闹剧中第一次发言,同时也不容质疑地宣告了它的结束。他握住韦斯莱的手腕,轻轻按下他颤抖的手臂,并投去了一个半是安抚半是震慑的眼神。韦斯莱愣了两秒,像是终于意识到这里不是自己发泄情绪的场合,赶紧闭了嘴,羞愧又惶恐地垂下了头。 “你的怀疑或许不无道理,但施维尔小姐也不该承受不存在的罪名。既然如此,”邓布利多转身看向艾丝特尔,顿了顿,和煦地微笑道,“不如我们举办一场公平的魁地奇比赛,如何?” 苍老但不失优雅的声音仿佛自带一种使人心神稳定的魔力,在其他人提出异议之前,他已经先行给出了那场比赛的时间安排。根据他的描述,“公平”可以借助终极巫师考试的审查制度来检验:考试期间,包括艾丝特尔在内的每一位考生都必须通过数道严格的防作弊监测,来自巫师考试管理局的监考员将会采用一些神秘的方式探测考生是否携带了违禁物品或者服用了违禁药物。因此,只要艾丝特尔在离开最后一场考试的考场后直接参加比赛,理论上任何作弊的可能性都会被排除—— “我反对。” 这是斯内普进入办公室后的第一句话,即使之前被韦斯莱批判为“包庇”的共犯,他仍然能够保持沉默,但现在他却用生硬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动摇了邓布利多塑造出的稳定。“考试之后,她需要休息,而不是为无聊的琐事自证!让一个精疲力竭的考生去和体力充沛的非毕业生进行对抗性比赛,何来公平可言?” 办公室内顿时安静了。马蒂诺和杜鲁门面面相觑,默不作声,今天发生的整件事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囊括了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两个学院之间的各种矛盾:魁地奇、学业、日常中的方方面面……他们总是斗个没完。那些缠缠绵绵的是非对错总是很难评判,但作为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的代表以及七年级毕业生,马蒂诺和杜鲁门这次一致公正地认为邓布利多的决定很不公正——那可是终极巫师考试!令人超级疲劳的终极巫师考试!考试结束后直接参加比赛……施维尔真的有力气能抓稳扫帚吗? 邓布利多听了,只是微笑着捋了捋胡子。 “有道理。这样的话……”他的目光停在艾丝特尔脸上,“让我们听听本人的想法吧?” “……” 艾丝特尔觉得这是今天遇到的最难的问题了,毕竟她无法像对韦斯莱那样不客气地对待邓布利多。她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冷静地观察了所有人的反应,无论是像被禁言一样的麦格教授,还是一直在看热闹的马蒂诺和杜鲁门,甚至就连刚才还在发疯的韦斯莱——大家好像都在期待那场能够“证明她”的比赛,即便那对她来说并不公平。 于是她又看向了唯一与她站在同侧的斯内普。他的眼底压抑着复杂的情绪,但并不包括期待,对上艾丝特尔的视线后,他皱着眉,紧闭嘴唇,无声地摇了摇头。 旁若无人地盯着他看了几秒,艾丝特尔突然间得到了问题的答案。“……我很乐意。”她回过头,对邓布利多朗声道,“我接受您的比赛安排。” “我的最后一场科目是占卜操作,不会耗费太多体力。”从变形术办公室离开后,艾丝特尔立刻解释道,“而且,我没有真的对韦斯莱的家人做什么坏事……” “做了又如何?”走在前面的斯内普头也不回,“你不忍心,我做。” “嘘,小声一点。”感受到他明显的不快,艾丝特尔与他踏上同样的台阶,故意压低声音用玩笑逗他,“如果有人听见当了真,也去向邓布利多举报你,你该怎么证明自己其实是个好教授呢?” 斯内普看了她一眼,“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教授。” 说完,他又加快脚步,把艾丝特尔和长袍的下摆都留在了身后——但艾丝特尔从来不甘落后,凭借出色的敏捷力,她按住楼梯扶手,三两下跳下剩余的台阶,比斯内普还抢先一步抵达了一楼的平台。 “还在生气呀?” “……我没有生你的气。” 听到这个答案,艾丝特尔放下心,步伐轻快地继续着通往地下的楼梯。这回换斯内普被她甩在后面,直到抵达那扇自动为她开启的门前,她才停下来,非常有礼数地等待着办公室的主人。 “人都是有私心的。”石门从里面彻底关闭后,她才接着说,“我不是在为他开脱……我只是不会别人抱有期待,不管他是谁。” 其实她不确定这扇门究竟能不能隔绝视听。正如之前斯内普所言,在邓布利多面前,他们都没有秘密——她相信邓布利多一定早已知道她的用药史,就像早已知道她的恋爱经历一样。作为校长,他是霍格沃兹的守护者与观察者,发生在这所学校里的大大小小的事都无法避开他的监管,但遗憾的是,他无法同时担任一名完全公正的裁决者。 或许是为了安抚韦斯莱,或许是真的想让她自证清白,又或许单纯想再举办一场精彩的比赛,这次的安排,不管是出于什么用意,天平总是会向一方倾斜。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此类情况时有发生,比如某次险些闹出人命最后却被定性为玩笑的集体校园霸凌……无论放在哪个年代那都够讽刺的。 不过,平心而论,邓布利多总体已经称得上是一位好校长了。艾丝特尔不会拿圣人的标准苛求他,更不会在他身上寄托额外的情感与期望,这是一种冷漠消极的自我防护机制,过去她一直严格地执行着。 斯内普眼中划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被更深的情绪掩去了。他偏过头,避开了艾丝特尔的视线,置于桌上的右手攥的很紧,室内一片悄然,似乎都能听到指节发出的细微的响声。 艾丝特尔看在眼里,缓慢靠近他身边,将自己的手掌安抚般覆在那些冰凉的指节之上,“……除了你,”她凑过去,温柔地轻声补充道,“你是特别的。” 掌心下的手背瞬间绷的更紧了,艾丝特尔含着浅笑,继续用呼吸刺激斯内普已经升温的耳畔,另一只空着的手也一点点上移,从他的腰侧滑向肋下,辗转多地,最后停在了胸前最活跃的位置。 “你可以一直对我抱有期待,西弗勒斯……因为我的私心,在这里。” 像赢得一场比赛的胜利,布料下的金色飞贼连同下方的震颤一起落入了艾丝特尔手中。她露出胜者的得意,拉开距离,明亮的眼睛微微弯起,里面满映着的是她的私心,她的战利品,她的……可以期待的未来。他们的未来。 斯内普凝视她良久,用一个落在额头的极轻的吻回应了这份贵重无比的心意。“……谢谢你,”他的声音明明和吻一样轻,却仿佛由云端飘过,带着浓郁得无法驱散的雾气,“你的期待……我不会辜负的。” 艾丝特尔抬起头,“什么?” “没什么。”他笑道,“我是说,我需要购买一副高倍望远镜。” 与普通巫师等级考试相同,终极考试也以魔咒学作为盛大且悲怆的开幕仪式。收卷的铃声和嚎啕的哭声几乎同时响起,把学生们的泪水收集起来,弗立维教授都可以在里面练习游泳了。 今年的题目似乎比往年都难,艾丝特尔在完成后谨慎地检查了一遍,因此没能提前交卷。走出考场后,她挤过垂头丧气的人群与走廊另一边的伊妮德汇合,两人对视一眼,一秒钟后,异口同声地说,“桤木!” “太好了,我还以为一定答错了呢!”伊妮德谦虚地说。 “多亏了奇洛教授……这题可真够刁钻的,我敢说大部分人都填成柳木了。” “啊!”“啊!!”“啊!!!” 周围的学生纷纷捂着耳朵痛苦地大叫起来,艾丝特尔和伊妮德赶紧闭了嘴,暂停了邪恶的对答案行径。 球队的队员们已得知了不久后将要举办魁地奇比赛的消息,毕竟这是一项团队运动,担任其他位置的成员也需要提前准备——没想到居然还有机会在队长的带领下参加比赛!一定要加紧训练,绝不辜负队长的期望!斯莱特林这次定能像之前一样,赛出水平,再创辉煌! 然而,包括两支魁地奇球队在内,所有人都以为那只会是一场“表演赛”,以此作为一学年的圆满落幕。比赛的真实原因没有流传出那间办公室,就连珀西·韦斯莱都没有利用舆论为格兰芬多造势,“你放心,我不会到处宣扬的,”走廊撞见时,他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你得先完成考试,我不能只因为魁地奇就毁掉你的前途,那样太卑鄙了。” “想不到你居然是个正人君子呢!”艾丝特尔惊讶地叫道。 第69章 “你……你……”韦斯莱气得差点说不出话,“……等着瞧吧!你一定会输的!” 除了当时在场的几人之外,只有伊妮德知道整个始末,因为艾丝特尔向她保证过不会再对她有所隐瞒。“无稽之谈!我可以作证,你的血液里查不到任何服用兴奋剂的痕迹!” “沉迷邪恶魔法的女巫小姐,你是我的同党,有谁会相信你的证词呢?” 话虽如此,伊妮德仍然不死心,在应付考试的间隙,她也一直密切关注着血样的研究进度,期待能用一份盖了章的完美无缺的检验报告狠狠地打向韦斯莱的脸。“珀西·韦斯莱……除了他还有谁?加布里埃尔·杜鲁门……马克·马蒂诺……”她狠狠地念着这些名字,真的就像邪恶女巫在对他们施加诅咒。 “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劳没有谣言流传,我想杜鲁门和马蒂诺应该都没相信韦斯莱的鬼话。”艾丝特尔顿了顿,“而且,马蒂诺还挖苦了韦斯莱几句呢。” 听了她的解释,伊妮德严肃地点点头,把杜鲁门和马蒂诺从诅咒名单里剔除了——马蒂诺由于慷慨直言,还获得了邪恶女巫的额外好感。 第39章 实践考试通常在下午进行,考试本身不用耗费很长时间,但考生需要提前到达考试大厅做准备。艾丝特尔走进房间时,上一位赫奇帕奇考生才耷拉着肩膀慢吞吞地挪到了考场入口。密不透风的门在他身后关闭之后,巫师考试管理局的工作人员示意艾丝特尔上前,先是仔细检查了她的魔杖,接着让她自己动手,从一个造型奇怪的机器中抽取她的编号。 透明的六边形机箱里装了一些红色的小球,大概还剩下十多个。每个小球上都写着醒目的白色数字,她粗略地扫了一圈,小球上的数字似乎都不相同,且并不连续。看样子这就是本次考试的抽签装置了。 “启动它。”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指示道。 整个机器上只有一个非常显眼的金黄色按钮,艾丝特尔伸出手,老老实实地按了一下。 “啪嗒”,没有任何在箱子里噼里啪啦打乱的过程,一颗在前一次摇号中被卡住的小球直接沿着下方的滑道掉出来,滚到了前面的半球形凹槽里。她小心地捏起,上面写的是数字13——好像不太吉利。 “13号。”工作人员刷刷在表格上记录着,头也不抬,“门开了,你就进去。” 艾丝特尔低头观察手中的小球,它的色彩应该是由某种有色魔药印染而成,因此很难在短时间内对上面的数字进行天衣无缝的篡改。事实上,从进入房间开始,作弊的机会就已经微乎其微了,除非能够躲过天花板上那只穆迪同款360度范围的魔眼的监控,并采用某种手段迷惑一位身经百炼的专业工作人员——如果真的有人做得到这些,他的实力应该也没有投机取巧的必要吧。 胡思乱想之际,那扇门毫无预兆地弹开了,前一名考生已经从另一侧的出口离开了考场,这种单向的入场方式能够杜绝考试期间交流题型的可能。一切的规则都比普通巫师考试时更加规范严格,艾丝特尔对未知的挑战感到兴奋,她深吸一口气,昂起头,大步走了进去。 考场内部没有额外的工作人员负责指引,十多份系起的羊皮纸卷轴在几英尺高的半空中缓慢地匀速旋转着,中间是一张狭窄的小方桌,在它的正前方以及左右侧共设有七个监考官席位,七位不苟言笑的中年巫师齐齐望向艾丝特尔,等待她去到指定位置。 “这是你的考题,13号。”坐在中间的主考官抬起手,其中一份卷轴直直坠落在了方桌上,“从开卷开始计时,你有三分钟的时间。” 艾丝特尔点点头,拿起卷轴,拉开了它中间的系带。绳结散开的一瞬间,羊皮纸顿时便褪成了更浅的颜色,和未开封的那些相比一目了然。这应该也是一种防舞弊机制,考官对考生也没有泄题的可能。 在普通巫师等级考试里,消失咒已经是最难的变形术题型了,而它却不太会出现在终极巫师等级考试中,因为学生们在进入六年级后便要学习更复杂的进阶魔法:围绕人体的变形。和物品变形相比,人体变形存在更多的危险性和不确定性,倘若脱离控制,将会对施咒对象造成无法预估的严重后果。艾丝特尔曾想要尝试“把某人变成某物”的咒语,但却找不到合适的练习对象,如果珀西·韦斯莱再来烦她,她说不定可以把他变成一只秃顶的红毛鹦鹉。 怀着对类似的高难度咒语的期待,她展开羊皮纸,可在看到题目后,“就这吗?”——这是她脑中冒出的第一想法。 “13号,考试开始,请抽出魔杖……”主考官按部就班地念着统一的套话,一抬头却愣住了,“……你,呃,好的,考试结束。” 艾丝特尔走出考场时,变形术的效果还没有消失。失去部分重量的脑袋感觉轻飘飘的,开门的风迎面吹来,她皱起眉毛,挠了挠被发尾扫过的脖颈——这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体验短发,还不太习惯。 在考场出口等待的麦格教授被刚刚那个把自己弄成光头的赫奇帕奇气得不轻,看到艾丝特尔整齐的新造型之后,她的态度立刻缓和了,赞许地点点头,“做得好,施维尔小姐。” “是您教导有方。”艾丝特尔礼貌地说。 无论从时长还是完成度来看,艾丝特尔在咒语使用上的表现都堪称完美,而书面测试的成绩就更不必担心了。“o”的评级将会是她学生时代变形术学习的圆满句号,同时也是麦格教授教学成果的最佳体现。一趟旅程结束,学生乘坐的小木船即将靠岸,而作为摆渡者的教授们还要继续,指引并陪伴下一批学生、下下批学生,度过属于他们的难忘的七年。 麦格教授欣慰地望着她,卸下平日里的严厉后,眼里充满了长辈的慈爱与关怀,突然,她苦笑着叹了口气,“孩子……我一直都相信你。” 艾丝特尔也露出微笑,“嗯,我知道。” 一整组改变造型的毕业生很难不吸引其他学生的关注,走廊两侧列成了稀稀拉拉的队伍,对灰头土脸的“模特”给予了宛如置身时装秀场般的夸张的欢呼和掌声。在一众失败的发型中,艾丝特尔反而正常得令人感到奇怪,学生们不敢光明正大地打量她,只敢侧着头偷偷观察——除了马尔福,他半张着嘴巴,瞪大眼睛呆呆地盯着,好像怀疑自己认错了人似的。 艾丝特尔一把把他提了过来,“好看吗?” “好看……”马尔福傻呵呵地脱口而出,回过神之后赶紧闭上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诚实的小朋友。”艾丝特尔拍了拍他缩起的后背,“怎么没去训练?” 距离终极巫师等级考试的最后一场只有两天时间了,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整天交替着霸占球场,恨不得夜里都在场地上搭帐篷驻扎。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对此倒是没意见,一来他们没有比赛安排,二来,期末考试将近,学院分排在前面的两个学院却在为一场表演赛牺牲复习时间,说不定这正是弯道超车的好机会呢。 本应出现在球场的球员不但没在图书馆复习功课,居然只是在城堡里闲逛,和其他无聊的人一起凑热闹。马尔福以为艾丝特尔在指责他,后背缩得更厉害了,“那场比赛,我不用上场……”他嗫嚅道,“我去了,又帮不上什么忙……” 和赌气般的话语不同,马尔福看起来非常沮丧,往日里骄傲的头发都怏怏地耷拉着。与其说是在躲懒推脱训练,他更像是在眼红其他队友们拥有的比赛机会,并对唯独自己无法上场而感到遗憾。两人已经走离了嘈杂的人群,周围没有其他学生,艾丝特尔停下来,低下身,把手按在了马尔福的肩膀上。 “魁地奇从来不是一项个人运动,它靠的是一整个团队的协作。无论是否上场,你都是团队的一员——重要的一员。”她注视着马尔福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没时间随队训练,更没时间监督他们。马库斯有时候会性急,我不想他在赛前和格兰芬多产生矛盾……你一定能替我完成这份任务的,对不对?” 马尔福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我能!”他大喊着挺起腰杆,留下一个坚定的眼神后,转眼便跑没影了。在驯服小动物和“小人类”上,艾丝特尔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天分。 魔药办公室一直都欢迎那些需要答疑解惑的学生和压力过大的考生,但很少有人会选择向这位负责的教授寻求帮助。艾丝特尔勉强符合条件——即便不符合,办公室的主人也不会责怪她的打扰。在惊讶且热烈的目光中,她款款上前,摆出一副炫耀的姿势,还稍显做作地拨了一下头发,“怎么样?” “漂亮的考题。”斯内普带着笑意评价道。 艾丝特尔很满意这份解答,但她求知若渴,偏要询问更多,“和之前相比呢?” 斯内普闻言,放下手中的羽毛笔,专注地端详了片刻,“各有各的特点。”他坦言说,“长发能减少外表上的攻击性,短发会凸显出你强势的一面——” 第70章 “强势?” 看到艾丝特尔眉心皱起的结,斯内普暗道糟糕,连忙思索措辞为自己不恰当的形容词找补。然而那个结很快便散开了,下一秒,一张没有表情却又写满攻击性的脸在他面前放大,她的身体也压了上来。 他下意识靠上身后的椅背,但这种退让也为进攻者提供了侵略的机会——艾丝特尔没有像往常那样坐过去,而是屈起一只腿,将它抵在了前方分开的两腿之间。裸露的膝盖与长裤贴合得毫无间隙,呼吸的热气不断刺激他的耳垂,直至它变红并发烫,“这样够强势吗?” “我——” “嘘,我想到一个好玩儿的。” 一根手指封住了斯内普想要辩解的嘴唇,他眼睁睁地看着艾丝特尔单手解下了她的领带,身体却做不出任何阻止的动作,仿佛回到了确立关系之前的每一次撩拨与试探,或许他也在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松了的领口处展露半片雪白的光景,他喉咙一紧,刚打算命令自己移开视线,对方却体贴地代劳了——那条银绿相间的领带被覆在了他的眼睛之上,艾丝特尔的手臂环过他的肩膀,在他脑后系了个医疗包扎般不松不紧的结。 “艾丝特尔,我……” 他在黑暗中再次尝试开口,但又以另一种方式被制止了。和她刚才表现出的“强势”不同,这次的吻意外的平缓,从舔舐开始,到进一步的吮吸,探入的舌尖挑逗着齿尖,却迟迟不与另一条伙伴汇合。视线受阻,斯内普无法判断艾丝特尔的态度,他一面被动地接受着,一面犹豫是否该在此刻做出回应,直到那双柔软的手从他肩上撤离,转而紧紧捂住了他的耳朵。 ——突然间一切都不一样了。隔绝了外部的干扰,加以剥夺视觉的辅佐,搅动与交缠的声响直接在颅内回荡着,比以往更清晰,更响亮,甚至更……放浪。斯内普动弹不得,整个人几乎完全僵在了座位上,艾丝特尔却攻势更烈,在黏连的水声中,似乎故意要做到极致,她使坏般抬高那只腿,将膝盖向前轻轻顶了顶。 “——够了,”斯内普再也无法忍耐,一把扯下浸了他汗水的领带。眼前的场景逐渐恢复,他看到艾丝特尔倚回了身后的桌上,笑得非常得意。 “咳……我投降,”他捏着眉心,不自然地调整了坐姿,无奈地像在抱怨,“这些……技巧,你从哪里学来的?” “除了您以外,我还有另一位‘私人教授’。”艾丝特尔笑着甩了甩她的短发,“《花花女巫》教了我许多实用的‘知识’,今后我会与您逐一‘探讨’的。” “花花女巫”听上去不像是什么正经的传道授业的教授,但斯内普现在不想深究。激烈的心跳还未平息,室内仿佛充满了那种放大后的声响,他的喉结不由得滚动了几下——无论艾丝特尔还学了什么,他都拭目以待。 待到将情欲压制之后,他立刻想到了另一件事,“抱歉,是我用词不当……” “不必道歉,‘强势’又不是什么贬义词。”艾丝特尔制止了他,“但我其实还是更习惯本来的头发长度……对你也是,这样就很好。” 她绕到了斯内普身后,支着椅背的顶部,在手指上一圈圈绕着他的头发。她从未想过让他将原有的发型改变成更大众化的较短的样子——这些黑发现在已经被她用专属的洗发液染上了与自己相同的气味,她倒是不介意它们更长一些。 “我想到一件有趣的事。”她突然说。 斯内普警惕地绷紧了肩膀,艾丝特尔意识到之后,用力把他按了回去。“拜托,不是那种……”说着,她也隐隐有些脸红,“……为了你的身体考虑,今天的‘探讨’到此为止了。” 她没有发现斯内普眼中一闪而过的遗憾,调整心情后,怀念地笑着说,“在我小时候,爸爸悄悄告诉我,我注定会亲手抓住我的爱人——通过抓住他的头发。” “……” “当时我听不懂,以为他在开玩笑……现在想想,或许那是条预言呢,毕竟我确实抓到过你。”她玩着手中的头发,继续说。 头发被相同的手牵扯着,斯内普感到一阵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十七年前在戈德里克山谷的那个上午,“……你还记得?” “当然,”艾丝特尔叹了口气,“如果不是那次失误,我就能更早地结束比赛了……不过也没差啦。” 听到这个的回答,斯内普哑然失笑,心头却被激起了一阵震颤。她当然不会记得他们不愉快的初次见面,而他也不会把他们的相爱归功于那条今日才揭晓的预言——他从不相信命运,但倘若命运真的在第一页就已经为他们写好了结局,他会感激它的应验,并祈祷它能够一直应验下去。 离开魔药办公室时,艾丝特尔的头发已经恢复了原有的长度,本就不多的压力也被完全排解了。明日的占卜考试没什么需要提前准备的,反正也无从准备,她拐了个弯,还是离开城堡去往了训练场地。 “可恶的韦斯莱!少瞧不起人了!我就是斯莱特林的找球手!” 距离很远就听见了马尔福气急败坏的嚷嚷声,这让艾丝特尔感到既欣慰又无奈:他真的听话地去训练了,但又没完全听话——明明让他帮弗林特控制情绪,他却自己先跟韦斯莱吵了起来。 “就你?得了——艾丝特尔呢?” …… 不是弗雷德·韦斯莱或乔治·韦斯莱不着调的声音,也不是珀西·韦斯莱公鸭般的声音,更不是罗恩·韦斯莱和金妮·韦斯莱那两个小孩的声音——是一个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更成熟沙哑的声音,来自于年长她两级的那个韦斯莱,只有他才会直接称呼她的名字。 她走过去,在其他人散开之后,果然出现了一个红发的背影。他穿着一身工作服一样的旧背带裤和一双大靴子,头发有些太长了,毛躁地堆在脑后,看上去疏于打理。见众人都看向他身后,他也回过头,接着惊喜地笑了。 “我就说嘛!”他伸出一只手,但却不是握手的姿势,“邓布利多写信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回来再打一场比赛,如果对手不是你,就太让人失望了!” “喂!你这家伙——”马尔福气得要冲过去,弗林特赶紧拦住了他。 艾丝特尔低头看向那只手,与饱经风霜的脸相同,他的手也被晒成了棕黑色。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灼伤和挠伤从手背一路蔓延到整只手臂,其中或许还包括多年前那场比赛带来的痕迹,但现在已经无从分辨了。 于是她也伸出右手,像之前每一场赛前赛后一样与他友好地击了掌,“欢迎回来,查理。” 第40章 “真想不到查理竟然还能回来参加比赛——珀西,你可真不厚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这一好消息?哈哈,这下格兰芬多赢定了!” “……我只是提了建议,决定权在邓布利多那里。还有,你们能安静一点吗?” “嘘,罗恩,别提前庆贺……麦格教授说过,在神秘学的观念里,这样做是很不吉利的。” “我们年幼的小妹妹——” “你不知道‘内部消息’——” “斯莱特林的女魔头——” “和我们的兄长查理——” 格兰芬多的长桌一角被五名如假包换的标准韦斯莱占领,其中那对双胞胎把一脸茫然的小女巫夹在中间,布道般认真地传播了球队内部最著名的一则谣言,实际上他们正是谣言的源头。小女巫听了瞪大眼睛,对这一说法表示怀疑,“是吗?他们好像有点不太般配吧……”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样貌又不是评价一个人的唯一标准!”只比金妮大一岁的罗恩立刻跳出来为他最喜爱的哥哥正名,“查理他很有男子气概!我倒觉得施维尔配不上他呢!” 金妮脑筋转得飞快,“拜托,我根本就没提样貌——但如果你觉得查理不够英俊,等会儿我可以替你转告他。” 两个还不懂感情的小屁孩你一言我一语,站在异性的不同角度围绕恋爱观展开了激烈的辩论,直到餐盘见底也不消停;一旁的弗雷德和乔治则戏瘾大发,用桌上的刀叉餐具玩起了模拟魁地奇比赛的角色扮演,看样子在清场前很难分出胜负。珀西已经习惯了弟弟妹妹们的吵闹,他伸长脖子,远远望向礼堂的大门,查理原本说自己会来找他们一起吃晚饭,不知道现在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多亏了这场比赛,查理至少能和他们一起待上两天。但如果想要实现一家人的团聚,还差远在埃及的比尔——可他没办法以比赛的名义被邀请回来。除非老爸能在暑假期间发一笔横财,带着全家一起去埃及看望他……怎么可能呢。 珀西用最后一口面包擦干了汤盘,放弃了没意义的畅想。比起那种美梦,他宁愿相信施维尔真的喜欢查理,反正它们一样都很不切实际,至少后者还幽默一点。 六月底的白昼正长,迟迟不愿退场的太阳仍悬挂在远处禁林上方,为翠绿的树顶撒上了一层融化的暖橘色糖浆。艾丝特尔从扫帚上跳下,立刻整理起自己被风吹乱的长发,她并不是来塔顶欣赏风景的,若不是受不了那几个小家伙期待的目光,她现在应该已经吃完晚餐的甜点布丁了。 第71章 “他们说得没错,你还是很厉害!”查理·韦斯莱大笑着落地,头发也被吹得乱糟糟的,“但我也不赖——毕竟我每天都在和火龙一起训练嘛!” 他把扫帚随意地放在地上,在平台边缘坐下,接着真的开始欣赏起了风景。艾丝特尔保持着沉默,既然展示结束,她应该可以直接回去了,说不定布丁还有剩下—— “毕业之后,你有什么打算?”韦斯莱突然扭头问。 艾丝特尔一愣,“……没什么打算。” “没有?可你还有一天就毕业了啊!”韦斯莱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恢复了一直以来傻里傻气的笑呵呵的样子,“要不然和我一起做驯龙者吧!” “……什么?” “驯龙者,就是我现在的工作!我记得你也很擅长应对小动物——虽然火龙不算小,但它们更有趣!”韦斯莱在这件事上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眉飞色舞地介绍起了自己的工作条件,“在罗马尼亚的火龙保护区,那里环境还不错,同事也都很友善,薪资待遇方面……” “不,不用了。”艾丝特尔回过神来,终于无奈地打断了他,“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想去太远的地方。” “挪威南部也有保护区,我……” “不了,查理,我真的不感兴趣。” 见她拒绝得如此果断,韦斯莱有些遗憾,“好吧……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可以写信告诉我,虽然不一定能送到。” 在转头继续观赏日落之前,他用手掌来回擦了擦旁边的位置,依然热情地招呼艾丝特尔也坐过来。艾丝特尔又一次注意到了他伤痕累累的手臂,于是她没有再拒绝。 她将扫帚靠在墙边,自己也坐得离墙边更近,和韦斯莱之间空出了一个手臂的距离。在过去的每一次晚训时间,霍格沃兹的日落她已经看了几百遍,今天这一遍也没什么特别的。太阳完全融化之后,天空好像就陡然暗下来了,“明天天气不好。”韦斯莱叹息道,“真糟糕,希望不会影响晚上的比赛。” “你怎么知道?”艾丝特尔看向他。 “雨天之前,这里就会酸痛——”韦斯莱正龇牙咧嘴地活动着胳膊,顿了顿,又自然地补充了解释,“……是火龙的原因,去年那只匈牙利树蜂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 艾丝特尔神情复杂地盯着韦斯莱看了一会儿,他的微笑真诚又可怜,好像没在说谎。经庞弗雷夫人治疗过的手臂应该不至于留有五年前的旧疾,因此他现在的情况与她无关,她不需要有任何负罪感。 天色逐渐暗下来了,高处的凉风带去今日最后的燥热,空气中似乎真的多了些潮意。艾丝特尔迟疑片刻,还是伸出右手,向韦斯莱的左臂输送了丝丝缕缕银白色的光芒。她的治疗术马马虎虎,不过至少能找到病灶所在——的确源自某次暴力的骨折,但究竟是哪一次就无从得知了。 “驯龙者的薪资难道不足以支付医药费吗?”她继续输出着温暖的舒缓魔法,嘴上却毫不留情,“如果还放任不管,它应该能成为你明晚输掉比赛的借口。” 韦斯莱配合地慢慢转动着手臂,并不为她的讥讽生气,“其实还好,我通常把它当成一个便携的天气预报。”他乐观地笑道,“至于明天……无论如何,我都会认真对待的。” 高处的晚风比地面上更急,就连扫帚的帚穗都发出了沙沙的响声,像是在催促两人早些回去。艾丝特尔本打算就此结束这次医疗服务,作为对手,她已经“仁至义尽”了,但在停止施咒之前,一只手从对面伸了过来。 她下意识选择了躲避,银白色的光束也随之断掉了。 两人无言地对视了两秒,在看到艾丝特尔眼中的震惊后,韦斯莱的大脑反应才终于追上了身体的行动,尴尬地快速收回了那只手。 “抱歉,我习惯了这样帮金妮整理头发……”他抓着自己的头发,诚恳地小声解释道。 艾丝特尔平静地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拿起了自己的扫帚。“我先回去了。” “好的……谢谢你帮我治疗。” “不客气。” 她点点头,转身走向了楼梯,这条路线比来时的航线慢很多,但她现在更想要体验脚踏实地的感觉。走过成百个台阶后,艾丝特尔总算回到了更熟悉也更阴冷的环境,路过那间早些时候拜访过的办公室时,她注意到门是虚掩着的,除了一贯的苦涩的魔药气味以外,其中隐约还有一种与之格格不入的食物的香气。 她推开门,等待她的果然是一份她错过的晚餐,一杯橙汁,还有餐后的甜点布丁——然而,那位体贴地准备了它们的男士却面色阴沉,看上去正在忍耐着不悦。 “谢谢。”艾丝特尔只是微笑着道了谢,清洗双手后自然地坐下了。 见她若无其事地拿起叉子,对自己表现出的情绪漠不关心,斯内普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盘里的沙拉消失之后,他忍不住主动问出了口,“……你去了哪里?” “塔顶。”艾丝特尔头也不抬,又叉起了一块牛肉。 没等她把牛肉送入口中,“和谁?”斯内普紧接着继续问。 “……查理·韦斯莱。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艾丝特尔终于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我向你推荐那款高性能望远镜时,可没料到它的第一次使用就是被用于监视我。” 得益于异于常人的出色的感知力,艾丝特尔总能敏锐地察觉到一些源于暗处的视线,这次也不例外。明明是件不光彩的行为,但比起感到被冒犯了隐私,她更在意斯内普对待自己的兴师问罪般的态度,那让她也有些不悦了。 然而,对方却不知悔改,语气甚至还因被激怒隐隐加重,“……监视?”斯内普冷笑一声,“欣赏两位找球手的近距离互动,难道不比观看比赛还要有趣吗?” “咔哒”一声脆响,艾丝特尔放下了叉子,室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 她不介意来一场在确认关系之后便再也没有过的针锋相对的激烈争论,通俗来说就是吵架——但她又临时改变了主意,因为她那挑起矛盾的恋人现在看起来好像已经开始后悔了。 “……你在好奇我和他聊了些什么,对吗?”于是她话题一转,平和地问。 “……” 眉心拧到一起,嘴唇紧紧抿着,眼神在闪躲之余也充满了求知的矛盾,这副反应显然是被说中了。艾丝特尔见状也不卖关子,索性直奔重点,“他问我要不要去罗马尼亚工作,我拒绝了。” “……” 虽然还是沉默不语,至少眉毛和嘴唇都明显地舒展开了,目光也清亮了几分。“我说过了,我不会离开我的家,以及我在乎的人,”她乘胜追击,放慢语速,特地在“在乎的人”上面加了明显的重音,“——所以,你现在可以笑一笑了吗?” “……” 既然一方已经选择了坦诚,另一方继续沉默只会让情况变糟。斯内普垂下眼睛,撤去了方才因嫉妒滋生的负面情绪,“我无意间听到了一些虚假的传言……关于你和韦斯莱。”他低声说,“是我患得患失了,抱歉。” 布丁上蓝莓果酱的甜香依旧飘荡在两人中间,艾丝特尔低头看了眼餐盘里剩余的食物,想到斯内普生气之余仍记挂着她回来之后饿肚子,她的心情又好起来了。 “……如果传言是真的呢?”在逐渐恢复正常的气氛中,她抬起头,突然认真地问。 斯内普一怔,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如果我告诉你,传言是真的,我确实对他有过好感,你会介意吗?” “……” 这下盘中的牛肉彻底冷掉了。没有惊愕,没有愤怒,只有鲜少展现出的茫然与无措,良久,斯内普僵硬的嘴角动了动,挤出了一个迟到的难看的假笑。 “……我应该不介意吗?” “你当然可以介意,就像我也会介意你对别人有过好感一样——都是‘格兰芬多红发老好人’,瞧,我们扯平了。”艾丝特尔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然而他们都知道这并不好笑。 疯狂幼稚的嫉妒再一次战胜了理智,斯内普几乎就要冲去书桌对面,不管不顾地封死那张还沾着沙拉酱的喋喋不休的嘴。“……所以呢?”他抓着书桌边缘,声音有些不稳,“你跟我说这些,就是为了和我‘扯平’吗?” 艾丝特尔盯着他有些失态的样子,唇边竟浮现出了温柔的微笑,“当然……西弗勒斯,因为我们是相同的。” 像是读懂了他的想法,她起身主动走过去,像往常那样倚在桌沿,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冰凉的脸。 “……我也会嫉妒,嫉妒有人曾得到过你最初的好感,亲眼见过你年少时的样子,能与你一起学习,一起生活,一起长大——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又能改变什么呢?”她用手指勾勒着斯内普眼尾细而浅的纹路,凝视他的目光中带着些许遗憾,但更多的是一种浓郁到要将他吞没的爱意与占有欲,“现在的你,比过去更好,是我的;未来的你,比现在更好,也是我的。位置互换,也是一样,这就足够了。” 第72章 在这番冷静但又炽热的宣言中,斯内普讶然地回望着艾丝特尔,渐渐的,他的眼神也充盈了同样的感情——她说得很对,他们本就是相同的。他们是伴侣,是知己,是彼此历经重重关卡后亲自挑选的获胜者的奖励,以整个余生作为交换的筹码,好像的确扯平了。 ——可有一点他还是忍不住困惑。“你之前……为何会选中韦斯莱?” “第一场魁地奇比赛,最后几秒,我为了抢先抓住那颗金色飞贼,差点从扫帚上冲下来……那样做很愚蠢也很危险,是他及时伸手接了我一把,不然摔断胳膊的就是我了。” 斯内普一时无言,这是他的疏忽,他根本不知道这段经历——因为他那时还没有准备用于观赛的专业望远镜。 “……结果混乱之中被他捡了便宜。”艾丝特尔叹了口气,还在为那颗溜走的金色飞贼而惋惜,“就差一点……每次想到我都不甘心。” “不必为他不甘心。” 阴霾的室内至此已经重回晴朗,带着笑意和一丝醋意,斯内普握住艾丝特尔的一只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左胸之上,“这颗金色飞贼,会永远在原地等待你……只属于你。” 艾丝特尔凝视着他,片刻后俯身分享了唇上的沙拉酱。接吻时习惯性合上的眼睫就像金色飞贼收拢的羽翼,过了一会儿,她悄然眯起一道缝隙,可眼前的影子却因为太近而无法被看清。温柔的侵占令她无暇生出更多的念想,羽翼轻颤了两下,她又闭上了眼睛。 最后一个考试日,上午的占卜学书面测试对艾丝特尔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她只需要把过去几年死记硬背过的东西直接黏贴在试卷的空格里,哪怕是课本脚注里最容易被忽略的知识点也手到擒来。通篇下来,只有一个教材中从未提及的填空题她没有绝对把握,交卷之前她随便蒙了个人名上去,并没有把这两分放在心上。 午餐时分,艾丝特尔照例与伊妮德在礼堂汇合。伊妮德已经结束了全部考试,餐后她便要直接奔赴实验室,满怀期待地迎接研究的新进展,如果有的话。 “这几天又多了一些志愿者。”她神采奕奕地分享着昨晚的见闻,“马尔福晕倒过后,弗林特对他用了‘块块复苏’——很糟糕,还不如不用。” “为了不留级,他真该加紧文化课了……《n.e.w.t.押题密卷》还有卖吗?” 可怜的弗林特还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一份怎样的“大礼”,他正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着食物,发现斜对面的艾丝特尔正盯着自己,赶紧把装满鸡腿的盘子往她那里推了推。艾丝特尔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她不需要储备太多热量或是“能量”,无论是下午的占卜操作考试还是在那之后的魁地奇比赛,她都打算速战速决。 隔壁的格兰芬多长桌边,两个往届毕业生正相谈甚欢:查理·韦斯莱和他的弟弟妹妹们坐在一起,不知为何又一次返校的西里斯·布莱克也混入其中,隐约听见他们在聊一些关于火龙的话题。布莱克好像整日都无所事事,他说他是特意来观赛的,昨晚就到霍格莫德了;而为生计奔波的韦斯莱先生据说打算下班后再和太太一起赶来观看儿子的比赛——之所以要在下班后,是因为他需要那份全勤奖——这样一来,“速战速决”好像对他们来说残忍了些。 像是要与格兰芬多完全扯平似的,斯莱特林竟也巧合地迎来了两名毕业生。希格斯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公文包则被他护在了怀里,艾丝特尔猜测那面装着的一定是他的新小说,前段时间他在信里分享过。 “你请假了?”艾丝特尔有些惊讶,“全勤奖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吧?” “你的比赛,我当然不会错过。”希格斯把狼狈的发型整理好,顿了顿,才又不自然地小声说,“……特别是和韦斯莱的比赛。” “听上去简直就像你在暗恋他。” “……哈哈,你真幽默。” 另一位斯莱特林比西里斯·布莱克还要年长,并且更有威望和影响力,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位校董先生也算是个优秀毕业生了,尽管他曾拥有过见不得光的肮脏履历。此时此刻,他正与另一位中年男子侃侃而谈,虽然对方不曾在霍格沃兹求学,但他们目前同在魔法部任职,根据两人脸上差不多虚伪的假笑可知,他们的官衔应该也差不多。 德拉科被他的父亲叫过去跟那位现任魔法体育运动司司长卢多·巴格曼问了好,他看上去很兴奋,激动地对巴格曼过去在温布恩黄蜂队和英格兰代表队的魁地奇战绩表示了祝贺,并期待这位前辈今后有机会也能点评一下自己的表现。巴格曼亲切地捏了捏小球迷的肩膀,说了几句称赞体格的客套话,紧接着又鼓励德拉科毕业后也来魔法部工作,尽管他现在还没结束二年级的期末测试。三顶金发凑在一起,其乐融融,异常和谐,远处的艾丝特尔默默注视着他们,但她绝不是想要成为第四个。 “你要去跟他们打招呼吗?”一旁的希格斯小声问,他本人看上去显然不是很想去。 “不。他们为什么会来?” “也许是邓布利多邀请的吧……反正他们应该不需要请假。”希格斯嘀咕道。 艾丝特尔没再说话,仍紧盯着他们的方向——她讨厌卢修斯·马尔福,虽然他透露过魂器的线索,虽然他是德拉科的父亲,但他也是个逃脱了牢狱之灾的奸诈小人;同样,她也讨厌卢多·巴格曼,尽管他拥有辉煌的魁地奇成绩,尽管他被撤销了指控,但他与奥古斯特·卢克伍德的交集仍然是不可抹除的一条污点。 她憎恨一切食死徒以及向食死徒提供便利的人,本应如此,但却有了例外。她不会时常想起这个矛盾,只有像现在这样,其他食死徒也出现在视野之内时,才会难以避免地形成联想。自从水晶球被没收之后,她便无法继续阅读斯内普尘封的过往了。故事暂停在1989年,在那之后呢?他也曾受过指控吗?他又是如何脱罪的?他该如何向邓布利多证明自己今后的忠诚? “你还好吗?考试之前,要不要回公共休息室坐一会儿?” “……没事。”艾丝特尔移开视线,微笑回应了希格斯的关切,“你提醒我了,我得去校长办公室取回我的水晶球……我不想用那些劣质教具。” 第41章 考前准备的房间里照例有一位不苟言笑的工作人员负责查验与抽签,他用戴着显咒手套的手将艾丝特尔的手提箱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连提手与卡扣都没有放过,最后,她的水晶球被证实可以带入考场,但那套备用的塔罗牌却被扣下了。 “它有什么问题?”艾丝特尔质疑道,“全新未拆封,瞧,价格标签都还没揭下来呢。您难道怀疑我在里面夹带了小抄?” “与考试内容无关。”工作人员依旧头也不抬,冷漠地把塔罗牌扔进了脚边的箱子。箱子里面装的都是这段时间从考生手里缴获的违禁物品,在本场考试结束后它们将被考试管理局统一无害化处理,那包售价十几加隆的塔罗牌显然罪不至此。 “不是还没抽考题吗?如果我抽到的是塔罗占卜呢?我难道必须要用学校的劣质教具吗?” 对方这回直接不搭理她了,低头继续在羊皮纸上写着管理局布置的工作报告。艾丝特尔还想追问,考场的门却已经从里面缓缓开启,她怀疑地环顾四周,确认了本场考试真的不需要抽题,才拎起手提箱走了进去。 这间考场和之前的每一场考试都不一样,没有压迫感十足的拼接长桌和受审席一样的考试座位,取而代之的一张简单的小圆桌与两把看上去就很舒适的扶手椅。隔音的门在身后砰然关闭,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的陌生人微笑着站了起来,他应该是本场考试的唯一的考官。 “艾丝特尔,是吗?来,坐到这儿来。” 艾丝特尔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向天花板中央的魔眼。进入考场后,考生与考官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看在眼里”,任何作弊或者疑似作弊的行为都会被作违纪处理,其中就包括直呼考生的名字。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原先挂着魔眼的地方只剩下一块黑色的窟窿,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在考试全部结束前它就被提前拆除了。这让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费尔奇,他要是看到了如此严重的损毁,绝对会气得跳起来吧…… “不妨事,占卜考试……情况特殊,我们的谈话都是私密的。”考官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温和地解释道。 听了他的担保,艾丝特尔总算能稍稍放下心来。坐下之后,她才得以仔细地观察对面这位考官的样子:他看上去不算年轻了,约摸六七十岁或者更高,样貌端正,威严但又不失和蔼;深灰色巫师袍的布料质感很好,衣襟和袖口处绣着金线,胸前还别有一枚蛋黄大小的红宝石,就算不懂行情的门外汉也不敢低估它的价值;双手交叉着置于桌上,指甲整齐,皮肤较白,没有风吹日晒或是从事操作工作的痕迹。 第73章 “你在看什么?”他微笑着问。 艾丝特尔又将目光移向他的脸,总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眼熟——但她确信这不是她曾经结识的人。说不定是在报纸上或杂志上见过……等等…… “您难道是……” “是的,艾丝特尔,你可以称呼我罗尔德先生。” 考官风趣地挤了挤眼,将头转向一侧,向艾丝特尔展示了自己的左半边脸。“你见过我,对吗?在拍卖会的入场券上……邓布利多把它们转赠给了霍格沃兹最优秀的学生,他跟我说过。” 艾丝特尔自动忽略了后面那句夸张的赞美,“……可是,您怎么会来监考?”她想了想,迟疑地问,“既然您拥有自己的企业,如何同时在巫师考试局任职呢?” 罗尔德听了,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可爱的孩子……霍格沃兹这座象牙塔守护了你的单纯,很好。”他轻松地说,表现得就像理所当然,“那是魔法部的规定,的确,但有几个人会真的按规矩办事呢?只要定期捐款,做些慈善之类的,他们不会太严格……你步入社会以后会明白的。” “……” 艾丝特尔忽然觉得他看上去没有刚才那么面善了,但她还是做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假装顺从地点了点头。罗尔德好像也自知多言,以两声咳嗽结束了关于自己的讨论,指示艾丝特尔取出自己的水晶球。 澄澈的淡蓝色立刻掩盖了红宝石的光芒。“啊,这真是件宝物……”罗尔德喃喃自语道,情不自禁地就要手伸出手触摸它。 艾丝特尔假借调整底座的位置,不动声色地把水晶球挪远了。“这是从您的拍卖会上得到的,您不记得了吗?” “……拍品那么多,我不是每一样都能经手……”罗尔德不情不愿地收了手,靠上身后的椅背,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职责,“……好了,开始你的考试吧。” 漫长的沉默,艾丝特尔一头雾水,第一次在考场上感到如此的迷茫。 “……我需要做什么?”她忍不住问。 罗尔德皱起眉毛,表现得就像她问了什么显而易见的愚蠢问题。“占卜,当然,这是占卜考试。” “……” 艾丝特尔怀疑他根本没听懂。之前那些科目的操作考试都由专业的人员评判考生表现,而这位罗尔德先生显然对占卜一窍不通。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为了避嫌,特里劳妮教授都比他更适合当考官。 “罗尔德先生,我是说,使用水晶球占卜的时候,我需要想些什么主题?”她放慢语速,更详细地问道。 罗尔德一愣,接着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清楚呢?”他埋怨着,看上去突然变得着急且不安,从口袋里抽出一个迷你笔记本,飞快地翻到了其中一页,“——对,是的,你需要想……橙子!” 这回换艾丝特尔一愣了,“……什么?” 罗尔德盯着笔记,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是……origin。对,没错。” “……可以说得再详细一些吗?具体是指哪一方面?” “o-r-i-g-i-n,我只能告诉你这个,这是规定。”罗尔德合上笔记,把它放回口袋,“快点开始,你待会儿不是还有魁地奇比赛吗?别再耽搁时间了!” 艾丝特尔没再多问,反正从他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既然如此,不妨把它当成一道半命题论文,“origin”是已知的唯一主题,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选择一个合适的切入口去破题:血统和出身是个敏感话题,她不确定这位罗尔德先生的接受程度,这毕竟是场考试,最好还是不要冒险;人体肌肉与神经的起端专业性太强,伊妮德一定对此了解得很透彻,但自己这种半吊子治疗师如果硬着头皮讲下去,应该只会弄巧成拙。 排除掉这些之后,还有一个万能的解析,这个主题最初的含义——很像那种综述性论文,出不出彩另说,但至少不会出错。 本源……一切的本源,究竟是什么? 带着这个疑问,艾丝特尔闭上眼睛,同时用双手轻轻托住了水晶球。 她并不指望自己真的能从中得到什么确切的结果,这本身就是个模糊的意象,包括邓布利多在内,千百年间从来就没有哲学家能给出让所有人都接受认同的答案。因此,无论看到什么都没关系,无论向罗尔德先生描述什么也都没关系——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一会儿她还要比赛呢。 这样乐观地想着,她睁开了眼睛。在水晶球耀眼的光辉之下,在连接了十指的冰凉触感之中,不久,她意识到自己错了。 出口处的两人已经等待了很久,杜鲁门每隔一段期间就会看一眼手表,马蒂诺甚至把耳朵紧紧贴在了门上。考场内部传不出任何动静,他们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常,毕竟他们都没有选修占卜课。 终于,在杜鲁门第二十五次确认时间之后,考场的门从内部打开了,差点撞到马蒂诺的鼻子。 “你怎么才出来?”马蒂诺抱怨着后退了一步,“我们负责押送你去球场比赛,快点……”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因为他注意到了艾丝特尔异常的状态,换做以往,她绝对会不客气地反击他的用词,但现在她却一声不吭,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不只是没有表情,凑近一看双眼又红又肿,下方好像还有两道未干的水痕……梅林啊。 杜鲁门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被迫上前接替了已经僵住的马蒂诺,从艾丝特尔手中小心地取下了她的手提箱。艾丝特尔没有任何反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眼睛看似望着前方,实则木然、空洞,没有焦点。同学七年,他们还从未见她这幅样子过,如果不是中了夺魂咒,她一定是遭受了什么刺激——巨大的刺激。 “……占卜考试居然这么难吗?”马蒂诺捂着嘴巴,满怀畏惧地小声问。 杜鲁门摇了摇头,心里也同样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选修这门课。“嘿,施维尔……”他挤出笑容,不敢提高嗓音,生怕再一次刺激到她,“大家都在球场等着你呢,你……你还好吗?” 艾丝特尔没有回答,但至少迈开腿向前走了,尽管看起来就像一具失去灵魂了无生气的空壳。迟钝、迷茫、缺少斗志,若是以这个状态去对战韦斯莱,客观地看,她几乎毫无胜算。两人都知道这场比赛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担忧地对视一眼,开始低声盘算是否有可能说服邓布利多推迟比赛。 “……卢多·巴格曼都来了,难道要请他直接回去?” “现在这种情况,他看了也会失望……我们能不能去医疗翼开个证明,就说她身体不适?” “好主意,我去。” 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宣告了两人计划的落空,是西里斯·布莱克。“怎么这么慢?考砸了?”他走近后看了眼艾丝特尔,明显一愣,才又笑着继续说,“雨太大了,学生们都被淋得够呛——你们真该看看隆巴顿的头发,哈哈。” 马蒂诺和杜鲁门不由得交换了忐忑的眼神,好在艾丝特尔依旧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布莱克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二人点点头,慢吞吞地离开了。 “嘿,考砸了也不至于哭鼻子吧?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与她视线相对时,布莱克突然感到一脊背发凉,说不出来原因,他感觉她在透过他悲悯地观察着另一个人——一个已逝的人。来不及辨别那是否是错觉,艾丝特尔便移开了目光,神情也变得更恍惚了。 “……你还好吧?怎么这么没精神?” 其实布莱克在学生时代很会讨女孩子开心,但那些方式显然对艾丝特尔不适用。一番思索后,他选择了激进的激将法,“对了,有人开了秘密的小赌桌,你知道吗?”他故意表现得没心没肺,实则在偷偷留意她的反应,“要是让你的学弟学妹们看到你这样子,他们一定会后悔在你身上下注的!” “……” 安静的门厅中只能听见脚步声,艾丝特尔不为所动,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看起来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讲话。城堡外的雨幕又细又密,她却视若无睹,布莱克见状,赶忙上前用魔杖支起了一把伞,免得她在赛前就真的被淋出身体问题。 雨滴砸在透明的魔法屏障上,声音会被吸收,伞下的空间寂静得令人尴尬。布莱克不死心,势必要在到达球场前击破艾丝特尔的防线,“不如我们也打个赌吧?你要是赢了……” 他顿了顿,咬牙抛出了底牌,“……我可以向斯内普认真道歉,怎么样?” “……” 就像终于触发了开机的关键词,艾丝特尔停住脚步,又一次转头看向了布莱克。 “你本来就该那么做。”许久不开口,她沙哑的声音仿佛大雨后生锈的齿轮,同时也冷静得可怕,“那是你欠他的,你们欠他的。” “……随你怎么说。”布莱克瞥了眼她被雨水淋湿的通红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嘴硬,“那你要是输了——” 第74章 “我不会输的。” 艾丝特尔打断他,大步走进了雨里。被甩在身后的布莱克笑着暗骂一声,立刻跟了上去。 越靠近场地,学生们嘈杂的交谈声就越响。球员更衣室就在前方,布莱克即将完成任务,正想着隆巴顿有没有忘记为他占最好的位置,突然,在噪音的掩盖下,身边响起了艾丝特尔的询问。 “哈利……哈利·波特,”她的神情看上去很艰难,连尾音都在发颤,好像这个问题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他的额头上,这个位置……有伤疤吗?” 布莱克看着她抬起手指向自己的额头,不确定她这只发抖的手还能不能抓住金色飞贼。 “……没有,”他担忧地说,“据我所知没有。问这个干什么?” 很快布莱克便发现了这个回答能让她安心,虽然他并不知道原因。这时,在更衣室外等候多时的队员小跑着迎了上来,确认艾丝特尔进入另一把雨伞下以后,他对一脸戒备的弗林特耸耸肩,转身走向了格兰芬多的观众席。 教职工席位比以往更加拥挤,大块头巴格曼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马尔福旁边则空出了更多的空间,因为没有教师想和他坐在一起。他也不在意,用手杖“拨开”了正老实坐着的奇洛,在斯内普旁边坐下了。 “什么人啊……”奇洛小声嘀咕着,不情不愿地挪到了另一排。 斯内普低头调整着望远镜,像是根本没注意到身边的人员变动。马尔福有些心生不悦,但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还是主动开启了话题:“这是眺望者14?想不到你也会对魁地奇感兴趣。” “我也想不到你会出现。”斯内普擦拭着飞溅在镜头上的雨滴,冷淡地说,“德拉科并未参赛。” “我知道。”马尔福压低声音,虚伪地笑道,“但我可以对其他人感兴趣。” 闻言,斯内普抬起头,幽深的眼神中满是不加掩饰的警告意味,魔杖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下一秒,白光一闪而过,他为望远镜施加了严密的防水咒。 “不要插手别人的事,马尔福先生。” “哈……感谢你的建议,斯内普教授。” 斯内普无视了他,再一次举起望远镜,隔着重重雨幕望向斯莱特林球员出场的帘子。帘子在风雨中剧烈地晃动着,墨绿的帘面被透明的雨水染成了更深的颜色,下方的银色细穗也黏在一起,让他不由得联想到了打湿的头发。他一动不动,持续盯着门帘,等待那位将长发高高束起的找球手从里面走出来。 更衣室内,艾丝特尔如往常一样最后束紧了护腕,防雨眼镜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难以判断她此时的表情。外面呐喊的音浪盖过了雨声,格兰芬多已经入场了,他们能清晰地听到韦斯莱的名字。室内的斯莱特林队员们却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迫切地期望艾丝特尔能够说些什么。布置战术,赛前动员,甚至骂他们一顿——怎么都好,只要不像现在这样沉默得恐怖。 终于,“队长,我们的战术是什么?”她开口了,面对弗林特的方向。 弗林特一惊,险些咬到舌头。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他努力学着艾丝特尔往年的样子,磕磕绊绊地发表了简短的讲话,“我们……其他人,为找球手尽量争取时间,不要丢分,特别小心双胞胎的组合技……另外,雨天要注意安全,刹车要提前,转弯时手别打滑……呃,就这样,加油……加油!” “……加油!”大家异口同声地附和道,战意因这段糟糕的动员而高涨。 艾丝特尔微微点头,主动站到了弗林特身后,其他队员立刻会意,跟着快速排成了整齐的队列。 弗林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使命感和必胜的信念,尽管这不是他头一回带领队伍,但却是他头一回能够带领自己的前任队长,像一位真正的队长那样。他挺直脊背,昂首阔步走在最前面,手中的扫帚在这一刻仿佛成了无坚不摧的长矛,不管格兰芬多有多么来势汹汹,今夜的礼堂定要挂满斯莱特林的蛇旗。 落下的雨将艾丝特尔完整地浸没,掌声、欢呼声与扬声器里的解说声融合成一道尖利刺耳的啸叫。水滴从镜片外滑过并不会留痕,可当她望向远处的那个位置,镜片内便又起了雾气,但至少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哨声响起时,她迅速升空,追溯的目标也由教师席上的黑袍身影暂时转变为隐匿于雨中的金色飞贼。原定的计划没有改变,她依然要速战速决。 第42章 各位小鬼、那边坐着的教授们,以及个别不讨人喜欢的不速之客——当然,我指的并不是巴格曼先生——欢迎大家冒雨前来观看这场魁地奇比赛,我是今天的特邀解说员西里斯·布莱克。在此我要特别感谢我可爱的后辈纳威·隆巴顿先生,不但为我预留了位置,还同意与我分享他的望远镜……好了,别这么小气,我已经感谢过你了。 今天对阵的双方是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和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开场之前,按规矩应该介绍一下两支队伍以往的战绩……这项跳过。然后是介绍球员……嗯,我看看……我认为也不是很有必要,这些人你们应该比我更熟悉……别用胳膊肘捅我,小韦斯莱!你难道还要我来为你介绍你的哥哥们吗? ……球队出场,终于,我还以为有人在更衣室睡着了。带领格兰芬多的是已经毕业两年的查理·韦斯莱,听说现任队长奥利弗·伍德坚持要转让自己在本次比赛上的指挥权,但愿这一决策有所成效。斯莱特林那边……走在最前面的是谁?他们的队长……马库斯·弗林特?好吧,我只能说,他和宣传手册上的照片根本毫无关系。 弗林特身后的是斯莱特林的找球手艾丝特尔·施维尔,她是韦斯莱的对手,也是本场比赛最令人期待的焦点之一。相信有不少人已经在她身上下了注,我也……呃,这种行为在《霍格沃兹学生行为准则》里是不被允许的,希望参与了的同学比赛结束后主动向邓布利多自首。 我们现在能看到,施维尔和韦斯莱礼貌地击了掌,或许是他俩比赛前的独有传统。最终会是哪只手有幸抓获金色飞贼呢? 鬼飞球正在斯莱特林这边,但伍德的双“8”形环飞固若金汤,希望他在比赛结束之前不要被自己绕晕。蒙太和普塞以矮小的身高优势穿插在约翰逊和斯内平特之间,韦斯莱双胞胎因此无法轻易行动,只能暂时被动防守,看得出他们有点沮丧。 约翰逊的一次精彩拦截——她得到鬼飞球了!双胞胎之一情绪激动地在扫帚上举拳环顾了起来——双胞胎之二把冲向他们的游走球重重地打了回去。约翰逊飞向球框!即将要——被布莱奇拦住了,行吧。 让我们先把视线移到更高处。两位找球手都选择了远离主战场,对于施维尔来说,这好像并不符合她在之前比赛里通常选择的战略。他们像秃鹫一般盘旋在众人之上,等待雨幕中的那道绚丽的金色闪光。韦斯莱抖去了头发上的水滴,看上去就像一只刚洗完澡的红毛猎犬——相信我,大型犬就是这样的。施维尔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非常警惕,和她接触过的朋友应该知道,她是个狠心的角色,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目前金色飞贼还没出现,他们也都没有大动作。 韦斯莱双胞胎成功破坏了斯莱特林击球手的进攻,现在游走球来到他们手上——会使用双人联击吗?哦,没有——一号只是个幌子,二号反手挥棒——普塞躲过去了,但失去了鬼飞球!格兰芬多的贝尔接住了球,她是从哪里冲出来的?传给斯平内特,再传给约翰逊——突破了斯莱特林的堵截!一气呵成!十比零,优秀的女球员们! 目前来看,斯莱特林更倾向于防守,攻势并不猛烈,我不知道他们之前的比赛中是否也是这种风格……据我周围观众们夸张的摇头可知,应该不是。 ……蒙太和普塞各进一球,而约翰逊也又进一球,比分20比20平。我不该早下论断的,是不是?赛场局势瞬息万变,攻守的切换是自由的,最后结果如何,谁又能说得准呢。 等等,发生了什么——施维尔和韦斯莱几乎同时开始极速俯冲!是金色飞球出现了吗?还是说这只是个朗斯基假动……不,金色飞贼真的出现了!梅林啊,它在雨中更难被看清,感谢最新款的眺望者14以及隆巴顿慷慨的父母——两人都及时刹住避免了碰撞,金色飞贼正沿地面以上半英尺的高度逃逸,简直就像贴地滑行的蛇,或许雨滴让它的身体也变沉重了——击球手和追球手升到了更高处——目前韦斯莱领先四分之一身位——等等,施维尔反超了——两人几乎并驾齐驱,似乎都在试图通过尽可能压低身体来减小阻力——风太大了,我感觉我的嘴里都是雨水——飞贼突然改变了方向!两人急刹后一齐抬升——哦不,是飞贼的假动作!它又要溜走了!韦斯莱尝试掉头,施维尔——她,她放弃了扫帚—— ……大家的欢呼声已经能说明一切了,好吧,恭喜斯莱特林以170比20获得了本次比赛的胜利,也恭喜找球手艾丝特尔·施维尔小姐没有因为自己的壮举摔断脖子。我们可以看到,她从地上站起来,把金色飞贼举过头顶,身上都是泥水——她在向教师席示意,或许是对邓布利多和巴格曼先生——她—— 第75章 ……隆巴顿有点生气地夺回了他的望远镜,但我至少还有麦克风可以用。播放一则通知:按照比赛前和邓布利多说好的,稍后将在礼堂举办一场庆祝会,欢迎所有的七年级学生、所有的魁地奇球员,以及所有的辛苦工作了一学年的教授们!当然,不符合标准的学生只要能躲过费尔奇,其他人也不会拦住你们。去礼堂之前记得把自己弄得干爽一些,总之,毕业快乐! 第43章 “做得好,施维尔!真是魁地奇的后起之秀啊!”巴格曼爽朗地大笑道。 艾丝特尔看了眼他递过的另一个酒杯,“谢谢,我不喝酒。” 不远处竖着耳朵偷听的伍德差点跳出来反驳,他旁边的韦斯莱双胞胎及时拽住了他。“别这么扫兴嘛,”对于艾丝特尔的拒绝,巴格曼态度坚定,反倒把那杯酒又往前伸了伸,“像你这个年纪,该学着喝点了!” 微微晃动的酒面映照着他的脸,倒过来的嘴角向下,看上去威严得多。想到早些时候的另一个道貌岸然的魔法部官员,艾丝特尔的胃里感到一阵恶心,好在那杯酒很快便从她眼前消失了,一只干瘦的手接过了它。 “哎呀……”邓布利多只抿了一小口,咂了咂嘴,夸张地感叹道,“像我这个年纪,好像喝得有些太猛了。” 这番幽默的表现引得巴格曼哈哈大笑,尽管艾丝特尔感觉他的笑声比邓布利多的玩笑还要浮夸。但她还没来得及对邓布利多的解围隐晦地表示感谢,巴格曼又清清嗓子开启了新的话题,就好像刚才的劝酒行为只是官员们发言前不成文的前期准备而已。 “所以,施维尔……你有兴趣继续在魁地奇方面发展吗?” 艾丝特尔未曾想过他会问起这个,一怔,“……您说什么?” “你的技巧很不错,我可以为你写一封推荐信,去英格兰队,”巴格曼把自己的那杯金酒送到嘴边,喝下一大口,带着酒气眉飞色舞地向艾丝特尔介绍起了两个老东家,“那边的待遇还不错,比黄蜂队强一点——不然我当初也不会跳槽,哈哈!” “呃,谢谢,”在他从医疗保障方面认真比对两个球队的间隙,艾丝特尔见缝插针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听上去很诱人,但我不想再继续魁地奇了。” “……是吗?”巴格曼只得暂停了讲解,用没拿酒杯的那只手摸了把下巴,正当艾丝特尔以为总算能迎来清净时,“——那你考虑来魔法部工作吗?” “……” 这次没等她想好措辞,“来体育运动司,都不用写推荐信了!”巴格曼很快又重新燃起推荐的热情,同时也直接端起了领导的架子,“不过也得从实习职员做起,放心,转正后薪酬不低,而且我们司从不加班——” “我同样不想在魔法部工作,多谢您的好意。” 这次艾丝特尔拒绝得更干脆,即便这样打断别人是一件非常无礼的行为。巴格曼会认为她狂妄不识抬举,但除去明星球员和魔法部官员的头衔之外,他只是个不重要的无关人士,甚至有些讨人厌,她并不在乎这种人对她的看法。 果然,巴格曼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或许因为邓布利多还在旁边所以没有发作。“……我真搞不懂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他嘟囔着把杯中的酒喝完,转身去前桌续杯,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然而邓布利多留在了原地,好像还有别的话要说。看到他镜片之后半是理解半是遗憾的目光,艾丝特尔恍然,露出了些许笑意,“您其实不需要为我这么做的。” 邀请业界具有声望和话语权的前辈观赛,让她用漂亮的魁地奇表现作为一份最直观的求职简历,甚至兼顾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工作类型——这便是邓布利多当初设置这场比赛的另一个用意,她那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层面。 遗憾的是,这两个岗位她都不想选。她不在乎巴格曼的想法,但对像监护人一样的邓布利多,她确实是百感交集的。 “抱歉,孩子,我早已得知巴格曼先生明日会离开英国出席交流会,所以才不得不把比赛安排得如此匆忙……我当初承诺过会一直照顾你,直到你毕业,但毕业之后也不会对你不管不问的。”邓布利多也露出微笑,和往常的每一次一样,温暖,和蔼,充满鼓励,“但不管怎样,孩子,我尊重你的选择。” 艾丝特尔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时,伊妮德从外面急匆匆地冲进了礼堂,嘴里还激动地小声呼喊着艾丝特尔的名字。她的头发乱糟糟的,看得出在扯下一次性防护帽后都没来得及整理,但脸上明媚的笑容无疑表露了她此刻的好心情。邓布利多善解人意地主动走开了,为两个女生留出了单独的谈话空间。 “恭喜你,我就知道你可以的!”一向内敛的她竟然直接扑了上来,艾丝特尔几乎要被她的拥抱撞倒在地。她拉开一点距离,几乎贴着艾丝特尔的脸,兴奋地压低声音,“好消息——实验有进展了!” “……什么?” “有一个志愿者的血样也做到了正向的结果!猜猜是谁的?” 但艾丝特尔完全没机会猜测,“德拉科!天哪,早就该按着他抽血了……”伊妮德摇晃着艾丝特尔的肩膀,迫不及待地直接公布了答案,她已经被喜悦冲昏头了,“现在是个好机会!我如果找马尔福先生要一管血——” “不,别去!”作为朋友的艾丝特尔及时制止了她的不理性行为,“马尔福先生和他儿子不一样,他这个人,比较……老套。” 艾丝特尔努力让自己说得委婉,好在伊妮德很听劝,还是从冲动之中清醒过来了。“你说得对,他……毕竟有那种历史。”她叹了口气,有些抵触地瞥了眼马尔福的位置——他现在正在和巴格曼交流魔法部的工作事务。“总之……就是这样!哦,不,我得回实验室了……玩得开心!” 和来时一样,伊妮德转眼便跑掉了。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之后,艾丝特尔回过头,刚好看见端着两杯橙汁尴尬地愣在原地的马蒂诺——他同样也目送着伊妮德的背影,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靠近的。 “……” “……” 艾丝特尔移开视线,装作没有看见他。马蒂诺反应过来,立刻改变了行走路线,拐了一个非常不自然的直角后把橙汁递给了伍德。尽管有些莫名其妙,为了两个学院间的友谊,伍德还是对他表示了感谢。 但紧接着,又有一名带着两杯饮品的男士踏进了这块人来人往的角落。 “嗨,你在这儿,”查理·韦斯莱笑着发出了邀请,“去那边坐坐吗?我的父母才刚到,他们也很想见见你。” 艾丝特尔向他所说的方向看去,在一张小桌边,拥挤地站满了韦斯莱家的成员,一位矮小丰满的中年女性正在为金妮·韦斯莱整理头发,而那个有些谢顶的中年男子笑起来傻呵呵的,双胞胎在们旁边嘻嘻哈哈说个不停,他们的弟弟只能时不时插句嘴。只有珀西·韦斯莱依然扫兴地垮着一张脸,看样子他还没从格兰芬多失败的阴影里走出来——其实他刚刚还被他得知来龙去脉的兄长教训了一顿。 艾丝特尔看得入神,直到手里多了玻璃杯冰凉的触感,她才抽离出这份遥不可及的奢望。“……不了,查理。”她摇摇头,把杯中的柠檬水一口气喝净了。酸涩的味道就像在嫉妒,她很不喜欢。 “为什么不呢?金妮她也想向你学习学习……” “因为我的男朋友很容易吃醋。” 留下这句解释和哑口无言的韦斯莱,艾丝特尔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放下杯子,很快便融入了欢乐的人群中。韦斯莱愣了好一阵子,学着艾丝特尔的样子把那杯无趣的柠檬水喝完后,从别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杯更符合他年龄的饮品。他看着酒杯里漂浮的冰块,没有直接回去与家人们相聚,而是转身走向了一个更冷清的位置。 希格斯刚从他昔日的斯莱特林队友那边躲到这里,每进行一段时间的高强度社交,他都必须找个角落独自喘口气。见韦斯莱走过来,他皱了皱眉,继续抿着杯子里的温茶。 最后还是韦斯莱先笑着打了招呼,“所以……如愿以偿了,哈?”他碰了碰希格斯的胳膊,用调侃的语气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茶水溅出去几滴,希格斯忍着怒气,“……什么‘什么时候’?” 韦斯莱盯着他看了几秒,“少装了,”他笑了一声,但不像刚才那么友好,“我也是男人,我看得出来,你一直都喜欢她。” “……” 希格斯很容易便理解了对方口中的“她”指的是谁,除了唯一的可能之外也没别人了。联想到最开始那句莫名其妙的酸溜溜的“调侃”,“……你误会了,查理。”他喝了口茶,苦笑着接着说,“后面那句没误会,但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可没有如愿以偿。” “……” 韦斯莱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失误——如果他们已经是情侣了,希格斯是不可能还在这里形单影只地喝闷酒……闷茶的。他抬起头,在礼堂里寻找艾丝特尔的身影,灯红酒绿之中并没有那头最耀眼的漂亮金发,她已经离开这里了。 第76章 几分钟前,斯内普刚刚结束了一段简短的对话,虽然称不上愉快,但考虑到两人昔日的关系,对方这次的道歉至少比上次那句嘟囔更真诚客气。待到布莱克走后,他继续远远望向艾丝特尔,却发现那个惹人厌的韦斯莱竟然又一次缠上了她,有一瞬间他想要冲上前将她带走,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忍耐与等待。 像是感应到了这份长久的热烈的注视,终于,斯内普看到艾丝特尔放下杯子,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径直向自己走来。他莫名感到一阵紧张,好像回到了两人确认关系之前的那条走廊,又或者就像在预演一场更庄重正式的庆祝典礼。比赛后她回去换了身简洁优雅的白色的长裙,虽说越简单越能衬托她的动人,但如果是挑选婚礼礼服……款式应该还可以再复杂一些。 “玩得开心吗,教授?” 恍惚间艾丝特尔已经来到跟前,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斯内普微怔,沉默地点了点头。 “跟我来。”她悄声说。 第44章 艾丝特尔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坐了很久,久到对面的面包店售出了最后一块牛角包。末班公交晃晃悠悠地停下,车门收起,面露疲惫的麻瓜售票员招呼她抓紧上车,她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商铺一间间地结束营业,招牌上五彩斑斓的灯光却会整夜地亮着。偶尔有汽车驶过,车窗降下后会出现一张关切的或者不怀好意的脸,艾丝特尔也会用不同的方式请他们离开。她确实在等一辆车,但并不是这些。 面包店隔壁的礼品店最晚打烊,玻璃橱窗里展示的商品和冬天相比已经彻底换了一批。作为墙壁上的实用装饰物,那个布谷鸟挂钟的样品还在原处,木质小鸟从木质小屋里钻出一次又一次,明明隔着玻璃和一条马路,她却似乎听到了清亮的鸣叫声。叫声越来越大,持续不停,吵得她心烦。 “……我的时间很充裕,罗尔德先生。”她抬起头,对着斜上方平静地说,“如果您今晚不愿意见我,我不介意明早去您的另一个工作地点找您。” 斜上方的那根柱子顶部固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型装置,一块突出的挡板用来遮挡雨水,黑色的玻璃中央,有颗红点持续地亮着。这是监控摄像头,作用类似于巫师考试时天花板上的魔眼,艾丝特尔在伊妮德的麻瓜研究课本里看到过。如果对面只是个麻瓜工作人员,应该会把她当成深更半夜在街头自言自语的怪人,但如果和下方的刷卡机一样,这个摄像头也是罗尔德拍卖行的所有物,她相信此刻监视器屏幕前坐着的正是罗尔德本人。 五分钟后,一辆没有牌照的出租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窗密不透光,艾丝特尔只能通过它看见自己皱着眉的影子。她低头钻进打开的后座车门,同时瞥了眼前排的驾驶座——并没有坐在婴儿座椅上的家养小精灵司机,那里是空的。 出租车在车门关闭的瞬间便自动启动了,方向盘无需控制地旋转成各种角度,猛烈的加速或减速伴随着漏气一样的细微声音,那说明其中一个踏板被压到了最底部。前玻璃和车窗是同一种材质,但和上次不同,这一次从内向外也看不见任何场景,连家养小精灵之前所介绍的拍卖会那引以为傲的“观光”功能都不再具备了。车内唯一称得上光源的只有正前方的那个工作中的摄像头,艾丝特尔一动不动地盯着它,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纯黑色,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一滴鲜血般的红。 在最后一声响动后,出租车停在了某个地方。艾丝特尔没有去刻意记路线,因为她并没有再次来访的打算,下车之后,她花了几秒钟适应灯光,比起传统的办公场所,这里看上去更像是一所地下工厂。 铁门上方的旋转摄像头对准了她,几声“滴滴”的提示音后,门锁自动打开了。艾丝特尔的右手一直放在外套口袋里,她有一种抽出魔杖对所有摄像头使用爆破咒的冲动,在她真的付诸行动之前,有人走了过来。 ——准确地说,是一个家养小精灵。他躬下身,对艾丝特尔做出了邀请的手势,接着自顾自走向了一个方向,全程一句话也没说。艾丝特尔沉默地跟在后面,在这座工厂的内部,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些她从未见过的大型设备,众多佩戴防护面罩的家养小精灵正熟练地操作着它们。生产过程中的废气从上方的通风管道排出,但仍不可避免地在室内留下了刺鼻的残余。艾丝特尔闭气加快脚步,前方传输带上源源不断的那些东西似乎就是产品,她经过时扫了几眼,包装袋里全是大小不一的透明晶体,蓝得有些诡异。 将她带到工厂尽头的一间办公室门口后,那个家养小精灵便离开了。艾丝特尔抬手敲了敲门,“请进!”里面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她压下怒意,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扇门比考场的那扇关闭得还要迅速,就像在以此切断她改变主意离开的退路。室内一片黑暗,艾丝特尔看不见任何物品,也看不见摄像头的红点,因此她准备取出魔杖点亮,这时,那个陌生的声音又响起了。 “艾丝特尔·施维尔女士,”声音好像源自正前方,“请问你来此有何贵干?” “我来取回我的水晶球。”艾丝特尔握着魔杖杖柄,“因为贵企业的老板罗尔德先生昨日偷走了它。他现在在哪?” 昨天下午的占卜考试结束在她恢复意识之前,罗尔德唤醒了她,关切地递给她一张用来擦拭眼泪的纸巾,并已经提前帮她把那颗水晶球装回了她的手提箱。等到之后的魁地奇比赛也结束,她返回宿舍更换衣物时,才发现箱子里装着的只是一颗重量相当的教具而已——她的水晶球被掉包了。 “哦?你有什么证据?”面对艾丝特尔的质问,黑暗中不明身份的这名拍卖行管理人员非但听上去满不在乎,甚至还要把脏水泼回去,“会不会是你们某个手脚不干净的学生做的?比如当天接触过它的其他人……” 艾丝特尔厌倦了与罗尔德的同党捉迷藏,“我的同学不会偷盗!我知晓他们的为人!”她抽出魔杖,呵斥了他污蔑的猜测,荧光咒照亮了面前的一片区域,没有人在那里。 “霍格沃兹难道没有出过偷盗事件吗?”声音的源头不知何时飘到了背后,“据我所知,你们一个学院的幽灵,就偷窃了她母亲的宝物……” “这两件事并无关联。况且我与罗尔德先生非亲非故,他无权占有我的私人财产。”艾丝特尔立刻扭头,一道蓝光闪过,转瞬便消失在了荧光咒的视野中。 这个房间大而空旷,放眼望去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正对房门的墙上似乎挂着一个巨大的画框,从地面延伸到天花板,奇怪的是画框里什么也没有。画框的拐角处有两盏小油灯,如果把它们点亮,也许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她刚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下了。魔杖的荧光有一部分投向了头顶的天花板,但反射回地面的却不太正常,就好像光芒经过某样东西之后被稀释了一样—— 淡蓝色的幽灵惊呼着捂住上半张脸,尽管强光不会对他的眼睛造成任何伤害。他灵活地躲避着光束的追逐,透明的身体在空中拖曳出一道凌乱的曲线,最后,无路可退的他躲回了空白的画框里,“……好了,你抓到我了。” 艾丝特尔因幽灵的戏弄而更加不悦,不由分说射出咒语点亮了画框旁的两盏灯。火苗倏地燃起,橙红色的光让画中的幽灵无处遁形,几秒钟后,似乎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又或许只是想要结束这个幼稚的游戏,已经具有色彩的影子放弃遮挡,露出了自己手臂下的脸。 “……” 火焰动摇了,室内暗了一瞬但又很快恢复,画框中的男子还是相同的样子,这一切并不是幻觉。艾丝特尔好像忘记了原本的目的,理智警醒她应该保持怀疑,但内心的情感却驱使她一步步靠近,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来到了画框跟前,她颤抖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张熟悉又亲切的脸,却只摸到了凹凸不平的干硬的颜料。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在那之前,不妨先听我讲一个故事……艾丝特尔,你喜欢听睡前故事,对吗?” 画里的男子露出微笑,眼睛微微弯起,柔和中又带有诱导性。艾丝特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最开始的恍惚感消退之后,发型、发色、神态、甚至身着服饰的年代,越来越多的不同显现了出来——除了蓝色的眼睛以外,他和她的父亲根本不一样。 她从那双眼睛上移开目光,后退一步,慢慢点了点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善良的女士,她热爱钻研医术,采摘草药熬制药水,用它们帮助了村子里的许多人。但她的追求不止于此,她向往更丰富的药材,更广阔的丛林,以及在学术上的更有价值的贡献,于是她离开了和平安宁的村子,向东南方向,去往了更远的地方。一路上她一边救治病患,一边记录药物配方,一直走到了一个偏远贫穷的小村落,在她的医书即将完稿之际,她被抓住了。 第77章 “村子的长老们声称她是女巫,借待产的孕妇为由将她骗去了陷阱中。他们烧毁了她的心血,并计划对她处以火刑,然而临刑前,领头那人改变了主意,抓来另一个无辜的女士代替了她。两名女性的惨叫与哭喊同时响起,那晚之后,无知的麻瓜创造出了真正的女巫。 “很快她就怀孕了。年轻的孕妇被囚禁在农庄的储藏室里,和其他掠夺而来的战利品一起,在悲伤、恐惧与愤怒中逐渐憔悴。日复一日的无望的等待令她趋于疯狂,某个深夜,她从噩梦中惊醒,发现靠近墙角的杂物堆里似乎闪烁着淡蓝色的光亮,她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竟然是一顶镶刻了宝石的华丽的冠冕。 “如此珍贵的宝物不应该被埋没在生锈的锄头下,显然,它在愚昧无知的普通人面前隐藏了自己的光辉。冠冕启发了她的智慧,她重新开始了学术上的创作,并对一块用来堵门的废弃石料进行了打磨。储藏室里没有适合的研究物,于是她转变了研究方向,就近取材——用自己的血。 “为什么她不逃跑?为什么她要留下那个孽种?当然不是因为某种病态的情结,但没人知道她的想法。十个月里,她清醒时用一半的时间去做与血液有关的实验,另一半的时间则用砂纸打磨那块石料,腹部渐渐隆起,石料也渐渐成型,终于,在生产的当天,她的水晶球完工了。 “那个肮脏的村子消失在了厉火之中,烧焦的尘土被风吹散后,它就如同从未存在过一样。黯淡无光的石球蜕变成了澄澈的淡蓝色,就像她原本的眼睛,而她的眼睛却没有了原本的光彩……她完成了她的作品,却丧失了使用它的能力。 “她死在了二十七岁,直到最后一刻依然佩戴着那顶冠冕。那个傍晚,她躺在那里,用空洞的双眼望着房顶,绝望地乞求冠冕赐予的那份智慧能得到永存——愿望实现了,以诅咒的形式。” 灯火在叹息中微微摇曳,男子暂停了讲述,用玩味的态度观察着艾丝特尔的反应。从“冠冕”被提及之时,艾丝特尔就已经猜到了故事主角的身份,她捏紧拳头,神色凝重,但相较于对受害女性的惋惜与同情,或者对愚昧无知的加害者感到憎恶,她此刻最在乎的,是故事中那颗神奇的水晶球,以及它背后存疑的“诅咒”。 “然后就到了‘孽种’的故事——我的故事。”男子自顾自开启了新的篇章,看上去丝毫不在乎那种词汇是否是一种自我侮辱。 “……” “……总之,我独自长大,摸索着学习魔法,读她留下的手稿,研究她的水晶球……利用一些小小的‘智慧’,混得也算是风生水起。那颗水晶球的确延续了至高无上的智慧,它让我提前见到了我根本无法想象的未来:巫师战争、妖精叛乱、麻瓜的科技革命……科技!科技是麻瓜为自己创造的魔法,如果现在的巫师不那么守旧,或许可以与麻瓜合作…… “总之,罗尔德拍卖行,以及你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我在预知未来后创造出的商业成果。家养小精灵忠诚、具有更长的寿命、而且不受《劳动法》的保护,比普通人类更适合终生制服务;你昨天见到的那个‘罗尔德先生’是我对外的形象代表,也是某种家族传承的职业,从他曾祖父开始就是我的员工了。人类也很容易被收买,只需要一些金钱、权力或者其他的资源——” “是你……你让他偷走了水晶球。” 艾丝特尔突然打断了他,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与抵触。如果这一切属实,他的商业头脑的确令人望尘莫及,但其他方面却有种让人作呕的诡异——他已经死了,却还能操控当下的事件,这无疑是一种对生命的藐视,就像……一个魂器。 “她的血脉才拥有使用水晶球的资格,而我是水晶球的第一个使用者。”男子似乎默认了她的指控,兴致盎然地与她交流起了使用心得,“根本无法停下!你也懂那种感觉,对吧?总之,我持续地阅读未来,读得更多、更远……能够知晓其他所有人都无法知晓的事情,谁能抵御住那种诱惑呢?但正如我所说的,永世留存的智慧是一种诅咒,这份渴望透支了我的身体,留下一个姓施维尔的女儿和一个秘密的商业帝国后,我也死在了和我母亲差不多的年纪——但我最后还是不甘心离开我的一切,所以——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不老不死,永远地留了下来。” “……” 滔滔不绝的话语变成了嗡嗡声,艾丝特尔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全身的血液都忘记流动了。 “……你刚才说什么?”许久,她从震惊中艰难地抬起头,“如果她的血脉才……” 画中的男子一愣,看上去也有些惊讶。 “你才刚反应过来吗?我还以为你是个比较机灵的后辈呢……”他摇了摇头,用讨人厌的审视的眼神来回打量了她几遍,“……但无论如何,你确实是最像她的一个。” 艾丝特尔在巨大的信息量面前疯狂整理思绪,而这位去世三百年的长辈则继续着他的单方面倾吐,“说回那颗水晶球,在失去实体之后,我就无法再使用它了。所以我把她留给了我的女儿,孙子,每一任后代……他们都继承了同样的姓氏,都有极高的天赋,也都有着与我——与我的母亲相同的蓝眼睛,但同样的,他们也都不长寿。这应该归咎于那颗水晶球吗?还是该归咎于人类内心的贪念? “你的祖父是目前十三代当中最差劲的施维尔,他居然拿水晶球当赌债抵了出去,可见这世界上多的是比无法满足的求知欲更糟糕的东西。为了让水晶球回到你父亲手中,我动用了一些小关系,为他专门创立了所谓的‘拍卖会’,送出了几张入场券——我知道邓布利多会把它作为奖励转赠给他心中最优秀的学生。但你父亲更懦弱无能,只顾着家庭,他的天赋没有发挥出半点用处……” 砰—— 颜料的粉末被震落了一块,男子终于暂时闭了嘴,紧张地低头检查自己的手臂有没有掉色。艾丝特尔收回拳头,冷眼看着,“你没有资格评价他。” “不管怎么说,你无法否认,他埋没了那颗水晶球的光芒。”男子心疼地抖了抖衣摆,口中仍在埋怨,“他被杀死的那天,我派家养小精灵取走了水晶球,但因为其他人很快就赶到了现场,那本被埋在底下的书没来得及带走。后来你长大了,我便又计划着让你也参加一场拍卖会——” “——所以,你知道?” 艾丝特尔抓住冰冷的相框,指甲里都嵌满了颜料的残渣,“你知道那晚会发生什么……为什么不阻止?” 男子这次没有纠结于她对画面的破坏,他眨了眨那双清澈的蓝眼睛,眼神中满是称得上残忍的无辜和茫然:“我为什么要阻止呢?” “……” 颜料残渣好像堵住了艾丝特尔的喉咙,她赶紧松开手,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以此远离眼前这位令人生畏的长辈。无论预知了多少,他本质上只是个冷漠的旁观者,与他无关的其他人的人生,他不愿意干涉也懒得去干涉——他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即使你的那个教授——爱人,没有为你豪掷千金,我也会想尽办法把那颗水晶球送到你手中的。谁让我们是一家人呢?”男子从画中伸出一只透明的手,安慰般拍了拍艾丝特尔的肩膀,尽管这种冰冷的接触只会让她感到毛骨悚然,“现在,只有你能解答我的疑惑了……那个令我苦思已久的难题。” “……一切的本源。”艾丝特尔喃喃道。 “是的,一切的本源。对未来的探索已经够多了,我偶尔也想回过头追溯一下。”男子笑着说,“罗伯特说你的反应很大,应该有了答案——罗伯特就是你昨天见到的那个年轻人。” “……你把水晶球带走,就是为了引我过来?” “哈哈……它是个很棒的鱼饵,不是吗?” 听到这句话,艾丝特尔已经无力去挣脱那条看不见的鱼线了。两个家养小精灵的进入像是宣告了她在本次交涉中的彻底失败,他们为房间增添了一张小圆桌和一把扶手椅,看上去仿佛要延续昨天的占卜考试,以一种更严肃、更无法拒绝的方式。 她只能坐上接受审讯的席位,在向法官交代真相之前,她垂下眼睛,“我记不清了,我需要再确认一遍。”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男子打了个响指,那颗水晶球也被带了过来,另一个小精灵捧着它的底座,将它小心地放在了圆桌中央。淡蓝色的光芒触手可及,但艾丝特尔却无法把它带走,哪怕能够走出这个房间,门外还有其他受驱使的小精灵,他们——他,不会就这样放任她离开的。 “与它做最后的告别吧……你以后应该没有机会再见到它了。”男子坐在身后那张新古典主义风格的豪华座椅上,靠着皮质椅背,近乎宽容地微笑道。 第45章 “我要出门了,妈妈!” “等等,小铃铛——好了,这样就对称了。” 第78章 “要到糖果过后,我可以去找小哈利玩吗?” “……当然可以,但不要太晚。” 奥黛特·施维尔弯腰把南瓜灯和小篮子递到女孩手上,女孩笑嘻嘻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转身跳下了前门的台阶,身后可爱的的恶魔翅膀也跟着一扇一扇的。目送女儿与不远处的两名青年巫师汇合后,她关上门,脸上的微笑显露出一丝忧虑。直到厨房方向传来丈夫的呼唤,她才回过神,揉了揉脸,快步走了过去。 香甜的气味飘满了整条走廊,一个南瓜造型的蛋糕端坐在旋转的操作台上,艾瑞克·施维尔握着裱花袋,用菠菜汁染色后的奶油往上面点缀两片叶子。调整了叶片的形状后,他后退一步观察整体,满意地点了点头,“做得还不赖吧?” “都可以报名巫师甜点大赛了。”奥黛特心不在焉地说着,用刮奶油的小刀挑起一块剩下的奶油,但还没等送入口中品尝,她突然背过脸去,捂住口鼻干呕起来。 “怎么了?你还好吧?”艾瑞克连忙扶上她的肩膀,接过她手里的小刀闻了闻,“是吉利丁的原因吗?我这次换了个牌子,之前那个……已经不生产了。” 室内一时间笼罩在淡淡的阴霾之中,因为他们都知道那家企业突然停产的原因。艾瑞克率先打破了这份安静,振作精神,若无其事地转移了先前的话题,“真想现在就让艾丝特尔看看她完美的生日蛋糕……她在哪儿呢?” 奥黛特刚从不适中缓和过来,但依然蹙着眉,“……她出去要糖果了。”她小声说,见艾瑞克脸色不对,又立刻补充道,“汉斯和丽莎陪着她,就在这条街上,不会走太远的。” 阴霾没有消散,反倒变得更为浓郁。“……没事。”过了许久,艾瑞克终于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比起安慰奥黛特,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毕竟要过生日了……仅此一次。” 两人相顾无言,压抑的氛围中,奥黛特无声地叹了口气,“所以——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礼物?”艾瑞克自然地接过她抛出的话题,两人心照不宣地暂时遗忘了外面那令人不安的局势,“我们不是已经决定了吗?收养一条小狗,艾丝特尔有了伙伴就不会觉得闷在家里无聊……” “但小狗也会觉得无聊啊,”奥黛特摇摇头,“我不是说那个……你难道没有准备其他的惊喜吗?” “……你准备了?” “嗯哼。” “那我是不是也得……你准备了什么?” “你不能复制我的创作。”奥黛特得意地说,“但如果你求求我,说不定我会把惊喜的‘署名权’与你共享哦。” “别告诉我又是公主裙……她今年还喜欢那种风格吗?” “听上去你对‘那种风格’意见很大嘛。” “没有,就是……”艾瑞克欲言又止,摸摸下巴,焦虑地嘀咕起来,“她最近老是念叨着要听麻瓜的童话故事,什么王子亲吻公主的尸体,公主为了王子变成泡泡……我不喜欢那一套。要我说,她这个年纪就该听《好运泉》、《兔子巴比蒂》之类的……” “《诗翁彼豆故事集》她都快能背下来了!她长大了,她只是对那些‘一见钟情’的浪漫童话有些好奇而已。”奥黛特笑着瞪了他一眼,“你不能永远把她留在身边,总有一天,她会遇到一位属于她的王子的。” “王子公主……我简直要吐了……” “那一定也是吉利丁的原因。无论如何,最爱公主的永远都是国王和……女王,对吧?” 奥黛特成熟地拍了拍艾瑞克的肩膀,实际上在后面悄悄摇头。艾瑞克仍是一副烦躁的样子,就好像他早已预感到了那个所谓“王子”的存在。一番纠结之后,他还是丢下操作台上的蛋糕,走出厨房,穿过走廊,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需要把它冷藏吗?”奥黛特在楼下喊道。 “都可以……随便,管它呢!”他回复得乱七八糟。 进入书房前,他犹豫了几秒钟,打开书桌下方密封的金属柜子时,他犹豫的时间更久。里面的东西被保管得很好,许久不曾使用也没有沾上一点灰尘,艾瑞克小心地把它捧出来,起身时额头撞到了桌角,他痛得哼了一声,双手依然稳稳当当。 他坐在椅子上,紧紧盯着眼前这个盖着绒布的玩意儿。 “……看一眼又没什么,对吧?又不是没用过…… “……这样不对,我知道,但之前的占卜是工作,对,为了工作……我已经不会再轻易使用它了,偶尔一次,应该不会有问题…… “……我只是好奇而已……梅林啊,哪个父亲不会对孩子的未来好奇?我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快不快乐……这又不会影响什么!” 靠自言自语说服了自己,艾瑞克咬咬牙,拖着椅子往前挪了挪。他用那只早些时候握着裱花袋的手捏住绒布一角,深呼吸几次后,在心里默念倒计时。 等到倒计时结束,晶莹的蓝色光芒时隔许久又一次照亮了整张书桌。他不由得为之微微愣神,脑中因此没来得及勾勒出自己想要知道的具体疑问——毫无征兆的,另一个场景骤然占据了水晶球中浮现的画面,就像在电视节目前插播了一条紧急新闻。 “……” 几分钟后,他猛地起身,后退着撞翻了椅子。 下楼的脚步比上楼时更加急切狼狈,从嘴唇到双腿,艾瑞克的全身都在颤抖,经过一番疯狂的无声搜寻,他气喘吁吁地来到客厅,奥黛特正在为墙上的“生日快乐”装饰彩色气球。 “艾丝特尔呢?”他冲上去,双手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声音压得不能再低。 “嘶——她去要糖果了啊……” “她现在在哪?她还没回来?” “……怎么了?” 奥黛特放下手中的魔杖,担忧地托起艾瑞克苍白的脸。艾瑞克剧烈地一抖,抓起那根魔杖,把它重新塞回了奥黛特手中。 “去,上楼去……去卧室里,锁上门,拿好你的魔杖,”他的冷汗从金色的鬓角大颗大颗地滑下来,“我去街上找艾丝特尔……在我回来之前,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门……知道了吗?” “等等——” “快!” 看到艾瑞克失魂落魄的表情以及那双蓝眼睛里迸出的红血丝,奥黛特怔住了,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她捏紧魔杖,本能地想要与他共同面对未知的危险,但在抚上小腹的一瞬间,最后的理智让她冷静了下来。 “等等,”她站在原地,冲着艾瑞克的背影低声喊道,“这个时间,她应该去了波特家。” “……” 艾瑞克的身体因为这句话晃动了一下,仿佛这个时节窗外某片摇摇欲坠的树叶,但他没有停止脚步。 “……没事,”他背对着奥黛特喃喃自语,就像在安慰自己,“等着我……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的。” 接着,房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他踏入了几分钟前在水晶球里看到的场景之中。秋风迅速掠走了他的冷汗,刮在脸上像死咒一样冰凉,他恍惚地奔向对面,似乎正不受控地联想着最坏的结果,却突然停在了空荡荡的街道中央。 来不及了。 在幻境中见过的身影从扭曲的空间裂缝里显现,降落的那一刻,连冷风都为之凝固。艾瑞克低头盯着地面,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街道左侧,他的伴侣正担忧地等待着他;而在他没能传递消息的波特家,他未满六岁的女儿还在与那个预言中的小婴儿玩耍……他已经无路可逃了——况且,对方是绝不可能给他逃离的机会的。 一尘不染的鞋面出现在视线内,身着黑色长袍的巫师来到了艾瑞克的面前。兴许是对这个手无寸铁的年轻人产生了好奇,巫师没有立刻像碾死蝼蚁一样杀死他,反正他随时都可以那么做。 “邓布利多就安排了你一个人?”他的话语听上去就像蛇的嘶声。 艾瑞克依旧垂着头,“……无人指派我,黑魔王……大人。” 完全出乎意料地,他慢慢屈下身体,单膝跪在了那双脚边,“鄙人艾瑞克·施维尔,斗胆自荐……我以家族的名义起誓,我能为大人作出比西比尔·特里劳妮更准确的预言。”他的语气平静极了,仿佛回到了在校期间向邓布利多汇报拉文克劳的学生情况时,“烦请大人,屈尊,移步……寒舍。” 巫师闻言,血红的眼瞳眯了起来,“我凭什么相信你?” “倘若您听信特里劳妮的预言,去杀死七月末出生的孩子,您注定会失败——” 艾瑞克的解释戛然而止,下一秒,他整个人瘫倒在地,身体因钻心的疼痛不停地剧烈抽搐。巫师俯视着这幅对他来说有趣的景象,用皮鞋的侧面踢了踢脚旁的脑袋,那颗被冷汗浸透的头来回晃了几下,以一个侧躺的姿态无力地歪在了一边。 巫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停止了残忍的凌虐,弯腰靠近艾瑞克的身体,称得上鼻翼的那两个空洞怀疑地翕动了几下。 第79章 过了许久,他重新站直,用更大的力度踢向那具渐渐止住抽搐的身体。“你有十分钟的时间。” 奥黛特在卧室里焦急地来回踱步,听到楼下的开门声时,她握上门把手,但在转动它之前又忍住了。踏上楼梯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脚步声,但没有一个听上去像她年幼的女儿那样活泼轻快,声音逐渐接近,她屏住呼吸,紧靠在墙壁的内侧,用另一只微微发抖的手举起了魔杖。 脚步声停在了不远处,距离她只有一门之隔。短暂的安静后,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过沙哑得让她不敢辨认,“请原谅,大人……里面是我的妻子,她有些身体不适……” “只有她一个人?” “是的,大人……” 奥黛特脑中一片空白,接着,外面便传来了重物坠地的声音。几乎同时,卧室的门轰然倒塌,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看到外面的景象后,她的心也跟着震了一下。 她的丈夫正狼狈地趴在走廊上,熨烫整齐的衬衫因痛苦的蠕动皱成一团,身体剧烈地起伏着,深色的液体从他的口鼻周围溢出,缓慢流淌到了她的身旁,如同一条黏稠的河流。 一只骨架般干瘦的手扼住了奥黛特的咽喉,另一只手则停在半空中,片刻之后,探究地对准了她的腹部。 “哦……难怪还有另一个心跳。”巫师像踩断一根普通的树枝一样踩断了掉落的魔杖,笑道。 “……” 听到这句话,艾瑞克抬起头,用剩余的一只眼睛绝望地看向他此刻命悬一线的妻子——他明白得太迟了。挣扎中的奥黛特对巫师来说是一件有意思的玩具,他心情不错,瞥了眼地上的年轻人,虚情假意地道起了歉,“我居然比男主人更早知道吗?真是抱歉,毁了你们的……惊喜。” 说罢,他收紧手指,即将用最原始也是最直接的方式结束奥黛特的生命。卧室内的物品因为失控的魔力疯狂地震动着,床头矮柜上摆放的相框也坠落在地,奥黛特用凸起的眼睛瞪着巫师,即便处于这样的劣势中,她仍试图进行反击,然而,在实力的绝对压制之下,她无法对巫师造成任何伤害。 “求您!大人!” 匍匐在巫师脚边的艾瑞克用尽力气撑起半个身体,抓住拖在地上的袍角,捧到嘴边,颤抖地连连亲吻着它,“我乞求您暂且饶恕她……我,我的占卜,还需要她的协助……” 求饶的句子比尖刀还要锋利,奥黛特闻言放弃了挣扎,圆瞪的眼睛由巫师转向了丈夫,眼神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屈辱与痛苦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她闭上眼,不愿再看他。 见她宁愿接受死亡,巫师反倒觉得无趣,随手把她丢在了地上。艾瑞克立刻握住她的手,将它攥的极紧,佝偻着起身,并把她也拖了起来。 似乎得到了某种指引,巫师抛下这对毫无威胁的夫妻,径自走向了走廊尽头的书房。被淡蓝色的光芒照亮之后,他苍白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称得上喜悦的表情。“原来如此……从哪里得来的?”他大步走过去,凑近观察着水晶球,却没有用手触摸它。 “……是家族遗物,大人。”艾瑞克哑声说。 巫师没有用摄神取念验证这句话的真伪,他的全部兴趣都被这颗水晶球吸引了。然而身后的艾瑞克和奥黛特却无法趁机偷袭——他们手里没有魔杖,即便有,在这名当今最强大的黑巫师面前也是螳臂当车而已。 奥黛特转头看向丈夫,带着甘愿赴死的坚决,缓慢地摇了摇头。她的声带已经坏了,血丝从她紧闭的嘴唇边溢了出来,就像刚刚吃了一块用草莓汁调过色的红奶油。艾瑞克盯着她,把手握得更紧,接着,他露出一个从容的微笑,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请允许我开始为您占卜……伏地魔大人。” 他牵着妻子一步步走近,在巫师面前,把他肮脏的、带着血污的手印在了洁净无瑕的水晶球表面—— 炫目的万圣礼花在寂静中燃起,白昼比预期更早地将临。几秒钟后,坍塌的巨响引来了街道上的其他居民,但在废墟之下的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一块烧焦的黑色布料和一地厚重的粉尘。极轻的脚步声带走了尚未被任何人注意到的蓝色光芒,与此同时,含着糖果的女孩从对面的房子里跑了出来,她该回家了。 家养小精灵伸出长而尖的食指,从艾丝特尔额角抽出一缕细长的半透明银丝。“我等不及了,这样会更快一些。你不会介意吧?”一旁监督着的幽灵笑道。 艾丝特尔松开双手,慢慢眨了眨恢复清明的眼睛,记忆的抽离让她感到不适,但当下,还有更令人不适的存在。“……是你。” “什么?” “最初立下诅咒的人,是你。”艾丝特尔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完成那个至高魔法的必要条件,需要献上的比欲望更强烈的爱意,不能是普通的‘爱’——它所需的爱只能源于血脉相连的至亲……因为在它被创造之际,你献祭了你的母亲。” “……” 室内平静无风,但幽灵男子的身体在听到“母亲”一词时飘忽了一下。家养小精灵像是什么也没听见,把艾丝特尔关于占卜考试的那缕记忆存放在了一个玻璃罐子里,接着便默不作声地退到了一边。 “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地疯狂,和魔鬼做交易的人,是你。”不顾他的反应,艾丝特尔继续说,“你献祭她的生命换取了自己的永恒,所以才会变成这副不老不死的状态。这颗水晶球……实际上,是你的魂器。” 按照制作的过程和目的来判断,它完全算得上是一件魂器——以一种黑暗的方式延续生命,获得名不副实的“永生”。然而,它却巧妙地隐藏了自己的气息,不对其他人造成影响,就连邓布利多之前都没能看出其中的端倪。或许就像与它息息相关的诅咒一样,它的力量只对特定的血脉起效。 纯粹的蓝色光辉现在看来令人觉得万分诡异,男子皱眉盯着艾丝特尔看了一会儿,“……你很聪明,不过没什么意义。”他嘟囔了一句,没有否认那些指控,转头吩咐角落里待命的家养小精灵,“把东西收好,送她回去。” 接到命令的家养小精灵微微躬身,之后便向艾丝特尔走来。因为水晶球的特殊性,它不会、可能也无法用漂浮咒等咒语操控它——正是这几秒钟给了艾丝特尔机会,没有任何预兆地,她双手抓起水晶球举过头顶,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它狠狠地摔在地上。 忌惮着宝贵的水晶球,小精灵顿时不知所措地停下了。男子也是一愣,但接着,他竟然不在乎地大笑起来。 “你不会天真到以为它能被摔碎吧?好吧,我要收回刚刚对你的评价了。”他得意地嘲笑道,半透明的眼瞳中透着浓墨重彩的疯狂,那是他对于自己的“杰作”的欣赏,“诅咒?不,那是母亲的恩赐,给予她唯一的、挚爱的儿子!它是永恒的,和我们血脉里的天赋一样——多年之后,等到你的躯体腐烂,它还会被传给你的孩子,你孩子的孩子……你永远也无法摆脱它!” 艾丝特尔没有说话,因为她此刻正忙着咬破自己的舌头。血腥味在口腔中扩散开之后,她把水晶球抱进怀里,往上面吐了一大口红色的唾沫。 “你疯了?!你——” 男子大惊,下意识冲上前想要阻止她粗鲁的亵渎,但如果有充足的时间冷静考虑,他更应该警惕地退回画框里去。直到那只接近水晶球的手从艾丝特尔手上径直穿透,在一阵奇怪的感觉中,他突然明白了这个晚辈的大胆的诡计——但已经太迟了。 “总值得一试。”艾丝特尔咧开嘴,笑容像血色的烟花一样绚烂又狰狞,“我也爱你,祖先。” …… ——随着一声愤怒、不甘与懊悔的啸叫,相似的强光时隔十三年再次点亮,但消减一份残魂的阵法当然不需要像抹除当代最强大的黑巫师时那般强大。地面只是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叫声与强光褪去之后,还有一个身影依旧站在原地。室内再没有傲慢聒噪的声音,一片寂静之中,清脆的碎裂声这才缓慢响起,水晶球的碎片接连落在地上,蓝色的光芒很快便黯淡了。 小精灵看看破碎的水晶球,又看看空了的画框,用刺耳的尖叫喊来了他的同伴。这群往日最忠实的奴仆们围成一团,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该怎么做,这时,一个低哑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现在,我是你们的主人了。”几滴深红色的液体落在地上,艾丝特尔低着头,最后一片碎片也从她手中坠下,和其他碎片碰撞发出一声脆响,“……送我回家。” 第46章 艾丝特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辆微微摇晃的列车中央。车厢内没有其他乘客,窗外的景象不断变换,伴随着驶过轨道的震动和响亮的汽笛声。对面走来一位身形高挑的年轻女士,臂弯挂着一只竹篮,宽大的草帽压住了她的半张脸。路过艾丝特尔时,她抿唇一笑,侧身从旁边闪了过去。 第80章 “……艾格妮丝?” 意识到对方是谁之后,艾丝特尔回过头,却没能再次邂逅那道数百年前的身影。她的心中涌出淡淡的伤感,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直到下一声汽笛响起,她才平复心情,走向了下一节车厢。 但当她看到车厢里熟悉的面孔,整理好的情绪便又瞬间溃散了。她渴望靠近,但双腿却不敢迈开步子,生怕自己的轻举妄动会让这幅朝思暮想的美好的场景消失。座位上的两人看了过来,亲切地张开双臂,和多年前每一次欢迎女儿回家时一样。艾丝特尔再也无法压抑,冲上前用力抱住了他们。 列车继续向前,艾丝特尔依偎在父母中间,把手轻轻贴在母亲的小腹上,感受着她素未谋面的第三个亲人。她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最后却只化成了一句小声的询问,“……疼吗?” 奥黛特歪着头,假装想了想,“嗯……还是你出生那晚比较痛,你可是足足折腾了我一整天呢。” 艾丝特尔一怔,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直以来她都不是个让父母省心的孩子,长大一点更是淘气得没边,如果不是那场变故…… 察觉到她神思恍惚,奥黛特把自己的手慢慢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慈爱地轻声问道,“你想给它取个名字吗? “……瑞贝卡,如果是女孩的话。”艾丝特尔垂下眼睛,靠在母亲的肩上,山茶花的香味再一次抚慰了她,“我希望是个女孩,我喜欢妹妹。” “男孩女孩都好。”一旁的艾瑞克笑道,“如果是男孩,我要叫他‘小艾瑞克’,怎么样?” 母女对视一眼,立刻齐齐摇头。艾瑞克顿时一脸挫败,沮丧地摆摆手,看上去深受打击,艾丝特尔赶紧笑着拉住他,撒娇似的晃了晃。不需要时间去适应,一家人亲密又自然地说笑起来,就好像他们从未分离过。 “我和你妈妈之前打了赌,关于你会进入哪个学院……唉,我一直都觉得你会是个格兰芬多。” “以她聪明的小脑袋,进入拉文克劳也很合理呀。” 听着父母心有不甘的“抱怨”,艾丝特尔不由得露出了笑意。“斯莱特林并没有传言中那么糟,同学们都很友善,对我很好……”她顿了顿,又轻声说,“……院长也是。” 这回换父母二人对视了。奥黛特忍笑别过脸去,艾瑞克看上去像是受到了比刚刚更严重的打击。他噌地站起来,絮絮叨叨地发了一堆牢骚,艾丝特尔躲在母亲怀里,作势要捂住耳朵,奥黛特才笑着打了圆场。 窗外景色渐暗,列车不知不觉驶入了一片旷野,欢笑的余音淡去之后,这趟未知的旅程似乎就要抵达它的尽头。艾丝特尔握着父亲的手不愿放开,祈求能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它,但它还是渐渐冷下来了,仿佛那只它最后触碰过的、已经破碎了的水晶球。 她还是落下了眼泪,一颗一颗地滴在了父亲的手背上,“……如果我早点回家,结局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你知道的,小铃铛,爸爸平日里真有那么英勇无畏吗?要是那样,我才该被分到格兰芬多呢……‘拯救魔法界’这种伟大的重任不该由我这种普通人完成,但有机会亲手打败伏地魔的话,在孩子面前倒也是个不错的谈资,对吧?” 艾瑞克用食指刮了刮女儿的鼻梁,试图用玩笑逗她——但她早就已经不是那个容易被逗笑的小孩子了。见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他收回手,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是‘选择’,艾丝特尔……我们的选择造就了事情的结局,”他低声说,温柔得就像在讲睡前故事,“对于这个结局,我感到遗憾,但我并不后悔。” “爸爸妈妈不希望你滞留在过去的痛苦里,我们牵挂着你,我们想要保护你——我们永远爱你,这才是你需要记住的。”奥黛特吻了吻艾丝特尔的额头,在属于他们的时光最后,不舍地放开了手,“我们在前进,你也该向前了。” …… 幻影移形抵达了目的地,家养小精灵刚松开手,艾丝特尔便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了下去,吓得他赶紧从后面托住她。 “……麻烦你了,”缓了一会儿后,艾丝特尔扶着墙壁缓慢站起来,“请扶我一把。” 家养小精灵哆哆嗦嗦地照做了,大气也不敢出,因为他曾经在拍卖会上“刁难”过这位新主人——可对方却表现得好像没认出来他似的,对他的态度也远远超过了人类巫师对家养小精灵应有的态度。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双手扶着艾丝特尔走在黎明前的街道上,看到钉着“施维尔”铭牌的房子后,他殷勤地为主人提前打开了门,搀着她慢慢上了台阶。 尽管艾丝特尔的身体状况看起来不太妙,小精灵能感觉到她的精神在进入家门以后恢复了不少。她摇头拒绝了继续帮助,在黑暗的家中依然行走自如,这栋房子里的每一件物品对她来说都早已烂熟于心。小精灵跟着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在没得到允许的情况下自己没有资格为主人开门,更不用说点亮主人家中的灯了。但同样没有得到让自己退下的命令,他只能摸着黑紧紧跟在后面,上楼时还差点碰掉了靠墙的相框和拐角的花瓶,吓得他有好几次差点一头栽下去。 发现前方是卧室之后,小精灵自觉地停在了门口。室内传出衣柜被拉开的声音,他低下头,在主人更衣的空隙暗暗忧虑自己今后的生活。家养小精灵队伍里,他的脑袋不算聪明,因此前任主人只给他安排了外务司机这种边缘工作。多年来他一直兢兢业业,做得不出彩,但至少没出什么乱子,除了上一次拍卖会上有人向他行贿未遂……这种生活其实没什么不好,甚至已经超越了大部分传统家族的小精灵,他本以为自己会就这样生活下去…… 突然,一团黑影从天而降,小精灵当是主人又出了状况,慌张地伸手去接,落在手臂上的沉甸甸的分量却压得他呆住了:柔软舒适的触感和织物洗涤后的清香,如果他没有认错,这是……一堆衣服。 “分给你的同伴们,你们自由了。” “……” 听到这句话,小精灵用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有感觉,不是在做梦。这个消息太突然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感到高兴,“可是,主人的产业……” “毁掉。”他的主人——前任主人冷淡地打断了他。 短短一个晚上,原定的未来百年的人生规划就这样被轻易又彻底地推翻了,小精灵抱紧怀中的衣物,低着头,慢吞吞地后退了一步。离开这栋房子后,他要向他原先的同事们传达这条“好消息”,但在那之后,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一群从诞生之初就在进行服务劳动的家养小精灵,真的能自由地在魔法世界立足吗? 室内又响起了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唤起了他在出租车上工作时的记忆。艾丝特尔叫住小精灵,“在你离开之前,”一个眼熟的箱子沿着地面被推到了他的脚边,“……我还要贿赂你为我做最后一件事。” 暑期的假日太漫长,前些天还热闹的城堡现已人去楼空,就连常居的海格和费尔奇也各自踏上了出游的旅程。留校的校长从八楼慢慢走下,去主动会见除他之外唯一一个留校的教授,魔法楼梯在假期也不得安宁,他耐心等待它旋转到合适的位置,心想校长办公室确实是建得太高了。 “时间到了,我以为你会来找我。” 进入魔药办公室后,邓布利多罕见地并未像往常那样温和地寒暄几句,因为斯内普看上去没有与他寒暄的心情。 “……不重要了。”垂下的黑发遮住了脸,过了很久,对方才传来一声轻描淡写般的回应。 “……但那毕竟是属于你的东西,西弗勒斯,我建议你把它收回去。” 斯内普沉默不语,紧握的右手指节中露出些许金色的反光。邓布利多心下了然,料到这会是一场漫长的劝解,他叹了口气,坐在了对面的空座椅上。 “你还在怨我当时的安排吗?”他继续说,话题却突然一转,“其实,那年夏天,我跟艾瑞克见了一面。” 对面的气息似乎凝固了,邓布利多像是没有注意到,自顾自展开了那段回忆。 “我邀请他入职霍格沃兹,担任占卜课的教授,尽管我认为那门课继续开设的意义并不大……但你知道,他很擅长这个。”谈起那一届最出色的学生,他笑了笑,不禁露出怀念又惋惜的神情,“在校期间,他已经靠为富家子弟占卜赚够了七年来的开销,毕业后也是如此。那不是骗术或心理游戏,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有天赋。” “但他拒绝了我,并推荐了西比尔·特里劳妮,他说她比自己更需要那份工作。我感到遗憾,可我不能强求。”说到这,他摇了摇头,“那日他同我说了很多,我们聊了关于霍格沃兹的大大小小的趣闻,对新学年的安排,甚至厨房的菜式……他平日里好像没有那么健谈。分别的时候,他拉住了我的右手,他看着我说,希望我能照顾好艾丝特尔。” 第81章 “……” 对面的斯内普终于因此有了更大的反应。金色的项链被他握得不能更紧,或许已经在他手中变了形,邓布利多感到可惜,停顿片刻后,继续了他的回忆。 “那时艾丝特尔不到六岁,距离她入学还有好几年,而艾瑞克似乎已经预知到了什么。但每当我问及他奇妙的想法和观念因何而起,他却说不上来——‘只是灵光一闪’。我想,就像治疗师难以治愈自己的顽疾一样,他大概也无法准确占卜自己的未来。” 他又一次停下,直直地望向斯内普,“你知道他还跟我说了什么吗?” 看到斯内普抬起头后,“他跟我说,‘西弗勒斯本性不坏,只是一时选错了方向。万一哪天他做了错事……如果还有回旋的余地,请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不要让他永远深陷在泥潭中。’” “……” 苍老的声音似乎逐渐变得柔和清亮,就像回到了那日他最后一次登门拜访——那时餐桌上的学长也曾用这种口吻耐心地告诫过他。斯内普木然的双眼中涌出了悲伤与悔恨,他低下头,头发再次掩住了他的脸。 “你怨我七年前抽去了你食死徒时期的部分记忆,但我是想以此减轻你的负罪感,毕竟你还要与艾丝特尔相处很长时间,我实在不忍心让你在痛苦中日夜煎熬。”邓布利多发出一声叹息,伸出瘦削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置于桌上的发抖的手臂,“而之所以仍要保留部分在你脑中,是因为我希望你会因此更加用心地照顾她,保护她,借助你对她的愧疚。在我的预计中,这本应达成平衡……可我却遗漏了最大的变数。” 艾丝特尔入学之前,邓布利多与斯内普在校长办公室进行了一场同样漫长的会面。离开时的斯内普失去了一些记忆,关于他为伏地魔效力时犯下的某些罪行,他“做过的错事”……他知晓它们的存在,却无法具体地回忆它们。 过去几年,斯内普对那次的“典当”绝口不提。可从去年开始,从那次天文塔的日出起,他突然多次试图要回自己的记忆,就在假期前一周,他还去了校长办公室,恳求能提前得知关于某个傍晚的确切的答案。当时邓布利多心软地告知了他,而现在,约定的归还时间已到数日,他竟又说那不重要了。 这也是“最大的变数”所造成的影响,邓布利多为后辈们筹谋再深,也算不出他们二人竟会在多年后“错误地”相爱——他又不是占卜师。爱的确比愧疚更能加深斯内普对艾丝特尔的责任感,但倘若他会因此更加痛苦,那么一切调和就都失去了原本的意义。这是邓布利多不愿看到的。 “傻孩子,她爱你!”他站起身,忍不住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句,“现在,跟我上楼,面对完整的自己吧。” …… 幻影移形的空间扭曲消失过后,西弗勒斯·斯内普蹒跚落地,步伐匆忙地回到了他蜘蛛尾巷的家中。老家伙们没有追来,他关上门,重重地呼了口气。 过了几秒,被抓住的慌乱渐渐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巨大的羞愤与耻辱。方才的景象仍历历在目,无论是猪头酒吧老板眼中的愤怒和鄙夷,还是邓布利多表现出的无奈和抵触,都像他衣角上沾染的挥散不去的羊膻味一样,他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法摆脱它们的折磨。 尽管是白天,室内却没什么光亮,仿佛普照万物的仁慈的太阳也会唾弃这所房子的存在。去报告还为时过早,因为那位大人更喜欢在夜间工作,他感到紧张又不安,慢慢坐在地上,把自己蜷成一团,在黑暗中静默地等待着下一次出门的时间。 沉思是他消磨时间的最简易的方式,独身一人的时候,他总会陷入沉思——他总是独身一人。夜幕降临之前,也许凤凰社已经想出了防御的对策,也许这一功劳会被其他得知消息的食死徒抢先,也许那根本就是一则谎言,是邓布利多和那个疯癫的先知后裔联合策划的针对他的一场演出,意在用假消息使他失去黑魔王的信任……他无法控制自己不警惕地怀疑一切。鉴于他目前的身份,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 ——可有时候,这样真的很累。 他抓紧袖子,强迫自己尽快忘记脑中冒出的消极的念头——那太危险了,倘若黑魔王察觉到他的退意,他将死无葬身之地,就像雷古勒斯·布莱克一样。此时此刻他更应该思考一些“正向”的东西,比如汇报消息之后黑魔王会赏赐的奖励:更多的加隆、更高的地位、更大的声望……对,这样很好。 ——他真的需要这些东西吗? 他忐忑地微微抬头,室内只有他一人,他暂时是安全的,因此可以纵容自己短暂地展开胡思乱想。从一开始名利和地位就不是他的目的,他真正想要的,也不是黑魔王承诺过但迟迟没有兑现的魔药资源……他只是想得到一份发自内心的认可与信任,但没有人能理解他。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能理解他? 无论是师长还是朋友……不,他没有朋友,那些只是往日的同学或现在的同事。从来没有人愿意认可他,信任他……靠近他灰暗的房子,推开这扇未上锁的门。 选择这一身份之前,他原以为黑魔王能填补这一缺憾,至少当时对方表现得如此……他还是太年轻。自负与自卑让他踏入了一条无法逆流的河,等到他因其中的汹涌暗潮而幡然醒悟时,河岸被水彻底吞没,早已没有退路可言了。 咚咚咚—— 有节奏的敲击声令他一惊,他迅速抽出魔杖对准了声音的来源,却发现那只是一只猫头鹰。它从破窗的缝隙扔进一个信封后便抖抖翅膀迅速离开,好像心知住在这种地方的人不会为它准备零食——它猜得没错,橱柜底下的那一小袋猫头鹰食应该早已发霉变质,这所房子很久没有收到过信了。 信封上写着熟悉的地址,在局势变得紧张之前,那里常有信寄过来。然而,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字迹相当稚嫩,甚至还有几处幼稚的拼写错误,明显来自一个小孩子——他认得这个字迹。 他拿着信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撕下了封口处的卡通贴纸。借着窗边的一缕光,他展开那页薄薄的信纸,上面只有几行字: 西弗勒斯叔叔: 您好吗?我遇到了难题,希望您能帮助我。 如果用酒精提炼蟑螂原液,蜂蜜、姜汁和椒薄荷,哪一个可以更好消除它的怪味? 如果您知道答案,请给我回信。您很厉害,我相信您一定知道。谢谢! 没有署名,但写信之人显而易见。他久久地盯着那几行字,哑口无言,想不通那女孩为何会选择向自己求助。或许这是她的父母给她的小测验,用糖果或玩具做奖励,吸引她在字还认不全的年纪就开始为今后的课程提前预习;或许她无意中从某个地方看到了这些新奇词汇,又碰巧从父亲的联络簿上抄来了他的地址,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独自寄出了这封信。 这道“难题”对他来说简单得有些可笑,他取笔蘸了墨水,在正确的答案上画了圈。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信纸已经被重新叠好放回了信封,好像他真的要把它寄回去。 …… 比起寻找一只空闲的猫头鹰,直接把信送到对方手上会更容易。太阳还没完全降落,以他敏感的身份似乎不该出现在戈德里克山谷,他用隐匿咒悄然前进,那封信躺在他胸前的口袋里,与他变快的心跳一同颤动。到达最后一个拐角时,他终于停住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真的如此渴望认可与信任,哪怕对方只是个孩子? 不远处渐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停止了沉思,侧身暗暗观察。一个女孩从街道另一侧出现,跑得飞快,简直就像要飞起来。金色的小脑袋转眼消失在对面的房子前,接着,门厅处传来了交谈。 “有我的信吗,妈妈?” “哈哈……你认为谁会给你写信呢?” “秘密,秘密!” 小女孩又跑了出来,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她踮起脚尖,努力去够门前的信箱,但她实在够不到,而且那里也不会有寄给她的信。猜到自己的期待落空,她失望地低下头,拖着步子就要回去—— 一个纸鹤飞到她跟前,摇摇晃晃。她立刻伸手稳稳地抓住了它。 纸鹤的翅膀上还有她自己的字迹,她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好奇地一点点把它拆开。看到上面被圈起的答案,她惊喜地叫出了声,下一秒,她突然抬头望向了一个地方。 她什么也没看到,因为送信人已经躲回了阴影里。可她似乎对那个拐角抱有怀疑,想要上前一探究竟,可刚走两步就被她母亲叫了回去。几秒钟后,门砰地关上了。 …… 天已经完全黑了,他靠着墙壁安静地站了一会儿,一直到隐匿咒失效,才用幻影移形回了家。 那晚他没有再出门。 冥想盆中涌动的记忆像一池清澈的眼泪,斯内普从中移开了视线,“……我需要她。” 第82章 “有些事,她应该比你我知道得更多。”邓布利多望向窗外,目光追随着福克斯翱翔的身影,“她离开之前向我打听了彼得·佩迪鲁的事情……我已经全都告诉她了,关于佩迪鲁的背叛以及泄密,她看上去好像并不意外。” “……” “她很聪明,但聪明的人却往往更热衷于折磨自己,这一点我们都很像。”邓布利多继续说着,转过身,眼中带着笑意,“巴沙特夫人写信过来,说艾丝特尔已经回到了戈德里克山谷。她同样需要你,西弗勒斯……去找她吧。” 第47章 从科克沃斯到戈德里克山谷的路程说远也不远,选择幻影移形的方式仅需感受几次令人眩晕的旋转,但若是徒步前往,则需要花上几天的时间。孤单的旅行者怀着某种期待,对目的地的向往与日俱增,进入村子之前,他特意在附近的旅社住宿了一夜,洗去沿途沾染的尘土,并仔细刮净了这些天新冒出的胡须。 他在黎明前离开旅社,这片半巫师村落不像他的家乡,没有被麻瓜工业污染的天空繁星闪烁,指引他一步步游览她从小生长的地方。鲍曼·赖特的纪念雕像在一个十字路口中央,第一颗金色飞贼在他掌心熠熠生辉,旅行者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口袋中的右手暗暗握紧了。 走过最后一条街道后,目的地就在眼前。他突然有些踯躅,手中的东西攥得更紧,排练了几天的台词也通通乱了套,这时,一道影子从门边冲来,用热情的迎接暂时打消了他的紧张。 “嘘,安静。”他露出笑意,弯下腰拍了拍瑞秋的脑袋,及时制止了她兴奋的吠叫。村子还在沉睡中,或许他的爱人也一样,他不想提早叫醒她,等待的时间里,正好可以再多练习几遍。 “……你愿意……” “……不知你是否愿意……” “……如果你愿意,我……” 排练台词比他教学生涯的第一节 课还要困难,而且,现在台下这位顽皮的学生还在一个劲儿地咬他的裤脚。瀑布般的口水滴在不久前才认真擦拭过的鞋面上,他无奈地暂停了练习,思索该去哪里寻找适合磨牙的零食。 像是有着自己的主意,瑞秋紧咬裤脚把他拽向一边,尾巴也激动地摇个不停。他一怔,抬头望向二楼漆黑的窗户,瑞秋也松了口,沿街道向前面走了几步,扭过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不久后,皮鞋和裤子又沾上了新的尘土,他跟着瑞秋绕到了村子后面,还翻过了一个较矮的土坡。再往前就是山谷的一个小顶峰,树影几乎蔓延到暗色的天边,他有了猜测,坚定地跟着走了上去。 到达山顶之后,他看到了他最想看到的人。 艾丝特尔坐在一片草地上,面朝东方,像是在等待不久后的日出。瑞秋跑过去用脑袋蹭她的手臂,她侧过头,伸出手,低笑着揉了揉,“乖孩子,去玩吧。” 瑞秋叫了一声,撒开腿跑向了远处,把这片草地留给了他们。一路而来的所有紧张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斯内普慢慢走上前,安静地在她的身侧坐下,就像去年夏天。曾吹拂过阿尔巴尼亚山谷的风又一次拜访,在魂牵梦萦的气味中,飘扬的长发遮住了她的侧脸,只时不时露出挺翘的鼻尖。他注视了许久,想要为她整理吹乱的头发,她却先开口了。 “最近过得怎么样?” 想不到竟是这种生分的客套,斯内普一时语塞,“……还好。”他选了个中规中矩的回答,又立刻补充道,“我很想你,所以来找你了。” 他和最开始相比进步了很多,早已学会了主动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想念与爱意。以往艾丝特尔会及时反馈他奖励,就像刚刚她对待领路的瑞秋那样,而这次,他却什么也没有收到。山谷间的风依旧在吹,她依旧望着远方,连目光都吝啬于他。 “……找到答案了吗?”他忍不住问。 艾丝特尔想了想,答得轻描淡写,“算是吧。” 那晚的一切都太刻骨铭心,斯内普记得她当时的眼泪,因此不解为何在追寻到答案之后她会表现得如此漠然。联想到过去种种,他顿时警觉起来。 “……它的代价,是什么?”他按住艾丝特尔置于身侧的手,小心翼翼地问。 她的手很凉,似乎因触碰抖了抖,连带着身前的那缕头发也跟着微微晃动,斯内普伸手想将它拨去耳后,她却好像一惊,立刻别过脸去。 这让他更加确认了艾丝特尔的异常,“……怎么了?”他一边柔声安抚,一边执着地想要掰过她的肩膀,“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可以告诉……” 他愣住了。 明明只分别了一个月的时间,这张面容却瘦削了很多,憔悴了很多,鼻尖被风吹得发红,嘴唇的血色却极浅。最重要的,往日那双灵动鲜活的湛蓝色眼眸,此刻如同两潭死水般黯淡。他屏住呼吸,抬起发抖的手,在她眼前缓慢晃了晃——死水仍是死水,并未泛起一丝波澜。 “……不,不可能……”他自言自语着,突然攥住了艾丝特尔的手腕。 似乎猜到了对方打算做什么,艾丝特尔低着头,拼命地挣脱了他。由于体质变差,反抗的力度都小得可怜,斯内普呆滞地盯着她近乎透明的眼睫,终究不敢在这种状态下将她强行带离,于是只是沉默地抱紧了她。 “……等到日出之后,好吗?”艾丝特尔伏在他颤抖的肩头,呼出的气息轻飘飘的,“光的冷暖交接,我看得见,很漂亮。” 斯内普放松了手臂,如同捧着一只羽翼折损的鸟。从那次致命的昏迷中苏醒后,她分明承诺过不会再使用危险的血咒——她食言了,就像得到了“答案”却没有回到他的身边。“……为什么?” 艾丝特尔从他肩上抬起头时,那双眼睛已经悄然闭起,这样一来她看上去只是虚弱了些,眼睑下灰暗的瞳孔似乎只是一场可怕的幻觉。她伸出手,从斯内普的下颌向上,一点点抚摸他因痛苦而扭曲的、潮湿的脸,循着手指的引领慢慢贴近,用鼻尖感触距离,一下一下地吻去了那些温热的水痕。接着,指腹停驻在那双发颤的嘴唇附近,她凑过去,却被斯内普避开了。 “不……停下!”他再也无法压抑情绪,语不成声地嘶吼道,“你不能靠这个逃避问题……我想要你的回答!” 天际远远露出了暖橘色的边缘,今日的第一缕阳光即将降临到他们身边。艾丝特尔的眉心微微皱起,忽略了斯内普的抗拒,她托起他的脸,飞快地在他紧闭的唇边轻啄了一下。 “我没有逃避问题。”她摇摇头,拉开了距离,“我在回应你,我也很想你。” 她看不到斯内普怔然的神情,转过脸去,继续面向渐亮的东方。“那个解答一切问题的答案,是一条诅咒。它强大但隐秘,从三百年前开始,伴随血缘一代代传递,我父母的离世也与它有关。前不久,我得知了终结它的方法,但相应的,我需要交还自己预知的天赋,我的‘视野’……它们是一体的。” 暖橘色的边缘向更高处扩散,吞没了沉重的云层,燃烧成了更加鲜艳的红。“至于为什么不去找你……因为我没有做好让你看到我这幅样子的心理准备。”艾丝特尔拨了拨头发,自嘲地笑道,“当初阅读那本小说时,我还质疑过女主角的选择……想不到我有一日也会沦为罗切斯特啊。” 说罢,她再度睁开眼睛,安静地感受这份令她等待整晚的光。斯内普无言地凝视着她的侧脸,他不了解她提到的小说的内容,但他却完全能理解她在漫不经心的表象之下掩藏的倔强与敏感。光投在那双眼睛上的一瞬,遗失的神采仿佛回归了几分,他侧过头,小心地靠近,用极轻的吻留住了它们。 “那条项链,不喜欢的话就不戴了。”他低声说,“从今以后,无论你想去任何地方,做任何决定,我不会阻拦你,但我希望能与你一起。” 艾丝特尔的睫毛颤了颤,“……我没有不喜欢,我……” “这次,我准备了别的。” 斯内普体贴地阻止了她的解释,从口袋里取出了早已被他暖得温热的另一件小金饰。它看上去只是一个素圈,融去了之前的所有不幸,由不专业的工匠亲手重铸打磨,没有再附加任何魔咒,仅代表了最纯粹的爱意。他单膝跪地,牵起艾丝特尔的左手,虔诚地把它放进了她的掌心。 “艾丝特尔·施维尔女士,我的朋友、知己,我的爱人……你愿意和我一起,组建一个新的家庭吗?” 晨光温柔地镀在手心,艾丝特尔似乎真的看到了一圈金色的光晕。她将戒指捏起,用指腹慢慢绕过整个光滑的表面后,小心翼翼地探入半个指节感触它的内圈。那里镌刻了一行细小的字文,原本是工匠留给爱人的惊喜,她轻轻地摩挲着,眼泪也跟着落下了。 “……我愿意,西弗勒斯·斯内普先生。” 圣芒戈的五楼的一间办公室内,萨曼莎·珀特维教授刚刚听了一则她从业以来所听到的最离奇的病情汇报。讲述人是她的一名患者,虽然作为治疗师她不该那么说,但这名没有遵循医嘱的患者居然又一次活下来了——相比之下,失明好像算不上什么大问题。患者的院长照例同她一起,邓布利多很快也赶来了医院,初级治疗师伊妮德作为她的好友也暂停了实验陪在她身边,众人将她围在中间,听完了整个故事后,迟迟没有人打破这份寂静。 第83章 “真是……匪夷所思……”珀特维喃喃感叹道。那只悬浮的速记笔早就因为惊愕掉在了旁边桌面上,她把它拿在手中,却不知道该记录什么,又把它插进了胸前的口袋里。 伊妮德握着艾丝特尔的手,一直在无声地流泪。邓布利多喟叹一声,目光沉重地看向斯内普,对方却只是低头看着艾丝特尔,轻抚她落在肩上的长发。 “她的眼睛……是诅咒的副作用,一种内部的创伤,通过普通的治疗方式是无法复原的。”见无人说话,珀特维只得继续道,“由于之前没有类似的案例可供参考,我们需要为她制定一套独特的诊疗方案,但当务之急是调理身体。” 现下艾丝特尔的身体状况显然无法承受强劲的药效,邓布利多点头表示理解,斯内普则背过身去,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她毫无生气的眼睛,珀特维于心不忍,偏过头生硬地宽慰道,“照你说的情况,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越是重要的亲人,给予血咒的力量就越强大。”艾丝特尔合上双眼,缓缓解释说,“那位前辈虽然与我有血缘关系,但我对他没有感情,再加上我所祈求的愿望并不十分过分,所以它对我的反噬也就不算严重。” 说着,她不由得想到了血咒的另外两次使用。用濒死的母亲换取了自己的永存,这场交易对血咒来说并不算公平,或许“孽障”也曾经深爱着他的母亲……但那份感情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至于她的父亲,选择用“瑞贝卡”或者“小艾瑞克”换取了伏地魔的灭亡…… 肩膀上传来重量,源源热流抚平了她心底的伤痛。艾丝特尔放松身体,抬手拍了拍斯内普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 珀特维发现了她左手中指上佩戴的戒指,再看向与她寸步不离的斯内普,好像明白了什么。“……你先休息一下,我和伊妮德去诊疗室检查体检设备……等你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她善解人意地带着伊妮德离开了办公室,但邓布利多却选择留了下来。房门关闭后,他又叹了口气,苍老的声音里充满了懊悔与愧疚。 “让你承受了这些,我很难过。倘若我能识别水晶球背后的阴谋……” “这不是您的错。”艾丝特尔微笑着宽慰道,“您是当代最优秀的巫师,但他并不属于这个时代……总之结局是好的,对吧?” 身后的斯内普不动声色,但另一只手却紧紧捏起,明显不同意她关于“结局”的说法。邓布利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犹豫,片刻停顿后,还是问出口了。 “孩子,我还有一个问题不得不问……” “——您是不是想问我,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邓布利多惊讶地看向她,除去那双闭着的眼睛,她简直就像在课堂上抢答般骄傲得意。想来她早就猜到自己会在意这个问题……难为她现在还有卖关子的兴致。 “抱歉,但这关乎安全,艾丝特尔……他既然曾经为了那个进入霍格沃兹,我便要警惕他是否还会卷土重来。”邓布利多压低了声音,郑重地承诺说,“身为校长,我不会让霍格沃兹、让你,再一次遇到危险。” 察觉到他的严肃,艾丝特尔也收敛了神色,“……他不会再回来了。”她轻轻摇头道。同伏地魔一样,灵魂破损的巫师无法登上那辆通往彼方的列车,他将会被永远滞留在空白的站台。 “他想借助我的眼睛从水晶球里获取一段幻象……似乎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但我不在那个故事里。”她顿了顿,继续说,“其他的我记不得了,我也不想记得。离开之后,我委托一个家养小精灵砸碎了盛装那段记忆的容器,现在它应该已经消散在风中了吧。” 邓布利多对这个答复不置可否,略一沉吟后,对斯内普微微颔首,像是想要离开。可紧接着,“去诊疗室等我,好吗?”艾丝特尔突然侧过头说。 斯内普加深了眉心的褶皱,但没有询问更多。脚步声逐渐远去,听到门锁落下的喀嚓声后,艾丝特尔扶着座椅扶手,慢慢站了起来。邓布利多有些不解,想要帮她一把,而她却摇头谢绝了。 “有件事情,请您务必听我说。”她站直身体,面朝邓布利多的方向,“——我想担任霍格沃兹的钥匙保管员与猎场看守一职。” 没等邓布利多从惊讶之余做出回应,她又迫不及待地继续说,“凯特尔伯恩教授上学期申请退休了,对吧?海格完全可以接任他成为保护神奇动物课的教授,以他对神奇动物的喜爱与了解,他值得。因此我向您自荐,我希望能接任海格担任猎场看守的工作,关于照看场地……” 提到“照看”一词时,艾丝特尔探入外套的口袋里摸索,取出了一个带有皮革带子的亮蓝色球体。 “那个家养小精灵还帮我搞到了这个——穆迪同款,不是很便宜。”她把魔眼往自己的头上比划了一下,但脑后的卡扣不太容易扣上,于是她只得放弃了佩戴演示。“和普通人的眼睛相比,它能更好地‘看清’事物的内部本质,比如一些潜在的危险。虽然外表有些诡异,但只需要往外面再套一层墨镜就好——不会吓到新生小鬼们的。” “艾丝特尔……” “我收养了一只猎犬,她比牙牙聪明多了,能协助我完成巡逻禁林的工作。至于其他的事务,我也都能做到,无论是打理庭院、为飞天扫帚除霜、在圣诞节装饰礼堂……” “艾丝特尔……听我说,”趁她在回想猎场看守的工作任务清单,邓布利多终于得以打断她的求职演讲,“你当然可以留在霍格沃兹,即使不做这些……” “但我不是在请求收留,教授,我在申请一份工作。” 艾丝特尔睁开了眼睛,抬起头,用它们直视着邓布利多,平静但坚决,“请不要怜悯我,我相信我能胜任这份工作的。” 看着她的眼睛,邓布利多恍惚间想起了交付她学生会主席徽章的那个晚上。“……我相信你。”最终,他温和地说,握住艾丝特尔的右手轻轻摇晃了几下,“你被录用了,施维尔女士。” “在你正式入职之前,那座木屋要重新装修一番,让海格把他需要的东西搬走,再添置新的家具……哎呀,说实话,他的一些审美令我也不敢恭维。” “这算是员工福利吗,教授?” “也是一份来自长辈的礼物。订婚快乐,孩子。” 第48章 罗恩·韦斯莱空闲时很喜欢到海格的木屋周围转转,这里靠近禁林却但一点儿也不危险,虽然风格简陋朴素却很有家的感觉,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一条看上去很吓人但实际上笨得可以的猎狗牙牙,他每次过去都会用松果陪牙牙玩几局巡回游戏,以慰自己没有宠物的苦闷心情。周围的同学都有了宠物,赫敏这学期新养了一只猫,他本来也有可能获得一只猫头鹰的,因为他的父亲亚瑟·韦斯莱在假期发了一笔小财——但那笔钱全部用于全家的埃及旅行了。旅行的过程很快乐,但回到学校以后,他还是想养一只宠物。 新学期发生了不少变化,比如他们要上选修课了,猎场看守海格摇身一变成了保护神奇动物学教授海格,很多人都有点不习惯。他乐呵呵地选了这门课,但课上却没有活泼可爱的宠物,只有无聊得要死的弗洛伯毛虫,他在切莴苣叶的时候差点睡着,下课后不禁大呼上当。 “我觉得这堂课还挺有意思的啊!我喜欢海格教授,他说话真有趣!” 新学期的另一大变化就是他多了个新室友,从布斯巴顿转来的男生,说话自带一种法兰西风情。新来的当然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与热情,罗恩忍不住打击他,说等他上完魔药课再看看还笑不笑得出来吧。 话虽如此,作为霍格沃兹吃喝玩乐百科全书,罗恩还是打算带着新室友在学校各个地方多逛一逛。像是四楼拐角画像后的密道、地窖的储藏间、图书馆的禁书区…… “喂!你不要害他转校第一周就被扣分!别忘了他也是格兰芬多!”赫敏看在眼里,气急败坏地警告道。于是她也加入了霍格沃兹的探索小分队,美其名曰监督他俩,但罗恩怀疑她就是想玩。 这天傍晚,探索的目的地到了海格的小屋——严格来说它已经不能被叫做“海格的小屋”了,海格搬进了城堡内办公室里面的房间,为此邓布利多把凯特尔伯恩教授曾经的家具都换成了更大的尺寸。这座小屋如今的居住者也算是一位老熟人,此刻她正在小屋后的菜园里,背对着他们,专注地整理蔓延的南瓜藤蔓。 罗恩的注意很快就被另一边的两个身影所吸引:有条之前从未见过的猎犬正与牙牙追逐玩闹,它体格健美,行动矫健,毛发又密又亮,看上去聪明又精神,牙牙在衬托下显得更笨了。过了一会儿,那条新猎犬优雅地走到墙角的黄铜水盆边喝水,牙牙像是找到了机会,迈着小短腿兴致冲冲地跑过去,停在它身后,抬起了两条前腿—— 第84章 “牙牙停下!”罗恩忍不住跳了出来,“你这坏狗!不许欺负她!” 牙牙被吓得暂停了所有动作,那条猎犬也及时闪开了,歪着头好奇地观察眼前的陌生男孩。整理南瓜藤的新任猎场看守艾丝特尔终于转过身,“别担心,她已经绝育了。”她平淡地说。 罗恩听了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出现继承这条漂亮猎犬一切优点的小狗崽了,这简直是狗狗界的一大遗憾。他蹲下试探地伸出手,猎犬立刻闭严嘴巴,把毛茸茸的脑袋靠了过去。“太棒了!”罗恩惊喜地叫道,“她叫什么名字?” “瑞秋。”艾丝特尔把剪刀挂回架子,头也不回地说,“让你的朋友们出来吧,那个洞穴里面有蜘蛛。 难不成她后脑勺也长眼睛了?罗恩在心里嘀咕着,一面紧张地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藏着蜘蛛,一面小声招呼小分队的另外两名成员放弃掩护。两人悻悻地走到跟前,看到她的脸,求知欲旺盛的好学生赫敏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太阳都要下山了,你怎么还戴着墨镜?” 艾丝特尔的墨镜款式很独特,镜片带有延伸,从各个方位完全保护了她的眼睛。这也许是某种时尚,赫敏看不懂,但在心里偷偷觉得很酷。 “我得了眼病。”谁料艾丝特尔居然这样回答。 “什么病?” “问题很多的小屁孩,与我对视会被我石化。你想试试吗?” 赫敏立刻不吭声了。这时,被罗恩遗忘的牙牙可怜巴巴地跑了过来,她于心不忍,便陪着他在小屋周围转上几圈。这样一来,最后那个新来的男生就直接暴露在了艾丝特尔跟前——她当然早就发现他了,大概只是在等他做自我介绍。 “您好,我叫哈利,哈利·波特……”男生大胆上前,礼貌地说,“我是转校生,两周前才刚回英国。” 艾丝特尔站在风里,微微低头,面向这个充满好奇的男孩。她没有介绍自己,而是继续问道,“你是英国人?” “是的……我的祖籍在西南部,戈德里克山谷那边。”哈利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眼镜,努力尝试纠正自己的口音,“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带着我搬走了,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回来。” “所以……你父母为了你的转学,在英国找了新工作?” “对,我爸爸是傲罗,妈妈是治疗师。他们都从霍格沃兹毕业,都是格兰芬多,现在我也一样!戴上那顶帽子之前,我就知道我一定会是个格兰芬多……” 像他那个话很多的父亲一样,哈利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自己本周来的见闻,语气里充满着对未来的喜悦与期待。艾丝特尔安静地倾听着,嘴角不知不觉也带上笑意,多年过去,那个在婴儿摇篮里吮手指的小婴儿现在已经能反过来给她讲故事了。 “好了,小格兰芬多。”她打断了他,用手指把哈利过长的刘海拨到了两侧,“如果不想加深近视度数,我建议你把挡住眼睛的头发修剪一下。” 哈利乖巧地点了点头。一口气说太多,他现在有些口干舌燥,根据罗恩和赫敏的介绍,他们之前闲暇时经常来这里喝茶,而这位大姐姐看上去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向她要杯水应该不会被拒绝—— “哈利,快!”罗恩突然冲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他呆呆地留下一句飞快的“再见”,就被罗恩拉着跑到了另一个方向。两只猎犬都没有追上来,他不明白是什么情况,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逐渐向小屋靠近,最终停在了那位猎场看守大姐姐面前。 “怎么了?那是坏人吗?”他着急地停下,甚至想要跑回去,“如果是坏人,我们不能留下她面对危险……” “放心,霍格沃兹没有坏人,”紧跟过来的赫敏及时纠正了他,“他是我们的魔药教授,只有对成绩差的学生来说他才危险!” “得了吧,好学生——如果他不危险,那你跑什么?” “笨蛋!你们都跑了,我当然也要跑啊!” 他们两个又吵起来了,这一周以来的每天都是这样。哈利擦了把额头上冒出的汗,远远地望着小屋的方向,魔药教授和猎场看守交谈了几句,便一前一后进了小屋,接着门被从里面关上了。他还是很渴,罗恩和赫敏待会儿可能也会因为斗嘴而口渴,但他们都得先返回休息室才行——那个危险系数未知的魔药教授现在大概已经喝到热腾腾的茶水了吧。 艾丝特尔摘下墨镜,把那颗价格不菲的魔眼也往桌上随意一丢。它的卡扣换成了隐形的最新款,比之前那套更简易轻便,但佩戴久了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斯内普每天都来为她上药,药膏堆在眼睑下黏糊糊的,她更喜欢清凉的薄荷味药水。用完药后,她需要持续闭着眼睛,这时绷带会起到一个辅助作用,不紧不松地缠上一圈后,她总感觉自己像一具半成品木乃伊。 “波特夫妇想见你。”斯内普说着,慢慢为她固定了脑后的结,“他们询问了邓布利多,邓布利多说要征求你的同意。” “……没有这个必要。”艾丝特尔平静地说,“我已经与哈利碰过面了,他很健康,在幸福的家庭里幸福地长大,这就够了。” 斯内普默不作声,结束固定后,从怀中取出今日调配的药水递到她手边。苦涩的气味每日都略有不同,她接过,面不改色地喝光了它。 “希格斯又给你寄了包裹。”斯内普说着,又及时递来一杯清水。 艾丝特尔听得出他话语里隐隐的不悦,除了没意义的飞醋外,他更不满于包裹的内容。希格斯还不知道她的情况,依然会把创作的小说寄给她试读,她不久前戴着魔眼坚持读完了一本,并认真地回了读后感,但斯内普不想让她在这种事上消耗精力和时间。 “好啦,这次的回信中,我会跟他说明的。”她直接凑过去,就着斯内普的手喝了一口,“委婉地告诉他一部分吧……他毕竟是朋友,我总不能瞒他一辈子。” 说出这句话后,她明显感到面前的斯内普呼吸一滞。 “……你不会一辈子这样的。”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平静,但杯中的水波却好像在翻腾,“我不会让你一直这样的。” 早在圣芒戈初诊那天,斯内普就私下里找到珀特维教授,询问能否通过某种医疗方式将自己的眼睛与艾丝特尔交换。珀特维教授当即拒绝了他诚恳但荒谬的提议,并且有违保密原则地让这一消息通过伊妮德传递到艾丝特尔那里。当晚,艾丝特尔便依偎在他怀中温柔地细语,如果他敢,她以施维尔的姓氏起誓,她绝对会亲手把自己眼眶内的眼睛整颗挖掉。警告颇有效果,斯内普完全相信她真的做得出来。 珀特维教授在和邓布利多商议之后给出了进一步的计划,她联合圣芒戈的团队继续寻找最合适的医疗方案,而作为魔药大师的斯内普则要从研究新药上寻找切入点。从零开始研发药物对于再出色的药剂师来说也是万分困难,除了教学任务之外,斯内普几乎整日整夜都在做研究,摘下魔眼之前,艾丝特尔能清楚地看到他身体内因疲惫与多种负面情绪而滋生的暗纹,他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我会继续期待您的研究成果,魔药大师。”艾丝特尔伸手拉住他的衣襟,把他往自己跟前轻轻一带,“但魔药的研制并不在于一朝一夕……未婚夫先生。” 第49章 初级治疗师伊妮德·霍尔顿经常往返于圣芒戈和霍格沃兹之间,不但是为了医疗上的研究,而且还能和自己的患者兼挚友闲聊叙旧。每次常规检查后,她们都会聊些私密的话题,就像又回到了斯莱特林的女生寝室。 “‘献给我的小铃铛’……”她凑近灯光,好奇地读着内圈的文字,“‘小铃铛’是他给你取的昵称吗?很可爱嘛。” “是我父母取的,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艾丝特尔把戒指戴回手上,微笑着说。 大部分时候,伊妮德只会分享工作中遇到的稀奇事,比如实验耗材降价了百分之几,福吉出台了医疗新规引得员工们集体抗议,直到这天,她表现得不太自然,临走时才极小声地宣告了自己最近在感情上取得的重大进展—— “写信?他怎么还不敢当面告诉你?”艾丝特尔摇了摇头,但转念一想马蒂诺已经憋了这么久,能够在毕业后一年内将情书寄出已经很令人欣慰了。“你是怎么回他的?” 伊妮德沉默了几秒,“……我没有答应他。” 艾丝特尔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为什么?” “我回复他,我现在正处于事业的起步期。”伊妮德这次答得干脆又坚决,“在成为高级治疗师之前,我没有心思谈情说爱,即使是他也不行。” 艾丝特尔被她的觉悟震撼了,如果马蒂诺不是白痴,应该不会被这个回复打击到。“……没事,他不会等太久的。” 好在马蒂诺真的不是白痴,也有着足够的耐心,甚至在激励之下进入了与圣芒戈对接的部门工作。伊妮德果真没有让他等很久,两人最终成为了业界公认的楷模,在她获得高级治疗师证书的那晚,马蒂诺手捧从旧货市场淘到的绝版医学资料又一次向她表了白——这些都是之后的事了。 第85章 一收到艾丝特尔的回信,希格斯便毫不犹豫地用掉了本月的满勤奖赶来看望。和伊妮德听到的完整前因后果不同,艾丝特尔隐去了一些他没必要知道的部分,只说自己目前得了严重的眼疾,阅读起文字来会很费力,希格斯关切之余对此表示理解。 “其实你可以现在读给我听啊。”艾丝特尔真诚地提议道。 “把自己写的东西读出来?”希格斯惊讶地抬高音量,“我宁愿在明早福吉发表讲话时踢他的屁股!” 临走时,希格斯再次真诚地祝愿她能尽快康复,戴着墨镜的艾丝特尔微笑点了点头。分别前两人以朋友的方式拥抱了彼此,虚扶她的肩膀,希格斯最后轻声说:“……无论他是谁,我希望你幸福。” 艾丝特尔浅笑着摸上指间的那枚戒指,“谢谢,我会的。” 每天在礼堂用餐时,艾丝特尔都免不了要与曾经的教授们寒暄几句,那些聪明且敏锐的同事,比如麦格教授和庞弗雷夫人,大概早已看出了端倪,可每个人却都默契地克制着不显露出超过关心范畴的担忧与同情。艾丝特尔也表现得一如往常,就像自己真的只是得了一场暂时性的眼疾。 特里劳妮某日也远远地离开她的阁楼,几十年来头一次来到了这座小屋。一改往日大咧咧的态度,她在厚镜片后的眼睛满含悲伤,就像已经通过某种方式洞察了艾丝特尔掩藏的真实情况。艾丝特尔正不知该如何圆谎,突然,瑞秋的一声吠叫把特里劳妮从出神中惊醒了。 “——梅林啊,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应该不会咬我吧……”她紧张地往艾丝特尔身后躲了躲,毫无衔接地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为了丰富《神奇花卉在哪里》的内容,奇洛现在每周都会勇敢地独自进行户外探索,终于在一个普通的周六遇到了“心心念念”的吸血鬼。向艾丝特尔描述这段经历时,他仍心有余悸,“……他差一点就咬破我的皮肤了!差一点!还好我穿得多!” 说着,他特意撸起袖子展示自己苍白的手臂,那上面分明连划痕都没有留下。艾丝特尔隔着墨镜象征性扫了一眼,没有戳破他的虚张声势,故意惊讶地恐吓道,“那可太危险了……您会不会已经被同化了吧?也许有什么特别细小的伤口呢!” 奇洛却没有被吓住,“放心,我打过疫苗了!” 他把袖子又往上拉了拉,在靠近肩膀的位置,有个肉眼难以发现的细孔,似乎被扎过。“有个罗马尼亚巫师带我去了他们当地的诊所,给我扎了一针——说实话,有点疼。” 听他描述这类完全陌生的事物,艾丝特尔不由得有些怀疑那些巫医的用心。她用墨镜下的魔眼盯着针孔,向更深处望去,竟真的在他淡青色的血管里隐隐察觉到了独属于吸血鬼的黑紫色气息。“……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她严肃地问道。 奇洛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艾丝特尔对这种麻瓜世界早已普及的医疗方式仍存在着误解。“我很好,真的!”他试图回归麻瓜研究教授的旧职,把疫苗的原理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给她听,“就是用死掉的吸血鬼的血——不是真的死掉,也不一定是血——处理过后放到我身体里,我的血就会和它打起来,打败了它我就会获得勋章,有了勋章我就安全了,当然这枚勋章不是永久的……” 他自以为这是一段很有意义的公开课,喋喋不休地讲了很久后,却发现艾丝特尔好像正在想别的事情,而旁听的另一位教授则一言不发地皱眉盯着他,复杂的眼神或许是对他教学能力的质疑。这简直就是黑魔法防御课的常态,奇洛有些沮丧,咬了咬牙,硬是嗫嚅着继续了。 “……灭活的病毒,就像失去了致命性的诅咒,”他思索一番,换成了更容易理解的比喻,“它并不危险,是一个绝佳的演练样本,是《n.e.w.t.押题密卷》……当你的身体拥有了抵御无害化诅咒的能力,那么它也能抵御诅咒的本体。” 说完,奇洛忐忑地抬起眼,偷瞄两人对这番话的反应。艾丝特尔好像还是在走神,墨镜镜片挡住了半张脸,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微微张开;至于斯内普——他没有看向这边,而是盯着艾丝特尔,表情……非常奇怪。 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当教师。奇洛在心里哀叹一声,更坚定了等《神奇花卉》完稿后就辞职做背包客的想法……但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稿啊? 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的队员们会在傍晚训练结束后顺路拜访曾经的队长,向她汇报球队近期的练习情况,有时还会请教一些课业上的难题。在他们当中,找球手德拉科·马尔福就像第一时间发现金色飞贼一样第一个注意到艾丝特尔摘下手套时左手中指上戴着的金色戒指,他在极度震惊的情况下选择了保守秘密,找了个独处的机会紧张地询问对方是谁,但艾丝特尔并没有直接告诉他。 “格兰芬多换了找球手,对吧?如果你能在赛场上战胜他,说不定我会邀请你参加婚礼呢。” 格兰芬多的新找球手——新来的大脑门眼镜男孩,最近常在训练场碰到,确实有些本事。马尔福暗暗下定决心,为了神秘新郎的身份和婚礼的名额,他是绝对不会让金色飞贼落入别人手中的。 比赛在秋风中进行,也许是因为多戴了一副眼镜,大脑门居然比他还早发现金色飞贼,扫帚上的马尔福几乎已经感觉到风笛演奏的婚礼进行曲从他耳边渐渐远去了。飞贼又一次隐匿的空隙,他无助地望向教职工席位,很容易就找到了戴着墨镜的艾丝特尔,她在这场比赛中头一次担任了解说员,却没有使用望远镜,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清的。 “某些球员不要现在就一副苦瓜表情,”她冷淡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了整个场地,“如果继续停在原地走神,苦日子还长着呢。” 马尔福忍不住在寒风中打了个冷战。万幸的是,比赛后半段他找回了状态,最终以几英尺的差距险胜了格兰芬多大脑门。大脑门友善地与他握了手,他也回以礼节性的微笑,心想未来几年都不会觉得无聊了。 在这之后,他抛下公共休息室的庆祝会,飞一样地跑去了小屋。小屋里还有同样翘掉庆祝活动的院长,他看了马尔福一眼,什么也没说,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马尔福好奇得要命,无论如何都不想等到第二天,只好靠近艾丝特尔身边,捂着嘴巴压低了声音:“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艾丝特尔正在给瑞秋梳毛,头也不抬,“告诉你什么?” “……你……我们明明说好了的!你怎么能耍赖呢!”马尔福着急地叫道。 意识到自己的嗓门有些大了,他紧张地偷偷瞟向斯内普,发现他正在往瑞秋的食盆里盛装食物,好像没听见他们的对话。然而,艾丝特尔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我只说了‘说不定会邀请你’,又没说要告诉你什么啊。” 马尔福哑口无言,忍不住又看了斯内普一眼,但他应该也不知情,更不可能为自己主持公道。要是再逼问下去有可能失去参加的资格——因为是“说不定会”——但他总要提前定制礼服吧!“……什么时候,我能知道吗?”他试探着小声问。 对于这个问题,艾丝特尔没有立刻用“不能”回复他,这让他松了一口气。“……过段时间吧。”她放下除毛梳,敲了敲自己的墨镜镜片,笑道,“我不想戴着这个拍纪念照,太蠢了。” 一点也不蠢,明明就很酷啊,还在学生中掀起了一股潮流呢。马尔福在心里默默反驳,但经过这个学期的接触,他能感觉到艾丝特尔其实不希望与别人谈起她久病未愈的眼睛,于是他低下头,遗憾地放弃了继续打听。 直到他离开小屋,斯内普都还没有离开。他不知道作为教授的斯内普为什么会负责瑞秋的饮食,从瑞秋漂亮的毛发和结实的体格来看,斯内普对食物的制作也和他的制药水平一样出色。 这一周,马尔福又来到了小屋,不过这次是被邀请来的。 小屋里已经有好几位客人了,看到马尔福进来,他们停止了讨论,转而齐刷刷地盯着他。马尔福被盯得浑身发毛,这时,“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那个上学期来过学校的治疗师斩钉截铁地说,“如果出了差错,连抢救的机会都不会有!” 返校的霍尔顿学姐闻言肉眼可见地变得焦虑起来,邓布利多看向斯内普身边的艾丝特尔,神情也难掩担忧。艾丝特尔背对他们,那个她几个月来从不离身的墨镜正放在一旁,斯内普沉默地为她解下了脑后的系带,蓝色的圆球在桌面上打着转,像是一颗眼睛。 “总值得一试。”她伸手拿起墨镜戴上,才转过身来,“但在那之前……德拉科,可以帮我联系一下你的父亲吗?” “夜里还戴墨镜?蠢死了。” 会面的地点又是尖叫棚屋,因为这里离城堡足够远,足够隐蔽。“我有些事想问您。”艾丝特尔忽略了卢修斯·马尔福的讥讽,开门见山,“我父亲曾为您占卜过,对吗?” 第86章 马尔福警觉地停顿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艾丝特尔干脆地说,“这是唯一一件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我想不通他为何会和您有私下里的联系。” 几秒钟的安静后,马尔福发出一声极具嘲讽的冷笑。 “怎么,你是觉得我这种人不配和你父亲有私交吗?” “你们看上去不是一类人。” “是吗?那你真该问问他,三年级之前他抄的都是谁的魔法史作业!” 马尔福愤怒的咆哮震落了几堆墙灰,说罢他猛然背过身去,在长久的沉默中回想着还未被黑暗完全腐蚀的、无忧无虑的那些年。 “……我确实找他占卜过。”过了许久,他冷声说,“那时候你都已经出生了,西茜却一直没有怀孕,她建议我去找你父亲做个占卜……你父亲在学校时就很喜欢这个。” “……结果是什么?” “他告诉我,马尔福家族近五六年都不可能会有子嗣!临走时他竟然还威胁我,他说——” 马尔福突然停住了,接着,他又发出了一声冷笑,但这次更加阴沉狠毒。 “那个笔记本,是我有意送给你的。”他毫无征兆地转移了话题,并用十分平淡的口吻解释了这么做的理由,“因为我想让你死。” “……” “想不到,对吧?我一见你就犯恶心。”马尔福挑起一侧的嘴角,说出的话却没有任何笑意,“你父亲拉着我的手,那么诚恳、那么谨慎地向我道歉,说我未来的孩子会因为你险些丧命……不管是不是危言耸听,哪个父亲能容忍这种潜在的风险?” 艾丝特尔哑然,如果马尔福不说,她永远也不会猜到父亲竟在多年前留下过这样的预言——而且应验了。“从那天起我们就断了联系,我没有把那些话告诉西茜,我不想让她担心。再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事……”他顿了顿,微笑着诅咒道,“我当时真希望你也在那栋房子里。” “我不能对你下手,因为你要么在霍格沃兹,要么就在戈德里克山谷,邓布利多和斯内普一直在暗中保护你。那本笔记,我原本打算把它借韦斯莱家的手带进霍格沃兹,他们家也够讨厌的……但没想到在书店看到了你。”马尔福捏紧了手杖上冰冷的蛇头,“你分明趁德拉科不备用书砸他的后脑,面上却装成一副和善的样子……多么虚伪,和你父亲一样。” 再小的举动在对方的家人眼中也会被无限放大,艾丝特尔自知有口难辩,便只简单地陈述了一句发自肺腑的话。“我从未想过伤害他。” “谁知道呢?我那时只想着借笔记报复你,不管它有什么玄机,只要能伤害到你……直到德拉科告诉我你救了他,”马尔福烦躁地摇了摇头,“……所以你父亲就是个骗子,他确实蒙对了几句话,但大部分都是在胡言乱语,我早该想到的……” 艾丝特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现在向马尔福解释事情的原委已经没有意义了。“……谢谢您的解答。”她低声说,准备结束这次的对话。 马尔福不快地冷哼一声,“谢什么?我可是差点害死你!” 艾丝特尔摇摇头,转身走出了房间。二人在黑暗中一前一后下了楼梯,路过那块翘边的地板,艾丝特尔好心提醒了一句,因为马尔福上楼时差点被它绊到。 也许是为了答谢她的提醒,“在那之后……还有另外半句。”刚一跨出大门,身后的马尔福突然说。 月光下的艾丝特尔回过头,魔眼透过墨镜,她看到阴影中的马尔福是灰色的,“艾瑞克见我要走,硬是拉着我补上了后半句——‘但他们会为对方带来新的光明’。”说着,他低声笑了笑,“但我怀疑那是他为了骗我临时编出来的……小时候他就总这样。” “……” “今天的对话,也不要告诉邓布利多,知道吗?” 见他要走,艾丝特尔回过神,恍惚地问出了最后一个现如今已经不再重要的问题,“我父亲为您占卜的时候……使用了水晶球吗?” “就是上次你装在箱子里的那个,蓝得邪门……怎么了?”马尔福不明所以,但还是生硬地回答了,“他说那个水晶球只对家人和朋友使用,又说它很危险,不能常用……他总是在故弄玄虚。” “……没怎么。”初冬的风呼啸而过,艾丝特尔系紧围巾,喃喃地说,“它确实很邪门。” 第50章 无菌化的药水在圣诞之前配制完成。从艾丝特尔决定尝试的那天起,伊妮德就每日反复进行注射技术的练习,她坚持要做,尽管艾丝特尔表示她不必为此勉强自己。 “那是我能为你做的最重要的事了。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她执拗地说。 她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如果出了差错,注射者心中难免会蒙上担任“刽子手”的阴影。见她态度坚决,艾丝特尔没再劝说她,“当然,我亲爱的治疗师小姐,”她笑道,“我还要亲眼见证马蒂诺向你表白成功呢。” 比注射者承担更多压力的是药水的配制者。这是一场从无到有的摸索,任何人,包括斯内普自己,都无法百分百确定药水是否会起到效果,以及,是否会危及生命。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对此已经竭尽全力了。 治疗的前一晚,艾丝特尔靠在斯内普怀里,聆听壁炉内火焰燃烧的噼啪声。瑞秋安静地趴在她的腿边,她慢慢抚摸着柔软的毛发,“如果失败了,你可以为我照顾瑞秋吗?”她突然问。 “……我会转交给巴沙特夫人,她一样可以把瑞秋照顾得很好。” 斯内普的声音平静又温柔,艾丝特尔却立刻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她蜷缩起来,把脸埋入他的怀中,全身心地感受这份令人眷恋的气息,“……那么,别让我等太久,”过了一会儿,她闷声说,“也许下一世我们就是同龄人了呢。” “好。”黑丝绒般的嗓音低笑着应允了,胸口也随着承诺微微震颤,“下一世,我会第一个爱上你。” 第二天,艾丝特尔在大衣下再次穿上了对她而言有特殊意义的那件红裙子。这两年里她不可避免地消瘦了一些,腰身处出现了富余,斯内普细心地为她调整了尺寸,并帮她把头发也整齐地束起来。 “你真美,我当时怎么舍得拒绝你的?” “今天已经太多甜言蜜语了,亲爱的。” 他们挽着手出了门,恰巧碰见了假期留校的韦斯莱双胞胎。乔治惊愕到忘记防守,被弗雷德的雪球正中鼻梁,等到他嚷嚷着让弗雷德向后看时,那对令他意想不到的恋人已经离开了。 尽管伊妮德的注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艾丝特尔仍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发抖。整个过程极其安静,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似乎都能听见液体被推入血管中的流动声。抽出针头后,伊妮德飞快地用冰冷的棉球为她按住针口,艾丝特尔出言打破了安静,表示自己可以。 珀特维教授捏紧记录本的边角,“……有什么感觉吗?” “……酸痛。”艾丝特尔眨眨眼,活动了一下手臂,“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看着那双没有任何改变的眼睛,众人一时不知该感到遗憾还是庆幸。珀特维和邓布利多低声商议接下来的对策,斯内普则为艾丝特尔披上大衣,安静地陪她等待留观的半个小时。在这半小时内,他在心里数着艾丝特尔眨眼的次数,每当她睁开眼睛,他都会幻想有奇迹发生——三百九十五次,奇迹没有眷顾他们。 “……可能一针不够。”珀特维教授其实不喜欢在严谨的事件中使用“可能”这种模糊的形容,但她不得不这么说。“药物在体内建立记忆的周期是28天,28天后……你还打算再尝试一次吗?” 艾丝特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然——为什么不呢?”她笑道。 假期结束的第一天,韦斯莱双胞胎便靠广阔的人脉将那天看到的劲爆消息传遍了学校。大部分教授其实早都已经猜到了,他们曾经历过或正处在恋情中,多少能感受到二人之间无需言语的亲密感。除了奇洛,看到学生争相传阅的纸鹤上写着的内容,他还以为是开玩笑,直到他课后跑到小屋,把它当成笑话乐呵呵地分享给当事人听,才知道原来自己就是最大的笑话。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该不会是在阿尔巴尼亚的那个月吧!”他捶胸顿足,只恨自己迟钝得像木头。 “更早。”斯内普把餐盘摆到桌上,“或许从十八年前就开始了。” “情话也要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先生。”艾丝特尔摇了摇头,“十八年前,我连你是谁都不认识呢。” “……你还记得十八年前的事吗?” “当然不记得。你以为我是什么天才儿童吗?” “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天才。” “嗯……这句比刚才那句更有可信度。” 奇洛听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坐在这张餐桌边完全多余。看样子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三个人一起出行的机会了,他悲伤地想着,又连吃了几大口斯内普烹饪的美食。 第87章 斯莱特林的学生们为这一消息感到激动不已,有了这两人的强强联合,定能巩固本院在学院杯竞争中的统治地位。球队的队员们尤其兴奋,在前任队长的坐镇下,今后使用场地可要容易多了,说不定都不必开批条了呢。 马尔福却兴奋不起来,他还惦记着那场婚礼,甚至在圣诞假期里已经去脱凡成衣店挑好了礼服的样式。每次结束训练,他都想着去小屋打听情况,然而,如果他的感觉没错,不知为什么,他发现艾丝特尔没有之前那么快乐了。 刚入学那会儿,艾丝特尔还离他很遥远,等到二年级加入球队之后——严格来说是他的魁地奇首秀之后,他才和这位前辈真正熟悉起来。她并不像其他学院的学生眼中那么可怕,她也会在早餐时开玩笑,也会在写魔法史作业时打瞌睡,也会在聚会上拿起酒杯闻一闻,再依依不舍地放回去。 一个暑假之后,以猎场看守身份回归霍格沃兹的艾丝特尔却好像变得和学生时期不太一样。她不常在图书馆出没,不常去场地观看球队实战演练,有时在半空中,他会看到她坐在小屋后的石堆上久久地望着一个方向,但那里分明什么也没有。最近一个月,完成每日的工作后,她连外出都很少了,小屋的门总是关着,他路过几次,都只是对守在门口的瑞秋点点头。 今天的门是虚掩着的,瑞秋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马尔福给自己打着气,走上台阶,慢慢推开了门。 “西弗勒斯?”摇椅上传出一声呼唤。 马尔福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先敲门——但一只脚都已经进来了,现在好像只能站稳静等挨批评。想着最坏的结果,他大胆地看了眼艾丝特尔,摇椅上的她盖了层薄毯,穿着白色的家居睡衣,再往上看——没有戴墨镜!梅林啊,他都快要忘记她墨镜下的长相了。 “怎么了?”艾丝特尔仍闭着眼睛,“外面——” 话说到一半,她的眉心突然皱了起来。“……是谁?” 与严厉的质问一同出现的还有她抽出的魔杖,马尔福吓了一跳,立刻把双手举过头顶,“是我,是我!”他紧张地连连重复道,“我只是路过!路过!” “……” 几秒钟后,艾丝特尔终于把魔杖收了回去,惊恐之余马尔福这才发现她一直没有睁开眼睛。毛毯下滑了几寸,她往上又提了提,裹住了自己的整个肩膀。 ”……你还好吗?”没有收到逐客令,马尔福大胆地往前走了几步,“你看起来……好像很冷。” 靠近后他趁机仔细地看了看这张完整地暴露在外的脸,依然漂亮,但却因为缺乏日照而显得格外苍白,浓密的睫毛垂下来,没有露出下方的一丝缝隙。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艾丝特尔偏过头去,面向了另一侧的壁炉。 “水壶在炉子上,想喝茶自己泡。” “我不是来喝茶的!”马尔福急切地说。即便再迟钝,现在他也注意到了明显的不自然,“——你的眼睛究竟怎么了?” “我说过,我生病了。”艾丝特尔却只是摆摆手,“没事就回去吧,把门关上。” 马尔福当然不愿意就这样离开。他的视线快速搜寻,看到能遮挡半张脸的墨镜在艾丝特尔手边的桌上,与它相伴的还有一颗带着系带的亮蓝色圆球,他上次好像就见过……蓝色的圆球…… 脑海中突然间有了个令人震惊又悲伤的猜测,他张了张嘴,想要向她确认,但又开不了口,最后变成了一阵发抖的喘气声。听到他的声音,艾丝特尔无奈地叹了口气。 “上次取血,晕倒了没有?”她莫名地问了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 马尔福用力地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没有。”他生硬地说。 艾丝特尔扬起嘴角,居然露出了微笑。“等会儿应该还要去吧?辛苦你了。” 这份微笑在马尔福看来却格外刺眼,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血液究竟会用于什么实验,他现在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会这样?” 摇椅停止了摇晃,艾丝特尔轻点魔杖杖柄,控制那个沸腾的水壶撤离了壁炉——在上一次治疗过后,她就开始尝试一些不依赖魔眼的日常行动了。茶水缓慢注入杯中,经过前几天的失败,她这次完成得很好,没有一滴洒出来。 花香味的蒸汽模糊了两人的距离,艾丝特尔伸出手,把茶杯慢慢推到马尔福跟前,“……这是‘选择’,德拉科,我的选择造就了这样的结局。”她一字一句,温和地轻声说道,“对于这个结局,我很遗憾,但我不后悔。” “……” 马尔福彷徨地把茶杯端在手里,他听不懂艾丝特尔对自己说这些话是何用意,但对于其中一点,他坚决持反对意见。“……这才不是结局,”他自顾自地摇头,“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你说过,你还要邀请我参加婚礼呢!” 这次艾丝特尔没有再揪着细节不放。她笑着点头,壁炉的火光映照着她微睁的眼睛,马尔福觉得她还是和两年前在长桌边初次看见她时那样光彩照人。 第二次治疗之前,艾丝特尔的血液被送去了圣芒戈做检验。检验结果出来以后,珀特维教授特意赶到霍格沃兹,“如果你还想尝试……”她停顿了很久,才又艰难地说,“站在治疗师的角度……我不建议你再尝试了。” 一整个周期过去,药水中原以为可能起效的成分不仅没有被分解代谢,也没有与她的血液产生任何联合。在这种情况下选择继续注射,等同于将过量的未知时间的定时炸弹堆积在身体里,长此以往总有一天会展现出无法挽回的负面效应。珀特维努力客观地陈述了其中利害,一席话结束后,她飞快地偏过头,避免了与她灰暗的眼睛对视。 艾丝特尔久久不说话,等到她因为干涩闭上双眼时,“……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珀特维不忍心驳回她的期望,但更不想看到她出现意外。于是她用求助的眼神望向斯内普,希望他比自己多一些理性,然而,对方却没有和她站在同一边。 “明晚,我们会准时抵达的。”他语气很淡,握着艾丝特尔的手却很紧。 第二次注射的过程和第一次没有什么区别。伊妮德的手依然在微微发抖,流入血管的药水依然凉得刺骨,留观等待的那半个小时依然比过去的每一段半小时都要漫长。同样的过程之后是同样的结果,珀特维支吾许久,这次她无法再说出以“可能”为开头的安慰了。 艾丝特尔善解人意地主动离开了医院,没有戴魔眼和墨镜,沿着墙壁从楼梯慢慢一路往下,独自摸索着找到了冰冷的玻璃大门。伦敦又在下雨,行人撑着伞路过,匆匆赶往他们想去的地方。雨水融进大衣,坠在肩上又湿又冷,她睁着眼睛,就像在观望这幅繁忙无趣的雨景,当身后透明的伞隔绝头顶的雨时,伞下的雨却更汹涌地落了下来。 这是她在那之后的第一次宣泄出心底压抑的情绪。嚎啕的哭声被雨声稀释,合成了一阵阵令人心碎的奏鸣,斯内普放下魔杖,双手将她抱紧,把她的脆弱珍重地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过了很久,直到两人都被这场痛苦的雨淋透,“……我累了,”艾丝特尔抬起头,声音疲惫又嘶哑,“西弗勒斯……我想回家。” 斯内普抬起手,仔细抚去她眼尾的水珠,“好,我们回家。” 这场雨或许冲散了艾丝特尔的最后一丝期许,也实打实为她带来了一场严重的感冒。喝了斯内普加紧熬制的退热药,她坐在床上,靠着柔软的羽毛枕头,“我想看看你的守护神。”她突然说。 斯内普俯身,用额头感受了她的体温,仍然高得惊人。趁此间隙他犹豫了片刻,并非是因为不愿满足她无缘无故冒出的想法,刚开始那段时间,她也常常不习惯调整原先的表达方式,比如“看”这个词。 魔眼应该在她的大衣口袋里,而大衣在进门时就被她甩脱了。斟酌的结果是不动声色地将它取回来,他抬起手,想要使用召唤咒,但艾丝特尔的贴近打破了他的目的。滚烫的手在毫无防备的怀中搜索,很容易就抽出了他的魔杖,“我想看看你的守护神。”她把魔杖塞进斯内普手里,又重复了一遍。 喝了药后她的声音不像之前那么沙哑,至于语气中罕见的懵懂,斯内普倾向于理解为她烧得有些迷糊了。他握着魔杖,轻声念动咒语,丝丝光束从杖尖显现,串联成了一只生动灵活的淡蓝色影子。 “它是什么?”艾丝特尔眨了眨眼,像是想要辨认它。 “是一只小鸟,”斯内普不愿收回咒语,深刻地凝视着她被守护神照亮的淡蓝色眼睛,“……像你一样,很漂亮。” 象征着智慧的渡鸦抖抖翅膀,乖顺地停在艾丝特尔面前,用脑袋轻轻蹭着她的手背——它在期待自己的伴侣,那个使“它”转变为它的另一只小鸟。仿佛能感受到它的期待,艾丝特尔也抽出魔杖,以标准的手势划出完美的弧线,在一年之后再次念出了那个魔咒。 第88章 银白色的蒸汽第一次凝聚成了属于她的守护神。另一只略小的渡鸦振翅而出,优雅又肆意地舞动在半空,雀跃的伴侣紧随其后,两个影子共同拖曳出一道炫目的光。光芒将两人笼罩其间,这份温暖足以驱散外界的黑暗与严寒,艾丝特尔追随着那道光,直到精力不足以支撑她维持守护神的召唤,才在黯淡的环境中不舍地垂下了眼睛。 她重新躺下,把自己缩回了毯子里,“我想听埃尔顿·约翰唱歌。” “……” 这个需求似乎超出了斯内普的能力范围。耳熟的名字,他应该曾在哪里听到过,但当他冥思苦想自己结识的所有“约翰”——从美国的魔杖制作人到赫奇帕奇的五年级男生,没有一个人因歌喉而闻名。一番苦思后,他怀着歉意,准备向艾丝特尔询问更多信息,她体贴的提示却在此时轻声响起了。 “…… ……when stars collide like you and i…… ……no shadows block the sun…… ……you're all i've ever needed…… ……you are……the one…… ……” 熟悉的旋律,悦耳,悠扬,部分歌词同样用哼唱带过,像一道道引人遐想的浪漫的填空题。那个早晨的景象仿佛再度浮现:冬日的暖阳透过窗子投进厨房,汤锅与坩埚同时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她手握魔杖和长勺,转过身笑着看他—— 歌声渐弱,到后面似乎成了意识不清的呢喃,斯内普的思绪从去年冬天回到眼前,发现艾丝特尔不知何时竟成功把自己哄睡了。他不由得哑然,像当日的晨辉一样,俯身吻了吻她降温了的额头。 在清晨的第一声鸟鸣之前,斯内普悄然从床上起身,没有惊动身旁熟睡的身影。日光从窗帘的缝隙钻入,恰巧为她左手上的戒指增色几分,他注视片刻,伸出手尝试去触碰那束光——很温暖,和她一样。 轻步走下楼梯后,他在客厅的一角偶遇了那位“埃尔顿·约翰”。黑白肖像被印在彩色的古典的边框内,他戴着一副椭圆框眼镜,双手交叉,目光深邃地盯着镜头。如果没有猜错,这张唱片同样来自那场别有用心的拍卖会,时过境迁,与它同场的拍品中,两件危险的魂器都已被摧毁,而埃尔顿·约翰……真的就只是埃尔顿·约翰而已。 厨房的陈设和去年一样,但托那枚戒指的福,曾经的客人如今已经拥有了操作厨具的资格。门边的挂钩上垂着一张围裙,尽管不会让油污溅到身上,想着她当日的模样,他也尝试了去穿进它……好吧,太紧了,下次采购时得再购买一条更大的尺码。 面粉、蛋液与清水需要像配制魔药一样把握严谨的比例,混合搅匀后缓慢倒入喷过油的平底煎锅里,等到它定了型,小心地翻个面,切记不要破坏其完整性。金黄色的饼皮先在一旁保温,趁着锅中余热再煎上培根和香肠,此时,另一口锅里熬制整夜的酱汁差不多也要完成了。 霍格沃兹厨房的家养小精灵总是把卷饼的秘制酱汁调得偏咸,艾丝特尔对此颇有微词,可小精灵们仍始终坚持着自己对食物的理解。斯内普曾在一个闲暇的午后从长桌边打包了一份卷饼,带回办公室分析了酱汁的成分和配比,并以学术思维推测出了它可能的制作方法。这项理论一直没机会实践,恰好今日有着足够的时间,打开盖子前,他似乎感到了一丝紧张。 香浓的蒸汽散去,锅内的酱汁与原版看上去如出一辙。他拿起干净的长勺,通过不同速度的搅拌确认了它的流动性已达标准,但严格的实验不应只靠观察去判断。于是,他再次把长勺探入锅中,慢慢舀起了一些。 “你穿的是……我的围裙吗?” 身后毫无预兆地响起了带着惊讶和揶揄的疑问,斯内普惊得手一抖,勺里的酱汁差点洒出来。方才他太专注于早餐的制作了,竟连艾丝特尔走进厨房都没有及时察觉,那个不合体的围裙还滑稽地绑在身上,他感到有些窘迫,想要尽快把它摘下来,如果不是手中还握着这只长勺的话—— 他愣在了原处,眼睁睁地看着艾丝特尔扶住他握着勺柄的发抖的手,把一侧的发丝挂在耳后,低下头,用微启的嘴唇浅浅碰了碰勺边。 “很不错嘛,大厨师,”她抬起眼,笑着点评道,“比小精灵的版本美味多了,难道是围裙的加成?” 室内食物的香气四溢,手背的触感同样真实,这不是梦境。无需外界的光芒点亮,那双澄澈的蓝眼睛此刻正含着笑意,一眨不眨地等待他对这份惊喜的回应。在最后的理智中,斯内普镇定地放下长勺,接着,他也品尝到了酱汁的味道。 混合了喜悦的泪水,的确更加美味……或许真的是围裙的加成。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