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重生的S级向导捡走后》 第1章 [gl百合] 《被重生的s级向导捡走后作者：冰激凌企鹅【完结+番外】 生于地下年代的颜寻之平平无奇，各项均普通，平生所愿是做条咸鱼，划水摸鱼安度一生。 谁料精神匹配一鸣惊人，超高数值链接上了s级向导孔唯。 咸鱼目瞪口呆、以头抢地，“不要啊！” 匹配s级向导意味着上地面任务等级提升、难度大增。可她胸无大志，只想安安稳稳活到退役…… 匹配度太高，挣扎无果，遂躺平。 好在s级向导虽然看似冷淡，但似乎垂涎于她美色、对她多有照顾，水平高超，日子倒也甜甜蜜蜜。颜寻之被吊的七荤八素，抱紧了这根大腿，狂刷存在度，心想挣个盆满钵满，退役后也好生活富足。 唯一令人疑惑的一点是—— 孔唯笃定她喜欢的东西，她不喜欢。明明喊着她的名字，眼睛里看的却好像不是她。 “你爱的是我吗？” 她不敢问。 算了，她咸鱼一条，能当人替身，也是福分。 她只求自己，千万千万就到此为止，别再对那高不可攀的军官动心，以至情难自已、无法自拔。 可惜好像……为时已晚。 哭包恋爱脑猎豹哨兵x重生暴/力垂耳兔向导 半末世背景，机械科技不发达，私设多，主角非好人，背景设定道德感低，弱攻强受、贱攻渣受，介意勿入。 九月二十号起隔日更新，没更就是我还没写出来……tt 坑品有保障，新人数据好凉，如果看官觉得本文可阅，求收藏评论支持～～ -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重生 废土 替身 哨向 主角视角颜寻之互动孔唯配角其他所有出场人物 其它：哨向，末世，重生，白月光，阴差阳错，类先后爱？ 一句话简介：你爱灰姑娘，却捧我做公主 立意：遵循自然规律 第1章 小塔蓬荜生辉，不胜荣幸，鼓掌！ 灿星白塔，下午五点四十五。 颜寻之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从楼道里走出来。 头顶上灯光已经黯淡的昏黄，她熟练的踏过门口堆包的位置，从角落拽出自己书包，打开手电筒。 灯光正照的位置，一张青白色人脸，眼眶里只有眼白，爬满血丝，正直直望向她—— “啊！” 颜寻之吓得一蹦三尺高，手电筒摔在地下，咕噜噜滚出一段距离。 书包堆沙沙动了几下，紧接着是哗啦啦散架的声音。 已经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劲，颜寻之认出这根本不是什么鬼尸，气不打一处来，“舒迟！” “哎呀，我被压住了，你帮我抬一下上面的包。” 颜寻之没理她，气呼呼的捡起手电，拎着包往外走。 舒迟挣扎了半天，自己从书包堆里钻出来。看颜寻之已经往外走了，拔腿追上去，从后一下勾住她的脖子，“我没想吓你来着，我是进去找我自己的包，突然听到有人来……”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颜寻之才不想管她怎么说，把头拧到一边去。 舒迟又凑近了点，讨好的晃了晃，“别生气嘛，我不知道是你……大小姐，别生气啦。” 颜寻之抽了抽鼻子，往外推她，声音有点含糊，“没有，别跟我动手动脚。” 舒迟咯噔一下，偷偷瞄了眼，立刻表态，“我真的错了，大错特错！哎呀宝贝……原谅我一次嘛！” 同时八只爪子同时发力，牢牢吸在颜寻之身上。 就这么硬生生拽着拖出一段距离，颜寻之终于没憋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又立刻板住脸，“……你怎么跟条癞皮狗似的。” 笑了就代表没事了。舒迟仍旧抱着她晃了两下，“怎么啦怎么啦，我愿意。” “行行行，你愿意就继续。” “嘿，你一说，我还不当了。” 借着台阶，麻溜松手从她身上下来。 后天就是二次考核，学员大多都在教室里埋头努力，这个点就离开的人不多。走廊四壁附着吸音材质，极其安静，灯光把两人影子反复拉长缩短。 地下八十二年，在从前科技几乎被完全摧毁的废墟上，人类终于在人体机能改造方面有所突破。 地下八十七年，大量名为evolve的机能改造药片流入市场。 直到九十年，ev药品正式列入新规。所有的中小学生每周都必须要去分属社区领取药片，在监控下服下，并由专业人员签字确认。 从入学开始服用ev药片，16岁进入白塔停止，此后转为在每日课程结束后注射ev药剂，一直持续到结业分化为止。 分化有两种：哨兵、或者向导。 “你觉得你会是向导还是哨兵？”舒迟勾着她的肩问。 颜寻之苦恼的思考了一下自己最近几次考试成绩，“应该是哨兵没跑了吧，如果分化方向是向导，我的精神力考试……应该不会不及格。” ev会根据身体本身特性进行调整偏向，分化成哨兵还是向导几乎都是先天决定，从平时就可窥见。 由于药物影响，分化后向导精神力更强，哨兵身体素质方面更好。 舒迟云淡风轻的挑破，“可你除了速跑外其他考核也就刚及格而已。有没有可能……只是你其他几科发挥比较超常？” 颜寻之：…… 她真的有在努力上课努力复习呀！天赋不够怪谁？ 舒迟伸手指身后教室，嘴巴夸张的能囫囵吞下个鸡蛋，“你管你这也叫努力？你看咱教室那些名列前茅的，哪个这个点不还在挑灯夜习……” “可是都五点四十五了呀！”颜寻之头晕目眩，“早上七点上课，都学一整天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可能是将近百分之三十的挂科率，大家挑灯夜读，还有百分之三十跟她一个水平。 勉强维护住了她的面子。不是她菜，是考题太难。 舒迟斜眼看她，“学一天？你一天才十个小时？上课睡觉的那个是谁？” 那不地下常识课吗？水的要命，有什么好听的。 颜寻之默默腹诽，防被抓尾巴，明智决定转移话题，“他们说最近拨来一批新教官，你有听说吗？” 舒迟点头，指了下远处操场的公告栏，“昨天就挂上名片了，都在那边。” 颜寻之惊讶于她消息之快，“你都看过啦？” 舒迟摆手，“没有，昨天放学好多人挤那看，我还寻思啥东西呢。人太多了，根本就挤不进去，我直接走了。” 她对这些简介也不是很感兴趣——反正灿星白塔只是地下城角落中一个发展相当平庸的白塔，十年进总部的哨向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这样地方派来的教官水平大差不差，基本都是周围几个很一般的白塔相互轮换。 偶尔有总部下发过来的a级特派教官，说是改善教资提高教学，其实就过来意思意思，上几堂室外课就可以享清福了。 但颜寻之挺好奇的，“那走呗，仔细去看看都来了什么教官。” 或者说她更想赶紧换个新话题。 公告栏似乎才粉刷翻新过，斑斑驳驳半辈子的边框与底部都被重新涂上了黑漆，边缘连点划痕都没有，闪着新漆特有的光泽，里面教官的名字排法略有改变。 颜寻之习惯从左看到右，这次却一眼落在最右边。 无关其他，实在是那放大的证件照、以及证件照下金光闪闪的s标志亮的很难让人忽视。 金灿灿的超大号字体正如孔雀开屏般赤裸裸展示着她与其他教官的区别：s级特派教官 孔唯 颜寻之用力眨了眨眼，努力几次，终于把目光从那吸铁石中拔下来。 转头看舒迟，她同样一副惊呆了的表情，两相对望，如同照镜，毫无参考价值，“我……我没看错吧？” “我也看到了……s级教官……” 别说灿星这种边缘白塔了，中心白塔s级教官都是屈指可数，只偶尔上一线教学。 即使是最优秀那批还未分化的学生，在白塔中，遇到也是撞了大运。 现在灿星白塔就有一个了。 就算不教学，单纯在办公楼里坐着，二次考核结束后也一定会在操场上露个脸。灿星白塔得了这么个宝贝，不拉横幅抢喇叭方圆几十里的日夜播报已经很低调了。 颜寻之跟舒迟面面相觑。 怪不得昨天一堆人挤这看，要不是临近二次考核，所有事情的优先级都向后排，塔内严格管控，s级教官特派入灿星白塔早该是爆炸新闻了。 战时能力就是第一生产力，s级哨向就算再刺头，再有脾气再不得人喜欢上级也会乖乖用。 被贬过来是不可能的，只有可能是他们自己主动调任。 只是……谁舍得抛下中心白塔那好条件不要，不远千里跑来灿星这么个犄角旮旯呀！ 就算是为了享清福，在普通白塔依旧能得到相当好的待遇，真有作战任务也轮不到上，不像边缘白塔时刻有全军覆没的可能，多想不开才跑来这？ 第2章 颜寻之忍不住又看了一遍那个名字。孔唯。 真奇葩。 等级高就是任性。 比s级教官到来更重要的是二次考核，颜寻之热情高涨的跟舒迟畅聊五分钟，然后掏出学员卡，一瞬间冷水当头，灰溜溜打卡进入自由训练室。 自由训练室没人。 教室有熄灯时间，六点半就熄灯，到时候想学都没机会。大部分学员都会选择先在里面学习书面内容，等熄灯之后再来二十四小时开放的自由训练室。 颜寻之此举美曰错峰出行嘛，人少…… 实际是课本如天书，光看封皮就头皮发麻、精神涣散，还不如练练胳膊腿。虽然她胳膊腿也不太行，好歹能用的起来，能提多少总分算多少。 二次考核的合格率关乎初次评级——这是唯一一次在分化之前就被确定的评级。 由人工考核筛选，有百分之二十的学员将被淘汰定为e级。 大灾难之后，人类几乎所有的科学技术丢失断代，许多仪器转到地下后受磁场影响也无法使用，科技迅速倒退。 在地下年代，基因筛选并不是最重要的项目，甚至默认预留一部分残次品。反正总要有人沦为底层被迫奉献自我，部分残次率反而是联邦必须。 综合统计，每年大概会产出百分之二十的缺陷胚胎，百分之二十的淘汰率由此而来。 被列入胚胎筛选直接放弃孵化的基因只有有限几种，包括先天免疫性疾病、先天遗传病、畸形、染色体紊乱…… 更多缺陷基因无法被察觉，即使是s级提取孵化。也可能带有智商低下等问题。 初次筛选掉的大概百分之十五有基因问题，例如记忆力弱、理解力差、身体不好……以及百分之五正常但不够上进或不够优秀的健全人。 只要定级为e，后续分化除非天降大运分化出s级，否则一辈子都只能拿着最底层权益在地下城生存。 弱肉强食由此开始。 虽然你生下来是兔子，跑的够快也能存活，哪怕你生下来就是匹狼，沦落在族群最后仍旧会被分食。 颜寻之虽然成绩不好、注意力不集中，但跟周围还算上比不足、下比有余。于是她自我测算应该不是兔子，大概是匹不怎么健壮的狼。 顺理成章，她的任务就变成了，别做落在后面被抛弃分食的倒霉蛋。 不需要太拼命，但也不能完全不努力。 毕竟已经转入地下发展将近二百年，基因筛选总要迭代，合格率正在缓慢而稳步上升。 兔子越来越少，但淘汰率不变，狼群相互追赶，速度越来越快，要求越来越高。 好处是集体的。学员素质显著提升，从百分之七十的不合格率一路飙升到百分之三十，这些年分化出d评级的学员屈指可数。 坏处是…… 颜寻之欲哭无泪的刷卡、和舒迟相互合作捆上外骨骼辅助装置，精神链接，站上训练台。 人人内卷，全速提升，再无轻松日子，腌成咸鱼也得双面煎。 还得自己翻身，两面煎焦不煎糊。 第2章 先入为主不可取 训练台防护层层展开，颜寻之活动了两下身体，让自己习惯链接上的外骨骼装置，看向对面已经启动站立的实战机械。 这和二次考核的机械是一个型号，方便于学员随时训练，比考核机稍弱一点。 灿星白塔保养不够，行动时略有卡顿。 套招要花钱去买，好的白塔出钱，像灿星这种边缘白塔没钱，也不重视培养，就得个人出钱，否则实战机械只有几个基础套招。 颜寻之看机械起手，微微弓腰，身体紧绷。在它扑过来那刻一蹬，角度刁钻的贴地窜出！ 第三套招。 穷的坏处很多，比如招式太少。颜寻之升学两年，早已将实战机械招数摸的清清楚楚，其实来这训练很难再有提高。 但她没钱解锁新套招。 只能在训练台上以量取胜，在二次考核来临之前多练习几遍，让身体和精神保持灵活度。 实战机械一拳挥出，还来不及收回，颜寻之已经绕至身后，正要对中心亮光的地方肘击下去，忽然见实战机械回身。 那一拳力未收，生生在半空改了方向，如个棒槌般朝她抡去！ “我靠！” 这一反应显然不属于她见过的任何套招，颜寻之始料未及，惊慌失措要向后撤。 然慌乱之下，她原本就不怎么稳定的精神链接直接与外骨骼断链，甚至来不及抽身弹出装置脱机，被实战机械一拳击飞。 哐哐两声，从防护罩摔到训练台。 有外骨骼保护，颜寻之只摔了个头昏脑胀，蹭一鼻子灰，在地上黯然趴了几秒，慢吞吞爬起来。 这是上个人充多了钱忘退了，还是白塔看他们快要考核给他们暂时开了免费新套招？她脑子晕晕的往显示屏那看。 二次考核当然不考基础套招，但她以为这种练多了总能融会贯通……现在看天方夜谭，她居然连个突袭的小招数都慌乱到直接掉链接。 明明以她的速度，只要不慌不断链接，大概率能后撤躲过这一击。 这反应，实战机械能及格才怪。 鼻子发酸，颜寻之眼前视线模糊，看不清。她脱掉外骨骼，低头，用力眨了眨眼，深吸深呼气，片刻又抬头去看显示屏。 显示屏上的字上下左右旋转，颜寻之努力眯眼，企图把它们并到一起，清晰时反倒愣了下。 手动操控。 不是套招，那……谁在操控？ 颜寻之转头去找另个训练台的舒迟，她从第一个动作就地打滚躲过去，此后再没能直起过腰来，狼狈的操纵外骨骼在地上滚来滚去。 噗。颜寻之忍不住笑了。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果然莫过于看好友出丑。 舒迟滚不动了，两腿一蹬，结束战斗。 防护罩缓缓打开，她脱掉外骨骼出来，郁闷中也有点觉得自己滑稽，压着嘴角望向颜寻之，“笑什么笑。” 走到跟前，冲她摆了下手，“好歹比你坚持的时间长。” “反正我没满地打滚。”颜寻之毫无顾忌的冲她呲牙，“我……” 嘎吱一声，实战机械的手动仓打开。 颜寻之下意识往声音方向扭头。 灿星白塔的教官很少，一直在人数要求的边缘浮动，根本没有教官有时间有精力手动操控。 手动仓长时间不用，无人保养，接缝处有些锈斑随开合脱落，甚至卡住不能开到最高。 门只开了一半，人影弯腰从仓里钻出来。 颜寻之一瞬间觉得那张脸陌生又熟悉，身边舒迟已经结结巴巴开口，“孔……孔教官……” 我靠！颜寻之蓦然惊醒。那个金光灿灿的s级教官！ 公告栏的介绍实在太耀眼，光顾着震惊去了，她甚至没能记住这位大名鼎鼎的新教官的脸。 她努力定了定神，迅速上下瞄她一眼。速度太快，还没来得及看清，但也不敢再看了，先低头问好，“……孔教官好。” 孔唯嗯了声，估计很清楚自己爆炸性的身份，灿星白塔上上下下没有不知道她的，抽出随身湿巾蹭了下手，把刚刚握杆留下的铁锈擦掉。 她视线反复在两人身上扫了几遍，片刻叹了口气，“新学员？” “不是……”颜寻之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尴尬的说话都有点含糊，“进白塔两年了，后天二次考核……” 舒迟更是直接当鸵鸟，脖子一缩就当不存在。 孔唯点评不留情面，“进白塔两年还这个水平太差，尤其是你，二次考核最多就是擦边过，最终分化恐怕也只有c级。” 教过她的教官对她的评价都大差不差，人被戳多了，自尊心自然就碎了。颜寻之很是习惯的把这堆碎片拢了拢，装低头听不见。 反正她天赋就在这，也不是没努力过呀，不就那么回事嘛。 不如躺着多休息会，好歹后来定个不漂亮的级别，还能安慰自己至少没付出。 “抬起头来。”孔唯音色很平，说话口吻都是教官的命令感，直来直去，不加拐弯，“白塔没教过？教官说话不能低头。” 颜寻之只好依言抬头听训话，没敢正视她，涣散的面冲前方。停了会，视线又不自觉对焦，忍不住偷偷往那边瞟。 那是一张很难忘的脸。 凌厉消瘦，衬的下颌五官异常突出，直鼻、深眼窝，双颊因为过瘦微微凹陷。一道浅褐长疤横跨鼻梁，从眉骨中心一路延伸至颧骨下方。 整张脸上唯一柔和的是双杏眼，睫毛纤长，眼神明亮，单捡出来甚至有些不搭的柔弱无辜。都说女人的重心是眼睛，一双眼睛决定基调，她这张脸因为眼睛何止削弱了一点半点杀气。 掩在吊灯投射的阴影之下，或许因深而幸免于被戳瞎置换。 她并不高，比舒迟还要矮几公分，骨架也小，穿着修身裁剪的深蓝会服，领口大开，更显肩窄。腰被勒的纤细，简直不像教官。 第3章 不对。 颜寻之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个s级教官，不是她常在灿星白塔见过的哨兵教官。 她是向导。 “想看就大大方方看。” 孔唯声音轻飘飘的，颜寻之莫名从这种横平竖直中听出种调侃，脸腾一下红了，磕磕绊绊说，“……没、没有。” 她只是很好奇这跟金元宝无异的s级教官长什么样。能操纵实战机械，她下意识先把她归类为哨兵了。 而她长得又那样……那样特别…… 孔唯哼了声，颜寻之感觉自己浑身都紧绷了。 他们平时不是不敢跟教官开玩笑的乖学员，但对方级别太高，恐怕整个灿星白塔加起来离够她还得差一截。她生怕自己稍有不慎把人得罪——那真不用努力了，等着接收e评级就行。 “好看吗？” “……？”出乎意料。颜寻之半声啊卡在喉咙里，下意识去瞄舒迟。 孔唯视线随着她掠上舒迟，微微挑眉，又重复一遍，“好看吗。” 舒迟脑子卡壳，还没反应过来该说什么，眼前忽然暗恍了下。 孔唯凑近一步，伸手捏住了学员服上的姓名牌，微微眯眼，“舒迟？” 会服被柠檬洗衣液浸泡过，但她靠近时，身上仍有股埋在风沙中的尘土味。再之下掩着似有似无的腥气，联系脸上那道疤，残忍且战栗。 舒迟啊了声，想，她肯定上过地面。 孔唯转头，“那你就是颜寻之？” 颜寻之讷讷答应，余光飞速扫了眼自己的姓名牌。嗯，她是颜寻之，没错。 “你的优势科目是速跑和反应力？” 颜寻之惊讶，“你怎么知道？” 就算孔唯提前看过名单，她这两项也最多是比较自己优势而已，在白塔里根本就排不上号。整个灿星白塔四五百号人，她怎么记得她的？ 难道这就是向导精神力超高的优势，记忆力好？ 不料孔唯思考方向完全相反，“你刚刚链接断的很快。” “啊……？”出丑出的比较快，这也算？ 孔唯条理清晰，“断链接是你精神力太弱，跟装备精神链接不稳定，不在你熟悉范围内一慌神就会乱。但你断的很快，证明你反应速度快，先反应过不对发现不会应对才会慌神。” “……” 颜寻之居然觉得她讲的挺有道理……被鼓励到了怎么办？ 这就是高级教官吗。能力强，所以能在每个垃圾上找到闪光点？ “断链接前最后一个反应是后撤，应对从未见过的套招，你认为后撤躲过的概率最大。你最信任的动作往往出自你最拿手的方面，你觉得自己速度比其他都好。” 这倒是。颜寻之跟着点了点头，“那……” “后撤确实能躲过。”孔唯肯定她的反应，可还没等颜寻之有什么表示，冷水又当头给她浇了个彻底，“但精神链接这么弱，还没动作就先脱机了，上去也是头几个死的。” 颜小学员那点火星子还没来得及在柴火上生根，哗啦一声，再不可燃了。 地下年代偏科当然占优，只要木桶其他木板高度及格，长的那根越长越好。 前提是其他高度及格。 颜寻之精神力明显处于不及格范围。 她挺清楚自己处境，也对自己有个简易的规划——努力过二次考核，不至于沦为底层，然后分化成c级哨兵、匹配向导、上地面。 运气好能像那些前辈一样混到退役，进某个部门打杂保洁做点要求低的活，运气不好……就死在地面上。 总而言之，人从众。 a级b级哨兵从来也死的不少，更高的等级对应更困难的任务。按概率而言当然逐级递减，但差距实在微乎其微，分摊到每个人头上就只剩零和一百。 所以知道自己天赋有限颜寻之躺了。 死亡率太高且太随机的时候，人就是很容易没奋斗感。上天扔骰子，输赢没道理，努力努力白努力，那……她努力个什么劲。 但有人不这么想。 “明早六点半到自由训练室，我教你提升精神力。” 第3章 华华丽丽的晕倒 成绩排倒数的垃圾小学员，被灿星白塔就差敲锣打鼓吆喝宣传的s级教官要求，能拒绝才怪。 颜寻之迷迷糊糊伸手，胡乱抓了两下。 闹钟没摁死，哐哐掉在地下解体，唯独发声位置还在响。 颜寻之蹭了两下，挪到床位边上，把摔开的闹钟捞起来，关掉，再拼装好。看着上边刚过十二的分针，任命叹了口气。 人微言轻啊…… 她昨天就不该临时抱佛脚的努力一下！ 不努力，就遇不到孔唯，遇不到孔唯，她今天也不用提前半个多小时起床进行精神力训练……努力果然是她躺平路上的绊脚石。 悻悻然爬起来，在床上呆坐了两分钟，拉开窗帘。 窗子往外突出去一块，漆黑无光，颜寻之摁下开关，模拟自然景致的窗外骤然亮起，微风吹动树叶摇晃，甚至像真有太阳光线一般斜照进屋内。 她转身，从衣柜中找出洗干净的训练服，穿好，关灯出门。 学员住在统一的单间公寓中，房间是抽签决定的，大小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书桌，浴室卫生间都是公用，走廊尽头各有一个。 灿星白塔人少，学员住宿楼三栋六层，每层八十人。上五层住人，一楼是公共区。 颜寻之洗漱完下到一层，时间太早，一层几乎没有就餐的学员。大家还是喜欢熬夜挑灯夜读，然后早上睡到踩线进教室。 她刷卡，从自助售货机里拿出一瓶能量药剂。 食堂早餐只有硬馒头……仅仅让他们能够保持咀嚼功能不退化，想咽一口要嚼八十下，脖子能伸二里地。 颜寻之习惯把馒头就着能量药剂吃下去，看一眼时间，六点十五。 十五分钟后就要开始训练……颜寻之一想就脑仁子疼。 很快就不疼了。 因为她看到无精打采下来打饭的舒迟，兜里揣着能量药剂，铁盘上空荡荡放着个冒热气的硬馒头。 “嘿！”颜寻之来劲了，举手招呼她，“舒迟！” 舒迟慢悠悠飘过来，双目无神，打了个哈欠坐下。 颜寻之幸灾乐祸，“哈哈，叫你嘲笑我吧，大早上被揪起来的感觉怎么样？” 舒迟一脸木然，“感觉很好，提升自己总是要吃点苦的……” 原本她是不用起的。 孔唯那话说颜寻之精神力差，她舒迟精神力又不差，没必要加练。谁料她不过就嘴快调侃了颜寻之两句，孔唯就从门后头又撤返回来。 “要不你也来吧。”她说话跟放箭无异，一字一箭，嗖嗖穿的她心凉，“我教你实战机械。” 有s级教官指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即使是向导，在这些领域上也比他们能力强的多。 但……舒迟之所以能跟颜寻之玩到一起，当然是因为……她也是个不爱努力享受世界的主呀！ 一个人是受罪，两个人一起就是同甘共苦共分担了。颜寻之等她吃完饭，直奔自由训练室，推门，空空如也。 两人目目相觑，颜寻之试着叫了声，“孔教官？” 没人回应，自由训练室没人，颜寻之先退出去确认了这确实是自由训练室，又想了下灿星是不是就这一个自由训练室，最后看了眼表上时间，六点二十七。 不会还没到吧。颜寻之看着那表上数字从七跳到八，感觉有点荒谬。 不是没有踩点的教官……很多教官来边缘白塔就是为了混日子，上课踩点到，下课准时走，一分钟都不多耽搁。 但孔教官把他们大清早拎出来加练，怎么看也是个上进勤奋的教官，难道不该早早就过来吗。 颜寻之跟舒迟大眼瞪小眼，看那数字又从八跳到九，即将归回零时，自由训练室的门同步推开。 “哟。”孔唯抬眼看了眼他俩，“来这么早。” “……”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连卡点这件事，孔教官做的都比其他人更胜一筹。 舒迟上训练台穿戴外骨骼，颜寻之则坐上精神训练椅，把传感装置依次在身体上贴好。 然后看孔唯拿卡在实战机械操纵台那刷了下，紧接着皱眉，语气诧异且无奈，“你们机器多久没更新了？” 舒迟小声答，“我们进来就这样了……” 孔唯放弃捣鼓这台老旧的实战机械，相当大手笔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硬币投了。 实战机械亮灯，缓缓站立起来，她则坐到颜寻之对面的精神训练椅，低头开始贴传感装置，“先不攻击，光躲闪，什么时候撑过十五招再攻击。” 舒迟操作外骨骼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颜寻之图景里忽然蹦出一只兔子。 精神体自小就有拟态，随精神力强盛渐渐成熟，而拟态的模样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未来的发展方向。 第4章 例如颜寻之的精神体就是只小猎豹，她也的确在速度方面相对突出。 那只突然出现的兔子是只垂耳兔，白花的，毛茸茸一团，同在图景中，大小甚至还没到她膝盖。 这毫无疑问是孔唯的精神体。颜寻之居然有点想笑。 这么小一只垂耳兔，分化出了s级向导？ 她看起来一口就能在里面把它吃了。 颜寻之甚至想不出垂耳兔的优势方面是什么——吃草？现在地面上还有植被吗？ 下一秒听见孔唯说，“攻击我。” 颜寻之犹犹豫豫的操纵精神体扑向她，嘴巴还没张大，见她高高跃起，后腿突如其来一个飞踹。 小猎豹眼中只余道极快消失的白色残影，哪来的及躲，瞬间被踹飞出去，咕咚咚在地下滚了好几圈。 孔唯在对面微微发笑，嘴角上翘，话中却讽刺，“精神力不及格的人还在考虑放水问题？” 颜寻之简直不敢看她，小猎豹灰溜溜爬起来，垂着晃了晃尾巴。 孔唯道，“继续。” 顺手还能指导旁边两次都卡在第七招被打飞的舒迟，“速度不够快就滚，往后侧倒等它抬再借力起，你现在的目标是能躲过去，起不来在地下滚也不丢人。” 说者不知道有没有心，反正听者是挺有意的。颜寻之微微汗颜，这确定不是在内涵她……？ 向导精神力那么强，昨天话总不能这么快就忘了吧。 精神图景通过传感装置被投映在显示屏上，显示屏里的猎豹不断变换着角度攻击，却每一次都被精确无误的踹上胸口。 精神体的攻击能力一部分依照自身精神力强弱决定，即使孔唯精神体只是那么小只兔子，揍起人来也痛的要命。 颜寻之几招下来头疼欲裂，再次起身，小猎豹已经有些摇晃。 她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体了。 孔唯还停在原地，兔子面*无表情，前腿离地站起来，鼻子微微抽了抽，示意她继续。 颜寻之硬着头皮歪歪扭扭的跑了两步，起跳，扑倒！ 这回甚至不用被踹，直接在图景中摔了个狗啃泥。 显示屏上闪了两下，颜寻之的图景中，她自己的精神体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孔唯的那只垂耳兔还在矗立。 意识侵占。 长时间意识侵占会对对方精神力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孔唯迅速退出颜寻之的图景，揭掉传感装置。对面颜寻之的头已经垂下来，她伸手扶了下。 舒迟察觉到这边异常，本能想分余光来看。但就这分神的片刻，实战机械变招，一抡将她打飞。 孔唯眼角染上烦躁，冷道，“练好你的。” 舒迟缩了缩脖子，有点担心颜寻之，又想她怎么也是白塔教官，不至于谋杀学员……恐怕就是训练量太大精神力没撑住晕过去了，休息会就好了。 颜寻之弱归弱，偷懒摸鱼还挺有一手的。舒迟第一次见她晕厥，暗暗咂舌。 s级教官就是不一样。 孔唯摸兜，翻半天只翻出一支能量药剂，掰开她的嘴巴喂进去。 她动作并不粗鲁，奈何灌液体需要点技术，颜寻之被呛到，在昏迷中被迫挣扎着咳嗽起来。 孔唯见她醒了，把剩下药剂递到她手里，“还有点，自己喝吧。” 颜寻之消耗过度，其实服用精神类的缓解剂更合适，奈何她没觉得自己今天要上训练量，压根没带出来，这还是早饭盈余，不然只能把她晾这等醒。 颜寻之说声谢谢教官，接过来小口小口的喝了。孔唯看着她，片刻忍不住吐槽，“怎么能这么弱……” 她甚至连测试走没走完，本来想着他们今天还有点课，早上摸底热身一下，再踢两脚就结束了。 结果还没踢完先晕了。 孔唯放出兔子。她是向导，精神体可以直接凝成实体出现在现实世界，一只白绒绒的垂耳兔就趴在她脚边。 看颜寻之喝完药剂，她收走空瓶，弯腰，把兔子捞起来拎到她怀里，“抱一会，有助于精神力恢复。” 颜寻之讶异，“教官……” 你是治愈向导？ 这么暴力的治愈向导？ 孔唯似乎猜到她想说什么，轻飘飘打断，“s级向导都有这个能力，你抱着就行。” 唔，s级确实了不起。 颜寻之搂了搂胸前那坨软和和的热毛团，发呆了片刻，忽然想到这居然是一个s级向导的精神体，就这么被她乖顺的抱在怀里，心里莫名生出些不明不白的微妙。 太……比做梦还梦幻。 第4章 教官，你这么亲民我会吃不下 舒迟训练结束，孔唯把兔子拎过去也给她抱了会，颜寻之刚生出的那点特殊感立刻荡然无存。 随即恢复过来。咋地？这又不是她的东西，咋还能光紧着她这个差生用呢！ 休息过后已经七点半，八点开始上课，三人把自由训练室的东西收拾好，由孔唯领着重新折返回饭堂打饭——只有她的卡一天能刷多次。 走教官通道，颜寻之第一次知道原来早饭不只有硬馒头，还有肉菜稀粥…… 孔唯瞥她一眼，“不是所有教官都有。” 教官也分三六九等。 餐标不一样，灿星白塔在她来之前可没这么好伙食待遇。不光颜寻之跟舒迟是第一次知道，昨天那群白塔教官也是头次见。 联邦很穷，当然也很抠门、很势利、很阶级，美名其曰：又不是必需品，吃那么好干嘛？浪费！ 又名曰：特殊时期，发扬艰苦奋斗精神！ 狗屁。 孔唯给舒迟和颜寻之各打了一份。 颜寻之人生中第一次吃到肉，激动的手都有点抖，又生怕没抓稳盘子掉了，走两步有桌了就放桌上拖。舒迟边鄙视边学样，她也是第一次吃肉。 当然肉菜只能满足口腹之欲，所提供能量比起他们一天训练量简直小巫见大巫，最终还是得喝营养药剂补充。 孔唯消耗不大，没吃饭，扔给她俩一人一瓶营养药剂，指了下回收餐盘的位置就离开。 颜寻之跟舒迟吃的慢条斯理，一口恨不得嚼半辈子，把盘底都舔的反光，吃完还恋恋不舍的坐在座位前回味了五分钟。 然后低头不经意的瞟了眼时间，差点原地起跳，“过点了舒迟！” 他们从未想过有天这一顿烂饭能吃半个多小时……赶到教室，指针都过了三。 还好第一节是地下常识课，带教的教官也知道这节课水，开口就给俩人找好了台阶，“明天就是二次考核啊，我理解你们晚上复习的晚，早上起不来迟到。我这节课没什么东西，可要是二次考核也迟到了怎么办？” 颜寻之和舒迟认错态度良好，小鸡啄米是是是。 教官大手一挥，“行了，这节课先回去吧，下不为例，明天考核可别迟到了。” 哪还有下次。 捧着书本也读不进去，颜寻之掏出来放桌面上做意思。反正看一会自然而然就进入梦乡了，今早起的这么早，刚好补补觉。 谁料今天有点不同，她看第一行，原来跟蚂蚁一样颠倒拗口的词一个字一个字读过去居然有点理解了，顺着往下遛第二行。 地下常识课全联邦都要上，本来也不会编的多么晦涩深奥，就是用词有点书面化，词句都得琢磨一下。 颜寻之看到最后一行，下意识翻页继续。 直到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她猛然回过神，书本居然已经翻了三分之一。 颜寻之简直要热泪盈眶，三分之一！她什么时候一口气读过这么多字？ “我去，颜小姐居然在看书。”坐她斜后位的学员表情夸张，“二次考核还有让人开窍的功效吗。” 舒迟听声音从前边凑过头来，“嗯？假的吧，能记住吗你。” 刚刚的知识甚至还在脑子里，不是眼睛看完眨眼丢，颜寻之毫不客气的翘了鼻子，“当然。” 顺便还得意洋洋的给俩人比划下，“不信看我明天成绩，这门肯定是历史最高。” 毕竟以前她从来没看过书。全瞎答。 第二节是精神力控制，课程具体分为三大类：攻击、隐蔽、疏导。这些课程比较笼统，教学也偏基础，等哨向分化之后，三类课程会根据个人体质不同继续深化。 颜寻之同样在这门课的考前测试中取得了从未有过的成绩——她终于隐蔽过了第一轮搜查！ 目前仪器都是探查精神力活跃度，隐蔽要求学员尽可能控制精神力波动，以达到跟周围融为一体，不被发现。 剩下两类没有显著进步，但颜寻之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精神力在各个方面都有所增强。 今天她唯一的区别就是早上被孔唯叫去做练习了。 这么立竿见影？ 她忍不住握了握拳。这进步也太快了！ 这要是每天被踹几次……颜寻之似乎都已经看见未来分化定级时自己名字旁的金灿灿。总部来的s级教官果然不一样。 第5章 但一想到明早还要接着早起被踹……颜咸鱼在锅里抽动了两下。 还是算了。过二次考核她就满足了。 上午主要是精神力方面的课程，下午开始实战机械、脱机战斗、速跑……更偏向于上地面的训练。 没训练到的科目当然没进步，颜寻之实战机械脱机四次，脱机战斗三回合内被放到两次、五回合内两次……只有速跑还勉强维持在中游。 但颜同志对这个成绩很满意——加上上午那些进步，她能稳过二次考核了！ 瞬间连今晚的晚读也准备放弃了，五点就打算跑回住宿楼。 先睡一觉，晚上再买瓶气泡水享受一下。 逃课还没来得及施行……刚走到门口就撞见拐弯进来的孔唯。 明明比她高一头壮的多，颜寻之却跟老鼠见到猫一样受惊迅速后撤两步，差点就跳起来转头跑。 这下避开了孔唯，跟一起逃课的舒迟撞个满怀。 “哎……”舒迟刚要吐槽，一歪头看见孔唯，心里有鬼，说话又不顺畅了，“孔、孔教官。” 身后满教室的学员听她这声都停了，抬起头来。 教室静了半晌，爆发出七嘴八舌的问好声。 “孔教官好！” 孔唯穿着教官服、头戴军帽，比早上见时打扮的更规整，捏着一本薄薄的册子绕过她俩坐到讲台前。点点头回应学员问好，等他们安静了才说，“该干嘛干嘛吧，明天考核复习复习。” 不知道教官那边怎么轮的，居然把孔唯轮来看晚读，太大材小用了吧。 颜寻之知道没戏了，“……回吧。” 谁想半路杀出个程咬唯。 注射完ev的学员陆续回教室，看到讲台上坐着个陌生的教官都挺好奇，探头探脑寻思着是哪个。等一把脸跟名字对上号，一个个迅速都哑了，磕绊的鞠躬问句，“孔教官好。”一溜烟回座位上。 孔唯倒挺淡定，很有做明星教官的架子，点点头就当问好了。 一整节晚读，她都坐在上面翻那薄册子，从头到尾没抬过脑袋，好像就是换了个地方读书而已。 时间一到，立刻收拾东西走人。其目不斜视、毫不搭理的程度，让颜寻之深刻怀疑昨晚主动指导、早上一起训练那个教官真是孔唯吗？她俩认识吗？ 很快她就不怀疑了。大概半小时后。 孔唯端着盘子自然而然的坐到了他们桌。 六个位的桌子，五缺一，她正好顺理成章的填进了那个空里，完全没有作为一个外人，甚至是一个教官的自觉。 普通学员一天三顿都是硬馒头，这是毋庸置疑的，区别无非是早晚一个、中午两个。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融入他们，孔唯这盘子里也只端了一个硬馒头，冷冷清清，和早上丰盛的肉菜天差地别。 桌上五个人舌头同时都打结了。三个激动的，两个诧异的。 最终还是颜寻之先找回了舌头，“孔教官……你怎么来这吃？” 说完发觉她这话也太硬了，又虚虚补充，“教官不是有专门的区域嘛……” 你跟我们这些学员坐一起干嘛？ 她这s级的身份放在灿星白塔，走到哪都是焦点，也就是刚来不熟，还换了一套训练服，很多人没认出她来，幸免于被堵的水泄不通围观。 孔唯并无异色，很自然反问，“看这有位置就过来了，不可以？”她倒没强求，“那我换个地方。” 她直身要走，离她最近的学员诶了一声，赶紧补救，“没呀没呀，孔教官来我们荣幸还来不及。” 她又特顺台阶下的坐回去。 颜寻之感觉营养液都噎人了——桌上迅速从聊的热火朝天降至冰点。 到底是不熟的教官，就见了一面，搭话分吧分吧也就一人两句，脾性都没摸清楚，等级还这么高，谁敢乱开腔，得罪了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 但也不能就这么冷着……虽然孔唯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表情特自如。 在这桌上勉强能说跟她最熟的颜寻之和舒迟交换了个眼神，感觉喉咙干的要死，馒头硬吞下去，刮的肠道开始不舒服，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谁来救救她！说点啥好呀！ 此刻小饭桌变成了社牛的舞台，刚刚坐她旁边出声的学员再次解围打破尴尬，“孔教官，您以后会是我们的指导教官吗？” 她挑这个话题也很注意，没问孔唯怎么调来灿星这么个小旮旯白塔——因为有可能是犯错或得罪人被排挤出来的；也没问教哪些教什么——因为大概率不上一线，就算是个勤奋的，体质水平跟灿星学员差距也太大了，教不出什么来的。 指导教官是特派里最常见的一类，反正愿意上一线就跟训练，不愿意就躺办公室。 偶尔说两句就是“指导”了，特派基本都是高等级，提点两句照样有用，名声很不错。 她还可以顺势介绍自己，“我叫衣荣，二年级学员，以后有问题能找您指导吗？” “可以。”孔唯放下馒头，用湿巾擦了擦嘴角，看了眼她的姓名牌确认，然后慢条斯理道，“但我不是指导教官，是一线总教官，可能会有点忙。” “如果我带教到你，你可以直接在课上问我。” 第5章 让我过吧！ 颜寻之总有那么种预感。 孔唯为了把这句话说出来已经准备很久了——奈何大家都默认特派就是个吉祥物，根本无人鸟她职位。 一个钓鱼佬满街溜达想炫耀自己钓的鱼，但对方只问她吃了吗、今天穿的真好看、工具真高级。 终于，在衣荣的助力下，她成功圆满的装了一把。从此靠这么个人型传播器，整个灿星白塔都知道她是一线总教官了，而且是还真会上一线教学的那种，颜寻之感觉她现在看衣荣的目光里都是满意。 让孔教官满意的人从不只是眼神赞许而已。 果然，实质性奖励随后就到。孔唯说，“明天二次考核后来找我吧，正好我有空，可以教你几招。” 衣荣跟颜寻之这种懒惰任由天命的咸鱼不一样，还是相当有上进心的，瞬间双眼放光，“真的？谢谢孔教官，我一定去！” 毕竟s级教官的私人小灶啊，中心白塔学员都没几个有机会上，水平相当高。 天降的好事怎么能不要。小饭桌上剩下几人交换了个眼神，迅速条理有序热情洋溢的向孔唯介绍自己。 孔唯倒也没吝啬，让他们都可以来，但别再外传了，就他们几个，人多就算了。 学员都不是傻的，这种事喊一嗓子隔壁白塔都能驱车四五小时赶过来。就算放在二次考核后，没了竞争压力，也最多叫叫玩的好的朋友。 孔唯既然提了，那他们肯定守口如瓶，谁也不会蠢到出去宣传。 颜寻之和舒迟对看一眼，最终选择随大流，重新把自己介绍了一遍。 孔唯很配合的没揭穿他们，只是颜寻之介绍时，她特别重复了遍名字，“哦，颜寻之。” 被点名的颜寻之紧张抿嘴。 孔唯瞟了她眼，故意停顿了一会，戏谑道，“……晚读准备逃课的那个，是你吧？” 颜寻之：…… 不都心知肚明吗，她还以为之前没说就是默认没看见……原来在这等着。 啊啊啊，都s级总教官了手段怎么还这么无聊！ 今晚自由练习室的学员多了些，估计书面东西学差不多了，错峰趁人少来练。颜寻之跟小分队去的晚，实战机械全都满员，最后找了块空地练脱机战斗。 脱机战斗，顾名思义，就是不带外骨骼机械，只穿训练服拿武器对打。 因为地下科技水平远远不够发达，在地上机械可能由于各种原因损坏无法使用，此时就必须脱机。 脱机战斗的目标不是打赢，是逃跑，考核时一般由考官进行攻击，按被撂倒的回合数算分。 他们自由练习，一组一打一，一组二打一，每个人长处不同，组队轮换交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晚人多，颜寻之一晚训练四处打量，也没瞧见孔唯半点影子。 不过想想也是，她都是一线总教官了，哪有空天天来自由训练室。 恐怕就是运气好，撞上了，看不过他们水平太差，辅导个一次两次的……毕竟中心白塔来的，周围都是天之骄子，一下对标他们，那可不是惨不忍睹。 颜寻之回宿舍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幸福的伸了个懒腰。 明天不用早起当然是舒服的，就是可惜了……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吃到肉。 唉！真好吃！ 怀着可能吃不到肉略遗憾的心情入眠，隔天闹钟响了半天才爬起来。她擦擦嘴角做梦留下的口水，穿戴训练服出门梳洗。 贫穷且抠门的灿星不会因为考核到来而有什么特殊，早餐照旧是硬馒头加营养液。颜寻之食之无味的吃掉，看一眼时间，按照通知去考核地点等待。 考核是打乱抽签，颜寻之跟同班郑青安分在同一块场地的前后两个号，远远打了个招呼跑过去。 第6章 她已经在热身，“紧张吗？” 颜寻之也跟着加入热身，她倒挺有自知之明，对自己实力相当有把握，“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就是二次考核呀，又不是最终定级，咱俩水平肯定能过。” 郑青安水平可比她强多了，班里前几。她都不担心，她担心太浪费感情了吧。 听她这话，郑青安面色微微变了变，“你不知道？” 颜寻之莫名，反问，“知道什么？” 郑青安惊讶，“二次考核排名前五十会被汇总，单独成一个实验班，由中心白塔下来的孔唯教官带教。听说是全新的训练方法，发了通知的。” “……”颜寻之压根、完全，不知情。 郑青安见她一脸茫然，立刻明白了。这通知是专门给他们这些上游学员发的，水平太低的不可能进前五十，也就没有机会进实验班，私自更改训练方法并不太符合联邦要求，没必要大张旗鼓。 颜寻之只是实力不行，脑子还是转着的，当即也想到这茬来，摆摆手，“我可就当你考试紧张啊，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郑青安哈哈笑了两声，“没事，反正考核后就分班了，这事又瞒不住。” 况且实验班的训练就是为了整个灿星白塔都更换训练方法做前锋准备的。颜寻之想她一日千里的进步，中心白塔真有两刷子。 就是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赶上这好时候…… 算了。她又想，孔唯那训练方法也太累了。 她精神体好歹还是只兔子，她直属教官精神体可是头熊！ 虽然实力跟拟态并不挂钩，但对她来说都是碾压级的能力差距，要是天天被一头巨熊追着揍……颜寻之想想都心累，还是维持现状吧。 请让爱努力的人努力，爱躺平的人躺平。 二次考核分三个大块测试：书面考核、身体素质、精神力。 书面考核基本就是地下历史、规则和各种机械使用方法。身体素质方面分为速跑、实战机械、脱机战斗、铁爪攀越、反应区块测试五个项目。精神力则是精神力控制课上的三大类内容，外加压力干扰测试。 八点半，学员开始验明身份，发测试手环，登陆自己的身份绑定，挨个进入考场。 书面考核较为简单，颜寻之昨天非主动的临时抱佛脚相当有用，看那卷子终于不再两眼瞎，感动的热泪盈眶。 填了一小半会的记得住的，又蒙了一部分大致有印象的，颜寻之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答卷，然后—— 放下笔，趴了。 一会还要战斗，养精蓄锐才是根本。 考场里跟她有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随着时间流逝，陆陆续续趴了半个考场的人。 大家的优势科目并不相同，实力强的当然没话说，但他们这些游离于被淘汰区间线的学员就得做好规划，合理分配。 有时上下一名就是分级和淘汰的差别，而这点差距可能只是速跑跑慢了半秒，实战机械少接了一招。 一小时书面考核，颜寻之睡了半小时。 收卷后马不停蹄的就被组织去速跑跑道。 三百米障碍跑道，跑道是弯弯曲曲的曲线，每组会变换路线，跑道下装有感应器，偏移跑道或撞上障碍都要加时。 郑青安排在第二组，颜寻之在第五组，眼见对方发令枪响，嗖一下窜出去领跑在队伍前端，快的简直让人望尘莫及。 成绩实时显示在大屏，排名也随之公布。颜寻之抬头看一眼，郑青安三十秒七，目前排名第三。 这成绩，她估计得到分化后才追得上。 颜寻之突然想到孔唯。 郑青安的精神力更突出，她的未来分化方向很有可能是向导，灿星从没出过s级哨向，她如果没出意外，最终分化定级恐怕就是a级。 a级哨向都这么全面发展了，那孔唯学员时得……多变态啊。 轮到颜寻之上去，她运气好，这组有个次次速跑排名第一的大佬锦游。 这种各道不同的障碍赛道，有个跑得快的在前领跑加成不大，可蚂蚁再小也是肉，颜寻之边观察赛道边用余光追着锦游狂撵，冲线后气喘吁吁回头看一眼时间。 三十五秒一，不错，几乎是她最好成绩了。 总成绩锦游二十九秒八排名第一，郑青安第二十四，颜寻之排名……三位数开头。 反正不是后百分之二十，她很容易快乐的打满精神迎接下个项目。 实战机械、脱机战斗和铁爪攀越基本都是平时水平，实战机械甚至因为太紧张，面对熟悉的第一套招还断链脱机一次。 颜寻之暗自庆幸没跟舒迟一组……否则不得笑话死她！ 决不能让她知道这么丢人的事！ 反应区块测试，待机零点三秒，躲避五次，捕捉反应零点一八，操纵警醒零点四五。 这项目比较吃天赋，天生反应快就是快，慢就是慢，训练有用，但效果差距比较大，不像其他科目那么明显。换句话说，这科目就是筛基因的。 一遇到这种靠天赋吃饭的事，颜咸鱼的长处就出来了。 她本身条件确实也靠这方面，单项排名甚至浮动进了前百分之十五，把总排名都拉回来不少。 当然，下午的精神力考核又迅速把排名掉回去了。从精神力攻击开始一路跳水，幸好前天被踹了几次，压力干扰扛住了，在最后百分之二十五刹了车。 全部考核结束，颜寻之望着大屏里自己的成绩抹抹汗。 精神力再多俩项目……她就连硬馒头都吃不上了！ 第6章 有钱，任性 总成绩的排名跟平日变化很大，前五十简直跟重新洗牌一样。果然进s级教官亲自授课的实验班诱惑力非比寻常，中上游都打破脑袋，希望自己能挤进去或是运气好捡漏。 白塔领导瞅这成绩同样乐开了花。 二次考核算他们的工作指标，但这玩意主要看淘汰率，往年全是后半段争得鸡飞狗跳，对整体成绩影响不大，他们临近几家指标一直都不怎么好看，上头提好几次也没用。 这回好了，灿星白塔今年二次考核的成绩在边缘白塔里一飞冲天，升职加薪不是梦。 颜寻之顺着总成绩往下看，郑青安第九，不意外……衣荣四十三……什么，四十三？！ 她瞪圆了眼把目光揪回来。 衣荣每天上课也不是打盹就是趴着休息，要么过来聊天侃大山，颜寻之还以为俩人差不多……原来是她太自恋。 后面比较正常，跟她一起的小饭桌另外俩人分别排名一百七十八、二百零四，舒迟二百三十一，她吊在三百头上。 衣荣的一飞冲天对颜咸鱼并没有什么影响，她感叹一下，然后快乐的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吃饭睡觉了。 二次考核后通常会休息一天，学员恢复精力，白塔重新将他们分班。 除去这次前五十，其他人仍旧打乱分班进行统一训练，每日课后注射的ev药剂换新，为一年后的分化做准备。 颜寻之很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假期——作为未来将上地面的栋梁，一年到头休息是奢侈的。 飘飘然去打饭，直到舒迟拍她，“孔教官当时有说几点找她吗？” 颜寻之愣了下，“什么？找她干嘛？” “指导啊。”舒迟说，“她说二次考核之后让我们去找她做指导，你不会忘了吧。” “……” 颜寻之听到自己假期稀里哗啦的破碎声。 她实在想问：我能不能不去？但真不去又是不可能的，她哪敢放教官鸽子。 食之无味的吃了晚饭，拖着身体去自由训练室。 孔唯要是没说，应该就在这吧？ 今晚的自由训练室倒意外人多，或许是分班刺激了大家力争上游的心态，有些深深觉得自己没发挥好还不够完美的，考核结束还跑过来继续训练。 颜寻之和舒迟站在门口扫了一圈，机器全都满员，孔唯应该不会在这教学，除非她今晚想通宵被围观。 那去哪？ 颜寻之杵在原地站了会，决定美美回去睡觉。要是后天上课遇见孔唯，那就说他们去过自由训练室了，没找到人呀，只能回去了。 反正这又没撒谎，她确实没通知地点，她俩也没找到该去哪。 俩人拔腿要走。 “嘿！”身后有声，是衣荣，“你们真在这等呀，这人太多了，孔教官说去那边。” 她指了个方向，“顺着走廊第二个口右拐第三个房间，你们先过去，我在这等京廷平亦槐。” 这么关键的时候…… 颜寻之感觉头顶似乎飘来一朵乌云，正轰隆轰隆打着小闪电往她头上劈。 她果然还是看错人了，衣荣……是个爱学习爱奋斗的主啊，跟她根本就是两路人！ 有人喊了，就没理由不去了。颜寻之心里叹气，跟舒迟顺着她的路线走。 数着到第三个房间门口，刷卡，滴滴亮红灯。 第7章 她抬头，门牌上写：特教训练室3 学员没权限开门，得教官过来才行。颜寻之刚想，大门就滴一声解锁，从里拉开。孔唯已经在里面了，往后退半步让他们进去，“来了？先穿训练服。” 他们就是穿着训练服来的呀。颜寻之刚心想她是不是眼神不好，转角就见橱柜上整整齐齐摆着五套衣服。 顺着找到别有自己名牌的衣服，抖开，发现那训练服跟她身上的差别何止是大。 她身上这件训练服，就是训练时要统一穿的衣服，上身是带领速干衣，下身速干收腿裤，主打方便日常活动训练，上下午都不用换。 孔唯这套不一样。 上身一件很紧的胶皮紧身内搭，两人相互帮忙，费了半天劲才给套上。外头是软皮壳外套，有点像冲锋衣的外观，内里似乎铺了一层冰，颜寻之刚套上去就打了个哆嗦。 裤子类似，一层紧胶皮、一层软壳防水带冰层的外裤，鞋筒比脚踝略高一些，包裹住脚踝和裤腿，踩进去也有种凉感。 灰色口罩绕头勒住，耳朵上是根据不同人特质的全包耳塞，牢牢贴合扣在她的耳骨上，耳塞内部有个小扩音器。 最后在眼睛上滴水膜。有点像眼药水和隐形眼镜的结合体，液体滴进眼睛里，自动包裹成膜保护眼球。 这好像是……颜寻之觉得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舒迟凑过来，“这不是地上军服吗？” 对呀！颜寻之才反应过来，她在书里看过来着，上地面出任务的衣服跟这很像。他们目前还没到上地面的阶段，孔唯拿地上服干嘛？ “穿好了吗？”孔唯在外喊他们。 舒迟还有耳塞没戴，颜寻之先穿着衣服出去。 鞋子里面好凉，每踩一步像踩在冰上，她有点不舒服，下意识想缩，走路姿势也变得怪异。 转弯过去，孔唯随便找了个器械坐着，听见她出来的声音抬头，上下打量了两遍，满意点点头，“穿的不错，都穿对了。” “……”穿个衣服还能穿错不成？ 舒迟随后出来，紧接着衣荣带着京廷和平亦槐赶到，进遮挡处换衣，很快都一身地面服出来。 人齐了，孔唯起身，她还是普通的训练服，松散舒适的套在身上。 颜寻之不知怎么的，看到她这宽松的衣服，感觉自己被箍的更喘不动气来了。 “白塔学员的最终培养目标都是上地面作业。”孔唯说，“未来你们将会穿着地面活动服上地面，提前适应这套衣服有利无害。” “但资源有限，地面活动服材质特殊，价格较贵。衣服需要自己掏钱，所以白塔并不强制所有人穿地面活动服上地面，也没有**学，大部分人刚穿上会感觉非常不适应——就像你们一样。如果脱机，很容易死在地面。” 地下年代，迫于现实恶化，联邦决定实行集体孵化、集体抚养、集体培育，人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了流水线中的一件物品。 未被淘汰的学员大部分也将沦为消耗品，不再多加关注，每年死在地面的人数成千上万。 这些人在联邦中属于“自然淘汰”。 地下资源紧缺，相当多材料要从地上获得。可地面生物变异复杂，统一发放地面活动服，人死在地面，衣服大概率报废，资源极大浪费。 于是联邦不强制要求白塔必须供给地面活动服，谁惜命谁交钱，不交拉倒。 反正还有外骨骼，同样能抵挡地上的恶劣环境。 只是一旦外骨骼损坏停摆，脱机后没有地面防护服，暴露在地上40分钟以上的存活率仅有5%。 而大部分作业距离，很难在脱机四十分钟内赶回地下。 “你们是我在灿星教的第一批学员，这套衣服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 孔唯语气轻松，就像真的觉得挺有意义，所以准备了个小礼物随手送出去，“以后你们跟我训练，我希望你们穿着地面活动服参与。” 这么贵重的礼物。舒迟下意识在脑子里换算成价格，然后倒吸了口冷气，悄悄凑到颜寻之耳边，“你知道这套衣服多贵吗！灿星都没几个人舍得买！” 哪怕按市面上最低等的地面活动服算，这套衣服也够一个学员节省的吃三年。 而孔唯给的显然不是最低等活动服。 果然级别高就是有钱，有钱就是任性…… 有钱教官撒钱撒的这么大方诚恳，颜寻之一下感到了负担。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虽然懒，但是个很有良心的懒人。孔唯骤然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而且是诚心送的，无论衣服还是加训，完全是为他们好。 这种为你好最难办。没钱还她之前……颜寻之真抹不开脸不来训练。 可听她的意思，这加训还不是一次两次就能结束。 她心里默默望天，泪流满面。苍天啊…… 她只是一个想普普通通过一辈子的普通学员啊…… 先进行脱机战斗演练，五人全进空地，大致圈定范围。二对四，由孔唯、京廷负责攻击，剩余人逃脱。 没有什么比实战更好、更快摸清了解他们的弱项了。 孔唯一声令下，颜寻之和京廷同为哨兵，率先短兵相接，其余三人迅*速奔散向四周逃脱。 孔唯在中心站了半秒看了一圈才动，速度却快得出奇，身型一闪，已经出现在舒迟身后。她没有武器，干脆利落拽住舒迟往身后一甩。 舒迟哪见过这种招，压根没防备，被她甩飞，嘭一声撞上颜寻之，在圈中来了个刹车。 两人撞晕头转向，平亦槐迅速被京廷缠上。 论脱机战斗，平亦槐哪比得过京廷，只能勉强躲闪，毫无脱身空间，坚持了六回合被放倒。 孔唯则紧接着侧扑去抓衣荣。 她是最后一个受击的，早有准备，就地矮身避过她扑击。 正准备往反方向翻滚再跑，忽然觉得自己动作比往常要慢，按这速度根本无法躲开，再跑只能跟舒迟一样被抡。 本就是摸底测试，孔唯想看他们目前水平到了哪一步，不发挥全部就失了意义。衣荣只好硬着头皮，抽刀向孔唯砍去。 第7章 惹不起，躲不起 地面活动服里面那层胶衣实在太束缚，硬、紧、弹力很低，每次动作要用更大的力气去拉扯胶衣。脱机战斗不仅速度像慢动作，没几回合就大汗淋漓。 衣荣根本发挥不出往常实力，两下就被孔唯反手别掉了刀。眼见逃脱无望，干脆后倒去踢她脚踝，努力想将她一起带倒多赚两个回合。 孔唯眼睛里划过满意神色，由她带倒。但没等衣荣反过来压她，先一步调整好平衡将她摁在地下。 衣荣挣扎了两下，没力气反抗，只能被放倒失败。 “不错，以退为进。”她赞许的点点头，松开衣荣，余光已经看到中心圈内结束了战斗。 颜寻之、京廷这种分化方向偏哨兵的都累的气喘吁吁。舒迟又偏向导平日又不上大训练量，没打完就一滩软泥摊在场地外，魂都快飘出来摇白旗了。 平亦槐在旁边七倒八歪的也没好多少。 这哪是不适应，这简直能把人活活累死。 联邦真有统计过死亡率和死亡时间吗？颜寻之深刻怀疑，花大价钱买地面活动服的人，上地面可能死的还更快点。 带着口罩喘气都困难，她下意识往下拉了拉口罩，想大口呼吸口新鲜空气。 耳边立刻传来孔教官冰冷的命令，“口罩不能摘。” 好像发号施令习惯了的人，话里话外带着股不容拒绝的压迫感，话干脆又直接。 衣荣正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捡那刀呢。她累的不行，口罩又闷，孔唯刚一转身她就把口罩拉下来了。 听这声还以为是说自己，吓得一哆嗦，刀哐当一声掉回地下。 一抬头却见颜寻之慌里慌张的戴上口罩，孔唯正背对着她，才被掉刀声吸引过来，还没扭个完全呢。心里顿觉松了口气，原来不是说她啊，一把把口罩扯上去，故作轻松的拎刀过来，“没事啊，手滑手滑。” 其他人本来都有要摘口罩的想法，此时全部乖乖带好，平亦槐还伸手试了一下自己有没有摆正，生怕下一句就来骂她。 孔唯冷道，“你们现在就是在模拟上地面训练，地面上黄沙漫天，到时候你们也能把口罩摘了？” 上地面戴口罩尚要吸肺滤肺，不戴口罩，没多久肺就该堵死了。 众人默不作声，她极具压力的扫视一圈，“不能就带着，没第二次活命的机会。” 凶啊。颜寻之想到那只毫不留情蹬腿的垂耳兔。 她突然觉得他们之前那个直属的巨熊教官也没有那么难相处。好歹人家脾气挺好不是。 果然人不可相貌……嗯，孔唯还是挺符合相貌的……精神体不可相貌。 集训持续一个半小时，主要内容是适应胶衣，顺便完成一些体力测试……但他们五个没人这么快就适应的了，加上今天二次考核，早就耗尽了精力，最后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 第8章 孔唯走到颜寻之身边，拿鞋尖轻轻踢踢她，“哎，这就不行啦？” 什么叫这！颜寻之简直要累吐了，她打出生就没这么大的训练量过……二次考核她本就忐忑能不能过，一天好的差的都往高分努力，精疲力尽，还要被拉来训练。 拉来训练就罢了，一来就上强度，教官还要无所谓的鄙视她，这就不行了？ 苍天！他们都还没分化！ 日常训练是积量，分化才是质变，一个s级向导跟未分化学员各方面本就是天壤之别。 再者孔唯自己说的，她分化也就是个c级，哪有c级上这个训练量…… 颜寻之眨眨眼，觉得鼻子好酸，不想在教官和朋友面前丢人，干脆别过脸去不看她。 孔唯没上心，随口开个玩笑，正准备走，被她扭头的动作吸引，随即看清她眼里泛起的水汽。 舌头不出意外的打了个结，她愣住，“……没踢那么使劲吧。” 说完这话忽然有点心虚——上次上机她也觉得没用多少力气，结果给人精神体踹走人踢晕…… 孔唯没想怎么样啊！她是真开玩笑而已，心里一阵紧张，忘了穿着地面活动服两层软体防御，就算狠狠踢一脚也就多块青。 忙蹲下来，伸手又觉得不合适，尴尬的悬在半空，“我……” 根本就不是这个事！大家本来都横躺在地上休息，没人注意这边，被孔唯这番动作吸引过来，霎时成了焦点。 不直接看，还很拙劣的掩饰一下，简直是火上浇油。 颜寻之又羞又恼，可孔唯什么级别，她什么身份，又不可能发作。一时间更委屈，眼泪再憋不住，吧嗒吧嗒掉下来。 “哎！”孔唯傻眼了，“你……真那么疼？我错了，我就开个玩笑，没想使那么大劲……” 道什么歉啊！颜寻之更觉丢人，耳根烧红，脸颊攀上异色。 跟她啥关系啊！根本两码事！ 孔唯手足无措，颜寻之不想再被看热闹了，腿酸软的站不起来，她撑起半身抹了抹眼泪，闷声回，“没事。” 孔唯还想再说什么，她心里不爽，语气不自觉带了点愤然，下意识挡掉孔唯伸过来的手，“真没事。” 下一秒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跟谁置气。孔唯！ 颜寻之呆了半秒，被自己惊到，余光赶紧去瞧她脸色。 孔唯被她挡开也不生气，只有点担心的瞧她…… 担心？ 这张脸实在很难想象出担心这个词，况且哪有可担心的。颜寻之眨了下眼，眼泪拥上来，她看不真切了，抖了抖心里寒颤。 绝对是看错了，她自作多情又不是一两天。 颜寻之坐着休息了会，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再次觉得这茬也太丢脸了。如果世上有超能力，她希望在场人员全部忘掉今天这个晚上。 好在她丢脸不是一两天，脸嘛，丢着丢着就没了。 大家从小一起长大，她早在这群狐朋狗友前没什么脸面了，顶多津津乐道半刻，过会也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了。 孔唯在旁边蹲了一小会，见她似乎只是情绪发泄，没什么事了，正好有个通讯进来，顺势说了句休息完就回去吧，过两天再练，回去多熟悉熟悉，借着接电话的机会遛了。 颜寻之没敢抬头，耳朵却竖的溜直，听见关门声，过了会，又听见噌噌的摩擦声。 她转头，舒迟正顶着一脸热闹，三步两步爬过来，“孔教练把你踢哭了？” “不是！”颜寻之一脸黑线，“什么踢哭了……有病吧你。” “那你哭什么？” 颜寻之无视剩下三道炯炯目光，把那张充满好奇的脸掰过去，带着泪痕、炸着毛，恶狠狠却毫无说服力道，“关你什么事！我想哭就哭！” 舒迟一挑眉，拉长了腔，“哦——” “哦什么哦！”颜寻之差点原地蹦起来，被胶衣拉着闪了个趔趄。 她也没躲，直接就撞舒迟身上，两个人抱着打了个滚，对看几秒，又笑起来。舒迟说，“你这训练结束还穿地面活动服啊，难不难受。” 颜寻之还没来得及搭话，她一伸胳膊，“赶紧帮我拽下来，勒死了这胶衣，我自己还脱不掉。” 颜寻之傲娇仰仰头，“走开，自己脱去。” 舒迟已如八爪鱼缠上她，“快点！” 大家互相帮忙脱了地面活动服，休息了一阵，发现特教训练室居然还有个单独的小淋浴间，不想一身汗穿着衣服回去再冲了，挤巴挤巴，五个人紧贴紧的挨在一块，塞进去了。 水从顶头淋浴洒下来，他们靠的太近，大片大片肌肤相贴，积在肩膀上，然后从不知道哪个缝隙里流走。 “冲不到水呀！”平亦槐在一片蒸腾中努力用身子挤了挤旁边人，她甚至都不知道旁边是谁，“哎，给我让个水！” 衣荣也抻着脖子在喊，“往那点呗，水都冲不着我！” 他们像养鸡场里孵化出来挤做一团嗷嗷待哺的小鸡，昂着脑袋叽叽喳喳，在群体中奋力扭动，却连扑腾翅膀的地方都没有。 吵是相似的。唯一区别是鸡崽要食，他们要水。 哪可能冲得下去。 颜寻之率先在这场拥挤淋浴中败下阵来。她靠门口最近，一开门就被腾出去，好像浴房早就受不了他们的折磨，迫不及待吐出去个人。 四个人终于有了点活动空间，紧接着靠近门口的京廷也闪身出来，看着颜寻之耸耸肩，半瓶子水哗哗晃，“同是天涯沦落人。” 颜寻之比较没文化，“挤死了过会再冲。” 两人说笑着回换衣处。京廷看一时半会冲不上，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先把衣服整好。 颜寻之懒得动，看那脱成一团的衣服，心里纠结了一下，还是觉得就那样吧！反正都是得洗的，抖开也都长一个模样，胶衣又不起皱。 到时候进洗衣房一转，出来都是平平整整的，费什么劲叠呀！ 面前正有一张大号落地镜，她没事干，就望着落地镜发呆。 镜子里京廷勤劳的把衣服叠整齐放回包里，颜寻之看了她一会，目光转到自己身上。 看着镜子里毫发无伤的自己，脑海中蓦然浮现出孔唯凶神恶煞的伤疤脸，和简直算得上落荒而逃的背影，颜寻之忽然乐了。 不是，她自己用力心里没数吗？ 紧张个屁呀！ 第8章 违规操作，切莫效仿 再次打乱分班，颜寻之跟京廷在一个班，平亦槐在隔壁，舒迟在另一个隔壁。一个班人数五十上下，实验班在内共六个班。 班级人数翻了个个，原来勉强称得上小班制教学，现在五十人在一起，往训练场上一站都乌泱泱的。主教官是李教官，a级哨兵，副教官是曲教官，a级向导……就是那只熊。 但颜寻之更快乐了。 人多了，少一个两个根本看不出来，教官本来就懒得顾，这下盯也盯不上了。 反正二次考核过了，她没后顾之忧，顶多就是分化时有个c跟d的差别。都得上地面当炮灰，差别不够努力的，颜寻之舒舒服服的躺了。 上课是迟到的，代点是经常的，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慢悠悠起来，下午早早逃课吃饭躺着休息。 自从那天孔唯跑了之后，一连五六天都没再听说她的训练消息，不知道是新分班发现带教任务紧、根本没精力再训练她的编外学员呢，还是觉得她麻烦不想教了。 要是后者，颜寻之开心之余，还是觉得挺对不起京廷跟平亦槐的。毕竟人家想上进，她做朋友却挡道了。 所以她一般都在脑子里想前者。 她倒也不是凭空想，衣荣每天都深更半夜累的跟狗一样爬回来，她要不是睡多了半夜起夜都不知道她天天这么晚回，实证就在眼前。 次数多了忍不住担忧，“你这觉睡的够吗？” 衣荣那俩黑眼圈都岌岌可危的要掉地下了。 “够啊……”衣荣站在原地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往下说，又打了个哈欠。 颜寻之明智决定闭嘴，赶紧推了推她，“行了我知道了，快睡觉去吧你。” 衣荣点点头，再次打了个哈欠，跟她摆摆手，双眼迷离的飘进单间。 颜寻之再次把孔唯跟变态画上了等号。 这真不算合理虐待吗？ 怀抱着“幸好我水平差不用承受这种压力”和“孔教官不会突然哪天想起她来叫走训练吧”的心情过了一个月，孔唯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个慷慨大方送衣服的教官。 初分班的激动渐渐消失，带教教官对于他们熟悉起来，颜寻之课程没法再三天两头缺席了。 但她很容易适应环境——大不了上课睡嘛。 这些教官教学的时间久了，送走一批批学员，然后挨个看他们死在地面，大多有种人各有命的心理。 总之爱学的学，不爱学拉倒，边缘白塔更多要炮灰，而不是每个人都成才，太多不该成才的人上去是浪费资源。只有孔唯那种新教官、尤其是从中心白塔派来，还怀着满腔热血，才有要拔高拯救学员的想法。 第9章 又大概这么悠闲的过了一阵，衣荣忽然在晚上洗漱时来找她，“孔教官说明晚去特教一室。” 颜寻之看她快要砸到地上的黑眼圈，“你……也去？” 都这样了还要牺牲睡觉时间？孔唯到底有什么魔力让大家都这样了还在加班加点。 颜寻之想到她是向导，难道现在操控精神力已经进化到这份上了？ “当然不啊。”衣荣用无语的眼神瞧她，“你怎么比教官还狠，上完她的课晚上还加班，想把我累死啊。牛也没有这么用的。” 哦，原来是追赶实验班的小灶啊。 距离上次小灶已经将近两个月，颜寻之被烫了一把，如今也该好的差不多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才是常态，在地下记得太多没好处，况且孔唯还送了她一套地面活动服。 颜寻之跟舒迟有空就搜，在网上研究半天终于找到这套衣服，发售很少，还是新款，价值……够她十年营养药剂了。 十年！ 颜寻之忍不住肉疼了下。要是换算成钱给她多好啊！ 很快又释怀。孔唯送礼物就跟天上掉馅饼差不多，天上掉的馅饼，捡起来吃了就是了，平常只能吃硬馒头，这时候倒挑拣起为什么是韭菜鸡蛋不是茄子肉末的，那不是贱吗。 只是衣服不像馅饼，吃了就没了。它挂在衣橱里，颜寻之每次拉开衣橱就会回味一次。 虽然暂时用不上，但能让忘了疼的她潜移默化，逐渐觉得，被孔唯训练也挺好的。 至少上课不会被送东西，孔唯只是累了她一晚上，送的东西她兢兢业业半辈子累死累活也买不起。 第一次小灶，她吃上了这辈子都吃不到的东西。第二次小灶，她拥有了这辈子都买不起的东西。 堪称性价比超高。 “对了。”颜寻之洗漱完要走，衣荣忽然想起什么，叫住她补充，“孔教练要你不打ev，晚上直接过去。” 不打ev药剂？颜寻之皱皱眉，“有名单啊，这个有专门盯着的。” 注射ev药剂跟上课不一样，有专门人盯着，注射一个划一个名字，日日如此。她可以逃课，但白塔里没听说有人逃过注射ev药剂。 衣荣说，“我也问来着，她说你直接过去就行，她会给你注射。” 颜寻之哦了一声。既然有人操心，她就不操心了，听安排走就是了。 先睡了一下午养足精神，晚上下课，她乐颠乐颠的去了特教训练室1。 第三次的小灶还能送礼物吗？颜寻之暗搓搓的梦想着，在她心里的孔唯已经头戴圣诞帽脚踩麋鹿雪橇，她只需要到位捧好袜子等待。 当然，没有她也不会失望。人贵在知足，知足常乐，况且孔唯的训练某种意义上说已经算是很珍贵、旁人趋之若鹜的礼物。 推开门时孔唯已经坐在里面，见她招招手，“过来。” 没有其他人，居然是她先到？颜寻之有点意外。 听话过去，到她跟前，看她示意她挽袖。 “孔教官……”颜寻之知道她要做什么，事到临头不知怎么有点紧张，“私自注射ev药剂是……是违法的……” 注射人员都有注射证，孔唯没挂，可能是没有。即使她级别超高、头衔一堆，不妨碍这是个违法的事。 真出事了她级别高，边缘白塔不敢随意处置，尚能自保。她怎么办？ 颜寻之不想当炮灰。她得先问清楚。 莫名的，在她问完这句后，孔唯眼底溢出了点笑意。 颜寻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眼睛长得特别温柔，有种特别的柔和，所以任何表情都会向好解读，即使她语气仍然是冷的。 “我有。”她挽起她的袖子，一层层整齐的翻折上去，“放心吧，正规的。” “我吃过的亏……不会有第二把。” 原来是以前已经被私自注射处罚过了。 颜寻之默然。果然是孔教官的作风。 冰凉的药剂注射进体内。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长年累月的服用和注射，身体已经习惯ev药剂。颜寻之正要挽下袖子，注射处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下意识抽手，被孔唯握住，嘶了声。 那种疼痛从注射处随血液蔓延，她感受到自己心脏被药液冲凉，紧接着被一股细密的疼痛笼罩。 好像是小针在扎，又好像是心脏要蓬勃发展，想要冲破外边包裹的那层膜爆开。颜寻之弯下腰，手紧攥着胸口，感觉心脏跳的异常迅速。 “你……”她再傻也该意识到了，孔唯给她注射的不是ev药剂，至少不是他们在白塔常注射那种。 孔唯平静的望着她。她的五官凌厉，唯独随眼睛轮廓显出一种特别的安抚，“没事的。” 她握住颜寻之的手腕，明明看着没怎么用力，她却无论如何抽不回手来，“没事的，等会就好了。” 疼痛越来越尖锐，她的身体没有一处不似刀割，五脏六腑因膨胀而濒临爆裂的边缘。颜寻之痛苦的跪到地上，眼泪和汗珠一起渗出来掉在地下。 孔唯仍然握着她的手腕，保持手臂伸直，“再等一会，马上就不疼了。” 放屁！ 简直像那种股票一片飘绿，还在劝你投资说一定能发财的骗子。 颜寻之跪在地下发抖，凌迟般的感觉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减弱，孔唯松开她的手。没了拉拽，她身体无力支撑，咕咚一声倒在地下。 肌肉还在抽搐，颜寻之深刻意识到今晚过来就是个错误，孔唯完全是个被糖衣遮盖的炮弹。 她以一种狼狈的姿势蜷在地下，头发糊的满脸都是，衣服被汗浸透，只能仰望孔唯，“你……” “我只叫了你过来。”孔唯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你不用担心，这是正常的药剂，我没有给你注射些乱七八糟的。” 简直狗屁。颜寻之在心里翻白眼，她注射ev药剂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反应？ “人初次注射不同种类的ev药剂时都会很疼，为了不给你们留下阴影影响后续注射，第一次注射ev药剂会做全麻。”孔唯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吐槽刚咽进肚子里就有回应，“你小时候、刚入白塔的时候，都做过全麻，忘记了它有多疼。” 她蹲下来，降低了颜寻之仰视的高度，摊开手。 手掌中是被抽取的玻璃药瓶，里面已经空了，曾经装着她注射进去的ev药剂，“我给你注射的是最新药物，实验班早就改为注射这种，不信你可以去问衣荣或是郑青安。他们都没有打麻醉，跟你的痛感相似。” 第9章 跑到地头做蛇 能不信吗？ 颜寻之疼痛之余想，她有资格不信吗…… 她不想也没必要去问衣荣或者郑青安，即使大家描述的都是疼痛，到底不是感同身受，往里掺杂些什么不同太简单了。 去举报同样毫无必要，孔唯都违反规定被抓一次了还来注射，说明她根本不怕被抓第二次。 三次四次五次……地下生活久了，大家都明白，等级代表着一种阶级，台阶上的人落下闸刀时永远在卡顿。 孔唯即使真想害她也就害了。 疼痛带来的温度褪去后，特教训练室的地面格外冷，凉意不断从地面传进体内。颜寻之缓了一会气，想从地上爬起来。 哪怕走不了，能坐在软和的皮质椅子上也好。 腿软。她双手撑在地面上，打着颤伸直，可腿刚动就是一弯，眼见失了平衡，无力的要摔个狗吃屎。 孔唯眼疾手快往前一捞，颜寻之整个摔进她怀里。 她的怀抱是柔软的，和所有普通人一样，从衣服里透出一点正常的温度，既不像脸上神情那样冰冷，也不像那双眼睛柔情似水。 就是很普通的，带着柠檬香味残余的怀抱。 颜寻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眼前一片模糊。她明明不想哭，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是下意识眼泪就掉出来。 她感觉倚靠的位置僵了下。 头顶声音有点磕巴道，“你……要不休息会？给你放椅子上？” 抬头从泪水中望见孔唯，神情慌张，手足无措，她脑子里那个翘脚小人忽然乐了。 动物有生存本能，在危险来临时，他们会下意识做出有利自己的选择，人亦如此。 她这些日子过得太舒坦，将孔唯抛之脑后，她的潜意识却还记得。而且还记得她怕她哭，她掉泪就落荒而逃。 孔唯这个大危险降临、给她注射药剂时，她的身体比脑子更快启动了反应。 翘脚小人在脑子里乐颠颠的笑着，颜寻之得了压制孔唯的利器，捉弄心起，含泪点点头，却往她身前更靠了靠。 她以为孔唯会直接傻眼不知所措。不料她却很顺手的揽住她的腰，让她重心又往这倾斜了点，半抱半扛的将她拎到了精神训练椅上。 颜寻之蓦然跟她挨得如此之近，大半个身子隔着两层布料紧贴着她，惊的心跳如擂鼓。 第10章 妈呀！ 她哪想到孔教官一个向导这么孔武有力，就这么扛起来就走。 偷鸡不成蚀把米，没吓到孔唯，反而把自己搞得惊慌失措，一肚子鸡飞狗跳。 孔唯却已经握住她的手。 她此时坐在精神训练椅上，孔唯却蹲下来，昂头仰视着瞧她，两人刚刚的位置瞬间掉了个个。 视线一定程度上也有等级……就好像哪有教官会这么蹲着仰头看学员的？颜寻之有点别扭，下意识想换回来，但孔唯似乎浑然不觉，轻轻揉着她手臂。 “孔教官……” 注射处周围已经有点泛色了。孔唯到底不是专业人士，操作不熟，水平有待提高。 “嗯？”孔唯看她难以启齿的表情，“怎么了？很难受？” 不是难受。颜寻之无从开口。……您要不先起来？ 作为一个做了十六年混子的差生，她头回被教官这么关爱，实在有点……习惯不来。 孔唯见她不答，把手里那条胳膊翻来覆去，简直像个玩具，“不会吧，我测试过了，应该就那一阵疼。而且我注射技术也没那么差吧，就是打的没那么均匀而已，揉会就好了。” “……” 颜寻之默默向上看。掩耳盗铃眼不见心不愁。 ev注射后一小时内不能剧烈活动，也不能大幅度使用精神力，否则有可能异化药效使其透支伤身。 所以药剂注射一般都安排在下午训练结束，注射后一节晚读只动动脑子，再吃个饭，晚上想继续训练的也不耽误。 只是颜寻之这会注射了ev，一个小时不能训练，又没有别的安排，只能干空着。 两个人对眼坐着多少有点尴尬，颜寻之迟疑了一会，正要找点话题，孔唯已率先发问，“最近分了新班，进新课程，过的舒服吗？” 她不问“习惯吗”而问舒不舒服，颜寻之莫名有点汗颜，总觉得她话里有话，“还行……” 孔唯微微弯眼，直接挑明，“听说你天天逃课不去，去了也是睡觉。” “……”这谁同她说的！ 颜寻之一时间有点尬住了，找不到合适说辞，半晌讷讷，“其实我也有认真……”认真研究教官习惯以便逃课。 她自己编不下去了。 只好生硬的换了个话题转还，“孔教官，实验班……就是为了试验新代ev药剂设立的吗？” 问完觉得不妥。如果说是，这分明是拿边缘白塔做临床，说不是，那为什么要设立实验班注射？她这话问的，跟个不严密好打听的探子似的。 意外的，孔唯竟一口承认，“是。” 她见颜寻之愣了下，主动解释，“ev新药已经在中央白塔实行过两年，你大可以放心其正当性。但中心白塔上地面申报流程比边缘白塔多得多，我为抢时间，无法先申报通过越过观察期直接带学员上地面，缺了两年的地面数据，所以来边缘白塔建立实验班，补充这空缺的两年。” 这名字都这么堂而皇之了，实验班，要是中心白塔不允，她哪敢起这种名字，不得搞个小鸡班小鸭班小白鼠班啊。 边缘白塔管理松散，流程到处都是缺漏，没那么多要求，位高一级压死人，孔唯来这几乎只手遮天。 实验班的建立是中心白塔默许的，且不说两年失缺的实验数据重要性，ev药剂更迭速度更快，已经有了最新调整。 “你知道s级哨向已经有多少人了吗？” 颜寻之愣了一下，摇头，下意识瞥她胸口别着的白色名牌。 s1347 颜色代表哨向，字母代表分化级别，数字代表人数，孔唯是联邦第1347个分化的s级向导。 “我分化的时候，是地下一百六十四年，自八七年正式下发ev药品全民注射后的七十七年间，一共分化成功了1347个s级哨向。” 扣除最初一代需要培养的十八年不算，六十年，只有一千三百多个s级哨向。 “但今年分化的最后一位哨向……”孔唯看着她，笑了，“编号s2787。十年间，联邦培育的s级哨向几乎翻了个个。” “这里面，一共有895个来自中心白塔。” 在中心白塔孵化胚胎已经经过了两轮筛选——卵子和基因，a级以上分化率达50%。可以说，联邦最重要的那些支柱，大部分出自于中心白塔。 孔唯拿他们做实验，在从无先例情况下直接让未分化学员上地面，无异于把联邦的命脉送上地面。 联邦集体投票，四票支持十三票反对。 所以她来了边缘白塔。 对于边缘白塔而言，更换ev药剂不过是破罐子破摔，光脚不怕穿鞋的。如果实验成功，学员也算鲤鱼成龙，一跃即使不成功，最多也就是死了而已。 边缘白塔的大部分人，本来就是要死在地面的。 颜寻之听了半天，总算抓住一个重点，“……实验班要上地面？” 孔唯点头，“没有意外的话，下个月上地面。” 联邦从不允许未分化学员上地面！颜寻之眼睛豁然亮了，讨好的往前探身，抓住了孔唯的衣角，“那……那我也注射了，我能去吗！” 孔唯神情古怪，“……你想去？” 颜寻之没察觉到她的神色变化，兴奋道，“当然了！未分化学员不能上地面，我从来没去过！” 他们这些学员，从出生所学的一切知识，除了在地下生活就是为上地面做准备。毫不夸张的说，他们这辈子只有唯一一个训练目标，上地面。 她当然想去看看她为之努力奋斗一生的目标是什么模样。上地面。他们这些小学员做梦都在想。 孔唯沉默。片刻又确认，“你真的想？” “真的！”颜寻之双眼如星，目光炯炯。孔唯对她对视几秒，无言扭过头去。 颜寻之以为她不答应，仔细想想也是。地上凶险，实验班挑的都是灿星出类拔萃的学员，她如何比得过，上去必然拖后腿，孔唯不想带她也太正常了。 但好奇心终究战胜一切，她既想上去看看地面上是什么样，又想还未分化就上地面往后能吹半辈子，少年人的虚荣此刻催化。 最终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她衣角，乖软的作势道，“教官……我保证，我会好好训练，上地面绝不拖后腿！” 孔唯忽然反问，“若你死在地面上呢？” “……”颜寻之怔了下。 即使大部分学员结局都是一贯的死在地上，现在未分化的他们谈及死亡也太过遥远，与其相关的不过是句从小教导的联邦口号—— “我将在地面不断探索，自愿为联邦奉献一切。逃者为耻，死亦光荣。” 她缓过来，笑了笑，“如果我活着回来，说明我运气好，你正好可以多个实验样本。你找的都是好学员，从来没我这么差的试验品吧？可我这样的人白塔遍地都是，我们的数据不会不重要。” “如果我死了，就说明我总归是要死在地面上的。好歹我以一种不同的方式死了，不算白来一趟，默默无闻。教官……” “我是真想去看看。”她揪着她衣角，微微昂首，像只乖巧讨求的猫儿，“……带我去吧。” 第10章 发枪，爬梯，上地面 为好奇心付出的第一个代价是每晚注射那疼的要死的ev，尴尬无事可做的对视一个小时然后进行高强度训练。 颜寻之是一做决定天天都在左右横跳的那种纠结拧巴的人……当时一听能上地面太兴奋，什么都先丢脑后了，软磨硬泡求孔唯把她带上去。 但都不用等第二天，晚上睡前就已经后悔了……她真闲的给自己找事做！ 可好不容易让孔教官答应了多带她一个，折回头就去说我又不想去了实在不太好，以后再有什么好事恐怕轮不到她了……况且错失这次上地面的机会，她也怕自己会后悔。 只好硬着头皮过去，想着过两天找个合适借口。 累如死鱼一般过了两天，颜寻之没找到合适借口。 没训练前觉得白天上课晚上训练还行，训练中恨不得立刻滚蛋，训练结束又感觉还可以坚持坚持，毕竟能在未分化前上地面嘛…… 她跳的那左右两根杆都快断了。 注射到十天的时候终于堪*堪想起来什么——怎么每次注射都疼的死去活来啊！ 不是说只有第一次换药疼吗？ 可算找到借口去问，一开始孔唯说是换了药，每次药不一样，所以才次次都疼…… 又挨了一个周，颜寻之不信了。哪来那么多种类的新药可换啊？即使这药的研制速度能一天迭代一次，孔唯却是在把她当小白鼠使啊？ 上门堵衣荣，没直接问，拐弯抹角隐晦了一下，问她天天注射新的ev药剂疼吗？ 衣荣挺奇怪，“就第一次疼……ev药剂不都这样？” 果然有问题！ 被训练的焦头烂额的颜寻之终于找了个借口，名正言顺的可以撂挑子说自己不干了，还能把问题全甩孔教官头上，说不定人情还得倒欠。 第11章 她这算盘打的啪啪响，谁料到地还没能掏出来，孔唯先一掀摊子不干了，“对，不是换药了，就是我注射技术太差。” 主客颠倒，她顺嘴绑架颜寻之，“那怎么办，我又不是专业的，谁叫你没进实验班。想上地面，我就只能在这给你偷摸打……不打拉到！” 她这么直接，颜寻之反而犹豫了。她都注射半月有余了……二分之一……此时放弃也太可惜了。 别的不说，前头不就白疼了吗？ 又想想马上就能上地面了……一咬牙，忍痛把自己胳膊伸过去了。 她疼的满地打滚，当然没看见孔唯一脸得逞。 上地面还有个新增训练项目，战术射击。 战术射击又分好几个小项，主要是枪械不同，例有射捕捉网的网弹枪、专**神力的精神枪械…… 枪弹在地下都算是稀缺资源，一部分本身就无法回收，一部分上了地面保命时用，也难以回收。因此学员只有在分化后准备上地面才会学习战术射击，而他们用到的时候也不多。 地面上用的最多的精神枪械要靠精神力凝弹发射，他们还未分化，精神力凝不成实体，也用不了。 各类枪支十二把，两枚爆炸弹、三枚网弹、三枚闪光弹、七枚烟雾弹，还有一箱小号眩晕烟弹。 灿星在边缘白塔里物资还算可以，但要上地面的次数更多，不比中心白塔富裕，不可能给他们做实验就浪费掉一堆，这是实验班上地面的全部枪械弹药。剩下的，就靠冷兵器了。 “正常上地面都是三到八人一个小队，但你们还未分化，实力弱。第一次上地面，也没有经验，所以十七人一个小队，由我、季禾、严殊颂各带一队。” 孔唯摇了摇面前的小盒，“上来抽签。我们习惯不同，抽到哪个队长，最后十天就跟她训练。” 学员依次上去，颜寻之坐在旁边勾画。 她被孔唯以对照组的借口拉上了这趟地面队伍，借口很简单—— “那么多好的，联邦大部分都达不到这个水准，总得挑个水平不行的看看新药效。” 孔唯原话。 她这个关系户塞的可谓轻轻松松，还顺理成章的被安排进了孔唯的队伍，连签都不用抽。毕竟唯一一个对照组，肯定要带在研究员身边的。 郑青安进了孔唯组，衣荣则在季禾组。 级别是基础划分，再细分的话，季禾大概是a＋水平，整个灿星白塔除了孔唯，几乎是最高的几个。 上地面教官水平越好存活率自然越高，衣荣对她的签运很满意。 颜寻之也对自己的队友很满意。好队友也是存活关键！她现在还不适应衣荣原来不是那个半吊子水平，跟她在一起老心慌，笑眯眯去找郑青安了。 小饭桌其他人听他俩能上地面，两眼羡慕成星星，“这么走运！” 京廷是当初二次考核除衣荣外分最高的，奈何她一直摸鱼，从未奋起过，没收到实验班的分班通知，最后二次考核也就随便考完了事。 此刻懊恼不已，“早知道当初考核我也努把力，说不定马上可以上地面的就是我了……” 衣荣在她身边挑眉，朋友的凉水总是泼的毫不收敛，“快算了吧，我都是踩线近的，你没戏。” 京廷啧声，正要蹦起来讨论，却听旁边一声呐。 “这还有个吊车尾上去的呢。”舒迟上下打量颜寻之，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她，“衣荣好歹是正八经上的，你是怎么回事！” “对照组啊！”颜寻之吐吐舌头，双眼狡黠，“谁叫你们好不够好，差也不够差……” 她糊弄过去，没说是被孔唯单独叫的……要是知道求两句就能上地面，孔唯明早屋外估计得堵的出不来人。 只说孔教官独具慧眼、慧眼识珠！ 十天分组集训，定了上地面后持枪的人选。 颜寻之这水平当然是摸不着枪的，但她上地面就紧跟孔唯身边，唯一的任务就是当个尾巴。她现在适应地面活动服也适应的差不多了，心有底气，自然不慌。 比起选为持枪之一的郑青安和研究地面注意事项、防止失散后无法找到地上塔返回地下的衣荣，她又显得相当清闲。 只被虐晚上两三个小时而已。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一天不被虐还有点不得劲。 上地面要先观测周围天气，风沙太大的时候上不去，眨眼人就没了，黄沙中裹挟着多少变异的地上生物也难说。他们这次出去的日期是提前看好的，比起地上一贯恶劣的环境，还算得上风平浪静。 到日子，再检测一遍，四十八小时内无大风沙，孔唯开点人数。 实验班学员整装待发，身上都穿着地面活动服——据说这大手笔全是孔教官自掏腰包，灿星压根拿不出那么多钱购置。 颜寻之瞧瞧他们身上的衣服，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深感这次孔唯出血颇多。 否则实验班也不会全购置的是最基础的地面活动服。 储藏仓放置着检修好的全包外骨骼，已经充能完毕，在外打开所有设备也能持续供应一百二十个小时以上。 因为不是同一批次的，外骨骼形态各异，学员自觉对照号码穿戴链接精神力。 然后相互连接，方便在地上联络。 颜寻之链接的那一刻，直觉她这外骨骼虽然外观破旧了点，型号却应该是挺新的…… 好多功能她从没在灿星见过。 三组从三个不同方向的地上塔进入地面，穿过狭长的走道，再搭电梯，地上塔的最上方像被封死的烟囱，四周尽是突出耸高的爬梯。 孔唯已经取下挂绳栓挂在爬梯上，“一人选一条梯子爬上去，即使拴好安全绳，别掉下来。” 再往上受地面物质影响，电梯运行不了几次就会报废。摇杆那种人力升降梯倒是可以，但地下资源比人贵，那梯子还有要定时检修的麻烦。边缘白塔需要上地面的次数多，几乎还是人力爬梯。 大家很习惯。 虽然爬梯这项不考核，平日训练却从没落下过，各个训练有素，再加有外骨骼辅助，动作飞快。 到达地面层，孔唯再一次清点人数。 颜寻之头盔里忽然蹦出一条消息：到我旁边。 这消息无名无姓，她还纳闷了一下是谁，她明明跟同组学员都相互交换了链接啊……然后想起的确，就剩孔教官没加了。 她三步两步蹦到孔唯面前，弯着眼在头盔里笑，把频道调成只有他们俩能听见，“教官！” 她喜悦之色简直要溢出外骨骼来了，孔唯瞧她明眸皓齿，眼睛里是迫不及待的好奇，又一次哑巴了半天。 等她蹦蹦跳跳找了个她侧后方的位置，才终于把神志揪回来，“原来你以前真这么期待上地面啊……” “我现在也期待啊。”颜寻之没懂她的言外之意，又把自己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嗯……就是……真要上了还有点紧张，想打退堂鼓。” 孔唯笑了，“现在恐怕来不及了。”她停了下，忽然朝她伸手，“跟着我没什么好紧张的。” 颜寻之被她这一伸手弄的有点愣神。她该握吗？她俩有那么熟吗？握上去是不是有点奇怪？ 她大脑飞转，一时想不好怎么处理…… 孔唯见她不动，一把把她拉过来，拽近了些，“愣着干嘛！要开门了，开门风沙大，离那么远，一开门别直接吹掉下去！” 这样啊。颜寻之讪讪哦了声，惜命，再往孔唯那挪了挪，都快贴成一体人了。 身后学员也抱成一团。 轰一声！地上塔大门缓缓开启。 无数黄沙从缝隙中狂涌而来，速度之快、力度之重，扑打在外骨骼上，发出密集不断的击打声。 颜寻之下意识眯起眼，见那大门缓慢僵硬的越开越大。门外地面一片沙黄，犹如铺开长卷绵延不绝，悬日高照，透过漫天黄沙直射入眼底，刺目无比。 只是那黄沙中……怎么还有个隐隐跃动的黑影！ 第11章 散养跑地鼠 从未上过地面的学员们全体警戒，谁也没料到刚打开门就遇到地上生物，担忧中自打了十二份精神。 孔唯却颇不在乎的摆摆手，让他们抓紧从地上塔出来。 开门时间越长，对地上塔内部结构损坏越大，常常要重新维修，因而他们进出地上塔都是越快越好。 有教官领头，学员们迅速出了地上塔，不用人说，三四人报团成一小队，按训练时排出阵型，对那黑影严阵以待。 颜寻之则一溜烟跑到孔唯身后躲着。 安排如此，她也完全没有不出力的不好意思，只贴近了孔唯一点，保准万一突发个什么意外，孔教官能一把拎了她就走。 孔唯似乎转了点脑袋，余光瞧了她一眼，颜寻之没看清她脸上表情，便见她已经举起枪来。 精神枪械装弹，瞄准，破空声尖锐，在空中划出极淡一条盈蓝长线，没入黑影中。 第12章 砰！ 黑影从中炸开，黄沙被爆炸精神力炸的四散，那短暂出现一段盎然晴天。孔唯平淡无波的插了枪，“没东西，地面上的黑影可能是风沙聚集，丢个什么看看就行了。” 学员大松了口气，队形有些散开。 孔唯转向颜寻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频道，含笑道，“这就是软磨硬泡想上地面的人，这么怂？” 颜寻之讪讪，“我又没经验，也没枪……” 怂点怎么了！ 后颈突然被捏住，颜寻之僵了下，感觉有双手隔着活动服捏了两下，又轻轻摸了摸，像安抚一只猫，“没事，这很安全。” 莫名的，颜寻之意外放松下来。 孔唯倒也没说假话，这确实很安全。边缘白塔外真正正面迎击变异生物的是军区，边缘白塔只偶尔有些遗漏的、危险级别不是很高的变异生物闯入，不用那么风声鹤唳。 他们十九岁迎接正式分化，分化后就现在这样间隔的地带先熟悉一年，然后才会被正式发往军区。 孔唯带他们这次上地面也不是非要遇到什么……第一次上来，熟悉一下就够了。 后续他们还会去军区……那才是真正考验的时候。 真正意义上的地面，在军区之外。 他们现在还在象牙塔的保护罩里。 地面燥热无比，他们一出地上塔，就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闷气。只是当时紧张黑影，无暇顾及这不舒服，现下危险解除，学员们隐隐有些喘不动气。 身上灼热，好在有地面活动服的冰层降温，衣服收紧，还能感觉到些凉意。 本身带着口罩就已经相当发闷，加之这热气烘烤，头盔被晒的炙热，喷出的凉气难以降温。 地下阴冷，大家长年生活在潮湿环境中，骤然掉了个个，学员多多少少感到不适，胸口发紧，不再乱动，只机械式的迈步跟随队伍。 未分化前身体脆弱，注射新型ev也不过是这一两个月才有的事，身体跟不上进化，自然难以适应地上这个曾经让他们仓皇逃离的环境。 其中唯有颜寻之瞧了一圈，默默抬手捂上胸口。 她看出来了，这支队伍里，受影响不大的只有她跟孔唯。 孔唯或许是因为经常上地面早已习惯，那她呢？难道是比其他人强？当然不可能。 唯有可能是她这身地面活动服比其他人都高级太多，以至于素质高的学员都难受的要命，她却分毫不受印象，只觉得地下那冰冰凉凉的活动服有点烤的慌。 孔教官给她的真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颜寻之想到这，偷偷抬眼瞄了眼孔唯。她自己是不信冤大头的，谁会这样好心出钱出力…… 可又想到她是中心白塔抚养出的哨向——还很有可能不是集体抚养，或许真有一颗圣母心也说不定…… 前方再次出现黑影。 黑影更淡更平静，不随风沙舞动而变，似乎就矗立在那里，像天上一块云投下的阴影。学员才经过一次狼来了，此时身体又不舒服，队形就那么松垮了些。 孔唯往身后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时却背手将颜寻之往身边扯了半步。 颜小学员忽然被拉，一个踉跄，差点摔她身上。磕磕绊绊站稳，脑子里骤然清醒。 频道还停留在和孔唯单独的对话中，她来不及调频道，隔着头盔大声喊，“郑青安！” 郑青安是打头的小队，正站在她身旁，颜寻之扯着嗓子喊，即使被头盔阻隔一部分声音，郑青安到底收到了这提醒。 “快退！组队形！”她的频道是全部。 学员们恍然惊醒，立刻持枪准备摆出训练时的队形，然而那团黑影已经扑在他们头顶，阴影笼罩，几乎将他们吞没。 颜寻之紧贴在孔唯身边，与阴影擦肩而过，看着那只忽然落下的巨物，脑袋里一片空白。 大灾难后，地上生物死的死，灭绝的灭绝，唯一活下来的方法，不过是运气好，适应大自然而变异。但变异就没法说了，生物变异的稀奇古怪，图册一页一个样，地上都看不到几个重复的。 巨物像老虎，但比老虎骨架大得多，身上长毛厚重，眼睛几乎被毛发淹没。它没有尾巴，腿也扭曲着，前后脚爪方向相反，蹦跳却异常之高，直扑向中间的一个小队！ 小队没想到这么快就正面迎敌，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人仰马翻。 但大家到底也经过几个月魔鬼训练，短暂惊慌下立刻调整，持枪学员被变异老虎摁在地下，连连重蹬它的前爪。 异虎吃痛，下意识向后缩，随即觉得不对，再次重重压下。 持枪学员也没愣着，自知逃不出身，只借那松开的那一瞬翻身，毫不犹豫的将枪甩出。 但她翻身，外骨骼支撑霎时薄弱，被异虎一踏，只听零件嘎吱嘎吱作响，紧接着竟是一连串蹦碎声。 颜寻之紧盯着异虎动作，随时准备逃跑，听的心头一紧，却忽然觉得好像少了什么…… 孔唯！ 她立刻回头，头盔为方便交流，是半透明的，只贴了一层用于阻挡紫外线的薄膜。孔唯隐没在那暗色中，目光平静，并无动作之意。 颜寻之突然清醒。 实验班……他们本来就是给孔唯做实验用的小白鼠。 怪不得中心白塔拒绝实验把她发配到边缘白塔来！长期实验中的老鼠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况且这本就损耗率极高…… 非必要时刻她不会出手，不会救，一场实验里有些死亡是必然的，甚至……颜寻之不敢想的太深，可那黑影和巨物出现的又那么恰到好处。 颜寻之闭上眼，感觉血一遍遍在身体里沸腾滚动，手脚却仍然不受控制的发凉。 学员到底是优秀学员，外骨骼被踩踏即将崩毁的那几秒，她果断脱机，吃了一脸沙子，但一路就地打滚滚出些距离，爬起来就跑。 另外接了她枪的学员也迅速拉保险发射，砰一声，捕捉网在扑来的异虎脸前炸开！ 异虎被那捕捉网的冲击力顶了个跟头，学员就此抓住机会，又往前跑了一段，眼见要扎进人堆里。 忽然在半空中顿住，整个人维持着跑步迈腿的姿势，就这么生生停在中央。 频道还在，颜寻之听到孔唯轻轻咦了一声，“这么早。” 她此时没穿外骨骼，仅靠地面活动服，踩上就是滩血泥。捕捉网对于这种庞然的变异体只有阻碍作用，僵硬的空隙早就够异虎拖着捕捉网上前，张开獠牙。 旁边穿红色地面活动服的学员心一横，猛地扑过去！ 速度不够快，异虎爪尖已经挨上脱机学员的地面活动服，胶皮被轻而易举划破，她背上迸出极长的一片血花。 她这一扑带着两人顺势向外滚去，恰落在颜寻之斜前方。此时异虎要是扑来，尾巴极有可能将她顺势抽飞出去。 颜寻之知道自己此时该躲，但四肢冷的发僵了，她有些挪不动步子。 孔唯上地面后让她进跟着她，变相就是向她表态她会保护她，刚刚她也的确拉了她一把，让她避开了扑击。 如果异虎扑过来，她应该…… 颜寻之深吸了口气，外骨骼充能，抓起腰上寸长的铁矛狠狠向异虎掷去！ 她刚刚都在战场之外，身边又有孔唯，其实不太有那种生死攸关的紧张，于是也不是很手忙脚乱，待外骨骼完全充能后才掷出。 完全充能的力量百倍放大，矛尖戳破粗厚表皮，深没入异虎身体。 受到攻击，异虎果然半空转向。它似乎看不太清人，但矛从哪来却是再清楚不过，半点没有犹豫迟疑，直冲向颜寻之！ 眼前瞬间黯淡，颜寻之心脏绞在一起，速度快的几乎要跳出来。 手中用力抓着匕首，力气之大，似乎要将它揉烂，死死盯着那扑来的异虎，想起孔唯点头肯定，“你后撤确实能躲过……” 只要不断精神链接，她后撤一定能躲过。 异虎即将落下，而她就在它爪下。颜寻之想微微屈身，以便如果撤的不够快，她还可以就地打滚避过去。 然而她的身子并没有任何动静。 颜寻之浑身发麻，瞳孔骤缩颤抖，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样千钧一发之际…… 她断链了。 第12章 自恋要不得，伤心更伤身 第一次见孔唯被她手动操控实战机械击飞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颜寻之意识到自己断链的那刹那毫不迟疑脱机，整个人从外骨骼中直摔出来。 本想一撑地面学着之前那脱机的学员滚出险境，奈何她手脚发软无力，直接趴上了地面。 再起已来不及，异虎扑上那具空壳的外骨骼，爪垫后端狠狠压住了她的腿！ “啊！” 颜寻之几乎听到自己腿骨断裂粉碎的声音，碎骨片扎进血肉，她一时痛的抽搐。 原来孔唯不会救她……颜寻之说不上自己心里什么感受，只是也不太觉得意外。她确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第13章 或许孔唯说的是真的，她是她来灿星白塔认识的第一个学员，很有纪念意义，所以偶尔不同些。 颜寻之伤了，但她争取的时间是宝贵的，剩下学员已经完全从最初的慌乱稳定下来，调整好队形四散，填弹完成。 砰！ 闪光弹和眩晕烟雾同时在异虎面前炸开，它不知是被闪光弹骤亮闪了眼睛，还是吸入眩晕烟雾神志模糊，总之停了那么几秒。 在这空档，其他学员飞速上前，拉网的扯网阻拦，持砍刀的砍向关节，持矛的戳向眼睛屁股脆弱之处。 异虎痛苦难言，身形狂暴，怒吼着横冲直撞想将他们甩下。 地面上狂风黄沙本就强劲，借力上身的学员要靠抓着皮毛、外骨骼的攀岩器插在异虎皮肉里固定才勉强不被吹走。如今它再一动，难度大增，几秒便滚下四五个学员。 颜寻之求生欲胜过一切，相当强烈，拖着伤腿也能爬的迅速，完全不在乎那只被压碎了的腿有多疼，一路跌跌撞撞往异虎的反方向爬。 爬到相对安全的位置，总算能够喘口气。 她回身看那异虎，肚皮被划破，肠子已流了一地，长长的拖着，却分毫不减威力，四处扑咬，大有掉一地内脏也得先杀他们的架势。 这么难杀？ 颜寻之看那一地肠子，心里默了默。 紧接着便见异虎失了方向，掉头似乎又要冲向她这边，颜寻之顾不上狼狈，立刻一拽伤腿，拖着就要跑。 却忽然听见尖锐的破空声。 天空中划过道笔直的蓝线，像有人用粉笔极迅速的蹭了下。 颜寻之抬头，孔唯站在离她四五米外，手已经背到身后，不用看位置就熟练的把枪塞回武器带中。带着头盔，又离着远，这次她看不清她脸上表情。 异虎被精神子弹正中头颅，一个栽倒，在地上翻滚嘶吼，似乎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片刻声音减弱，只剩几下轻微的抽搐，然后再也不动了。 摔了一地的学员们也爬起来，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有点笨拙的按照学习过的方法开始分割，频道里全是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圈外学员一部分去照顾那些受伤的，搭了简易的防沙棚做急救处理，其他纷纷凑上去帮忙。 其中有个学员经过她时蹲下来，“颜寻之？” 颜寻之嗯了声，对方伸出手来，作势要拉她，“我叫程鹿。上来，我背你过去。” 危机解除，颜寻之立刻感觉到钻心的疼痛，再无法多动一下，听话的扒住程鹿肩头让她背起来。 程鹿有外骨骼，背她倒也轻松，边走边道，“我原来还以为你上来会拖后腿呢，都准备好要是你在我身边，我肯定上去保护你，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 颜寻之左腿已经被踩烂，没了骨骼支撑，软绵绵的垂着。可胶衣又极紧，把她腿部硬生生挤做一团，疼的冷汗直冒，咬紧牙关嗯了声。 程鹿一手托着她，另一手去摸兜。 半天翻出个指节大小的玻璃瓶来，塞到她手里，“呐，这个你拿好，放注射格里。” 瓶子上没字，即使对方是跟她同一批的学员……颜寻之仍然不太敢就这么直接注射进去，“……这什么？” “止疼药。”程鹿说，“之前听有个上地面的教官说的，地面上受伤是常态，他们都备一堆止疼药，这次出发前我也赶紧买了几瓶。” 她这个伤势胶衣都很难脱，脱了更是别想穿上。 学员们只是临时分工，不是专业的，处理不了这样复杂的问题。 她外骨骼又坏了，只能先穿着地面活动服，至少保证别在地面上死了，等回到地下再送到医务室。到时开刀还是保守治疗，都是有经验的说了算了。 颜寻之犹豫了下，但小腿实在太疼，她决定不辜负程鹿好意，咔嗒将玻璃瓶塞进注射格。 正要准备注射，忽然肩上一沉。 孔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程鹿见她，规规矩矩叫了声，“孔教官。” 孔唯从兜里拿了个绿色的玻璃瓶，“打这个吧，修复生长液，比单纯止疼药好用。你伤的太严重了，打止疼药也不会不疼。” 还不是你给我错觉……不然谁会去冒这险！颜寻之有点怏怏的。 但她那什么修复生长液，看着比程鹿的止疼药高级多了……她可没亏待自己的习惯，况且剥削有钱的教官，还是剥削跟她一样苦哈哈的贫穷学员，颜寻之还是有点数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好声好气的接过高级品谢了孔唯，注射入身体，很快感到一阵清凉。 腿伤几乎被那种冷冽的清凉覆盖，一时间疼痛都不甚明显。 还真好用！颜寻之忍不住再次看了眼孔唯，心里刚攒起的一点气顿时撒的无影无踪。 孔唯没给别人，只愿意给她这么好的药，至少她对她真是不同的……虽然这里面她确实伤的厉害。 是她自恋过头，逞能。 怪孔唯身上冤了。 摆脱这钻心的痛，又缓了会，感觉精神恢复过来不少。头次上地面、甚至还在围攻变异生物中起了大作用，她兴奋劲又重新燃起来。 “你去不去异物边上看看？” 程鹿早有此意，碍着颜寻之受伤，没往人堆里凑。此时她主动提了，立刻应下，“去！你小心腿啊。” 程鹿背着她到边上，学员也很有眼色，见颜寻之受伤过来，都自动为她退了条路，免得碰到伤腿。 搞的颜寻之挺不好意思。她就脑袋一热…… 他们走到异虎身边。它毛发长而粗砺，颜寻之有点好奇，抻着脑袋，伸直胳膊扒开它眼皮上的毛发。 那浑浊的眼珠登时露出。 不是常见的眼瞳，也不是那种瞎了眼灰蒙蒙的浑浊。它的眼珠就好像原本是颜料堆积，忽然有人拿棒子在里面搅了搅，于是黄绿与黑线参杂，一缕缕模糊的掺拌在一起。 有点……说不出的诡异。 颜寻之盯了一会那只眼睛，不自觉走神了。 直到旁边有学员爬上来，用小刀剃掉眼皮周围的毛发才醒神，打眼一看，半边竟已经被剃干净了。 这种变异动物的毛发经过特殊处理，有一部分相当坚韧，比大灾难前地面上常用的尼龙绳更有弹力。因为好用地面又多，已经大批量投入生产生活。 剃完毛又开始剥皮，皮没了剃肉，把骨头打包带走。异虎被卸的七零八落，脑壳都被撬开捣碎后装罐。 孔唯拿了个小罐，把那只黄黑相交的眼睛剜下来装着。 最后只剩一滩血肉扔在地上没人要。 这要是在真正的地面上——军区之外的地方，会有其他变异生物闻着味寻过来吃掉，他们并不会收拾，也算一种地面生态。 但这是灿星白塔范围，血腥味会引来更多变异生物，到时负责这片的外围军区指不定工作量暴增，闯入的多了，对灿星也是种威胁。 孔唯让学员们挖了个坑，把剩余血肉埋进去，另翻出喷雾，在地面上喷了几下。 血腥味顿减，黄沙很快将地下血迹湮灭，似乎这里从不曾发生战斗。 已经离他们出来的地上塔走了有一段距离了，孔唯联络了最近的灿星地上塔，让学员稍微休整，然后打包出发。 腿不算太疼了，但走路还是强人所难。颜寻之干脆就长在程鹿身上不动了。 反正程鹿有外骨骼，背她根本不算什么…… 颜寻之趴着趴着，想起来自己被异虎踏坏的那个外骨骼，看频道还在跟孔唯的单独联络上，忍不住小声问，“孔教官……” 孔唯在前头带头走，眼见只有搀扶受伤学员的动作，回话倒很快，“什么？” “我那个外骨骼很贵吗？” “……”对面沉默了一会，“三个修复生长液吧。” “……” 这回轮到颜寻之沉默了。她没事怎么就那么爱打听呢。 地上塔的红光终于穿透黄沙隐隐闪烁，学员们望着近在咫尺的地上塔，有些迫不及待回去的已经给外骨骼充能，一路加速快跑过去了。 但等人都聚集在门前到齐，扫描姓名牌内的精神力与本人对照，验了身份，地上塔大门才缓缓打开。 这回都知道要快进，一窝蜂涌进来。 没受伤或轻伤外骨骼还在的爬梯下楼，伤势重不方便行动的坐手摇电梯。 程鹿把她放下，挂好爬梯安全绳，冲她摆摆手，“那我走啦。” 颜寻之比了个好的手势，也笑眯眯摆手，目送程鹿下去。 然后发现自己离电梯还有段距离，再叫程鹿来不及了。脑子飞转了一会，发现周围学员都下去了，只剩一堆动都艰难的病号，忍不住叹了口气。 地面上丢人也就罢了，回来……还得继续丢人…… 任命的趴下来，拖着伤腿，像只蹩脚的爬行动物，一点点挪向电梯口…… 第13章 受伤哪有放假重要 第14章 上比不足下比有余，她腿骨碎的严重，没法跟其他伤了腿的学员一样跛腿走过去，至少还能爬。 最开始被攻击的持枪学员背后被划裂口子，似乎伤到了骨头，就那么扭着脸、直直的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颜寻之瞧了她眼，心里庆幸自己至少不是这么伤的，这姿势怪难受…… 爬到一半，忽然感觉背后光线有些晃，一会明一会亮。她转头，孔唯几乎无声的跟在她身后，穿着军靴，轻微落地声淹没在学员们小声抱怨哀嚎中。 她摘了头盔，口罩还在，只能看见那双柔美的眼睛，瞳里星星点点撒着些笑意。 颜寻之看了一眼，又面色如常的继续往外爬。 在别人面是带着头盔看不到，在孔教官面前是丢人习惯了……她都没法在她面前凑一张完整的脸皮，所以干脆看淡了，继续以扭曲的姿势向外爬行。 反正首要任务是先下去。 孔唯跟了她几步，见颜寻之只是觉得有点挡光，往后看了一眼就继续爬，视她如无物，忍不住弯了弯眼廓。 迈开大步，几步到她身前，“这么着急下去。” 可不是！早下去早接受治疗！ 颜寻之还有个没说的小心思。她这药可比灿星开刀后注射的那个止疼药效果好多了，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她想趁药效还在，尽快把手术做了，这样推出来过了麻醉也不至于很疼。 孔唯蹲下身，手伸到她的脖子处，咔嗒一声，把固定头盔的装置摁开，拆下来。 但有个头盔好歹还能遮遮，颜寻之有点不想摘头盔。她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下露脸在地上爬。 “一会医疗员就来了。”孔唯感受到她的抗拒，松了手，没硬脱掉她头盔，“电梯承载有限，伤脊柱那个肯定是要先下去的，到时候我背你下去。” 原来有人来啊，不是把他们扔这自生自灭。 颜寻之松口气，小声嘀咕了句不早说，躺了。 孔唯好笑的摸摸她的脖颈，“谁知道你一不清楚流程，二还那么着急，速度那么快。我都没来得及说，转头你已经不见了。” “……”颜寻之突然弹起来，“……你怎么能听见我说话！” 她不是摘了头盔吗？ 孔唯偏头，指了指自己耳朵上挂着的联络器，“这呢。摘头盔当然也能联络啊，不然地上脱机难道就失联了吗。” “你在头盔里能看到显示，灭了灯的那才是断掉联络器离开通话的。” “…*…” 颜寻之翻了下，找到位置，孔唯的灯果然是亮着的。郑青安和刚刚一路背她过来的程鹿灯都灭了，估计是已经下到下层，交还了地面设备。 她躺在地上，不想动了。 孔唯顺势过来拆她的头盔。颜寻之不懂她怎么那么着急脱她的设备，现在脱了还得抱下去。 但想想反正一会也是由她背下去，拆了头盔也轮不到她拿，她就任由孔教官去了。 卸掉头盔之后果然大为轻松，一瞬间呼吸都顺畅起来，可惜还有个憋闷的口罩。颜寻之寻思都进白塔了，口罩当然也没必要带着了，伸手准备揭掉，被孔唯一把摁住。 “下去再摘，上边沙尘还……” 联络器闪了闪，似乎有人找她。孔唯被打断，没再说下去，一边听着联络器那头的声音一边起身。 她走到爬梯旁，伸手，拽上来一大包医疗器械。 然后从那大烟囱管里陆陆续续冒出几个人头。医疗员穿着一身白色救援服爬上来，先拿个小壶喷手消毒，然后才去孔唯那拿器械。 孔唯似乎对那些器械驾轻就熟，接过来就开始包装消毒、安装，已经插起两个折叠担架。 “哎孔教官，我来。”做好消毒的医疗员小跑几步，接过孔唯手里即将安插的玻璃管。 她过来，孔唯自然放手，到一边台子上捡了两根安全绳，到颜寻之身边给她拴绳。 她难得见孔唯遭人嫌弃，忍不住嘴快挪揄，“孔教官，人家不信你诶。” 孔唯挑眉，“术业有专攻。我是门外汉，被嫌弃正常。” 她蹲下来，让颜寻之爬上去，从外骨骼上抽出两根辅助带将她捆紧，免得下爬梯时她空不出手托着，她扒不稳一脑袋栽下去。 跟教官贴的这么近，颜寻之还不太能适应，觉得怪变扭的，又被辅助带紧紧捆着，只能尽量把自己能动的脖子和脑袋挪远了点。 孔唯感受到她的动作，微微偏头，余光往后瞄了眼。 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打了个招呼，看周围没什么情况了，拎上头盔，去爬梯处栓好安全绳。 有外骨骼支撑，背人几乎没有感觉，但孔唯还是放慢了速度，一阶阶往下爬。 肩窝忽然一沉。 颜寻之抻脑袋实在抻累了，看还有相当长一段才能爬完梯子，心说教官都不在意她在这矫情个什么劲……给脑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放上去。 她搁着找位置，还在肩窝上蹭了两下，像只标记气味的猫。 孔唯弯了弯嘴角，继续往下爬，忽然听颜寻之感叹，“还好你穿着外骨骼。” “嗯？”她莫名，“为什么？” 颜寻之肉眼比量一下，正准备说，又觉得这话或许有点刺人，尤其对面还是个教官。在舌尖绕了半晌，委婉的把问题都推自己身上了，“我比较壮……” 她确实比孔唯高小半头。 孔唯算不上娇小，个子在向导里也算出挑，但她分化方向毕竟是向导，骨架就是比哨兵更细更薄。 她被程鹿背着的时候还不觉得，大概因为她的分化方向是哨兵，但此刻换了孔唯，立刻就觉出纤薄。哪怕套着外骨骼，都好像一用力就能将她箍断。 不用明说，孔唯当然知道她什么意思。 连分化都没的小猫崽子倒先吐槽上她了。孔大教官有点牙酸，“别暗戳戳的指我了。” 活这么多年，连别号都是屠夫，她还真第一次听见有人拐弯抹角的说她弱不经风。 “我就算不穿外骨骼背你也是轻轻松松。” 这不宜呛声，关乎教官自尊问题。颜寻之眨眨眼，乖巧的抿了抿嘴，缄默。 太了解也不是好事，孔唯被放在她肚子里那只蛔虫搅的头疼。反驳在她心里就是维护自尊心，她说什么都没用，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她也是越活越倒退了。 跟个还没分化连真正地面都没上过的小屁孩较什么劲。 下爬梯再坐电梯，回到地下层后医疗员更多，都排在门口，出一个学员接走一个。 颜寻之好奇，但还没等问，孔唯已经解释，“地上干扰很多，即使没受伤，精神力也有可能受创，只是自己察觉不出来，等时间久了毛病就大了。所以地上返回都要做全身检查。” 颜寻之哦了一声，看学员有序被对号接走，先进储藏仓还设备。 她的外骨骼在地面损毁，但她现在还没分化，没有权限上地面，更不可能用到外骨骼，这项就没法入库成功。 孔唯给她刷了教官权限申请报废，归还了剩下的头盔和通讯器。 紧接着出储藏仓，扶进清洗仓。 地上黄沙就如梅雨季的霉菌，只要一点缝隙就能大肆蔓延。而联邦立志建立“无污染”地下城，有分好几层的地上塔减少黄沙进入，也有清洗仓让每个返程人员清洗干净、检测没有沙子后再进入地下。 说白了，就是用尽一切办法减少黄沙从缝隙入侵和被携带。 效果非常显著，所以统一推行，联邦所有白塔都必须严格执行步骤，有监视器随时监控。 所有步骤执行完毕之后，颜寻之终于可以拖着她的伤腿躺了。 医疗员在旁边执录像机，一个询问她伤势、在哪伤的、如何伤的、采取了什么治疗、现在感觉怎样。另一个掀开来查看，往本子上飞快记录些什么。 问到采取什么治疗时，颜寻之犹豫了下，歪头去找孔唯，“用的那个……” “修复生长液。”孔唯走到医疗员旁边，“我注射的。” 医疗员微微顿了一下，看了眼孔唯，才在本子上记录。 躺在折叠担架上，被人抬着走。腿凉凉的，没有痛感，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 除了终于从地面上下来，回到安全环境带来的轻松，还有…… 对了！颜寻之忽然一个直起。 旁边医疗员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有什么问题，刚要开口询问，就见这位伤了腿的学员扒着担架边，冲刚刚送她来的教官中气十足的大喊，“孔教官！” “我受伤了，是不是有伤假，可以不去训练到伤好为止！” 孔唯还以为她突然喊她是什么事呢……瞧这样，哪像断了腿的。 点头道，“有……” 但不是到伤好为止，医疗处会出诊断，诊断可以继续训练就要回去。如果地上人员紧缺，他们治疗速度会短些，如果人员目前充盈，就能待到好的差不多。 第15章 但她还没来得及跟颜寻之说下半句，便见那只咸鱼扑腾着尾巴，十分开心的继续道，“那您记得给我直属教官通知一声啊！别给我记缺勤了，到时候还得补！” 第14章 怕疼，更怕死 假期一放三个周，颜寻之腿伤的厉害，刚回地下时打着修复生长液还能跟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的好像没伤过这条腿。 推进手术室把碎骨渣捡出来，骨头稀烂，打的修复生长液愈合了一部分，但她不是骨折骨裂，在外被胶衣勒着，没有正确牵引，生长液反而让她靠近断裂端的骨头长歪了。 只好全部敲掉重新引导固定。为了跟生长液抢速度，直接把她推进了头一批。 六个小时出来，药效还在，等晚上小饭桌来看她的时候，颜寻之还能绘声绘色的给自己吹个牛，顺便问问衣荣怎么样。 她倒没怎么伤。 因为排名靠后，持枪冲锋这些打头的事都没她，上场包了两个学员、割了一些毛发背回来上交了，正在观察期。 四十八小时后，修复生长液止疼效果失效，颜寻之疼得死去活来，摇铃注射了两次止疼药仍旧没什么感觉。 吃太好了啊！她腿吊在半空，甚至不能曲抱，只能欲哭无泪的躺在床上，让冷汗一遍遍湿透病号服。 修复生长液的止疼能力几倍于白塔提供的普通止疼药，抗性亦然。 她注射过修复生长液，再注射止疼药，跟水滴落进海里没什么区别。 也总不可能再打一剂……且不说修复生长液药性还没过，只是止疼效力过了，孔唯这几天人影都没见过……这么贵的东西，她总不可能给她用两次。 疼的太剧烈，连营养药剂喝下去都有点反胃。 颜寻之捂住一抽一抽想吐的胃，尽力把瓶子喝的一干二净。 地下本来就没什么补充营养的渠道……她再矫情，出院腿好了恐怕也站不起来了。营养到位才能好得快点。 已经完全不想多在医疗区待几天、就能少上几天课这回事了。颜寻之甚至有点怀念上课的日子……反正她上课也是趴着睡觉。 一周多孔唯才来。 有修复生长液，她腿伤已经好了大半，也疼习惯了，晚上会被疼醒几回，白天注射止疼药仍然是条活蹦乱跳的汉子。 病房里躺了好几个，都修养的差不多了，顾及颜寻之还吊着腿呢，拖了个桌子过来打牌。 见孔唯来，热情洋溢的打招呼，“孔教官！” 孔教官很有架子的点点头，抱着本册子，开始挨个床记录。 现在智能设施好了，不会有动不动就丢资料的问题，但地下还是习惯重要材料手记一份，也怕上传网络后被悄无声息的窃取。 到颜寻之这边，她挪了挪身子，凑过去，“孔教官，记什么呢。” 孔唯笃定她看不懂，大大方方展示，“实验数据。” 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一堆字，那字体飘逸的简直没型，颜寻之上次见这种完全看不懂的鬼画符还是在医疗处拿药，等最后拿出来才知道自己被开了什么。 半天光看明白个日期，悻悻然缩回去了。 孔唯记好数据，给她们一人发了一管增进身体机能的药剂。学员很惊喜，“真给我们呀！” 孔唯哭笑不得，“这有什么真的假的？” 坐颜寻之对床那个学员嘴快，“因为别的屋好像……” 孔唯是挨个数据记过来的，今天这个屋，明天那个屋，没听说有屋里发了药剂。 但这种好事落头上你知我知心知肚明就行了……对床学员刚出口就觉得不妥，声音越渐越小，最后半句干脆吞回去了。 孔唯笑笑，倒很坦诚，“就你们屋有。本来光打算给这唯一的对照组的，她太弱了，想对比看看能不能提高点，赶上班里水平。又想干脆给你们都发一瓶，这样也算有区别了，记着数据过阵比对。” 被评价太弱了的颜学员面无异色，连挂在脸上的笑容都没减半分。 毕竟孔唯也不是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说她弱了，毕竟……她是真的倒数。 实话难听，也是她自己造成的。 况且她已经占了孔唯很多便宜，修复生长剂、机体增能药剂……各个拿出去她都得扣扣搜搜攒几年汗水。 吃饱了饭却还挑刺问老天爷怎么馅饼子放辣椒，那就属实有些不知好歹了。 孔唯本来就不欠她。 躺这几天她也算想明白了，被选为对照组带在她身边是她的幸运，除此之外一切也是她心好愿意给不在乎……可她不能太没良心。 颜寻之感觉自己悟了、清明了，一甩手里扑克，“炸弹！对三，我赢了！” 对床胜利近在咫尺，被她炸弹炸的目瞪口呆，“你什么时候捏了个炸弹？” 颜寻之得意洋洋往后倚了倚，翘的那只腿也显得格外嘚瑟，“这叫出其不意，一击必胜！” 孔唯在旁边半惆怅半欣慰的听这文化水平。有是有了，就是还不太多…… 看颜寻之欢庆那样，似乎完全没被腿伤影响，忍不住道，“你倒是不怕疼。真稀奇，平时那样都……这回一把都没哭过。” 反正跟她一个病房的全都见着了，丢面都没面可丢。颜寻之笑眯眯的，“怎么可能！前几天疼的鬼哭狼嚎，你没看着罢了。” 真疼的时候哭都没眼泪，腿骨在药剂作用下生长，不动也疼得钻心，恨不得死了算了，好过在这翻来覆去的受折磨。 不过这两天没那么疼了，精神气自然就回来了。 孔唯默了默，“你在地面上没注射药剂之前，拖着伤腿跑的那叫一个迅速，我还以为……” 还以为她真不怕疼。 “那会真不觉得疼。”颜寻之真诚道，“可能是我太想活命了。” “……” 孔唯张了张嘴，半天没往下接话。 颜寻之边洗牌边小心翼翼瞄她，心里思忖，她应该没说错什么吧？这年头，难道想活着都违背联邦自我奉献的口号？ 最终她也没就这个话题继续往下延展什么，只是敲了敲她打了石膏夹板的腿，微微有些调侃的意思，“……你这腿还真是命运多舛。” 谁说不是。颜寻之仰面倒下，“我也想一帆风顺坦坦荡荡啊！” 这什么成语用法？孔唯真笑了，“行了，注射过修复生长剂，还喝了机体药剂，至少瘸不了，好好养着吧。” 原来孔教官的目标是瘸不了……颜同志忽然有些忧虑，这什么什么增强机体的药剂不会也是那种刺激骨骼生长然后让她疼的死去活来的药吧！ 她默默抹了把汗，心里给各路佛祖菩萨磕了个遍。 目送孔唯离开，忽然想起什么，转头一拍桌子，把正准备摸牌的几个学员都震的一停，“干嘛？” “给钱呀！”颜寻之大手一伸，“上局我赢了！” 刚刚孔教官在，她没好意思要钱，他们还真想糊弄过去！做梦！ 没猜错的是孔唯送来那药剂的确刺激生长，也的确疼。 好在没修复生长液那么狠毒，况且还有整个病房陪着她哀嚎，颜寻之心情稍解。 果然，一群人痛苦的痛苦就不再是痛苦。 从前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经过ev体质改造，自愈力大大增强，这样严重的伤也得小两月。 可托这两份药剂的福，颜寻之住院的第四周，医疗处大笔一挥，给她出了同意返回训练的评价。 紧接着就是拆石膏、拆夹板，小腿骨还不能完全承重，配对辅助走路的外骨骼，一上午风风火火就出了院。 颜寻之抱着一大堆后续治疗的物品回住宿楼，一沾床躺下，真不想再起来。 但她收到集体通知，下午要在训练场进行第一次、也是分化前的唯一一次模拟匹配。这是重要活动，只要不是精神力受创，连没出院的都要被推过来匹配。 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爬起来。 吃过午饭后赶到训练场，学员已经到齐大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平亦槐面冲门口聊天，颜寻之刚进来就看到她，立刻伸直了胳膊蹦起来招呼，“颜寻之！” 颜寻之刚链接辅助外骨骼没多久，跟他们常用的那种上地面的还不太一样，走路没那么稳当，小跑两步差点摔倒。 舒迟已经两步三步到她跟前，一把搀住她，“哟，都整上外骨骼了，真高级。” 颜寻之呲牙咧嘴，“这福气给你你要吧。” 舒迟连连摆手，“受不起，人家说我福薄命浅。” 衣荣在旁边呸了一声，扯她，“别说这种难听话。” 舒迟吐吐舌头，闭嘴。半会又安分不住，好奇，“你说第一次匹配我们都还没分化，能匹配正确吗？” 京廷摇头，“大概率不能。我听其他人说，这次就是为了让我们熟悉器械，知道到时候该怎么用，机器型号都不一样。而且我听说……” 四个人直着耳朵听他卖关子，“什么？” 第16章 “同类型匹配度会近似。”京廷一挑眉，“我们匹配到谁，大概就能排除未来是谁……” 因为分化类型差不多，精神力的相似程度反而会更高些。 一次匹配基本是为了适应流程，都是淘汰下来的老机器，检测也早已失衡，很少有一次匹配跟最后匹配相同的学员，一届里面出两三个都顶天了。 所以大家都不怎么看重这次匹配，有的甚至想要逃了，这才发全员必须到齐的要求，以视重视。 知道了真相的颜寻之真心想一头栽回床上去。 早说啊！早说……她可能真就逃了！ 第15章 只要胆子大…… 快到时间，学员陆陆续续到齐。 所谓做戏做全套，灿星真挺有发重要通知的阵势，除了今天要授课和带队上地面的教官，整个灿星白塔几乎全员到齐。 不过孔唯没来。 这样大的场合，无论作为特教教官、还是负责他们这届的一线总教官，理应是不该缺席的。但颜寻之视线咕噜了两圈，一点人影也没瞧见。 如果她在，以她的级别跟职位，怎么也得站前列。 想起京廷说今天根本不怎么重要……她有点牙酸，深刻怀疑孔唯跑去偷懒了不来。 毕竟一个连训练都要踩着秒进门的教官，她很难对她的品行多想。 漫长演讲是集合中最无聊的一环，颜寻之琢磨出了这条辅助外骨骼的新用法，使其保持僵直后断链，然后靠着这条外骨骼支撑，在队伍里昏昏沉沉的打瞌睡。 直到散场，平亦槐推了她一把，“醒醒，分机匹配了。” 颜寻之如梦初醒，打了个哈欠，晃晃脑袋，把自己摇的清醒了点。正准备走，腿却沉的一拽不动，忽然一阵撕裂的疼。 忘了戴着外骨骼了！她呲牙咧嘴，疼的倒抽口冷气，彻底精神了。 抓紧链接上外骨骼跟上队伍，进模拟匹配仓。 模拟匹配的机器有点像精神训练椅，但比训练椅更大，半包式。学员贴上传感装置，还要戴特别探查精神领域的头盔，半陷入机器中。 真正开始才知道联邦为什么要求模拟这一遭。精神匹配需要发散全部的精神轮廓以便勾勒配对，而他们平日常用精神力，自己都未必探寻过自己精神领域到底长什么样子。 颜寻之摸索了半天才见显示屏上出现自己精神领域的一段轮廓，长时间的注意力高度集中让人头晕目眩，她探索一会，就要彻底放空休息一阵。 不知道过了多久，精神领域的轮廓终于逐渐在机器上浮现。 颜寻之勾勒完最后一点，听到耳边语音提示：请确认您的精神领域显示无误。 点了确认，机器弹出正在加载的文框。她以为就要这么结束，大松了口气，忽然听到语音继续播报：马上要进行动态精神领域勾勒，请学员戴好头盔，集中注意。马上要进行动态精神领域勾勒，请学员戴好头盔，集中注意。 语音播报两遍。 头盔是半包的，并不是上地面那种坚硬外壳，反而很柔软，附上去时几乎完全贴合包裹。颜寻之伸手碰了碰，头盔包裹严密，并不动。 这又要干嘛……她脑子里才腾出半个问号，脑仁忽然一阵尖锐的刺痛。 “！” 她张了张嘴，甚至没能叫出声来。 紧接着是接连不断的钝击，不断撞击着她的精神领域。 这种痛苦直达最底，就好像有人把她的脑壳刨开，不停的揉掐她的脑子！ 精神领域的墙壁即将出现破损，再往前一步就是精神入侵，颜寻之赶忙操控精神力去补。 谁料她调整精神力去哪，哪的攻击就更胜一筹。 她被揍的昏天黑地，眼冒金星，只感觉天旋地转的一片嗡声。 本来长处也不在精神力，四处修补破损非但没好，还疼痛更甚，干脆破罐子破摔不干了。反正这是模拟匹配，白塔这么多年还没听说有死在模拟匹配机器上的。 她不再操控精神力到处支撑，击打反而放轻下来。颜寻之已有些木，疼痛都不甚清晰。 只感觉过了很久，耳边“滴——”的一声。 目光渐渐聚焦，她感觉到半包几乎将她吞进去的机器缓缓打开。颜寻之胃里反酸水，迫不及待跳下来，弯腰干呕了两声。 斜前方腿软脚软爬下来的舒迟，已经抱着机器吐过一轮，看的旁边衣荣连连皱眉，“站那么久也不听一下！” 转头见颜寻之也极不舒服，真要跳脚，“真服了你俩，听注意事项也能睡！说了检测精神领域轮廓时不要操控精神力防护，真是！” 颜寻之难受的泪眼汪汪，心想，谁知道后半段是有用的…… 不过完全不听的显然不止他们两个，下机头疼恶心、受不住脸色煞白的至少得有四分之一。 即使像衣荣这种听全了注意事项的，面色也没有多好看，毕竟不操控防护，那也要实打实的先挨顿蹂躏。 “精神匹配就是遭罪。”她只能这么总结。 后台正在实时配对。学员们休息了一会，陆续去门外大屏查看结果。 三百多人，达到百分之六十匹配线的大概一百四十对，高于联邦水平线。不过这次机器不准，跟最后结果还有出入。 颜寻之努力找了一下自己，在后半截看到自己的名字。 和她匹配的对象分化方向倾向哨兵，她记得那个名字，好像是隔壁班的，顿时兴趣寥寥。 反正最后又不会跟她配对上。 找到自己名字的基本都是这个反应——匹配对象大概是同样分化倾向的，即使不同，匹配度也不是很高，最后再次打乱不一定会对上，毫无参考价值。 焦虑的是没找到的那批。 当然有运气不好可能就那么一两个相符合被人匹配走了的倒霉蛋，但头次匹配就没匹配上，至少能说明精神领域比较独特，不免担心。 匹配不上不关乎成绩，不关乎级别，单纯运气。连舒迟都能匹配的上，平亦槐就落选了。 她把名单反复看了三遍，脸色比颜寻之都难看，“不应该啊……” 她是向导，精神领域根本不可能狭窄。没匹配上的向导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颜寻之拍拍她的肩，“没事，反正又不准，分化后还有二轮匹配呢。” 到时候差不多定型，没匹配上的才真得哭。 平亦槐想想也有道理，但到底觉得有点挫败，叹了口气，发了会呆，才收拾收拾好心情准备散场。 已经过了饭点，下午放半天，学员陆陆续续去吃饭。 打好饭发现衣荣已经在食堂，正跟郑青安凑一堆聊天，旁边还有几个他们班的学员。 颜寻之跟他们也算当过一阵同学，很自来熟的带着舒迟坐过去。 他们正在聊今天的匹配，期间有人感叹灿星真够夸张的，还真把所有教官都拉出来排了一排，颜寻之顺嘴插话，“也没吧。” “孔教官不是没来嘛。孔唯。”她还惦记着能跑那回事呢。 “啊？” 其他几个实验班学员目目相觑，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该不该说。 而颜寻之说完就低头吃饭，没注意他们表情怪异。 虽然今天亲身体验，知道了为什么一定要在分化前先适应一次……分化后精神力也会增长，倘若直接到分化后的强度，多少学员第一次模拟得直接翻白眼抬下去啊。 直到郑青安用胳膊肘轻轻顶了一下，她转头看她，听事件骤然转折颠覆—— “你不知道吗？孔教练被抓了啊。” 这回啊的轮到颜寻之了，“被抓了？” “对啊。”郑青安含着筷子，含含糊糊点头，“前几天来了一群人，好像是什么调查处的，说了几句就把她带走了，好多学员都瞧着了……哦，你在住院，没看到。” 颜寻之挺惊讶。孔唯级别高，而且还能直接建立实验班换ev药剂，手中权限也大概宽松，什么原因还能给抓了？ 问却问不出来，桌子上学员都在摇头，“他们进屋聊的，出来就给带走了，没人知道怎么回事。” 只有边上坐着那个灰头发学员犹犹豫豫，“可能……我只是说有可能啊，那天听几个教官也在猜，或许是因为地上遇险那事。那个变异生物超等级了，白塔区不该有这个等级的生物。” 颜寻之奇道，“超等级跟孔教官什么关系？那不是军区的疏漏吗？” 军区除了因为等级太低难以检测遗漏，偶尔也会故意放些等级不高的变异生物进来，供白塔处理。 一是为了锻炼白塔学员，让其有个过渡。二是上一次地面便损耗一些寿命，军区都是培养好了的哨向，为这么低的生物上去不划算。 灰头发挠挠头，声音再低了一度，“对呀……按理说军区不该有这种失误的，所以有人猜……是孔教官故意放进来的。” 周围人第一回听这个说法，有些骇然。 第17章 颜寻之倒是照常咬了口馒头，慢慢咀嚼着回忆。孔唯没明说过这实验要死人，但被中心白塔逐出去的实验，也绝对不会多么仁慈…… 为了实验数据，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反正边缘白塔学员命贱，死了一个小队，还有两个小队呢。 可要真是这样，她干嘛要开枪……颜寻之想到此处，有点摸不着头脑。 能瞒住军区、或是跟军区做交易把超等级的异物放进来难度不小，要真是她干的，难道能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把自己变成了实验中的变量？ 那可真天方夜谭了。 上次自恋给足了代价，外骨骼现在还绑在腿上时时刻刻提醒着，颜寻之这回也不敢往自己身上乱猜了。 开玩笑！孔唯要真想护她，直接不让她上地面就行了，哪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 她边吃边想，想了半天，还是没盘明白这逻辑，感觉孔唯脑回路像地下排水管道一样弯弯曲曲到处分叉，实在很难理解。 但没等她自己明了……正主先上门解惑来了。 第16章 顺手牵糖，送礼不花钱，收礼就收大新闻 孔唯在住宿楼下等她。 她身影掩在门口高大的供电箱阴影后，穿着深蓝会服，帽子压的很低，只露出一点尖尖的下巴，几乎与暗色融为一体。 颜寻之想着事，路过时压根没注意，还是她出声，“……颜寻之。” “嗯？”她吓了一跳，从声音来的方向看见孔唯，“孔教官？您怎么在这？” 这是学员住宿楼啊！教官宿舍楼还有段距离呢！ 孔唯拢了拢眉。在地下幽暗的模拟灯光中，她的表情融成模糊的一团，“来找你。” 这话太直接，颜寻之有点迟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于是孔唯主动往前走了两步。 终于站到路灯下，颜寻之就此看清她嘴角微微扬起，比起平日里只有眼睛的柔和，她此刻好像高兴的更真心一点，“调查组有玉米糖，我拿了几个给你，是你喜欢吃的。” 说着一把糖就塞进她手心里，脸上写着：快拆开尝尝。 ……不又是什么试验品吧。颜寻之已经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接住玉米糖瞧了瞧，实在觉得可疑，“……但我就没吃过这玩意。” 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 “唔……”孔唯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纠错，“是我觉得你会喜欢吃的。” 颜寻之跟她对视了几秒。孔唯眼里有点混沌，很快又清明，平静的坦视回来。 这样坦荡荡的目光下，颜寻之尝试把糖放进嘴里。 应该不会害她吧……她细数之前孔唯虽然给了不少痛的打滚的东西，总归都是对身体好的，只能怪联邦研究太不行，好东西居然都折磨人！ 没有疼痛，舌尖化开一抹醇厚的甜。颜寻之没吃过类似的，说不上是什么味道。 但她确实喜欢吃这口味。 默默把剩下那几粒糖揣兜里，她望向孔唯，等着她下一步动作。但她好像就是过来给她送个玉米糖吃，见她收下了，转身就要走。 颜寻之脑子一抽。孔唯这千里送糖的举动，把她扼杀死的自恋苗苗救活了一点。 如果孔唯对她没一点特殊，专门跑一趟给她送糖，那……这教官实在太闲了。 猝然喊她，“等等！” 孔唯停步，半侧过身来回头看她。颜寻之有点讪讪，知道自己不该问，又实在好奇，反复权衡大约不会有什么后果，这才一咬牙，“孔教官，我听说您……这几天被带去调查了。” 光天化日被带走的，灿星都传遍了。孔唯不意外她问这事，甚至主动补充，“是被调查组扣下审问了，因为上地面的事。” “是……因为那个异物吗？”颜寻之小心翼翼的打探她的神情，“等级超标？” 孔唯没有正面回答，“这不适合聊这个。” 现在不是休寝的点，颜寻之纯属是因为懒想早点回来躺着，住宿楼前没什么人。 但到底会有往来的学员，而且角落多，随便站个地方都能听墙角，确实不适合谈些私密问题。颜寻之很理解的点点头，“那去哪说？” “……”孔唯没想到她这么执着。 默了半晌道，“去特教训练室吧。” 有些教官有压箱底的私藏，上地面真能保命那种，往往是摸爬滚打靠命试出来的，教一两个合眼缘的还行，会的人多了就不管用了。 因而特教训练室没监控，不会记录。只有教官能刷卡进入，刷卡有提示，隔音好，也不至于被偷听。 熟门熟路刷卡进去，颜寻之一屁股准备坐精神训练椅上，又想起孔唯在。 教官都还没坐，她哪能坐……当即做了个小幅度蹲起。 谁料孔唯似乎就没坐下的意思，根本也没往里进两步，倚着门框合了门，“上面认为我是故意引诱高等级异物进入白塔区，派调查组过来问询。” “故意诱引就能来吗？”颜寻之不太懂，“外围不是还有军区吗？他们可以检测等级呀，怎么会放进来。” 孔唯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头痛，“如果我想……” 颜寻之小心翼翼捕捉着她的微妙变化，心也随着一起提起来。 孔唯揉过后好像有所缓解，放下手，长呼了口气，“我可以瞒过机器。” 颜寻之瞪大了眼！ 心跳随之怦怦加速，俗话说知道越多死的越快，她忽然意识到这些话可能不该听，但嘴巴已经抢先一步问出来，“所有s级向导都可以吗？” 回应她的是孔唯眼底沉寂如泥沼的灰黄。 这贱嘴呀！颜寻之恨不得给来自己一巴掌。 地下被好奇心害死的猫还不够多吗，她为什么非要来刨根问底。现在好了，大家都不开心了。 手都在发抖，颜寻之背到身后，用尽量谄媚的表情、讨好的语气，*扯着一脸僵硬的笑面向孔唯，“孔教官……我今天什么都没听到，时候不早了，我还是回去吧……” 孔唯望她两秒，目光落在她控制不住颤抖的嘴角，笑了，明知故问，“你怕什么？” “我故意的。”她一字一句，放慢了道，“是我故意把异物放进来的。” 谁关心异物怎么来的！她根本不想听好不好！颜寻之想跑，可孔唯正靠在门边上，一只手扶住，让她连拉门冲出去的能力都没有。 她总算知道她怎么挑了这么个位置靠着了。 恶毒啊恶毒！ 要是有可能，颜寻之真想堵住自己耳朵然后一棍子敲晕，醒来失忆就当没有今天。 孔唯好笑的把她捂耳朵的手挪开，“你这又好奇，又怕听，那非得来特教室干嘛？我不信你没猜到，只是想要我一个承认，现在我承认了，你又不想听了？哪有这种美事。” 颜寻之哭丧着一张脸，“……我就不能是来听你否认的吗！” “……” 孔唯看她脸色煞白，知道她真是害怕的不轻，略略敛了笑意，斟酌道，“……那其实也能否认。” “调查队走了，我还留在这，就是我清白的最好证明。”她说，“如果我要诱引，我完全可以让它攻击别的小队，为什么一定是我的？如果为了记录数据，那我为什么要开枪射击，打断我自己的实验，平白招一次调查？况且……” 这思路跟颜寻之不谋而合。 她不解的点就在这——完全瞎忙活啊！ 孔唯低下头，轻声道，“白塔并不知道我可以屏蔽检测器。” 现在向导也不过是干扰检测器而已，检测纪录上会有很明显的干扰乱码，但这次的军区没有，检测器平静的似乎从未检测到异虎一样。 这也是她被放出来的最大原因。技术实现不了。 联邦都没有这项技术。孔唯虽是s级向导，但水平在s级里还真不算佼佼者，更不是科研人才，只是与一批人共同参与了ev改造项目而已。 没人觉得她能超越现在技术直接屏蔽检测器。这是危险与安全的一道重要防线，联邦每年都会更替修检，实验上万次，保证不出问题。 一旦有技术突破，就会立刻大换血。 损失是庞大的，调查组哪敢因为这么点模棱两可的事就往上报，他们担不起这个损失。 别说只是地上死几个学员了，即使边缘白塔被摧毁，他们都大概无关痛痒。 颜寻之感觉身体里一阵阵寒气往上冒。 她想起上地面前孔唯问她，如果会死呢？她当时只是求诚恳的想上去，随口掐些好听话来答，原来她当时早就想好…… 两手准备，无论地面上死不死人，她都能顺利脱身。 只是现在简单点，那种估计得再多关个两天。 “那为什么还是拔枪了？”颜寻之定了定神，有点自暴自弃的想死个明白。 反正该听不该听的都听了，该猜不该猜的也都猜到了，她破罐子破摔，干脆打破沙锅问到底，把最后一点好奇解了。 第18章 ——就是这个问题让她拥有了倒霉的今晚。 不问完简直死不瞑目。 这个问题迟疑的意外长，长到颜寻之忍不住抬头去看孔唯。微微俯视的角度，她半垂着眼帘，被高耸的眉骨掩住，难以看清眼中神色。 “就当我突然有怜悯之心了吧。”她说。 破罐子就是刺挠，颜寻之觉得她这话太滑稽了，跟敷衍没两样，“……有怜悯之心你带我们去送死？” 孔唯周身忽然平静了。 她抬头，对上颜寻之的视线，嘲讽道，“联邦不也让人去死吗。反正都是死，谁指挥的有区别吗。” 颜寻之被噎了下，“为联邦去死至少光荣……” 虽然她比较没出息，伟大情怀不高，不是想要这个光荣就是了。 孔唯眉眼轻抽了下，“光荣？” 真没想到，颜寻之居然会跟她谈光荣，原来她思想觉悟这么高。光荣值几个钱。 她面色冷峻，继续道，“至少我问过你们每个人，是你们同意上地面的，如果这次你觉得危险，不想再上地面，我不会强制让你去做实验。” “联邦呢？你能拒绝联邦吗？如果联邦要求你上地面，你能拒绝吗？” 不能。她说的有道理，颜寻之无言以对。 孔唯说，“死在实验里至少是有用的，联邦……你拒绝不了，又逃不开，即使知道是毫无意义的死路一条也要执行，吃人的时候连渣都不会剩下。你以为它多高尚？” 第17章 我命虽如草芥，举火亦能燎原 孔唯对联邦的鄙夷简直要溢出来。 颜寻之缩了缩脑袋，心知她说的是对的，第一反应还是先紧张兮兮的去看周围有没有摄像头。 妈呀！怪不得要把她拎这来！她今天都听到了什么！ 随便捡一段都是十年监禁！ 孔唯被她这反应逗笑，瞧她左右瞅了两轮，还要再查第三轮，忍不住开口，“别看了，特训室不会有监控的。” “万一呢。”颜寻之草木皆兵，恨不得把整个特训室全拿扫描仪扫一遍，“万一联邦就喜欢偷窥怎么办。” 没找到摄像头，她反而更不安——还不如摆在明面上让她瞧见，也好有个防范！只能双手合十，默念这都是孔唯的意思啊，跟她没关系，她就是偶然那么一听…… 罪魁祸首弯着眼道，“不会有的，放心吧。特训室的监控拆除是联邦差点断代换来的，除非哪天再因为没监控差点断代，联邦不会把监控装回来的。” 至少在她有生之年，还没见过有装偷窥摄像头的特训室。 颜寻之听她这笃定的语气愣了愣，“……断代？” 孔唯知道她又好奇了。 这些答案够不着夺门而出的举动，她也就懒的守在门边了。站着怪累的，她招呼颜寻之往精神训练椅上坐，“坐下慢慢讲。” 拆摄像头这事挺长，一开始所有地方都有监控，无孔不入，连睡觉都有个机器对着，毫无隐私可言。地下漫漫斗争了七八十年，拆除了大部分日常生活中的摄像，但白塔内仍然保持着到处是监控的传统。 冠冕堂皇曰：白塔军区均为高度管制区，为防私下授受联邦机密，不得遮挡拆除监控。 实际上好多高层会通过摄像头，在后台偷窥他们招数。 地面活得久，要么是运气特好，天命之子，要么就是有自己的一套保命方法，危机来临时能靠它脱身。 谁都想在地面活久一些，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总结出这么套规律，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活到经验足够总结规律的那天。 如果没有教官愿意带，去了军区没有会的朋友交，他们就只能完全凭教学和运气。 于是遍布地下的监控价值无限升高。在地面，谁不想所有几套保命手段，这不好用还有另个保底。 偷录录像变成了一种特殊黑产。 高层打通关节，把禁止外传的录像用特殊设备不留痕迹的拷贝下来。一开始少量复印，高价售卖，后来发现被卖出去的刻碟还会再被破解，二次三次刻制售卖，几乎成了种默认。 有些人就不愿这个钱平白叫其他人赚去了……他们才是冒风险那个，凭什么让那些二道贩子捡了便宜！ 于是也开始大肆刻制，走薄利多销的路线，一时间到处都是盗版监控。 联邦对此没有阻止，只明贬暗升了几个高层，隐晦允许了这项产业的壮大。 毕竟他们赚的一部分会流回联邦，给联邦提供资金，而流落出去被人私藏的保命手段又能减少地面死亡率，让联邦有更多人可用。 它没有损失。 损失的只有被窃取的那些个人。 谁叫他们不懂分享。不主动上交，补贴都没有。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所以也无法断定这项心知肚明的黑产存在了多少年。就在联邦准备将它洗白转为正式产业、强迫所有哨向公开上交时，连续三个军区全军覆没。 有一个保命技术很出名、碟片卖了半个联邦的，向导肖明染，故意在监控下教了错误技能。 这些技能不能说全错——在面对一部分异物是有用的，甚至特别好用，只是对技术要求略高，所以在军区推广更多。 谁也没想到，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相互之间会传递叠加的精神诱饵。 在足够多人在地面使用之后，诱饵被引爆了。 被异物潮正面突袭的三个军区全军覆没，地上地下军区无一生还。异物进入边缘白塔区，掀翻了地上塔，暴力破坏门禁，进入了四通八达的地下城。 地下城全联邦互通，当年只有中央白塔区域拥有激光防护网，异物破了军区，在边缘白塔更是如鱼得水。 新生代学员根本没有抵抗之力，全数身亡，到最后甚至一批批绑着炸弹冲上去。 但精神诱饵可以传播，大半个地面都被诱捕。异物太多，中央白塔一开始并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消息流通慢，收到军区覆灭这样骇然的消息，异物已经进入边缘生活区。 中央白塔全力派出军队围剿、加固防御，但地下城串联太过复杂，一时间难以全部封死。 普通白塔殊死抵抗，仍有不少流入生活区，最终在中央白塔激光网前停下。 联邦损失惨重，数万学员、士兵死于异物潮。 边缘白塔断代，普通白塔也几乎断代，军区重新洗牌，人力长期短缺。 这场袭击的影响除此之外往后依旧存在，无数异物躲在地下城中，如蚂蚁通道般复杂的地下水网、水道河都有栖息，隐藏在暗处，防不胜防。 联邦花了十年才清除干净——与其说是清除干净，不如说实在清不完，发了个通告就这样了。 反正地下极度信鬼神，异物潮被全面屏蔽，禁止提起。往后偶尔死几个人，只要死的不多，就当是鬼上身了。 异物潮结束后，在未死的异物精神力中发现同样的精神诱饵，肖明染立即被逮捕。 庭审没有公开，但当时监控无孔不入，庭审的模拟机被人换成真的……在审判庭前，肖明染平静如常，淡漠的似乎只是一场战后汇报。 孔唯讲到这，笑了，“……这算不算回旋镖？” 联邦用监控盗取他们的手段信息，最终也将自己的秘密盗取。 颜寻之听故事听的津津有味，真仔细停下来想了想这个问题，“算吧。” 孔唯望着她，笑意更深。 颜寻之被她满脸明晃晃写着的“你真可爱”弄的有些讪然，耳根微微红了，默默别过去一个小弧度，“……然后呢？” “然后……” 肖明染不后悔她的所作所为，她只是站在被审判人的身份牌后，声无波澜的说，“联邦二十四小时无休止监视、贩卖我的个人隐私，将我视为物品而非人类，常年违背联邦法则第三条，公民拥有人权。第五十七条，公民享有私人生活与私人信息不被他人非法知悉、利用、公开，应依法受到保护。” “如果联邦不懂人权，那我用行动亲自教会联邦，我们是人，有人权，有什么不对。” “如果联邦没把我们当人、当公民，那我不该坐在这里。就像你们从来不会审判走火的枪支、杀人的异物，也没有审判过地面自然人。” 真够……颜寻之正要感叹，思维突然被跳出来的新词打住，“什么是地面自然人？” 孔唯沉默了下，“其实也归类在异物里……你现在还不能知道，我跟你说是违规。往后吧，往后会有人告诉你。” “……”联邦规矩真多。 颜寻之觉得肖明染炸联邦也不是很难共情。 她认行动，不认罪。死了这么多人，堪称联邦建立为止最大的人为灾难，自然上了刑台。 “但她没死。”孔唯说，“联邦忌惮她。” 联邦不敢让她死。有许多高层认为，倘若鬼神之说是真，肖明染再投胎转世怎么办？ 第19章 一次灭顶的灾难已经够了。 于是给她灌下昏迷的药物，长期注射营养液，链接监测仪器，保证她不会死、却又无法醒来。 偷印招数的产业信用破产，幸存的人们不敢买这些碟片，谁知道会不会再引发一次异物潮。偶尔有些胆大自私的，买碟片也会被其他人拼命举报，生怕连累自己。 联邦投诉信如雪花纷至沓来。被偷录招数早已激了民愤，只是当时终究对大多数底层士兵有利，局面还算安稳，联邦可以说是顾全大局。 现在彻底崩塌，联邦上下都在抵制监视。 况且有肖明染开头，那些早就对被监视感到不满的哨向总会有人效仿。联邦可以不断打击，他们也可以不断从打击中琢磨出新的办法。 如果不停止监视，拆除摄像头，这种斗争开了头，就永远不会停止。 肖明染是百年难遇的天才，真正的天才。孔唯自知自己即使有些权利在手，爬过顶峰的高位，对比起来也不过庸庸之辈，不如她万一。 或许联邦直到崩溃都不会再出第二个肖明染，或许下个时代也不会再出这样的天才。 但联邦不敢赌了。 损失惨重，他们不敢去赌会不会再出下一个肖明染。 最终开辟了特教训练室，特别教学训练都可以在这完成，联邦每日更换不同人员轮番用机器扫描，确保没有监控，不会被偷录。 这是真正用血杀出来的一条路。 联邦保护了底层公民，提高了公民存活率，间接推进了联邦发展。而肖明染使数以万计的无辜公民丧命，整体发展倒退十年或者更多。 所以这只是一条路。路没有好坏对错，只是一条新的、能够通行的道路，让后人有走上这条路的可能。 肖明染被昏迷监禁的第三年，联邦初级灾后重建完毕，修复了部分损毁不算严重白塔的与其通讯，并重新调派人员。 那是平平无奇的一天，所有人都在忙着生活和灾后建设。 联邦论坛上忽然炸开一条帖子。 肖明染通过链接着她的监测仪器一路反入侵爬入了网络，顶着身份证明，用精神力发了她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条消息： 我以自焚举火。 但我将永远活着。 第18章 提前分化，提前上地面，提前送死…… 自焚颜寻之还能理解，她确实被处决了嘛，要不是联邦相当一部分人信鬼神之说，恐怕肖明染早就死了。 但举火……举什么火？人权之火？ 孔唯懒散的换了个姿势，撑着脑袋笑，“差不多吧，应该更重要一点，差不多。” “那永远活着呢？”颜寻之不解。她是没死，被灌输营养液吊命，但他们终究是人，不可能与天同寿，总有一天也会寿终正寝。 孔唯却愉悦道，“嗯……就是再重要的东西，反正对我来说很重要。” 什么东西啊！颜寻之脑袋嗡嗡，真感觉她在心情很好的胡扯。 孔唯看她一脸郁闷，咧嘴笑了，“以后你会知道。如果到时候还没人告诉你，那我告诉你。现在太早了，你理解不了，一下子摄入太多，只会阻碍价值观形成，没好处。” 话说一半最招人恨……颜寻之郁郁倚回去，心知孔唯不会再多说了。 她却忽然又补充，“不过以后我可以带你去见肖明染。” 相处这半年下来，她发现颜寻之对万事都挺有好奇心的。有点意外，但也还好，毕竟人在各个阶段性格都不可能完全一样，她可以适当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 虽然这显然是个大饼，颜寻之眼睛仍然亮了，“真的？她还没死？” 孔唯翘着嘴角，不像在说这影响联邦以至人类的大事，倒像是在门口坐个小凳子聊八卦吐槽，“她要永远活着，怎么会死。” 又说，“你倒挺不意外肖明染入侵网络的。” “能人总有办法嘛……”颜寻之撒撒嘴，觉得这种能把半个联邦都栽进去的人，手里没两把刷子简直不可能。 她甚至觉得要是肖明染想跑，不被抓对她来说应该也不难…… 孔唯笑了两声，“这倒是。她都不是一般人了……” 颜寻之忽然发现孔唯教学时冷漠，平日遇见也几乎都是肃着一张脸——不怪她天生冷脸，不笑就是看着凶，连气场都是冰冰的。 可私下相处，她似乎却很爱笑，跟她讲话，嘴角长久弯着，语气轻快。 即使没有什么表情，眼周轮廓都那样柔和，把一双杏眼透的更水润饱满。 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完了！她又自恋了！ 颜寻之赶紧把脑子收回来。 今天摄入量够了，回去不消化个两三节课她都觉得对不起孔唯这长篇大论，甚至已经想好在哪几节课消化，比如那个没什么用的地面侦察课……主要就是分别地面东西哪些地下能用，打包带回来。 这门课一个人学好就行了……颜寻之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反正到时候也不可能就她一个人上地面。 不料走之前，孔唯却跟她说了个噩耗。 “回去记得准备分化啊。应该是一月份，过了年就要分化。” 颜寻之楞楞地啊了声，直到孔唯已经拉门走出去，她才一个箭步拽住门把冲出去，“……什么？不是六月分化吗！” “其实是浓度到了就能分化。”孔唯停下脚步，惊讶于她不懂，“……你真一点不听？” 颜寻之赧然，“也……也没有，可能恰好没听到……” 孔唯颇无奈，“服了你了。” 冷面教官在灿星的名号早就传的沸沸扬扬，颜寻之有点紧张，背后手握成拳，准备好了要是孔唯骂她或是动手就立刻往门里闪，但又有点纠结这好像不太合适。 心理活动这么大串，孔唯却只是叹了口气。 不知道她哪不懂，干脆从头概括，“ev药剂留在身体里，到了一定浓度催生分化。下一代直接从你们身上取卵受精，胚胎天然携带，大概每过二十多年一轮。因为取卵对象不同，同代之间不一定是同轮的，但长期注射，两代之间浓度不会差特别大。日久积累，人类分化的时间会逐渐缩短，其实上一代已经可以提前分化，为了确保分化率，决定从你们才开始提前半年分化。” “或许有一天，有一代出生就是异体，完全改造，达到上地面的标准。” 这样人类就能重新回到地面生活。 颜寻之没有那么崇高的思想和远视的眼睛，她只能鼠目寸光的看见马上分化的噩耗，“那也别一下提前这么多啊……就不能一月一月来吗！” 孔唯事不关己的耸耸肩，“你去问联邦。” “……” 问联邦当然是不可能的，颜寻之从特训室离开，抓紧时间珍惜的睡了她考核前最后一个整觉，醒来顶着一脸悲催爬起来。 如果把二次考核比作结课考，那分化就是高考。 结课考不过，毕业证都拿不到，可谁高中是冲着毕业证去的。 灿星白塔也不例外。只不过边缘白塔学员质量普遍一般，他们两手抓。 怀着忐忑的心情洗漱、吃饭、来教室。教室如常，仔细感受了一下，也并无那种临近分化的焦虑气氛，颜寻之有点奇怪。 难道大家已经心大到连分化都无所谓了？ 她不禁有点佩服，在这点上，自己果然还是躺的不够彻底……瞧瞧她的同学们！ 抱着向他们冲齐，学习松弛感心态安安稳稳趴下，睡一半被双眼朦胧的揪起来，她身旁学员瞪大了眼睛看她，“别睡了！马上要分化了！” “……啊？”对呀，她知道啊。 颜寻之顶着迷迷糊糊环顾四周，班级像滚沸的油滴水炸开，吵闹熙攘不绝，她终于好像意识到什么事…… 靠！她就应该想到，孔唯消息比她这种小学员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明明之前他们根本就没提分化的事！ 她就说，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么可能没听还没人告诉！ 一月分化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坏消息，他们一直按照六月分化的进度学习锻炼，提前分化意味着即使浓度到了，身体素质也没到位……虽然两者大概是一体的。 况且—— “我们服役时间是不是要加长半年？” 这是最关键的，早上半年地面意味着死亡几率增加半年，按每年死亡人数均下来，不少倒霉蛋会死在这多出来的半年。 “这是联邦的要求。”教官默认。 底下争议声更大，学员自然不满从他们这突然一口气增加这么多风险的做法。但跟教官抗议不过发发牢骚，这是联邦的决定。 边缘白塔消息通知一般都慢，等他们下达要求，中心白塔已经通知施行一段时间了。 抗议信绝对已经淹了几轮了……但消息依然层层实行到了边缘白塔，显然，联邦不打算更改。 抱怨一直延续到吃完午饭。颜寻之坐在食堂里，左邻右舍都是叽叽喳喳讨论提前的事。 第20章 平亦槐不知道为什么没来食堂，剩下几人聚在一块吃饭。衣荣坐在她对面，漫不经心的把那瓶长得像不倒翁的营养液推倒又立起。 颜寻之看着那营养液晃晃悠悠，忽然有点，脱口而出，“你们实验班早知道提前的事？” 她反应跟她差不多，没太惊讶，也没对这件事做出多么反感的回应，大概率是消化好了。 衣荣拧眉，“也没有早几天……” 但大部分学员早就猜到了。实验班下半年去地面军区，那里危险性与白塔区大相径庭，不可能没分化就去，那纯属送死。 有人测了自体浓度，已经临近分化值，他们猜分化不会远，但也以为只有他们注射药剂不同要分化。 没想到是全员分化。 舒迟嚼着馒头，小心翼翼的好奇，“联邦是不是……缺人了啊？想让我们快点上地面。” 衣荣耸耸肩，“可能是。” 讨论在下午上课戛然而止。 训练量猛增，为突如其来的分化做突击，学员哀鸿遍野，没人再有精力讨论。颜寻之终于在舒服小长假后捡回了被孔唯训练的地狱感。 好在他们对精神力要求不高，大概也只是需要搭伴回去而已……比在另一边狂吐的向导分化方向看起来稍微那么文明一点。 期间又被孔唯叫去几次，颜寻之眼冒金星，看她的脸真是一只扭曲的魔鬼。 “这训练量够多了！” 她试图抗议，无果……壮着胆子逃掉，无果……最后干脆心一横倒地上装晕。 脸是最不重要可以向后排的东西。 颜寻之真没啥理想。分化成abc级都是为联邦服务，她干嘛献身也要献的那么努力…… 就晕过一次，她对装晕这种事不是很有经验，倒地上时其实很忐忑。孔教官见过那么多学员，火眼金睛，能看出来她是在装晕吗……？ 脚步声近，颜寻之心脏跳的很快。 快的不属于一个晕倒的人该有。 出乎意料的，一个毛绒绒的东西蹭上了她的脸。它暖呼呼的，随着接触，一种温和的能量渡来，让疲劳的精神力慢慢松懈下来。 是孔唯的精神体。颜寻之僵了一瞬，不可置信。 她居然躲过了慧眼如炬的孔教官？ 紧接着听见孔唯掉冰渣的声音，“有什么好看的，你也受不了想晕？不用这么麻烦，我把你打晕好不好？抓紧时间训练！” “……”颜寻之更加用力的闭紧双眼。 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这会被发现是装晕，孔教官会立刻把她打晕然后撂地上躺着——侧面证明她应该演技不错，真的骗过去了。 第19章 正式成为哨兵，敬礼！ 两个月压抑的突击训练，人人只剩睁眼和倒头就睡两种感受。时光飞逝，转眼过年。 值得庆幸的是，年勉强算过好了。 第二天催化分化，要养好精神，过量训练后身体透支，消化不了药效，分化时很有可能出问题。 灿星仍然放了年假，跟平时一样张罗贴对联、挂灯笼，晚上还放鞭、炸那种小呲花、从转播屏上看地面军区在地面放烟花。 只有南边军区是能放烟花的。那边没有风沙，烟火不会隐没在黄沙中，但很冷，像储存永生异物的那种冷藏柜。 军服严密武装，外骨骼上仍结了薄薄一层冰壳，烟花璀璨炸开，随星空闪烁，拖着悠长的尾巴坠落。 据说这些以前人类还在地上生活时，至少要放一个周长假、热热闹闹分批过好几天的，每天有每天要做的事，不像他们，一下午一气全都折腾上。 颜寻之呲牙咧嘴，“还不是联邦太抠……只舍得抠抠嗖嗖的放那么一天假！” 又吐槽，“不是祭神鬼吗？我看他们也没那么信神鬼，不然才不会放一天假。怎么，张灯结彩邀请来家吃个晚饭，晚上就给人赶跑。一点也不尊敬。” 舒迟皱皱鼻子，默默往旁边挪了下梯子，“……你别死了溅我一身血。” 颜寻之哈哈大笑。 笑完了颇得意，“这算什么！” 经过孔教官的大风大浪，这点小颠簸还不够她翻船的…… 晚饭热热闹闹的分到了三个饺子，不知道是什么馅，反正食堂说是菜馅。这是他们一年到头难得改善伙食的时候，每个人都恨不得把饺子在嘴里嚼到消化完再咽下去。 偶尔有平亦槐一脸忧郁，“明……” 她第一个字音都还没发完，已经被舒迟一把摁回去，“不准扫兴！” 当翘首以盼的一天终于到来，大家反而都很有默契的不提。 分化后是二次模拟，模拟后两周正式匹配，匹配结束，就要与新搭档相互磨合、做上地面的准备。一个月后，实验班正式上地面，其他人上白塔区地面。 跃跃欲试的新奇在最近压抑的训练中消磨殆尽，颜寻之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对上地面最没期望的一代——实验班在未分化前先上地面，以将近半数的受伤率宣布了地面残酷。 再形容刀割的痛感也最多是畏惧，胆大不觉的还会为耍酷舞刀弄枪，直到真插进血肉里才会知道痛。 大部分人想上地面，想报效联邦，但不想死。 就好像颜寻之最初还求着孔唯上地面……现在拖着还没能摘的辅助外骨骼，很叹气，骨头接回去的位置隐隐作痛。 矛盾吗？不矛盾。 耍刀是帅，但被割一刀，也是真疼呀！ 吃完饭喜气洋洋的搞活动，表演节目、抽奖送礼，各种小游戏玩的不亦乐乎。直到晚十点，活动收尾，开始清扫会堂。 盛大之后总有点空虚。收拾完节日用品，衣荣扯了一桌子人进屋里打牌。 他们的单人间很小，因为不需要在里面生活，单人床旁仅有一条狭窄的过道。三个人坐床上，三个人杵在床旁边，打的牌是用废纸一个个叠粘起来的。 “走你！” 十二点，被强制扯回各屋休息。怕他们太兴奋睡不着，负责楼层的宿管还挨个房间敲开发了安眠药。 早上九点，集合铃响，学员在监测仓集合。 分化不像精神匹配，没有那么多步骤，不需要演练。学员们只是依次把身体监测仪的传导贴片贴好，然后坐在位子上，等待专门人员来注射药物。 先注射全身麻醉。每个人滴着一个拳头大的吊瓶，吊瓶后半段是催化药物。 不知道是打过修复生长液还是心理作用，颜寻之总觉得那之后她对灿星的麻醉剂就没那么敏感了。 可能这就是另类意义上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次是全身麻醉，注射量比以往大得多。第一支麻醉注射入身体，颜寻之觉得有点困，余光看旁边的学员，已经昏昏沉沉的要晕过去。 她觉得好像全身麻醉的剂量对自己也不够那么有效，摇了摇旁边的手铃，想要再要一支，“我……” 因为他们的提前上地面以及为分化准备的高强度训练，医务处最近自然增加了一堆待处理事项，分摊到每个医疗员身上，业务量都是翻倍的。 工作已经够烦了，医疗员没好气，刚开口就直接打断，“等会！等会就行了！都还没滴完呢，哪有一注射就晕的！” 说罢转头去打下一个。 颜寻之有点尴尬，讪讪摸了摸鼻子，决定等她打完一圈绕回来再说。 到时周围都睡死了，就她一个清醒，傻子也能看出不对了。 谁知打完一圈，医疗员统一从后方出口走了。 颜寻之抻着脖子，连喊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医疗员们离自己大老远距离，脚步如影，身形迅速湮没在门后，迫不及待要下班。 哎！都不检查吗！ 据孔唯当时说，打麻醉的作用是减轻痛苦，让他们在无知无觉中注射、分化完成，不会同药剂对抗，最大化激活细胞，免得对这些事产生阴影，影响效果。 颜寻之深知自己可能已经没那个好命晕过去了，只求这些麻醉起效也是很有用的，以及……催化药物别那么疼。 果然，人的运气是守恒的。 吃着甜头，总有一天得还回去。 其实也不怪医疗员，虽然是统一孵化，但毕竟提供基因不同，选择也不同，个人体质都有差，有些就是耐药些，得等等才有反应。 而修复生长液这么高级的东西……别说舍得给学员用了，灿星整个白塔上下见过实物的恐怕都凑不满一个班人数。 虽然上次颜寻之被治疗时登记过，如此诧异的消息瞬间点燃了整个医务处，上上下下没人不知道有个上地面的实验班学员注射了这么高级的药剂。但谁也没把这么个排名倒数、看起来一事无成、平平无奇的未分化小学员跟那个被总教官亲自注射药剂的实验班学员联系起来。 给她注射的医疗员恰好没见过颜寻之，见到这名字有点熟悉，也当是配药的时候看过。 确定姓名划了个勾，注射上，任务就完成了。 第21章 最近救治和看护的任务够重了，注射药剂这样轻松的活，她实在懒得多费一点脑子。 麻醉缓缓滴完，颜寻之也开始发困，脑袋止不住往下垂，往后略靠了*靠。 看来还是有用的嘛……她在迷糊中想。 药效在血液中迸发，起初有点像平日里注射ev药剂，没什么感觉，只觉得体温升高，似乎是催化。 可那温度竟不受控制的越来越高，颜寻之半梦半醒间觉得有点胸闷，像被投进了窄小没有换气设备的封闭房间，旁边还有壶沸水不断加热滚开。 下意识抓住训练服往下扯了扯，领口被她扯大了些，但胸闷的感觉仍然不减，甚至越演越烈，仿佛那沸水放在腹腔，蒸腾的水蒸气快要将她内脏熏熟。 关节咯吱响，骨头从内而外刺痛。 监测仪器上数据一切正常，但颜寻之忍不住挣扎着想逃离，动作太大，手背上一个传导贴片被扯掉。 她的机器顿时响起警报声。 一队医疗员从后门冲进来，带着个铁皮箱，看颜寻之难受的在椅子上扭动，就地开箱、消毒，翻出支麻醉剂注射进去。 椅子上的颜寻之感觉难受还在，但五感似乎渐渐丧失，那些难受也像轻飘飘的羽毛。 医疗员掐了一分钟，看她还未完全沉睡，又补了一针。 颜寻之彻底随着那片羽毛被吞进无边黑暗中。 她终于被彻底麻醉，传导贴片重新贴好，医疗队长上前检查无误，阴沉着脸开始追责，“谁给她注射的？” 补射的医疗员翻了下注射记录，“17号。” “叫她过来找我。”医疗队长语气不善，谁都不会对天降的工作感到开心，“再查一下这个学员有什么特殊病史，基因检测结果是什么，这个注射量明显超范围了。” 补射医疗员应了，收拾工具箱，忽然想到什么，停了一下，去看学员的姓名牌。 颜寻之。 她愣了一下，“队长……”队长回过身，她指着姓名牌，“这个好像是颜寻之，就是登记过修复生长液那个。” 医疗队长折回来确认了一下她的姓名牌，唔了一声。 片刻摆摆手，“行吧。那就这样吧，不用让17号来找我了。” 能对麻醉有大幅抗性的药品很少——边缘白塔，这种错一辈子干到死估计就这一回。 没有感觉，似乎只过了闭眼的一秒，颜寻之被拍醒了。 分化已经完成，她注射了过量麻醉，脑子还有点晕乎乎的，木然依指令从椅子上跳下来。 麻醉未褪，腿也是打软的，差点咕咚跪地上。 这些天佩戴辅助行走的外骨骼，颜寻之已经用的很纯熟，下意识用外骨骼撑，再一秒想起她还没链接。 瞬间清醒，痛苦闭上眼，等待被撕裂的那下。 没有。 只是被抻了一下，她惊讶发现自己腿已经彻底好了。原地跳了两下，腿不疼，反而肌肉有力，更轻松，蹦的更高。 展开精神力，精神力蓬勃而汹涌的推动精神领域不断向外延展，波动平缓，能量却更加凝实。 整个身体素质都明显加强了。颜寻之惊叹于这种质变，要是每天训练都像分化一样…… 第20章 我去！机器……机器坏了吧？！！ 分化结束，显示屏上显示出颜寻之的分化方向。 毫无疑问的哨兵。她四处扭头，率先看到京廷，溜达过去，“呀，你也是哨兵。” 京廷哭笑不得，“咱俩这么明显还需要呀？” 舒迟和平亦槐分化成向导，没什么悬念，她俩一直都是向导方向，精神力突出。令颜寻之有点没想到的是，衣荣分化成了哨兵。 分化之前，她一直被认为是向导方向。 衣荣立在显示屏前，有点凝固了。颜寻之上去拍拍她的肩，很自然搭靠上去，“哎呀，其实你那个方向也不是很准……不是两边成绩都好吗？分化成哨兵情理之中，以后咱就是一起的了。” “不是。”衣荣指指远处，“不只是我，郑青安也分化成哨兵了。” 颜寻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望见呆在显示屏前的郑青安。 背对着，她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看她盯了一会，忽然伸手戳了戳非触感的屏幕。 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分化成了哨兵。 他们成绩都好，但总有偏向。郑青安明明精神力突出，在实验班也是前列，怎么会分化成哨兵？ 陆续登记完毕，学员开始被组织排队去抽血。 分化级别不需要考核，参考的是药剂与基因融合度……大概是谁把药效发挥的更好，谁的评级就更高。 颜寻之排在舒迟后边，她身后是衣荣，忽然拍了拍她的肩，“你是不是跟孔教官关系很好，私下也见过？” “！” 颜寻之吓了一跳，下意识要否认。 她什么身份，也就偶尔训练见一回，都跟衣荣他们一起，得多么腆着脸才能说自己跟这大教官关系好、私下也见过啊！他们不都一起吗？ 然后想起她好像确实私下见过，还送过糖、讲过机密……时间遥远，不知道还算不算数，颜寻之有点磕巴，“还……还行吧，很早之前她找过我一次。” 衣荣抿了抿嘴，片刻才模棱两可道，“我刚刚打听了一圈，实验班这次分化只有十二个向导。” 颜寻之转了下弯才反应过来。 确实太意外了，哨向分化比率差不多是对半开，最近二十年哨兵数量一直在攀升，也差不多**比，灿星这次数据也接近这个比例。 但孔唯带的实验班，注射了新药剂，直接把哨兵提高了近两成。 连衣荣、郑青安这种分化方向一致偏向向导的也被分化成了哨兵。 “你跟她熟，偷偷旁敲侧击一下，看是不是联邦准备什么新东西？” 就目前他们知道的而言，哨向比例失衡是绝对没好处的。哨向一对一匹配，这代表一部分精神狭窄的哨兵失去了链接资格，上地面攻击力减弱，更容易精神混乱，要是向导太少，还要专门保护向导。 我跟她也没熟到那种程度啊！颜寻之默默抹了把汗，“呃……” 绞尽脑汁找借口拒绝，一抬头，却见其他队伍里也有齐刷刷望向她的目光。 颜寻之一下悟了。是实验班的学员都想知道啊！ 孔唯专门设了个对照组，选了她，给她送修复生长液、机体药剂，即使这些在大教官那不过就是洒洒水的事，在学员眼里，她也是唯一被特殊浇灌了的那个。 孔唯可能留在灿星白塔，可能被调走，但这些翘首以盼的学员未来可都是要跟她一起进同个军区的……都是实验班最好的学生，至少是一串a级，多么粗壮的大腿！ 如果要躺平，怎能放过大腿做靠山！ 颜寻之硬着头皮答应，“我……我试着问问……” 衣荣眼睛亮了，嘴角都要咧到脑后，颜寻之眼疾手快给她拽回来补充，“但我不保准能问到啊！我也就多个特殊实验小白鼠的身份！” 留条退路，万一问不到，也就问不到了…… 衣荣点点头，本来也没指望他们这种随时能被丢弃的学员真能探刺到联邦机密。 不过是边缘白塔消息总是延迟，要是真有什么变动，他们想能早点知道罢了。 抽血后的下午做简单训练，让学员适应新身体。 颜寻之两眼放光的看着自己的测试数据。什么叫飞一般的体验！ 她是个务实派，这辈子做梦都没敢梦过这种数据！ 紧接着看一眼排名，歇了。 没进步也是一种进步……嗯，她应该保持知足。 第二天早上做二次模拟，颜寻之有上次经验，又想这次刚刚强化了身体素质，十分有信心的上了机子……片刻后爬下来狂吐。 她忘了……精神力增强，机器会揍的更狠呀！ 这次分化属实打破常规，过多哨兵无疑影响了结果。 大部分实验班的学员有能力，精神领域就不会狭窄，都能匹配的上向导。 最惊喜、得利最大的也是他们，几乎都是超高匹配率。 他们原方向是向导，且是其中的佼佼者，本身就拥有广阔的精神领域和强大精神力，天生条件比分化方向是哨兵的更好。 第一的叶新约匹配率甚至超过百分之八十，稍微磨合就能心心相印，连她自己都不可置信。 “这么高！” 但排在他们后边、原本就岌岌可危、精神领域狭窄的学员们可就倒霉了…… 向导几乎全员上岗，可一把哨兵都没匹配成功，拉着一张脸看显示屏，愁的眉毛都要掉地上。二次模拟人员匹配不算准确，否能匹配的上却几乎是准确的。 他们二次匹配没链接到人，大约在正式匹配中也链接不到……这一年在白塔区的适应时间，只能跟同样没匹配上的哨兵凑合凑合，到军区再试了。 第22章 颜寻之看着自己掉尾巴的名字，心情倒是很愉悦，长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运气不错，精神领域也不算窄，百分之六十多的匹配率，磨合磨合还能用。 不是没人要，她已经很满足了！ 这并不是最后结局，两周训练，主要就是与身体磨合。他们可以接着拓展领域，继续提高精神力，以便最终以更高的匹配率匹配到更合适的人选。 颜寻之很想躺平，但没链接上的哨兵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有干劲…… 她都吊车尾了，稍微有几个开拓的，很容易就被挤下来。只能心里叹气八百回，不情不愿的被迫跟着努力。 算了。现在努力，至少比上地面两个哨兵强行链接对方，面对面目目相觑来的好。 这两周训练，孔唯作为一线的总教官，却全然缺席，只私下叫小饭桌去过一次，提点了一下怎么更好的开拓自己的精神领域。 期间由于颜寻之不给力，衣荣几次想主动问分化问题，无一还没问出口就被掐了苗头。 结束了连个话头都没提，衣荣有点郁闷，“我要是果断点就好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颜寻之默默瞥一眼她，心想，你真没发现孔教官一直在堵你吗！ 她根本就不想说…… 两周后正式精神力匹配，教官也来了。 大家见怪不怪。a级以上哨向拥有无数次再次匹配的权利，只要他们想，每年匹配都可以参加。 联邦希望他们能匹配到最优人选，发挥最大价值。 流程还是那些流程，大家已经熟门熟路，做好心理准备，上设备。 这次下来，已经能脸色惨白的直立了。连舒迟都稳住了没弯腰吐。 之前两次模拟测试，颜寻之的匹配值都不算高，即使有孔唯指点，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见效果的，所以她这次直接往中间位置开始找起。 没她的名字。 颜寻之越看越往后，心里有些沉。 该不会没匹配上吧？ 模拟测试的结果并不准确，但倒霉到两次模拟匹配都匹配上最终却落选的也真是少数。 颜寻之不死心，一觉得自己运气没差到那种人神共愤的地步，二自认为领域也不狭窄，这几天又努力训练没摆烂，怎么会匹配不到人……准备从刚刚中间的位置再往前找几位——万一是意外进步了呢？ 忽然感觉到后方有目光落在身上。 能看她的人大概是匹配到她的向导，她正好找不到自己名字，下意识回头去看。 却见场地内陆陆续续，竟有大半人向她投来目光，窃窃私语。 “……？” 颜寻之脑子嗡了一下。该不会是匹配上教官了吧？ 教官有经验，不参与模拟匹配，也没有模拟数据。她很有可能跟某个教官匹配度更高，顺利匹配上了教官。 这么多人看她，看来这教官不是善茬……颜寻之默默的把头转回去，眼睛还在看大屏，心思却已经飞了。 精神体是棕熊那个……嗯……别匹配到她……是狮子那个也算了……鬣狗也够凶残的……她这么想着，一时竟有点不敢认真去看大屏。 天呐！万一她匹配到凶残的教官，下半生得多么…… 还不如跟她的同届哨兵大眼瞪小眼！ “……你还没找到？”身后突然被推了一把，舒迟急了，穿过人海也要挤到她身边，“笨蛋！第一个啊！看第一个！” 颜寻之傻愣愣的看向第一位。 两个眼熟的名字很清晰的排在所有人员的最前面。由于太过熟悉，甚至有些恍惚。 大屏上显示：cx89784颜寻之匹配顺位第一 s1347孔唯匹配顺位第一 匹配度：87.5% 第21章 浪费的是她的能力……和我的命呀！ 数字高的吓人。 她终于知道周围哗然声是从哪来的，一时间却有些怔住，把这一小段反复嚼了三遍，脑袋还是木的转不过来，好像突然不认识字了。 谁？孔唯？孔唯跟她？ 相互顺位第一？匹配程度87.5%？ 怎么可能！ 这机器坏了吧！ 不是不能跨等级匹配，精神领域的相符比较随机，完全是运气，很多链接哨向也并非同级，但……从来没见过这么离谱的差距。 s级，又是向导，以孔唯平时留下的印象，精神领域几十几百倍大于她都正常。 颜寻之想不通、在场所有人都想不通。这种高级军官，精神领域得长成个什么样子，才能跟一个可能只有b级的小哨兵高度链接？ 百分之八十七点五，相当于不用磨合就能直接上地面，天作之合。 联邦成立至今，能这样相互连接的哨向不足百对，更从没有等级跨越如此之大的。 哪怕是取同一个基因、同样编辑培养、生活条件完全一样，都很难得到出这么高的匹配度。否则联邦早就实行，也不用在这搞全员匹配了。 何况她们除了认识，在一个白塔里做学员和教官的关系，其他三竿子打不着…… 磨合平均可以提高5%～8%的匹配率，初始匹配度越高，之后磨合就会越好。乐观而言，她们磨合后甚至能达到95%以上的匹配率。 相当于几乎一体，完美无缺。 颜寻之真的脑子嗡嗡，感到一种诡异。 她怎么会跟孔唯……一个完全无关的人……匹配度这么高？！ 她飞速想着自孔唯来后的一切。 ——ev药剂！只有这一样是她单独给她注射的！ 实验班换了药剂，哨兵比例远高于向导，会不会她也是因为换了药剂，才跟孔唯……匹配度这么高？ 果然刀子只有挨在自己身上才疼。颜寻之这下真急了，四处搜寻孔唯身影想问个明白。 可教官在前边站了一排，唯独没有孔唯。 颜寻之一路挤过去，看到自己班的教官，“季教官！孔教官呢？” 季教官上下打量她班里这个天天浑水摸鱼、今日却一跃起飞的小学员，眼睛里也有诧异疑问兼具，可看她的样子，又把问题咽回去了，指指门口，“匹配完就走了。” 看着小学员一脸不做伪震惊，估计也没想到，自己怎么能匹配上这么个高级向导…… 低等级匹配高等级并非好事，人员稀缺，不可能让高等级哨向迁就低等级去做简单任务，一起上岗，低等级死亡率极高。 颜寻之望了眼门口，门虚掩着，“孔教官没看结果就走了？” “没有，她匹配的很快，匹配结束就走了，没等到出结果。” 也就是说，孔唯或许并不知道自己跟她匹配上了。 颜寻之默了下。 学员还在集合状态不能出门，一时问不到答案，她也渐渐冷静下来。 且不说什么样的药剂才能让两人对向匹配度高成这样，就是孔唯和她链接有什么好处？上地面方便找个垫背的？ 明明带着她更拉低存活率。 难道是她们真的就天然有这么高的匹配度？颜寻之深吸了口气，一片乱麻，线头无从找起。 “我去！”衣荣已经遛过来猛拍她的肩，颜寻之吓的差点原地弹起来，“牛啊你！中心白塔要是知道他们特派下来的教官跟一个倒数学员匹配上了不得气死！” 颜寻之没好气，“怕中心白塔还没收到消息，我就先死了。” 衣荣事不关己，乐呵呵的，“没事，你这么夸张的匹配，死了也能被写进历史里。” “……滚！” 颜寻之冲她把白眼翻出花来。 熟的还能对此惊叹两句，但有些跟颜寻之不熟的就不好说什么了，围着圈像动物园观赏会自己拧瓶子的猴子一样看了一会，发现和别的猴子外观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一身毛红屁股，陆陆续续散了。 只剩颜寻之趴在舒迟身上，望着显示屏沉默的发呆。 真是资源极大浪费啊……浪费孔唯的能力，浪费她的生命。 要真是孔唯做的，她实在想不出其中一丁点合理性……难道她不喜联邦，想报复联邦？ 那也没必要用这种方法呀！不痛不痒的，伤敌八十自损八百，她这个无辜牵连的损一千。 真令人费解。 解散后跟衣荣约好谁先遇到孔唯谁就问，颜寻之还觉得这个倒霉催的任务其实就是变相落在了她头上——谁叫她是孔唯的匹配哨兵！ 没想到这个约定之后，连着两周训练都没见到她人影。 来无影去无踪，反正她是中心白塔特派教官，没人会管她去哪在不在岗位，汇报拍照的时候别缺席就行了。 颜寻之匹配度第一，胜似匹配失败，一连两周训练都只能跟其他哨兵凑合。 更多个时不时的面对面采访，逮着休息时间就问……颜寻之只能一下课就跑，头一次觉得灿星白塔也太八卦了！八卦的有点烦人了！ 好处是人人平等，孔唯的消息也很容易打探到，不用费事就知道有人找她，这几天离开是去了军区。 第23章 很快又深入打听到，原来她在中心白塔就有绑定的哨兵，匹配度很低，但都是s级，靠双向选择绑定上的。本来应该两人一起来白塔，谁知孔唯手续下来了，另个人还没办，她就先来了。 结果就这半年多空档，横空出了颜寻之这么个高匹配度…… 哨兵去了军区，孔唯此番似乎是去商议要不要解绑。 问题就出在颜寻之等级太低了。一次结果已经出来，她只有b级，细分下来，差点就掉到b-，哪怕是个b＋，联邦也会欢天喜地的让她跟孔唯链接。 但是差距太大了，高匹配度链接上的助力也不会高出多少。 从等级而言，还是原哨兵更合适。 可又说到他们分化提前，训练没跟上，所以最终评定延后了半年，还是按原来分化的时间。 颜寻之觉得联邦也怪纠结的……好不容易出了个这么高匹配度的，结果对比下来发现还不如链个别人。舍不得放手，继希望于她能再提提等级。 果然说的比做得容易……她想起前一阵昏天黑地的训练，忽然一阵恶寒。 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虔诚想，孔教官可千万要念旧，就跟原哨兵匹配得了…… 带着她还得抓训练，上了地面还容易拖后腿，链接那么差，稍不注意说不定就挂了，何必折腾呢…… 孔唯没来。 调令替她来了。 颜寻之目瞪口呆听完通知，声音都找不着调了，“不……不是，我下半年……呃……不是统一去军区吗？” “你跟孔军官匹配上，现在是绑定哨向了。她调任西北三号军区，你也要跟过去。” 颜寻之瞪大眼，“她选择了绑定我？” 军区来的军官斜眼瞥她，“不然呢？联邦几年才出一个这么高匹配度的，难道眼睁睁看着浪费。” 颜寻之愕然。孔唯真选了她，可她……不想被选啊！ s级任务肯定高难度，谁想跟她上地面送死啊！ 军官还以为她担心自己的等级太低，琢磨了一下，安慰道，“其实等级低也没什么，随着不断训练适应，能力也会随之增长。高匹配度成长速度会更快，很多人上地面后等级都有提升，只是不再评定了而已。” 颜寻之弱弱的抬眼看她。 想说什么，又不能在这位军区来的军官面前说，最后只能叹了口气，默默在心里流了两条面条泪。 不是说哨向长期相处都很容易处出感情吗？孔教官……你怎么对老相好如此绝情！ 抱怨是无用的，颜寻之当晚乖乖收拾行装，成功在一群人羡慕兼怜悯的目光中，成为了灿星白塔同代第一个去军区的学员。 “真没想到你比实验班去的都快。”舒迟蹲在她旁边，戳戳衣荣，“我还以为这家伙要先走，没想到你更提前。” “我也以为。”衣荣无不羡慕，“你跟孔教官链接了，大概过去就能上地面。” 颜寻之痛苦了，“姐你别乌鸦嘴行吗——” 她跟这群优秀学员不一样，才不想这么早就上军区地面！连个过度都没有！ 倒是平亦槐还有点人性，安慰她说，“至少你去军区就能领工资了。听说军区有福利，链接哨向按高的那方给钱。” 颜寻之眼睛里已经冒烟的蜡烛终于窜出了点火苗，“真的吗？” “真的。” 她不敢想孔唯工资得有多高。s级向导哎！ 学员都穷，没什么私人物品，颜寻之只装走了孔唯送她那套地面活动服，装的时候还有点感慨——她因为孔唯调去军区，这唯一一点能带走的东西，居然也是孔唯给的。 坐地下铁去军区，颜寻之跟在军官身后看她投币，站在投币口迟疑了一会，脸都红了。 军官往前走了几步，没听到跟上来的声音，奇怪的转身看她，“干嘛？你不愿意去军区？这是联邦通知，不能拒绝。” “不是……”其实也是，但不是她站这的原因。颜寻之耳根都红了，幸亏地下没风，听不见她穷的叮当响的声音，“军官……” “嗯？” “统一过去是白塔出钱包地下铁的，不用花钱，咱这能……报销吗？” 第22章 调任西北第三军区，转角遇原配 车费让无言以对的军官自掏腰包了，因为不报销。 不报销，颜寻之就掏不出钱来。不交钱，进不了闸机，军官不能在新来的小学员面前留下翻越闸机这种违反规定的做法，最后只能认命付了钱。 颜寻之笑嘻嘻的，“我没钱，但是孔教练有的！我们不是链接哨向吗？等回了军区，你去找她要嘛。” 至于为什么不是她本人去要——反正被欠钱的不是她！她才不想干找孔唯要钱这种事…… 军官纠正她，“现在她已经不是你们的教练了，是军区军官，你该叫孔军官。” 不就是说了个顺嘴的称呼嘛。颜寻之乖乖应了声。 孔教官升军官了，真是不一样。 地下随时都在活动，每年都要重新修整，因而地下铁轨道并不平整，开起来颠颠簸簸。行驶的隧道永远是褐色土墙，无光，只有车厢内两盏小灯晃悠，没有参照物，瞧不出地下铁行驶的多快。 车厢内没有座位，就是空荡荡的铁皮车厢，两人就地坐下，颜寻之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摇摇晃晃的犯困，偷偷瞥了一眼军官。 军官也在闭着眼睛打盹。 颜寻之一只眼余光关注着军官，手蹑手蹑脚的摸上行李，把那件地面活动服掏了出来。 轻手轻脚的叠成长方块，望地下一放，咔，当枕头躺下了。 地面活动服好几层，特厚，垫脑袋倒真合适。 军官只是闭着眼睛休憩，听到声音，微微眯眼瞟了一眼，看舒舒服服躺地下的颜寻之，嗓子眼里哼笑了声。 这些小学员，没进军区前真是什么样都有。 淹没在地下铁行驶的轰隆声，懒得管，也没什么好管的，又闭回眼睛继续浅眠去了。 感觉车辆速度似乎在慢慢减慢，颜寻之自己就把自己从睡梦里捞出来醒了，偷偷瞧了眼还闭着眼睛的军官，又像做小偷一样把地面活动服塞回行李包。 然后小鸡啄米，盘腿坐着继续打瞌睡。 到站军官把她拍醒，下车，颜寻之还以为能看到全新的世界，不料军区车站修的跟白塔没两样。 她有点失望，拐着弯问，“地下车站都一个模样吗？” 军官曾经也是白塔来的学员，自然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笑道，“战区都一个样。” 白塔和军区同属战区，设计规划大致都是相同的。联邦财力不足，只有些运气好的军区在异物潮后顺便翻修有了新模样。 西北三号军区翻修了一部分，车站平时不使用，也就不浪费钱翻修了。 他们到得早，军区还在集合训练。 军官给她发了一瓶营养药剂做午饭，问她打算先去跟孔唯打个招呼，还是先去住宿的地方放行李。 颜寻之觉得自己以后既然要在孔教官……孔军官手下讨生活了，总得给她留个好印象，“要不先跟孔军官招呼声我到了吧？” 军官没意见，“那我领你去。” 到训练场，孔唯不在，被叫走了。被叫去的地方军官权限不够，不能进，带她先去放行李。 出门转角遇到个高大的哨兵，看到她俩，抬手打了个招呼，“嗨，颜寻之。” 颜寻之反射性也招手嗨了一下，脑袋咔嚓转了两下，在哨兵走到她面前时刹住车，“哎，你怎么知道我叫颜寻之？” 哨兵呃了声，目光落在她训练服上别着的姓名牌，手指道，“你这不写着嘛。” 对啊，他们都会佩戴姓名牌。她这招呼打得也太熟稔了，像是早早认识生活的老友，忽然在街上见到招呼了声，颜寻之一瞬间忘了这茬。 哨兵主动伸出手来，“听说你是孔唯的新哨兵，超高匹配度？我叫宁喜悦，孔唯原来的匹配哨兵。” 原来是原配，还真巧。颜寻之想到她是s级哨兵，抱着一种搞好关系、抱大腿的心思，恭敬的伸手跟她握了握。 她比她略矮一些，目光下落，恰好能清楚的看到她佩在胸前的名牌，名牌上写：宁悦 她忍不住咦了声，“你这上边不是叫宁悦吗……？” 宁悦不在意摆手，“宁喜悦听起来多吉利啊！” “……” 联邦名姓都是随机摇的，自然谈不上什么含义。但她改的这个名字，配这个姓，听起来也没有多吉利…… 这话颜寻之也就在肚子里想想。 她拖着行李，很明显是刚来。宁悦问，“你找孔唯？” 颜寻之点头，又说，“她不在，我先去放行李。” 宁悦嗯了声，“那你放完行李在房间呆着就行，你现在没权限，出来没人带就进不去了，我跟孔唯说声，让她直接去房间里找你。” 她前缀是s，带她来的军官前缀是a。 第24章 颜寻之扭头看了眼军官，见她没意见，估计宁悦要么比她职位更高，要么带到军区就完成任务了，后续无所谓她干嘛，点点头答应。 房间比在白塔的宽敞许多，有些桌椅板凳的基础家具，刷了漆，不再是直接裸露的石墙板，风格白调，开灯后显得干净简洁。窗户更大，除模拟灯光风景，空气也带着种模拟的、很好闻的植物清香。 但她一眼看到正中间的上下铺。 双人间。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颜小学员腿差点杵进门缝里。 “所……所有链接哨向……都直接睡双人间吗……”颜小学员毫无准备，感觉这房间天花板很结实，她心里的天花板却哗啦啦碎了一地，“我……我跟孔军官还不熟……” 他们明明在白塔也是先链接、照旧睡单人间呀！ “军区就这个条件，没有单人间，非链接哨向睡大通铺。” 其实睡大通铺也行……颜学员很想退而求其次，但其次不让她求。 军官说，“我只负责把你带到这，怎么住你需要跟孔军官商量。” “……”小人仰头栽倒。 如果她能跟孔唯讨论这件事，那她还会愁跟她住一起吗！ 军官走了，颜寻之关上门，开始探索房间。 床上没放东西，都收在个人的橱柜里，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一时间分不清上下哪里是孔唯的位置。 她很自觉的爬上了上铺。 整理了一下床铺，又下床，把唯一那件地面活动服挂进衣橱。颜寻之退后两步，望着宽敞的衣橱，再瞧一眼旁边孔唯塞了大半的衣服，忽然觉得有点萧索…… 算了，工资一致，她早晚也能过上孔唯的好日子！ 想到钱，颜寻之忽然又觉得有希望了。 不知道孔唯什么时候回来，她也不好上床躺着，不知道军区网络怎么连接，通讯上不了网，只好无所事事的搬了个椅子坐到窗边看风景。 这个房间的景观模拟明显比白塔学员住宿要好得多——微风拂面，太阳照在身上，竟真有种暖洋洋的热感，不是纯粹只是好看。 颜寻之舒服的靠在窗边，心想，大灾难前，地上就是这样的吗？ 可惜她生在地下年代，从来没机会享受过。地面现在黄沙漫天，即使她在有生之年真能在地面生活，恐怕也等不到这样舒服的时候…… 在这惬意的午后，迷迷糊糊又昏睡过去。 直到门嘎吱一声响，颜寻之有些晕头转向的爬起来，孔唯回来了。 她揉揉眼睛，有点尴尬，“孔教官。” 奇怪。她以前确实也爱睡觉，但真没这么能睡……晚上睡了、早上在地下铁睡了、这会又靠在椅子上睡了……她最近莫不是被睡神附体？ 孔唯略点了点头，把门口东西拎进来，“给你买了点在军区的生活用品。” 军区有工资，就不发基础物资了，全要拿自己钱买。 颜寻之看那一大包东西，真实的牙酸了，“孔教官……这些多少钱啊？” 她还没发钱，就先倒欠了…… 孔唯说不用，“反正住一起都是一起用的，我偶尔还有朋友过来，他们才是大头，你一个人也用不了太多。” 颜寻之心里一阵雀跃，又觉得不好，不该对占便宜这件事感到那么高兴，于是绷着小脸，准备再推拒一下，“这样不好吧……” 孔唯看着她笑出声。 过来揉揉她脑袋，“行了，我有钱。”她挪揄，“你要继续说，我就当你是真心想付，让你出钱了啊。” 颜寻之听话闭嘴。 孔唯经过她，拎着东西要上床，看见颜寻之东西已经摆在上铺，有些奇怪的嗯了声，“你睡上铺？你腿能*爬梯子吗？” “早好了！”颜寻之两步蹦到她面前，用力蹬了蹬腿，展示自己已经完全愈合、拆掉辅助外骨骼的左腿，“而且我分化成哨兵，身体素质还更好了呢！” “哦。” 孔唯反应淡淡，盯着她的伤腿凝视了几秒，转回头来，“那你睡上铺吧，我睡下边。” 把拎回来东西稍一整理，孔唯带她去登记。 有新学员超高匹配度提前调任军区的事已经人尽皆知，颜寻之这趟几乎毫无阻碍，录入人脸、脉搏、精神力等一系列核实证明身份的东西，她成功登记入西北三区。 最后还要做一个简单的精神力检测，证明她跟孔唯确实有匹配度，不是靠关系造假调进来的。 孔唯捏捏她的脖颈，“别太紧张，释放精神力不作防御就不会那么疼。” 照她说的进去，出来时果然只有微微头痛，颜寻之大喜过望，感觉抓到了匹配精髓！ 匹配度降低了，不到八十七，或许因为最近她一直跟其他哨兵训练，精神领域有影响。颜寻之没放心上，反正照样是超高匹配度，确认很顺利。 第23章 高强度 军区第二天，颜寻之是被闹钟吵醒的。 不是她熟悉的闹钟声，只觉得很吵，等声音听了，在梦里烦了一阵才被悉悉索索的声音叫起来。 房间里一片昏暗，颜寻之下意识摸小灯，只摸到沙沙墙面。左右摸索半天没找到，忽然想起她已经到了军区，东西排列摆放位置都不一样了。 她一动，床铺嘎吱嘎吱响，孔唯从底下探上头来，“吵着你了？” 颜寻之有点迷糊，下意识嗯了声。确实是吵着了，她自己的闹钟还没响呢…… 随即意识到那可是孔唯！s级的孔军官！睡意瞬间惊的四散，直直从床上弹起来，“没，没吵着，我醒了。” 孔唯哂笑，“双人间就这不好，一个人活动总有声音……等我出去你再回个笼吧，时间还早。” 颜寻之想表现一下自己的坚韧，强撑着揉眼皮，“没事……现在几点了？” “五点半。” ——咚！ 颜寻之瞬间倒回床上。几点？五点半？她起那么早干嘛！ 回笼觉睡到闹钟响，颜寻之爬起来时，孔唯早没了踪影，只剩空荡荡的床铺，收拾的妥帖平整。 她在床上坐着晕了一会，不想收拾，但又觉得这对比起来反差也太大了……挣扎着捋了几下意思意思，往旁边一塞，庆幸自己睡的是上铺。 爬下来洗漱，军区双人间都带洗手间，不用再去挤公用。昨天买的东西开好了封，在洗漱台上一字排开摆着。 她简单洗漱，验证精神力连上军区通讯。 训练任务的弹窗当即跟中了病毒软件一样狂蹦出来。 颜寻之还没看就已经被响声震的头晕眼花……太多了吧！ 因为提前分化的关系，她还没定级，基础训练仍然每日安排，从上午到中午吃饭。下午与其他哨兵混练、和孔唯链接磨合、进行地面训练。 军区的饭菜没有升级——或者说她目前只有b等级，没啥吃好菜的必要，总之还是老两样，硬馒头加营养药剂。 但训练量却直接跟军区其他习惯了不知道多久的人看齐，监督她训练的教官知道她跟不上，怕她累晕过去，给她含了片提升精神的药片。 于是没到休息时间，颜寻之已经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吐了两回。 胃里空空，只能吐点酸水。 第二次吐完，她倒在地上，胃里一抽一抽，心想她前半辈子的好运气原来都是在为现在做铺垫。 人这一生运气如果不守恒，她现在怎么能倒霉透顶成这样。 勉强熬到吃饭，颜寻之端盘子都手软，找了个最近的位置坐着，盯着那铁盘子里的硬馒头，第一次毫无胃口。 太累了。 一想到还要嚼半天才能咽下去，她连吃的动力都没有。 眼前光线忽然一暗，宁悦坐到她对面，盘子里一荤一素一汤，很是营养均衡，“没胃口？” 颜寻之连点头都懒得费劲，但她衣服上的s级标识，还是让她屈服的上下晃了晃脑袋。 “正常。刚来军区都这样，把人往死里折磨，强度不是白塔能比的。”宁悦伸手帮她把营养药剂拧开，“馒头无所谓，反正也不顶用，营养药剂得喝了，不然下午横着出去。” “真能横着出去就好了。”颜寻之嘴上自暴自弃，行动乖乖接过药剂。 宁悦又翻兜找了块玉米糖给她，“别心情不好，离退役还早着呢……你现在印象不好，往后呆着不每天都是折磨么？找点开心的事想，至少现在比白塔自由。” 她木木认同。 胃里没东西，营养药剂吸收见效很快。颜寻之慢慢喝，恢复了点力气，脑子也开始转了，觉得哪挺怪。 宁悦怎么就这么自来熟的来服务她了。 她俩有这么熟吗？ 只是因为孔唯？颜寻之忍不住试探，“宁军官……你跟孔军官认识多久了？” 她们精神领域相互不符，却双向选择匹配，至少是比较好的关系，能保证精神难以共同也有默契，应该认识很久了，还来关照她。 第25章 “记不清了。”宁悦笑笑，“十几年总有了。” 颜寻之诧异，“你们不是同一批的？” 关系好有默契的往往是同一批出来的，比如她们小饭桌五个，都是从共同抚养开始就在一块的，相互之间异常熟悉。 宁悦摇头，“战区认识的。” 挺少见的。进白塔之后训练繁忙，学员相互之间很难深入了解，彼此熟悉，但总不会太熟。 又一个端着盘子的人从颜寻之面前经过。 她刚刚没力气，坐的位置离窗口很近，中午吃饭的人来来往往，十个有九个经过都用余光在打量她——剩下那个光明正大的打量。 之前累的五感尽失，没察觉到，如今休息过来，颜寻之被这目光看的不自在，“……你们军区人员，相互之间很熟吗？” 不然怎么多她一张陌生脸就这么多人围观？ 宁悦早就瞧见这些窥视，立刻知道她指什么，笑道，“其实不熟。军区调任频繁，来来去去人太多了，天天都见生面孔。” 颜寻之抿抿嘴，“既然生面孔那么多，你们应该也习惯了吧，为啥个个往我跟前走？” 宁悦视线落在她大写着无语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含笑挪开，“你跟孔唯超高匹配度你问他们怎么都来围观？这种匹配度本来就少有，级别还差那么大，联邦历史上就没出过，听说调来西北三区，你不会想来瞅两眼是个什么神仙？” 这倒是……如果灿星白塔出一个，她估计也会马不停蹄的围上去凑热闹。 换颜寻之郁闷了，“……可怎么都能认出我来！” 那么多生面孔呢！ 孔唯坐过来时就理解了。这家伙在白塔当教官时够冷脸的，这会却笑着跟路过的人打招呼，还顺便问两句，“嘛呢今早，没见着你。” 颜寻之瞅这两幅面孔的孔教官，先是牙酸，紧接着有点脸疼。 原来她对所有人都很友好，只是长了张方便训斥学员的脸。那她之前觉得孔唯对态度她不一样，岂不又是自恋了…… 太丢脸了。她打腿准备走，孔唯瞥见她没动过的馒头，“不吃了？” “没胃口。” 孔唯伸手把她的餐盘拽过来。 颜寻之愣了下，还没等反应，面前已经被推上热腾腾的饭菜。 “你吃我的吧。”孔唯没想到太累这层，她没觉得军区训练量大过，还以为是不对胃口，“天天啃硬馒头确实怪没劲的。” 她的盘子里饭菜都是热的，还在腾腾的往外冒白气，香味顺着就那么窜上来，即使在食堂里都那么明显。 颜寻之咽了下口腔不自觉分泌出的唾沫，觉得自己挺没出息。 太香了，她馋了。 默默舔了下嘴唇，心里默念三遍山高水长跟孔教官相处还有的是日子，颜寻之一咬牙，“不用不用孔军官，我今中午真没胃口，想先回去歇会。” 说罢再不多看一眼，立刻扭头就走，生怕自己折回来反悔…… 孔唯抬头看她背影，然后转向宁悦。 宁悦耸耸肩，“没怎么。军区训练量太大，累着了。” 孔唯啧了声，真诚的感叹，“怎么能这么弱。” “……” 颜寻之脑袋挨上枕头的那一瞬间就不太清醒了，闹铃响了三遍才艰难爬起来，一脸空虚，吸了一样飘向训练场。 混练反倒比上午的基础训练轻松些，俗话说苦过方知甜，她目前评定只有b，不用拔高，就正常跟着同级别训练，对比上午，简直像摸鱼了。 颜寻之深刻认为，虽然她来军区还不到四十八小时，参与训练还不到十二小时…… 但她已经被军区深深影响，变态了。 间歇休息，颜寻之平躺在地，一动不动——不是她不想动，是她手软脚软，非这个姿势全都抖如筛糠。 一想到接下来跟孔唯的匹配训练，大为头疼。等级差距大匹配本就费力，她还要面对孔唯这种…… 颜寻之突然打住。 听说精神力特别强大或特别特殊的链接后能读到对方想法，她不知道孔唯有没有这个能力，但保险起见，仍旧默念了一串天花烂坠的好话，迅速埋掉刚刚没出口的下半句吐槽。 在门外坐了会心理准备，忐忑打卡进入训练场。 训练场里零零散散已经到了些人，孔唯还没来。颜寻之习惯她总是最后几秒踩点出现了，随意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即使坐这么角落了……她依然能感受到时不时扫到她身上的视线。 “……” 跑不掉，索性闭眼装睡。 或许是在军区不如灿星白塔官大，孔唯倒提早到了一点，推门一扫便看见角落里的颜寻之，直奔她去。 颜寻之听到靠近的脚步声，睁开眼，“孔教官。” 孔唯瞧她脸色发白，唇瓣褪去血色，微微侧靠在墙上，显得有些伶仃，“训练很超负荷吗？” “还好。”颜寻之被看的不自在，抿嘴道，“是我刚来，不太习惯这个训练量。” 不知道为什么，分化之后总是特别困。 今天早上被吵起来一次，本来就没大睡好，又这么猛上训练量，太耗精力，她眼皮子都在打架。 忍了忍，破罐子破摔的想，大不了就被冷面教官再甩个冷脸，反正她们已经成为链接哨向了，孔唯应该不会对她太凶…… 又道，“也可能是不习惯双人间，睡的不好，很困。” 第24章 老艰难了 自暴自弃换来的是一只兔子。 颜寻之枕着垂耳兔醒来的时候还在想梦中梦做的真现实，对着空无一人的训练场，拧了半天也没醒过来。 直到孔唯感受到兔子解放，人醒了，过来找她，“还困吗？” 她问的很真诚，就是单纯字面上的意思。但颜寻之很尴尬，自己悟出了一种言外之意，赧然道，“我没意识到睡着了……训练结束了吗？” 孔唯嗯了声，“地面训练还有七八分钟，快了。” 她这一觉得睡了多久啊。颜寻之不好问她怎么不喊她起来，讷讷想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词该怎么往下说，一时有点沉默。 孔唯不傻，自然接收到这种尴尬。只是在上位者习惯了，很是适应，照样自如，懒得做什么行动缓解，就这么晾着气氛。 片刻，还是颜寻之按耐不住，“……我不去训练，不会有问题吗？” 他们未来都是要上地面为联邦贡献一份力的人，哪容得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考核标准严苛，在白塔请天假都要层层手续批报，军区难道不会更严？ “没事。”孔唯很淡定，那语气跟早上在窗口多要了一个馒头似的无波澜，“我复制了你的精神力，替你打了卡。” “……啊？！” 还有这种玩法？颜寻之目瞪口呆，那岂不是随便偷懒旷工都无所谓？ 孔唯习以为常，“军区要上地面，伤亡太多了，有些训练几天身体又出毛病，人本来就来来去去的不齐全，没人点数，反正也点不明白。基础工资没多少，上地面才能赚钱，但上地面死了就是自己的事了。” 到了这时候，威逼利诱已经都没用了。 联邦要的是真正能在地面出力的人，就算平时被点名打卡这种事强迫着来训练，到地面上甩袖子做大爷照样没招。 所以索性不管了，爱练不练不练拉到。 按评级出任务，不想死在地面，除了靠运气，总得有点实力。 而地面恶劣环境不会因人而变，实力越强，死亡率越低，大家努力为活命比为联邦来的实在多了。联邦自己也清楚的很。 不用打卡刷脸，颜寻之默默的，有点飘了。那她是不是明天……早上能睡个好觉？ 然孔唯已经先一步把她提溜起来，像在她肚子里投喂了蛔虫，“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想着偷懒的！咱俩链接了，不久我就要上地面，你能力提不上去，上了地面我也没办法护着你。” 那干嘛还要这么早跟我链接啊！你跟你的老相好明明可以正常上地面然后完成任务，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来，甚至还没到毕业年龄，流程都没走完…… 怂包颜小哨兵只敢吞口水，把这些吐槽都吞回肚子里二次消化，最终吐出来很简短的几个渣，“那我……好……” 第二天悲催的晕头转向的爬起来。 在军区还是要用药，只不过改成一年注射一次ev药剂，平日是个含片，早上打饭时一并发了。 昨天颜寻之才刚来，没准备她的份，今天就有了。 她吃完饭，把药片含在舌头底下，没什么味道，连药该有的苦味都没有，粉笔似的发干。 好难吃。她喝了口水，感觉嘴里像含了块海绵。 听孔唯说军区训练没抓那么严，下午还要跟她链接训练，颜寻之上午偷了点懒，果然见其他人都睁只眼闭只眼的不理。 她心里一阵激动——那以后岂不是能时不时的摸个鱼！ 第26章 下午却差点趴地上，头晕恶心、眼冒金星。 孔唯淡定的把她揪起来，兔子往怀里一塞，“听说你上午没怎么训练啊，下午才上一下强度，怎么这么快就不行了。” “……” 颜寻之简直想爬过去给她抱大腿磕头。她错了！她忘了军区到处都认识她俩啊！处处是眼线！ 本来以为高匹配度就可以轻松链接，不料等级差距太大也是个问题，磨合及其费劲。颜寻之每次跟她尝试链接脑仁就跟针扎一样疼，孔唯强大的精神力，似乎要将他们不匹配的地方生生剜去。 几番下来，她连抱大腿的力气都没了，浑身冷汗涟涟，“孔教官……” 兔子乖乖趴在她的胸口。 精神体不实化时是没重量的，但颜寻之却觉得自己快被压的喘不动气了，“……我好疼。” 她又卖惨想哭。她知道孔唯吃这套，而她也几乎逼近临界值。 不只是脑仁，浑身上下的神经都在抽搐。牵一发而动全身好像就是这样的意思，哪怕是心脏跳动这样平常的活动，她都能感受到身体里似乎有根细细的线，不断随之用力拉拽，疼的她整个人越发僵硬。 精神领域中的豹子更是侧躺瘫着，身体半透明，轮廓模糊，连在精神领域中都涣散的凝不出身型。 她听见孔唯似乎低低的叹了口气。 “我不想折腾你。”她把她抱起来，相接触的地方传来很平稳的一股暖流，她感觉那些抽搐的神经正在被温和抚慰。 孔唯把她抱在怀里，一只手按在她的后颈上，源源不断的精神力过渡而来，“但你怎么会这么弱……差太远了，我只能这样帮你。” 颜寻之顶在她肩头，深呼吸，感觉鼻尖好涩。 她本来只是装哭，博点同情分，这事她做的已经有点顺手了，现在却真的想掉泪。 “我这么弱……”她含糊不清，“为什么还要选我。” 孔唯低头，指腹抹掉她眼泪，又抬手揉了揉脑袋，“你最合适。”她说，“弱者可以变强，合不合适……是天注定，这是缘分。” ……孔教官还信天？颜寻之眼轱辘转了下，本来哭的就不沉浸，立刻跑神了。 她才不像信天信鬼神的人。 就是不想告诉她而已。就好像她不想告诉衣荣为什么实验班分化出那么多哨兵。 理由那么多，何必继续自讨没趣。 精神力舒缓下来。颜寻之平静了一会，恢复了些力气，抽抽鼻子，把湿漉漉的睫毛揉干，忽然想到件天崩地裂的大事。 传输充能、安抚舒缓精神疲劳、疗愈精神损伤……这都是治愈系向导才会的能力！ 孔唯她她她……她是治愈系向导？！ 孔唯微微挑着半边眉毛，眼廓浅笑，棱角厉狠，狭长的疤痕从脸中狰狞着贯穿，手抱软绵绵的白色垂耳兔，显出一种极其两极的割裂—— “我有说我不是治愈系向导吗？”她把白兔子举了举，“光看精神体也看得出来吧。” 颜寻之瞠目结舌。 回想起来，当时她想问她，被她打断，只绕弯子说s级向导都有安抚松解的本事……的确没直接否认。 但这潜台词不就是我不是治愈系向导吗！ 过了会，忽然对上地面重新恢复了点信心。 治愈系向导链接哨兵死亡率自联邦统计以来都是垫底的，孔唯这么个大s级向导，应该……应该能保她无忧吧！ 两周过去，上地面的通知下来。颜寻之果然要作为孔唯的链接哨兵上地面。 磨合却进展的很艰难。 匹配度起起伏伏，始终没超过八十七，好几次甚至掉下来。孔唯嘴上说没事、不急，等级太高磨合本就艰难，颜寻之跟她同吃同睡，几乎不离，却能在细微处捕捉到她的焦躁。 她猜她也没料到两人链接会这么艰难。 去找宁悦打听，可估计孔唯先行一步，毕竟他俩关系更好，早不知道聊过几轮。她并无惊讶，实事求是道，“你俩确实挺特殊。” “联邦没有你们这样差距这么大的，但有不少s跟a级链接、a跟b级链接的先例，因为实力不相称，会磨合的时间长点，但……” 颜寻之支着耳朵，“但什么？” 宁悦深呼气，“但高匹配度会弥补，况且高等级的是向导，可以直接去贴合哨兵的领域，或许真是因为等级差太大了……你拓展一下精神领域会好点？” 颜寻之眨眨眼，指出，“我觉得你但后边本来不打算接这些话。” 宁悦呲一口白牙，“不然我该接什么？难道说孔唯那个变态看错眼，很有可能你实力实在太低了所以始终链接不稳定？我可不敢笑话她眼光。” 颜寻之看着她笑，感受到语气里没什么恶意，倒像逗小猫小狗一样的调侃…… 和糊弄。 她好像知道孔唯在隐瞒什么，或者不仅知情，还是共同参与。但总之，都不想让她知道。 “她不是治愈系向导吗，你还怕她？”颜寻之顺着附和，跟着笑。 宁悦感叹，“畏惧是一种气场啊！我上司脾气不好，还是个攻击系哨兵，上地面咔咔杀人，但我照样视她为无物……” 她说着声音减弱，目光忽然变得正直起来。 一清嗓子，唰一下站起来，恭恭敬敬敬礼，“李副官好！” 颜寻之转头，瞧见个冷面军官。 其实军区打招呼就行，没那么严格，但宁悦都打样了，她哪好做的比自己地位高的人还随意，赶紧跳起来跟着敬礼。 冷面军官扫一眼颜寻之，“这是孔唯那个新哨兵？” 又多了个认识她的。颜寻之有点纳闷，她到处去看了，也联网上论坛略翻了些帖子，根本不像孔唯去灿星那样轰动的挂了什么照片之类，连人员照片她还没上传呢……这些人到底怎么认出的她来？ 宁悦点头说是。 冷面教官多看了两眼，转回宁悦身上，“今天有上地面的福利，不过听说你视我如无物，你那份我就自己收下了。” “……别啊！”宁悦立刻能伸能屈，“我错了！李副官！哎！开个玩笑……我错了！！” 第25章 日常任务，做好跟屁虫 在军区上地面果然比边缘白塔完善的多，每个人至少都配备精神枪械、烟雾弹、捕捉网。 孔唯说，真正的地面不比边缘白塔区，环境干扰严重，小队走散的可能性极大。因此每个人必须装备完整，以保证即使落单也不至于手无寸铁，无力反抗。 颜寻之使用精神枪械训练的时间很短，她目前的精神力只能连续凝实三颗子弹，而且还瞄的不太准，一击制敌这种事只能在梦里想想。 所以孔唯给她的要求是，“最好寸步不离我身边，如果失联了，就往最近的地上塔跑，别的什么也别管。” 颜寻之有点忐忑，“别的什么？” 孔唯沉吟一下，“就是异物啊……或者有灯光闪烁，通信空投这种，都不要管。如果你失联了，就不要再往回找小队链接，也别管周围有没有别的小队，直奔地上塔。” 她对这点还算放心，“你是速度系，跑得快，在地上逃跑应该没问题。” “……”颜寻之觉得逃跑那俩字刺刺的。 她都还没上去呢，就已经被人敲定要逃跑了！ 上午基础训练逮着空休息，下午被孔唯虐待，蹭s级向导的一半饭菜作为心理安慰，晚上像死狗一样爬回双人间。 别说，最见效的就是，睡眠质量极好，她早上不会被孔唯吵起来了。 她连自己调成最大声的闹钟都差点没听见。 如此循环反复痛苦了两周，颜寻之与孔唯终于达到上地面的链接标准。 上午跟颜寻之一起训练的金宵听闻此事，啧啧称奇，“你俩居然用了两个周才链接？我以为这种高匹配度不用磨合，直接就可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颜寻之终于找到了比她遣词造句还没文化的人，“这词放这好像不合适吧。” “你理解就行了嘛！人说这么些词不就为了对方能快速明白嘛！”金宵很有自己自洽的一套逻辑。 颜寻之居然觉得也没错。 军区构造跟白塔几乎一致，因而颜寻之虽然只上过一次地面，对流程倒挺熟悉，很快就换好衣服链接外骨骼，在地上塔大门前等待出发。 孔唯把她揪回来，“你还没跟我链接。” 哎呀，忘了！本想卖弄一次的颜寻之讪讪，“上次不用链来着……” 孔唯戴着头盔，看不清脸上变化，只是迅速与她链接成功，头盔上叮一声亮起绿灯。 宁悦这次上地面找的是公共向导，匹配率大概五十多，不及格，但是勉强能用。毕竟是s级哨兵，好歹还是得配个向导上地面。 只是对她还算有点加成，对那个只有a级的公共向导，就完全是舍命陪君子了…… 之前没接触过这个类型，颜寻之挺好奇的，踌躇了一阵，在其他人等人调整时，借着跟宁悦熟悉打招呼，不动声色游走到了她身边。 第27章 公共向导倒很热情，直接给她投递小卡片，“我叫温成！你以后要是缺向导也可以找我。” “好。”颜寻之接收，给她也投了个自己的卡片，“我叫颜寻之。” 虽然看不见表情，但她总觉得，在她说出自己叫颜寻之的那一瞬间…… 小向导眼里灯泡吧嗒一声灭了。 高匹配度、更高等级差，她恐怕没机会等到颜寻之找她那天……温成默默把卡片收下，划掉了这个潜在客户。 聊了聊才知道，公共哨向乃是个高天赋高要求、高风险高回报的岗位，福利极好，挣的数一数二，还招已退役哨向，每年吸引不少人趋之若鹜。 颜寻之有点好奇，“那孔军官能干么？她跟我匹配度特别高。” “可以是可以……”温成迟疑，“但是s级向导本身就精神领域广阔，跟大部分人链接都在均值偏上，没必要做这个，太暴殄天物了。” 两袖空空的小财迷只记得她说公共向导福利好、挣得多…… 有点迷瞪，“为什么呀……这不是更方便吗？” 温成伸手叩了叩头盔，指自己脑袋，“要吃药，对身体损伤很大。公共向导拿命换钱，做不了很久的。” 颜寻之“啊”了声。 “孔军官跟宁军官匹配度肯定在六十上下才能双向选择，但我才五十多匹配率，根本就不及格，链接效果不会很好，全靠经验才连得上，你以为为什么能跟她上地面？” 这她哪里知道。颜寻之摇头。 温成笑着说，“上地面后我就要持续服药，强行贴合对方精神领域，能拉高百分之二十左右，倒时对宁军官的助力就会很大。” 颜寻之挺惊讶，“还有这种药？” 转念想，这么好用的药都没派发，对身体损伤应该不止温成那轻描淡写…… “能干这行的在当初匹配时不见得多么占优。”温成点头，回忆起她的入行，“我最初匹配，只有七十出头，在a级哨向里是很普通的数据。但后来循环匹配，我发现我在很多人的匹配顺位中都很相近，换言之，在一个差不多的匹配率上，我可以匹配到很多哨兵。” “把我们比喻成一块拼图，可能就是边角很多，不能跟人完整贴合，但换着方向试，总有那么块能挨上。但其实这样的哨向有很多，所以发现这个能力之后，我有意向做公共向导，又去做了药性测试。” “结果是我耐药性很低，后遗症轻微。”温成讲到这，略有自豪，“才被选进公共向导行列。” 这条件完全就是筛基因了，温成的基因对这药有天然惰性。 原来要的是这个天赋。颜寻之若有所思，说不准…… 嗯……她也可以去试试…… 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细胞就挺惰的。 这次上地面的人员差不多到齐，只有孔唯跟宁悦两个s级哨向，没再看到新的。 温成说，“这不少了！平时都只有一个的，军区一共才几个s级，也不能次次都上吧！” 西北三区统共七个s哨向，轮流带队上地面，往常每次出任务，同方向只会去一个s哨向。 这次是孔唯跟宁悦刚调来，考虑到他们对西北三区不熟悉，先一起抱团上一次。日常任务两个s级哨向入队，已经相当奢侈了！ 那边人员已经全部穿戴好，孔唯见颜寻之聊的欢，没一点马上要上地面的自觉，过来拎她。 温成适时走开，跟宁悦做最终确认。 孔唯检查了一下她的武器，再次叮嘱，“这次是分散巡查，你没经验，不用散出去，跟在我身边就好。” 颜寻之嗯了下，心想，可是没经验…… 托上课不听讲、下课不看书的福，她都不知道分散巡查是什么…… 见过地面，还以为都是如此，颜寻之再从地面塔出去时，入目竟是碧蓝如洗的天空。黄沙平静的在地下堆积，将地面塔淹没一截，随偶尔吹来的微风打旋。 颜寻之惊奇咦道，“没风沙？” “正在平静期。”孔唯解释，“否则也没法分散巡查，散开也看不到什么。” 北方地面分两种时期——风沙期和平静期，两种时期切换无规律，转换不过骤然之间。 平静期视野好，异物也会更活跃，他们要趁这个档口排查四周，驱逐或杀戮入侵异物。等到风沙期来，就撤回地面塔附近，检查遗漏清理。 果然出地下塔后大家就很有默契的各走一头，从中四散。孔唯的兔子再次显形，飞速刨坑埋入沙中，在沙中四处游走。 颜寻之视线咕噜一转，见旁边也有两个鼓起的小沙包，面上还有只正在提着纤长脚杆转悠的丹顶鹤。 向导都把自己的精神体放出来了。 哨兵精神力不足，很难放出精神体，只做侦查。 颜寻之跟在孔唯身后，看她聚精会神的四处打探，自己却不知道要干点什么。一时无事，憋了憋气，凝神探入自己的精神领域。 小豹子半透明，甩甩尾巴，眼睛疲惫虚弱的半睁，好像懒得理她，又不得不搭理一下。 看来离能放精神体还远得很。 她悻悻然退出来。 分神难免脚步变慢，就这一会的功夫，孔唯已经走出去一截。幸亏地面没风沙，这种距离还不至于失散，颜寻之赶紧追上去。 停风后地面积着厚厚一层黄沙，穿着防陷的外骨骼也难免一脚深一脚浅，分外费力。 颜寻之好不容易追上去，孔唯却忽然停住。 她刹车不及，差点撞个满怀，一躲就似要往旁边歪倒，“哎！” 孔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小心。” 堪堪站稳了，孔唯忍不住笑，“着什么急？” “是我落远了没跟上……”颜寻之小声，想之前上课的教导是上地面必须全神贯注，又迅速把自己走神盖过去，“孔教官，怎么突然停了。” 孔唯指了下两三步远的地下，“有东西。” 颜寻之伸脑袋瞧过去，黄沙一片寂静，只有表面偶尔打旋。 孔唯却已经拔枪、凝子弹、瞄准。 “砰！” 响声比她头次带他们上地面大得多，在入沙四五丈深的位置砰然炸开！ 黄沙四溅，头盔一瞬间被黄沙覆盖，视野全无。她毫不迟疑，紧接着那炸出的开口又是两枪！ 这次无声许多，颜寻之听到子弹射入血肉的噗噗闷声。 黄沙自然下落回地，滑落填补平那被炸开的凹陷。她见极深的黑紫色从地下慢慢溢出，染过沙砾，又被崭新的黄沙掩埋。 孔唯收枪，随意往上喷了点药水，“处理好了，走吧。” 第26章 新时代的边角，被蛀空的她 继续往前行走，这次上来的时间比第一次久的多，颜寻之逐渐体验到闷热的烤炙感。 头盔中制冷装置不断运转，每次呼吸却还感觉吸进一团热气，冰壳渐渐升温，胶衣传递来的冰凉感也逐步减弱。沙上行走费力，她自身也在不断活动生热。 长长吐出一股热气，颜寻之*有些闷的头晕难受，停住脚步，想吐。 嘴里泛苦，胸口翻江倒海，她不自觉低头弯腰，恶心蔓延到嗓子眼。 吐是肯定吐不出来什么的，上地面是军区的日常任务，又不会改善伙食，她吃那点可怜的东西早就消化的一干二净。 颜寻之原地蹲下，僵直外骨骼，断链，整个人不使力的靠在外骨骼中。 平静期视野很远，孔唯操纵沉重的外骨骼向前，黄沙中留下一串深陷又被流沙填补的脚印。颜寻之瞧这那串浅淡的脚印想，歇会待会再追吧。 反正她既是哨兵，又是速度系，跑起来比孔唯快。 但蹲在那看孔唯一往无前的步伐，根本连向后瞥一眼她有没有跟上的意思都没有，颜寻之居然生出了那么丁点可怜的、纤弱的苗头—— 怎么也不理她下呢。 一起上来的链接哨向，都没发现她不舒服落在后边了么。 她觉得胸口除了闷的喘不动气，还多了点陌生的酸感。像小猫爪子，一挠一挠的。 目送孔唯远去，马上翻过小山丘，再不追就看不到了。颜寻之叹口气，拖着身子起来，忽然想到句话：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一个激灵，赶紧把那个小苗掐死。 真热傻了吧！她刚刚竟然在期望一个s级的大军官放下任务过来关怀她？她别往上报她拖后腿都谢天谢地了！ 这自我惊吓非同小可，颜寻之倒上一身冷汗，立刻神清气爽，也顾不得什么运动发热了，拔腿一溜烟跑过去。 直到到她身后，孔唯才略掀了下眼皮，目光依然在搜寻，头盔通讯中却是有点惊讶的语气，“怎么跑这么着急过来？” 颜寻之不欲说自己刚刚又自恋了一回，忸怩道，“怕跟丢了……” 孔唯似乎很随意的哦了声。 然全遮挡的头盔下，她眉眼微微弯了，想说什么，又止住，最终笑眯眯道，“……真听话。” 第28章 怎么还调侃呀！不是你反复强调要跟紧吗！颜寻之耳尖红了，身上热气彻底蒸腾，库库往外冒。 胶衣不透气，她感觉自己快要被闷熟了。 罪魁祸首却一整神色，变脸如翻书，三百六十度无缝衔接了下个完全无关的话题，“正好，过来看看这个。” 颜寻之只能强行无视自己沸腾加速的血液，硬着头皮凑上来，“什么……” 然后目光一定。 孔唯脚下的浅坑，正平摊着一具干尸。 说是干尸也不准确，虽然这燥热的气候下，有人死在地面上必然被抽干。但这具尸体身上还穿着活动服，只有破损处的左手状如干尸，未裸露的地方，活动服鼓鼓囊囊，仿佛只是累了在地上躺会。 颜寻之看到她活动服上的姓名牌。a57874。 刚分化，她对这些数字不敏感，只知道她是a级向导。 孔唯却在那姓名牌上停留了一会，忽然从腰上取下折叠杆展开，饶有兴趣的挑动了几下尸体。 “这么早。” 这句蹦出来很突兀，前后不接。颜寻之跟在后头，努力联系上下文，有点茫然，“什么这么早？这个是很早分化的向导吗？” “不是。”孔唯蹲在地下，转过来看她，想了会，“第一次上地面杀异物时，你去看过它的眼睛，你还记得是什么样吗？” 黄绿黑参杂的眼睛，那么特殊且诡异，想忘也很难吧。颜寻之点头，“我记得。” 孔唯于是继续挑动那尸体，“所以你知道，为什么联邦分化的哨兵越来越多吗。” 她语气平淡无波的又把话题折了一下，差点给颜寻之折傻，“什么？” 但她到底还身怀一个求真的任务，顿了顿，觉得既然大军官主动提了，那这事肯定不是不可说，期期艾艾往下追问，“那……你那个实验班……也这样吗？” 孔唯停了下，“……实验班的那个分化不算。” “……” 你那么离谱的数据都不算了那还有什么聊的意义。 颜寻之瞬间兴致缺缺。 孔唯想把她注意力拽回来，抿嘴道，“实验班跟这个是两码事，先不提。但我保证，如果以后成功，你会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第一个”这个词对颜寻之显然很有吸引力。她选择继续扭头维持了两秒休想收买我的人设，然后顺滑的转了回来，“你发誓。” 大军官这种我以后再跟你说的欠账实在太多了……她需要一些、至少是一些心理安慰来保持信任。 孔唯差点笑出声，正了正嗓，竖起三根手指，问她，“跟谁发誓？” 颜寻之不太信鬼神，一时也有些茫然，卡壳半天，“……土地公？” 他们生在地下，土地公是不是就是最大的神仙？ 孔唯从容道，“本人孔唯，在此以土地公……” “等一下。”颜寻之考虑还是多拜几个神仙来的保险，虽然她觉得孔唯发誓这么随便，大概率也不信鬼神，“还有灶头婆祖、王母娘娘、圣母玛利亚……” 孔唯憋着笑，依言加上，“还有灶头婆组、王母娘娘、圣母玛利亚起誓，只要实验成功，我的链接哨兵颜寻之一定是除我以外第一个知道的人。如有食言……” 她看向颜寻之，等她出要求。 颜寻之本攒了一肚子想说，临到头，忽然泄气。 怎么说呢？说的太重，万一她不是第一个知道的怎么办？况且，她其实也没特别想知道…… 又觉得说轻了好像一下弱了气势，心里翻腾半晌，“……就把你小金库全都给我！” 这不涉及人啊命啊，钱没了，以孔唯收入，应该很快就能重新富裕吧！ 说白了，她压根没抱指望。 前后各留两条路，谁进谁出都方便。 “好。”孔唯明明不信，发誓还挺是那么回事，“如有食言，就把我浑身上下所有财产全给颜寻之。” 然后她转回来，“现在能聊了吧。” 颜寻之很渴望再来回个几次，做一只矜持的花豹，漫不经心的点头允许。但她也真怕孔唯被折腾的生气，于是迅速上下摇晃了豹脑袋。 “你如果好好看书……但我知道你肯定没看，刚使用ev区别出哨向时，哨兵的比例是略高于向导的，之后向导比例攀升，再接着到现在，向导数量一路下落，哨兵不断上升。”孔唯说，“ev药剂一直在随地面需要调整。” 我只是不看书，又不是白痴……颜寻之只敢在头盔的遮挡下撇撇嘴表达不满，“我知道。” 孔唯声调上扬的哦了声，那意思似乎是：哦？你居然知道？ 颜寻之忍无可忍，“我不是傻子！” 孔唯哈哈笑，颜寻之差点给她把头盔通讯关掉——倘若换个人，她早翻着白眼关闭走人了！ 屈服于s级的淫威。她已经窝窝囊囊的升级成忍者了。 孔唯笑完了说，“哨兵一直在增多，有一部分原因是，联邦认为地上生物已经失智了。” “哨向链接是双向增加战斗力，向导链接后可以直接调用哨兵的精神力是杀死对方精神，但如果异物失智，它本身就是一具空壳，即使杀死精神力，照样不会停止攻击，向导的作用大大减弱。” 只变成探测、增加哨兵战斗力的挂件。 没有用，自然不需要培养那么多了。 颜寻之想到那只像巨虎一般狂暴的异物，目光空洞，并无章法，谁打疼了就咬谁，对这失智的说法并不太意外。 但忽然想到那异物是被精神枪械射死的，一时有点拿不准，“那上次那个异物……” 刚刚那个异物是实化了子弹，直接打伤打死，可之前那只异物身上并无伤，子弹明明没入头颅，模样很像被杀灭精神力。 孔唯以示赞许的嗯了声，给她旁侧提醒，“你也知道，那异物是我故意放的……” 颜寻之愕然，“你不会在地上也搞实验吧？那异物是你的新试验品，你想通过异物恢复神智来恢复向导地位？” “……”孔唯失笑，“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烂人。” 只觉得是个不择手段的狠人而已。颜寻之默默抹汗，“……没有。” “我没那么有能力。”孔唯说，“物竞天择，不过是地面二次进化。联邦认为地面异物在这样恶劣的风沙中逐渐失智是必然，无数实验、观察和历史也证明这点……” “可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世界已经变了。” 她边伸手边问，“你害怕吗？” “害怕什么？” “虫子。” 颜寻之摇头。地下阴湿，且按历史追溯，算半个挖了他们老巢……各类虫子都很常见，没听说谁怕虫，孔唯这问的实属多此一举。 不过她似乎也就是那么例行一问，根本没转头看她得出的动作答案，已经自顾自咔嗒两声，打开尸体的头盔锁。 她往后让开，声音是愉悦的，“其实我没想到居然会遇到这个，我在这方面一直运气很差，你果然运气很好。” 什么运气很好？听着可不像好事。颜寻之凑过去看。 饶是习惯了、有准备，视野里场景入眼，她仍旧头皮一麻。 头盔下的那张脸，竟密密麻麻，由无数只长虫堆积而成！ 第27章 联邦与未来背道而驰 它们错落压着，腿触相叠，依着原本形状拼成五官，却因为不断活动，连带着那五官也不断随之扭曲。 孔唯用折叠杆前边的钩勾住地面活动服，把尸体拖出来。 颜寻之再难直视她身上的鼓鼓囊囊了……没意外的话，那底下应该都是首尾相连的长虫…… 不怕虫子，但也没说喜欢啊……她沉默着把目光移到天上，啊！多么晴朗的天气！多么……晒死个人呀！ 直面太阳，脸烤的生疼，她又一言不发的低下头来。 孔唯已经捏起尸体上的姓名牌，反过来瞧后边刻字，“a57874，煦言……呀！还是西北区副指挥官。” “比你职位高吗？”颜寻之不太清楚他们这些军衔。 孔唯沉吟了一下，“高。这是西北总区的副指挥官，可能是增援任务特派来的。” 但也还是死在这里了。 颜寻之有点可惜。都到这么高位置了，却还是这样死在地面上，尸体都被长虫分食安居，依靠地面活动服的保护性繁衍生息…… 却见孔唯抽刀，刀尖挑了挑她的头颅，又在她腰间比划，“你没想过吗？虫子脑子就那么丁点，即使不在地面被抹灭神智，也不会这样排列，组成这么个似是而非的人形。” 颜寻之不知她要干嘛，但心里无端有点紧张，总觉得她干不出好事。 耳眼并用，一边听她讲，一边视线紧紧追随她的刀锋。 果然见她高高扬起，竟似要横劈开那具死尸！ 颜寻之一个箭步冲过去抓她的手腕，“你要干嘛！” 有外骨骼加成，两人力量差不太多。但颜寻之骤然过去，前无准备，被震的虎口发麻，差点没抓住孔唯手腕，被她把刀砍到自己身上。 第29章 孔唯同样莫名其妙，“你要干嘛？” 手一折，巧力脱开，重新调整了下握刀。 “她是军官，要敛尸的！”颜寻之急道，“你不会想把她劈了吧？” 孔唯听她的话，蓦然笑了，“敛尸？你在军区也有些日子了，除了纪念馆放那些，有见过死了的军官被敛尸回来？” 从来没有。以前上学时舒迟还偷偷告诉过她，听说纪念馆里的尸骨也不是真的尸骨，他们的尸骨早遗落在地面不知道哪里，无法找到，那些都是联邦找尸体二次制作展阅的。 “可……课本上写了呀……”颜寻之讷讷，“地面这么大，尸体找不到也正常，我们既然找到了……” 找到了就要给已死之人安息啊。即使她不信鬼神，也不信灵魂往来转世，但既然世界上既有这么套信仰，总得有最起码的尊重。 况且，这不是联邦规定吗？ 孔唯嗤笑，“谁说我们找到了？” 颜寻之啊了声，“不……” 眼见小哨兵快要横腰抱着拦她了，这拉拉扯扯的实属有些好笑，她把她往后拉了拉，打断，“你别太在意这个了，联邦成立以来，敛回去的尸骨都是用来做实验的，那才是真的死者不得安息。” 这个要求初期只是因为地面辐射无法确认，地面对人类的影响也不可知。 但当时人类还没进入地下多久，在地面上死了的人对地面有种叶落归根的归属感，都愿意原地安葬，而不是回到暗无天日的地下。 敛尸只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幌子，让上地面的人把尸骨带回来。 不是军官级以上才值得安葬，而是能达到军官级以上的能力必然有出众。在最初还没有划分等级的年代，研究他们怎么在地面上死了比研究一个新人小兵不熟悉地面、因为常识性问题死了来的来的有价值的多。 颜寻之没想到是这个答案，稍稍转念，却也不觉得意外。 联邦的保护性是集体化的，他们求的是人类能够繁衍不息。 每个人都是被利用的工具，但每个人的血肉，最终血淋淋拧成人类集体的运作得利，生生不息。 这样看，好像死在地面被剖开还是敛尸回去都无甚差别。她于是松开孔唯，视线下落，避过那具尸体。 心里该想点什么，文化有限，一时没个词句。绞尽脑汁琢磨了半天，最终只有默念，一路走好。 却听孔唯忽而转回话题，“没想过吗？” “啊？”颜寻之完全跟不上脱线的军官，在脑子翻了半天才想起她刚刚说了什么，诚实道，“没想过。” 孔唯略诧异，“为什么。” 颜寻之想挠挠脑袋，举起手，碰到头盔又尴尬放下，“没有为什么呀……可能是很久以前，还在学校上学的时候，有地面派来宣传思想。当时他们说，如果人一直待在地下，那千年以后，我们也不过是地下的一只高智商的虫子而已。” “所以我刚刚想，这些长虫，说不定千万年前也是一种人，他们只是选择了变成虫的道路，然后有更强大的人类孕育而出。我们看他们只有那么丁点的智商，可他们看过去的人、未来的人看我们，或许也只是虫子。” 孔唯默然了一会，静的颜寻之有点紧张。 她没说错什么话吧？ “还真挺有道理的。”出乎颜寻之意料，她居然认可这种思想，“所以你是地面派？” 颜寻之肯定，“当然呀！我不是地面派，当初怎么会那么想求着你上地面！” 孔唯长长哦了声。 刀暂时换了个手，右手拿折叠杆，用前边钩子挑住拉链，将她身上的地面活动服拉开，“思想有很多种，你说的也没错，但跟今天无关。既然是地面派，提前见见未来的方向，也很好。” “到这来。” 她指了个身侧的位置。那边略高，能看的更清晰。 颜寻之根本不想看这场景更清晰些……奈何无法抗议，只能乖乖站定。 地面活动服下，长虫涌动，附在白骨之上。血肉吞噬殆尽，它们仿佛作为新的血肉而生，维持着尸体表面人型。 长刀削骨如泥，尸体本就被长期蛀空，骨骼早已脆弱不堪，一刀下去，登时断为两截。 颜寻之受不了这液体迸溅恶心的场面，忍不往后走撤了几步。 又实在好奇，抻过来个脑袋瞧，惊讶望见组成下身的长虫瞬间崩塌，无序的四散奔爬，再无法维持刚刚外形。 “这……”她脑中一时模糊的有点什么，却似乎浮着一层纱，无论看不真切。 “虫子没有那么大的脑子，没办法进化出更复杂的智慧。这是联邦千百次试验的结果，是日常所见，也是事实。”孔唯伸长折叠杆，钩子勾住她的头颅，“但世界的精神在进化，虫子也要跟上。” 拖到近处，她抖了抖，颜寻之从那抖落的间隙中，看见层层叠叠的长虫，最终都延展向她的头颅深处一点莹蓝。 “一个精神力强大的向导，成为了它们的外置大脑。” 它们相接相触，靠身体传导共享大脑。 颜寻之有点傻眼，“……我去！” 如此，只有丁点脑子、无法发展复杂智慧的虫子，通过相互传递，在这一刻拥有了目前已知的最复杂的大脑、得到了最复杂的智慧。 只是时间太短，虫子的初始智慧太低，所以即使它们本就是地面生物，也只会生活在地面防护服中。 因为差距太大，就算向导已死、被侵蚀，残存的精神力依旧碾压过这些长虫。它们无一例外遭受精神殴打，无法分辨哪些是自己的精神力、哪些是向导本身的遗留，茫然依照大脑运作，拼凑成一个人型。 如果砍断链接，他们依旧是只有最低等智慧的长虫，只能在地面无目标的爬行求存。 可这只是短时间的。 如果时间够长呢。虫子优胜劣汰，它们共享大脑，等同于共享思维，总有长虫会进化。 不断进化，直至与大脑同步。 然后呢？然后它们会成为什么……？ 孔唯笑着说，“这我哪知道。我又没活那么久。” 颜寻之有点震撼，半晌才慢慢回过味来，“所以这是……地面上未来的进化方向吗？摄取死在地面上的人类精神力，二次进化？” 孔唯摇头，“不是。精神力不等于智商，人类精神力并不是顶层，二次进化的不是这方面。” 颜寻之不懂，“那是什么？” 孔唯瞧了她一眼，忽然意识到，这才是她第一次正式的上地面。 刚刚那只异物还没钻出地面已经被她解决，颜寻之在地面上，甚至根本没遇到过什么异物。 所以她跟宁悦说这件事，她立刻能理解，跟其他任何她身边的人说这件事，大家都是震惊、恐惧、不可思议。 只有颜寻之，茫然远大于这些，脸上左右两个大字：所以？ 她不禁失笑，“我不是说过吗。联邦、甚至整个地下都一直认为，地上异物为了适应生存环境，减少辐射与环境影响，进化方向是以降低、甚至丧失神智为代价，不断增强身体机能，近百年的演变都是如此。” “我们抓来的地面自然人，在不同的模拟环境中最终都趋于行尸走肉，失去神智，发狂、或是麻木。他们是与我们最接近的分支，联邦一直认为，他们走向的未来就是我们将走向的。” 孔唯轻轻挑起那个头颅，“因为这个结果，地下派崛起，地面派放弃向导，逐渐增加哨兵。大家都以为这是大势所趋。” 被劈开后两截距离不远，四处乱爬的长虫有些触到上半截，瞬间犹如通了电般，安静平稳的加入身体循环。 “但世界的走向，恰恰相反。” 第28章 满三赠一活动，伴侣顺带，多上多得！ 高智异物自生神智，即使被地面影响的混沌不堪也在挣扎；虫子自己的大脑不够发展，就以本能找到外置大脑，继续进化。 只有人类自诩聪明，以为看破天机，求存，自断双臂。双眼迷沙，耳尽风声，与人彘何异。 远远看去，不就是一只大号虫子。 未来能否回到地面不可预见，地面派与地下派的输赢难知结果。但至少她所见的，他们一定将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问题在于，她自己的实验，照样在分化哨兵呀？颜寻之奇道，“可你的实验催生了更多哨兵，这不是你主导的实验吗……？” 连衣荣、郑青安这种明显是向导方向的也被分化成哨兵，哨兵不多才怪呢。 “都说排除我的实验了！”孔唯蔫了，怎么又绕回来了，“这又不是最终结果……” 她又不是先知，也在摸索。 停了下，或许是不想被她一知半解的误会，又补充，“所谓未分化前有向导的分化方向，也不过是在精神力更占优的课程上取得更好的成绩。白塔课程本就只是基础选拔，并不能涵盖方方面面。” 第30章 颜寻之模模糊糊的有点明了，“所以其实他们精神力有其他缺陷……？” 也不对呀，向导分化是加强精神力的手段，那不还是变相的多分化了哨兵、削弱了向导吗？ 孔唯将要挑明，“差不多吧，但我们本……” 黄沙忽然打旋而起。 起风了！她当即停嘴，迅速翻出扫描仪记录仪等乱七八糟一大堆设备拍照记录。 颜寻之只做了简单培训，还没教这些的使用方法，一时只能干在旁边傻站，有点无措的看着，帮不上忙。 不过短短十来秒，风沙已然肆虐！ 黄沙漫天，如她第一次上地面所见，身旁浅坑早难辨位置，那尸体眨眼间就被埋了一半去。 孔唯即使熟练，到底也没有三头六臂，那设备繁多，时间又紧张，只能一应全扔地下，捡着用那，顾不得收，瞬时就落上黄沙。 她只得闭合外骨骼卡住，拽着连接线，别让重要机器掉了——至少内置储存卡别掉了，脱机双手，半弹出身体抓紧操纵。 余光见颜寻之两手空空，下意识道，“愣着干嘛！” 都说面由心生，做过军官做过教官，没点脾气，怎么镇得住人。只是她平日少在颜寻之面前表现，又没什么可发脾气的地方，大多时候都很温和……颜寻之未免被这种特殊捧的有些不知所以然。 此刻当头一棒，她一个激灵清醒，赶紧干活。 但又不知道从何下手，只能为难的把陷入黄沙的机器挖出来抱着…… 孔唯瞧她动作，自己也倏忽愣了下。 不知是深呼吸还是叹气一回，转来手中不停，语气已放缓许多，“忘了你不会。抓紧连接线，进了黄沙就掏出来，别掉东西少东西。” 颜寻之听话照做。 孔唯身兼数职，甚是娴熟，两三分钟把报告所需记录完毕。起身，从她怀里接过仪器，分门别类收好。 黄沙已然将四周包围，放眼望去，竟是连她们两步远的距离都显得模糊，更遑论远处的地上塔。 好在黄沙遮天蔽日，不用承受烈日直接炙烤，颜寻之稍稍感觉呼吸顺畅了点，还可以在地面摸索一会。 最近的地上塔外附近异物徘徊，且坏了两个门，正在维修，唯一好着的那个门正冲起风方向，不开。 孔唯又联络其他地上塔，绕了些远路，才从西北二区的一个地上塔返回地下。 战区果然都长的一样。 颜寻之从爬梯下去时，默默扫了一圈周围，竟看不出有一处与灿星或西北三区不同。多么无趣的设计啊…… 在西北二区还地面设备、做流程检查，要先申报审批。颜寻之跟在孔唯后头，等了一会才交还。 清洗完毕，直走，仍然在清理仓中，却是个完全没见过的房间。管理员一摁墙上按钮，两旁数十台机器轰轰作响。 机器由两个巨大的铁罐、一根粗软管、一根细塑料管、束缚带、和一个很像呼吸面罩的装置组成，离地大概半人高，有三登阶梯供人上去。 孔唯已经先熟门熟路的上去，颜寻之跟在后边，照着她的样子爬上去站好，摸索着系上束缚带。 面罩不会带，歪歪扭扭的套在头上。管理员看到，过去帮她调整，“第一次？” 颜寻之松手，乖乖由她摆弄，默默记下佩戴方式，“嗯，之前上过地面，但没来过这。” “正常，不是每次都要吸肺，两三回才需要来一次。”管理员冲她笑了下，“相信我，感受过之后，你会觉得回塔是种折磨。” “……” 颜寻之瞧她明显戏谑、看热闹的神情，在心里抹了把冷汗。有这么可怕么！ 那还不如别告诉她！ 整理完，管理员又去孔唯那，确认面罩都佩戴好后开机。 机器再次响起巨大的轰隆声，颜寻之静着感受了一会，正想说啥也没有啊……忽然感觉心口一抽，仿佛被人一把攥紧心口，立刻难以喘息。 窒息。 濒死的挣扎感，似乎全身氧气都在一瞬间被抽干，像被摁在水里挣扎到头，即将要绝望的沉下去。颜寻之本能挣扎，被束缚带紧紧勒住。 一秒、两秒……时间如此漫长，被拉开无数倍停滞。 氧气涌入。 每一个细胞争先恐后的渴望摄取，颜寻之刚要喘气，却发觉这套动作只有吸，没有呼。 如同灌水。肚子撑的很大，几乎要爆炸了，那水却直接捅进嗓子眼里生灌，封上四面缝隙，无法外溢，强行将肚皮撑至爆裂。 这完全违背生理，像一种酷刑。 颜寻之更加痛苦，感觉肺如火烧，眼前恍惚，只想奋力挣脱机器。 巨大的机器一端供氧，另一端又从肺部抽出空气，所有肺泡缩成一团，紧接着又被灌入的氧气被迫全部撑到最大。 循环往复，呼吸渐沦为机器的节奏。 不知过了多久，咔哒一声，轰隆声渐小。 呼吸一下子正常，颜寻之大口喘息，身上汗水淋漓。整个人如同虚脱般，面色惨白，偏两颊飞红如血，仿佛刚经历一场重大斗争，好不容易捡回来半条命。 被束缚带捆着才没腿软一脑袋栽地上开瓢。她被绑着喘息了一会，感觉头脑终于不再因缺氧忽明忽暗，颤抖着去摁手腕束缚带卡扣。 刚解开双手，见孔唯已经到她跟前。 脚踝的捆绑需要弯腰，颜寻之觉得以自己现在状态，一弯腰必然脑袋受创…… 明智的不再动了。等孔唯解开她的脚踝，又伸手来摁腰间卡扣。 她看见她手腕两圈红痕。 显然，纵如孔唯这般不知经历过多少回、忍耐力极强的军官，也没法云淡风轻无动于衷的面对这折磨……颜寻之莫名其妙，居然觉得有点心安。 孔军官是高高在上、分化级别极高、有经验、能力强的向导军官。但她总归是人，不是神。 站在地面上的人，相处起来，总比飘渺在天上的神觉得亲近。 咔嗒。腰间最后一个卡扣解开。 颜寻之准备下台阶，谁料脑子回来了，身体还没从刚刚的折磨中恢复过来。腿一软，直接摔进孔唯怀里。 即使清洗过，上地面后仍有很重的尘土味。她接的很扎实，好像早知道她要摔这么一下似的，半分摇摆都未有，这尘气在她身上显得沉厚又肃杀。 从善如流的把她捞起来，孔唯说，“第一次总归是不适应的，外头有凳子，出去坐着歇会。” 颜寻之眼巴巴的看她，“难道多来几次会适应吗……？” 孔唯思索了一下，诚恳道，“那倒也不能。” “……” 好像知道出来的人都会脚步虚浮身体无力似的，门外一排长椅，全带靠背。 跟坨稀泥似的在椅子上摊了会，颜寻之觉得自己好像终于彻底活过来了。但又有些懒得动，觉得在孔唯面前不止丢人一两次、未来也必然继续丢人了…… 干脆就没动，保持着这个懒汉的姿势问，“孔教官，我们一会回西北三区吗？” 其实她不太关心回不回西北三区，战区都长的一毛一样，她比较关心的是今晚睡哪…… 孔唯点头，看了眼时间，“你休息好了？” 颜寻之直起身来，活动了下胳膊腿，想展示自己到底是个哨兵，身体素质方面是更胜一筹的，“当然——！” 说完站起来就是一个踉跄，差点崴脚摔个狗啃泥。 孔唯哈哈大笑。 看她一脸尴尬，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的缩回椅子上，精神力稍聚，凝出兔子扔给她抱着。 看来是精神力的消耗多了。颜寻之知道她这精神体好用，默默抱紧兔子，又很纳闷。她哪里消耗的多？ 孔唯只稍观察她表情变化便知，笑道，“上地面后外骨骼对精神力的消耗是成倍的，你这消耗过大又不自知，吸肺太难受关注不到别的，都不清楚自己腿部神经全瘫软罢工了。” 是吗。她蜷在座位上听这话，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腿。 果然没知觉。 孔唯不着急，“你先休息吧。抱着兔子，恢复不会很慢，现在时间还早，赶下趟地下铁很充裕。” 兔子已经被抱熟了，自己找舒服动作窝在怀里。颜寻之低头望了会，有点心累，忽然与孔唯之前的感叹共情了。 她怎么……那么弱呀！ 第29章 妈妈，她耍流氓！ 晃晃荡荡坐地下铁回三区，颜寻之一路抱着兔子，或许因为孔唯在身边，或许因为刚刚吸肺刺激了一回精神，总之这如安眠一般的摇晃也没让她感觉瞌睡，反倒被晃的有点头晕恶心。 二三区无处不同，她一下车，感觉跟套娃似的…… 时间已晚，模拟灯光昏黄，代表地面上落日已经到来。回去报了个到，登记，然后去食堂打饭，孔唯照例分给颜寻之半份。 她拨菜的时候，金宵正好端经过，瞧了个全乎。 第31章 对面是孔唯，她没出声，见颜寻之看到自己，轻佻的挑了挑眉，然后带着一脸“哟小哨兵待遇真不得了”的神情飘过去，在后边找了个空桌落座。 “……” 不知为何，颜寻之莫名有种做贼被抓包的心虚。 她有点想挪过去跟金宵解释，但解释什么呢？她确实在孔唯这得到了不一样的待遇呀，s级大向导每天都在投喂满足她的口腹之欲……她的确是特殊的。 只好屁股长钉的坐在原地。 或许因为太刺挠，孔唯边拨菜，边抬头瞥了她一眼。 干嘛这么看她……这是要说点什么？又分出一份心思，颜寻之脑袋被劈三瓣，更痛了。 好在孔唯似乎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她不用多费一份心去想怎么回应她。 都说怀揣心思吃饭会食不知味，颜寻之以亲身试验打假，原来在三瓣脑袋下也可以享受美味…… 实在是地下物资太匮乏了，再头疼的事都不如这有滋有味的饭菜重要。 吃饱喝足，一抹嘴，对面孔唯还剩大半。颜寻之平日都跟她一起，此刻想提前走，又觉得不合适，有点迟疑。 这点小心思跟摊在台面上没两样。孔唯也看到金宵，虽然不知道她为何那么急切，但也没兴趣多加探究，记得他们共同训练，应该关系不错。 摆摆手*，“要聊天就去，别在我眼前爬了虫一样。” 果然不知道话题跟她有关。颜寻之不知怎的羞赧，血气上涌，脸颊微红，“那……我先走？” 但还没斟酌好跟金宵开口的词句，边想边动，动作一时有点磨磨蹭蹭。 “走吧。”孔唯忍不住，“……还是你打算先打个申请再走？” 颜寻之彻底脸红了，“没！我走啦！”先跑去餐盘交还处交还餐盘去了。 金宵一抬屁股，叼着硬馒头也过去。 撞撞她的肩，“跟我眉来眼去半天没啥想说的？” 这成语是这么用的吗！颜寻之崩溃，“谁跟你眉来眼去！”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金宵手比划了个一点点的动作，“肉和菜都是什么味道？好吃吗？” 说着舔舔嘴唇，表情有点神往。 分化为b＋，金宵觉得自己倒霉透了……稍高一点待遇就提一个档，再低一点……至少不会这么不甘心，差太多仰仰头就算了，偏偏就差一点。 颜寻之想起她没吃过，“那下次你坐我身边，我分你一份。” 金宵眼睛噌亮了，“真的？”她故意装一副欲迎还拒的模样，“这不合适吧，毕竟孔唯是你的链接向导，我跟她又没关系，怎么好意思占她的便宜……” 颜寻之受不了她演戏了，狂翻白眼，转身就走，“那算了！当我没说！” “别呀！” 牛皮糖迅速粘上来，死甩不掉，“你再有诚意的多劝我几次呗！说不定我就答应了呢！” 都往住宿区走，闹过了这截，颜寻之记得金宵早已经稳定上地面执行日常任务了，“你上地面的次数多吗？” 金宵算了下，“不是很多吧，大概十来天一次。我还在观察期，间隔会长一些。” “观察期？” 金宵上下打量一眼她，“你应该没有这个时期。” “……”不知道观察期是好是坏，但颜寻之平白有种被歧视的感觉，“为什么我应该没有？” 金宵说，“跟我链接的是同批啊，出问题的概率大，每次回来都要做身体监测。你有有经验的带，联邦大概就省了。” 颜寻之回想了一下，她这次上地面回来，好像确实没这个步骤。转而问，“那你们会吸肺吗？” 金宵一听脸就垮了，“当然会啊！靠，还好不强制，我跟……” 捕捉到关键词，颜寻之一愣，打断，“不强制？” “对啊，吸肺不是强制项目。”金宵斜眼，“你的孔军官没跟你说？” 颜寻之摇头，金宵砸砸嘴，“那看来是她觉得你很不能吃苦忍痛，又认为活的长点比较重要。” 这倒是真的……颜寻之对前半句无话可辩。 好奇后半句，“不吸肺会短命吗？” “是啊。”从用词而言，金宵是不是个好学生尚不可知，但至少在这些方面比她懂的多…… 比划道，“你想啊，我们每次上地面都有黄沙，回来脱了外骨骼还要那么费劲过好几遍清洗，设那么多道拦沙，不就说明外骨骼根本没办法完全防沙嘛。即使戴着头盔口罩，还是会有细沙被吸进去，堆积在肺里。早年上地面的那几代，基本上不过二三百趟就死了。” 二三百趟。颜寻之默默在心里算了下，如果按十天一次的频率，不过六七年，当真短命。 “因为死亡率太高了，后来就有人提出，曾经人类医疗可以通过灌洗清理尘肺。” 但是地下科技医疗都太不发达了，曾经的那些技术手段、医疗经验全无影踪，用特殊液体灌肺，灌一个溺死一个，清醒还是全麻都是同一个结局——甚至都没个明白人能瞧哪出问题。 于是又有人说，细沙浮尘那么轻，能不能干脆通过空气灌尘。 快速灌注，就像地面上的风把黄沙吹起，再迅速抽出，直接把空气中浮沙抽走。 实际比这概念复杂的多，但终归是实现了，人均寿命大大增长，退役后平均还能活个十来年。只是这办法如同酷刑，况且对肺依旧有损伤，未来生命质量因人而异。 本来上地面能不能活到退役都是未知数，这还得隔三岔五多受份折磨……总有人觉得性价比很低。 所以联邦也只是扔个规定在那，逃不逃的全看自己，反正肺里面的黄沙也不会跑出来，影响不了他们的“无尘地下城”。 听到这，颜寻之啧了声。 金宵转头看她，“所以这意思是你以后会少点吸肺呢还是为了多活几年每次都上呢？” 颜寻之很惆怅，“你问的很好，其实我也很纠结……” 回房间，孔唯不在。可能出去开会或者干嘛，她总是很忙。 拉开衣橱换衣服，颜寻之低头解扣子，一抬头，看见衣橱里满满当当稀奇古怪的衣服。 拉错了……她面无表情的合上，拉开另一个。 盯着那里面看了两秒，神情毫无变化的将上述动作重复了一遍，然后站在衣柜前沉思了片刻。 房间要刷精神力，不可能走错房间。 孔唯买衣服的嗜好已经严重到需要蔓延到她衣柜里才能放得开了吗？她到底上哪找的这么多五花六毛奇葩衣服？关键也没见她穿过呀！ 她深吸了口气，重新拉开衣柜，在角落里扒拉到她的衣服。还好，没走错房间，只是孔唯太能买了而已。 这得花多少钱啊……颜寻之作为她的链接哨兵，着实为钱包滴血了一番…… 虽然人家花多少钱都跟她半毛钱关系没有。 把自己衣服拿出来，挂到最外边方便她起晚能一把抓了就走，又理好孔唯的衣服。 买那些衣服真就形态各异，好几层套着，跟地面活动服完全不是一个复杂程度，她光想搞清楚哪搭在哪上就费半天功夫，折腾气力全无。爬上床倒下的时候忽然开窍。她干嘛要费劲帮孔唯整理啊！明明是她先占了她的衣柜！ 算了，孔教官平日对她多有照顾，她怎么能这么白眼狼的连顺便搭把手都要斤斤计较呢…… 洗漱冲澡，吹干头发出来时，孔唯已经回来。 她坐在床上，双手后撑，身体微微向后仰。眼定定望着前方，目光有些迷离。 见她出来，招了招手，“过来。” 颜寻之依言过去，闻见一股淡淡酒味，“你喝酒了？” “喝了。”孔唯眯着眼笑，“见了一些很久没见的人，喝点酒，真的就像梦，梦就像真的。” 完蛋了。颜寻之想，孔教官好像不怎么胜酒力，把脑子都泡糊涂了…… 然后见她起身，从衣柜里挑挑拣拣，选出一件各种红相叠的奇怪长衣，抖开，就要往她身上套。 颜寻之下意识躲了下，被她拽回来。孔教官力气大的很，她挣不开，于是在心里找补的想，喝了酒的人想干嘛就让让她吧。 衣服很复杂，孔唯却很熟练，层层叠叠，很快帮她穿好。 理平整，她从前环抱住她，双手伸到身后系那腰带。颜寻之跟她相处有段时间了，但很少有孔唯主动的、这么亲密的时刻，一时不知怎的，心跳如擂鼓。 她却忽然皱眉，“你变胖了。” 啪嗒。 纵然这只是个酒鬼的胡话，颜寻之脆弱的小心脏还是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她胖吗？地下有胖的人吗？她悲催想，有钱人吃好喝好，说胖还勉强能称，他们普通人每天喝那点营养剂也就是吊着命维持基础训练活动而已！ 再瘦离死也没多远了，孔教官竟是这么个审美…… 孔唯不知她心里吐槽，下巴蹭在她锁骨，哼了下，又道，“得改大点……穿着倒是挺好看的……” 第32章 原来是给她买的？颜寻之念头电光石火——能不能退了给她折现呀！她现在比较穷，更喜欢实在些的礼物！ 蓦然见她垫脚，忽高了些。 紧接着压近，近到瞧着甚有些模糊，唇上一片柔软。 颜寻之脑子里“嗡——”的一声。特别响亮。 第30章 情感三级跳 孔唯肯定是个情场老手。 她脑袋里来来回回好像空了，就剩这么一句轱辘着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的翻滚。 她的吻很柔和，似乎没有什么侵略性，只是单纯的、带着享受的、充满爱意的将她包裹。颜寻之在这种棉花般的温柔中情不自禁下陷，直到她反应过来，孔唯已经轻巧掠入腹地。 “你——”缝隙间咬出的音节更像矫哼，颜寻之几乎被自己的沦陷惊出一身冷汗。 她她她什么时候对孔唯有这种想法？她敢对天发誓，今天之前、这个吻之前，她顶多就是自恋了一点，偶尔胡思乱想一下孔唯对她是不是有点特殊—— 但可从来没编排过喜欢这种桥段！ 忽然又倒转思维，颜寻之脑子里有个举着丘比特之剪追着她射的小人正质问，如果什么想法都没有，她吻上来时，干嘛不躲？ 攻城掠地时，怎么就那样甘愿的给她开了城门？ 颜寻之忙于躲那小丘比特，一时间脑子缠成一团。 趁孔唯双手虚握，她迅速挣开脱离，往后退了两步。 耳边嗡嗡，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她们怎么就到这步了？ ……这不对呀！ 她直觉哪里很怪。孔唯跟她有这么亲密吗？在这个吻之前，至少在她眼里，她们连意向点都没有。 这哪是酒后乱性捅破窗户纸使关系更近一大步啊，这简直是三级跳！还是打破世界纪录那种！谁家关系发展是这么飞跃的？ 想到地面对精神压力太大，不少军官喜欢流连于风月场合，孔唯醉了酒，未必没讲她认成那风月场的他人。 颜寻之下意识问，“我是谁？” 孔唯对她的脱离无动于衷，不上来继续抓她，反倒似站累了，退后，坐下。懒懒散散，昂头撑着脖子注视她，有些半醉的笑道，“颜寻之啊。” 没认错？颜寻之揣摩，真觉得不对，又确认，“她是你的链接哨兵？你刚刚那些话、那些动作，都是对颜寻之的？” 孔唯点头，目光略清醒了点。 这回没说话，用一种“你怎么傻了”的眼神充满怀疑的回望过去。 真是她。颜寻之呆然。 脑子里另个光溜溜的白小人也随她呆站了一会，突然一个激灵，蹦起来去翻记忆。 孔唯却突然伸手拉她。 颜寻之被她拽到跟前，一只手牵着，见她另只手不知道从哪变出支圆棍笔来，轻轻晃着笔杆敲了她两下，“蹲下，我够不到。” 颜寻之有点想挣扎，“教官，你喝多了，是不是……”是不是真的酒精中毒把脑子烧坏了啊？ 孔唯不冷不淡的打断她，催促，“快点。” 谁知道孔教官会不会断片……颜寻之第一次见她喝醉、甚至是第一次明确的知道她喝了酒，怕明早秋后算账，不敢抗命，听话蹲下。 蹲下后比孔唯矮了半截，她平视，看见她兀然的锁骨，胸前皮骨紧贴。 她终于想起初见时那种怪异感在哪了。 无论哨兵还是向导，轮到做教官时，待遇肯定很好。 即使是向导本身会偏矮偏瘦小些，到底是差不多的基因，差别不会很大，绝不该如此瘦弱…… 相处习惯了，吃喝都很正常，穿外骨骼训练，大家完全一样。平日里也没人闲的提这事，颜寻之竟从来没感觉，她怎么会这么瘦。 难道她的审美是按自身定的……？觉得自己完全已经很饿很饿、很瘦很瘦了的颜小哨兵对比一下，屁颠屁颠把自己那颗破碎的心捡回来拼好了。 是孔唯自己有问题，可不关她事！ 跟她对比起来……说她胖也是很正常的嘛。 跑偏是十分轻易的，颜寻之思维已经跳跃到为什么她跟孔唯每天吃的差不多差距却这么大，难道s级消耗更大上，将刚刚一系列想不通的怪事作为小插曲几乎抛之脑后泯灭。 只要孔唯不提，她可以永远让这件事在自己脑子里找不到想不起来。 想不通的事就忘掉。这是她、以及周围所有人最早学会的技能之一，十几年磨练，用的很纯熟。 地下城难以探究的事太多了。 她好奇心多，更不会桩桩件件追根究底，别的不说，肯定很心累、很分神，说不准连二次考核都过不去…… 所以随便塞个答案，比如孔唯今晚被鬼上身，这事就结了。下一个。 颜寻之胡思乱想的走神时，孔唯的手已经从上慢慢挪到下方，手上东西也变了几变。 忽然听她长舒一口气，“好了。” 声音愉悦，尾调上扬。 颜寻之一转头，余光扫到旁边镜子。僵了僵，身体也跟着转，整个人都面冲向镜子，面色呆滞。 这这这这是干嘛？！ 镜子里的自己面上浮着层浅淡薄粉，刚刚被亲的双颊发红，此时被粉一遮，有种娇然的白里透红。眉毛颜色深了，眼皮上涂了红粉，眼角还被描了两根黑线，颜寻之望着镜子，感觉里面的她似乎比平时显得更精神且……娇嫩？ 作为一个哨兵，一个上地面十有八九不是徒步就是肉搏的哨兵，她别扭半天才把这个词扣到了自己头上。 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颜寻之心里叹气，孔教官什么都好，就是这审美喜好……真是奇怪呀！ 镜子里同样反折出孔唯的视线。她半向后仰着，从上到下的打量颜寻之，也审视着她别扭的不适和言难。 忽然咚一声，仰面倒下。 “洗了吧。” 颜寻之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身看她。她躺在硬板床上，眼底最后一丝被酒精浸泡的迷惘褪去，目光微垂，疲懒又清醒。 “这次画的不好。”孔唯声沉而平静，“军区能买到的东西太少了……这东西不好洗，你得多搓两遍。” 颜寻之扯了扯衣服，“那这个……” 孔唯哦了声，“脱了吧，穿着也不好洗。” 小哨兵如蒙大赦，换了衣服，一溜烟跑卫生间洗脸去了。 果然很难洗，拿肥皂打了两遍，皮肤都被洗的泛红，眼角还残留着些黑点。颜寻之觉得差不多，打眼只是比平时稍重色了些，干脆也不强求洗干净了。 她出来，孔唯已经换好衣服，正好进去洗澡。 脚步平稳，若不是身上还残存些酒气，看不出醉过。 很快洗漱出来，连那点酒味都被花香遮盖。熄灯时，孔唯说，“晚安。” 她每晚睡前都会跟她说晚安，只是今天意味不同。这两个字底下的含义是，回了这句，就算揭过去了。 颜寻之没太考虑，反正她已经决定忘了，顺嘴道，“晚安，孔教官。” 然而说完之后，却并没像平时一样能够倒头就睡。 跑马灯一轮轮，真要跑起来。 脸逐渐发热，她睁着眼，呆望向天花板。 不是说忘了吗！不是都被她丢的远远的了吗！她不是决定忘就能忘了吗！ 为什么洗漱完、躺在床上，唇齿间还似乎流连着那个触感，一闭眼眼前还是那个画面——还是第三人视角的——她都在脑补什么！ 颜寻之噔一下弹坐起来。 金属钢架和木板发出吱嘎一声巨响，孔唯在下面，声音带了点黏糊的睡意，“怎么了。” 颜寻之捂着自己砰砰乱跳的胸口，平复了一会，发现还是很快，又努力平复了一会…… 最后自暴自弃，干脆由那心脏乱跳。孔教官左右是个很受欢迎的对象，她在学校白塔时有人对她示好过，但从未有人亲过她。她第一次被人亲，且是被这么个高大尚的军官亲，激动一下怎么了…… 况且这恐怕是她能熟悉的最高范围了，吻技也相当……就是体验感一下拔太高了，只怕以后遇到别人，难免索然无味…… 仔细拨了半天算盘，颜寻之居然觉得自己还赚了。 这什么账啊！ 没回复。孔唯歪了身子，从下床往上看她。 房间黝黑无光，她其实看不到颜寻之。颜寻之也无法看清她脸上神色，却全然不敢偏头，硬着头皮道，“没事，我就是突然想坐起来。” 说着直直的躺下去，“现在坐完了。孔教官，我睡了，晚安。” “……” 孔唯失笑。想象不出她现在的模样，但肯定很滑稽，很有趣。 床铺已经被体温捂暖，她突然觉得世界的棱角有片刻柔软。 她也躺回去，“对不起。” 上铺吱嘎一声。孔唯几乎猜到小哨兵不好出口的弯弯绕绕，眼睛里带笑，声音平缓道，“我今天喝了酒，脑子不太清醒，冒犯你了，对不起。” 第33章 一连两个对不起砸下来，砸的颜小哨兵有些昏昏然，紧接着无端泛起恐惧——虽然孔教官不像会穿小鞋的人，但她会不会在平日里给她穿小鞋呀！ 忽然又听她道，“但我以为你会对我有兴趣。” “……！”这么平铺直叙没铺垫吗？ 颜寻之只能庆幸上下铺，除了声音，孔唯再感知不到什么，不会跟平常一样藏个蛔虫听到她肚子里正在石破天惊的吐槽怎会如此自信…… 妈呀。她承认她条件好，但她也没有这么廉价吧…… 孔唯并无任何脸红——至少在黑暗中，她语气无波，听不出任何不好意思，“我以为链接哨向，链接过一段时间，至少都是会有些情欲的。” “……”这谁说的。颜寻之没忍住，“那你跟宁军官也……” 心口莫名闷喘。 她以为是刚刚心跳过快，有些不适也正常，并未多想，只是到底打断深想下去的思绪，下半截话也没能问出口。 第31章 训练，上地面；睡觉，被睡觉…… 孔唯沉默。 颜寻之忽然不想听了，她本来也是没过脑子问出来的，一掀被子，麻溜道，“我什么都没说。孔教官，我睡了，真的。” 但孔教官可不是她一句真睡了能堵上嘴的人，停了会，毫无隐瞒道，“跟宁悦当然有。” 颜寻之心口泛上一阵细密的酸涩。 她微蜷了下身子，睁眼望向黑暗，把这种异样驱散。 但黑暗中，孔唯继续道，“你也会有。” “链接哨向其实是种特殊的伴侣，即使不为生理需要，身心合一也是更好链接的必要。哪怕我们之间超高匹配度仍然如此，我的人生不只有你，你的人生也不会只有我。” “……只是你这次第一个遇见我。”她说。 颜寻之一直觉得孔唯用词也挺奇怪的，比如现在，什么叫……这次？还有哪次？ 但她也没太过于纠结这个，毕竟她是个文化课不好的、身边朋友金宵更是个胡说八道的……孔教官比起她周围的狐朋狗友来，属实算的上很有文化了。 就是她能听懂金宵的胡乱用词，偶尔却听不大明白孔唯……大概是隔代了，思维方式不同。 就是听着总觉得哪不太舒服。 毕竟她还没有第二个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孔唯也没再继续说什么，很快房间里只有安静的呼吸声。 颜寻之忽然有点后悔了——她在地面的时候应该多动动的。 平时日日困的睡不够，此刻却炯炯有神的瞪着天花板。孔唯平稳的呼吸那么吵，她胸腔里砰砰有力的心跳声也让人烦躁。 她翻了个身，掩住一边耳朵。 昏昏沉沉入睡前，颜寻之似乎终于模糊的意识哪让她不舒服了。 孔唯那句话的意思分明是——我不会陪你走到最后。 我只是你这次遇到的第一个人。 睡的不太安稳，夜里梦境繁杂，哪怕早上醒来全不记得，仍有些疲倦。但洗漱完收拾好，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在不断的训练和成绩对比中，颜寻之似乎明了了孔唯当初在地面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解释。 新实验拔高了整体精神力，哨兵虽然增多，但分化出的都是高精神力哨兵。那些向导或许拥有更强大、更加极端全面的精神力，但她没有参考，难以想象。 孔唯的实验似乎在拟定向导与哨兵之间的新边界。 哨兵仍然拥有敏锐的五感、强体魄，同时拥有高强精神力。向导大浪淘沙，最后只留下最精简、精神力最强最全面的那群。 她跟孔唯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很长，但这个猜想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迟迟没去求证。 只是望着自己日益增长的数值，颜寻之愕然发觉，自己速度栏已经突出的离谱。 高强度训练下，三个月，她的评级差不多稳定在了b级，但速度方面几乎达到a-水平。即使她是速度系，能跃一个小级别也是相当有天赋了。 她隐隐又蹦出来个猜想。 吃午饭时，特别不经意、特别假装好奇的问宁悦，“宁军官，你平时训练都是什么数值啊？我最近涨了不少，但教官跟我说还差得远……” 这些数值都是公开的，只是颜寻之跟宁悦训练不在一起，她看不到。 宁悦没在意，一一报了。 在心里跟其他s级数据对比了下，颜寻之纳闷，差点把自己新思想浇灭。这也不高啊。 很正常的数据范围。 孔唯的实验里没有她吗？ 颜寻之猜宁悦也参与她的实验，因为白塔实验班分化出了a到b级。 后来跟舒迟聊天时，发现除了她，孔唯在普通班也挑了两个学员注射，只是没上地面，一切都和普通学员一样，后来其中一个分化成c级。 那这实验中，至少会有一个s级哨向。毕竟时代总由强者推动最关键的一环，她不会不设领头羊。 跟孔唯接触最多的就是宁悦了。 新实验没有确定性，s级已经能力很强、待遇很好，且分化固定了，没有再往上升的欲望。不信任她的人大概不会冒这个险，而宁悦是她从前的匹配哨兵。 小哨兵不死心，捂着奄奄一息的火苗，又问她是什么方向。 结果挺意外，宁悦居然是防御系。 “哨兵还有这个能力方向？”颜寻之第一次听说，有点惊讶。 哨兵分化方向之首是攻击系、然后力量系、探查系、速度系……防御系她还从没见过。 宁悦翻白眼，“孔唯说你不看书我还以为瞎吹，原来你真的一点也不学。” 颜寻之讪讪，“你这方向太稀少了……” 宁悦叹气，“因为没什么用啊，就是生还几率大一点。我好歹是s级，还能护一下链接向导，a级以下作用几近于没有，唯一好处就是不用被联邦提取基因，因为他们根本不想再孵化防御系。” 所以越来越少，一代代筛选下来，现有防御系要么隐形中奖、要么基因突变。 颜寻之挺好奇，“所以你有用过吗？” “什么？”宁悦愣了下。 随即反应过来，脸上油然升起得意。要她是狗，狗尾巴早能旋转上天，“当然。” 颜寻之更好奇了，“什么时候？” 宁悦说，“很多年前。”紧接着冲她眨眼，“你知道孔唯为什么那么信任我吗？” “为什么？”她顺着问，心里大概猜到。 “我曾经救过她的命。” 嗯，果然是。 故事里都这么写的。 军区生活索然无味，一轮训练的尽头是上地面，回到地下开始新一轮训练。 颜寻之并不每次都跟孔唯上地面，一次混排一次匹配，各组轮流，为的是增加相互之间的熟练度，万一谁死了还能接上。 逐渐跟三区更多人熟悉起来，颜寻之作为哨兵，即使是速度系，混排时当然还得是拎东西顶在前头出力的那个。杀异物杀的愈发娴熟，已经能合伙放倒等级不高的大体型异物了。 她的奖金水涨船高……当然跟孔唯还是没法比。 因为间隔对向匹配，孔唯还被她拖累下一截奖金来。 颜寻之开始惴惴，后来安慰自己，孔教官都那么有钱了，怎么会跟她算这些小账。 再说了，让她成为匹配哨兵，可是她自己亲自决定的！ 于此同时，那夜过后，她们的关系好像真的往前三级跳了一大截。那种变化在情感上很微妙，动作上却又很显著。 她们的肢体接触越来越多。 牵拉已经是常态，孔唯偶尔休息时会躺在她的腿上，还会挽她、搂她。颜寻之刚开始很别扭，甚至觉得有点吓人。 轻飘飘的小个军官搭上来，气场却如巨人般压顶。她简直僵在那，一动都不敢动，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孔唯没把握好力度把她压成肉泥。 但习惯这东西嘛……靠时间堆积养养也就成了。 适应了之后，她也会在某些前后站着的时候像个大号玩偶，压挂在孔唯肩上。 起初只是个习惯性动作……颜寻之从小就懒骨头，往别人身上挂省力，她经常挂舒迟身上。后来基因凸显，舒迟被她日复一日压火了，追着她狠狠咬了两口，“你压的我不长个！” 颜寻之这才撒手，就偶尔搭一搭她，变成舒迟总来勾搭她。 所以当时孔唯站在她前方，她其实有点被精神力训练累晕了，脑子不太清晰，下意识就张开双臂挂了上去。 两秒，她意识到不对，又怕立刻抽手反应太大，有点僵硬。 孔唯却很自然的跟她讲起问题，像平时训练结束一样，“跟向导连接时不要全放精神力，尤其是混排，当然跟我也是一样。如果精神力被攻击，很有可能下意识把伤害转移到你身上……” 最后还往前小幅度的晃着背了背她。颜寻之这回真叫了，“哎！孔教官！” 第34章 又过了半年，正式定级，她小级别落定为b＋，速度尤为突出，在b级组里成为预备报信兵的角色。 她也习惯了接吻，再然后，身体交合。 颜寻之问过周围人，问过金宵、问过温成，给还在白塔准备摇号分往不同军区的小饭桌们发了信息，答案都是一致的。孔唯说的没错，地下很多事都以上地面为第一要务看齐。 既然是常态，她再拖拖拉拉就显得太矫情了——她级别低，吃亏的是孔唯哎，又不是她！ 果然一夜之后，匹配度往上窜了一个点。 第一次，还在新手保护期的颜小哨兵瞪大双眼，对这立竿见影的效果表示震惊。 要知道她辛辛苦苦训练了半年，才往上升了一个点不到啊！早知如此，跟孔唯链接的第一天，她就应该躺平让她睡…… 不对！是把她摁倒睡…… 不是……是求她自己倒下…… 算了，她没这个胆。 摇号结果出来，舒迟、平亦槐进西北二区，京廷、衣荣进了西北三区。 新哨向第一次上地面遇上颜寻之混排，没链接到一起，但跟衣荣在一个小队。颜寻之大半年没见，很是激动，“衣荣！” 一路小跑过来，终于可以勾肩搭背说出，“你第一次上地面，我带你呀！” 天知道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地面上风沙期，几乎难有视野，只能按军区投递的坐标追查。 跟孔唯的魔鬼训练不是没效果，颜寻之水平突飞猛进，现在也算是个小队长了，和混排向导跟在衣荣身边，往低等级异物方向去。 忽然听她道，“哎，怎么有人给我投递通讯？” 第32章 运气好，运气差，刷新新品和boss “什么？”颜寻之立刻查看自己的头盔接收，接收范围正常，无通讯。她问混排向导，“你有收到消息吗？” 混排向导摇头，“目前无消息。” 衣荣打开坐标共享，投递消息方向大概模糊的在地图上移动，离他们尚有些距离。 周围有地上塔。颜寻之想起她第一次上地面前孔唯跟她说，如果走散了，有空投通讯不要理……如今她虽然没走散，但到底没有个有经验的在身边，最有经验的就是她自己了。 她迟疑一下，“先不管，当没看见。” 如果对方是迷失人员，着急回地下避险，一定会不断向周围所有人无差别投送。衣荣不理，她们应该很快就会收到新通讯。 果然，没走出去多久，混排向导忽然停下，“我收到通讯了。” “同一方向吗？” 混排向导同样共享坐标，两点坐标几乎重合，“是同一方向，位置基本一致，应该是同一个人发的。” 她边说边开始敲消息，只待颜寻之点头就回信并与地上塔联络。 或许是抱兔子抱的多了，精神力增长，第六感也跟着发展，颜寻之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还在持续发消息说明无人回应，但距离刚刚衣荣收到消息已经过了七八分钟。即使还未脱机，在地上迷失，待的越久危险越高，在原地不动更是会增加进沙故障风险。 七八分钟，都没想过找地上塔吗。 她回头，风沙太大，视野不过半米。 军区地上塔分布是有规律的，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只要固定的往一个方向走，只要走的够远，一定能到达地上塔。 可惜地面干扰太多，直线行走也是件很困难的事，大多数终死于方向迷失。 但左右都是死的情况下，与其坐以待毙，期望他人解救，不如靠自己尝试。 况且这并不冲突。行走也可以投递通讯，只是定位可能没那么准确。 “可能是新人。”混排向导见迟迟没有动静，猜到她在犹豫什么，“他们第一次上地面，对地上不熟悉，不敢轻举妄动，很有可能就只会站在原地等待。” “……” 这次确实上了一批新学员。即使培训了，仍会有不知所措的。 颜寻之停了会，终于下定决心。她与混排向导联通，关掉了她的通讯接收。 混排向导诧异，“不救吗？” 颜寻之摇头，“有异常，要冒风险。如果是新学员，救的意义不大。” 这两句话说完，她自己牙齿忽然打了个寒颤。 上地面之前，在白塔接受培训的那么多年，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天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当时她觉得自己是乐于助人的，歧视见死不救、更歧视冒点风险就放弃的人……没想到最后变成自己都看不起的那种人，果然风凉话谁都会说。 衣荣在身后瞪大眼看她，有点不可置信。 颜寻之隔着两层头盔，默默忽视掉这种视线，心道，等你上个半年…… 现在她已经习惯、甚至有点逐渐趋于孔大军官的风格了。颜寻之泪流满面，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恶习*沾染如此简单。 两人的通讯接收都关掉了，只剩颜寻之自己还开着，但她继续朝军区给的目标点位走，却始终没收到通讯投递。 她有点纳闷，隐隐觉得自己决定是正确的。 太奇怪了。明明是走在一起的小队，距离范围基本都是一致的，为什么只给另外两个投递，不给她投？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细微异响。 颜寻之猝然停步，屏息凝神，对比军区提供的方位确认，“……是异物。” 混排向导和衣荣双双拔枪戒备。颜寻之手也摸到枪柄上，缓步向前，仔细听着那呼呼风声中极轻微又突兀的响动。 “已发现异物，小幅度偏离定位，目前距离二十米以上，正在朝东南方向移动，速度不快，中体型。”她同时打开任务录制，一一汇报发现。 上地面未满两年的哨向带队出任务都要做录制，即使颜寻之这小队只有三个人，方便任务后复盘、查漏补缺，快速增长地面经验。 异物正在移动，她跟随声音，不断调整方位。 拔枪、凝弹、瞄准。 异物进入射程，她连扣扳机，黄沙一瞬间嘭然飞溅！ 短瞬在风暴中炸开一段真空，异物身影在那真空中飘忽现形，速度太快，难分头尾，连边缘都被风沙吹的模糊。 风声骤破，接连两枚精神子弹迅速跟上，又瞬间被席卷而来的风沙吞没。 通讯频道传来衣荣失望的声音，“我没射中。” 没事的，她跟了孔唯两个月才终于射中一次，还经常不中……颜寻之想起自己堪称惨烈的陈年往事，僵硬的扯扯嘴角，正打算开口安慰她。 忽然听混排向导说，“我打中了。” “……但不在精神体位置。”她停了一下，又继续，“或者它的精神体已经失智，无法捕捉。我没探到任何精神力，很有可能是后者。” 完全失智的异物在地面逐日增多，南方军区已经毁了好几处，建了新驱逐防线，这已经不算稀奇。 失智异物只能斩杀。 根据军区信息，异物等级不高，但失智异物没有规律可循，斩杀难度大了不是一点半点，颜寻之深吸了口气，“同方向，十五米。” 衣荣和混排向导快速向两边散开，举枪，凝实体子弹。 颜寻之从外骨骼上解下刀，充能，心里默默计算。 十米、八米、六米…… 黑影晃动。 四米、三米、两米…… 异物赫然冲出，撞破黄沙，利爪已近在咫尺！ 颜寻之毫不犹豫，挥刀砍下，同时微微弯身准备，就要在这一击得手后顺力就地前滚，恰能与异物擦过落它后方。 虎口却蓦然一震，刀刃卡在异物身体里，一时失力，竟拔不出来了！ 什么情况！颜寻之被这变故惊了半秒，只得松手丢刀侧躲，险险与异物擦身而过。 刀却插在那异物身上，被它带走了。 颜寻之第一次遇这情形，痛失长刀，眼见就在那异物腿上斜嵌着，一时却无从下手去拿。 异物近在眼前，四肢细长，关节处略有扭曲，猫脸鸟耳，没有皮毛附着，眼睛后露出两个孔来，仿佛在头上贯穿着开了个洞。 她紧盯着它，只觉得那样子不同于她在地面上常见的异物，又有些眼熟。 北边暴热暴晒，异物多有硬盔厚毛，内里进化了一套新系统抵御内脏直晒升温、脱水致死，眼前这异物却无此特征，表皮粗皱干涩，极像脱水后的尸体，却又没有明显的骨骼突出。 这层表皮极硬，甚至连皮下都是硬的。她本以为能直接砍断，却不料从头至尾都如此坚硬，就如同…… 好熟悉啊！颜寻之真想抓脑袋了，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不给她继续回忆的机会，异物已经转身扑来。颜寻之换了长枪，只蓄了一点能，效果更是差劲。 戳了个微乎其微的小坑，倒被它扑的差点倒下。 好在铁枪也够坚硬，长柄抵住异物，没让它直接扑上前来。 第35章 身前两人已经分散布位，混排向导眼见颜寻之抵挡吃力，当即拔枪速射！ 噗！噗！噗！ 三声分散射中异物身体，闷声爆裂，却无血肉飞溅的常态。只有一点似如粉尘飘出，转瞬卷入风沙中。 异物只知痛，转头朝混排向导冲去！ 衣荣早有准备，算着距离射击，再次将异物吸引。两人配合，不断调整方向，引异物重新奔向蓄力好的颜寻之。 交手一轮，颜寻之这次有所准备，发现长武器不好用，当即换了把手臂长短的匕首，狠狠朝异物胸口扎去！ 刀尖锋利，直入胸口。 只是再此卡住，难以直接拔出。颜寻之已有经验，身一沉，直接握着那匕首向下坠去。 异物胸口被划裂开一道长口，粉尘落在头盔上，味道被传导捕捉，一瞬间浓烈。 那味道独特，但是似乎又并不难见，她上次闻到差不多的味道，好像是在……房间里？ 颜寻之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 模拟景观！她在模拟景观闻到过，是植物的味道！ 再看眼前异物，皮肤皲皱粗糙，裂纹处色略浅淡，正如树皮一般。它没有血肉，内里坚硬，破坏还有木尘四散，恐怕身体已经接近木质化。 只是……如果是植物，那已经不叫没有神智了，它连该有的神经都没有—— 那它怎么会攻击！ 地下植被早已稀少近似于无，颜寻之从没见过真正的植物，对此了解也不过是窗外为了体验从前地上环境而建立的模拟景观，以及当初二次考核她抓紧翻书看到的那点。 异物长得像动物，血肉却全是木质。身上弹孔密集，不断被影响扑击，又似乎没有痛感，胸口劈开都毫不在意。 也不会流血，好像杀死它，非得大卸八块才行。 这小刀肯定做不成。颜寻之正思考着如何把那卡住的长刀拿回来，耳边通讯一阵滋啦声。 紧接着脑仁一痛，精神领域好像被扔了个石子，一阵波澜。 “……颜寻之。”声音嘈杂，断断续续，每个字都被严重吞音，证明投递信息的人距离她们很远。因为有精神投递加持，颜寻之认出这是孔唯，“监测……超等级……” “在你……方向……西北军……”电流哗哗，被地面干扰，连半个句子都听不完全。 但孔唯不断重复，终于有一句让她完全听清—— “……距离太远，大概率无法及时赶到，快跑！” 第33章 二次进化，大异物 这什么情况！ 她现在已经跟异物纠缠上，军区不会没看到她们位置始终就在周围。而这异物实在难缠，一时半会恐难脱身，这算是……被放弃了吗？ 颜寻之目瞪口呆，料过自己结局十有八九是死在地面上，却没料到这么快。 身体一僵，即刻被扑来的异物压在身下。 浑身剧痛，她当即回神，意识到眼前才更重要，反手用力猛划出几道口子，右腿连踹异物胸前裂口。 裂口被她踹的往更深处撕开，犹如那树干被人硬生生扒开，顺着木纹成缕。颜寻之看到她们射入的弹痕，最后爆破也只在深处炸开一个小坑。 没用。她脑袋里迅速划过这想法。异物已经木质化了，混排向导说的对，它可能根本没有神经，精神子弹实体化也没有血肉，爆炸的威力太小。 身后子弹不断，但显然颜寻之这生踹给它的威胁更大。异物前爪牢牢压住她不放，脖子僵硬的拧了拧，张嘴又要咬下！ 血盆大口张开，异物上下均两排尖齿，犹显恐怖。 妈哎！ 颜小哨兵没料到她踹太狠，吸引伤害的招数不管用了，一瞬间慌神，下意识想要脱机避开。 用尽力气狠蹬一脚，拔枪射击翻滚的那一刹那，精神子弹爆炸在异物口腔中。它下意识避开，愤怒的闭上嘴，颜寻之险险与它擦肩而过，一身冷汗，大呼老天爷真吓人！ 根本就打不动，这可怎么打！ 稍离远了点，脱离战场，她喘两口气休息，比量着异物的速度。 速度系，没别的好处，就是跑得快。颜寻之一边算一边想孔唯有句话还是说对了，在地上逃跑她还真没问题，竭尽全力，她大概能在异物把她咬死之前滚回地上塔。 衣荣差一点，但毕竟是a级哨兵，分散跑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混排向导……颜寻之有点默然，她刚刚不仅没救援，现在居然还在打盘算把人丢了。 地面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鬼，什么品行教养人性，一上地面通通完蛋。 还有另一个超等级异物正在接近，颜寻之不敢多纠结犹豫，正打算跟衣荣单独通讯，让她停止牵引，直接放弃混排向导跑路…… 忽然灵光一现，蹦出个想法。 树木是没有神经，也没有精神体、精神力的。但她上了半年地面，即使是完全失智的异物，也不过是严重精神混乱的说法，生物本能和精神力仍在，从未见过这样什么都没有的。 可假如什么都没有，它怎么会攻击人，怎么还会追随痛感攻击，怎么还会先解决掉威胁最大的？ 地面的进化方向从来不是失智，失智是进化的淘汰，它一定是有神经血肉的。 四肢躯干都木质化了，表皮也木质化，那内脏呢？大脑呢？ 它刚刚闭上嘴，再也没张开，是不是因为口腔还没有木质化……受伤了？ 仿佛冷水当头醒悟，一路打开任督二脉，颜寻之立刻通讯，捡刀爬起来就冲，“胸口！射它胸口那道裂口！” 如果它内脏木质化，要怎么生活另说，首先不该惧她撕开胸膛。 可它躲了。 衣荣是刚来军区，但不是第一次上地面了，当即挑了把最厚实最沉的长刀充能，躲闪间靠近异物。异物自然提爪拍她，她想身有外骨骼防御，一下拍不死，硬是直着冲上去，长刀用力砍在它胸口！ 刀卡在胸间，她被异物拍了个正着，外骨骼立刻凹陷。衣荣不敢生抗，脱手卸力，一撒手飞出老远。 外骨骼外观变形，但还能用，她呲牙咧嘴的从沙里地把自己拔出来。 颜寻之趁这功夫几步贴近异物，她速度比衣荣快，在军区时间也更长，有点经验积累，打滚躲过它要挥的动作，抬脚踹上长刀！ 吡呲—— 异物胸口彻底被劈开，长刀顺着裂口滑落，混排向导早已凝弹瞄准，冲着那异物胸口连射！ 三枚精神子弹没入胸口，在异物体内砰声炸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瞬冲出伤口。异物如同失去平衡，向前两步，忽然一个趔趄倒地。 混排向导不敢大意，跑近了些，由颜寻之掰开它的嘴，冲着脑子的方向又连射几弹。 异物口中泊泊涌血，瞳孔黯淡，已无生气。 这哪是4评级的异物啊……颜寻之隔着头盔虚空抹了把汗，忍不住吐槽联邦设备落后，现在地面异物都进化成这样了，拥有不同能力的异物能同日而语吗！ 身体准备坐下休息，内心还在喋喋不休，要不是她还算有点头脑，没被超等级异物摁死，先死在低等级…… 对了！我靠！超等级异物！ 颜寻之原地弹起，一个箭步去拽离她最近的混排向导，“快跑！最快速度回地上塔！” 衣荣刚头昏脑胀的走来集合就听到这么个命令，异物已杀，她头脑又有点不太清醒，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回地上塔！”衣荣有些受伤，腿不太利索，颜寻之习惯要背她，又想起已经脱机，只能先顾自己，边跑边说，“有超等级异物接近！” 衣荣尚还有些混沌的头脑立刻醒了，拔腿跟上。 颜寻之没外骨骼辅助，速度照旧一骑绝尘，况且身轻，在沙子上不易下陷，很快跑出一段距离。 脱机后失了一部分信号接收，通讯彻底听不清了。此刻或许因为离孔唯更近，她的声音又重新呲啦呲啦的响起，“不……动……异……近……” 怎么动！她能不知道异物在接近吗！ 心里清楚被放弃的颜寻之听这明知故问，感觉有火蹭蹭往外冒，咬牙切齿道，“是！刚刚有异物！” 头盔里地图坐标不断闪动，离最近的地上塔还有大约六百米。 人在生死攸关时果然能爆发无穷潜力，口罩憋的她几乎快喘不动气，颜寻之深吸了口气，咬牙憋住，然后低头猛冲向地上塔！ 耳边不断重复、却不完整的声音已经有些模糊，她只瞄准地上塔，再顾不得其他。 砰！ 头盔碎裂，霎时间热浪滚脸，碎片划过颜寻之眼角脸颊，视野忽红。她身体停下，腿还在往前迈步，扑通失重倒在黄沙中。 通讯仍然干扰不断，但她终于能听清。 孔唯完整的话是：不要动！异物在地上塔附近埋伏！ 丫的。 头盔已经损毁，颜寻之摘了头盔，换上护目镜。护目镜没有接收功能，这下坐标彻底消失，她什么方位都无法知道。 第36章 漫天黄沙，另外两人或许没有跑向这个地上塔，或许被她甩开，已经无法找寻踪迹。 脑子里一团乱，她强迫自己冷静，“是在我靠近的地上塔？” “是。新位置……” “我的头盔毁了。”颜寻之打断她，“我收不到坐标。” 孔唯沉默半秒，“你现在面冲地上塔方向吗？” 颜寻之回想她之前的动作，摔倒后翻了个身，然后爬起来摘头盔换了个护目镜，“……不是，我背对地上塔。” “向你左手方七十度跑。”孔唯声音很静，颜寻之一直觉得她说话调少，跟含着冰碴似的，此刻听命令却刚好冰的她条条清晰，“支援人员已经上地面，我也已经调整方位对向你。我会一直保持通讯，如果接收变差就是偏离方位。” 在地面最恐怖的是没有方向，看天黄沙，见地黄沙，没有任何参照物，如同闭眼走路。 距离又远，一步失之毫厘，最终差以千里。 孔唯现在就是她的引导线。 要不断确定方向，颜寻之跑的速度并不快，“聊点什么？” 这种非得说点什么的时候，孔唯居然也有些无话可说，“……4级异物怎么纠缠了那么久。” 还在地面呢就要做汇报吗？颜寻之简直要翻白眼，孔唯想半天就想出这么个烂话题吗？悲观点，这说不定就是她留在人世的最后一段话了，居然是地面报告？！ 但她嘴巴乖顺道，“那个异物好像二次进化了，它……” “什么叫二次进化？”孔唯打断她。 这不从你那学来的词吗，你问我？颜寻之愣了下。 随即想起这么远的距离，孔唯不可能靠自己跟她链接。她在任务中，用设备要录音，孔唯不想被录到。 但她说已经说了，干巴巴解释，“就是感觉又更适应地面了一点，进化了。” 孔唯哦了声，反正也是走过场，“然后呢？” “它四肢躯干已经接近木质化了。”颜寻之边回忆边说，“因为已经变成木头，精神子弹对大部分位置不起效，表皮坚硬，头打不穿。我们都是第一次见，没有经验，不知道怎么杀她，费了很多时间。” 孔唯又嗯了声，颜寻之察觉她并不惊讶，“其他人已经遇到过了？” 如果是第一次见，现在还在录音呢，她至少该装的很好奇。 果然，孔唯说，“南方已经有这样的趋势。” 这个话题似乎终一段落，孔唯停了片刻，又问，“你的头盔怎么碎了？” “被打穿了。”颜寻之顿了下，有点怪异，“特别像是……精神子弹打穿的。” 爆破点不在头盔内，她其实不能确定。但那种感觉……实在太像了。 她只是随口一猜，通讯里孔唯的声音却倏忽紧张起来，以飞快的速度说了句，“我可能会掉讯通，你……” 然后滋啦一声尖鸣，精神力真的被截断了。 视野不过半米，黄沙漫天，如同浮于无边汪洋。四周只余风声呼啸，颜寻之站在沙上，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瞠目结舌。 才几分钟啊……她被丢两回了！ 第34章 绕个大圈滚回塔 从来没听过孔唯那么急切的语气，立刻就知道她会被断链，甚至话都没来得及说完，这肯定出事了。颜寻之深吸了口气，忘记自己摘了头盔，没了降温装置，被猛然一口热气顶的咳嗽。 靠…… 呛半天才抹抹眼泪停下来，这次不敢做深呼吸了，小口小口抽气，想她刚刚说了什么。 精神子弹？ 颜寻之停了下。她知道有人接应，以为是别处上地面的小队发射过来的子弹，当时若没那颗子弹，她恐怕已经跑入异物埋伏，还庆幸被人提醒。 倘若提醒的不是人呢……？异物？ 倘若它不是想提醒，而是想射杀她呢？子弹离她不过分毫而已。 可……异物怎么会用精神枪械？ 精神子弹只有可能由精神枪械射出，精神枪械威力大，保管严格，每把精神枪械都会在领取时登记精神力。且不说异物会不会用，就算是其他队员，拿到不是自己的枪械也很难使用。 颜寻之脑仁有点疼，下意识向后摸自己的精神枪械。 还在。她握在手里，凝好子弹，平复了一下呼吸，望着四面黄沙，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方向是没错的，刚刚断链时，她就面冲这个方向。 但能不能走回地上塔……就完全是看命了。 地面磁场会影响对方向的感知，很多在地下方向感相当好的人上了地面却只会绕圈，颜寻之很庆幸自己没这功能，她只能跟随自己第六感往前快走。 这时候少点能力，倒还少点纠结。反正都是不准，往前走就是了。 ……好像歪了。 踩在微微下陷的黄沙上，颜寻之低头看着自己板正跟膝盖冲齐的脚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 她其实已经打定主意一路往前，但脑子里总有个声音在念叨她：走歪了，往右偏偏，地上塔的方向应该在右边，现在太靠左了…… 真奇怪，她在地下看那几条长廊都能绕的眼晕，这时候却好像出奇敏锐。 这难道是回光……呃……激发潜能？ 颜寻之有点迟疑的挪动了半只脚，右脚脚尖微微歪向右边。 要走吗？ 即使穿着地面活动服，这么无遮掩的直射也实在温度过高，衣服内升温很快，早就没了凉意。况且周围还有个不知道在哪活动的超等级异物，她不能在这犹豫太多功夫。 脑子里吵闹着让她向右偏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笃定，几乎已经确定她偏离方位。颜寻之抬起头，望着茫茫黄沙，犹疑两秒。 如果世界在更替进化，异物精神力大大增强，会不会……也能影响她的思想。 两次了。一次射击，一次断链，异物要是不在意，切断链接的速度怎么可能那么快。 它是不是一直在注意她，让她远离地上塔，失去头盔定位，然后又故意把她放到这样孤立无援的地方？ 救命啊！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b级哨兵而已，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的诱捕她吗！ 颜寻之眼一闭心一横，直冲前方。 就算没人影响，她方向感那么烂，再走两步说不定又会觉得偏了，再调？那就真不知道走哪去了！就算真的偏了、到达不了死在地面上，总好过这歪歪那歪歪像只没头苍蝇在地上乱转。 在地面上待得太久，最后连计数也乱掉。颜寻之不知道自己在地面上跑了多久，只隐隐觉得，这个方向大概错了。 按孔唯当初联络上的距离，她应该早到了。 但也不能改，改了更不知道哪去。脑子里不断往外冒，颜寻之咬牙一并忽视，只闷头向前冲。 地面活动服已经滚烫，她不断跑动，升温极快，被闷的头晕恶心，不得已变成跑两步走两步。 穿着地面活动服还出现这种感觉，她大概率已经脱机四十分钟以上了。颜寻之心里掐算了下，她在地面迷失至少有二十分钟。 又往前一段距离，她彻底跑不动了，早就好全的腿不知道怎么也开始发痛。 再走走。颜寻之双手扶膝，弯腰撑了一会，不敢坐下，给自己鼓劲：穿地面活动服在地面迷失几天还找回来的大有人在，她这早着呢…… 休息片刻，拖着身子继续往前，愕然发觉之前更改路线的念头已经几乎消失不见。 是走对了，还是脱离异物干扰范围了？ 这新发现刺激她多了点动力，拖腿都拖的更有劲了。 很快听到细微响动。颜寻之脑仁已痛似针扎，但下意识觉得特别耳熟，竭力压榨出些精神力凝弹，举枪，射向声响处！ 黄沙被炸开，紧接着对面也是一响。 两端空隙中，她看清对面熟悉的脸，简直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激动，“温成！” 跑对了。她赢了。 颜寻之腿一软，感觉那口一直顶着的气突然泄了，差点栽地上摔个狗啃泥。 太不雅了。所以她还是努力撑住了。 回地下看轨迹追踪发现她路线偏移何止离谱，简直快掉了个头，跑到了三区最边缘的地上塔。不过好在运气够好，就算没遇到刚上地面的温成，再往前走两步也能看见地上塔发射的引路激光。 颜寻之知道她没到孔唯在的那边，没着急联络，等一切流程结束，温成给她灌了瓶营养药剂，跟尸体一样挺了半天缓过劲来，终于打算给她报个平安。 温成却说，“她上地面失联了，现在没人能联络到她。” 颜寻之啊了声，“孔军官上地面了？为什么，不是有增援组吗？” “超等级异物很可能是地自。”温成挑着自己面前的药当糖豆吃，“西北所有s级向导都上去了。” 地自？什么东西？颜寻之反应了会，“地面自然人？” 第37章 温成点头，“是啊。” 一直没遇到过，孔唯也就没展开给她讲，她有点茫然，又好像忽然觉得能解释的通，“所以是什么？人上地面异化了，成了异物？” 所以能开枪，可能那曾经就是属于它的枪械。 温成沉默了一会，“……不清楚。”她说，“最初的地面自然人是未撤离进地面避难的人类，经过自然演化成为异物，和普通异物没什么两样，只有些精神力比较高，比较聪明难缠，但现在……” 不知道有没有在地面失踪的人侥幸存活，最后被自然异化成了异物。 从今天来看，它会用精神枪械、能截断精神通讯、干扰精神力……完全超出正常异物的范围。 颜寻之仍不太清楚，“可能就是个别呢……？” 异化种类太多，都是畸形产品，各有不同，说不准只是这个异化的很好。 温成长长叹了口气，“我不懂。这些都是高层的事，我不过是公共向导多听了点……希望是吧。” 出现的异物确定是地面自然人，联邦希望活捉，但对方能力太强，伤亡惨重，最终艰难围剿斩杀。 颜寻之再见孔唯是在医疗区。 第一次在医疗区见到孔唯，她是很惊讶的。 那可是孔唯哎！在她眼里如此强大的军官，居然也会伤到被抬进医疗区…… 见得多了，就习惯了。孔唯有意保护她，跟她在一起会挑轻松的区域，平日面对的异物根本不是一个等级，她再厉害，毕竟也是人。 这次是精神力受创，但问题不大，颜寻之过去时，孔唯挂着水，已经能聊天布置任务。 她在门口望着不断往下发任务消息的孔大军官，默默流了两条面条汗。有必要这么拼吗…… 她要是她下属，恨不得……能多休息几天！ 想归想，咒孔军官这种事她连一秒钟的念头都不敢有，正心里呸了两句准备进去，刚走两步，却见床帘后显出个身影。 刚刚被床帘挡严实了，她都没注意这有个人。 她面朝床坐，刚好背对着她，背影挺眼生。颜寻之有点好奇，本来已经到了孔唯床边，偏又往另一边多走了两步。 孔唯瞧她的模样，似笑非笑，“你去哪？” 呃……她去哪？颜寻之讪讪停步，左右一看，刚好有个凳子，两步拉到身边，“我找个凳子坐。” 坐在那边的人听声转过来，颜寻之这回完全看到她的脸。 地下可能是基因缘故，不见光，瞳孔都色浅，长相也普遍偏冷硬。她仍是棱角分明的脸，与孔唯相比却显得柔和很多，瞳孔全黑，显得眼睛极亮，看起来也就是刚分化没多久的年纪。 “这是桑挽音。”孔唯搭了一下手，对面女孩笑着浅浅点头。 颜寻之也笑着点头回应，以为还有什么后续，结果没有，就这么简单的一句介绍，转而向桑挽音介绍，“这是我的链接哨兵，颜寻之。” 嗯，多了六个字一个标点。颜寻之腹诽，孔唯这介绍真是精炼…… “听说过。”桑挽音笑的眼睛弯弯，“超高匹配度的哨兵，大家都传遍了，没人不知道，的确很漂亮。” 颜寻之只当最后一句是客气，对自己这完全因为运气而高涨的名气有点不好意思，很你来我往的回应了几句，得知她是s级哨兵，更是惊讶的连连夸赞。 这是真心的。s级哨兵哎！ 桑挽音已经来了有一会，找孔唯的事似乎解决完了，也没什么其他事。既然有人来了，她就起身要走。 孔唯叫住她，“挽音。” 颜寻之正在旁边捡了个带点甜味打发时间的糖块嚼，听她这称呼，不自觉顿了下。 只喊后两个字果然听着亲切，挽音。她有点莫名的想，孔唯好像一直都是喊她完整的名字，连名带姓…… 好像从来没这么亲近的叫过她。 第35章 s级实验体，报告不顺利 桑挽音停下，听孔唯认真道，“你直接去测身体数据，别再耽误了，你已经连续两天没交了。” “……”颜小哨兵刚刚升起的一点细微的情绪立刻碎了个稀里哗啦。 不是啊姐，你这么亲切的称呼，说出这么条框的命令安排，你自己不觉得割裂吗？ 显然孔唯并不觉得割裂，连桑挽音都没这感受，笑嘻嘻道，“还不是因为医疗区全被你们这些地面下来的占了，一个个脸拉的要掉地上，谁没眼力见往上凑。” 哦？颜寻之在旁边顺便听着热闹，心里隐隐有点后怕，又庆幸自己运气好，竟真一路摸爬滚打了回来，只是体力透支，受了点皮肉伤。 前两天医疗区还人员爆满人手不足，今天来时却显得有些空荡，如若不是大家都是轻伤，休息一下就继续回去训练了，大概…… 颜寻之想起混排向导。 衣荣骨折，精神力受损，从西北二区的地上塔回去，就留在了那边治疗。没什么大碍，就是得好好休养一阵。 但她跟混排向导第一次组队，彼此不熟，忘了名字编号，没回到同一个地上塔，已经联系不到了。 孔唯住的是多人间，但其他床位都空着，桑挽音一走，病房就只剩下她和颜寻之。 颜寻之怀着对当天情况的好奇，先很是关切了一番孔唯身体，把表面过场走完，姗姗切入正题，“……你在听到精神子弹那就知道是地自吗？你怎么知道它会切断我们通讯？” 孔唯沉吟了一下，“目前会用精神枪械的异物很少，百分之九十都是地自，他们大多数精神力很高，能干扰不奇怪。” “这是它们的特殊能力吗？” “不是。”孔唯这次答的很干脆，“精神力够高就可以。” 所有人都可以？颜寻之脑筋简单转了下，脱口而出，“……那你也可以控制我的？” 说完便对上孔唯视线。 灯光自天花板从上而下打来，她眼睛埋在眉骨高耸的阴影中，轮廓虽温，瞳目却有种极压抑的沉色。颜寻之一直觉得她浑身上下唯一称得上柔和的就是这双眼睛，此时却不住汗毛乍起。 说错话了！她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死嘴，说那么快干嘛！ 但也不过那么一瞬。孔唯微微颔首，床边小镜反射光线照进瞳孔，眼底沉色顿散，“理论上说，可以。” “哨向分化本就实力相当，强弱只有等级之分。”孔唯耸肩，“但要是高等随意就能控制低等，不用异物，联邦早乱了。所以只是理论上可以而已，实际影响很小，挺多就是在你脑子里喊几声，跟异物控制差距还是挺大的。” 颜寻之想问，难道没人成功过吗？ 但她看孔唯的脸色，不知为何有点胆寒，还是决定闭嘴为上。 没什么话说了，孔唯继续啪啪啪敲任务，对她而言现在还是工作时间，编辑时顺便问颜寻之近期数据。 作为她的实验品之一，颜寻之一一报了，忽然想桑挽音走之前她也要她交数据，“桑挽音……” 临到嘴边有点犹豫。苍天啊，地下说话坑太多了，她到底该不该问呀！ “是我的实验体。”孔唯这倒不遮掩，直说完半天没见颜寻之回答，抬头瞟了她一眼，微微挑眉，“不是想知道拿了哪个s级做实验吗？怎么还不吱声了。” 颜寻之摸摸鼻尖，莫名心虚，底气不太足，“其实也没有很想知道……” “没有很想知道但跑去问宁悦？”孔唯似笑非笑。 目光略斜，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 有必要关系这么好吗！颜寻之无语了，她就那么拐弯抹角的跟宁悦打听过一次而已，这也要共通！能不能保留一些隐私！ 见她郁闷，孔唯笑意更浓，故意逗她，“还有别的想问的吗？正好我在，不用问别人，还不用绞尽脑汁斟酌开口，抓紧机会。” 颜寻之真想挖个坑把自己填进去。 孔唯不着急，就这么注视她。半晌，还真磕磕绊绊挤出来了个问题，“桑挽音……是什么哨兵啊？” “攻击系。” 叮一声，桑挽音最新的测试数据刚好发来。孔唯不避讳她，屏幕一转，数据尽在颜寻之眼前。 “实验数据。”她调侃，“跟你自己比比怎样？” 既然这么说了，颜寻之本就挺好奇她这实验的，*还真一条条认真看下去，在心里与自己测算。 首先看她引以为傲的速度……嗯……差挺多的，也正常嘛，毕竟是s级。再看精神力，挺高的……防御系数差一点……攻击系数…… 我去！她攻击系数怎么那么高！ 颜寻之用力眨了眨眼，对准了两遍，以证明自己的确没有看差行。 太超规的数据了。 甚至连实验前的数据也很高。 她也算跟了孔唯一段时间，又是实验品，经常要比较各种数据，耳濡目染，记下不少。 攻击系数分由过招、实战、应变、力量、敏捷……很多小版块按比例综合测算，基本等于上地面的应战能力。桑挽音实验前的数据攻击系数就相当突出，但因为其他项目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拖后腿，她整体评分还只算偏上。 第38章 她下意识问，“她不是边缘白塔的学员吧？” 在边缘白塔，这个评分绝对掐尖了，不会得到中偏上的评价。 况且攻击系数测算起来很复杂，边缘白塔没那么多测试器械。像她的数据表格，实验前这一项就是空白，到了军区才开始记录。 孔唯点头，“普通白塔的。” 是她在中心白塔实验那两年招募的？颜寻之好奇，“那除她以外，还有其他s级哨兵吗？” “没了。”孔唯笑容有些嘲意，“s级本来就很难分化，好苗子也不会给我。” “就她一个，还是我费尽口舌抢来的。人家看数据一般般，也就攻击系数比较突出，我又给了那么大人情，好不容易才同意。” 怪不得她俩那么熟，感情是孔大军官拉了脸皮，求爷爷告奶奶得来的，可不是得好好对待。 颜寻之深以为然，没有多想，只觉得她眼光和运气真好。 在边缘白塔，孔唯当然可以挑那批最优尖的做实验，毕竟他们从出生后基因筛选就分流，在这里再好，放入联邦大多平庸。 但普通白塔和中心白塔中顶尖的那批……可能是未来联邦的重要领导者，没见过拿s级备选做实验的，联邦当然不可能批准。 尤其她这实验，联邦根本不怎么重视，都给驱逐来边缘白塔了。 虽然成绩跟分化不挂钩，平日表现到底也是有反应的。 桑挽音乍看就是个普通优上学员，还在普通白塔，估计没想到她能分化成s级，顶多就是个不错的a级学员，才愿意分给孔唯做实验。 “那宁悦……”颜寻之又冒出新问号了，“她是你的备选品，还是完全没参与实验？” 孔唯扬眉，“你想问什么？她知道我的实验，有时候帮我监测数据，但不参与。” 颜寻之讷讷，“我只是有点奇怪。你不像是赌运气的人，桑挽音没分化之前谁都不知道她会是什么等级，万一不是s级，你这两年岂不浪费了……再者你跟我链接，不就是因为……” 实验吗。 倘若宁悦是实验备选就对了。孔唯一边测试桑挽音，一边跟宁悦保持链接观察数据，万一不合适就能启用。 这才是她的风格，可她偏偏不是。 桑挽音s级，精神领域应该不会太狭窄，也是实验对象，孔唯怎么没选择跟她匹配？ 孔唯没料到她脑回路转到了这茬，停了下才道，“我跟你链接是因为我们匹配度高，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实验品。” 想了想，觉得她话外有意，不想被误解，又补充，“宁悦还是桑挽音对我而言并无差别，有没有她们、她们是谁，我都会和你匹配链接。我选宁悦只是和她相处最久最熟。” 可惜她这说的有点隐晦，颜小哨兵心思又根本不在这点上，这有些剖白心意的话完全成了浪费感情。 她只是心想：也是，她们俩这匹配度也算绝无仅有了，不用多可惜。 从医疗处离开，回去继续写报告。被打回来三次不合格，颜小队长重写的抓耳挠腮，“……到底哪有问题！” 这次是丢了俩人、三套外骨骼只归还了一套，还大面积损毁，但这根本也不关她的事呀…… 那异物根本跟检测等级对不上，她能滚回来写报告就不错了！ 军区的程序设置还特别有病，每次报告被审批不通过打回来，她都得对着空白文档从头开始写……还不能复制！ 勤勤恳恳把每个细节都描述、却不断被打回重写的颜小队长敲了不知道多少遍重复文档，终于有点恼了。 看着程序上限定的倒计时，简略的随便写了点提交上去。 ……报告审批通过。 颜寻之瞪大眼看自己充满敷衍的报告，什么细节、异物特点都没描述，快简单到写我们遇到异物，缠斗后艰难击败，又碰上超等级异物，失散……就结束。 这也能过？那她之前写的几万字算什么！ 然后怔了下。或许是跟孔唯待久了，她也不知不觉学会了那种猜忌，想法像流星一样划过脑海。 颜寻之上滑，翻到之前被打回的报告审批页。 第36章 镜子里的我，镜子里的她 报告审核员是轮换的，颜寻之反复上交的报告每次都会轮到不相同的人审核。她点开详细记录，有的报告在第一轮被打回来，有的第二轮、第三轮……在不同时候被不同审核员打回。 在页面上停留了会，颜寻之从旁边抽了张纸，把这些给她不合格的名字一一记在纸上。 军官以上都会被随机推送批阅，只显示审核员名字，不显示编号或是其他。地下重名太多，除非认识，否则很难知道是谁审核。 但她隐隐觉得给孔唯或许有用。 地面二次进化的异物，正在她实验朝向范围。 颜小队长第一次遇到报告反复不合格的情况，加之顶头上司就睡她下铺，一天快二十小时相处，时不时抽检作业，她很有心理阴影，应对这些相当认真。 于是这些报告被反复提交，审核的人名写满了一整张纸。 等孔唯回来兴致勃勃的展示给她看，军官有点哭笑不得，“为什么不能直接把你的审核记录给我看？” 对哦。颜小哨兵愣了会。确实，这又不是阅后即焚，她费劲抄下来干嘛…… 孔唯则从她身后一抽，闲闲的把那张纸捡走了。 很快浏览一遍，没什么惊讶。这次上地面的详细报告都被打回了，联邦内部有人并不想让这件事这么快就被公开，上面大部分名字她都不是第一次看到，老熟人了。 心不在焉，孔唯晃着那张纸，“你还要看吗？” 她这还有原始记录呢，颜寻之摇头，观察不出她这平淡无波的神情是什么意思。见她转手掏了个打火机，点了纸扔地下，慢慢扭曲成一滩灰烬。 “有用吗？”她勤快的去拿扫帚了。 孔唯略思考了下，决定不打击小哨兵的积极性，万一以后真有什么重大发现呢……肯定道，“有用。” 小豹子翘了尾巴尖，“那就好。” 能帮上忙就好，反正她是一个认识的都没有。 擦干净了地面，孔唯招呼她过去。颜寻之一打眼就瞧见她身后那些粉墨画笔，她不太喜欢把脸当画布的感觉，即使孔唯画后镜子里的她更亮眼，但那有什么意义…… 有点抗拒，“今晚我想早睡……” 唉，地位低就是这样的，拒绝都得找合适合理且温和、完全是她自己问题的理由。 在这点上，孔唯无视，随口道，“行，早熄灯。” “……” 反抗果然是无用的，颜寻之只好乖乖站着由她画。 描眼线时，孔唯又凑上来亲了她。颜寻之终于收到了这完全不感兴趣的活动中的唯一一点乐趣，很快软下来，无骨般靠在她怀里，挑了个舒服的姿势，仰着头接受。 嘴唇上黏黏糊糊的红彩亲花了。分开之后，孔唯蘸着水笔给她补了补。 今天挑上身的颜色很亮，艳红带点橘调，缀深蓝、银白间杂的花纹。跟她在一起后，她按要求把头发接长了，此时用几根漂亮棍编了个造型。 穿戴整齐，孔唯拉她去镜子前。颜寻之在镜子里照见自己，明明已经当习惯布偶娃娃了，一时还是有点恍惚。 ……真不像她。 好像脱离了，在镜子里看见另一个人，跟她长得很像，又完全不是她。 颜寻之目光落到身后的孔唯。 因她站在她身后，便只能从镜子里看她，孔唯也只是望向镜子。顶灯让她的视线湮没在黑暗中，模糊的，最终落点无处追寻。 她心头轻跳了一下。 跟孔唯亲密的时间多了，匹配度上涨，似乎也更了解，有些事不用说也能隐隐猜到三分。明明镜子里的那个投影也是她，可颜寻之有种莫名的直觉，孔唯只是在看镜子。 镜子里是另一个人，她拥有着她的轮廓，方便孔唯能更直接、更精准、更快想起。 这种感觉很难求证，只在她忽然转身时抓到一丝闪烁的、飘忽的陌生。 孔唯立刻就笑了，那种陌生转瞬即逝，“怎么了？突然转过来干嘛。” 颜寻之摸摸自己头上晃来晃去的漂亮棍子，实话实说，“镜子里看不习惯，感觉都不像我自己了。” “怎么不像。”孔唯懒洋洋招呼她过来，“很漂亮。” 地下没有其他光源，房间里全靠一排大灯照亮，不关灯亮如白昼，关灯又似密闭般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所以市场上灯卖的很好，某种程度上的刚需，孔唯也买了个小夜灯贴在墙上。 但颜寻之不太爱开灯，她宁愿摸黑做。 孔唯能感受到她的不喜，问过她为什么。颜寻之挺尴尬的，总不能说“因为开灯我会更觉得你在看别人”吧。关灯至少有种掩耳盗铃的回避。 她只能讪讪道，“不习惯……有点尴尬。” 第39章 孔唯笑着哦了声，逗她几句，把灯光调小了。 颜寻之仍然能在她眼睛里捕捉到飘忽不定的人影，但聊胜于无，总不能真的摸黑做。 她想起孔唯之前那些话。 场景变了，心境自然也变了，她现在又觉得，孔唯是在给自己做铺垫。这种铺垫让她名正言顺的接受，孔唯其实没太把她挂在心上，反正每个人都是这样的。 只是她这次率先遇见她，还没来得及挂上其他人。 训练结束在食堂瞧着宁悦，颜寻之本想上去问问，又想起她俩亲如连体婴……还是算了！问几个字，孔唯那就收到几个，跟个传送站似的。 于是还是端着盘子凑去金宵旁边，装不经意的打听，“对了，你知道孔军官以前除了宁军官，还跟谁链接过或者关系比较好吗？” “孔唯？”金宵瞥她，“那不是你向导吗，你问我？我上哪知道去。” 好吧，看来打听不出来。 颜寻之叹气，孔唯一直都在中心白塔，去年才调任过来，她又不认识几个人，熟悉的都和她差不多水平年纪。失去了舒迟一个大型移动八卦站，她的获取信息一下变得相当闭塞。 舒迟到底是怎么打听来那些消息的啊！ 真想她。 没有八卦渠道的颜小哨兵望眼欲穿。舒迟在西北二区到底多忙啊，都不回她消息了！ 食不知味的吃完了饭……放下餐盘的那一刹那，颜寻之惊觉她最近可能实在过的有点太好了，吃饭呀！这么重要的事她居然能神游！ 真是跟孔军官在一起享了福，飘了…… 决定还是去问问，大不了就真让孔唯知道呗，也间接告诉她她不喜欢被这么折腾。再怎么说她也是她的链接哨兵，她们应该是平等的，怎么连点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颜寻之在心里鼓了鼓气，咬牙吞了自己两颗豹子胆。 却一回神，看宁悦已经走了，赶紧跟上。 她走路很快，几个长廊拐弯进去，颜寻之愕然刹车，倒退几步，见墙上的挂牌写：军机重地，非请勿入。 后面全是要刷精神力、而她没权限的房间。 颜寻之抬头跟走廊上的摄像头遥遥相望了下，思考半秒，默默缩回脑袋，决定蹲在走廊口等她出来。 虽然那些监控大概是没人看的，但她何必冒这险呢…… 然而她不知道，仅一墙之隔，隔音很好的房间里，她疑问的一部分即将被正大光明搬到桌上探讨。 孔唯正在补充实验笔记。 笔记是纸质的，她坐在凳子上，拧了一只水笔，翻看电脑记录抄写。 宁悦则坐在桌子上，半骑上去的姿势，一条腿搭上来，另一条腿斜斜坠着，有点吊儿郎当的味道，“你换个人给你买衣服吧行不行，我都快成服装批发商了，半个白塔一说衣服全都想起我来，那天八九个人给我打电话问上了新衣服要不要。” 孔唯不抬头，声音很愉悦，“行啊，发给我看看，合适就要。认识你多好啊，知道你买的多，这不正好好讲价？还能省点钱。” 宁悦丝滑的翻了个白眼，“省点钱你少买点不行吗。” 孔唯矜着脖颈，像只孔雀，“我喜欢。” “你送的人可不喜欢。”宁悦知道装睡的人叫不醒，但还是出于人道主义、过不去良心的摇了摇，“你真看不出颜寻之不喜欢这些？她想要找我吐槽的心都快积便秘了。” “文明用词。”孔唯先瞟了她眼，紧接着凉凉道，“关她什么事，我喜欢就行。” 一口塞住，宁悦被她噎了半晌，“……不是……你……” 这也太直接了，她居然半天没想出说辞来。 “……你到底喜不喜欢颜寻之？” 孔唯莫名其妙，“当然喜欢。不喜欢我调到边缘白塔来，不喜欢我费劲改了精神领域跟她链接？我是有什么自虐癖吗，自己过的越惨越舒服。” “可你也没有多在乎她。”宁悦指出，“来边缘白塔本来就能实验的更方便，监管松，没人管得住你。低等级链接本来就算不得好事，你跟她链接精神领域，不觉得更像……” “更像什么？”孔唯停下拿着笔看她。 宁悦纠结了下，“……习惯？” “……” 要真是习惯她才不用费劲吧啦的去链接颜寻之了，她和她根本没上过几回地面，等级差这么多，磨合的一点也不习惯。孔唯懒得搭理，嗤了声，继续去看数据。 却听宁悦道，“你可以说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但你其实不太在乎她的意愿。就像养了条狗，你喜欢它，知道它爱吃什么，力所能及给它最好的东西，可最终还要以你为先。” “有没有可能，你根本不喜欢颜寻之。或者说在当时，任何人都可以是颜寻之。” 第37章 听说我很好看 宁悦一出门，转眼就看见蹲在转角后的颜寻之。 招招手，小豹子得了准许，不会被监控抓了通报，一甩尾巴蹭过来，“宁军官。” 宁悦比她高，抬手拢了下豹子耳，很顺手的揪起来，“刚刚吃饭就坐看右看鬼鬼祟祟的，说吧，有求于我什么？” 颜寻之不好意思的呲牙假笑，“宁军官真敏锐……” 脑袋被轻轻薅了下，宁悦脸上大写着“别铺垫了有事直接说”。颜寻之清了下嗓子，虽然已经下决心孔唯知道就知道吧，最终还是有点退缩，“……能不告诉孔军官吗？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但……” 但我这样实在很没隐私呀！ 宁悦这种八卦完掉头就跟正主说的人应该永久被踢入黑名单才对！ “我告诉她干嘛？”宁悦莫名，“关系好也没见她什么事都告诉我。” 那她怎么知道她去问宁悦了？颜寻之哑了一瞬，宁悦已经兴致勃勃的往外拉她，“你要问的是孔唯的事？咱出去说，别在这，这风水不好！” “……”跟风水有什么关系。 颜寻之被一路扯进没监控的特战训练室，见她挑了个位置坐下，双眼炯炯有神望她，竟感觉比她这个听的人还要好奇一万倍，“在这说她听不着，你要问什么？” 颜寻之踌躇，“先等一下！”她奇怪，“你没说，那她怎么知道我问了你的数据？” “……可能是我说漏嘴了？”大漏勺自我怀疑，停了两秒恍然大悟，“哦！之前让孔唯帮我做过精神疏导来着，她不治愈系嘛，可能那时候叫她看着了。” “看着了？” 宁悦点头，“对啊，可能看着了。” 然后看她有点怪异的神情，大脑噼里啪啦一阵接通，“哨向链接疏导会共享图景，你没见过孔唯的图景？” 孔唯是治愈系，又是向导，基本不需要别人疏导。她单方面对颜寻之进行精神疏导，只要想封禁，她的确不会知道。 她只跟孔唯进行过疏导。颜寻之茫然摇头。 宁悦哦了声，有点想补救自己的嘴快，“……没见过也很正常，你没对她进行过精神疏导，确实应该没见过。” 颜寻之沉默。 她当然听得出宁悦话中转圜之意，都不用直觉告诉她这是有问题的，正常哨向要求一切共享增加默契和匹配度，怎么会因为不疏导就看不见对方图景。 但她看着宁悦尴尬的神情，决定装不知道，眨眨眼，尽量让自己瞧起来很天真，“是吗。” 宁悦重重点头，视死如归，就差把地磕出个窝来，“对！你以后给她疏导，也会见到的。” 她个b级哨兵，哪辈子轮的上给孔唯疏导。 颜寻之在心里扯嘴角笑了笑。 眼角好涩，酸的差一点没坚持住瞪圆眼装乖的表情。她飞快低头，一只手下意识捏了捏后颈，另只用力掐了下掌心。 咽下的好像是中药，酸苦味一路闯进心口。 她轻轻呼了口气，再抬头时已经调整好状态，探究又单纯的似乎只是作为亲密哨向，想了解自己向导的过去，“孔军官军官很少跟我讲她的事……她以前还跟谁长期链接过吗？” “没有，就只有我一个。” 颜寻之迟疑了下，上下略打量了下宁悦，觉得不太像，“……她没跟桑挽音链接过吗？” “嘶……”宁悦有点难以回答，“可能？也……也算链接过吧。” 这什么意思？颜寻之蹙眉，没正式链接过，但因为实验链接过，还是别的什么？ 瞧她这吞吞吐吐的答案肯定不会往下解答，她心如明镜，不想自找无趣，专去碰那一鼻子灰，随便扯了个合适的新话题，“那孔军官有什么喜好吗？跟她这么久，教了我不少东西，我想送点什么给她。” 说起这，宁悦倒是讶异，“你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颜寻之摸不着头脑。她该知道？ 于是努力转着脑子想了想，“呃……喜欢……”她想起孔唯衣橱里一堆从不穿的衣服，还有在白塔时不时的撒钱行为，“……喜欢花钱？” 第40章 “……”宁悦汗颜，“花钱也算喜好？” 那算什么，缺点吗？颜寻之这可不敢说，又想起她不太喜欢的叫什么……化妆？于是道，“那……喜欢给别人化妆？” “什么？”宁悦怔了下，反应过来，满意点头，“哦，是这样，她喜欢摆弄漂亮东西。” “……” 她那算漂亮东西？颜寻之对她审美早就看不过眼，已经积攒了很是一堆，忍不住细弱蚊蝇道，“……可她买那些东西……反正以我的角度……我比较欣赏不来……” 怯于孔大军官威严，还是忍不住往上垒补丁——是我欣赏不来啊，可不是看不起孔唯审美！ “……”宁悦对这跑偏的人无话可说。 颜寻之比她想的还要顿感一万倍，她以为她只是有点不开窍而已，没想到是个完全没缝的核桃。 行，什么锅配什么盖，孔唯跟她是真配。 憋了半晌，终于决定直接点，也不找缝了，干脆把核桃夹哗啦算了，“没人跟你说过你很好看吗？” 颜寻之有点傻眼，“我很好看？” 当然有人说过她漂亮，还不止一个。 但她也会称赞别人漂亮，她一直觉得这只是一种没话说的你来我往。毕竟好看在地下毫无用处，从来没人称赞完漂亮之后给她塞什么好处。 尤其对比链接上孔大军官之后，一报名号，简直便利。 地下实力才是第一位呀！ 还有人不知道自己好不好看？宁悦无奈，“我说的漂亮东西是你，你真不知道自己长的特别好看？” 颜寻之摇头。 没人给她灌输过漂亮的观念，她也就从来没对长相上过心，反正大家在一起都一个待遇，长得不一样就是为了区分而已。 当然也看脸，可她只觉得有些人长得顺眼亲切，有些人有点嗯……歪瓜裂枣。 有些好记，有些眉眼相似，容易弄混，美丑却是平常，她没这样区分过人。 宁悦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水平这么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特长，性格也不算特别爱交际，普普通通，该是被淹没在人群里。可无论在白塔还是在军区，认识你的人都很多，不认识的也能一眼就认出你来？” 颜寻之呆愣，回想一下，好像还真是。 从小到大似乎所有人默认能记得她，她还觉得是自己脑子不行……读了书就更坚信如此了，别人能背过的内容她总是记不住。 在白塔时几乎所有学员都认识她，当初匹配到孔唯，所有人第一时间看向她，没人打听颜寻之是哪个。 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她只觉得自然而然。 来到军区，大家也都来看她，很快就认识，颜寻之以为是沾了孔唯的光…… “难道不是因为孔唯？” 宁悦叹气，“是因为你长得特别好看，特别漂亮。你刚到军区，大家就知道孔唯超高匹配的哨兵是最漂亮那个，才能一抓一个准。见过你一次，别人都会忘了，唯独你这张脸不会忘。” 颜寻之沉默了一会，“那……跟你说的，我特别漂亮，这算特长吗？” 宁悦揣摩了会，“算吧。” “那我怎么没受过什么偏待。” 听起来，不过是更容易被认识和记得，偶尔收获几句赞美。 宁悦无奈，“你没感觉罢了……地下城并不和平，你在边缘白塔，从小却没吃过大亏，没被怎样欺凌，过的还算舒坦，还能养这么温软的性格。倘若你没长这张脸，这几乎不可能。” 是吗？颜寻之抓抓脑袋，承认她说的有一部分是对的，她在军区变化很大，一方面也是军区严苛，对她不如白塔善待。 以前有段时间，舒迟似乎有点不待见她，会阴阳怪气、抑扬顿挫的喊她公主。宁悦这么一说，或许她当时确实被养的娇嫩？ “不过……”宁悦实事求是，“除开这些，这特长确实没什么脑子好用啊精神力强啊有用。” 漂亮的脸属于视觉上的精神享受。大家食不果腹，上地面活着才是最大诉求。 **都苟延残喘呢，哪有空追求精神享受。 漂亮唯一的捷径……无非去后勤军备处而已。 因为她漂亮，才更不会有人跟她提这件事。后勤军备处可能安全，但意味着永远不会退役，一辈子都要服务。最后真到紧急情况，还是要抽调。 “后勤军备处好处是能认识不少高层吧，运气好的话，抱紧大腿，说不定就翻身了。” 走投无路，或者野心颇大，实力却难够，进后勤军备处搏一搏运气。 就像赌场里的老虎机，上手门槛最低，所需筹码最少。摇几百次都未必能连行，可只要成功一次就是翻盘，一夜暴富，山鸡变凤凰。 宁悦说这话时，视线慢慢汇聚到她的脸上，意有所指。 可惜颜寻之此时心思在别处，人又太钝，实在没听出这番话内藏深意，“从你的眼光来看……” 她正转头望向镜子，镜子里投射出她的脸。 原来这是很好看的一张脸啊。可也不就长着正常的五官，端正对称，顶多眼睛比旁人大点、鼻子挺点，五官紧凑了些，顺眼而已…… 她好像还不太能客观的看出一个人美丑。 “——桑挽音是好看的吗？” 第38章 权利的更迭，给他们摇个名字 再见到桑挽音时，颜寻之不由得多留意了下。 宁悦说她们两个长得很像，她当时并没觉得，如今细细一瞧，桑挽音骤看跟她完全大相径庭，观察起来眉眼确还真有几分相似。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鼻梁。骨骼轮廓也很像。 哨兵对他人感知都很敏锐，尽管颜寻之已经是在遮掩的打量她，视线落在她身上的第一秒，桑挽音仍然有所察觉。 然后就感觉这目光来来回回、偷偷摸摸、又撤又进的不断在她脸上徘徊。 桑挽音憋了半晌，“……我今天哪里很奇怪吗？” 然后就见坐她斜对面的哨兵如惊吓般打了个抖，一下醒神回正，磕磕巴巴道，“没，就……就有人说我们很像，我看看……” 像吗？桑挽音还真没注意过，听她这么一提，也正色审视了下。 颜寻之抬着头，却垂着眼帘，莫名紧张，后背呼呼冒汗。感觉那目光注视了一会，声音愉悦道，“哎！还真挺像……” “像什么？” 特战训练室咔嗒一声解锁，孔唯推门进来。 “像她啊。我们俩长得还挺像的。”桑挽音比划了下，很随意道，“宁军官说真的啊，你就好这口，眼光都不带变的。” 颜寻之差点被她这话吓死。 苍天啊！再让她活八百年、借她一千个胆，她也不敢这么跟孔唯说话！ 唉，好想像桑挽音一样肆无忌惮的活一次。 孔唯似乎忽然打了下精神，抬眼望向颜寻之，又转到桑挽音身上，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折返跑了数次，“哦……还真有点像。” 桑挽音奇道，“你以前没发现？” 孔唯抱着器械和监视仪放桌上，“宁悦跟我说过，但你俩又没在一起过，没对比，我上哪发现。” 在一旁只听的颜寻之颇汗颜。 一个从开始实验就带在身边那么久，一个搁家天天画眉描红，她一点印象都没吗！ “不过……”孔唯摆好器材，又抬头注视他们几秒，肯定道，“我眼光还挺不错的。” “……”真受不了王婆。 还没到注射时间，提前注射实验中的ev药剂要提前报批，通过后也有人监管，不可能让孔唯自行进行。 果然，她调试机器时，陆陆续续推门进来两位哨兵、一位向导。跟桑挽音认识，进门时打了招呼，颜寻之在旁边顺带蹭了个挥手。 有个哨兵她有点眼熟，想了半天，记起是孔唯的顶头上司，见过一次，s级哨兵孙业索。 至少是西北军区的高层，级别不低，西北其他几区的s级哨向都归她管。 上次介绍简略，这次孔唯直接连介绍的意愿都没了，随意往后边一划拉，“坐啊，都坐啊都坐，调试还要等一会。” 向导落座在颜寻之身边，第一次见，微微侧了侧身，跟她点了点头，“曾安。” 颜寻之也礼貌点头回应，“颜寻之。” 眼睛却在她转过去那刻咕噜咕噜滚向姓名牌，看清上面金标闪闪的s字符，咂舌。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没遇到孔唯前连s级是什么都不知道，同班多少学员这辈子梦想就是感受一下s级哨向的强悍。孔唯周围人全都是s级，一抓一个准，简直比大白菜还不值钱。 嗯……也不对……在地下……大白菜还是挺值钱的。 另个哨兵是个男哨兵，同样s级。颜寻之实在好奇，稍稍探了半个脑袋，飞速打量好又缩回来。 挺少见的，这是上地面的哨兵。 需要上地面的男性哨向堪称珍稀动物。 第41章 地下男女比例大概是二比八——大概率连这个数字都没有，很典型的女多男少。 百年前异物并未壮大，无法生存主要是环境逐渐恶劣，北方极热酷暑，南方极冷，夜长无白昼。 冷好歹能穿衣服，热是真能烤死人。人类首先往南方迁徙，搭建房屋，可很快发现南方地面辐射极其强大，身体开始出现不同程度异化。 土地可以抵挡辐射，但南方严寒，那土冻的异常坚实，且相当诡异，从内而外层层冻住，根本挖不开。 无奈只好折返回北方，辐射相对较低，即使在地面活动，时间不长也不会有太大危害。 进入地下建立地下城，彻底隔绝辐射。五感被地面影响、精神混乱，就研究如何进化人类五感、提升大脑精神。 人体机能改造实验开启。 用地面上曾经的影片内容起名，俗名“哨向改造”，通俗易懂。 在书本上当然都是正向历史，也很粗略，讲述着先辈如何伟大、顽强不屈，终于在这滚滚黄沙和暗无天日的地下求生。 孔唯当时领她参观培育基地时，就说的更详细了点。 在进行哨向改造和外骨骼普及后，男女之间力量差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女性摄取少、可以更大程度的转化能量、在地上活动更灵活、同样暴露时间存活率更高……这些优势使女性在地下逐渐掌握话语权。 但真正让权利更替的，是人造精子技术的成功。 进入地下，环境恶劣，生物本能自保。 土地隔绝了辐射，但进入地下的人曾经都在地面生活，被辐射影响，加之环境变化，自然繁衍已经非常稀少。 甚至是大部分人，已经失去了自然繁衍的能力。 为求人类繁衍不息，伦理道德早就抛之脑后。可一个人终究只有一个子宫，可以同时孕育两个、三个……再多呢？多的过几个？ 人造子宫解封，提为头部项目。人类重新研究、适应地下、投入使用。 当时孔唯还专门在机器前招呼她，“过来试试。” “什么？”颜寻之正聚精会神的望着子宫仓，瞧见子里面大小不一的胚胎。 现在子宫仓还算充裕，培育已经没有规定时限，如果有特别好的胚胎，子宫仓会多培育几个月至一年不等，让胚胎能够得到更好发育。 被叫了，两步蹦过去。 监视器前有个独立的、拉杆样式的操纵杆。颜寻之挺好奇，听她说试试，没多想，手很自然的伸出去，“这是什么？” 孔唯眼睛里有笑意，*灯光下盈盈发闪，“取名器。你的名字就是这么摇出来的。” 颜寻之手都已经搭上去了，闻言一个哆嗦，被烫到般迅速撤回，“这……这不能随便动吧！” 孔唯挑着嘴角笑起来，“当然不能。” 那还故意让我拉，万一我手快……颜寻之暗搓搓翻了个白眼，只敢默默腹诽，忽然感觉自己手被一片冰凉的柔软包住。 孔唯握住她的手，放在操纵杆上。 “因为联邦无父无母的孩子都这样取名。”她握着她的手，缓缓拉下操纵杆，“所以有个说法是，谁给他们摇名字，谁就是他们的造物主。” “名义上的造物主。” 由于辐射影响，地面上基因编辑的研究成果几乎报废，身体各部分都有损伤，弱精无精一抓一把，繁衍艰难。只有子宫却没有良好胚胎，代代更迭仍会逐渐衰弱，人类研究逐渐转向。 与此同时，ev药品已经更新到第二代。 一代对身体影响太大，人类无法一次性大量摄入，可分次少量摄入，由于个体差异，很多即使日日服用到临界值，最终仍达不到所需标准。 二代ev可以通过基因遗传药效，几乎称得上以换身来快速堆积药效，但遗传浓度不稳定。 有些两代就能达标，有些培育到第五六代反而药效消失。 遗传概率就像上天抽彩票，本身又相当复杂，种类无数难以追究，箱子巨大，谁也不知道晃到什么。 直到第一例卵子改造人造精子的婴儿诞生。 检测结果几乎摒除辐射影响，更重要的是，ev遗传趋于稳定。 卵子改造精子不难。 繁衍只需要女性的子宫、女性的卵子，而她们的染色体决定了只会繁衍出女性，这本身就是一套可以自成的循环，意味着哪怕只剩一个人存活于世，人类也有可能再次繁荣。 在濒临灭亡摇摆之间，卵子改造成功率更好、基因效果更好，自然成为主流。 身体差距又不大，分化稳定，遗传稳定……血淋淋地下城中，唯有价值排行第一。 所有人都希望拿到更多资源，白塔主动培育更多女性，盛行时期几乎所有的子宫仓中都孕育着女性胚胎。 她们最初仍然听命于男性领导更多，但世界永远优胜劣汰，弱肉强食。 上地面的女性人数几倍于男性，即使分化削弱了男女差异，哨向一跃成为第一性别，同时削弱了男女之间权力过渡的厮杀，权利的争夺仍然血腥。 女性上地面更多，意味着她们将直接获得利润、资源，而且更多。 弱者总会被强者推翻。 男权社会消亡于无价值。 紧接着是极快衰弱。又无权利，又无能力，遗传不稳定，有性价比更高的，谁会去培育男性胚胎。 男性大量消减，从五比五，几年时间迅速跌破一比九。加上高死亡率，离灭绝简直就差临门一脚…… 那可不行啊！ 第二性的存在千年，无论从继承角度、还是分流哨向矛盾都必不可缺。为了保持两性永存，联邦硬性出台规定，白塔培育最低性别比不得低于二比八。 虽然据孔唯透露，真要查起来，基本全联邦所有白塔都得罚款…… 因为稀少，所以被特别保护起来。男性哨向即使分化的不错，一般也会看在性别的份上，分配一些危险系数很低的后勤类项目。 对于有抱负的人来说当然很倒霉，相当于一辈子没有晋升空间，地位就比底层高那么一点。但对于颜寻之这种咸鱼来说…… 也还是算了，她也不想当底层！ 领那么点钱、事还多、前路无望、还要被时不时歧视……她觉得上地面挺好的！ 为人类事业而奋斗啊，多么伟大！ 第39章 孔唯的能力 在地下，男性约等于移动基因库，分化越好，联邦将在他们身上提取的就越多，保护就越多，限制亦然。 几乎坐在同一排上，颜寻之这个位置看不见男哨兵的姓名牌。 不过从平日里孔唯交往的朋友圈判断……不是s级至少也有a级。 分化的这么好，联邦居然舍得让他上地面，要么真是能力出众，要么就是抽出了什么不得了的隐藏技能。 她挺惊讶，孔大军官身边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机器调试好，在三人齐刷刷的目视下，孔唯开始给两人绑监测仪器。 座椅被往后放到最大，颜寻之双腿悬空躺下去，胳膊搭在改造后的扶手上，有个浅浅的凹槽。孔唯把她双手固定好，传导贴片贴好，然后定定的看着她。 “会很疼。”她开口说这句话的一瞬，眼帘忽然垂落下来，把颜寻之的视线阻隔在外，“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跟了她这么久，颜寻之自认即使不看这心灵的窗户，自己也能猜她几分心思了。 她觉得她这句话完整的内容可能是：会疼但是别乱动，忍一忍，这是特战训练室，装置都比较简陋，你要是乱动，传感贴片会掉。 在重要的事上，她已经很久没掉链子了！颜寻之点点头，“我知道。” 侧头见孔唯转去给桑挽音固定装置，什么都没说，只是结束后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对方笑着微微颔首，似乎心有灵犀。颜小哨兵见状，不由得有点感叹，她果然又自我上升了，还是人家更熟一点…… 但匹配的链接哨向相互之间居然不是最熟的，倒也真够奇葩。 颜寻之转回头，逃避似不去看对面的桑挽音，更不想她同是s级，是不是见过孔唯的精神图景。 再深了想……她不能再深想。 跟孔唯链接没有一年也有八个月，一同吃住、训练、上地面，时不时穿插精神**的深入探索。双重加持下，别说跟她同一批匹配链接的衣荣他们，就像金宵这样离异再找……更换向导匹配的家伙都早已亲密无间。 匹配度很久没提升过了，永远在九十上下徘徊。虽然这数据已经超高，但对比正常提升，她们少了一大截。 ……全是问题。 趁最后调试还有点时间东想西想，颜寻之真想揪着她领子，就跟以前在白塔被教官训斥一样提着孔唯质问她：要是看不上我就别跟我链接呀！ 所有链接哨向都该共享精神图景，哪怕孔唯遮掩点都无所谓，可她现在根本连看都没看过。要不是宁悦跟她说，她甚至都不知道这回事……这算什么？ 第42章 看她第一次链接，什么都不懂，好欺负吗！ 就这还说不管是什么都会跟她匹配链接，一点诚意都没有……难道是大军官平等看不起每个匹配对象？ 当然，在仪器启动的第一秒，颜寻之这些愤然的碎碎念，全部一张巨口吞进肚子里灭了个一干二净，渣都不剩。 仪器能拟化传导思想，她不知道孔唯那显示屏里会不会有个小窗正同步窥视。 更不知道如果被拟化，她这背后偷偷臆想骂人的思想在屏幕上会变成什么样子。万一嘴脸太难看，那……她在孔唯心里形象更掉价了…… 虽然她觉得挺不公的，像坐在跷跷板上，却是体重轻的那个，只能被对面控制上下。 但她暂时还没胆子没勇气、甚至没啥意愿从跷跷板上爬下来。 可能因为跷跷板的顶头吊着一袋好东西，她继续坐在板子上，上上下下，飘忽不定，拿到手里头的东西却是实在的。 有对比就更加鲜明，衣荣跟京廷来西北三区之后，无论是上地面后的分辨判断、引导捕捉还是实战逃脱，颜寻之赫然发觉她竟比她们都强上一截。 军区训练是更严苛，白塔也不是就能躺平摆烂的，况且她俩分化等级比她高，也比她更求上进…… 只是她在孔唯这里沾了光。 上地面，一个有经验的带教老师一句话，比重复练习一千次都有用。 颜寻之不得不承认，即使孔唯对她不怎么敞开心扉、或者都算隐瞒……也经常不太拿她当回事，左耳进右耳出，没什么话语权，偶尔要被指挥来指挥去，还要当她的实验品…… 但她在她身上的确得到了原本这辈子都难拥有的许多东西。 例如……啊！ 刚准备回忆细数一下孔军官的好处，左臂骤然剧痛。那疼痛来的突然，毫无防备又剧烈，颜寻之完全是生理反应，手臂猛抽了下。 孔唯瞬间弹射起步，一个箭步过来摁她，“别动！” “……” 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就能忍，上地面受伤不知疼个几倍，颜寻之为她这种关键时刻永远在掉链子的属性悲哀。 ……到底为什么！ 难道孔唯命中注定克她，她在她面前就一定要丢脸吗…… 不是专门的束缚带，一挣扎就会松开。孔唯摁住她的手臂，手臂上正插着针头，输液管另一端挂着稀释后的ev试剂，慢慢滴进她的血液中。 刺痛。 ev药剂像带着倒刺，流过她全身血液，尖刺就在血管璧上留下剐痛的痕迹。精神不由得绷紧，每一根神经末梢似乎都被它勾住纠缠。 这种疼痛区别于之前每一次实验注射，没有那样俯冲一般轰然炸开的剧痛，却是长久、缓慢、持续的在她身体间不断游走叠加。 注入的ev药量越来越多，混着冰凉液体，颜寻之左臂一片冰凉，冻的几乎失去知觉，额上却细密的渗出一层薄汗，身体也不正常的泛起粉色。 神经被刺激的紧张，不断活跃，她的领口有些湿了。 颜寻之咬牙，寻思已经丢过脸，刚捡起来可不能再掉了，逼迫自己找点事分心，目光移到检测仪上。 两人数据不断变化，数字字母乱跳。她看不太懂，只能大约对比出一边是桑挽音，一边是她，桑挽音的数字比她普遍都高出一节。 只有少数几个数据她的数字高于桑挽音，标红，所以相当显眼。 颜小哨兵当然不会自恋的认为她有哪比桑挽音，归结于这几个数据应该越低才越好。 皮肤忽然感觉被蹭了下。 干嘛？颜寻之下意识想抬头看，紧接着感受到孔唯在她手臂上划拉的是个她们设计过的小暗号，类似于“你不要动”或者“不要反应”。 什么意思？她这回没猜到她要做什么，乖乖没动，就当不知道这个小动作。 紧接着浑身上下一股暖流，神经似乎感受到极其周到的按摩，肌肉不由得松弛，五感钝化，疼痛立减。 孔唯对她定向进行了精神力的什么东西。 这是她的能力？ 颜寻之一直知道她是治愈系，对修复精神损伤、缓解精神疲劳之类都有效，但她之前怀抱兔子快速恢复精神力的时候，从来没发现她居然能屏蔽五感。 除她以外她其实并不认识其他治愈系向导，不知道每个人是不是都拥有同样的能力。 但……这太可怕了。 颜寻之脑子里居然率先蹦出的是这么个想法，连她自己都觉得讶异。孔唯明明在做着对她好的事，她却先想到不利的方面。 抬头望向孔唯，她手放在她手臂上摁着，半侧着头，视线在她跟显示屏之间来回穿梭。 明明很平常，她却浮现起那天她问她可不可以控制精神力时，隐藏在暗处的那双眼睛。 ……她可以。 颜寻之心里倒抽了口冷气，面上拼命忍住，如若无事发生。人果然很有潜力，她连生理反应都憋住了，汗毛鸡皮疙瘩竟无波澜。 她知道孔唯肯定有点本事在身上。见多了s级哨向，颜寻之能感觉到不一样，孔大军官级别也就中等水平，但比他们更松弛、游刃有余，有种很难言、并不显露，但骨子里不自觉带的一点傲。 可她没想到是这么个能力。 如果只是因为他们是链接哨向，彼此相互熟悉倒还好说，如果她所有人都可以、哪怕只是所有哨兵可以麻痹…… 原来哨向实力相当，是真的相当。 毛骨悚然的同时又有点莫名，孔唯经常给她注射，应该知道，她其实也没疼的多么要命啊。 平时注射不都这个感觉吗，何苦为了这么区区一件小事，就暴露她的能力。 她不怕她说出去？ 颜寻之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眼孔唯。 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抬头低头，孔唯简直想装瞎都不能，手指在她皮肤上敲了两下示意她别暴露，嘴上问，“怎么了？” 颜寻之已经训练出一嘴火车，张嘴就娴熟的跑出来，“你别摁着了，刚刚没反应过来，我不会乱动了，你这样抓的我胳膊疼。” 精神刺激，神经感官百倍放大，皮肤确实被稍微使劲一点碰都疼，她这么说也确实没问题，不会有人对这么句话起疑。 孔唯嗯了一声，放手。 还有点不放心的嘱咐，“一定别乱动啊！针会跑，数据也会不准。” 颜寻之点头，心思却在她即将抽离的双手上，见孔唯指尖在她手臂上停顿迟疑了半秒。 然后抽离。 离开她皮肤接触的那一刻，疼痛感也随之席卷而来。 颜寻之松了口气。 第40章 我爱你 输液袋逐渐瘪下去，ev药剂完全注射完毕。这次药物起效比平时慢得多，撕裂感并不显著，只是从内而外有些发胀，头疼，眉尖一跳一跳。 数据变化渐缓，孔唯往侧边台子上一靠，整个显示屏让出来，两人数据条条清晰。 右下角各一个小框，右边歪倒着一只花色猎豹，摊在图景中，气息怏怏，活物微死。左边则是条面目狰狞的……嗯？鬣狗？ 半躺着的颜寻之往上蛄蛹了两下，余光瞧向桑挽音，又划拉回屏幕，眼珠子转了几圈，实在看不出，她竟有个这样凶残的精神体…… 虽然精神体各式各样，到底是拟化形态，跟正主总会有些相似。 她跟桑挽音接触不多，但总能摸到一点性格。或许因为分化s级，等级高地位高，她说话没什么顾忌，好坏点评张口就来，但并不是个牙尖嘴利、睚眦必报，把人往死里咬着不放的主。 况且……就算她不知美丑，桑挽音这顺眼赏心悦目的外貌，与那龇牙咧嘴、五官粗糙随意的鬣狗也属实有些违和…… 她居然分化出这么个精神体。 跟孔唯精神体是只柔软的垂耳兔一样难以置信。 有孔唯这案例在前，颜寻之并没想到去猜测桑挽音是不是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才让她跟鬣狗精神体如此贴合。 ——毕竟她之前的棕熊教官脾气相当暴躁，揍人巨疼无比。 只当他们s级哨向分化就是有所不同。除了孔唯和桑挽音，她也的确没见过其他s级的精神体。 疼痛消减，显示屏上的数字终于停止跳动。 实验保密，防止泄漏，不能电子复制，只有孔唯这台不联网的独立机械可以记录。 前来监管的三人奋笔疾书，对着显示屏抄写数据。 没孔唯的事，她过去帮两人取下针头和传感贴片，顺便从兜里拆开包什么东西喂给她们。 颜寻之以为是药，吃到嘴里的时候，才发现是糖。玉米糖。 她下意识去瞄桑挽音，见她已经抖着胳膊撑坐起来。和显示器里那只鬣狗一样，哪怕注射过程折磨至极，也死死的坚持站立。 颜寻之同样跟自己精神体差不多。 她只瞄了一眼，立刻收回，选择含着糖半死不活的摊在椅子上。 第43章 卷死了。她又不是s级哨兵！ 数据抄录完毕，她们也休息恢复过些力气，没有讨论权限，被请出特战训练室。 好处是下午不用训练了——因为她的训练搭子孔唯还在这忙活呢——她可以舒舒服服回家睡觉。 颜寻之对此决策相当满意，乐颠乐颠准备回去睡觉。 新版ev药剂注射总是特别消耗精力，能让她去床上睡而不是在训练场旁边立着打盹，她求之不得。 顺便拉一把还立着的桑挽音，“走啦！” 拽出特战训练室，颜寻之跟她没多熟，又不是衣荣那种见面即是友的自来熟，见她脸上有点郁闷，也没想多问，松手，准备打个招呼就走。 桑挽音忽然道，“你居然这么高兴回去睡觉，我还以为你会很好奇。” 她眼睛很亮，明明早就开始稳定执行任务，却像没上过地面的人，不见那层模糊的黄沙。她不满道，“为了不让我们看懂，除了数字都是乱码，明明我们才是实验者，跟防贼一样，有必要吗！” 颜寻之讪讪，“呃……” 她也不是第一次做数据测试，没人监管，她好奇，孔唯并不瞒她，很敞亮的就看了，有时候还会给她讲解这些数据指标都代表什么。 是也，这一次两次的乱码，她没什么兴趣打探…… 动物园里的豹子常年驯养，嗜杀的天性褪去，被投喂的吃饱喝足，即使有猎物经过也懒得去动，反正又不饿，对此可有可无。 况且实验越讲越像机械改造，拆了旧零件，拧上新零件。 零件不断研制，机械也在更新换代。只要产品更加好用，机械就应该是没有触感的，机身血肉于此无关，拧紧溢出来的鲜血也只是润滑。 她于是就不太想知道了。 坐井观天的青蛙愚昧但幸福，坐在自己的天地里逍遥快活。海龟知道天地辽阔，却一辈子行走，达不到天地尽头。 桑挽音还在小声吐槽，“从开始实验就这样，说是为保密，连协议都不签署，还得经常换花样注射ev交身体监测……” 咦？颜寻之有点惊讶，桑挽音好像真不知道孔唯在干嘛。 明明她跟孔唯更久，看起来关系也更亲近，孔唯没对她说过？ 浑身上下不知道哪被添了一把柴，她烧的有些发热，心脏不自觉跳快了点，“都是为了保密嘛……” “联邦要求，我们肯定要高兴的接受呀。” 回去睡觉，关了灯，一切浸入黑夜。她昏昏沉沉，脑袋刚栽枕头上就失去意识。 再爬起来时精神饱满，打个哈欠驱散仅剩的一点困意，转手开了夜灯准备下床，赫然发现孔唯正在下边睡觉。 她睡了这么久！颜寻之秒速关了灯，蹑手蹑脚的准备躺回去。 上下床却吱嘎摇晃了一下，孔唯已经醒了，“……睡够了？” 失去装睡的前置条件，颜寻之小声嗯了下。 孔唯起身，把夜灯再次打开，自下而上的抬头仰视她，“身体有不舒服吗？” 颜寻之活动了一下肩膀，“还好，跟之前注射的感觉差不多。” 被她这么昂首注视着有些尴尬，颜寻之在军区等级低，做下位习惯了，目光微微掠去，忽然瞥到她枕边的计时器。 计时器黑底白字，数码停留在19：23。 她反应了一下这是计时还是时钟，“……我睡了十九个小时？” 下一秒脑海蹦出来——按时间算，现在上午训练差不多过半，她岂不是名正言顺的逃了训练在家睡觉？ “哦。”孔唯似乎才想起床头摆着的计时器，捡起来归零，放回桌子上，“十九小时二十三分。比我预计的长一点，但在常规范围内，不是很久。” “这次是对精神力起效的吗？” 问完发觉这鱼钓的实在有些蠢。她都昏睡成这样了，肯定是对精神力起效，明知故问。 孔唯没太在乎，“比较偏重精神力。” 颜寻之默了默，心里逐渐浮出答案。 这个答案让她略有雀跃——无论是不是因为她作为链接哨兵和实验体的共同原因，至少在这方面她区别于桑挽音。 孔唯告诉她的，桑挽音不知道。 那宁悦知道吗？ 这种竞争心态很差劲。颜寻之人清楚认识到为这雀跃太有病，又不是争输赢，也证明不了什么，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嘴角却要紧紧抿着才能绷成一条线。 睡了太久，刚起不觉得，回神后姗姗感到饿。孔唯拆了瓶营养药剂递上去，“这次注射还是很疼吗？” 她不说颜寻之都有点忘了这茬了，一骨碌爬到床沿，硬是把那营养药剂一口闷了，咽下去，水都硌的嗓子疼。 “你为什么……”她停顿，“不怕我说出去吗？” 她想去看孔唯，看她的眼睛，从她眼睛里确认答案的真假。可最终没勇气，只是在说话间慢慢滑落下去。 孔唯随意道，“不至于吧。给你都看那么多机密了，要说早就说了。” 颜寻之默然，咽了两下唾沫缓解嗓子疼痛，片刻说，“可那些是实验的东西，就算我泄漏了，最多只是关停，你……” 边说边思索时，骤然回忆起第一次上地面。那之后孔唯承认，她是屏蔽了军区装置把异物放进来的…… 如果她既能屏蔽装置，又能弱化五感，联邦真的会留她吗？ 肖明染的灾难过了太久，她没经历，也就没有感知。孔唯说她们差的太多，她追不上肖明染那样的天才，但在她眼里，孔唯的能力更可怕。 没有感知，杀人于无形。 更何况她是治愈系，天然有令人放松、不起防备的条件。 “一直藏着这个能力多好，有什么必要……” 孔唯打断她，“你不疼吗？” 颜寻之怔了怔，“疼啊。” 但注射新ev药剂就是会疼啊，她作为实验体，早默认接受了。之前偶尔会打止疼药，可由于她注射过修复生长液，抗性高，大部分时候不都这么疼过来的吗。 孔唯说，“那就有必要啊。你对止疼药不敏感，打了作用不大，我这样钝化你的感官是最方便的，也没有后遗症。” 这话好像挑不出什么毛病。 颜寻之还是觉得别扭，“以前都没有，况且大家都是这样，怎么突然……” 声音越来越小，终于随脑袋一起垂下去。 孔唯望着耷拉耳朵的小豹子，想起宁悦问她，“你真的爱颜寻之吗？” “你真爱她，会给予她特殊。她第一次上地面，你即使有把握也不会安排异物，更不会犹豫开不开枪；她做那么多次实验，你真爱她，怎么眼见她疼的死去活来也无动于衷。” “你爱她，至少要让她感觉到特殊，否则谁能感觉到你的爱。” ——所以她去做了。 孔唯说，“因为我爱你。” ……什么？ 这三个字就这么轻易的被她说出口，平静，随意，不挑时候，如同吃喝一般寻常。 如重千钧的一句话，却在她的语气中仿佛轻若鸿毛，随风便飘，没有一点重量。颜寻之宕机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第41章 跨联邦上地面 她纠结了那么久的事，迟疑了那么久、揣测了那么久、惴惴不安了那么久，怎么可以说的这么平静，这么随便。 颜寻之生怕是自己没睡醒的幻听，今天做精神力改造，她的精神可能也的确有些恍惚，忍不住确认，“……什么？” 孔唯语气一如既往，“宁悦说看不出我爱你，如果我爱你，应该对你好，做些令你感到舒服的事。你怕疼，这样会让你觉得不那么疼。” 她说的很平常，颜小哨兵直视她的眼睛，瞧不出一丝糊弄的端倪，脑子又木了会。 真心的？她是认真在说这话的？ 孔唯对她的确很好，大事上降低任务难度、主动降级上地面、回塔提供更好医疗…… 生活上细节习惯很舒服，仿佛肚子里跟她长了二十年的蛔虫；记得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虽然有些记错，有些颜寻之觉得她完全是胡编乱造，比如她其实痛觉不算敏锐，不是很怕疼——知道她好奇心重，经常带新奇东西给她开眼长见识，偶尔利用等级职权行些便利。 如果这算爱，那孔唯足够爱她。 但爱是一种感觉。 地下城很多人都不懂爱，因为共同抚养，他们不过是长大的螺丝，不需要也没被爱过。 可颜寻之明白。她有被爱过，知道什么是爱，于是看见孔唯的飘忽。 接吻时是有感觉的，如果孔唯根本空口白牙睁眼说瞎话也就罢了，偏偏她是带着爱的。 然而分离后那种缠绵的眷恋顷刻间烟消云散，似乎睁开眼看清她便不是她。 颜寻之并不是多么锐利的人，一点细微的变化都能察觉不对，相反有点钝，很多时候只模糊觉得有些不舒服。能感觉孔唯心思根本没挂在她身上，无非她做的实在太过。 第44章 她不是不懂爱。没爱在她身上，说什么我爱你。 床单被揪起一角，颜寻之终于拐弯抹角的、有些委婉的回应，“其实……我不是很怕疼。” 在地下疼痛是种习惯，即使像宁悦说的，她在地下得到了不少隐蔽的优待，疼痛却是每个人都要经历、从不缺席。 适应力不强的人做不了咸鱼，咸鱼就是要扔哪躺哪，任凭风吹雨打发霉长毛，最后洗洗照样挂起来继续风干。 随遇而安的颜小哨兵不可能多么怕疼，怕疼会下意识规避，规避就要翻身。 咸鱼是掉泥坑里也不翻身的。 孔唯咦了声。她见她停了几秒，似乎在思考，“……因为实验注射次数太多吗？但ev药剂应该每次更换都会很疼。” 第一次更换注射给她留下的印象吗？她正式进入实验之后好像没什么过分的挣扎，跟今天差不多…… 还是在想别人。 “疼是一回事，怕疼是另一回事。”颜寻之垂眸，舌根一阵阵发麻泛酸，“哭是假的，骗你的，只是下意识的反应，我一直都不怕疼。” 说话间忍不住眨眼，灯芯光芒蒙蒙的糊上了层薄雾。 地下温度低，从暖和的被窝爬起来更冷，她抽了下鼻子，以免重复出现什么她不想见的画面。 孔唯哦了一声。 声音居然是有些洋溢的，颜寻之莫名抬头看她，见她眉眼弯弯，诧异，一时间忘了对话中心，“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怕折磨你那么久我都不知道啊。”孔唯不加掩饰，“我没这个概念，宁悦说了才想到，还好你本来就不怎么怕疼，更换ev应该不算折磨。” 带来的好处却是货真价实的——颜寻之数据远超她的级别。 她每次上地面都穿着全套地面活动服，所以只有数据显示，在地面完全脱机、不穿着活动服的情况下，她的理论存活时间也在不断延长。 “……”颜寻之欲言又止。 真心跟谎言混杂在一起嚼碎了说出来，她本来就不敏锐的神经更难分辨，恐怕连孔唯自己都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她巴巴跑过去的样子真像个笑话。 偏偏她还…… 真滑稽。 孔唯没有察觉，话题已经在这沉默的几秒丝滑转入了下个主题，“你还困吗？可以再睡会，下午要出任务。” 上地面？这么赶？颜寻之思路顺着跑偏了，或者她潜意识里本来也有点逃避的不愿继续再想，“这么快？我才刚注射完新的呀。” “也没有那么快。”孔唯笑道，“要到北二区，坐地下铁过去也得有段时间，今天过去，休整一晚，正好明早可以上地面。” 计划井井有条，颜寻之反应了一下是“北二区”而不是“西北二区”，“怎么突然跑那么远？” “北方军区搜索到地自活动痕迹了，大范围，怕人员不足，抽调西北东北两大军区人员，我摇号中了。” “……” 孔唯这手气真是。 作为她的链接哨兵，颜寻之真诚觉得，在需要运气的方面，孔大军官就应该把她从床上敲起来，然后把活交给她…… 一同被抽中的倒霉蛋还有桑挽音和宁悦……颜寻之下午在集合区见到他们，表面招呼热情洋溢，心里忍不住发了个牢骚。 这群人都这么点背？暗箱操作还是真黑手扎堆啊。 集合时却变更地区，由北二区转为南一区，直接横跨地下城。颜寻之有点蒙，地自能跑这么快？ 宁悦说，“当然不是同一批啊！南区发现的地自优先级更高，反正还没出发，直接移交了。” 优先级是联邦给出的，综合评定，不一定是等级更高、危险系数更大，也有可能能力比较特殊，或者有什么实验需求……总之一切服从联邦安排。 地下铁速度一如既往，没有参照，南一区离得那么远，时间流逝，只觉得很慢。 不止他们出发，还有其他上地面或者返程的人员在不同站点上下，形形色色，铭牌上打头的字母也各不相同。 但他们这批几乎一水s级，零星参杂几个a级，其他站上来的抽调人员打眼一看就知道该往哪聚集。颜寻之掺在里面，跟一群鹤里独立的鸡一样，坐在这节车厢段简直醒目。 本来还揣来一副扑克打发时间的。颜寻之摸摸口袋，默默安分守己的坐好。 看来是没机会打了。她还没能脸皮厚到在这种包围下不动如山的搞娱乐活动。 时间很长，大家三三两两聊起天来，颜寻之也顺带被介绍给其他哨向，扩展社交圈。 自从宁悦点拨她好看的优势后，她自己难免在交流中多注意几分，果然瞧出有些s级哨向心比天高，连a级哨向都有些疏于应付，却在看见她时挑着嘴角，略和缓了语气。 然而这种表示几乎没有什么实质性。 颜寻之心底油然而生一点微妙。 她很难形容这感触，就像一场狗圈社交，主人们牵着自己的宠物前来。她虽然品种不特殊、能力也不出众，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狗，但因为皮毛油光水滑、长相好看，来人都会投以赞许目光，称赞一声，“你养了只好漂亮的狗！” 当然有夸张化，也有她自我贬低的加成在里面，但颜寻之每次跟孔唯混到上流圈层都大概有这么个体会。 之前只是没觉得自己是只漂亮的狗，以为人人都会看在主人的面子上夸赞两句。 社交结束，孔唯把绳放了，让她跟宁悦桑挽音一起活动，人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颜寻之乐得自在。可能因为宁悦没当过她教官，威慑力没孔大军官强，桑挽音又跟她差不多同龄，还都是实验品，她对他们更多是崇敬，而非最初认识孔唯的那种畏惧。 况且经过早上那轮……她心里还有点别扭，暂时能远离*点也是好的，让她有时间自己顺顺毛。 没想到西北距离南区那么远，地下铁行驶的时间如此冗长……颜寻之饿了。 今天没参加训练，但身体早已经适应训练时的消耗，她还是准时准点的前胸贴后背，手脚虚浮没力气。 大概是到了饭点，军区饮食都很有规律，身边哨向陆陆续续都拿出营养药剂之类的补充。 颜寻之痛苦的闭了闭眼，心中默念，饿鬼走开，我没训练，我不饿…… “干嘛呢？” 宁悦已经掏了一包准备开动了，看旁边不仅不打算吃饭，反而有要入定架势的小哨兵，“你不饿啊？” 颜寻之满脸痛苦的睁开眼，“别问了……我没带！” 宁悦哈哈大笑，“第一次坐长途总是要被饿一下的。孔唯怎么也不提醒你？” 颜寻之耸肩，“可能她以为我知道。” 已经填饱肚子的桑挽音探脑袋过来，“你没带吃的啊？”她低头掏口袋，“正好我多带了，我找找啊。不过就多带了一瓶。” 那瓶营养液递过来时，桑挽音宛如天神下凡般璀璨。 到南区，集合，颜寻之打眼一看，超过五十名抽调s级哨向正严阵以待。加上南区原有，这次上地面的人数竟足有八九十人。 第一次见这么多s级哨向，颜寻之忍不住紧张，“这次上地面……” 上次跟地自正面交锋的不是她，但在地面迷失濒死的恐惧此刻仿佛回溯，重新历历在目的摆在她眼前。 据说遇见地自没有不受伤的，增援半数伤亡，她上次已经很幸运……颜寻之知道自己运气一贯不错，可总不能次次都祈求上天让她走运…… 第42章 旧时代留存下的南一区 一贯而言，她紧张的时候，孔唯都会安抚她没事，小问题。毕竟她上了那么多次地面，险情见多了，确实很镇定。 然这次一反常态，孔大军官没说什么打包票的话，只让她戴好外骨骼，“这次是在南区地面，南方外骨骼不太容易坏，非必要不要脱机。” 这后半句简直废话。 外骨骼的加成很多，最直观的，机器总比**抗打。跟南北没关系，只要是在地面上，非必要没人想脱机……谁闲的拿命玩。 颜寻之察觉出些不妙，孔唯以前从来不会说这种话，点头，“我知道了。” 精神力在实验药品作用下链接能力不断加强，加上逐渐熟悉，她几乎没再出现过关键时刻断链的情况。 又好奇，“为什么南方不易坏？” “南方没风沙。” 集合区外是狭长的钢制走廊，上面斑驳着深浅不一的凹陷、划痕，细细密密。走出集合区，大堂陈旧冰冷，灯光发白，墙壁氧化，明明人员不断穿梭于此，却泛着种空无人烟的萧条。 穹顶紫黑色，被掉漆的银白钢柱瓜分成几瓣，把灯火通明的大堂倒映的分外清晰，恍惚能从那重影种看出些不属于灯光的闪烁。 宁悦抬着脑袋凑过来，“不是黑的，是强化玻璃，透明的。” “什么？”颜寻之没意识。 宁悦指指头顶，“上面啊，铺的是玻璃。我们已经不在地下了，外面就是天空。” 第45章 原来地下铁已经沉默的驶出地面，他们早就站立于地面之上。 颜寻之再次抬头，穹顶外闪烁的那是什么？星星？她以前只过年在转播屏上见过南方地面，那时燃放烟花绽放在天空中无限璀璨耀眼，美好的像一场放映动画，怎么真正的天空如此寂寥。 往前走，大堂中心是一张极大的沙盘模型。 南一区是人类在灾难后建立的第一军区，作为建设于灾难初期的地面军区，最初设想为人类基地投入使用，是少数集军区、白塔区、生活区为一体的大型综合区域。 也是少数没有被异物潮殃及重建的军区，没有受到异物潮影响，其规划至今仍在沿用。 沙盘模型在每个军区都有，但地下军区的沙盘半埋，永远由无数横竖蜿蜒曲折的通道构成，一个房间串联着无数走廊，犹如蚂蚁筑巢。 南一区的沙盘上，军区、白塔、地上塔台、居住区、仪器……星罗棋布分散。 不再有密密麻麻的通道，南区宽而广袤，上无沉压的泥土岩层示样，只有空寂的黑夜。通了电，建筑模型盈盈在沙盘上闪烁。 颜寻之一瞬间恍惚理解，为什么南区据说高辐射、高危险，只能循环调任，不能常驻军区，仍然有无数哨向争先恐后报名，想要在南方生活区扎根留下。 人类祖祖辈辈生活在地上，天然向往地面。 在地下久居，真同虫子无甚两样。 分配宿舍，没重建过，很有些年头，整体设施都比较……落后。 同一个区来的一起分配，多出来的打散再随机插进有空位的地方。 颜寻之她们分配到六人间。 真是只有六张上下铺的铁架子床，木板上铺着一层被褥，房间中心吊着个没有灯罩的灯泡，除此之外空空荡荡。 颜寻之有点傻眼，桑挽音司空见惯，“其实我们这种抽调哨向都差不多住这种环境啦，就算是新军区，顶多床架子新点不掉漆，灯上有个罩。” 反正就睡一晚，对付对付得了，收拾起来也方便。 过会又插进来一个东南二区哨兵、一个东三区向导。 他们跟孔唯宁悦都是中心白塔出来的学员，相互不熟悉，但也有所耳闻——尤其是孔唯高匹配度匹配上了低等级哨兵，还决定链接。 打了个招呼，有共同出身背景，很快聊到一起。 只有南区完全建在地面上，在整个联邦最偏远的位置，离其他军区都很远。 东南仍然处于地下位置，东南哨兵也挺稀奇，“感觉就是建的早，老旧了点，和其他军区也没什么两样嘛。外边黑布隆咚的，跟地下差不多。” 宁悦抱着被子坐床上，嘴角翘的老高，明眼的颜小哨兵一眼就瞧出其中不怀好意，“还是有差别的。” 她默默给自己掖了掖被角，脑海中蹦出四个大字——准没好事。 临睡前蹭到桑挽音身边问，“这跟西北有什么差别啊？” 桑挽音摇头，“我不知道。”又龇牙，“她满嘴跑火车，少信她。” 孔军官在她身下，她肯定知道，但她此刻又不是很想去问。别扭总是一阵阵的，想起来就有点。 念着不提醒那俩哨向，即使真有事，应该也没什么大事，颜小哨兵暂且信了满嘴跑火车的答案，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倒头睡去。 一觉睡到天亮响闹铃，神清气爽，果然没什么事。 颜寻之抓抓头发，准备起来，忽然觉得怀里热乎乎的，还有些沉。 低头，一团毛蜷在她胸口。 是孔唯的垂耳兔。 铃响自然都醒了，孔唯不例外，垂耳兔跟着醒来，从她怀里钻出来，抖抖耳朵。 颜寻之一点都不想眼神太好，瞥见隔壁床，桑挽音的怀里也钻出只毛茸茸的兔子，甩着耳朵跳到地上，往孔唯的方向跑回去…… “哎呦我去！”思绪被隔壁打断，东向导和东南哨兵都揉着额眉起床，那揉搓的大力证明她现在极不舒服。 东南哨兵烦躁，“怎么睡一晚上头这么疼……半夜做梦都是头疼！” 然后环视周围，见除了东向导都还挺精神，没半点不舒服的迹象，有点奇怪，“你们都没感觉？”她跟东向导大眼瞪小眼，“咱俩昨晚睡觉干啥了？没睡好？” 还没起床的宁悦默默把被子拉上去一截，盖住嘴。 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附和，“这真是怪怪的，我也有点没睡好，头疼。” 孔唯冲她翻了个白眼，咔咔结上冰，下床，冷着一张脸指挥颜寻之和桑挽音，“赶紧收拾，今天要集合上地面。” 或许因为她这教官残余的威慑力太强，不仅是她俩被压迫，连两个哨向也不自觉动起来。 东边哨向去洗漱，宁悦哈哈笑着钻出来，伸胳膊就要往孔唯身上搭。 孔唯把她踹开，“滚。” 颜寻之跟桑挽音对看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然。嗯，这俩大军官要么是原配呢，很搭噶呀…… 洗漱时两人偷偷摸摸挤过去问怎么回事，宁悦笑嘻嘻的，“南区辐射太强，自然情况下什么都用不了，建设了联邦最大的对撞发射台干扰，精神力会被波及。不过没关系啦，就是不习惯的人容易睡起来头疼，影响很小的。” 颜寻之若有所思的想到孔唯那两只兔子，桑挽音已经先问出来，“所以孔军官把精神体放在我们这？可你也没事呀。” 宁悦吐掉嘴里泡沫，“我是防御系啊，躺发射台底下睡都没事。” 上地面的人多，集合区不够大，在前厅集合。他们提早了点到，前厅只零零散散有些哨向，边溜达边观赏。 前厅墙壁上留有最初建设时的天神浮雕，半陷入墙，正对面两侧是耶稣和圣母玛利亚。圣母玛利亚怀抱婴儿，目视前方，身旁其他诸如天使之类依次向后排开。 体积渐小，直至中央位置，豁然出现一个迷你彩花的仙人泥塑、另边则是位持杖的小小金佛。 转头，尽头中心坐落佛祖、西王母，皆目半垂，俯视众生，神如怜悯。 地下极信鬼神，但从未见过这么大、这么多的天神像。颜寻之有些新奇，将那塑像浮雕相当认真的一一看过。 “你对这些感兴趣？”孔唯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她身边，“南区保留了最多的地面遗迹，这只是些后人雕凿的神像，很多真正留存下来的物品都放在重型仓库。任务结束，可以多留一天到处转转。” 颜寻之含含糊糊的嗯了声，没直接答应，可也是真好奇，狠不下心拒绝，转而问，“集合了吗？” “快了，登记发装备了。” 颜寻之深吸了口气。 马上上地面，她当然清楚轻重缓急。跟孔唯闹变扭仅止于此，要是为这点虚无缥缈的小事耽搁任务，那她才是真嫌自己过的太舒坦…… 跟平时穿的不太一样。南区地面活动服是特制的，颜寻之没有，只能穿原来的将就一下。 外骨骼包裹更加严密，内部贴有保温层，外边装着各类长短灯，功能各不相同。全打开，远看过去简直像个彩色移动灯泡。 还带两个备用电源，在地面出事，求救灯能长亮至少一百二十个小时。 随身物品也多了一把信号弹，什么增援、撤退、危险……南区信号经常出问题，好在不同于北方常年风沙，视野清晰，这些是最原始但方便交流的东西。 链接，颜寻之照旧将精神图景全部打开共享，瞥一眼只有精神体在外面踩一块小草坪的孔唯，讪讪移回来。 算了！反正等级差在这，孔唯就算真跟她共享，她也用不动…… 这回不用爬爬梯，再次穿过钢制走廊，扫描登记、做最后确认。 打开门那一瞬间，世界昏暗，似无前路，唯有远方星辰微闪。 第43章 我居然第一次比孔军官反应快！ “开灯。”头盔被拍了拍，孔唯在沙沙的通讯器里提醒她。 颜寻之对这新的外骨骼操作还不是很熟，正琢磨开哪个灯时，身前已经接二连三照亮。 远光灯照射距离有近三十五米，视野范围在五十米以外，照射距离极长，然而在沉入黑夜的地面上，仍然像被吞噬般渺小无用。 咔嗒。 颜寻之试错两次，终于打开远光灯，身前作为绳索链接两具外骨骼的精神力顿时黯淡，肉眼几乎不可察。 孔唯率先出发，“走吧，小心一点。” 地自本身就有一部分精神力蜕变，现如今北方都能干扰精神力，南方只会进化的更加强大。 加之辐射干扰，军区坐标飘忽不定，或许都有，或许都是障眼法，他们只能四散分成几队，以信号弹为准。 颜寻之只顾和大部队一起往前走，两眼一抹黑，并不知道她参与的是哪个方向。 刚出地面还没受到干扰，精神力有昨晚精神体滋养，应当很是充沛。 但她本身方向感还不如被影响一下，说不准负负得正…… 第46章 侦查一般是哨兵的事，然而队伍里分配到五个s级哨兵，当然与颜寻之就没什么关系了。等她发觉周围有地自，估计人都倒了一批。 认清事实，跟在孔唯后面，完全当给她提灯照明的小尾巴。 平静期上地面，向导一般都会放出精神体辅助侦查，即使是风沙期，有些习惯了、能扛住的照样会出来。 南方无风沙，地面却空空荡荡，无人释放精神体。 颜寻之把通讯播到跟孔唯私聊。因这头盔完全是新款，她没用过，还来回确认了几遍没有调错，“孔军官……向导不释放精神体吗？” 孔唯扭过头瞟了她一眼。 南方头盔并不需要遮太阳光，只有一层数据膜，浅褐色。她转过来时，颜寻之外骨骼上的灯光打在她头盔上，那层膜显得极透。 她模糊看到孔唯眼底飞快蒸腾的那层霜。 问错什么了？ “辐射太强，精神体会被干扰。”孔唯声音如常，“暴露时间太长有异变风险，没事不会出来。” 似乎看到的只是幻觉。颜寻之复盘，她也的确没问什么呀！ 归结为灯光恍惚，点点头哦了声以表了解。 又走了一段，脸颊已经泛冷的有些僵硬。 外骨骼要运转发热，早就结上一层碎冰。水汽稀薄，那冰只在表面覆上薄薄一层，活动时破碎，边缘微化，又瞬间以新的形态被再次冻结。 头盔一层哈气，眼见也有结冰的趋势。 冻硬了化冰可难。颜寻之生怕糊一脑袋真什么都看不清了，赶紧把内暖开大了点，紧接着看绿色电量往下掉了一百分比。 她估摸了下剩余电量，又摸摸自己兜里的备用电池，继续把内暖往上推了推。 联邦常用的地面活动服没考虑过跟正常天气完全迥异的南区，颜寻之现在虽不算穷鬼一个，到底也穷了一辈子，骤然小富了一把，平日里哪会买这没用的南区活动服…… 不光是她，相当多有钱哨向都是这念头——南区得排号，平时用又用不着，买了干嘛！ 况且临时抽调，北转南区，有些距离远集合早，已经在出发的路上，没多少人穿南区活动服出任务。 北方极热，太阳炙烤，地面活动服外反射光线，材质可以快速流失热量，内有冰层不断降温。胶衣隔热，维持身体温度在正常范围缓步上升，使哨向在地面上较长时间活动也不会导致热射死亡。 可这些优点，放在完全迥异的南方，那就全是缺点了。 材质不存热，只能靠外骨骼取暖。 但又不能不穿……好歹是活动服，万一脱机，还是能延长地面生存时间。 无风沙，不是无风。 幽风一吹，明明覆着层冰壳，照样带走一片热量。 同组其他s级哨向没来过南区，但他们出高难度任务多了，这次又遇上地自，天然警戒，谁也没打算跟颜寻之似的奢靡的调大内暖取暖，个个冻的哆哆嗦嗦…… 除了孔唯和宁悦。 孔大军官神不外露，颜寻之其实不大能从她身上瞧出她到底有没有什么感觉。她甚至怀疑她就算只差一步冻成冰雕，依旧会如现在一般镇定。 但转头一瞧活动明显比其他人松散、顶着风照样畅意的宁军官……嗯，她肯定是开了的。 宁大军官虽顶了个混不吝的形象，招猫逗狗恶趣味，很不像个高级军官。颜寻之却在训练无聊时仔细研究过她的任务数据，评分很高。 不知道是不是防御系的缘故，对比三天两头进医院又迅速出院的孔唯，她负伤率倒数前几…… 她一开内暖，颜寻之安心了。 ——宁大军官总不会让自己出什么事的。 一直没有搜寻到地自踪迹，随着范围扩大，人员分散的越来越散，远光灯几乎被吞没在黑暗中，已经难以照亮每个人的踪迹。 级别最高的领头向导吹了集合哨。哨音尖锐无比，生撕开黑夜沉幕。 颜寻之听见哨声，停步，“怎么了？” “叫我们回去链接外骨骼。”孔唯很是了然，微微偏头做了个走的动作，“分太散了，我们对南区都不熟悉，这样很容易丢。” 小队集合，六个向导迅速给每个人拴上精神力，再相互链接，交错中形成一张坚韧的网。 这样任何人走失，都有五六条保险拴。 再次分散不到一刻，身后忽然砰声炸响，紧接着是尖锐的集合哨音。 夜空中星星点点骤亮，眨眼间湮灭。 “集合信号。”孔唯连语速都快了，“有人发现地自了！” 随着信号弹拉炸，几队领头同时吹响集合哨，哨音杂乱，随着他们飞奔不断移动。颜寻之到底不是s级哨兵，五感不如其他人敏感，此时四面八方声音嘈杂，听声辨位有些吃力。 本来就很重要，一想孔唯还站在身边，无形的压力顿时倍增。 内暖温度过高，颜寻之只觉一阵阵热血翻涌，胶衣里那层薄衣几秒钟后背尽透。 不能急。她深呼了口气，摁住自己下意识去找孔唯的目光。 不能去看她，看她有什么用？她如果是安抚的表情，她不会感到放松，如果一脸严肃，她只会更焦虑。 不断判定各地哨音方位，依照头盔地图定位、连接、聚拢，颜寻之脑子里横线密密麻麻，终于都通向同一个终点，“那边！” 根本顾不上琢磨她这方位辨别用了多长时间，她喊完跳起来就跑，完全不敢看身后孔唯是不是早已不耐。 唉！ 这么多沙子，鸵鸟是最好当的呀！ 位置很远，还在不断变化，颜寻之起初跑在孔唯之前，知道她不会丢，再说身上拴着精神绳，就放心的从一开始就拔腿加速，把她落了段距离。 但后续要不断听声改变方位，她边跑边理，方向感不好，做的费劲，速度不自觉慢下来。 孔唯很快到她身边，与她齐平，并肩向集合位置跑去。 旁边有视线不住打量，颜寻之实在难受，忍不住余光瞥了眼，见孔唯头盔都直接扭了过来，竟是如此直接、不加掩饰的边跑边看。 她一时间脑子有点超负荷，“……看我干嘛？” “你跑的比数值快。”孔唯话像关切，语气却有种审视，“你有没有觉得哪异常，不舒服？” 颜寻之摇头，她和她并排跑了一会，在远处荧点倏忽亮起时落到后方，在通讯里说，“回去叫上桑挽音，重新测一下数值。” “……” 孔大军官真应该转行去做研究员。 人员已经陆陆续续在周围汇聚，但没有枪声或短兵相接的打斗声，除去还在偶尔吹响的集合哨音，四周万籁俱寂，所有人都紧绷着身体严阵以待。 “……被耍了吗？”终于有人耐不住气，“地自故意把我们骗来这边，其实没东西？声东击西吗？” 颜寻之转头看孔唯，她伸手拉住她的小臂，轻轻摇了摇头。 就在附近？颜寻之没再管频道内的嘈杂，犹豫一下，直接把通讯器关机，沉下心来聆听四周。 出任务可以关闭通讯，但这一般指的是关闭通讯接收，避免其他频道声音干扰，有紧急情况依旧能够投送。 但颜寻之自知她比起其他人听力瘸上一截，地自要捏软柿子，她是最好蹂躏的那个，只能尽可能屏蔽一切干扰，以此来弥补短板。 彻底关掉通讯器，频道中属于她的显示灯直接灰灭。 机械上的辅助扩音器物理结构，无法调节。此时四周凝固，摘下通讯器，连南区呼啸的风声都几乎具象。 地自常年活动于地面，对地面可谓了如指掌。 它或许有办法悄无声息的接近，或许有办法隐藏精神力，最厉害的向导也难探查出它的精神波动。 但它毕竟是一个实在的物体。可以隐身，可以透明，但不能消失—— 像风蓦然撞上一堵墙。 极度紧张的时候身体反应比大脑更快，风声被阻碍的那一瞬间，颜寻之已经做出后撤的动作。 小臂被轻微一扯，然后才顺着身体向后倒去。颜寻之惊讶于孔唯这次反应居然比她慢了半拍，她这次竟是真的像普通哨兵一样引导自己的向导做出闪避。 与此同时，耳边咣当一声！ 是什么东西撞上外骨骼的声音。声音巨大，足以说明对方力量之强。然而颜寻之并未有任何震感，刚想感叹南区这外骨骼质量真好，便见身旁一道弧光滑过。 孔唯被重击腹部倒飞出去，外骨骼深凹。而她身旁被灯光照亮，反射出一把刀片倒钩状、足有半米高的巨镰。 第44章 不小心不免责 一转身，胸前的远光灯照向地自，颜寻之有一瞬间恍惚。 它没有戴头盔，取而代之的是全包的厚毛头套，皮革柔韧，往外支棱出一截，微微遮住眉毛。脸上带着防护口罩，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在灯光下映出片澄蓝的浅海。 第47章 身上甚至穿的是他们都少有的南方地面活动服，外观有些旧，整日磨损，少不了破口和缝补的痕迹。衣服被撑的鼓鼓囊囊，从领口袖口翻出保暖的皮毛，佩一副灰白手套，握住那镰刀长杆，比它还要略高两分。 走神的一瞬，孔唯飞快灌注精神力，迅速将颜寻之精神力凝实到与她齐平。 没了通讯，只能在图景里给了小豹子个飞踹，冲她打手势：发什么愣！ 精神体一痛，颜寻之立刻回神，收起瞠目结舌的下巴，就要后撤拉距离发射信号弹。 然她才刚摸上腰间，天空已经接连不断炸起烟花。 地自成群而来，似早有准备计划，这突袭竟大获全胜，被击飞出去的哨向不少。 自顾不暇，恐怕难有人立刻过来支援，但孔唯已经暴露在它的镰刀之下。颜寻之来不及多想，手顺势往前挨了一格拔枪，有孔唯精神力共享，精神子弹充裕，连射向她裸露的眼睛。 她刚上地面枪法很烂，现在也没有多准，十中四五已相当不错。 但或是因为南区没有黄沙遮蔽，视线空旷易瞄，或是危机下巨大的潜力刺激，这几枪竟都无比准确的直冲地自双眼而去！ 地自蓝眸忽闪，没有躲，镰刀也没有再向前进。 孔唯趁此机会打滚从地上爬起，脱离镰刀范围，颜寻之却骤然被断了精神力供给。 她自己的精神力当然凝不出多少子弹，早已射空，不知孔唯为什么突然做这么个举动，有些茫然后撤。 紧接着瞧那半空中凝实的精神子弹被瞬间解散。 又极快聚拢，状如长矛，虽才聚出个松散的轮廓，却不难看出，那矛尖的方位……怎么是对着她的！ 颜寻之大骇，赶紧往旁边方向跑。 地自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吗？连别人的精神力都能直接据为己用！ 从头盔镜中看到身后长矛忽实忽散，似乎极力想要聚拢，又被强行干扰打散。孔唯与地自抽刀绞打在一起，一时纠缠难分，那长矛就在空中半悬欲刺。 她一个刹车，挑刀充能，在旁边看好时机，直插进去！ 地自力大，她进的角度略歪了些，长刀前端生被它折断。 但总算承接住，孔唯顺势脱出纠缠，那精神长矛一震，松垮无形的穿入她体内。 精神混乱，外骨骼被影响，控制她一个踉跄往后摔在地下。 远光灯碎了，胸口自然灭下去。孔唯从地上爬起来，借着周围混乱，黑夜绰绰，无人注意她藏在暗色中的眼眸深红如血。 地自忽然手脚一软，巨镰脱手掉下。 颜寻之本已经被打压的半跪在地，支撑苦难，此时却突然见它似有昏状。一头雾水的抓住机会，直起向前，竟轻松划破它的脖颈。 鲜血四溅，没有想象中的难缠，也没有想象中异物常见的垂死挣扎，它就那么随力后仰着倒下，闷声砸向地面。 更多鲜血从它脖颈泊泊流出，它一双眼睛望天，没有神情，瞳孔涣散，就那么像人一样的死了。 “发什么愣呢刚刚？” 没有了通讯器，隔着头盔，孔唯声小且闷，恍若从远方而来。 地面自然人。颜寻之看着它，有点出神，喃喃，“这完全就是人啊。” 孔唯停了几秒，纠正，“是异物，只是人的样子。” 怎么分辨是异物还是人？颜寻之不敢问，联邦从来没有特别严谨的什么数值规定，这么多年清除异物，它们都长得古怪而不同，只一打眼就知道它是异物。 可如果它长着一副人的貌相…… 他们的祖先都是一个祖先，他们身上留有共同的基因，甚至有些是迷失异化，与他们几乎趋同……地面自然人，她当初还奇怪，怎么不直接称呼异物。 颜寻之不再想下去，又诧异，“你刚刚怎么会被袭击？” 孔大军官怎么实战能力还不如她了？ “艹。”提起这个，孔唯有点烦躁的晃了晃脑袋，她这才看清她把通讯器也摘了，“爆鸣了。” 哦，真言简意赅。 怪不得下了一地饺子。北方通讯干扰没有那么严重，上地面任务要随时听军区指挥，越高级哨向听力越好，越没有摘通讯器的习惯。非损坏关机回去还要写报告，手续很繁琐，他们都嫌麻烦。 不知道地自是利用辐射影响，还是本身就有这个能力，同时让他们这一批通讯器爆鸣。 从来没出现过这种异物，哨向毫无准备，一瞬间听感尽失，可不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迅速支援向中心，哨向脱机，地下横七竖八躺着的根本难以分辨是人还是异物。孔唯速度很快，直接踩踏过去，外骨骼沉重，压出骨头咔嚓的碎裂声。 颜寻之起初还绕过去，逐渐跟不上孔唯步伐，心一横，也跟着咔嚓咔嚓踩出一地肉泥。 越往圈内精神力越痛，头盔此时如同垒起的密闭笼子，不断增压，像吸肺时不可逃脱的空气灌注，她脑袋被挤压的几乎要炸开。 支援未到，她差点成为要被支援那个。 孔唯见她不对，脸色一变，赶紧链上精神力，“没事吧？” 精神力凝实，压力当即褪去。颜寻之还有点没缓过劲的眩晕，摇了摇头，“还好。” 孔唯把她精神体赶去她图景内，“一会干扰就行，注意保护自己，这里地自太多，我可能顾不上你。” 颜寻之点头，弓弩组装好握在手中，边退边找掩体，在间隙中东射西放冷箭干扰，给其他人争取片刻调整，聊胜于无。 地自也是有分工的。她只有b级，且就俩人，刚刚偷袭她们那个显然是个不强的。 就这样，若不是那地自不知道怎么手脚发软，叫她捡了个便宜，她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身后破空声至。 颜寻之跳身急转回，那铁质弓弩铛一声撞上刺枪枪头，中空结构被捅了个深凹。对方头戴头盔，上爬网状裂痕，刺枪再向上一挑，她整个被挑飞出去。 有外骨骼缓冲，这一下摔的倒还好，颜寻之顺势打滚躲过紧接而来的刺枪，调用孔唯精神力，操控猎豹扑向地自，企图通过精神攻击暂缓它动作。 无果。 精神一阵剧痛，小豹子甚至没能侵入对方图景，直接被甩飞出去。 随后而来的是地自反扑。如脑正中被插进一根贯穿的钢针，钢针搅动，她只觉浑身不自觉紧缩，神经电击般抽搐失控，胃里翻江倒海想呕。 兔子身上染血，那双红眼已经浓的浑浊，挡在猎豹身前，毛发炸开，几近撕裂边缘。 精神影响太强，已经难有什么反抗的挣扎，但倘若停下必然是被捅个对穿的局面。 得亏是个倾斜的下坡，颜寻之咬牙，紧闭双眼，凭一股惯性翻滚不停。外骨骼窟窿翻腾着冒血，眨眼间被极寒的天气冻住填补。 手边忽然挨到什么。 生死攸关爆发的求生欲刹那间盖过失控，她只庆幸外骨骼开了自动充能，部件没被它捅坏，抱起来一个翻滚将那东西叠在身上—— 滴答。 什么东西滴在她的脸上。 颜寻之睁开眼。头盔上爬了一层细冰，视物模糊，但那把刺枪的尖头却已经穿破头盔，清清楚楚的悬在她面前毫厘。 枪头螺纹，粘稠的液体顺凹槽聚集，断断续续滴下。 那不知道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卸去不少力量，刺枪总算只戳破了硬化头盔。这争取来的几秒，支援已经赶到，对方手持更高级的激光枪械，射击时天光昼亮如日，强如地自也被这物理灼伤烧的连连躲闪。 颜寻之摞着那东西，任由他沉重的压在身上，摊平喘了几秒，从底下抖着手臂把自己拽出来。 睫毛黏糊糊的，被那液体蒙了一脸，她只得短暂解开头盔锁扣清理。 解开的那一刹那，冷气扑面而来。 颜寻之抹了一把脸，手上已经是结成碎冰的鲜血。 刚刚抱了具尸体来挡？她没在意，只觉得有些冻脸，想只把眼前理干净看得清路就好…… 忽然顿住。 颜寻之猛然扭头，刚刚被她当盾的尸体歪斜随意的摆在她身边，铜制姓名牌证明着她是地下哨兵。因为死亡，链接断开，外骨骼运转的灯全部熄灭，只剩电池供能的求救灯永亮。 她快速脱下手套，去摁她的头盔锁扣。手抖，训练无比娴熟的装置从她指尖脱出，拽了两次才开。 头盔内似有似无残余着一丝内暖提供的温度，但尸体已有冻硬僵直的迹象，颜寻之几乎不敢去摸她的脖颈。 “颜寻之——！” 她也有些被冻僵了，比平常花了更久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在叫她。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光很亮。 一只地自逆光朝她扑来。它周身有火，火焰高窜，终于不再有那么似人的面孔，神态狰狞丑陋，像平常所见的异物。 孔唯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这样危机的时刻，这样迟钝的精神，她居然还能分辨出她扑倒了桑挽音，把她一把扯出了攻击范围。 第48章 按平日的速度，喊*这一声，她是来得及躲的。 但她忘记什么时候断链了。 那一刻，颜寻之脑子里蹦出个全然陌生的念头。 那团火球犹如南区极夜中永不会升起的太阳，她扯了扯嘴角，直视太阳将她吞没。火舌舔舐过她的皮肤，灼热带来比地面更冷的寒意，鲜血从睫毛融化滴落。 她垂眸，没有挣扎。 第45章 你把我当谁……？ 睁开眼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卧槽你可算醒了。” 好亮。颜寻之下意识皱眉眯眼，视线模糊了一会，听见房间里哗啦哗啦的嘈杂声，似乎是刚刚感叹她终于醒了的医疗员放下什么出门去了。 药效还在，应该是修复生长剂，或者更高级的什么药剂。她现在身体几乎没有知觉，只在眨眼时眼皮有轻微拉扯感。 过一会门推开，桑挽音踢了下门，侧身泥鳅一样滑进来。 她吊着胳膊，头上还缠着纱布。那纱布斜斜的，盖住一只眼睛，隐约洇出点血迹。 颜寻之躺在床上，目光没忍住跟着那只受伤的眼睛走了两步，又想起这不太礼貌，迅速撤回来。 桑挽音瞧见了，倒没觉得什么，没受伤的左手指指眼睛，语气夸张道，“你敢信吗，凭空突出来一根血刺把我戳瞎了！要不是我躲得快，差点就得躺外头了，它明明就剩口气就死了！” 颜寻之刚醒，有点晕，思维没怎么跟上，“……它快死了拿着武器，你没注意？” “不是武器，是它血凝固的冰刺！”桑挽音见她回应，兴致勃勃的详细阐述了事情经过，最后感叹，“南方地自成长速度太快了，这伤到现在还没结痂，窗口期恐怕没几年就要结束了。” “……什么窗口期？” 桑挽音说不明白，“大概就是这段时间异物比较弱吧，我们还能上地面活动。哎，这是孔唯告诉我的，我没注意听，你问她去。” “哦。”颜寻之眼咕噜转了转，“她人呢？” 桑挽音竖起大拇指往身后一抬，“隔壁屋躺着呢，精神力严重受创，一个多周了还没醒。” 颜寻之缄默。 片刻觉得该说点什么，干巴巴回复，“这么重啊。” “算好的了。”桑挽音没在意她中间冗长的停顿，就像正常对话一样继续往下接，“这回光地面上死了二十多个，抢救室排满了，孔唯至少没生命危险。” “孔……” 一开口才发觉她喊“孔唯”而不是“孔军官”，原来她在孔唯面前也是装乖。 颜寻之停顿了下，“……宁军官呢？” 桑挽音摆手，“防御系哨兵啊，全军覆没她说不定都活蹦乱跳。就为捞你燎伤了点，估计这几天新皮都快长好了，早被抓去不知道又忙什么了。” 宁悦救的她啊。 药效很强，颜寻之努力扯了扯还发麻的嘴角，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笑的十分诡异，“我现在动不了。你要是见到宁军官，拜托替我谢谢她。” 桑挽音说，“宁悦让你回去用你的身份买两条特供烟报答她就行，那玩意限额，她周围人都借遍了，你来南区补偿里正好有额度。” 这么大人情，她有心，早早替她想好怎么还了。 颜寻之失笑，“行，我好了就去买。” 宁悦不想给她心里负担，但她救了她的命，她也不会两条烟就真把这人情扯平了。 走之前不忘她现在还不能动，桑挽音仔细检查她身上挂着的仪器是否都正常贴扣运转。 颜寻之望着她弯腰低头、近在咫尺，神色严谨认真的那张脸，心底纠结的冒了个芽，又忍不住向那苗头唾骂：他丫的这时候想这些鬼玩意！ 她绝对是越活越倒退了。桑挽音在关心她，她在干嘛？ 她有病！ 知道就会在意，即使装的不在意也忍不住去想，她宁愿这辈子都永远不知道美丑这档子破事！ 嘴巴却在纠缠中更胜一筹，“……我烧伤的厉害吗？” “嗯？”桑挽音迟疑了一下，很诚恳，“挺厉害的，冷热骤差太大了，能保住性命已经很好了。” 竟这么严重。颜寻之觉得后半句话也不用问了，全身麻木无知觉，大概率是做了植皮。 她微微阖眼，感觉有些昏沉沉的犯困，脑子里却蹦出另一个念头，“那……实验还能做吗。” 桑挽音诧异，“我去！近墨者黑啊，你不会真成孔唯那种实验狂了吧？” 颜寻之有点尴尬的抿嘴，听她道，“应该照常吧，曾安也在抽调人员里，昨天找我采了血。但你现在情况不太适合，身体里还有药物，估计得过一阵。” 还能实验就行。颜寻之想起在地面时孔唯对她速度增长明显很有兴趣。 在实验里，她应该还是有用的那个。 孔唯在五天后的下午才醒来。这时颜寻之的药效中的麻木已经褪去，可以下床活动，动起来浑身痒痛紧绷。 在镜子前照见自己，毛发全无，植皮增生未好，活脱脱一个难以言喻的皮套人。 现在不需要知道美丑了。 哪怕是以前，她也很清楚这模样是吓人的。 药剂的修复速度很快，经过愈合期，两天两次蜕皮重长，颜寻之觉得自己也是看顺眼了，总算能从镜子里瞧出几分人样。 贵的东西就是好使，要么说贵有贵的道理呢。按上次断腿的效果，后续即使药效减弱，不消半年她也大概能恢复如初。 蜕皮是渐进式的，她其实还有点好奇现在的模样，对着镜子左右研究，里面露粉的肉略微瘙痒。 门忽然嘎吱一声。 镜子里紧接着倒映出孔唯的脸。颜寻之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躲，又觉得这好像是个机会……如果孔唯把她当成谁，那现在她们至少完全不像。 她暂时可以让孔唯清楚的看见，她是颜寻之。 孔唯望见她，果然愣了下。 “这么严重。”她蹙眉。走过来时，颜寻之看到她太阳穴上贴着刺激贴片，“疼吗？” 颜寻之摇头，“一直注射止疼药剂，痛感不强烈，有点痒。” 孔唯很自然转了椅子，在她床头坐下，却一时无话，视线落在她肩颈处，欲言又止，似乎在考虑什么。 v字领，衣领大开，里面被烧伤的伤疤清晰可见。颜寻之想藏不能，被注视的不自在，“……怎么了？” “你……”孔唯迟疑了下，“……怎么会断链？” 如果说她刚上地面断链尚且能理解，都这么久了，也不是第一次见地自，什么样的情绪波动能大到直接断链脱机、甚至来不及重新连接？ 对呀……是为什么来着？ 颜寻之呆了一会，脑子里空白一片，像是被人剜去了，凭白闪出空落落的缝隙来，“……我忘了。” 不对呀，怎么会忘了。她会断链，一定是很要命的事，应该记忆深刻，她怎么想不起来了？ “忘了就算了。”孔唯却不意外。 颜寻之直觉她这样轻飘飘便是已知真相，好奇，“是因为地自影响吗？” 孔唯猜测道，“我放在你图景里放了一只兔子，被地自杀了。或许你当时精神波动太大，直接转承到我的精神体中，它死了，你的记忆自然没了。” 这样啊。颜寻之讷讷，问你还好吗？好像明知故问，她躺了几周才醒，哪可能好。问你没事吧亦然，能没事吗？ 半晌挤出来一声哦。 正常只有一个精神体，她不知道为什么孔唯能有两只兔子，或许这就是s级向导的特殊？可即使如此，死一个也应当是致命的，她竟是被她连带进医疗室的。 “对不起。” 孔唯开始打量她的伤势，平静道，“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作为你的向导，关键时刻却没来得及救你，还好兔子替你挡了一灾，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颜寻之垂眸，很想遮掩。 清楚这话说出来实在太酸，尤其在桑挽音经常来看望照顾她、孔唯为她死了只兔子的情况下，实在显得茶香浓郁又矫情。 可大约是生死间走了一遭，她也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桑挽音比我重要，我知道，你不救我也是应该的。” 孔唯報然。 因为理由说出来自己都尴尬，偏偏这就是事实，一时没听出她的装腔，“当时桑挽音……她离得近，我来不及够你。” 她估算过速度，以为颜寻之自己就能躲过去。 谁信？颜寻之努力眨了眨眼，“你……” 第一次知道原来不注射药物，心脏也会被扎的这么疼、拧的这么紧，像有把用过很久的老锯，刀口已经生锈氧化，此刻捡起来慢慢片薄她的心脏。 颜寻之下定决心，“……你是不是把我当做别人？你把我当谁？” 孔唯很少介绍，除开跟她一起共事，大多都是高级别活动，她也就不够了解她的朋友圈，不知道她身边都有谁。 第49章 ——所以你在看我时，眼睛里看见的到底是谁？ 桑挽音吗？所以你要救她。 还是宁悦？ 她亲眼看见过宁悦代替孔唯去拿资料，资料科员抱怨她过来手续复杂，孔唯干嘛不让链接哨兵来跑腿。 那时，宁悦乐的笑，“她就信任我啊。” “你知道最坚固的关系是什么吗？” “最坚固的关系就是，我们保守着同样一个秘密。”她说的内容在炫耀，又没有炫耀的语气，“孔唯拿不了我怎样的。即使未来有人同样知道，也只有我曾经和她共度，只有我能印证她的真实。在这个世界里，我就是她最重要的人。” 她早就明白自己在孔唯心里大概没多么重要，可头一次知道，原来宁悦对她那么重要。 那会她告诉自己，至少孔唯对她很好……哪怕是补偿也完全够了，没有她，她此生对这种生活只能是奢望。是她贪求太多。 但此时颜寻之忍不住想，所以链接她又是为什么呢？害怕宁悦跟她一起上地面死了，找她来做炮灰吗？ 孔唯静了几秒，反道，“我没有不信任你，也可以告诉你这个秘密，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孔唯沉沉望着她，“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听完之后，要继续上地面。” 第46章 精神辐射，舒迟的死亡 这什么古怪的要求？颜寻之莫名，“你说吧。”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上地面。” “……” 颜寻之有点无语。真够绕的，以前怎么没见过孔唯有这么磨叽的时候？上不上地面本来也不是她能决定的，“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上地面的。” 然后颔首，“所以是什么事？” 孔唯仍然停顿了足有四五秒，“……舒迟死了。” “……” 伤了精神力，最近总是耳鸣。 尖锐的嗡鸣一响，耳膜就像被蒙住了。她的音量忽然减弱，颜寻之望着她嘴巴开合，晃了晃脑袋，“什么？” 孔唯声音杂乱道，“舒迟死了。几个月前上地面失联，因为没有脱机，上个月有人通过求救音挖到了她的尸体，死亡原因是精神辐射。” 失联、杳无音讯，去西北二区从不曾见、她始终不回的消息……颜寻之有些恍惚，又好像并不意外。 “怎么会因为辐射死亡。” 北方地面，大部分死亡原因都是脱机后失联，在地面上脱水而死。辐射死亡……南方都没有多少辐射死亡，舒迟怎么会这样？ 孔唯也有些怀疑，“还有种猜想，是地自压迫精神力，造成类似于辐射死亡的情况。我让人把她的尸体扣下了，回西北你可以跟我去二次检验。” 她去看什么？她又不懂这些，看她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的朋友最终躺在冰凉的铁台上，被人剖开开肠破肚的接受检验？ 颜寻之颓然泄气，“我不去，我不懂这些。” 孔唯望着她，“我以为你会愿意去跟她告别。” “跟她已经面目全非的样子告别？”颜寻之想笑，嘴角却如坠千斤，只是拽着皮抽动了几下，“她不需要，我也不需要。” 说这话的同时，胸口渐渐抽疼起来。 “你出去吧。”她闭上眼，头一次忘记对孔唯忘记保持该有的上下级尊敬，“我一个人待会。” 孔唯欲走，停了几秒，忽然又道，“记住你答应我的。” “什么？” “上地面。” 颜寻之心里窜起股无名火，“你心里永远就……” 没说完。孔唯已经一个箭步窜到门边，很明智的闪了，“我去外头。” 靠。颜寻之胸口起伏了半天，不解气，从后拽了个枕头狠狠扔过去。枕头闷声扑在门上，落地不过溅起些扬尘，她又在床上坐了一会，灰溜溜的下床捡枕头。 回去什么也没想，半靠半倚着枕头，片刻，人仰下去。 盯着铁皮裸露的天花板，忽然又一个激灵窜起来。颜寻之翻身摸到台子上的通讯器，往下翻，先是京廷。 她拨过去，滋啦的占线声在耳边回荡。 三十秒，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她没再重播，立刻继续往下翻，平亦槐。拨打摁成修改，她摁了两遍返回，没人接。 衣荣。还有衣荣。 还有衣荣的通讯。 仍然是长久地占线声。她眼睛干涩，被那滋啦声吵得头疼脑乱，好像记得她这么着急的拨通每个人电话是为了什么，又好像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在想。 以至于衣荣接起通讯，喂了一声之后，颜寻之竟然呆了一段时间想，她要干什么来着？ “找我什么事？”衣荣声音含糊不清的，带着股困劲，像在睡梦中被吵起来的，“怎么不说话？没事我挂了啊，补觉呢。” 现在几点啊？颜寻之在医疗室久了，没表，几乎失去时间观念，下意识啊了声，“吵醒你了？没事，你睡吧。” 衣荣那边静了会，“……你有病吧颜寻之，没事你给我打什么通讯。” 她在那边翻了个身，颜寻之听见她床嘎吱的声音，“你在南区怎么样？很快就会回来？” 颜寻之含糊的嗯了一声，脑子又想，她手怎么那么抖呢？ “不知道啊，不知道还要多久。” 衣荣在那边打了个哈欠，“好吧。从南区回来有补休吗？” “可能有吧，主要还是物资奖励。”颜寻之停了好长一会，终于如梦初醒，“……京廷和平亦槐你最近有联系吗？我打不通他们通讯。” “所以你来打我的？”衣荣了然，嘿嘿笑着打趣，“绕这么一大圈，早说啊，我还寻思怎么没事想起来跟我拉闲天了，还以为是你太想我。没事呢，估计在上任务，屏蔽了地下通讯。” 通讯网络能在地上建设并投入使用就很不容易了，为了保证地上通讯通畅，出任务上地面时都会屏蔽地下网络，减少干扰，打不通也正常。 她深呼了口气，提醒自己声音不要发抖，“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们？” 好在通讯滋啦滋啦的，这点微弱波动在通讯器中几乎被磨灭。 衣荣还困着，并没听出什么异常，“哎，我跟你说，还真是巧了，我前几天出任务跑二区来了，现在正在二区接受治疗，昨天还跟他们一起吃饭来着。” 还活着。颜寻之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手一软，通讯器直接掉在地上。 她摊着陷进软绵绵的棉花枕头里，好像平生第一次能顺畅呼吸，急促的喘了好一会。然后慢慢平复，拽着通讯器的绳把它拉上来，听通讯器那头衣荣急切，“喂？喂？颜寻之？你干嘛呢？” “没拿稳，通讯器掉了。” “……” 衣荣无语，“我耳膜差点被你炸穿！就个通讯器你就不能拿稳点！” 颜寻之哈哈笑，把听筒贴在耳朵上，听了一会衣荣吐槽，听见她说要挂时才突然出声，“我受伤了，手不好，握不住。” 植皮都增生长到一起了，她倒也没撒谎，确实不好握。 衣荣不吃她卖惨的这套，“那少给我打通讯。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没有我挂了，睡觉呢。” “舒迟死了。” 颜寻之说完，握着听筒，听见对面沉默的呼吸声，忽然无声笑了。怎么会那么相似，她说这话时怎么下意识在模仿孔唯。 好像她只是个传递者，信息的内容与她无关。 衣荣那边沉默了一会，语气艰涩的问，“怎么死的？” “据说是精神辐射。”颜寻之把孔唯告诉她的又再次复述给她一遍，最后问，“……你觉得我该去吗。” 短暂无声后，衣荣说，“看你自己。但如果是我，站在你的身份上，我会想去。” 颜寻之有些动摇，“我知道了，我想想。” 衣荣不想赶她，“我只是说我自己。” 挂了通讯，颜寻之有些漫无目的。当初跟她和衣荣出任务的混排向导死了，后来上过地面的搭档有几个死了，在地面的沙子里也不止一次刨出过尸体。 舒迟至少有尸体、被带回了地下。 即使列车的终点都是奔向死亡，好像也区分出了一二三等座。即使没有意义，她也在死亡那刻坐上了一等座。 颜寻之眨眨眼，感觉眼眶干干的。为什么没眼泪呢，她明明那么爱哭，此刻却好像哭不出来。 为什么呀，因为习惯了吗？ 诞生在地下，诞生在边缘白塔，早就知道他们是会死的。迎来送往过太多，有数不清的人无声无息、没有告别就离开。 死亡不过是地面结束任务后的一个告别。人的缘分很奇妙，许多人即使活上一千年仍然是没有告别的再也不见。 所以死亡也没有什么可难过的，他们不过是提早知道告别后再也不会再见。 她慢慢滑进被褥里。 是不是死亡对他们而言反而是比较好的解脱？她从书上看，过去的人类活的那么自由，活的那么富足。 第50章 舒迟离开地下城，离开这个世界，等她再回来时，他们或许已经回到地面上，不必食不果腹的输着营养液在地下挣扎。 如果人类福寿有定数，那她的死亡岂不是种幸运，她该为她高兴，下辈子她会在一个更好的世界活的更久。 眼眶好痛，干的刺痛，胸口堵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闷。那种沉闷让她呼吸不畅，搅的心口发酸，连带肠胃有些翻江倒海的恶心。 颜寻之下床，到窗边开了窗。 她已经习惯了地下的窗户，景观是假的，风也是假的，开窗不过是种心理暗示，是种掩耳盗铃的安抚。但她推开窗那刻，一股冷气直窜入屋中。 颜寻之抬头，望见窗外深邃的黑夜。 对啊，这是南区，地面上的南区。 她在地面上，这里一切都是真的。 寒风冷冽，刀子一样剐的她未好的皮肤紧绷生疼，很快踆出鞭挞般皲裂的红痕，隐隐外溢血。 房间里已经冷冽，颜寻之感觉皮肤丝丝发疼发痒，逐渐滚烫起来。 她意识到不好，这时无论怎样，她不能继续病下去。把窗关上，回去给自己灌了点热水。 暖回来一点温度，颜寻之叫，“孔军官。” 孔唯从门外进来，见她衣冠整齐，眼睛也正常，没有发肿哭过的痕迹，有些诧异，“你……没事吧？” 颜寻之还是感觉胃很不舒服，连带着背部隐隐发痛，忍不住抻了抻坐直。 她清楚孔唯从来都很冷漠、没同理心，此刻却也真实的对她咬牙切齿，原来这种人在生活中如此可恨，“不会耽误你上地面给我做实验，我还不至于朋友死在地面就不上。但有件事我反悔了，我要去看解剖。” 孔唯没有犹豫，点头，“可以。” “我答应你的做到了。”颜寻之望着她，“轮到你了，你的秘密是什么？” “我和宁悦，都是从未来回来的。” 孔唯有些斟酌，“或者说，我们是重生的。” 第47章 浦岁、地自、异化与实验 哦。 颜寻之脑海中浮现出宁悦的话。 那番话她看似不在意，如今回想起来，在不自觉中竟连当时那语音语调都咀嚼的清晰。听起来夸大，原来说的如此贴实。 对呀，即使有人知道，那又怎样呢。 穿越还是重生都无所谓，都是那么虚幻，仿佛做梦一样。说出来谁会信？ 哪怕有人信，的确永远只有宁悦与她共度。只有她拥有曾经的记忆，只有她能证明她的过去不是虚幻作假的一场梦，她们曾真实的有过一段相似而不同的人生。 宁悦是她另一重人生中的锚点，依孔唯的性格，她的重要性或许不止是拴着过去桩桩件件的经历，她很少会去猜疑那一生的故事到底是否只是场冗长的梦。 更多或许是……宁悦的存在可以证明，上辈子她的实验数据都已经被证实，她不用再把那些实验从头做起。 颜寻之神经有些疲乏。 换作平时她深知且唾弃自己肯定会有种求爱争宠的劣根性，未免纠结失望于她的不可替代。 可她现在实在有些累，属于精神的那根弦泄了，什么来撩拨她都无法发出声音，孔唯是否爱她似乎变得不再重要。 她喜欢谁、把她当成谁，都无所谓，颜寻之忽然没那么在乎了。 反正不会是她。又或许谁也不是。 但她仍忍不住问，“上辈子舒迟是什么时候死的？” 孔唯静了一瞬，“不知道。” “那我和桑挽音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桑挽音一定是重要的，可能上辈子就是她的试验品。颜寻之醍醐灌顶，怪不得她这么谨慎的人，却可以如此笃定的只拿她做s级实验。 在这之前她就无比清楚她一定会进化成什么级别，甚至记得她的进化方向和数据，这样可以更方便的对比调整药剂。 那她呢？她的一切都是孔唯带来的，如果没有孔唯，她大概率连b级都达不到，不过就是茫茫人海中的一个炮灰，孔唯是怎么认识她的？ 上辈子她也来过边缘白塔，她也是她实验中的一员？ 孔唯略犹豫，“其实……” “上辈子我不认识你。” 颜寻之卡壳了半晌，不惊讶，又很惊讶。她没有认识她的理由，如果她只是一个c级哨兵，没有这场实验，她想不出有什么机缘能让他们相识。 可如果不认识，“……我长得是不是很像谁？” 孔唯蹙眉。 颜寻之心口麻麻的，已经辨不出到底是什么知觉。脸上皮肉更是紧绷，面无表情的等她的回应。 这次停顿了比之前更久的时间，但最后还是点头，“很像我一个朋友。” “上辈子她因为我……或许不是因为我，但我还是导致了她的死亡。”她编得半真半假，颜寻之听不出来，“所以这辈子我没去找她，想离开中心白塔，既能够方便实验，又能离她远点，不至于重蹈覆辙，没想到遇上了你。” “那你刚开始对我好……” 孔唯深呼了口气，直接一杆子插到底，“刚开始对你好，是因为你长得像她。” 嗯，就是。 不然她也想不出什么理由让孔唯对她另眼相待。从宁悦告诉她和桑挽音长的很像那刻，她就几乎敲定了这个猜测，只是当时她以为那个主角是桑挽音。 “……她是谁？” 颜寻之只是好奇。 孔唯笑了下，她从她脸上见到一闪而过但纯粹真实的怀念，“她叫浦岁。” “我跟她……”她开了个头，却立刻抿嘴停下，转向颜寻之，“你想听吗？” 这有什么好问的？颜寻之发觉孔唯最近问她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她其实已经习惯上下级的直接命令，有点觉得累赘。 但这样总归是好的，她还不至于这么不识抬举，点头，“我想听。” 孔唯才道，“上辈子她是我最初的匹配哨兵，我们一起在中心白塔长大，匹配时她是我的顺位第三，我是她的顺位第一，因为她是攻击系，最终我与她相互匹配。” “她的名牌号好像是……s1341，我记不太清了。” 孔唯很少回忆过去，大部分回忆都是有目的的，比如要找个什么实验数据，或者看看这个人在上辈子可不可拉拢。 浦岁不在这两列中，从中心白塔离开后，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过她。 而这辈子太短，离上辈子与她相处的时间又已经陈旧，她回忆一点，就要停下来满脑子找一下后边的情节是什么来着？ 浦岁跟颜寻之长的不像。 她更像桑挽音，也同样是攻击系，和她一样活泼。 她毒舌，牙尖嘴利，不会吃一点闷亏。 成为链接向导的那一天，她搭着孔唯的肩膀，笑的像邪恶头子招募到了满意的小弟，“以后我罩着你，你尽管去忙。” 孔唯笑嘻嘻说好。 她是治愈系，上地面任务，只有轻松的活能跟在浦岁身边，大部分时候整个小队都要分神奔波。浦岁会在回地下后把头埋在她怀里，疏导时翻来覆去像只不安分的大狗。： 后来她在地上失踪了。孔唯再见到她，已经是被异化后的地自。 当时她没戴头盔，面似有骨骼塌陷，微微变形。 对视的那一刻，浦岁神色有变，孔唯知道她也认出了她。 她是地自，可没有联邦通传中的疯傻。她只是好像突然成为与她对立的立场，眼前只剩下一枚求生的棋子。 孔唯是向导，且是治愈系，不需要参与这场围攻，只要在旁边提供精神力。 浦岁很强。在地下，她的数值就是翘楚，否则孔唯不会被指派给她链接。 成为地自后，她的能力似乎更强，那场围剿牺牲了四五人才成功斩杀。孔唯曾刻意记下过位置，但地上风沙不断移动，后来她再也没找到过浦岁。 那次围剿，是她最后一次见她。 但她记了很久，浦岁记得她，她能认出她。 “我的任务十有八九要跟地自打交道，后来我也见过很多地自。有些一眼就能认出它们是异物，但有些……就像你的感觉一样，它们更像人。” 颜寻之想起那双眼睛，“其实……他们就是人，是吗？” 孔唯摇头，“我不知道。” 听到一半的时候她以为孔唯的实验起源于浦岁死亡，但她又觉得依孔唯的性子，浦岁倘若真是那么重要的人，她不至于把她忘的讲回忆都磕磕绊绊—— 听完后果然不是。 浦岁对她最重要的不是失踪，不是死亡，是长久留于地面上的自然异化。 “我一直的目标就是让人类能够回到地面，这点从未变过。”孔唯说，“所以我努力完成任务、达成联邦要求。我一直认为，联邦是循序渐进、稳扎稳打的走向地面。” “但从浦岁开始，我突然想，人类是不是早就可以回到地面。” 第51章 只是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回到地面。 或者是，身体还没有到能完全适应地面的程度。 “那时我仍旧相信联邦，相信地面派的目标是回到地面，但我也同时着手开始了实验。刚开始没有什么头绪，定的诉求很简单，联邦一代代更新ev试剂提高浓度太慢了，直接上地面且不说能不能成浦岁那样，就是浦岁，在我遇到的很多地自中，她都不是最像人的那种。” 旁人可能不觉得什么，颜寻之听这番话只觉得心惊胆战。 从中心白塔被禁止、来边缘白塔地面上的第一次实验，如果不是她，伤亡未可知。 她几乎无法去猜孔唯轻描淡写的这段话中，堆积过多少血淋淋的尸骨，她是多么命如草芥的将一批批实验者像消耗品一样投入使用。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下。 孔唯轻轻瞟了她一眼，颜寻之那瞬间感到一阵久违的紧张和压迫。 孔唯轻飘飘划过她，“我没有杀人的爱好，有些牺牲是必须，我也不会被排除在这必须里。” 如果死亡就能换来人类重返地面，那她毫不犹豫愿意做冲在最前方第一个献身的人。 “要强化以适应地面强度，刚开始我跟联邦方向是一致的，地面上异物神志逐渐泯灭，身体强化，那么为了对抗，哨兵是最佳选择。到时候窗口期末期，环境不再这么恶劣，哨兵上地面可以直接与异物对抗，然后逐渐建立生活区域。” “实验有碰壁，但进行的还算相对顺利，后来被合并进联邦，我升职，资源得到了很大提升。” 她垂眸，“刚开始我以为这样很好，工作便利度提高了很多。毕竟我不专业，当时大部分实际操作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员实现，联邦愿意加入更好。后来发现方向可能有误，联邦的桎梏已经不能更改方向。” 怀着一种侥幸心理，万一是对的呢？万一那只是偶然呢？ 到底也就那么一两次而已，一两次的发现，应该只是这个世界的偶然。 “直到我死了。我不知道这个方向最后是否因此被否决，但我知道，它错了。” “重生之后，实验一度没有头绪，我按曾经得出的结果分出多组实验，但屡屡碰壁，或许这些方向都是错的……”她忽然停顿，视线再次扫上颜寻之，“又或许，临近成功。” “只是没碰到成功之前，没法确定这是成功。” 颜寻之心跳难以言喻的跟随这句话加速。 第48章 揣着明白装糊涂 是我吗？她不敢问出这句话。 紧张在有荣与焉，地下没有学员不向往为回到地面添砖加瓦，倘若她真的成为这其中重要的一块砖，她将托举起未来所有前行的人类…… 可倘若不是，她的实验或许就成为孔唯口中的那个错误方向。那时她没用了，颜寻之不知道她会怎么处理她。 做着浦岁的替身继续得到好的待遇，成为暂时失败但在未成功前需要留存的结论，还是彻底沦为实验废品？ 颜寻之对自己的界定模糊起来。 链接哨向明明应该是最亲密的存在，她却从头到尾都清晰明了的知道自己不了解孔唯，她对她的所知不过沧海一粟。 有时甚至会恍惚，她到底算她的链接哨向吗？ 出身等级差别太大的问题暴露无遗。颜寻之只能看见她想让她见的，认识她默许认识的，知道她可以知道的。 她习惯于默认比孔唯低一阶的身份，敬仰她，拥护她，畏惧她。 孔唯模棱两可，“等你彻底*痊愈后，我会安排几次全面检查，也可能还要上地面……南方上地面比较麻烦，过两天我可能拿申请过来签字。” 颜寻之没有异议，“如果你着急的话，药物代谢后就……” 胃部一阵痉挛，她赶忙跳下床冲去厕所。 卧病在床，药剂都是减量的，优先供应其他人。颜寻之根本没吃什么，靠喝水维持饱腹感，此刻抱着马桶，哇哇吐水。 胃部抽搐，不断作呕，很快吐了个干净。她蹲在地上，撑在马桶边的胳膊有些颤，虚浮的几乎要栽下去。 孔唯扯了她一把，把她拉住，“没事吧？” 颜寻之抬头。 生理反应，她眼眶红红的，眼中蓄水，胸腔剧烈起伏。喘了一会，借着孔唯拉她的力量起来，摇头，“没事。” 有些晕眩。她去洗手台捧水漱了漱口，又扑了两把冷水在脸上，果然清醒许多。 透过睫毛悬挂的水珠，从镜子里看见孔唯身型轮廓。颜寻之感到注视的目光，抿嘴道，“我真没事。” 刚说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掐了下手心，不想立刻被打脸。 然而整个脊背都闷痛起来，颜寻之几乎已经很难站直，唯有微微弯腰才能缓解这种疼痛。 她被迫趴在台案边干呕。 一双手落在她后颈。 指腹轻抚过后颈，像安抚一只猫。孔唯的精神力注入，她的精神瞬间感到松懈，听她道，“转过身来。” 颜寻之乖乖转身，她一只手还搭在她后颈，另一只却已如同禁锢般圈住她的腰。 “你干嘛？”她觉得不对，下意识想脱离，“我真没事，可能是吃坏了……” 紧接着疲惫感袭来，眼皮立刻发沉，她甚至没来得及把后半句说完，膝盖一软，差点咕咚跪下去。 孔唯一把捞住她，将她脑袋扶上自己肩膀，那手法堪称娴熟。 颜寻之轻微抽搐，挣扎了下，“你别……” “你精神太紧绷了。”孔唯像主宰者，不理会她的反抗，“先休息吧，你的状态也不适合参与实验。” 这一觉相当漫长。 没有梦，却有知觉。被浸入无边的黑夜中，四面皆默，颜寻之明明知道身在梦中，无论如何挣扎都难从梦中醒来，最后只能随着那空洞无尽坠落下去。 醒来才发现不过隔天，监视器上显示她的睡眠质量极好。 舒迟的死亡似乎被冲淡了，她再回想时，感觉恍惚而轻浮，心脏只剩一点酸涩。很快被房间缝隙中窜入的冷风扫去，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颜寻之眨眨眼，掉下两滴泪来。 她停了会，抹了下下巴，望着被褥上洇湿的那块，不知道这算不算鳄鱼的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这会像个假人。 孔唯的能力太强了。她觉得后怕，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无知无觉就被接受。 说好的申请没到，孔唯连续好几天没出现，桑挽音也没来，其他人更是不认识。颜寻之未免躺的有些无聊，趁遵循医嘱复健的时间，很快跟医疗员聊的熟络。 没了那张好面皮，十有八人都是随口聊聊打发时间，交心不如从前顺利。颜寻之能觉察出，反正不上心，也不在意，还有些稀奇。 原来没那些隐形照顾的人生是这样的。 确实没以前便利，好在也没存在感，不会被人记住，爱扯什么扯什么，转头就忘。 颜寻之跟人聊了四天，第五天来登记时照旧得先翻床号找名字，昨天聊了什么更是完全不记得。 她还挺享受这种体验。 由于修复生长液的作用，第三次蜕皮之后，不需要整形，她就已经依稀能瞧出原来模样。 开始有人感叹她被烧伤之前应该挺漂亮的吧，也有人好奇她跟孔唯之间的链接，b级哨兵怎么搭上s级向导，对方还如此大手笔的给她下了这么多瓶药剂，委婉暗喻她是不是色诱？ 颜寻之笑着捡起太极功夫，打多了嫌烦，后来干脆冷脸。 她伤还未愈，脸上纵横交错，神情学到了孔唯七八分精髓，投入应用的成效很是令人满意。 又过几天，孔唯还没消息，颜寻之一度以为她二次入院，否则放着似乎有成功苗头的实验品不理完全不是她作风。 难道是转性了？ 地面辐射异化，给她异化出了人性？ 这想法甚至没能撑过一天，颜寻之望着门口那群人，默默把被子往上揪了揪，只觉自己应该早几天想这事。 然而多瞧两眼却发现这些人都脸生。桑挽音当时说曾安给她采的血，轮到她这，她的可能性更大，怎么会让完全陌生的人接触？ 而且……她人呢？ 颜寻之暗暗防备，隐约猜到这些人找来与实验无关。但她在这躺了一月有余，每天只有横着竖着折着三种形态，如果不是为实验，还有什么？ 不知怎的心里没底，总觉得苗头不对，正巧躺在床上，干脆就闭着眼睛装睡。 手指一推，掐在指尖上的传感器掉下去。 进屋脚步声由远及近，大概四五个人。 在军区跟训练斗智斗勇的过程中，她装睡的能力已经相当纯熟。颜寻之闭着眼睛，其他人并觉得不对，核对床号正确后喊她，“颜寻之？” 喊了两遍，声音拔高了许多，紧接着就要伸手来摇她。 颜寻之知道拖不下去了，一骨碌起来做刚醒的迷茫状，“嗯……？我是，你们是……？” 第52章 对方出示调查牌，“联邦调查处，有些问题需要你回答。” 联邦调查处？颜寻之下意识想，孔唯又被抓了？ 她要掩护她吗，还是该怎么答？第一次被审问，她有点紧张，答了声好，立刻坐直，“能问一下吗……是什么事？” 联邦调查处是联邦警司直属机构，但重要调查很少有执行权，需要上报后移交警司，在边缘白塔的大部分任务在哨向嘴里概括起来就是看报告、找茬。 底层相互为难，大家谁愿意上完地面卖命还要被盘问，都对他们没好气。 调查组很满意她的重视，“两个方面的问题，你只要照实回答就好。首先关于s1347向导，你是她的链接哨兵，是吗？” 颜寻之在心里核对了一下数字，s1347，还真是孔唯，她不会又被调查组抓走了吧？ 点头。 调查组道，“她曾经是中心白塔挂名药剂师，负责过ad实验中ev药剂调配，这件事你知情吗？” “我不知情。”颜寻之确实不知道，“她没有跟我说过。” “她调入灿星白塔后，成为了你们那一届的一线总教官，你在训练过程中，是否见过她有违规行为？例如违规抽检学员进行精神匹配，超额注射实验ev药剂，或者是地面违规操作。” 颜寻之假意顿了两秒，摇头，“应该没有。当时我跟她也只是学员和教官的关系，不太清楚。” “我们发现你在灿星白塔时，多次训练后未按要求注射ev药剂，是否受s1347向导教唆？” “没有，我没有多次训练后未按要求注射，我一直都有注射ev药剂，我们每次注射后都要核对。” “我们不会无凭无据找到你。”调查组面沉如水，隐有威胁之意，“希望你想清楚再说。” 不对……颜寻之呆了几秒，心里哂笑。 从见到孔唯那一刻开始，她一直感觉她的威慑力和压迫感远超常人，以至于在面见其他人时，她下意识都会跟孔唯对比一下，弱化对方的气势。 在这以前她以为那些人都不如孔唯地位高、或者不如她冷心冷肺的心狠，所以没她威慑力强。 但今天面对调查组，或许对方真的有什么证据，双重压迫下，她心里却毫无波澜。 颜寻之仍旧端着不懂，“我真的没有违规注射药剂，至于孔唯……我不清楚她，我们等级差距太高了，平时她很少跟我说这些。” 调查组步步紧逼，“既然不交流，她为什么会选你做链接哨兵？据我所知，你们同级有不少数据出众的哨兵，她参与了精神匹配，为什么不选择其他顺位？” “我不知道。” 孔唯对她的威慑都是带着精神力的，换句话说，她一直在故意用精神力压迫她。 经常受伤的人对痛感麻木，颜寻之对调查组的锋芒也只感到钝化，“她说过很喜欢我的脸，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很好看。” 她是不是早猜到会有今天？ 颜寻之摊手，“你看，我现在毁容了，住院这么久，她也就来看过我一次。” 调查组又注视了她一会。颜寻之不畏惧，不回看，也不故意闪躲，眼底诚恳又平静。 最后见她摁下暂停录制，换了一支录音笔，“第二个问题。我们在抽检地面视频时，发现你曾经用哨兵尸体作为掩护躲过了地自攻击，有人质疑当时哨兵未死亡，你的行为涉嫌杀害地下哨兵，我们需要你重新复述一下当时情况。” 第49章 揣着失忆装明白 什么？ 这句话里所叙述的场景在她脑海里毫无痕迹，颜寻之有点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手指却下意识抠紧床单，“涉嫌杀害哨兵？我没有。” 她坚决重复，“我不会杀地下哨兵。” “我们截取了当天时段内其他哨向的视频录制，根据视频内容，你确实有涉嫌杀人的可能。”调查组长道，“现在，我们需要你陈述当天情况。” 颜寻之心如擂鼓，紧盯着她，“你可以直接查看我的录制内容，我的录像器都有记录。” 身后已经有人不耐烦，“让你说你就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颜寻之微微皱眉，觉得不对。 她没跟调查组打过交道，但温成作为a级公共向导，经常会链接到s级哨兵。由于链接太杂，是重点盘查对象。 三天两头上地面，十有八九回来要进小黑屋，温成烦的跳脚，“就他丫的调查组屁事一堆，没影的东西查过来查过去，有本事就抓啊。什么证据也没有，一问就是有质疑，谁他丫的天天举报，就他们闲的屁事多。” 当时颜寻之没遇到调查组，没感觉，这些牢骚笑呵呵的就听过去了。 现在忽然想起来，调查组申请后有权限看她的医疗记录，他们是不是想趁她失忆不记得这段唬她？ 她没脱外骨骼，但身上烧伤这么严重，很有可能外骨骼损毁，芯片已经报废。南区高辐射，受到干扰，任务期间云平台未必能够自动上传数据。 至于杀人……颜寻之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反倒揣摩，是不是孔唯那边出问题了？ 调查组直奔而来，先问孔唯，再说她杀人，孔唯的重要程度比她杀害地下哨兵级别更高。 杀人只是逮捕她的借口。 孔唯嘴巴堪比千年蚌壳成精，想从她那撬到什么简直天方夜谭。链接哨向通常是最亲密的存在，那么另辟蹊径，从她这入手也是条路。 正巧她失忆，只要犹豫、迟疑、怀疑，调查组就有理由将她压走。 强龙不压地头蛇，进了调查处，孔唯自己能脱身，想把她捞出来就未必容易了。 到时扣着慢慢审讯，或许再上些手段…… 短短几秒钟，对方没动静，颜寻之已经自己先敲锣打鼓、迅速脑补了一大出戏。 实在是孔唯的名声不好，在哪都踩线，常常有麻烦，她也少不了被问。 好在两人差距实在肉眼可见的大，她跟其他人在外交往密切的又远过于她。自从很多人听说她从被孔唯开放过精神图景，也只有单方面精神疏导后，大家都一窝蜂转向了。 但显然，找突破口，还是她看起来比较薄弱。 颜寻之暗自咬牙。 自从成为孔唯的哨兵，她的确从未给她提供过什么助力。这是她的能力使然，孔唯也不需要她的助力，但她至少不要给她拖后腿。 “我不记得。” 调查组的脸色一下阴沉，“不要以为拿失忆做借口我们就没办法。现在根据视频，你有重大嫌疑，让你陈述是给你申辩的机会，你不要不知好歹。” 得，每句升级一点，她已经变重大嫌疑了。 颜寻之说，“你信与不信都没办法，我是真的不记得。” “什么导致你失忆？” 精神体死亡，向导就几乎能力报废，孔唯猜测转嫁的说辞在这行不通。 颜寻之迟疑了下，“地自干扰。” “地自干扰通常不会失忆。” 涉及孔唯的秘密，颜寻之不由有些紧张。两个精神体，是不是因为她重生过，才会有两个？ 手心冷汗涟涟，她握紧手掌，放缓呼吸，保持一种平静，提醒自己千万放松，不能有异常，“但我就是失忆了。地自每分每秒都在地面上进化，你能保证地面上每个地自都不能干扰精神力导致失忆？” “至少目前所知没有。” “那我遇到的算什么？”颜寻之顶撞回去，“在没遇到精神力强大的地自之前，还没人知道地自能干扰精神力。” 调查处停着凝视了她一会，颜寻之渐渐平静下来。怎么样，她又没说慌，她是真的失忆了，她自己还想知道怎么回事呢。 他们向后交换了几个眼神，过会转身道，“你说你失忆了？” 颜寻之点头，调查组道，“口说无凭，如果你坚持自己失忆，我们需要检查你的记忆来确定你已经失忆，没有说谎，并且没有杀人。” 颜寻之愣了半晌，“……医疗记录上写明了我有失忆，为什么要做二次检查？” “医疗记录只是诊疗判断，调查处有别的方式做确认。” 什么方式的检查能检查出她有没有杀人？调查组要怎么检查？催眠、扫描，还是直接入侵？ 她是失忆了，他们怎么查看也是失忆，她也不信她自己会杀害地下哨兵。 如果只有她自己的记忆，颜寻之不怕被查。 可孔唯还跟她聊过那么多，她跟她说过她的计划、她的实验，说过好多违规的东西，甚至没多久之前才说过她是重生的。调查组暴力入侵她的记忆，这些岂不是都会被看到？ 几乎被未知的恐惧和不安吞噬，颜寻之深抠住自己手心冷静。疼痛无感，但这种分摊的转移多少让她脑子省出了些精力去思考别的。 调查组有查看医疗记录的权限，但有查看别人记忆的权限吗？ 窥探记忆属于侵犯人权，如果有的话，他们何必在这绕着弯子撬她的嘴？ 第53章 倘若她心里有鬼，此刻步步紧逼，她才刚出白塔一年多，没见过世面，难免慌神，退一步承认杀人。当她成为犯罪人员，调查处反倒有权利申请检阅记忆。 颜寻之骤然清醒，见调查组作势就要过来拿人，定了定神，冷声道，“你有准许吗？” 调查组怒目圆睁，“你一个b级哨兵想干什么！” 颜寻之立刻知道有戏，如果一切合规，他们根本没必要这样充着气虚张声势。 “我是什么级别的哨兵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没有权限查看我的记忆。” “我可以被搜查记忆，反正我没有说谎，我是真的失忆了。”她心中有数，把孔唯的架势像模像样的搬出来，冷声道，“可你这是违规。” 地下城建设初期，环境恶劣，生物异化，为了繁衍，所有人必须被剥夺一切，成为机器运作中的一环。 但随着生活逐步稳定，贡献不再必要，灾难时期的政策无法继续。 权层划分、压迫，底层开始反抗。 拉拉扯扯许多年，期间出了无数肖明染。 如果联邦的规矩是堵墙，前面是在墙上凿洞的人，后面是围着残垣断壁清理扩大的人，肖明染就是撞破那堵墙，让所有人可以通行的人。 为了稳定，联邦陆陆续续开始出台命令，确立人权、确立边界，即使联邦仍旧凌驾于个人之上，其间也再不是必然的主从关系。 随后无数次风波矛盾、舆论声讨，一旦举报违规，他们必然没好果子吃。 颜寻之要是杀人了，搜查记忆顺理成章，否则就是违规。倒时就算真顺藤摸瓜在孔唯身上摸到什么，他们能晋升的同时，也得担心会不会被当作舆论的替罪羊踢走。 不能确定，调查组有些踌躇。 孔唯那么小心的人，警司都抓不到什么把柄，她怎么会没有后手脱身？ 颜寻之看出他们犹豫，又努力添了把火，佯怒道，“我为联邦出力，你看到我的录像记录，应该知道我拼命杀了地自！我一个b级哨兵，拼命为联邦出力，全身烧伤躺在医疗室，险些丢命，治疗了一轮又一轮，你凭什么怀疑我！” 医疗室里躺了一群闲人，上至s级哨向下至后勤打杂，有热闹看，不约而同默默竖起耳朵。 颜寻之胸膛因为激动而剧烈上下起伏，于此相间的紧张恐惧的颤抖显得微不足道。 调查组深吸了口气，相互对视了下，已知今天又是空跑一趟了。 不过他们空跑也是常态……颜寻之最初对他们态度敬畏，一看就是没遭过的，还以为这回有戏。 门口晃过一个身影。 孔唯在尾声终于姗姗来迟。 她一只眼睛上敷着膏药，另一只眼睛被揭开以便看路，但眸中深红，似要溢血，血淋淋将她脸上仅有的那份柔和吞噬殆尽。 “这怎么了？”孔唯几步插进他们之间，微微眯眼，“调查组又为什么大驾光临？” 调查组还没说话，她已经一伸手把坐在组长旁记录员的小本子抽走了，倒着翻了两页，轻飘飘道，“b级哨兵不可信？” “不信干嘛问她，怎么不来问我？” 前世今生加起来，警司进了百八十次。 她进去吹水喝茶，临走还能顺两块糖，不仅不惧，甚至深谙此道，面对矮一级的调查组，习惯应对他们的做派，气势上更压一头。 你丫的，问你有用吗，大麻烦教出了小麻烦，头疼精一窝串一窝。 调查组见真钢板来了，不再犹豫，收拾东西走人。 等最后一个人踏出医疗室，孔唯关门，坐到床边，一只手搭上颜寻之。 紧绷的神经缓和顿时松懈，过于激动而导致的呼吸急促也缓和下来。她离得那么近，颜寻之仔细看她的眼睛，揭开纱布的眼皮上还残留着一些草药痕迹，“我……” 她下意识想道歉，孔唯明显身体还有问题，一定是看到她监视器波动有问题，以为出了什么事才急匆匆跑来。 别人不知道，但她触到她手心里有点湿。 然刚开了个头就觉得不对。调查组这来找她事不就是因为孔唯吗，没她她也不会摊上这码事啊！ 遂无话。片刻听孔唯问，“你精神力恢复了吗？” 颜寻之点头。本来就是孔唯在她图景里的精神体承受了大部分伤害，又有那么多好药堆积，她早就好的差不多了。 孔唯道，“那过会……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50章 执棋，最后一个选择 冷冻区，持续降温，区域温度很低。长廊径直向前延伸，四周机械装置喷出的冷气冻的她新长出娇嫩的皮肤有些瘙痒。颜寻之隔着布料蹭了蹭，快步跟在孔唯身后。 通道很长，每隔七八步便是一道铁门。铁门厚重，在视线平时略往上的位置开了一个小窗，高高踮脚可以勉强看清其中部分光景。 孔唯在前面目不斜视，显然两边房间并无她所需。 这人就是这样，有求的多看，有用的看看，没用的余光都不分过去半点。颜寻之悄么声腹诽，有些好奇，途径那些小窗口时忍不住伸头去看。 房间内无光，唯能望见上半部分，三面皆贴墙铸柜，柜格横竖排列，上有标号，标号下偶尔有几个带着小字标注，很标准的停尸柜。 孔唯在前面大步走着，听到脚步声不对，转头看见她落下，蹙眉，“跟上，别乱跑。” 颜寻之才匆匆瞥了几眼，只觉得有个什么字好像有点眼熟，还没来得及看清。 相处时间久了、孔唯又多加欺瞒于她，连环套多的她已经分不出真假，嘴上不说，心中总有怨气。不敢直接顶撞，却也不想如从前一般言听计从，一时间磨蹭，故意拖拖拉拉装样。 孔唯瞧她的模样，倏忽缓和了，“无所谓，我们进冷冻室违规，现在是我在干扰监控，后台看不到。等我走了，大不了被监控拍到，我回去捞你。” “……” 怎么不早说呀！她还以为是正规进来的呢！ 颜寻之立刻老实了，一溜烟小跑，乖乖接上尾巴来。 孔唯对她的好奇心了如指掌，等她走近了，一把把她拎到身前来，“走我前面。” 这回不顶嘴也不磨蹭了。颜寻之怕被抓，顺从走在前头，没一段又变扭，“……我能不能走你后边啊？” “不行。”孔唯断然拒绝，“前面我能看着你。” “但我走你后边都走习惯了。” “……”孔唯忍了忍，没忍住，嘀咕，“矫情。” 位置还是不变，颜寻之被赶了几步，小声哼道，“害怕还不行啊。” 孔唯稀奇，“走我前面有什么可怕的？不都应该是走后边比较吓人么。” “你走在我前面，我可以一直看着你，只要跟着你走就好了。在后面习惯了，只要不回头也没有什么吓人，反正是走过的路。前面却是未知，得一直提心吊胆，怕突然有什么，也怕一转头……你就不见了。” 即使对她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理不清的情绪……依赖却是其中必然拥有的。 颜寻之丢脸也没法否认，自己就是软骨头，跟孔唯在一起时，总忍不住贴上她去。 孔唯静了几秒。 自颜小哨兵知道自己又是违规偷渡，在这走廊里脚步就不敢停下，生怕被发现。孔唯没回应，她担心时间长风险大，只顾往前闷头走。 手腕忽然被拉住。 颜寻之一顿，这只手顺势滑下去与她相扣。 孔唯指尖冰凉，五指覆在她手背，“是我在拉着你，走吧。” 颜寻之心里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坠落。 几乎走到长廊尽头，孔唯停在一扇完全密闭的铁门前，熟练凝实精神力开锁。颜寻之站在旁边，感受到那精神力陌生，似乎不是她自己的。 孔唯敏锐捕捉到她的奇怪，随口道，“开会偷的，我现在级别不到，没权限进来。” 颜寻之瞠目结舌。 不是姐，这可是精神力啊！她从小到大在地下生活了二十年，没听说有谁能偷精神力的！ 孔唯到底什么能力？这是治愈系该有的能力吗！ 兔子大盗眯眼，眉尾戏谑微挑，“不难，就是有点容易被发现，你想学？我教你。” 颜寻之连连摆手，心道，别不知道哪天把我的偷了去干坏事就行…… 下一秒立刻想到，她们早已建立连接，孔唯本来就随时都能拿走她的精神力…… 进门，与其他有小窗所见的房间完全不同。房间中有十来个横竖相叠、高低错落的冷冻舱悬挂于半空，舱体成方形，上下各有四条钢丝链接。钢丝相互交错，上覆精神力，既是支撑，也是警戒。 显然，孔唯没料到开门是这幅模样，稍一愣神，蹙眉将房间上下打量了一番，嘱咐颜寻之道，“你在门口等着，不要乱动。” 颜寻之当然不会乱动，她是真怕被抓呀！ 没有她的身份，没有她的能力，更没有她的心理素质。想着门口有监控，害怕孔唯注意力都在房间内，没精力去干扰监控，谨慎的往里挪了挪，半个身子缩成一团，把自己稳妥藏进了被遮挡的位置。 第54章 孔唯正在试探小心翼翼的从钢丝中穿行试探，颜寻之奇怪，“上辈子你级别应该很高吧，没来过这里？这很难进？” “没来过。”孔唯手已经握上钢丝，颜寻之心跳加速的别过眼去，做好随时被报警声响彻的准备，没看到她通红的眼中蓝光微闪，“上辈子倒是能进，不过当时都可以直接请出来，没跑这看过。” “……” 敢情是直接高过头了。 孔唯身轻如燕，已经攀上最顶点，环视一周，将冷冻舱一一扫过，又几下踩着落地，“不在这。” 颜寻之啊了声，“什么东西？” “肖明染。”孔唯蹭了下手，顺势将她推出门去，“以前都可以直接拿出来，我还以为级别不会太高，没想到给放在最里面。走吧。” 走廊尽头的房间仅摆放着三具冷冻仓，只有编号，没有名字标注。孔唯开了门，没有着急进，把用来开门的精神力收起，换成自己的输入。 空气中一声轻微的破碎，孔唯笑了笑，收回精神力，“她开门了，进来吧。” 什么？ 颜寻之一头雾水，跟着孔唯进屋，顺手把门合上，见她已径直走向冷冻舱。 她敲了敲舱体，“我说过，我会带你来见肖明染。这就是。” 颜寻之觉得孔唯有一点很难能可贵。她不多许诺给她什么，但许诺的大抵都会做到，很少食言。 冷冻舱在一阵眼花缭乱的验证操作后打开，颜小哨兵好奇的伸脖子往里探，被骤放的冷气扑了一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待水雾散去，看清舱中东西时，又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嗑巴道，“这……这是肖明染？” 冷冻舱里赫然躺着一只一米多长的异物！ 那异物根本连地自都不是，短吻犬齿、身长六肢，前二为爪、后四呈蹄，长毛长尾，全不像人，侧躺在冷冻舱内，就是真真正正、一打眼就能瞧出的异物！ 都不是人，怎么会是肖明染？ 孔唯望里瞥了眼，“是啊，是她。”又把她往后拉了拉，“等会，刚开舱，还要解冻一段时间。” 哈？颜寻之傻眼了，“……解冻？” 这是她理解那个解冻吗？真在这等她化冻？ 孔唯笑着点头，“对啊，解冻。入侵网络之后，她就被永远冻在这，否则人要么**衰弱、要么精神力枯竭，终有一死，她怎么能永生？” 地下世界科技倒退，人类自身与科技共同发展，为建设传输更快、在地上也能正常使用的网络，研发人员尝试将精神力凝为实体编入光纤。 研究是成功的，实体精神力可以屏蔽磁场干扰，也可以正常发**神波动，网络通讯在地面基本能够正常使用。 唯一的缺点就是，任何人都可能入侵网络。 但想实现这个缺点很难，不只是联邦、整个人类所有区域的网络都串联在一起。 每个人携带传感器，接受网络信号的同时也在向塔台回馈精神波动以维持运转。想要入侵，精神力至少要强大到所有人类加起来的十分之一。 那是至少上千个s级哨向、近万个a级哨向，以及无数大大小小佩戴传感器公民的十分之一。 直到肖明染在论坛上发布消息，联邦内轰然炸开——肖明染强大的精神力果然可以倒侵网络！ 即使肖明染入侵时联邦已经遭到了大清洗，失去半数有生力量，通讯还未完全串联恢复…… 那她的精神力也太可怕了。 联邦怀疑她这三年来即使昏迷，也一直都在持续的入侵网络监听。 几番商议过后，联邦用最新技术把她的身体用药水溶掉，挖出精神力，逼出精神体，然后将它们统统塞进一个地面捕捉的异物身体。 这异物本身具有低温休眠的特性，精神力重创后未死，被失去身体的肖明染精神侵占。 联邦直接把异物推进冷冻仓，肖明染被迫随之休眠。只要不解冻，在那只异物的身体里，一百年也只是过了一分钟，她无法威胁到联邦，也再不会随着人体机能的衰亡而逝。 她于是永生。 颜寻之诧异着消化了一会，忽然道，“这是她希望的，是吗？” 孔唯略惊讶且赞许的转过头来，颜寻之一对视，讪讪挪开目光，“我只是觉得，她不会无缘无故发一条没用的帖子……况且她当时就说自己将永远活着，我还以为是什么反抗的精神代表她活下去，原来是联邦就有这个实验。她能侵入网络，可能早就知晓。” 她知道联邦不敢杀她，也知道他们有冷冻休眠的实验。 是她自己选择了沉默的永生。 为什么？ 第51章 点火者自焚，吹哨者长埋 精神骤然疼痛。 与面对地自时极为相似，又好像不同。地自想要置她于死地，而对方却更像是遇到了一只好玩的猎物，捏着她的脖子，只是戏谑的看着她窒息挣扎。 浑身神经顿时酸麻，颜寻之腿软，撑了一下，精神力发力，只稍踉跄了下。 图景中闪烁不定，猎豹呲牙咧嘴，靠长期药物滋养，皮毛油光水滑，四肢健实。被那巨大的压力压的长毛炸起，却也坚持着没倒，趴低身子降低重心抵抗入侵。 孔唯神色微变，一把把住她胳膊。她的精神力顺势传来，图景共享，颜寻之立刻感到浮出水面呼吸的通畅。 她咬牙、聚力，凭着一股先声夺人的气力，直接将那精神力甩了回去！ 空间微不可察的震荡。 那股精神力本来就像一个人伸出指头想要摁住一只蚂蚁，没用多大的劲，也没有多么在乎是否能将她困住。当蚂蚁不再是蚂蚁，哪怕只是只瓢虫也能挣脱。 对方仅略略惊讶，半空幻化，“哎，你是向导？” 向导本来就可以凝实精神力，精神体更是可以作为实体出现，但凝成人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颜寻之看着她从半空慢慢凝出人形，爬出那棺材一般的冷冻舱，站到他们面前时，竟与真人无一。 她被孔唯拉到身后，有些瞠目结舌，“你……你……” 多年冰封，即使只是精神力虚化的实体，她的眉眼仍旧结霜。颜寻之望着她，只觉她虽是同他人一般的五官，并没多个鼻子少个眼的，这张脸却如此特别，普天之下，竟找不出一个相似。 ——连那样疏冷的孔唯都没带给她过这种感觉。 这就是肖明染？ 地下年代万中无一的天才？ 她尚在打量，忽然听肖明染唏嘘道，“原来煦言*把身体丢这了。” 煦言？她先反应了一下这是谁，孔唯已瞳孔骤缩，骇然道，“从她精神力里出去！” “我没停留。”肖明染向后靠上冷冻舱，就那么倚着笑道，“你不是能看见吗？我明明只瞧了一眼就出去了。” “你是信不过自己，还是畏惧我？” 颜寻之忍不住看向孔唯。 最近明明在医疗处养胖了许多，连脸都不显得那么棱角分明的锐利了，这会肩背却格外削薄，比起肖明染，她气势显然落在下风。 颜寻之对肖明染的了解仅限于孔唯的讲述，离得太远，她其实对她没有什么感觉，反而只因孔唯对她畏惧而讶异。 这么厉害，孔唯都会害怕？ 她还没见过孔唯怕谁…… 脑中电光石火闪过，哦！煦言！那个在地面上被长虫吞噬的人！ 颜寻之迟疑着握住孔唯的手。 她如触电般打了个哆嗦，意识到是颜寻之，又柔和的弯回手中。 一直以来，她是哨兵，在分工上，她才是那只枪、是枪里的子弹。但孔唯比她各方面都强出太多，她只需要跟在孔唯身后，填装后挂在腰间等待，甚至用不着她发射。 其他哨兵因为多次上地面收集信息，在永远迷失的风沙中导致的精神崩溃、紊乱、狂躁……她全不曾有过。 如果美貌给了她第一层壳，让她从小到大心思安稳的长大，那孔唯就给了她第二层壳，让她从不受成为哨兵的苦楚。 即使孔唯为的不是她，即使她眼里看见的从来不是她…… 轻轻向后扯了扯，孔唯惊讶地看她，刚想说什么，颜寻之却摇头。 她们共享图景，她在图景里无声甩着尾巴走到她身前。 像那条长廊，孔唯拉着她，她就不在乎走在哪里。反正在军区混排，她早已是走在前面的角色。 一迈步，横插在两人之间，“你知道煦言？” 不要去想象未知。颜寻之站在他们面前，没有害怕，也没有抖。 肖明染的能力对孔唯而言是确定的，但于她却是未知。不要去想象未知有多么可怕，同她第一次上地面，恐惧异物，以为那巨物难以匹敌，转眼连地自都能斩杀。 她努力回想他们铭牌上的序号，好像不是一个年代，肖明染应该没见过煦言才对，“你即使在冷冻舱中也不曾沉睡？” 肖明染眼睛微眯，脚步不动，却似往前更近了些。 第55章 带着精神力的压迫如网笼罩，威胁亦如窒息，再次抚上她脖颈。 “异物冬眠是自然规律。我选择顺应自然，就不可能反抗自然规律。” 然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无惧。颜寻之只把她当作脾气更差、濒临发火边缘、准备要教训她的孔唯。 孔唯也爱用精神力压迫她，简直是如鱼得水的自如熟悉。 被强跨级就这点好，所见之处皆是强者。起初自然畏惧，但见得太多，实在麻木。在白塔在军区，照样是各个都能轻而易举的捏死她，肖明染在力量这方面与其他人无甚特别。 颜寻之琢磨了一下她的话，没品出味来，精神图景却有所波动。 孔唯知道就相当于她知道了。她不纠结，又问，“如果你沉睡，怎么会见过煦言？” 况且什么叫“身体丢这”？ 她的精神体出逃，活下来了？那些长虫吞噬的又是什么？ 肖明染反道，“我不惜几十年丧失自由囚禁在此，倘若只有你向导一个得以窥见，那我这把火点的也太亏。” 颜寻之似懂非懂。 “是永生吗。” 煦言看见了永生的方法，把身体留在地面，同肖明染一起进入沉睡？ 她视线忍不住迅速往冷冻舱瞟了眼。里面还会有煦言的精神体吗？ 肖明染自然捕捉到她的小动作，难得格外有耐心，“你又不懂，非得**们两个之间逞什么英雄？” 她的视线越过颜寻之，又立刻被挡住。 颜寻之望进她眼底，实体精神力几乎没有神态变化，她却在那里看到一种迥异的熟悉。 孔唯能在这唤醒她，因为她曾经做过中心白塔高层，她很清楚冷冻舱里有什么、谁的级别有权限开门。 煦言呢？她只是西北区副指挥官，假如没有机遇，怎么能进入南区冷冻室。倘若只有机遇，肖明染会记住她的名字吗？ “……她重生了。”颜寻之瞧见她挑眉，内心几乎盖章，“煦言找你，希望你带着她再次重生，是这样吗。” 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重生的，但重生不需要身体，煦言才会丢掉身体找上肖明染。 需要肖明染带着她才能重生？颜寻之刚生出这念头就否定，肖明染明显不认识孔唯，如果只有通过她才能重生，那她应当也记得孔唯。 忽然想起孔唯刚给她讲这段历史时，她不明白，孔唯也不求甚解的告诉她，“这对我最重要。” 当时说的是什么？永生。 随着异物冰封冬眠就可陷入沉睡，长久保存精神力。他们口中的永生从来不是去往未来，而是由未来再次返回。 这的确对她最重要。 她是靠这个重生的。 肖明染点头，“煦言或许是重生的？我不清楚，但她找上我时已经精神残缺。倒侵长虫，在食物链最底端，争不到其他异物的身体，只能求我携带。” 被异物杀死是地面死亡率最高的事件，煦言对自己的结局并不感到意外。她曾经在地面迷失后靠入侵异物精神力而深眠重生，如今的结局，已经是上天给过她一次好运。 外骨骼半边损毁，煦言半脱机，跪在地面上，双手垂落，已无力挣扎。任由漫天黄沙以她为柱，迅速将她半埋。 临死前以为会有什么走马灯，但好像这生太长，图像无处开头。 她濒死的回忆中，念念不忘杀她的异物。 那只异物不仅拥有强大的精神力、完整的精神图景，可以短暂控制她的外骨骼故障、控制风沙迷乱她的视线。 而且还会选择性的追杀她，不被吸引、不被干扰，目的性极其强烈。如果不是她的重生得到双精神体，此时早该迈上黄泉。 这不是普通异物能做到的——这与联邦判断它们将会失智的走向截然相反。 实验永远无法模拟自然，异物在顺应自然进化。 指尖忽然触到什么。 粗粝的、蠕动的。煦言竭力睁开眼睛，精神似乎回光返照，在看清的一瞬间清醒。 这是一种在地面黄沙中很常见的沙虫，成群聚聚，易存活，有微弱精神力呼叫同伴。寿命不长，但繁殖力强，精神力可部分迭代延续。 许多人早就见过未来，却不知道那是未来，直到因它而死的那刻才恍然明悟。 求救灯已坏，只剩一边的集合哨还能使用。只要精神力运转，哨声就会一直长鸣。 煦言打开哨音，捻起长虫，闭上眼。 哨声尖锐，失去耳塞后，每一声都仿佛要刺穿她的耳膜。 如果她已经无法回到地下……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不会死，她将被同化，与长虫共生。 以她自己为养料，加速长虫进化。长虫是最简单的异物，即使进化成功也难以对地下哨向造成威胁。也是最好比对的异物，只要有人见到她，就知道真正的未来如何前进。 如果来的够快，或许还能依靠长虫延续生机，得以幸存部分未枯竭的精神力，从中提取到关于那异物残存。 她把长虫放进了自己的大脑。 第52章 大战中，设套中，成为备用仓中…… 一只长虫会呼叫到周围其他长虫，虫子逐渐聚集，爬上她的身体，跟寻指引进入她的大脑。 大脑空间有限，虫子口器附着于神经质上，缓慢蠕动吞噬了她的精神力。 而后因拥挤无法涌入的长虫咬开前者身体，精神力随破损处传导分散。 长虫的精神力微弱，难以迅速将她分食，剧痛反而让人被迫清醒。煦言发觉，长虫精神力微弱到即使伤重至此，她仍然可以重新侵占长虫的精神力。 就像她曾经倒侵异物活下来一样。 但长虫是传递精神力的异物，她的精神力可以分散倒侵几百、几千只长虫，再然后呢？如果吸引来几万只长虫来吞噬她的精神力呢？她只能活在长虫的身体里，就总会被长虫吞噬，逐渐衰败死去。 除非—— 她操控长虫组成她的身体，艰难的、缓慢的、一步步挪向地上塔。 精神二度崩溃，精神力已无法操控越来越多聚集的长虫。煦言忍痛切割了精神体，连带那些精神力一起做诱饵留在原地吸引，保留最重要的几只长虫带着她的意识前进。 她彻底成为了长虫，而剩下的长虫吃掉她的身体，在活动服下组成了她新的身体。 肖明染留下的精神印记可以叠加传播，成为异物后，在煦言眼里，这些残存的精神印记就可以直接溯源。 她找到了肖明染。 颜寻之趁故事间隙把冷冻舱扫荡了个干净。没见着一点煦言的影子呀！ “所以煦言呢，你答应携带她了吗？” 她倒没觉得她能活着，主要她不太懂肖明染这个冷冻舱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依照目前的科技水平，就算冷冻能够延长精神保存时间，也完全建立在异物本身冬眠的特性上，保存时间长了，精神力不可能没有损耗。 现在她知晓重生过的肖明染、孔唯，疑似重生过的煦言都是向导。 地下城有成功重生的哨兵吗？她不知道。 但像煦言这种精神力已经及其微弱的长虫，能找到肖明染已经是种奇迹了吧。纵使肖明染答应携带，她真的能捱过这漫长的冬眠吗？ 肖明染反问，“关你什么事。” 精神被压迫，就算再如何习惯也不可能多舒服，况且肖明染不同孔唯，精神力不断施压，颜寻之撑的已有些头昏脑胀。 听她这话如此毫无波澜，一时间脑子呆了半刻才反应过来说的什么。 讷讷张了张嘴，一时竟有点无言以对，“……我就问问。” 肖明染嘴角上扬，眼中却无笑意，“这是我……” 声音突断，好像机器音响损毁，只剩画面还在继续播放，颜寻之感到体内精神力被急速抽空。 这不是她第一次跟孔唯共享精神力，更不是她第一次调动使用她的精神力，但从未有过如此快、如此彻底的抽调。 孔唯拿走了她几乎全部的精神力！ 毫无防备，颜寻之瞬间失去对身体的掌控，直直后仰过去。孔唯上前时胳膊在她背后垫了下，她总算避开要害，屁股落地摔了个七荤八素。 脑袋重重撞上身后未打开的冷冻舱，精神力不在，疼痛也相当微弱，只有些发晕。颜寻之缓了几秒，把仅剩的那点精神力均分至全身，扒着冷冻舱艰难爬起。 她整个人后倾压上冷冻舱，一片模糊中，只有蓝光不断交替闪过。 什么…… 颜寻之还未反应过当前状况，肖明染的精神力已经外化朝她扑来！ 她精神力极高，如黑夜下无边的汪洋深海，汹涌澎湃，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高高扬起，势要将她吞没。 剩下那些连让她完全直立都不能，颜寻之根本无力去挡，直接被拍飞，咣当撞上墙壁。 第56章 孔唯却趁此空荡得进，一把捏碎肖明染实体手腕！ 肖明染并不留念，转身断臂，那部分精神体自然脱力，迅速被孔唯涌上的力量包围。 她已整肃，化形为虎，口中道，“备用仓怎么找这么差的？” 孔唯甩开那精神力，在空中化为飞烟，颜寻之只觉浑身上下神经被涌入扎的一痛。感情孔大军官真是拿她当了备用仓，把肖明染精神力直接转嫁到了她领域内。 她得了颜寻之的能力，身形极快，眨眼又摸到肖明染跟前。 虎跃前扑，孔唯抬右臂格挡，顷刻间皮开肉绽。她却无犹豫，另只手前伸去抓，卡住她前肢体，顺势用力折下！ 前肢再次崩散，但精神体由精神力凝实而成，比人灵巧的多。肖明染舍的当机立断，前爪蹬地，半空返身咬她。 猛虎长牙尖利，这一口下去可不止皮开肉绽那么简单，着实要在她胸口咬个对穿。 孔唯这回不敢硬接了，借她转身的巧劲，一骨碌把自己甩到冷冻舱后，顺手搀了把颜寻之，把她马上磕下去的姿势拽正，“没事吧？” 没事你妹呀！你把我所有精神力都拿走了，正常人都不会没事吧！ 颜寻之头晕目眩，眼前八大行星轮番金光闪闪，真想骂人。 然而嘴巴已经软弱的先跪了下去，“……没事。” 孔唯隔着冷冻舱，与精神巨虎对峙而立，手却摸上后腰，开扣，摸出个针管来，在精神图景里示意她注射。 下一秒一跃翻过冷冻舱，拔枪射击抵挡巨虎攻击，直奔打开舱体中的异物而去。 这什么？颜寻之推到一半才想起孔唯没说，她天天被注射各种药剂，终于在潜移默化中长成了一个合格的实验体。 药效发散的很快，视线逐渐清明，颜寻之背靠墙壁，手指用力抠住钢板站稳，感觉自己的精神图景在飞速向外铺开。 于此同时心跳急剧加快，眩晕和恶心再次翻涌而来。 枪口已经抵在异物头顶，肖明染没有去管孔唯，甚至连眼光都没多余分出一个，反而向她扑来。 谁都知道软柿子好捏。她既然是孔唯的备用仓，先杀了她，孔唯的实力也会重创。异物不过是她的容器，死了换个新的就行，联邦说不定比她都着急。 颜寻之精神力全无，对上完全是精神力凝实的肖明染，别无他法，只有闪躲。 却见她起步的动作在空中放慢数倍，如定格动画般清晰无比。颜寻之沿着她的痕迹侧身躲避，险险与她齿爪相错…… ——不是险险。 连空气中灰尘的漂浮都放慢了。 只剩心跳声还在无限制的震颤，颜寻之伸手想去扯她的尾巴。毛很滑，她拽住了，却没用上力气，又立刻被甩开脱手。 肖明染讶异转过身来，话音落在她耳朵里依旧是迟缓的，“她给了你什么？” 她也想问啊，孔唯给她注射了个什么东西？ 但药效时间有限，她知道这种状态肯定不能维持多久，趁现在能力暴涨，一步向前跟上，竟想直接吸纳肖明染的精神力！ 颜寻之完全出于本能的想法很简单，她跟孔唯共享图景，现在她图景成倍扩大，应当容得下肖明染。 如果能将肖明染吸纳、置于她们的图景中，相当于将她置入她们的世界，她们即是规则。纵她有千万能力，规则压于上，仍是桎梏，除非她强大到直接破了规则。 肖明染察觉到她身体有异，压根不带留念的，转身就又回攻孔唯。 颜寻之对她这果断还是挺感叹的，这是强者，得学习呀！ 换了她，估计得纠结的横跳好几个回合…… 双方精神力在空中轰然对撞，残余的冲击波直接将固定的冷冻舱掀翻。范围包括整个房间，颜寻之即使看得清轨迹也无处可躲，只能尽可能调动精神力防御，感觉自己图景剧烈震荡，连带着整个脑浆都好像要晃匀。 孔唯被炸飞，双目涌血不断，如泪如泣，满脸血迹斑斑，胸口扩散开来的红分不清滴落还是炸伤。 她撞上冷冻舱，只趁身体那么短暂一停的时刻，竟是半空连发几单冲向肖明染！ 肖明染躲闪有限，硬是扭身，却免不了被射中两枪。 虎身泄力，颜寻之趁此机会，撑着自己一片昏黑的视线，用力将她往空旷的精神图景一拉！ 进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这应该高兴，只听呲啦一声—— 图景瞬间扭曲压缩，如薄纸般，被利爪轻巧划的稀里哗啦。 前后颠倒不过半秒，肖明染已脱身出图景。 半空化作人形，眉眼有笑、声有得意，娓娓道，“我是异化过的向导啊，你不会觉得我只有这些能力，跟你这个柔弱的治愈系向导打得有来有回？” “图景和精神力是我最擅长的方面，她没给你讲过吗。你只是哨兵，就算吃药膨胀，精神力也差的远，顶多能力与我制衡，就敢拉我进图景。现在哨兵真是自视甚高，胆大包天。” 她手指一转，又明了，“真没讲过啊。原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孔唯已从后压上，她满脸流血，眼睛已模糊不清，横贯半张脸的刀疤衬托，犹如凶相修罗，“滚出去！” 肖明染倒被勾起好奇心来，五指掐住颜寻之头顶，将她向后掰起，“有什么不能看的？我搜你记忆也没见怎样啊，这么宝贵。” 她精神力骤压，孔唯已经几乎挨到她跟前，却被定在那一尺远的位置，浑身颤抖，再不能前进一步。 肖明染通体盈亮，五指嵌入颜寻之皮肉，奇道，“我倒要看看，你藏了什么秘密。” 第53章 吃掉肖明染的精神体 光亮的、温暖的。 不是地下城常见的阴湿、腐败、压抑、暗淡无光。 像是春日午后坐在床边，没有训练任务、没有汇报要求、甚至没有地下城，她诞生在人类还生活在地面的一个午后，享受着如此平常的太阳光线照拂。 这是她竭尽一生妄图得到的，又好像是从她出生时就伴随的。地下城像是她深夜辗转反侧、惊险刺激的一场梦，其中种种都随着太阳升起照耀的光芒而逐渐退散。 她明明是……明明是…… ——！ 肖明染骤然睁眼，孔唯已经在她眼前。她整理过仪容，此刻在冷光灯下照的脸颊格外发白，只剩凝固血迹难以擦除干净，残余着些斑驳。 眉眼半垂，像是疲惫，又像遮掩。 “好像我忘了跟你说，我也是异化向导。” 没有杀意，甚至还有些亲近的暖意。肖明染望着她垂落的眼帘，止不住发困。 想要抬眼，眼皮却如坠千斤，沉的撑不起来，只剩意识还在拼命挣扎。 那感觉就像坐在会议室开一场冗长而无聊的会议，明知道要听，手指和眼皮都已经不受控制。 肖明染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晚了。 精神实体从远端开始崩散，她开始从无力到感受不到自己的腿脚。孔唯跟颜寻之坐在冷冻舱上，前者目光平静，仿佛在等待什么，后者半撑着手臂，神色痛苦的揉太阳穴。 肖明染大笑，“你装的，你不怕我。” 孔唯语气一如往常的没有什么波澜，对比刚才仅有的那些激烈更像是种幻觉，“你不过只是比我强而已，这没什么好怕的。” 她从来都不是肖明染那样的天才。颜寻之想的不对，她在这个位置，只会见过更多强者，有些人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让联盟人仰马翻。 她习惯了看见天才，然后发现，天才也不过如此。 “这没什么好怕的？”肖明染止笑，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是我自满，见多了畏惧，被你诓骗。但我还没输，你也并非不会失败。” 孔唯突然的进攻让她以为她弱于她，心有恐惧和不安才会在她防备弱时突然袭击。 紧接着交手让她更确定这一点，单拼精神力她远不可能是她的对手，才会这样种了她的计。 “失败无非就是一死。”孔唯藏在那眼帘下的双眼炯亮，平和道，“我已死过一次，死便死了，没什么可畏惧。” 她从来不怕死。 一只精神体死亡、另一只精神体精神力透支，神经损伤，能力大幅下滑，甚至稍微动一下精神力就会双眼泣血不止。在来这之前，她早就做好死在肖明染手里的准备。 她们之间不过是相互吞噬的选择，肖明染那么强大的人，吃了她，未尝不会走出第二条路。 “我是治愈系，异化无法改变身体长处，即使异化，我还是治愈系。” 她只是更有信心做那个开辟者。 “上地面，我的精神力远远不够。” 肖明染靠地面机缘自然异化，又因为是高级向导，精神力极其强悍，不被异化影响丧失神智。同她相似，是成功的异化地自，与普通地下向导几乎没有区别。 第57章 精神印记的传播表明了，她已经可以在地面生存。 能反侵略网络，她的精神力应该异化的非常有攻击性。她的张扬正好能弥补她精神力的弱点，她的侵略性会变成她缺少的那把矛尖。 她望向肖明染。 冷冻舱是特别设计的，储存她的异物大脑链接着一根细长的中空软管，药水不断滴入。 两侧附着着传感器和精神力监视，此刻异物已经断气，但精神力仍然平稳在冬眠期的正常值内波动。 “你其实没错。你自视甚高，因为你是攻击系，我是治愈系。术业有专攻，我能力不如你，单拼精神力，无论如何也打不过你。” 她在这段话中被柔软的剥夺了身体控制权，这种掠夺更像是一种催眠后的窃取，肖明染眼见自己全身精神力沉睡，唯独意识不断活跃。 往往由意识带动身体，意识深眠，身体才会失控。 这完全跟正常相反。 生死一瞬，肖明染释然笑了，“治愈系……哦，这是你的能力。” 孔唯不语，肖明染上下打量，失去控制的双眼里忽然隐隐有光，“很强啊。异化了，还能跟正常人一样生活，都完全剥夺别人意识了，还一点杀意都感觉不到。” “杀人于无形，你异化的比我强啊。” 颜寻之暗暗赞同。没几个人见过孔唯的手段，她也不能去到处分享，巴拉巴拉讲完再问人家你觉得呢？ 但她打心眼里畏惧这能力，比桑晚音之类的攻击系强多了，人家杀人好歹要打一架，孔大军官这要是中了招，美滋滋飘飘然的时候命就没了！杀人于无形，多可怕！ 孔唯摇头，“不是你感觉不到，是我就没有杀意。” 肖明染微愣，旁边颜寻之更是下巴差点掉下来。 别人不知道，她们正在共享图景，孔唯借由她巨大的图景处理肖明染被剥夺的精神力，她亲眼看着她一边平淡的说这话，一边在图景里暴力将那些精神力碾碎侵占。 这叫没杀意？她感觉这处理方式跟碎尸差不多！ 图景小幅度波动。 孔唯不常听她的心声——或者说她这没感情的机器人听完也没什么表示，久而久之，颜寻之都快忘了哨向链接会共享情感了。 她有点尴尬，舔了舔嘴唇，视线神游，强行放空，装乖巧无事发生。 孔唯却拽了她一下。颜寻之走神中，冷冻舱又不平，这一扯差点滑下去，幸好她又一把把她捞住。 “她也是异化体，你看得出来吗？” 肖明染惊讶，颜寻之作为异化体本人，比她还傻眼，差点又一个打滑掉下去，实在没忍住转头向孔唯确认，“异化体？谁……” 图景里的垂耳兔难得无语的蹦起来踹了她一脚。 那意思很明确：闭嘴！ 颜寻之是真没想到。她还想问，就她一个吗？桑挽音是异化体吗？宁悦是异化体吗？除了她还有其他人吗？ 她怎么突然跟大佬们一个水平基线了！ 但瞅瞅图景里蓄势待发的兔子，她成功把这一堆连环炮弹全吞回肚子里，有空反刍，没空自我消化。 感觉到一股炙热的目光在上上下下扫视她，肖明染居然在这极度兴奋中夺回了一部分身体的控制权。 她浑身上下都是精神力凝实的，没有骨骼限制，此刻从肩往下两寸忽然折起，头跟脖子都快垂直起来了，那模样实在扭曲的吓人。 颜寻之深感不适。 她虽然已经很习惯被当成一个稀奇物品打量了——作为孔唯比较成功的实验品，她经常被参观——但肖明染现在这上身折叠、中部平躺、**消散的样式也忒诡异了点…… “你能……” 她刚想开口吐槽，肖明染迅速打断，“你别说话！我猜猜！” “……”到底被打趴下要死了的是谁？ 颜寻之来回心念了两遍，她要被吃了就让让她，见肖明染眼中迸发出一种全新的光芒。 她几乎露骨的打量她，如果目光可以凝聚成精神力，肖明染恨不得将她皮肉剥开。 几秒，又好像很长。她躺回去，分出一股精神力附着在冷冻舱的机械上，裸露的齿轮咔咔转动，发出不堪重负的滋啦声。 肖明染目光平静，没有不舍，没有恐惧，只有期待。 “我会反入侵，抹掉你干扰的影响。”她微微斜眼，视线扫过，停留在颜寻之身上，“带走我吧。” 她笑了，“像我带走煦言那样。” 颜寻之一顿。 孔唯将她往后塞了一下，她的肩又挡在她前面，“没事，我来。” 精神力重新漫过她的身体，她没有再继续挣扎破坏，如溺水般静默的沉下去。 颜寻之感觉到一阵陌生而尖锐的疼痛，紧接着像水波纹荡开，重新温和。 孔唯将杀死她的精神体，然后吞噬她的精神力。 联邦完全禁止，至少在颜寻之所知里，没人做过这样的事。 就好像地下城极度贫瘠，肉腥绝大多数哨向这辈子沾不上几粒，但联邦不可能放开吃人。 且不说有违人伦，如果放开，地下自相残杀，后果不堪设想。 而精神体包裹着一个人的意识，而生物本能就是求生。吃鸡没法跟鸡一样打鸣、吃鸭也不会顿悟学会游泳，将其吞噬不一定会得到对方的能力，但精神体挣扎带来的图景伤害却真实存在。 煦言能够反入侵长虫，如果肖明染够强，孔唯吞噬她的时候，被她反入侵也未可知。 孔唯只是…… 颜寻之忽然明白自己今天来的意义。 她不仅是孔唯的储备仓，还是她的转接口。 她的异化程度或能力不如肖明染，治愈系的手段让她能够暂时控制，可就像肖明染说的，她还没输。 她是自愿被孔唯吞噬的。 一是她的能力已经可以脱离实体生存，二是她被孔唯吞并后，孔唯就成为了她新的载体。孔唯至少暂时无法将她彻底据为己有。 但……她好像可以。 孔唯成为了握刀人，而她是那把刀。即使她是把很钝的刀，没有她，孔唯没办法杀死肖明染。 而她们链接，共享着图景、精神力。在这个范围内，孔唯转移走她切割下的肖明染，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第54章 谁在她的故事里不可替代 肖明染的事情在南区高层内掀起轩然大波。 肖明染冬眠冷冻在南区，却苏醒反入侵破坏精神网络跑了，南区负责人担不起这个责任。 消息立刻封锁，南区只进不出。肖明染目前只是精神体，就算能够独立也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持续在外，必定要寻找依附。 筛查出有问题的人，从头到尾循环排查，进小黑屋撸了一遍又一遍。 颜寻之觉得自己也真是跟孔唯在一起久了，体没胖，但学懂了她的心宽，被肖明染折腾的头疼，回去对完口供，晕晕乎乎一觉睡到调查组上门。 孔唯不在，链接已经断开，她图景里也不见肖明染的痕迹。 刚才见不久的调查组兜着弯子旁敲侧击的问她这几天在做什么、去过什么地方，尤其盘问她不在医疗处的今下午。 颜寻之就说医疗处待的太乏味了，她好久没见链接向导，精神力也很久没梳理过了，回去让孔唯梳理精神力，梳理完累了又睡了一觉。 其余问什么细节，一并以太困了没记得哈哈过去。 一会扯这一会扯那，反正都是不确定。来回几场，调查组拍桌子吹胡子瞪眼威胁她好好答。 刚把人呛走还没多久呢，颜寻之印象深刻，发现调查组确实也就头见还能唬唬人，戳两下就发现是纸老虎了，耷拉着眼皮说我真没记得。 “你再不端正态度，等我向上级申请，到时候上手段可不是谁能说了算的！” 颜寻之挺了挺胸，把身体坐直了，继续诚恳的敷衍道，“我端正态度，说的都是实话，没记得也是真没记得，我要是想编一个搪塞你，肯定早就编好了，咱俩不至于在这来来回回磨蹭。” 调查组除了询问没有其他权利，但向上申请就不一样了，颜寻之有点担心她精神力抗不过器械。 孔唯倒是轻轻松松的，“他们上头是联邦警司啊，往上申请，联邦警司知道肖明染跑了，联邦能不知道？南区敢上报联邦？” “可南区丢了肖明染，联邦早晚会知道。”颜寻之咬着嘴唇分析，“南区还能一直不报？现在报联邦，南区彻底排查，肖明染肯定能找回来。只要找回来，最多是监管不力，难道比消失找不回来罚的还重？” 孔唯笑着摇头，“你以为肖明染有多重要。” 颜寻之一怔，“不重要还怕丢？” “肖明染躺在那的意义大于一切。”孔唯把营养药剂给她，“她在这冻了多少年了，没用，就是给联邦个安心。南区丢了她，只要联邦不知道，就是没丢。” “既然没丢，为什么要上报？” 第58章 颜寻之目瞪口呆，片刻举瓶给自己灌了两口，“说……说的好像也对。” 孔唯乐的把她空瓶收了，“往后被查出来，南区肯定要负重责，比现在上报严重的多。问题是往后是什么时候呢，一年，三年，十年？” “肖明染早就被研究彻底了，新技术出来之前，她几乎没有什么价值。南区找不到她，过几天就会伪造一个冻进去，没人需要，谁知道里面真的假的。” 颜寻之啧啧，“你早就逮这空子了？” 孔唯很少突发奇想些什么，带着她去吞噬肖明染，心里算盘肯定打了一万遍。 孔唯略挑眉，“南区……肉眼就能看出来吧，地面派占主导。但地面派内部斗争，联邦里有一批一直虎视眈眈想撸掉南区换人，这里负责人受辐射影响，没几年就要死了，是个好机会。” 联邦需要借口发难，南区只要上报，无论肖明染最后有没有被找回来，南区负责人都必然负最大责被换掉，*牵连多少未可知。 但等她死了……死人做的事，谁知道她怎么想的？ 最高负责人，做什么事，手下怎么会知道？ “那，这是你上辈子知道的还是……？” 她问的犹犹豫豫，孔唯倒不避讳，“上辈子。她身体一直都不好，算算没几年了。” 颜寻之砸了咂舌，心道，孔唯两辈子真没白活。 稳稳知道肖明染即使下落不明也没办法追究，颜寻之倍感轻松。 她不是个善于隐藏的人，只能在完全没风险的特定话题中满嘴跑火车，有了孔唯这一记定心丸，她只管把自己真想成回去睡觉。 保密摸排了一周，南区里已有些流言蜚语，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肖明染被冬眠在南区，猜测更是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 南区高层不想闹大，调查组终止了审讯。 一切恢复如常。 高级向导有隐匿精神力的本事，跟他们所接受的调查大不相同，孔唯被高层叫去搜查了三遍精神力，连疑点都没有的就给放了出来。 尽管好奇，颜寻之还是忍了忍，没问过孔唯把肖明染是彻底吞噬干净了还是藏哪了。 自从知道重生这个秘密后，她自觉跟孔大军官在某些方面保持距离。 她不介意成为浦岁的替身，或者是孔唯手里走在研发前沿的工具，但她也彻底放弃幻想，她们大概永远不会像正常的链接哨向那样亲密无间。 没期望，没奢望。 抛去这些，孔唯简直是完美无缺的贵人。颜寻之很感激。 岂料如此有自觉的分寸感，居然让对方不适了。 孔唯在恢复训练结束后把她拎回房间里，皱着眉问，“你最近怎么了？” 什么？颜寻之心虚，又不知道心虚个什么劲，“我没怎么啊……” “我做了什么你不开心？”她单刀直入的让人没一点闪避空间，“你最近怎么对我那么疏远？” “……” 颜寻之真不好答。她一直都知道她跟孔唯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重生这件事只是让她更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不过是个长了张好看且不知道撞了谁的脸、因此走大运的普通哨兵。 可她也是个有点虚荣心的小哨兵…… 如果注定要从天上下来，那她情愿先自己搬梯子爬下来，而不是等某天被孔军官一把从天上掉下来。 孔唯稍微顿了几秒，其实也能猜到，“如果是因为你觉得我把你当替身，你不舒服，那是我的问题，我跟你道歉。” 颜寻之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啊了声，听孔唯继续道，“但我没把你当浦岁。你们只是长得有点像，她跟桑挽音长的也像……” 她低头笑了下，“可能真跟宁悦说的是的，是我喜欢这类型？” “但你就是你，颜寻之，我没把你当谁。” 颜寻之坐在床边，手指抠住床沿，呼吸很缓的停了几秒，“……能不谈这个吗。” 她没敢看孔唯，目光垂在地上，“我只是觉得我们本来关系也没有多么亲近，你对我多有保留，想是也不喜欢我对你打听的太深……” 况且说的难听一点，她只是撤掉滤镜，不做孔大军官的舔狗、认真只做实验对象了而已！ 虽然被人舔的滋味确实很愉快，但这么大军官有的是舔狗排队等，干嘛还非得让她献殷勤！ 孔唯蹲下身，自下而上的抬着头仰视看她。 那双眼睛温柔时如水，搅起的漩涡几乎要将她溺死在里面。颜寻之被迫去看她眼皮上的疤，那狰狞歪斜的伤疤像条绳子一样拽住她。 “你的疤是被异物划的吗。”她楞楞的看了会，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句。 好奇怪，这疤歪歪扭扭，不像是划伤，倒像是有人下了狠劲，慢慢剌出来的。 地下针对身体恢复研发了不少药物，连她严重烧伤都没毁容，孔唯肯定有权限用这些药物。 这道疤几乎将她一张脸斩成两半，任谁初见都免不了有些心惊肉跳，她怎么不用，完全不去恢复这道疤，甚至连减淡都不做？ 孔唯笑着摸了摸自己鼻梁，“你说这个？” “这是我自己划的。” 颜寻之呆了片刻，下意识问，“为什么？” “我上辈子就是这样死的。”孔唯用指腹从头至尾抚摸那道疤，“重生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在脸上划了这道疤。” “我怕我忘了，怕活的太久，怕精神力紊乱，也怕时代更迭、蝴蝶效应，一切都变了，就以为上辈子只是场梦。”她说，“这样每次照镜子都在提醒我自己，上辈子不是梦，是我可以利用的先知。” 翻滚的血液随着这番话彻底凉下去。 颜寻之脑子里慢慢腾起的想法是，原来宁悦也不懂她啊，她是个这么独、又这么有目的的人。 她自己就是锚点，除此之外都是锦上添花的附属品。 她不唯一。宁悦也不唯一，浦岁、桑挽音……没有人是唯一的，他们在孔唯眼里那么平等，不被替代，只是暂时无人替代。 孔唯凑近了一点，颜寻之下意识闭眼，唇瓣温热柔软的覆上来。 喘息之间，孔唯问她，“你害怕这道疤吗。” 颜寻之摇摇头，孔唯鼻尖贴在她脸颊，冰凉的，轻轻上下蹭了蹭，“好像确实不太好看。如果你不喜欢，我去找药消掉。” 像片羽毛，轻飘飘落下。 颜寻之脑子里空荡荡的，“……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反应了一下，笑了，“哦，你不是不喜欢嘛。” 靠的太近，睁开眼也是模糊的，颜寻之游离盯着前方，心脏猛然收紧，快速的发痛。 不对，不对。 她掩饰性的咳了两声，用一种玩笑的语气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孔唯眼皮闲搭了下，只睁了半只眼，懒洋洋答，“颜寻之啊。” “上辈子真没人跟我一个名？你每次喊颜寻之，我都感觉这名字特陌生，有时候反应不过来是在叫我。” 孔唯，你上辈子真的没见过我吗。 如果没见过，我替代的又是谁，在你心里压着比所有人都沉的分量。 跟她又多么相似、多么不同，让你从没有纰漏、心甘情愿，却明显的再迟钝也能察觉感情不匹配。 孔唯也玩笑的回她，“难道是我叫的少了？以后我多喊喊你名字。地下城才摇了多少年，那么多字，应该还来不及重名。” 第55章 除开感情问题，自我感觉良好 颜小哨兵头次觉得身份高了也不好，比如他们刚来南区的时候住的是六人间，大家相互间有个照应，还能没事拉个闲天。 眨眼孔大军官再次立功升职了，她出院之后就住进了跟她一起的双人间。 少了四个人，只剩她俩面面相觑，躲都没得躲。 好在南区地自困扰迟迟未消，地面辐射强，需要循环上地面。每个人间隔期不同，人员短缺，只能能者多劳。 孔唯恢复了早出晚归的生活作息，每天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颜寻之偶尔才有跟她单独相处的时间，以我太困了为借口倒头就睡。 困也是真的……恐怕是那强行拓展的药剂问题，她自觉精神力消耗比平时翻了个个。 挺是时候，至少她不用两眼望天的硬躺在床上发呆。 可惜听联邦那说法，三次调令已经下来了，新集结的哨向很快就会来填补空缺。 等他们安顿下来，熟悉地面任务后，他们这批第一波来的就会解散回到原区，一是休息，二是一次调令召集了太多s级哨向，其他军区地面威胁也不小，后方空虚总是隐患。 地自进化太快，对照半年前的数据迭代了不知道多少次，已经有些超过联邦负荷。 加之s级可用哨向的减少，现在上地面的哨向由斩杀沦为驱逐，以建立南区防护线为更重要的任务。 说白了就是，地自进化速度远超预估，联邦想再占据优势位置代价太惨痛了，暂时决定龟缩。 第59章 颜寻之想到孔唯说的那个窗口期…… 窗口期要过去了吗？ 缺人，于是在他们养伤期间，宁悦作为身体很好的防御系，能者多劳的率先出去了六次，远超同期其他哨向。 以此带来的后果是，颜寻之训练结束，躺着准备睡觉时被她哎呦哎呦的叫着闯进门来，进的比回自己家还随意，“颜寻之？” 颜寻之从床上起来嗨了声，顺手把床头灯摁亮，“是我，怎么了？” “孔唯呢？我得找她疏导啊，疼死我了！” 颜寻之说孔唯出去了，“可能在训练场，你要不去那找找她？” “去了，没人，不知道这家伙又跑哪去了。”宁悦咔往床上一坐，再咚一下毫无顾忌的往后一躺，“得，我在这等她。” 颜寻之顺着梯子爬下来，给她倒了杯水。宁悦喝了几口，问她，“你会疏导吗？” 颜寻之难以启齿，“会一点……就很勉强……”在白塔很勉强及格那水平。 宁悦一挑眉，颜寻之意识到她打算让她帮忙先疏导。可孔唯自我封锁，她根本没疏导过s级哨向，一上来就是宁悦这种混乱了的精神力，搞不好她自己先崩溃，当即截住，“我会按摩。” 颜小哨兵很心虚，“我给你按摩放松放松吧。” 宁悦轻轻啧了声，面露戏谑，“也行。” 上手那刻颜寻之就后悔了——没人跟她说防御系哨兵身如钢铁啊！ 宁悦频繁上地面战斗，肌肉极其紧张，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摁揉，就差没蹦上去踩了！ 罪魁祸首倒还挺享受，平时可没人主动提这要求，军备处做身体放松的都绕着她走。 她轻松，顺便絮絮叨叨吐槽，“……我是防御系也不能逮着我用吧，南区辐射多强他们自己的兵不知道官也不知道？真就把我当耗材羊毛薅了，我是防御系哨兵又不是防御系向导，这么频繁上地面上的我头都要炸了！” 颜寻之默默听着宁大军官抱怨，心想，看来是还可以，应该伤得不重。 她琢磨着，在这等孔唯回来就行，还没着急到要发消息让她赶紧回来看看的程度，离精神失控狂乱还差一大截呢。 “现在南区真是重中之重了，地面异化的比想象要快，其他区满足调任都快成第一要务了。”宁悦顿了下，“还有你认识的呢。” 颜寻之立刻提了精神，两耳一支棱，“我认识的？谁啊？” “我那天还跟她一起上地面呢。”宁悦蹙眉，“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哦！京廷，你朋友是有个叫京廷的吧，她也来了。” 京廷是a级哨兵，如果南区人数真的不足，别的区不能没有s级坐镇，那抽调轮排到大量a级也很正常。 颜寻之一下活跃了，“那你知道她在哪吗？” 宁悦这哪知道，“我没注意。等孔唯回来，你给她发个消息问问呗。” 又聊了好一段时间，孔唯迟迟不回，颜寻之按的自己浑身酸痛，感觉比恢复性训练还高强度。 宁悦大发慈悲的招手放了她，“按差不多了，你找你朋友去吧，我在这等她回来。” 颜小哨兵觉得一口答应不太好，把军官一个人撂着也不太好，刚准备推拉两下，宁悦已经洞穿她的想法，“你要跟我客气就接着按到孔唯回来吧，估计她开会呢。” 颜寻之当即咽回原话，脚底抹油，“那我走了！” 京廷还在训练场做适应训练，她问出场地号，到周围等她。休息时间，京廷从训练场出来，远远就招手，“颜寻之！” 颜寻之收起通讯，一路小跑过去，拽着她上下看了几眼，惊讶，“你居然上南区来了！” 上次见面还是在西北三区，京廷明显萎靡了些，两腮略凹，被顶部光影照的更加削瘦。 她眨眨眼，“怎么，只许你上地面，不让我上地面？” 颜寻之嘿嘿笑，“我才没那个意思，但是不是刚来？南区辐射高，你要注意着点。” 一提这个，京廷愁眉苦脸，“我早知道了！来这第一天就没睡好过觉，最近总算适应了点，没那么难受了。”她抬头，看着玻璃之外的天空，“说实话，要不是这在地面上……我真想明天就打报告回去。” 颜寻之跳着撞了她肩一下，“就你这级别，打报告，联邦能允许你回去？” 京廷佯怒，“颜寻之！” 颜寻之哈哈大笑。 又问了其他人近况，衣荣运气好，加之水平本来就不错，这些日子立功，已经升了个头衔。 颜寻之大呼小叫，“那以后见到她，岂不是要叫衣军官了！” 京廷挤眉弄眼说是啊是啊，颜寻之咧着嘴笑，“行，我今晚就给衣大军官打个电话祝贺。” 休息时间不长，调任哨向时间紧任务重，晚上还要上理论课。颜寻之目送京廷的同时，庆幸自己是第一批来这摸石头过河的，不用为此上一节：石头该如何踩才稳当的理论课。 眼看她拉门进去，忽然退了两步，又回她跟前。 颜寻之愣了下，“怎么了？有事？” 京廷跟她平视了几秒，嘶了声，“当初在三区我就想跟你说，可能是太久没见你了吧，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你性格好像变了。” 颜寻之摸摸自己鼻尖。有吗？ “可能是内敛了点吧。”她苦笑，“孔军官周围人这级别都太高了，我说不上话，也怕说错话呀！” 京廷摇头，双眼灼灼的望她，“不是内敛，就是……不自在？麻木？我说不清，明明我们聊天聊的很开心，但我总觉得……你的情绪飘在空中。你真的开心吗，还只是觉得应该开心？” 真的开心吗？ 她从来没想过，可跟朋友在一起，不就应该开心吗。 颜寻之被她说的左右摇晃，情绪好像真的飘飘荡荡浮在半空。她抓不住，一时竟有些拿不定。 “……真的吧。”颜寻之皱了下眉，反问，“我跟以前差很大吗？” 京廷叹了口气，“好像差很大，好像又没有，可能是我太久没见你了吧。你过得好就行了。” 她过的应该很好吧，有药剂提高，真实数据综合下来已经逼近a级哨兵，孔唯有意护着她，她几乎可以心无杂念的过训练生活。 ——除了孔唯那模糊的上辈子偶尔带给她些纠结。 颜寻之没把她的话放心上，估摸着前边对南区和联邦聊深了，前景不好，难免有些低沉。于是提了提情绪，继续自己笑嘻嘻的语调，“以后我多找找你，你经常见我，就没这感觉了。” 晚上回去时疏导完毕，宁悦已经走了。 这种事哨兵放松，向导却累。平时孔唯对口的是她，不用出什么力，今天疏导宁悦，级别相当，能力所差无几，真是体力活。 她躺在床上，没开灯，房间里暗沉沉的，明显环绕着疲惫的气息。 颜寻之开门，光随着她一并挤进房间，她看见躺在床上的孔唯，孔唯也掀开一只眼，斜斜的望了她一眼。 颜寻之舔了舔嘴唇，莫名有些尴尬，准备上床。 孔唯却等她走近后忽然直起身，开了夜灯，“今天怎么样？” 颜寻之反应了一下，她是问恢复训练，“挺好的。” 孔唯点点头，“药效已经代谢的差不多了，过两天可以做一次全方位的检查。其实我不能确定你到底有没有异化，还要等结果出来才行。” 怪不得那天她说她来，原来是诈肖明染，怕她露馅。颜寻之默然，点了点头，忽然感觉手腕被抓住。 孔唯自下而上的仰望她，位置似乎处于弱势，语气却占上风，“你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 “……” 颜寻之本来想说，她已经屈服了，当谁都无所谓，她只是想知道上辈子那是谁。让她别不明不白、永远去猜忌她身边每个出现的哨兵，总是下意识比对她有几分相似。 话到嘴边，想起宁悦同她的开导。 “爱其实就那么一瞬间。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成为爱都是那一刹那。” “你先奠定她爱的不是你，所以总觉得她在骗你。但这或许只是你的内心作祟，换个方向，看见的就是她爱你。” 是吗？ 如果孔唯爱的是她，好像又确实是真的。她说的话她会记住，她的喜好已经更新，她对她的保护更可谓周全…… 她像温室里的花朵，被她捧在手心里培养，认真听询每一条建议。 如果她试着认为，孔唯的爱，就是这样的呢？ 颜寻之垂眸。 第56章 你爱灰姑娘，为什么捧我做公主 她彻底放开限制，毫无保留，将自己的一切摊开给她。孔唯侵入她的精神，如流沙般将她渐渐吞没包裹。 “你不要用精神力控制我。”她抗拒。 不知道她的能力到底作用何处，颜寻之只能下意识将精神力分散上顶。 流沙凝实不再流泄，孔唯稍稍抽离出身，与她失去肢体接触，同时断开链接，“我没有。深度链接就是这样的，你别紧张。” 第60章 颜寻之错愕了下，刚要反驳，孔唯已经继续道，“我们从来没有深度结合过。” 原来孔唯对她设防，她亦不曾彻底交心于孔唯。 最初是敬畏，她觉得孔唯那样高远的军官，她不过是走了运气才同她匹配到了一块，所做都是要求。过了这段，她还会遇到更合适的，这些终归不是属于她的。 后来察觉到她另有所属、口不对心，在这方面就难免多了些猜疑芥蒂。孔唯左藏右瞒，她为什么要巴巴上赶子给她瞧？ 当然不可能全情投入。 链接早已稳定，她们之间却总是隔着什么。颜寻之想，如果要有一个人后退，那她不在乎是她自己，如果孔唯只是模糊，那那样真假难辨的爱她也愿意接受，只要里面有半分真心对她。 半分总是有的吧。她毕竟爱了这么久、连一点纰漏都没出过。 如果爱只是一瞬间情感，她总该有一个瞬间看见的是她、爱的也是她吧。 颜寻之迟疑着放开掌控，在一片柔软中深陷下去，被风暴搅的近乎神魂颠倒。 你爱我吗？问题的另一头是模糊的，所以她情愿不问，孔唯的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来的真实而猛烈。 情到浓时，她听孔唯低声道，“安然……” 如冷水当头而下，颜寻之只觉一股寒气从外冷到骨血，脑子里混沌不堪的情欲顿时褪了个干净。 ——她从未说过，孔唯怎么知道她小名安然？ 她猛的抬头。 灯光下，孔唯双目含水，微微泛红，皮肤因剧烈运动镀上一层粉白。血色由内而外晕染，像陶瓷中烧的最清透的那只瓷人。 然她眼中情愫也如潮水般向后极快卷回，眨眼连海浪留下的泡沫都无影无踪。眼底寒如卧冰，在她神色变化的那一刻便脱身爬起，坐在床沿边，冷静地把上身散开的衣服扣好。 下衣扔的有些远，不能过去拿，她扯了被子过来盖住，挺直，身体坐正。 再抬头与颜寻之视线相撞时，已经恢复了一种疏离的面无表情。 她五官深重又消瘦，没有多余的软组织缓冲，棱角天生带着攻击性。倘若眼睛都是冷的，整个人便显得有些尖锐。 此刻不像是做错的那方，倒像是准备过来诘问她是否有错。 颜寻之忍不住在心底自嘲。军官就是军官，活了两辈子，无论何时都能掌握主动权，什么情况都毫不落下风。 “是我，对吧。上辈子是我。” 得这个名字很巧，白塔都是随机命名，哪有那么多有的没的。 但她出生后两年，实验改造，边缘白塔试点推行领取抚养，颜寻之恰好被抽中，送进了一户人家中。 他们都是正常退役的哨向，级别不高。偶尔抱着她感叹在地面上死了多少强者，自己却靠着不怎么样的水平一路摸爬滚打活下来，回到地下城，也没被各种病发后遗症取了性命。 退役后许多年才明白，在这地下时代，活着乃是种运气。 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还会领养到孩子，新政策让他们措手不及。 退役后失去价值，是在地下城这样贫瘠的地方，普通民众的生活不过是等落日余晖散尽，新生命总归带来些活泛。 两人想着新名字新生活，哨向名字都是摇号，没什么寓意，她可以给孩子起个名字。 文化不高，最后只起了个小名，叫安然。寓意她未来平平安安、安然无恙的从地面回来，也能心中踏实、安安稳稳、没有顾虑的生活。 试点效果并不理想，边缘白塔退役的哨向优良参差不齐，最终取消，她又被送回集中抚养。 舒迟叫她大小姐便基于此。她是这群人中少数的幸运儿，至少曾经有过那么一两个幸福的时刻。 但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还有这么个名字。 这个名字对她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她就算再也不回想，只要名字存在，就代表她拥有过一段温情的、不完全作为工具的人生。 她比其他哨向渴求更多，因为她知道自己是有血有肉的人。 她愿意奉献为齿轮，因为她追求人类回到地面的理想，而不是天生认为，自己就该是个工具，就该被联邦利用磨损、报废。 这段人生虽短，带给她的却是难以相替的重要。 任何人、事的插入都会模糊掉这段过往，颜寻之不是个心智多么坚定、记忆力多好的人，时间已经不断将这段过去钝化，她所能做的只有尽量维护。 孔唯却知道。 颜寻之想骗自己也不可能。她是口误了，可在那么激烈的时间里、如梦呓般情真意切喊出这个名字。 倘若真是重名也就罢了，她宁愿孔唯上辈子真有一个叫安然的哨兵，她眼里看到的是真的那个安然…… ——而不是她。 颜寻之想起那些莫名其妙的好。 莫名其妙出现在自由训练室、莫名其妙要教她提升精神力、莫名其妙给她地面活动服督促她训练、莫名其妙单独给她注射药剂，莫名其妙关爱，莫名其妙与她链接…… 她对她的陌生中有一种错位的娴熟，她笃定她的喜好，笃定她的脾气。 哪怕这些都是错的，习惯也先一步让她伸手。 她想起宁悦似有似无的暗示她，她长得很漂亮，孔唯喜欢长得漂亮的哨兵，上辈子在后勤军备处养过一只金丝雀，同她很像。 颜寻之从没想过自己会身体健全的不上地面，她觉得自己倘若有一天上不了地面必然是已经无法支撑，更不可能去后勤军备处那种走投无路混日子的地方…… 可如今桩桩件件，除非她上辈子那个喜欢的人、那个她重生前在军备部养的金丝雀—— 是她。 一切恍如拨云见日，尘封模糊、纠结不清的地方如今清晰而明了。 所以孔唯会以那么高的匹配度匹配上她，因为她早知道她的精神图景是什么样。颜寻之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百分百相信，只要孔唯想，她一定能做到。 她逼迫她提升精神力、提高等级，因为她上辈子死在地面。 她说，“又是这条腿……”她上辈子伤过吗？所以孔唯最初有意给她留下下铺的位置，她上辈子或许是个瘸子，上下床不便。 颜寻之用力眨了眨眼，孔唯在她的视线里不断变化。 “你问吧。”她很平静。 好像做过无数次演练……颜寻之忽然笑了，这次很自然，不用那么勉强的扯动肌肉，是从内心深处觉得可笑。 她也知道在骗她，她也知道她总有天要发现。 但她不说，不坦白，谎言嵌套，一定要等到最后一刻，最后退无可退的时候。 眼眶几乎满溢，颜寻之竭力瞪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你……” 好多问题。 说出口的瞬间，忽然就不想问了。 算了，反正都是假的。 颜寻之眼泪簌簌落下。 所以那个她跟孔唯……有过那么亲密的、幸福的时刻，以至于她把这些都告诉她，她可以随意喊她的名字。 那她算什么呢。她只是颜寻之，不是安然。 孔唯不爱她，她只是爱她的皮相，爱她的身份，爱她是她的曾经。 颜寻之掩面，呼气声粗粝，压抑的从喉间挤出笑。 她们太熟了，她几乎不用动脑就能猜到孔唯的想法。 “你不如就不要认识我，等我残败了、放弃了，在军备处再去找我，这样的我才是你心目里的我。你又不爱我，为什么要提早这么多来找我？你舍不得她受苦，却舍得我来煎熬？” 孔唯是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因为她的干涉，她永远不会再成为上辈子那个颜寻之。 即使那是她自己。 差之毫厘，缪以千里。从孔唯从手动舱钻出来的那一刻，从她给她辅导提升精神力的那一刻……她永远无法成为那个过去。 你爱灰姑娘，大可以冷眼旁观，等我踏上水晶鞋。 将我养成了公主，却说你只喜欢灰姑娘。 既然如此，何必费尽心力。她已经做过公主，再也不可能成为灰姑娘。 孔唯立正挨打不辩解，认错态度良好，只道，“对不起，我没想到。” 狗屁。颜寻之更恨她。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僵持片刻，颜寻之抹了把脸，犹自冷静下来。 事情已经如此，她说的再多就像摇尾乞怜，不过是她爱的人不爱她而已，还没惨到那种程度。 心脏一抽一抽，却只是木然发苦，没有疼。 颜寻之似乎有些意识到京廷跟她说的是什么，眼下却没时间多想，只当跟孔唯精神链接太久，已经受了她影响。 瘸腿在如今都不耽误上地面，在可预见哨向更加稀缺的未来，她受了多严重的伤才会不上地面？ 还是…… 她艰难的咽了咽，那根刺喇到她的喉咙底，无论做什么都感觉极其生疼。 第61章 “舒迟，上辈子是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舒迟死了到底有什么关系，值得孔唯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她知道这个消息后还会继续上地面？她明知她不是会被这些影响的人。 不上地面，还没到退役年龄，就只能去后勤军备处。 孔唯迟疑，“我不知道。” 颜寻之望着她的神情，内心忽然腾起一种莫大的恐慌，瞳仁骤缩，抖的难以捕捉。 她示弱，伸手去抓她的衣角，抓死了，牢牢握在掌心，“我求你了……就这么一件事。你已经骗了我这么多，就这一件事，你跟我说实话，什么我都能接受……” “我只想知道……舒迟是不是因我而死的？” 第57章 是我不敢失去她 “我真的不知道，你没跟我说过。”孔唯说，“我们关系没有那么密切。” 没有那么密切的关系，却知道她叫安然。这辈子她都没跟她说过。 颜寻之抓着衣服，向她半爬半挪了两步。 她衣服未扣，此刻略顿了下，然后就半如乞求式的前压过去，带着哭腔，“我求你，我求求你，你不要骗我，就这么一次。” 孔唯与她对视，平稳道，“我认识你时，舒迟已经死了。我只是问过你为什么不上地面，决定来后勤军备处，你说因为你的朋友死了，你害怕，怕跟她一样死在地面。” “但我能看出来，那不是实话。你没告诉过我她是怎么死的，我也没有问过。” 颜寻之盯着她的眼睛，像坠入世界上最深的那片海沟。 如果这是真话，舒迟的死另有原因，她潜意识里觉得，这句话应该蕴含着更多信息。但她现在大脑一团浆糊，什么都捞不出来。 她们的关系就是如此的、全方位的不对等，孔唯能轻而易举看破她的谎言，而她却把她的每一句话奉为圭臬，即使那全是虚假。 “你……”她几乎觉得自己下半句是可笑了，“发誓，你没骗我。” “我发誓，我没骗过你。” 骗过。她还自己加了个前缀。 颜寻之结结实实被顶愣了半晌。 的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眼中那个曾经的颜寻之就是未来的她，她说她爱的是她、没把她当任何人替身是真的。颜寻之就是她，她就是颜寻之，她一直欣赏的不过是她无法达到的未来。 她们是两条时间线上不相交的两个人，可又是同样的世界里、前十八年完全相同的人。 改变的是孔唯，不是她。她只是被影响的那个。 颜寻之忍不住哈了声。 一个人要有多么……多么厚颜无耻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她松手，退回去，身体还在控制不住的抖，人却格外平静下来，“有意思吗，孔唯。你活了两辈子，比我大不知道多少……三倍有吗？吊着我一个刚从白塔出来的哨兵团团转有意思吗。” 孔唯眉目舒展，只看着她，不答。 颜寻之心想，跟了她这么久，怎么没把这睁眼说瞎话、还能说的这么义正辞严的本事学来？ “你看我很开心吧，看着我纠结、彷徨、迷茫，看着我为你吃醋，看着我一遍遍猜忌着周围人。你什么都懂，看我这样围着你转，你很开心吧。” 她想控制，情绪起伏明明也不算多么激烈，眼泪却无法控制的掉下来，“上辈子你不是爬的位置很高吗，两辈子，不缺舔你的狗吧，就缺我这一个？就是得要我也为你这样殷勤你才开心？” “那恭喜你，你做到了。我爱你，鞍前马后的崇敬你，你拿活了那么些年月的经验去勾引一个白塔学员，你太厉害、太伟大了。” 眼前不仅模糊，还因极度缺氧而眩晕。颜寻之靠后倒倚在墙上，胸口剧烈起伏，已经无法看到孔唯是什么神情。 看到也没什么，她几乎能想象出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 已经结束了。 不会有更多的结果。孔唯早料到今天，那些痛斥根本无关痛痒，她压抑太久了，揭开的时候有所准备，倒不是那么痛。 只是觉得，这时候再不叫，往后就更没有这样名正言顺的时候了。 颜寻之深知自己是个什么人。 从孔唯身上得到的太多了。摇钱树，即使会被砸伤，被掉下来的金币砸得头破血流，仍旧不愿意放手。 她已经做惯了城堡里公*主，矫养成了温室的花朵，外面风暴摧残，她不能应付。 即使她已经知道她在做自己的替身，即使知道孔唯从来没看见过她，即使她如此大言不惭—— 颜寻之大口大口呼吸了一会，缓过劲来。 “这是你的地方。”她撑着身体慢慢爬起来，把衣服整理好，“你待着吧，我出去。我冷静一会。” 她仍然有求于孔唯，这就是现实。 所以她连太激烈太决断的话都不敢说，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孔唯给的，她没勇气真的把自己跟孔唯割断。她依附于孔唯，血肉都长在一起，剜去不知孔唯如何感受，她必定痛彻心扉。 她没胆量闹翻。比起在地下生活，这点情爱无关痛痒，锦上添花而已。 从床上离开时，孔唯终于有所动作，伸手来挽留她。 颜寻之不想跟她纠缠，微微偏身躲开，批了衣服，走到门口才后知后觉想起，她有麻痹心神的能力。 早知道就让她抓住了。 出门前一刻转回头问她，“……你答应带我去看舒迟解剖，什么时间？” 孔唯微微昂首，颜寻之却垂下眼帘，生怕她看见她眼底那种软弱纠结的拧巴，“过两天吧。你休息一下，数据也要先做。” “……” 真是二十四孝好研究员。 颜寻之一秒钟都不多待，转身把门带上。 太晚了，走廊里没什么人。她向前走了一阵，情绪过去之后，感觉有些腿软。 身体太诚实了，她好不容易硬气这么一回。颜寻之扶住墙，靠了几秒，望着走廊指示灯闪烁的监控摄像，又挣扎着起来。 打通讯给京廷，没人接。颜寻之想起她说晚上还要上理论课，恐怕现在还在集训中，没有再播。 联系人页面翻下去……真好笑，她在南区生活也有段时间了，认识的人居然全都是通过孔唯。 她跟这些人差距太大，挂上他们的是孔唯而不是她，他们当然不会站在跟孔唯相反的立场帮她什么。颜寻之很知趣，同时也叹气。 犹豫了一会，心一横，播给桑挽音。 桑挽音倒接的很快，颜寻之没直说，拐弯抹角的问她能不能找她去住一晚。 桑挽音在通讯那头哈欠连天，“其实你平时来找我都没问题，我这还有牌，但就今天不行，我明天要上地面……” 颜寻之默了下，接通前准备好的那些词全都泡了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上地面比一切都重要，她不可能为这点小事去磨桑挽音。 “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快睡吧，等你回来我去找你打牌。” “行……”桑挽音还是敏锐的，“你声音怎么了？出事了？” 颜寻之清了清嗓子，“我能出什么事？顶头还有尊大神罩着呢。在医疗处躺太久了，回去也是躺着，无聊，找人说说话。” 匆匆挂了通讯，她转头看看自己出来的那扇房间门，忽然觉得有点悲哀、有点可笑。 她还真成了孔唯养的那朵花，种在她的花盆里，离了她，连捧土都没有。 她就不信这个邪。 特训训练室是常开的，也没有监控。颜寻之想，南区任务重，晚上大概也没有人那么闲的去训练，她进去小声一点、歇得机警一点，有人就蹦起来做训练，别被发现就好了…… 到特训训练室，一进门就下意识娴熟的先给自己做了套测试。 等的功夫休息，数据展示的那一刻，颜寻之盯着显示屏上的数据，有点凝迟。 天天跟孔唯混在一处，她对这些数据标准已经倒背如流。但来南区之后，尤其是从地面回来，她一直存在药物干扰，很久没有做一次完整的数据测试了。 眼前那些数字值高的让她感觉有点恍惚。 那是她……好高啊，高的简直不敢像她。 当初二次考核的过考线她还记得，颜寻之记得孔唯来之前，她的目标一直是擦着那道淘汰线的边过。这条线每年都在浮动，她自己还有点担心，会不会运气不好变成落在最后的那匹狼。 这才短短两年时间……她的综合数据已经达到a级水准，甚至在速度和反应方面远超a级。 颜寻之大脑齿轮有些卡顿。 孔唯把她当替身固然有损……可她损失的也不过是少年的情愫和一厢情愿罢了。 那些东西虚无缥缈飘散的都无法抓住，而这些数据、以及数据在她身上所反映的效果，却是真实而沉重存在的。 她不愿意被当傻子，她恨孔唯把她当傻子，被吊着胡萝卜就那么跟着傻乎乎的绕着圈走。 第62章 可拉磨的傻驴最终付出劳动也没吃上胡萝卜，她呢？对比说一句吃到满汉全席都不为过。 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事，都会心甘情愿当被孔唯戏耍的猴子吧。 只是别人想当还没那个命，换个角度想，这能不能算上辈子的颜寻之送给她的礼物？ 门吱嘎一声被拉开。 “你在这啊。”宁悦冒进一个头来，伸手招呼她，“桑挽音跟我说你找她？要不你找我呗，我明天不上地面，还有伤呢，也不用训练，可闲了，你有事就找我呗。” 颜寻之愣了几秒，笑了。 她笑了一会，坦白说，“我是跟孔唯吵架吵出来的，找你恐怕不合适。” 宁悦眼睛亮了亮，“怎么不合适！来来来，可太合适了，你吵输了？” 颜寻之托着下巴，思考道，“我应该算……吵赢了。” 宁悦哎哟哎哟的推门进来，“跟孔唯吵架还能赢？挺有本事嘛，我都没赢过她，那咱们大赢家怎么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 颜寻之说，“谁规定胜者不能落荒而逃？再说了，地盘是她家的，我赢了，就是得赶紧走，免得她恼羞成怒来打我，哈哈，我可打不过她。” 第58章 我恨我是我的替身，于是你从不曾看到我 s级哨兵在西北区单人住宿不知道怎么样，但在南区的住宿条件也就那样。宁悦那单人间就勉强比她在白塔时住的宽了半个人的身量，能勉强在走道里交错过个人。 宁悦上床，她没好意思，霸占人的房间完了还霸占对方的床，她还没真成公主病，盘腿坐在地下。 多出那半个身量的空间倒是刚好，她在地上也能把腿伸开，坐的挺舒服。 宁悦招呼她上来，“坐地下干嘛，又不是没床。” 颜寻之定定的看她，“如果是普通哨兵，你会让我上去坐吗？” 宁悦顿了下，立刻就从她这句话中把她跟孔唯的矛盾猜个十之八九，玩味道，“如果你是普通哨兵，我根本不会让你进房间。” 颜寻之扯着嘴角往上扬了扬，宁悦说，“你要是觉得心里舒服，就继续坐着吧。” 颜寻之于是就那样坐着，抬头仰视她。 “……我像她吗？” 宁悦挑了下眉，“谁？” “就是颜寻之。”颜寻之看着她的眼睛，眼睛里倒映出微缩的、模糊的、她的影子，“上辈子的颜寻之。” 宁悦察觉到她窥探的目光，“你想听什么？脸嘛，肯定是像的，她在后勤军备处，生活没你那么好，比你更瘦。性格……这你得去问孔唯，我没什么印象，就是孔唯的跟班，应该脾气挺好的。” 哦。颜寻之突然想到孔唯酒醉，环抱着她给她套衣服的时候说，她胖了，原来不是她的审美有问题，那时她脑子里的一直是另一个颜寻之。 即使她天天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也不会对此有半分关心。 颜寻之默了一瞬，又问，“上辈子她参与了孔军官的实验吗？” 其实她心底已经隐隐有答案。前世她也参与过孔唯的实验，甚至可能有正确的的数据留存。 否则她这辈子找了那么多实验体，不乏桑挽音这种同样用了两世的，怎么她一个编外，只经历过一次集合研究，反倒是最先成功的那个？ 宁悦摇头，“我不知道。” 颜寻不觉得意外。孔唯不愿意跟她说，宁悦跟她又没有多深交的关系，干嘛要告诉她这些。 宁悦瞧出她的想法，点道，“我是真的不清楚。” “我知道。”颜寻之冲她咧着一口白牙，“算了，没关系，我也能猜到。” 宁悦叹了口气，“我骗你干嘛？你感觉不到吗，孔唯的实验人员根本不包括我，她做什么事我怎么会知道。” 颜寻之当然能感觉到，孔唯周边长期有两种人，一种是她的实验对象，比如桑挽音，另一种是与她共同参与实验的研究者，像曾安、孙业索。 宁悦两者都不是。她游离于这个实验之外，但她同样感觉她对孔唯很特殊，她实验的资料几乎都是宁悦去跑的，她不可能对她的实验一无所知。 “我是看了实验。”宁悦摊手，一副再坦诚不过的模样，“但我要说我根本记不得，你信吗。” 颜寻之拖长音啊了一声。 有人说，越离谱的反而越是真话。可宁悦天天胡说八道，她实在捉摸不透这是不是升级的玩笑。 宁悦要低头才能跟她对视，聊了半天，还是觉得难受，“你快上来坐吧行不行。这样我看你好看，你看我全是丑照，上来上来。” 颜寻之哈哈大笑，顺从爬上来。 坐好了，听到宁悦问她，“你觉得我跟孔唯是什么关系？” “之前的链接哨向啊。”颜寻之想都没想，“而且是双向选择的链接哨向，你们上辈子也在一起，应该关系很好。” 双向选择是在相互都完全不匹配的情况下，却对对方有完全的信任、能把自己性命都托付到对方手上才会选择。因为不匹配，实力大打折扣，链接也不会特别稳定，要靠真正心意相通的默契弥补。 宁悦笑了，“我们只是因为一起重生，相互秉持着对方的秘密，才选择双向链接的。” “甚至是我求她的。她是向导，可以隐藏自己的记忆图景，可我呢？有向导跟我链接，很容易就发现我有两个精神体，到时候我一定是众矢之的的。” 颜寻之诧异。 紧接着又觉得平常，她一叶障目，竟然从来没想到过这点。 ——也是孔唯太淡然了，她根本没对她隐藏过精神体的秘密，她一直以为s级向导有两个精神体很正常。 她都不怕她哪天兴高采烈的炫耀，说漏嘴么。 “我当时跟她说，我暴露，一定拖她下水。” “就算她能隐藏，她能隐藏一辈子不用吗？就算不用双精神体，她能一辈子忍受监视吗，她要做的事能在监视下进行吗？”宁悦神情飞扬，无不得意，“孔唯这个人啊，太淡了，不吃威胁，你就得捏到她最痛的七寸才行。” 颜寻之听她这番慷慨激昂，若有所思。 听她的意思，她们上辈子，关系确实好像确实不咋地。可要是不咋滴，上辈子她就知道她的实验，也不会太疏远…… “你们……”她一时脑袋很是打结。 宁悦饶有兴趣的审视着她脸上神色变化，“我们的关系你先想着……我问你个别的行不行？” “什么？” 宁悦看热闹的嘴角快咧到耳朵根去，“你知道孔唯把你当上辈子的颜寻之看，什么感觉？恨她吗？” 颜寻之愣了下，苦笑，“你非得这时候八卦吗。” “我收留你回房间。”宁悦倒不客气，“拿点我感兴趣的来交换，很合理呀。” 颜寻之下意识伸手，用力揉了揉后脖颈，像是对自己的安抚，“我怕我说了……让人觉得太可笑了。” 宁悦三指指天，“我发誓，我不笑你！” 颜寻之哈哈干笑了两声，紧接着是沉默。 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两天。” 宁悦立刻明白，“住三天四天也没问题！你这八卦值。” 颜寻之捂住脸，十指很重的摁下去，又掐住。 脸皮很薄，骨头和肉都在发疼，像是要揉碎了，疼的麻了，那话才能说出来，“一开始我确实恨她把我耍的团团转，我那些开心纠结自哀在她眼里像个笑话一样，现在我只是……很伤心。” “其实……”她眼眶发热，只好隔着眼皮按了按。 指尖湿漉漉的，颜寻之唾弃自己没出息，不就没被人爱么。她完全接受自己才发展了二十年的脑子斗不过孔唯。 “她爱谁都好，我不在乎当替身，真的，我得到比失去的多太多了，我当替身我也要谢谢孔唯给我这个机会。”她看着床单，下巴尖尖的，掉下两滴泪来，洇开一大片深色，“可就是我，那个人就是我。” 宁悦歪头撑着脑袋，跟捧哏似的，“嗯，是你。” “当谁我都可以骗自己，她至少在某个瞬间看见过我吧，毕竟谁都不可能和谁一模一样。可偏偏那个人就是我啊，上辈子的我，我们不一样，但在孔唯眼里，我们就是一样的。” “我伤心，很伤心。伤心我爱她，她却从来、一点点都没爱过我，或许她根本就没看见过我。” 比吵架更伤人的是冷暴力，颜寻之感觉，孔唯对她而言就像一场漫长的冷暴力。 一切都是错位的，她所表达的关心、爱护……一切情感都不是对她。她沉浸其中的时候，只觉得古怪，抽离出来，才发现这么自作多情。 小说里很多故事，主人公重生回过去，兴高采烈的去追求前世的爱人，和她更加圆满的相守一世。 他们从不避讳前世今生，孔唯却对此讳莫如深，宁愿让她误会，也绝不坦白她上辈子爱的是她。 孔唯不傻，她也不傻。倘若心里没鬼，真把她们当一个人看，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如果她真的爱她，依她的性格，早该心怀坦荡的告诉她前世。 第63章 不过是因为——她完全能区分开她们两个。 只有这样才不敢答，只有这样才要加以遮盖。 她每一刻都在清楚的、清楚的让她当着这个替身，一刻也没有看见过她。 宁悦给她递了张纸，顺便指导，“这话你跟孔唯说了吗？” 颜寻之摇头，“没顾上。” 而且她也懒得说。说了又怎样，孔唯那么自我的人，根本不在乎。 宁悦比她还激动，感同身受这词都弱了点，好像被骗感情的是她而不是颜寻之，“你就应该把这些话拍她脸上啊！孔唯这厮肯定哑口无言，多好的机会！” 颜寻之逗的笑，“我看出来了，你就是吵不过孔唯，想让我去报复她。” 宁悦摩拳擦掌，“你跟她还是相处少了，你知道这个机会多难得吗！她现在吃瘪呢，面上没感觉，总是对你有亏欠的，我要是你，一定发挥最大价值！”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颜寻之略滞了下，品出味来，“……比如？” 有骨气当然说我才不要她施舍，可这是地下城，她只是b级哨兵，骨气算个什么东西。 西北风好歹还能喝一肚子呢！ 颜寻之从没想过敲诈孔唯这种大逆不道、虎头拔毛的险事。 豁然提出来，没个头绪，打算先听听，参照下宁悦的要求。 就听宁悦愤慨道，“让孔唯把借我的钱都如数还回来！你知道她趁我记不清数额，贪了我多少钱吗？还有一下就跑去跟你链接，我天天上地面提心吊胆的链接公共向导，她要给我精神损失费！” “……” 第59章 机械改进，迈向地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颜寻之在宁悦屋里认认真真咂摸了两天，把这个道理品味透了，顺毛滚回了自己房间。 她跟孔唯和好了。或者说，和好是她非常单方面、一厢情愿的用词，可能在孔唯眼里，她们根本就从未破裂过。 不过是发现了一些隐瞒，对此表示的方式激烈了一些，她跑出去冷静，在宁悦房间里打了两天地铺，仅此而已。 总之孔唯没什么表示，平常的颜寻之看到她都得多想两秒：这事不是做梦梦到的吧？ 还好有一笔令人肉疼的财富缺失，提醒她感情可能是做梦，钱是真没了。 颜小哨兵至今也没想明白，她大半夜跟宁悦聊什么了，能上头到脑子一抽把孔唯欠她的所谓补偿金自己划了一笔出去，还名曰：她不给你，我替她还了！我找她要！ 宁悦扶着她肩，竖着大拇指说，“好姐妹！” “今晚你睡床，我打地铺！就这么定了，别跟我客气！” 她纯有病。 金钱上的肉疼让人清醒，颜寻之对着余额，仔细反省了下自己。 算起来她跟孔唯也就是匹配之后才生感情，不过两年，大部分时候还是孔唯单方面对她好。 她只是习惯接受了她的爱，自觉感情浓烈，被军官爱着如此特殊荣耀，加之精神链接影响，其实未必有多么深爱她。 或许她只是舍不得这种特殊。 颜寻之假设了一下她跟上辈子的自己对调……光是想象就打了一哆嗦。 她现在四肢健全、能力颇强，还有笔上地面挣的可观小金库，谁愿意做进后勤军备处的c级瘸子哨兵？ 她又不会真的受伤害，当然可以深情款款的说，我愿意走曾经颜寻之走过的路，成为和她一样的影子，做她一般的灰姑娘，只为今生求得你的爱。 但要是真有阿拉神灯摆在眼前，颜小哨兵打死也不可能说这种话…… 浑浑噩噩了两天，认清自己是什么人之后，颜寻之一觉醒来，继续精神抖擞了。 被养的太好，衣食无忧，精神上难免空洞了些，伤春悲秋矫情一下。 她比较担心孔唯会不会因为这件事疏远不再关照她，毕竟她那天气昏了头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她也还没有和缓到还能回头把话收回来的地步，万一她实施，她就很尴尬了。 好在她没表示。 颜小哨兵对着镜子摆了半天五官，又穿了件新立领，把自己打扮的一丝不苟，神采奕奕的去吃饭。 新面貌新气象嘛！ 一进食堂，却感觉今天食堂吵闹的简直要掀了顶，每个人都兴奋且精神的聚成一堆一堆，显得她这只精心开了屏的孔雀都不怎么现眼了。 颜寻之目瞪口呆。 南区不是一贯以压抑空寂著称吗？ 排上打饭的队伍，颜小哨兵现实默不作声，图景里的豹子耳朵耸立，脖子伸的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前面几人的对话中。 她听力不差，食堂又太喧闹，大家必须大声说话，听得还算清楚。 但内容就完全听不懂了。各种半生半熟的名词和机械型号、数据从他们嘴里蹦出，没头没尾，她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大圈也没对上号。 应该是诞生了什么重要的新技术，听起来像跟地面有关的，可……没听说最近有什么技术临门一脚成功呀！ 她只是消沉了两天，转眼就感觉要赶不上这个时代了，现在时代进步这么快的吗？ 颜寻之信息捕捉的特别专注，衣服忽然一拽，她吓了一跳，转头，是京廷，“你这两天跑哪去了！” 她手上端着盘子，也是来打饭的，“打你通讯是关机，你这个情况能上地面吗？” 颜寻之诚实道，“上是能上的，我恢复训练的次数已经达了最低标准线，但我没上。” “那你干嘛呢？” 颜小哨兵好好想了想措辞，“静心。” “……” 京廷无语一秒，转脸却又兴奋的激动道，“下午你没事吧？跟我一起去呗！” “去哪？” 京廷说，“宣布会呀！南区升温，正式迈入零下九十五的行列了！”她满目憧憬，“今天下午会正式敲锣，旧外骨骼将分离为两段式，延长使用时长，减少故障率，增加存活概率，这几乎是划时代的革新了！” 她还是稍微醒了醒，想着这人多，没激动到把下半句说出来：照这样下去，不用穿戴外骨骼上地面指日可待！ 颜寻之着实被这个消息惊讶了一会。 对这些数字还是有印象的，她在白塔临时抱佛脚努力学习的时候，正好读过课本部分对南区的介绍。 人类已经与辐射斗争数百年，高辐射带来的不过是不适、异化率拉高与可能的短寿，极度严寒却是确切的死亡。 这种关系地上实践的课本更新速度很快，每年数据都在变化。在课本上，南区的气温是零下九十八度，预计脱机穿戴活动服的生存率在十分钟内百分之四十，二十分钟百分之五。 对于范围广袤、几乎称得上与其他三区孤立的南区而言，这个数据颇为严酷。 可以说，在地面脱机就等于宣判死亡。 好处是南区外骨骼耐严寒，材质柔韧，故障率仅有黄沙区的十分之一，因为环境影响的脱机少，他们一贯秉持机器打烂就原地求救等待施救，极少有把握的情况才会脱机。 如今大概三年时间，竟然已经升温三度！ 活动服以防辐射和方便对抗为关键，保暖性能一般，但照这个速度下去，可能一二十年，可能三十年，仅穿戴活动服返回地面真的指日可待。 颜寻之犹在出神，京廷已经半天没得到回复，推了她一把，“别想啦！先问你去不去！” “去去去！”颜寻之梦如初醒，“这当然得去！” 划时代呀！她都赶上了，能不去吗！ 吃了饭直奔过去，下午两点的宣布会已经人满为患。 她俩在剩下的位置里挑了个靠前但有点边缘的平台，很快连这种视野不怎么好的位置也被占满。 颜寻之不想自己眼神那么好，可似乎认人已经成了种本能，她一眼就瞧见坐在第二排的孔唯。 旁边是桑挽音、宁悦，目光都略显呆滞，显然觉得挺无聊，不是自己想过来的。 颜寻之稍有点奇怪。 别人她不知道，孔唯的实验与地下科技进步相辅相成，她对这些新研究新成果一直都很感兴趣，怎么看起来也挺意趣寥寥的。 转念又想，哦，以孔军官得知消息的速度，这事恐怕她早就知道了。 人说不定还有面对面，更详细的解说呢…… 颜寻之不再想了，想多了容易犯醋。孔唯那人生本来就不是她能肖想的。 宣布会详细介绍了当前南区情况、新设备的功能结构、测试数据、技术应用……总之各方面都走在同类前沿，颜寻之觉得这趟来的很值，划时代的东西，就是很开眼界。 最后在一记重锣声中，新式外骨骼正式投入使用。 颜寻之跟京廷捂着耳朵，兴奋且怂的无声叫成一团。 即使这只是一次地面外骨骼的轻装升级，但好像从这场宣布会中，返回地面再不是遥不可及的口号。他们切实的注视着，人类正在一步步对抗地面，地面也在逐渐的接纳他们。 第64章 散场，还有很多人仍沉浸其中，没动。 颜寻之到底还是跟孔唯见过点世面，平复心情的比其他人都快，环视坐的满满当当的大堂一圈，小声拽了拽京廷，“走吧？一会人多，这就堵了。” 京廷回神，瞧了眼下方人头攒动，立刻点头，“走！” 她们绕到廊道时，孔唯和一群s级哨向也在往外出。 本着给长官让路的原则，两人往后退了几步，让他们先出。 孔唯被簇拥在人群中心。与他们交错时，颜寻之纠结了一秒，决定平常心的不躲不闪，抬眼看她。 桑挽音不清楚，孔唯跟宁悦当时只是职位调动，档案还留存在中心白塔，稍微有点能力的哨向一打听就能知道。 中心白塔与普通白塔的差距，大概是就是贵族和普通人的区别。 虽然同是s级，但大家都自发崇尚，围绕中心白塔哨向、以他们马首是瞻。 这次出自中心白塔的只有孔唯和宁悦来了，她们理所应当被捧在小团体的中心，四周都是叽叽喳喳对向她们的探讨和询问。 有人大约带着吹捧和拍马屁的目的，对这外骨骼和为此出力的中心白塔一顿盛赞，结尾总结抬一把，“……要说研究啊对地面的贡献啊，还就得是中心白塔！每年这多少优秀的哨向、实验员，为联邦鞠躬尽瘁才能研发出这种机械！” 宁悦乐呵呵，官里官气的打太极，“这是全联邦的研究成果，中心白塔可不敢独占功。再说了，这才刚宣布投入使用，真正在地面好不好用、适不适合，现在还没结论呢。” 孔唯则说，“呵呵。” 颜寻之跟在后头，听到了，一愣，有点没琢磨过味来。 这啥反应？ 孔唯却忽然转身朝她走来。 她陷在那两个有些突兀的语气词里，等发现不对拔腿要走的时候，周围散场的人流已经挤得她无处可逃。 孔唯逆着人流到她跟前，“明天晚上有事吗？” 颜寻之不知道点头合适还是摇头合适，想了半天，干巴巴反问，“什么事？” “舒迟解剖。” 颜寻之立刻道，“我没事。” 京廷惊讶的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那意思很明显了，舒迟解剖？舒迟不是死在地面了吗，怎么回事，怎么还得解剖？ 颜寻之装没看到，心道她都不知道怎么个回事呢，打算等人走了慢慢解释。 孔唯直接无视，点了点头，“我今晚有事，不回去了，你不用等我。” 我本来也没想等你呀！颜寻之愤然，想起之前孔唯要是晚回，她做事就会慢吞吞的等她，原来她都知道。 忽然心酸了下，一瞬间懒得多说什么，随意道，“我知道了。” 第60章 地面自然化，留观室的阻断 “……四月二十一号，十七点四十三分，研究对象b798856，姓名舒迟，分化性别向导，研究方式解剖、切片留存，躯体处理方式以研究成果为准。此次研究已通过联邦最高法、联邦警司处、联邦中心批准，主研究员a69421简纶，研究助手a74450祺谨、b623651李知，特批中心白塔s1549孙业索进行此次研究。” 颜寻之在研究室外，背靠墙蹲着，目不转睛盯着墙上悬挂的转播屏。 周围围了很多研究员，男女老少、级别高低、哨兵向导……她很少在地下见过这么包容的时刻。 她的b级在里面显得再平常不过了，站在那时，更多人往她的脸上投去目光。 颜寻之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换做以前她可能觉得是不是自己等级太低格格不入，现在她只是把头往后靠了靠。 解剖研究是半私密的，进研究室跟在医务处进手术室一样，只有有研究资格的研究员才能进到里面去。她没想到孔唯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跟她一起站在外面围观。 “以前能进吗？”研究前准备是冗长的，她打发时间的问孔唯。 周围人多，孔唯没有直接回答，有点驴唇不对马嘴的说，“优先研究资格基本什么都能进。” 旁边果然有人横插进来，“优先研究资格啊！那得是将军级别才有的吧！” 孔唯嗯了声，旁边热情且热爱添乱的宁悦已经一竿子插进来，意有所指的说，“对！总指挥就可以。” 颜寻之略掀了掀眼皮，似乎是想看她，又懒得抬眼。 总指挥。总领袖之下就是总指挥。 她不知道该想什么。被这样的军官看上，无论如何都该心怀感激吧。她不知道。 她是怎么攀上这么高级的军官的，就靠这张脸吗？军官见过那么多人，她真的长得这样出尘绝艳吗？她也不知道。 颜寻之沉沉吐了一口气。 孔唯以为她是紧张，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十七点四十三分，随着话音落下，简纶的刀刃划过舒迟胸口。 颜寻之见过很多次舒迟。她们一起长大，从统一抚养时就在一起，一起进白塔、分化、评级。她们是世界上陪在自己身边最久的人。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舒迟，她穿的什么不记得，什么表情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她蹲在她旁边，杵着脑袋说，“真没想到你比实验班去的都快。” 今天彻底结束了，拍下最后一张的相纸，是她躺在研究台上，闭着眼睛，皮肤粉红。整个人都是撑起来的，看不到正常人该有的骨骼轮廓，像一具灌了铅、打多了彩粉的皮偶。 颜寻之一寸、一寸掠过她的身体，精神紧张，又松懈空白。要把她用力记住刻进脑海里，又因为过度曝光完全无法洗出颜色。 她再次感觉到麻木，这次的麻木持续的时间更久，有种更具体的体会，好像她的人生被挖去了一块。 喜怒哀乐，全部深浸在这空洞中。 “她在地面异化了吗。”她无意识问孔唯。 孔唯迟疑了一下，没有给她确切答案，“像是。” 颜寻之望着大屏，干涩。她眨了眨眼，下巴痒痒的，她伸手摸了一把，手背湿漉漉的。 转播屏，舒迟皮肉绽开。 颜寻之骤然瞪大眼睛，盯着屏幕怔住。 她的皮肤在刀刃接触的那一刻崩开，血肉如同被挤压良久终于找到出口，争先恐后向外涌出，即刻在周围积出一滩。 没有血、也没有肉，那血红的一滩，像被细细密密的剁过，肉糜状的堆起，斑驳夹杂着黄白的细线。 简纶用刀尖拨拉了两下，带着手套捻起一小块肉泥。 颜寻之紧紧追着她的动作，手指不自觉捏起。 捻开的感觉不像肉泥。 黏连的，又明显有颗粒感。 简纶抬头看了一眼监控，转播屏外的所有人也看着她。然后她对监控打了个暂停的手势，转播屏一瞬间黑了。 走廊安静了两秒，爆发开一阵喧闹。整个走廊瞬间被淹没，讨论声激烈的要顶开屋顶。 唯独身旁一段真空。 颜寻之猛转看向孔唯。她神情无波，感受到她的视线，回望过来。 在那一刻，她确信孔唯见过，上辈子一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孔唯轻声道，“自然化了。” 什么是自然化？ 孔唯说，“我不能断定……自然化是随机性的，即使在未来……至少在我死之前，还都要靠研究确认。看刚刚的样子，我只能猜，舒迟可能是沙化之后植系化，也有可能同时进行，我凭肉眼不能断定。” 皮肉变成流沙，血管成为根系，密密麻*麻的神经网络收紧排布，如同沙漠中防风固沙的草方格，共同维持着她的躯体稳定。 颜寻之想起带队在西北地面上遇到的那只异物。 那只异物应该是二次进化后植系化吧，浑身变为木质，它活的那么凶，差点让她们全军覆没在地面。怎么轮到舒迟，就在外骨骼中死了。 哪怕她像浦岁一样呢……颜寻之精神一震。 “她不是精神辐射死的吗？” 这是异化状态啊。地自能自由生活在地面上，很大程度是因为他们经过异化，身体跟精神双重更新，地面辐射已经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 舒迟已经有了异化状态，怎么还会被精神辐射而死？ 孔唯眼周肌肉略绷紧抽动了下，颜寻之有点急了，站起来想拉她，“你知道！” 孔唯不答，片刻把她推开，“我去确认一下。” 随即抬手招呼了远处的一个年轻研究员，“齐净！” 带着黑色镜框眼镜的研究员小跑过来，孔唯向她指了下颜寻之，“这我哨兵。我出去问点事，你带她在研究所转转，介绍一下，她第一次来这。” 齐净用力点头，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颜寻之，“长官好！” 颜寻之平生第一次被人称呼“长官”，冒牌的有点哆嗦，底气不足的嗯了声，显得特心虚。 孔唯离开，齐净很殷勤的完成着指派任务，一口一个长官，颜小哨兵腿麻还没驱散，肩上先背了一打长官压着。 第65章 她有点扛不住，“叫我颜寻之就好。我级别不高。” 齐净忸怩道，“孔军官听到会罚我的。” “她不会，她不管。”颜寻之停了下，“你别这么叫她全名就行，我没事。” 事实上如果没有孔唯，齐净可能是她的长官…… 年轻研究员尽职尽责，不仅把每个房间、每个器械、瓶瓶罐罐和各种实验药剂都介绍了个遍，连装修材质都给她极其细致的分析讲解。 但颜学渣听见长名词就犯困，没走多久眼皮子就掉下来，硬撑着头昏眼花，实在有些愧对这片苦心。 她心里默默吐槽，孔唯毫不防备她，谁说会没有这个原因在呢…… 但长廊中有个房间被跳过了。 那是看起来非常平常的一间屋子，门前挂的指示牌写：留观室。 颜寻之听她讲这些就跟数学不及格的学生照课本学微积分一样，重点在跟着，虽然记不得公式，但哪没讲一下就能发现。 她迟疑了下，把冒头张望的好奇心摁回去。 跳过肯定有她自己的考量，齐净不是孔唯，地下人最该的就是安分守己少打听。 谁料讲了一圈，齐净又把她领回了留观室门口。 “我没权限进。”齐净早观察到她的小动作，“刚刚跟孙军官批了个申请，现在就能进啦。” 孔大向导横冲直撞蔑视规则的时候多了，颜小哨兵一听没权限，有点紧张，“这地方很重要？我不一定要进，孔唯她就是说说……” 齐净摆摆手，“没事！不是什么重要地方，就是得审批才能进，我跟孙军官一说你是孔军官要带着转的，她立刻就给我批了，没事的！” 孙军官？ “孙业索？” 齐净点头，颜寻之悟了，原来是走后门。 审批都下来了，合规合法，趁人脉还在的时候当然要物尽其用。颜寻之没再推拒，点点头，跟在齐净身后进去。 室内很大，中间隔开，分ab区，其中又阻隔出无数小房间。 a区模拟南区地面环境，温度近似于穿戴外骨骼在地面的体感，b区是普通地下城房间布置，模拟花草微风阳光，该有的全都有。 齐净先进a区，边往里走边向她介绍，“留观室铺设了特殊建筑材料，周围采用精神无限次循环防护，所以进到这里面，无论什么样的精神影响都会被阻断。” “留观室只在南区和中心白塔两处有建设，南区两间、中心白塔八间，最初是为了探究精神力对身体影响，目前频率最高的是观察半异化哨向在留观室内是否还会继续异化……” 她走进a区小房间，颜寻之跟着她走进，顺手把门关上。 门舌嘎哒跳上的那一刻，心神巨震！ 齐净在说什么，她忽然听不清了。 耳边尖锐的警报声刹那拉响，她肠胃抽搐，像被人用力攥紧攒成一团，苦水狂涌，烧的她整条食道火辣。 胸口刺痛又气闷难喘，情绪如开闸泄洪，一股脑冲进她脑子里。她的堤坝原本松懈、长久未经修缮，摇摇欲坠，几乎瞬间被撞个粉碎。 颜寻之腿一软，根本毫无防备、也难有应对的直栽下去！ 第61章 她仿佛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孔唯 齐净吓了一跳，赶忙来扶她，“你没事吧！” 颜寻之虚抬了一下手，如重千斤，胳膊不听使唤的立刻坠下去，甚至没有抬起的动作，仅仅虚虚的做了个预备。 大脑混乱，走马灯幕幕重现，晃的太快，看不到画面，最后只留下一片黑灰虚影。 无意识倾倒下，她开始紧扣着胸口，那里不仅极度窒息而且剧痛，从里向外的什么东西发了狠往外冲。颜寻之往外哈气，像笑又像在哭，清晰可见的印出斑斑血点。 犹嫌不够，又用力垂向胸骨，似乎只有外部击痛才能勉强缓解，胸骨破碎那里面的东西才能顺利而出。 指尖是麻的，一路延展至全身，她整个人都在抽动。 人求生的意志是无穷的，完全失控时，颜寻之神志反倒略清醒了些。 她脑子里齿轮生涩运转，关了门，才会这样…… 齐净刚刚说，房间会阻断精神影响…… “……开门！”她咬着舌头，含糊不清的重复，心口疼的像有把钻头在她骨头上企图摩擦生火，“……开门！” 齐净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分辨出她在说什么，赶紧跑去开门。 门开了，但精神力仍然紊乱，身体依旧僵硬。 颜寻之勉强动脑想着刚才的一切……这个房间是观察哨向异化的…… 异化体！ 她是异化体！ 心口陡然一惊，颜寻之汗毛耸立，后背湿了大片，一瞬间连精神混乱带来的疼痛都无知无觉。如果留观室就是观察异化反应的，那她现在的反常是不是跟异化有关？ 倘若是房间阻断了什么导致她的狂暴，那她是异化体的秘密岂不…… 她抬起头，墙面上的金属条装饰倒映出扭曲的人性，惊魂未定的齐净站在门边，紧握着把手。 地下城的监控其实不稳定——换句话说，一个由公民精神力组成、永远动态流动的运行网络在一定程度上就不可能多么稳定，稳定只是因为一个人很难撬动一座山，也几乎不可能与集体抗衡。 但是肖明染可以。 那么，吞了肖明染的孔唯或许也可以。 她是她的实验品，还应该是最接近成功的那一个，她不会不管她…… 她目光逐渐偏移向门边，胸口翻腾。 啪！ 极其响亮的一声，颜寻之用力抽了自己一耳光。 其实她本来没想用多么狠的劲，打醒自己就够了。但抬手那刻内心激荡，她扇完这一巴掌，半张脸上粉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飞速肿起，自己都疼的倒抽了两口气。 她在想什么！ 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你……”齐净彻底吓得说不出话了。 孔唯让她带她转转，她把她的哨兵带成了这样，回去要怎么交代啊！ 金属条上突然跃动出个灰影。 那人很快来也很快走，在金属条上就像眼花闪过的快速的残影。但颜寻之却感觉到一种特别的平静，身体在这极度混乱中，忽然出奇的灵敏，“孔唯！” 她怎么会在这？颜寻之想，她知道她出事了？ 来的这么快，她看到了监控？ 不对，不可能。以她现在的级别，想看监控只能入侵，她怎么会知道她出事？况且就算看到监控，不会只有她来，至少她的上司孙业索会来。 所以她怎么知道她出事了？ 混乱如潮水退去，知觉逐渐恢复酸麻。颜寻之盯着她的倒影，心脏一点点沉入更深的海。 孔唯站在门口，跟齐净点头示意，看她一脸惊恐愧疚，迟疑了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没事，之前她被地自影响了精神力，我放了精神力在她图景里疏导，可能因为突然被阻断应激了。” 南区辐射高，哨兵应激比其他地区多的多，齐净不疑有他，有些赧然，“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应该也跟您询问一声的……” 孔唯平静道，“没关系，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梳理一下就好。你是按我的要求做事，你做的很好。” 齐净带着忐忑的心情退场了。 随着孔唯的走进，她的抽搐开始停止，那种疯狂的、压抑的、濒临死亡的感觉衰退。直到快平稳到与平时一般时，她已经退无可退，转过身，后背抵上墙壁。 没什么好怕的。反正她已经这样了。 光脚的要是还怕穿鞋的，那连脚都要没了。 颜寻之把恐惧吞到肚子里，忽然站起来抓住她的胳膊。 肌肉还松懈，这一站一抓让她打了了踉跄，再次跪摔下去。但她仍然牢牢抓着孔唯手臂，眼睛与脸都是红的，被涨红的毛细血管尽显。 “是你给我注射的东西？”她用力抓着孔唯，目光紧随，像是怕她跑了，“这又是什么实验？” “不是实验。” 手指抠进肉中，有一道细细的鲜血沿手臂蜿蜒浸入她的衣袖中。 孔唯神色自若，仿佛并不知痛，微微垂眸，眼睛里无波无浪，如神明怜悯，“就像你猜的那样。” 颜寻之已经完全意识不到，激烈的抖了半晌，“……不是要碰到人才可以吗？” 孔唯的能力很恐怖，控制心神、剥夺精神控制权。但这些都有个前提，就是她要碰到人，如果碰不到对方，这些能力不会起效。 所以她也没有那么害怕孔唯，一是信任，二是她清楚她的使用限制，这是她赖以生存在她身边的最后一道平安符。 现在信任已经没了。 她没想到，她根本不需要接触，只要个念头就能操控她。 如果隔空也可以，当初何必九死一生的去给肖明染设套，还是其实她对此相当有把握，肖明染不是她的对手，这都是为了掩盖这么秘密？ 第66章 孔唯似是猜出她心中所想，嘴角轻轻扯了扯，笑道，“要碰到，那太难了，太好对付了。只要碰过就可以了。” 碰过就可以提取到对方的精神力，只要有个样本就够了。 “屏蔽、弱化精神反应，这才是我异化出的能力，倒侵肖明染是另一码事，我没你想的那么厉害。” 鬼才信。 孔唯这种人，十分的能力，也能发挥出一百二十分的效果。颜寻之心神激荡，几乎稳定不下来，勉强咽了两下，“你什么时候开始控制我的？” 孔唯垂眸。 颜寻之立刻就意识到，很早，孔唯一定非常早就开始控制她，“……和我链接开始？” “第三次。” “……什么？”颜寻之几乎反应不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孔唯平稳的抬起头，“你总是断连的原因不仅是精神力薄弱，情绪起伏过大也是原因。但一下屏蔽你的情绪，你会有感知，也肯定不愿意，所以我要提早一点开始谋划。” 温水煮青蛙，慢慢来。 颜寻之舌头麻麻的，一时无话可说，连和她对骂的挣扎都没有。 她竟然从始至终，一直在操纵着她的精神。 她以为是跟在孔唯身边久了越来越麻木，她习惯、染上了孔唯的作风，原来是她把她的感情屏蔽了，所以身体反应总是更诚实的降临。 颜寻之仿佛第一次真正的看见孔唯。 现在她只觉得恐怖，特别恐怖。 枕边人手握着刀，跟枕边人把刀锋朝内、二十四小时架在脖子底下，那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孔唯只要想杀她，稍一用力就能达成。 而她不仅没有挣扎的机会，甚至死前都未必能意识得到。 她就是她的一只傀儡，丝线默默牵动，让她以为这还算自我行动，殊不知一切尽在掌握。 孔唯反手把她拉起来，颜寻之如临大敌，向后闪躲，重重摔上墙壁，“别碰我！” 孔唯收手。颜寻之注视着她，目眦尽裂，眼中似欲滴血，“你是不是还在控制我。” 孔唯微微拧眉，“你现在状态不适合……” “解开！” “情绪反扑，你会精神崩溃。” 颜寻之盯着她，手指无意识剜下块肉来，“解开！” 精神反扑很疼，很疼很疼……但那是她原本就该有的情绪！她宁愿疼，只要是清醒的，她要清醒的知道…… 她哪怕做玩物，也不能做个连自我意志都消弭的傀儡！ 她哪怕不是人，也至少得是颜寻之！ 孔唯放开控制的那一瞬间，情绪带动身体反应，颜寻之感觉胸口剧痛，几乎不可抑制的弯下腰，张嘴窒息，叫不出声，眼泪肆流。 孔唯想过来扶她一下，颜寻之打了个激灵，几乎是从齿间把这句话挤出来的，“……离我远点！” 身体里每一根神经都在高压中尖叫，颜寻之用力挠向自己，胳膊瞬间飞出四道血痕。 那血肉迸溅，疼痛相抵，让她神志略有短暂空白。 “……断链吧。”她抬头看向孔唯，“南区调令要到时间了，我不回西北，让我走吧。” 孔唯默不作声。 半晌道，“我会申请留在南区，你可以回西北。” 颜寻之低头，精神又开始混乱。 她忍着抽搐，在身上随意抓了几道，“我知道你还需要我的实验数据，但我已经不可能待在你身边了——哪怕是你熟悉的地方，我会永远觉得有把刀悬在我脑袋上。” 说到此处，她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其实我知道，你这么厉害的人，到哪我都逃不过，但至少我会安心一点。监测数据我会寄给你，如果你有需要，我会配合你，药物你也可以定期给我，或者我找你来拿，我不会耽误你的实验。” 她们由实验绑定，这曾经是她引以为傲的最后一张底牌，孔唯再如何对其他人，她们之间也有别人永远无法替代的特殊。 现在却变成她无法摆脱的枷锁，孔唯不会让她彻底离开。 “就当我求你了，如果你爱前世那个颜寻之，看在她的份上，和我断链，让我离你远一点。” 第62章 不是……谁想当你们的前世秘密存储站！ 在东一区落脚的那刻，颜寻之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来东一区没有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西区孔唯熟悉，而她有实验在身，不能躲的太远。 金宵有个朋友在东一区，是个有点权利的小军官，她就托她走了个后门——她自己上报调任被驳回了。 地下城摸爬滚打，颜小哨兵已经走后门走的很娴熟。 档案递交到东区入编，但离调令结束还有几天，除了必须要链接上的地面，其他时间颜寻之都没敢回去。 她现在生怕孔唯半夜突然觉得她心思太多不够听话，起床偷偷把她抹了。以目前的状态，继续待在孔唯身边，她总觉得自己结局不是被逼疯就是逼死。 于是厚脸皮抱着被子，蹭在桑挽音两晚上，宁悦三晚上——最近防御系哨兵不太吃香，宁军官略清闲一点。 走之前跟桑挽音盖着棉被纯聊天，颜寻之没了顾及，也就毫不避讳，“我怕她。” 她坦诚道，“其实我以前也怕她，但总归没想过她会杀人。可现在我会想，只要她想杀我，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死了，我都不能说是在她的手底下讨生活，我这是在她手底下讨命活。我太怕她了。” 桑挽音没说话。 颜寻之等了一会，没动静，有点奇怪的转过去，“你怎么不说点什么？被我震慑到了？还是你不敢说孔唯坏话？” 桑挽音砸砸嘴，“我只是觉得你说挺对的，很少有人敢这么说她。” “是吧。” 其实颜寻之之前也不敢，现在她觉得桑挽音不是个大嘴巴，她又有点破罐子破摔。 桑挽音转过头来跟她对视，笑的像挑逗，“你知道之前在中心白塔执行任务，她的代号是什么吗？” “？” “屠夫。”她笑眯眯的，内容跟她的神情完全不匹配，“她杀过很多人。就那么屏蔽一下感知，然后就抹脖子了，她自己的办法，特好用，别人学不来。” “……”颜寻之觉得脖子凉嗖嗖的，忍不住伸手蹭了下，“为什么别人学不来？” “她没有杀心。”桑挽音认真的反问她，“你不觉得这才是她最恐怖的地方吗？她杀人跟切菜一样，没有杀心，也就不会内疚、不会害怕，她只觉得这是在做一件事。” 颜寻之愣了一下，想起杀死肖明染时，她也是这么说的。因为我没有杀意。 杀人怎么会没有杀意呢，是不想杀而被迫，还是……完全不在乎。 生命对孔唯而言……太蔑视了。 她才是那种杀人机器。 颜寻之忍不住打了个抖，“别聊她了，聊点别的。”然后生硬的转了个话题，“我走了之后，你要想我呀！” 说起这个，她眼睛又亮了，“你去过东一区吗？” 桑挽音摇头，颜寻之兴致勃勃，“虽然我觉得地下都差不多，但你要是哪天来了东一区就来找我，我做地主招待你，带你到处转转！” 桑挽音笑嘻嘻说行。两个毛脑袋一凑，又开始探讨起每个地下军区的不同。 跟宁悦就没这么拉家常了。虽然看她的意思是，她跟孔唯其实并不怎么对付，这辈子纯属被迫绑在一起，很想吐槽。 但她毕竟是高好几级的军官，颜寻之不敢造次，默默拉上被子准备倒头就睡。 宁悦却敲她，“马上要走了，不聊点什么？” “……”颜寻之一脑门子黑线，被迫慢吞吞爬起来，“……聊点什么？” “聊聊我跟孔唯？” 颜寻之不想聊，但宁大军官想聊，她看出来她憋的久了，有些秘密不能分享，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适的搭子，她只能陪聊，“行。” 宁悦撑着脑袋瞧她，“别那么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嘛，你难道没想过，肖明染大概是单独重生的，也没见到煦言跟谁，为什么我跟孔唯是一起重生的？”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不是你保护的她吗。”这话之前说过了。 忽然精神一振。对啊，她当时忘了算宁悦了，宁悦是哨兵啊，地下城成功重生的哨兵近在眼前，她居然把她忘了。 哨兵精神力有限，真的能挺过损耗……或者…… 是孔唯帮她重生的吗？ “可是我跟孔唯能力冲突啊。”宁悦挑了挑眉，“你没想过吗，根本没必要放在一起，为什么我们两个相互绑定。” 颜寻之这哪知道，随口猜，“多人任务，一群人上地面，就你们活下来了？” 按属性而言，她们两个生存力最强，活到最后，为了求生相互连接，这很正常啊。 宁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这么说倒是也可以，这样我们确实就在一块了。” 哦，看来不是这样。颜寻之默默把这个方向划掉。 第67章 宁悦倒是很有兴致，不急不缓的引导她，“你觉得一个防御系哨兵，二十四小时围着一个向导转，会是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 防御系哨兵不受精神力干扰，宁悦要么作为雅典娜的盾护卫她，要么…… 颜寻之迟疑着顿了一下，仰头。 “我跟孔唯，是监管者和被监管人的关系。” “……” “在这之前，你居然从来没想过啊。”宁悦咧嘴笑了，笑的特别灿烂，“你居然不觉得我们两个链接的特别奇怪，那么亲密也没感觉到我们关系有点微妙，连桑挽音都旁敲侧击过，你真的好迟钝。” 颜寻之默然垂首。 她承认，她确实好像在感情一道上又顿感又拧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孔唯屏蔽了她的感受，这些东西她完全瞧不出来，回头看死钻了不知道多少次牛角尖。 “孔唯后面有点……失控了。我是防御系，她的精神力对我影响很低，所以我去监管她，时刻注意她的动向。如果她对不该动手的人动手，我会第一时间将她摁住扭送审判庭。” 颜寻之瞠目结舌，又觉得很合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如果实验方向真的错误而无法更改，孔唯绝不会就这样接受。 “你既然是高层派下来的监管，应该能接触到她实验的中心吧。” 宁悦没直接回答，举了个听起来两码事的例子，“如果你有一个很重要的秘密，你面前有一个跟你关系比较亲近的朋友，一个看似忠诚的下属，还有一条狗，你会选择说给谁听？” 颜寻之不假思索，“狗。” 然后愣了几秒，猛的抬头望向宁悦。 “你上次不是在开玩笑？” 宁悦歪头，手指轻轻叩了叩太阳穴，“真话，我是特殊培养的。” “我的精神被技术篡改过。”她笑着，“我记不得一些具体的事，偶尔整段的事情都会忘掉。就像我记得今天晚上吃了饭，却不记得吃了什么，明天我应该会记得跟你聊了天，但内容就不一定能记得了。” 一切好像串起来了，孔唯信任她，因为她根本记不住重点。孔唯是那么自我的人，除了自己，对谁都抱着警惕。 如果不识字的狗能替她取报纸，那再信任的人她也不会用。 所以她即使跟宁悦一起重生、在实验那么缺人的情况下，也没给实验上个s级的双保险。 宁悦的精神力有问题，她的数据根本不能用。 “上辈子其实我都忘得差不多了，防备孔唯很累啊，费脑子。”宁悦调侃，“吃了不少药，精神体损伤的很严重。这辈子还能好点，但被编辑过了，也不大记得什么。” “其实这是秘密，但这辈子我没这个身份了，又不能到处去说，也不能记下来，再不告诉你，怕以后就彻底不记得了。” 宁悦狡黠的眨眨眼，伸手揉了她一把毛，“到时侯孔唯乱忽悠我怎么办？所以你替我记得啊，以后我要是忘了，还可以找你问。小颜同学，你比较诚实，以后可不能骗我。” …… 颜寻之闭上眼，倒在新分配的房间床上。 单人间，有点挤。摊平了胳膊，两边指尖都能蹭到墙壁。 滚吧。她有些心烦，默念。她不想再知道了。 反正她又没有前世，那些复杂的关系也不是属于她的。现在她只管完成实验，然后好好待在东区就好。 早上先早起去金宵朋友那打了个招呼，军官估计听说过她曾经是孔唯的链接哨兵，态度很和蔼，顺便拐弯抹角的八卦了一下她的断链原因。 颜寻之尴尬的打着哈哈过去，就说是她级别太低，跟了孔军官太久还是觉得力不从心，决定分开了。 她把问题全揽自己身上，认为这话说的够漂亮了。 反正她说孔唯坏话也不可能有人信，别人说不定还觉得她个小哨兵心胸狭隘。 军官很是理解的点点头，“等级差距太大确实有些艰难，有时候就是要在等级跟匹配度之间权衡。” 又照例安慰鼓励了几句，让她好好训练去了。 到训练场，刷卡，忽然有人从后拍了一把，一个滑步到她眼前，“颜寻之？” 颜寻之自从知道自己长了一张好脸，对在哪都能被认出来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知道这大概是一起训练的哨向，装自来熟的点点头，“你是？” “董鹏，a级向导。”董鹏伸出手来，颜寻之跟她友好的握了握，就感觉对面伸出了一节八卦的长脖子，神秘兮兮的凑到她耳边，“听说你跟南区的孔唯军官闹翻了，所以断链来东一，真的假的？” “……” 颜寻之麻了，她一贯的口风都是和平解放啊，“……你从哪听说的？” 董鹏说，“南区早就传遍了呀，我在南区的朋友跟我说的。真的？” 颜寻之汗颜。她跟孔唯在南区闹了两把，当时情绪太激动，根本顾不上注意房间隔不隔音之类的。 况且分房睡的表现太明显，估计……南区早就风言风语传的漫天乱飞了，只是她浑浑噩噩不关心，这些没传到她耳朵里罢了。 都已经传成这样了，再否认也是白瞎。 颜寻之干脆认下，反正是真话，“算闹掰了吧……” 董鹏炯炯有神，正欲继续踊跃发言，颜寻之一把迈到前头给她塞回去，“言尽于此，别再问了！问我也不会说，你听流言猜去吧！” “够了够了！”董鹏嘿嘿笑着，一搂颜寻之，指天发誓，“我都有一手消息了，够了，不问了！” 第63章 升职机遇！你的炮灰我的梦 军区训练大差不差，颜寻之跟孔唯时也时常因为对面找不着人而进行单人训练，混排更是老生常谈，没什么好适应的，她很快熟悉了东一区的生活。 从南区转来，环境差距比较大，有一个月适应期。 一个月后，正式开始上地面。 经过了南区成群地自，这些在军区周边活动的中低等级异物简直算的上和蔼可亲。 颜寻之盘算着正常哨兵不该有那么强的精神力，用枪始终比较谨慎。但毕竟有着能力差距，判断经验也丰富，她发现异物很快，砍杀更快，爬上去剥皮分尸时，手脚也麻利的很。 董鹏跟她混排了一次地面，极其抗议，“你别把在南区卷的要死的坏习惯带到东一行不行！我们本来挺努力的，在你的衬托下跟不干活一样！” 颜寻之莫名其妙，“谁卷你了？我没干嘛呀！” 跟在孔唯身边久了，什么牛鬼神蛇……群英荟萃、人才济济，她深深对自己的拖后腿感到惭愧。 但在东一区围在一起聊天，颜寻之赫然发觉，嚯，她的履历已经称得上精彩纷呈，能力好像也不是……垫底啊。 同是b级哨兵的纶酊狂锤她，“够了卷王！不要再在这明贬暗夸暗搓搓的炫耀了！” 旁边人愤然赞同，也起哄，“知道了卷王！别念了卷王！” 颜寻之：…… 她只是延续了在南区的习惯而已……她现在对拖后腿很有心理阴影，再松散，她心虚。虽然她记得她毕业前目标是励志当个咸鱼来着。 直到第一个月发钱，颜小哨兵看着自己在排名上突出去的那个统计条：…… 原来以前她才是正常人，是孔唯他们太不正常了，变态！ 颜咸鱼彻底摊平了。 三个月观察期结束，颜寻之表现不错，加上她之前履历，跟孔唯东一棒子西掺一脚的确实精彩，很快往上拔了一个级别，开始带队上地面。 完成率尚可，伤亡率中偏低，成绩统计怎么样不知道，反正赢得了同事们对她满意的拍肩。 嗯，不要破坏生态。 一切都很顺利，好像脱离孔唯之后走出温室，棚外没有电闪雷鸣、山崩地裂，只是她熟悉的黄沙漫天、烈日酷暑，困难，但不过如此。 而有关孔唯，正相反的是，她的感情系统却是真的被摧毁了。 颜寻之很难描述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别人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该保持平静的时候平静。她却像刚分娩的婴童，有时分不清情感，有时又情感过激，跌宕起伏。 她清楚这是精神反扑，太久没有精神反应，大脑陌生，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种状态持续在减弱，可恢复毕竟需要时间……颜寻之烦躁的是，它切实影响了她的生活。 她在地面已经不止一次精神崩溃了。 地面不可能没有伤亡，她多次险些因为队员死亡情绪过激，在关键时刻失控脱机。如果她没异化，不是精神力极高的异化体，现在坟头草都……幸好地面不长草。 不能供出孔唯，颜寻之在医务处一边把孔唯塞牙缝里磨了八百回，一边拿她在南区待了太久精神力受影响搪塞过去。 大家听此，对她的犯病很是宽容，还劝她好好休息。 毕竟她周围这些人，去过南区的本来就不多了，基本没人上地面看过地自、还被地自重伤成那样的，没有点后遗症都不正常了。 第68章 为联邦献身，不能歧视，应当敬佩才对。 犯病的颜小哨兵红着眼感谢这种思想。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很不适应。在东一区，没有人给她疏导了。 虽然老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但颜小哨兵毕竟没有身临其境体会过，把它同其他老话一起随意的学了丢了。 然而来到东区，尤其从地上结束任务回到地下，她每次都要深刻复习一遍这句话的含义—— 她作为哨兵，失去了链接向导疏导。 而且是s级的链接向导。 地上环境混乱，哨兵五感敏感又脆弱，只要使用就难免过载。 颜寻之没想到她被孔唯养的如此玉叶金柯，换为普通疏导后，常在半夜、尤其是回到地下后的一两天惊醒，头痛难以自抑。 恶心、呕吐，像有把锉刀剖开脑仁狠狠打磨她的神经。 吃药早有耐药性无用，其他部位的疼痛也无法转移缓解，以至于头痛的太过厉害时，忍不住用力去撞墙，把头嗑的砰砰响。 她会疯吗。颜寻之在床上像烙饼一样翻来翻去，没想到哨兵痛苦竟如此……她会被头痛逼疯吗？发作起来，她近有幻觉，想死了算了。 在她撞了半年后，对面终于忍不住挂着黑眼圈送了她一张纸和一个木板。 纸上是她三个月的地面安排，木板是希望她在她第二天要上地面的时候，先用木板敲敲自己凑合一下，就别半夜撞墙了。 颜寻之特不好意思，有点红温。 然后积极学了两天疏导精神力，决定还是在地面多努力一下，把钱花给更高级的公共向导，这样疏导效果会好一点。 但连水平到a级的公共向导都死贵。 要宁悦不是军官，她真想把当初那笔钱要回来！ 第二年白塔新生毕业，颜小哨兵作为没有链接向*导的单身狗，实在被金钱和头疼困扰的不行，跟着去集体匹配。 匹配上了个新兵，a级向导，67.8%，勉强及格。 但是a级呀！足以缓解她的金钱压力了，而且还能时刻疏导，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她们搬进了双人间，完成了该做的一切，匹配度上涨到了七十出头。那时她忽然想起孔唯说，只是这次你先遇到我。 哦。颜寻之忽然懂了。只是先遇上她而已。 地下城是个大型运转的机器，齿轮没有报废，就永远要转动。 她脱离了孔唯，总会嵌合上新的齿轮。 现在她也遇见了新的人。 新兵性格一般，不太会说话，但学习很快。颜寻之有点教官情结，又觉得自己找她有利用的成分，总有几分心虚，不遗余力的教她，把技术倾囊相授，还专门降队亲自在地面上带了她一阵。 新兵有天晚上拿积蓄不知道从哪给她买了一束花，是真花，认认真真的说，“谢谢你。” 颜寻之笑嘻嘻的收了花说，“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吃肉。” 然后偷偷放床头闻了一晚上。 真香啊！真花就是不一样！以前她有钱，怎么没想过买这东西改善情调呢？ 新兵第二天给她打了一份肉菜。颜寻之有点感动，心想，她这教官做的也算合格了吧。 东一区的平和是表象，强者为尊、你追我赶厮杀的境遇才是联邦本质，颜小哨兵深浸于此，不免有些被感染。 再说人一旦尝过权力的味道，就算是咸鱼也想被吊起来而不是放在锅台边晒。况且职位低了，任务选择也有限，以她现在的基础工资，活的实在有些捉襟见肘，很需要往上奋斗一下。 然又一年过去，还没升职，颜寻之郁闷了。 她本着保持东一区生态持续发展的良好理念放松了自我要求，可成绩在同级哨向里也是名列前茅。现在地面天天死来死去，位置经常空缺，周围都升了，怎么她一点动静没有？ 颜寻之隐隐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黑幕！ 但琢磨了几个晚上，能有什么问题呢？总不可能是孔唯看不得她过得好，嫉妒打压她吧。 孔唯还没掉价到那个程度吧？ 颜小哨兵又开始自省，难道是这些任务都太简单了，配不上升职？ 又等了半年，总算等来一个面向全体的机会。 新领域探索。 她报名了，但没让新兵报名，“你就别去了，探索任务得对地面很熟，不然容易迷失。” 这任务面向全体，就差没把“重金求赏炮灰”放大加粗写通知栏里。新领域探索就是高风险高回报，全军覆没都很常见，联邦在地面上开拓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踏着骨血走过的。 新兵话不多，抓重点倒是很准确，“不是探索新领域吗？谁都不熟吧，迷失概率是一样的。” “呃……”颜寻之被驳回来，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啊，地面一天一个样，“……那你想去就去吧。” 新兵扭头走了，“我不想去。” “……” 她觉得她这个教官做的不合格呀，新兵都敢这么顶撞她……难道是因为她不是军官，没职位？ 然后转念一想。哦，不对，链接哨向是平等的，她跟孔唯这种等级分明的上下级关系才是异类。 颜寻之狠狠拧了自己一把。 差点就成了阶级权贵论的拥护者……时刻反省！她绝不能生出这种耀武扬威、压迫后辈的丑恶嘴脸！ 董鹏在名单上看见颜寻之入选的名字，特别来找她，拎着一管小药剂。 “这什么？” “能量激活药剂。”董鹏神秘兮兮，“我们都叫它燃烧剂，短时间内可以大幅度增强能力。” 颜寻之惊讶，“这么神奇？才有的？” “都普及三四年了吧。”董鹏说，“很贵的！你要来一瓶吗？” 颜寻之听到很贵就缩脑袋了，她现在穷的两袖清风……反正就是没钱！比起精神痛苦，其他都是身外之物，根本舍不得花，“不用了，这次任务不难，下次再说。” 董鹏说行，“但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啊。” 颜寻之把她推一边去，“姐这水平没村没店正好，用不着哈。” “哎哟颜姐！不得了啊！” 颜寻之一扬眉，“那当然！” 董鹏笑嘻嘻收起来，又闲扯了两句，回训练场准备训练。 颜寻之跟她不是一个级别，不在一起，摆摆手。走回去的路上，忽然若有所思。 孔唯当时找她对付肖明染的时候，给她注射过一个什么，当时她感觉能力成倍暴涨，是这个东西吗？ 联邦把人当消耗品用，是药三分毒，高级药品也不例外。修复生长剂的副作用是对麻醉类药物产生耐药性，那那个药的副作用是什么？她好像一直忘了问。 第64章 探索新地面，对抗新异物 出发前晚，颜寻之破天荒做了个梦。 她梦见了孔唯，梦里她们关系很好，梦里旖旎记不清了，她醒来后实在怔了半晌。 她又在此刻迟迟想起了孔唯。 孔唯会做梦吗？如果有梦，会梦见她，还是梦见从前的颜寻之？ 孔唯无聊的时候会想起她吗，看到路边新奇想买回去时想的是她吗，那些繁杂琐碎的服饰妆点是想给她的吗，她高兴时难过时牵挂的是她吗？ 颜寻之抹了一把脸，手上湿漉漉的。 她本来打算下床洗把脸，又想洗了脸肯定就清醒了，马上就要出任务，养精蓄锐最重要，直接一脑袋倒回去，闭上眼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那个梦也续上了，梦里她第三视角的站在旁边，眼前就是缠绵，却觉得好可笑。以为孔唯会爱上别人，没想到她是自己的替身。 她们甚至无法分开，她就是颜寻之，颜寻之就是她。 她自己都认不出那个人究竟是谁。 “你爱我吗？”梦都是闪烁的，颜寻之又飘回第一视角，她抬头看着孔唯问，“你爱的是我，还是原来那个人？” 没等到孔唯的回答。闹钟响了。 她起床，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并没觉得这闹钟响的不合时宜。颜寻之心里清楚，因为她没有答案，就算闹钟不响，她也不会在梦里等到那个回答。 洗漱，吃饭，集合。要上地面的哨向已经陆续在大厅等候，三三两两聊天。 颜寻之很是熟稔的插入其中，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纶酊。” 纶酊抓着头发嘟囔，“一点也不好，要不是没钱了谁上这破任务，一大早就集合。” 颜寻之心平气和的拍着她，“上完就有钱了嘛！” 带队的是个s级的哨兵，探查系，这个系别很少有，五感极其敏锐，链接的是a级的精神系向导。这组合战斗力只能算平平，但探索陌生区域相当好用，还不是一区的人，从三区借过来的。 应该还挺常借，跟原本东一区的哨向都挺熟的。 颜寻之也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对方眼神掩饰又收敛的在她脸上磨蹭了半晌。 第69章 颜寻之感觉自己的脸已经被人看出茧子来了，厚如城墙，百毒不侵……没事人一样保持这个姿势，该聊聊，让她看个够。 但总有不嫌事大的还要专门介绍一下，“别看小颜只有b级，这可是之前孔唯军官的美女哨兵！就是那个中心白塔调任到南区的那个s级向导。” 探查哨兵矜持的点了点头，没多说。 颜寻之寻思着，还是高级哨向好啊！见多识广，说不定就认识孔唯呢，才懒得八卦她这一摊子无聊的破事。 这种心情持续到带上头盔，通信里蹦出个私聊，探查哨兵的：你真跟孔唯军官闹翻了？ 探查哨兵：你们现在私下一点联系都没啦？ 颜寻之：…… 这次将以最边缘地上塔为圆心，探索方圆十公里的陌生领域，安插小型阻拦网、预警装置。 在风沙期超过百米就会迷失、平静期三百米就无法相互连接的地面，此次拓展的难度不言而喻。颜寻之有种微妙的预感，这个数只是说出来好听而已，像要交一份好看的答卷。 实际他们这次探索大队六十四人，有差不多三分之一会因机械故障提前下岗。 剩下就算运气好撞不上异物，全员行动也很难在时间内探索完，范围太大了。 上地面开始分散，分出四小队向不同方向拓展，小队中都有精神系向导负责保持与地下联络。 前三公里一切顺利。这次拓展难度略高，有点敢死队的意味，来的要么是能人，要么是不要命的家伙。 整体行进速度很快，一路七八个中级异物，平均下来单个斩杀时间都不到一刻钟。 颜寻之挺咂舌。还以为东一区生态温和，原来也是卧虎藏龙。 三公里后通讯开始不清晰，即使隔一段路铺设传递信号的移动塔台也不管用，精神系向导推断，大概走到五公里，通讯就会完全失灵。 这不是好消息。地上辐射又增强了。 方圆五公里外都是真空区，那这真空区范围实在太大了，别说风沙来了大家全军扑倒在地面，就算平静期都有迷失风险。 领队显然也想到这点，驻足不前，“我先联系地面。” 颜寻之凉凉望了眼远方，跟旁边的混排向导交换了个“我就说吧”的眼神，蹲地下戳楞画圈去了。 地下最终商议的结果是缩短拓展距离，仅拓展七公里，两公里的真空区由领队自行安排，依靠精神力相互连接，能够第一时间接收通知，也避免风沙来临分散。 颜寻之站起来拍了拍沙子，“走吧。” 她觉得地下还是太乐观了，估计很多年没上地面了，决策完全脱离群众。 刚刚已经有俩哨兵外骨骼损坏脱机返程了，按这个报废率，七公里都未必能走得到。 四公里多，他们直撞上了木质化异物。 异物外形像蜥蜴，埋在沙子里静止，连精神力波动都近乎于无，不细细去看根本发现不了。骤然从沙中暴起，一口咬向踩到它眼皮的哨兵。 哨兵眼疾手快，被掀到半空，硬是折身脱机，狠狠一蹬，自己扑出去，与那异物半寸擦过。 异物整个立于杀上，它外皮干枯，凹凸不平，紧紧皱缩包裹住它的身体，背上一串尖锐倒钩，血长久浸入皮肤，暗沉如红色古木。 它掀开眼皮，一双眼睛被勒的向外暴突，随着头部活动不稳的微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整个掉出，眼瞳里搅散的混沌此刻却隐隐有了些正常。 颜寻之已经在西北见过这哥们两次，杀的很是顺手，脱机哨兵被掀开的同时就箭步冲上。 探索队伍武器带的又齐全，她还稍微在脑子里挑选了下，觉得往后还有长路漫漫，不定撞上什么更危险的。 放弃拿激光直接把它毙掉的想法，抽了把砍刀充能，劈斩而去！ 身后其他哨向也陆续掏了斧子、长刀、喷油器、火枪……随时准备火上浇油。 巨大的异物张开嘴。 它的眼睛长在两侧，生生转向前方，嘴角外咧，那双并不分明的眼里似如嘲讽蔑视。 不对！颜寻之心头猛跳，身体往侧边滑了一步，下意识转刀。 已经晚了。 它血盆淋淋大张的嘴里，从食道深处，凭空而现般窜出一节长臂，如蜥蜴那极长的舌头一瞬间弹出，目标却是冲向刚刚脱困的脱机哨兵！ 人手极快速扑向哨兵，五只手指牢牢的抓住了她的肩膀。 下一秒刀风到！那节莲藕般的长臂真脆嫩如藕，没有任何阻力，咔嚓一声被整整齐齐切下。 身后响起脱机哨兵哀嚎，身边已有哨兵激光充能完毕，颜寻之顺势退下，激光哨兵接棒而上。 异物又张开嘴，断口处藕断丝连的黏腻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只圆润的婴儿小手。也短了许多，只能堪堪伸出。 它冲向激光哨兵，还未来得及伸手，激光刀刃已经落在她 激光武器的发明真该堪称地面战斗史中的里程碑，任是多么坚韧的异物也无法与能够切割一切的激光所相媲美。 虽然损耗大充能慢，但四五个哨向接替而上，异物很快成了几块。 在风沙中皮肉萎缩，渐渐连反射都没了。 颜寻之歇了口气，回去看脱机哨兵。 异物五根手指牢牢嵌入了她的皮肉，自手为中心，周围皮肉已经隐隐发黑。 有医疗经验的哨兵迅速在旁边支起简易防风棚处理，一开始想把手指挖出来，刀割却似有阻力。她犹豫了下，给脱机哨兵塞了根木棍咬住，然后用力一扯，直接将那块肉整个撕下来！ 脱机哨兵疼的抽搐，嗓子像喊破了，嘶哑的声音里咕嘟嘟冒着血。 医疗哨兵把撕下来的残肉扔到一边，给她上药包扎。 颜寻之有些好奇的凑上来，被撕下的烂肉一部分已经发黑糜烂，黏黏糊糊的摊在地上，那掐进去的芊芊五指指腹鼓大，生长出根系，扎进血肉中，周边略有干涸的痕迹。 血管仿佛延伸成为了她根系的一部分，血肉就是它连带的土壤。 颜寻之心道这医疗兵确实果断，换她上手难免权衡，那时异物恐怕早就寄生进她的身体，便不是舍一两块肉能解决的问题了。 她蹲着研究，混排向导走上前来，脚尖踢了踢烂肉，“看什么呢？” 颜寻之抬头，揣摩着慢慢道，“就是想，居然还可以寄生，真可怕。如果换做我，我不一定能那么果决的就把自己肉撕掉。” 舒迟是这样死亡的吗？倒霉遇到寄生异物，没能及时脱困，所以看起来异化了，实际还是普通向导，最终因为精神辐射而死。 那是三年以前，三年前，异物就已经可以寄生了吗？ 颜寻之想起她最初遇到的木质化异物。那时异物的二次进化还是小范围的秘密，联邦都不允许上报，现在上地面却时有遇到，瞒不住了。 混排向导深表赞同，“幸亏是探索遇到的，要是过两年它们深入了，我自己带队上地面遇到，估计死翘翘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总要有倒霉蛋，死在世界的最前沿。 然后大家看到她的死亡，才豁然开朗，原来这是未来。 煦言是，或许舒迟也是。 或许她的死亡真的是一场意外，跟她没关系。 这样的死亡也的确毛骨悚然，不能深想。前世她只是个c级哨兵，因为害怕退缩，又不能退役，去军备后勤处也是正常吧…… 异物在最后时刻引爆了精神力，周围小范围冲击，信号更加混乱，精神向导只能往后退了一段将新发现报告联邦。 受伤哨兵返程，其他人短暂休息，继续向外拓展。 没走几步，受异物影响，信号完全断了。 第65章 地面好危险，我要回军区……！ 比预计短点，但也还好，反正领队从来也没寄希望过能真的走完，井井有条的开始安排抽签。 一向知道自己运气很好的颜小哨兵在一众犹豫踟蹰中率先开拔，信心满满的摸进箱子，抽了个倒数第二回来：…… 行吧。颜寻之善于自我安慰。可能老天爷觉得她不惧地面迷失，所以就不在这上面给她眷顾了，她理解的。 纶酊手气好，第三顺位。 混排向导第八位出发，虽然也算不上多好的数，但跟颜寻之比来又稍显慰藉，默不作声的走到她身边拍了拍。 “……” 颜寻之张张嘴，不便明说，还是咽回去了。 精神系向导留在原地。这是她能与联邦传递消息的最远距离，以她为锚点，其他哨向以二百米为间隔排开，一人动全员动，扇式向外探索。 这种方式比较理想化的危险是顺序越往后需要探索的范围就越大，收到预警撤离需要的时间也更长，现实是单向链接的直线形队伍联系微弱，中间只要遇上异物，链接被打断，很容易往后全员迷失。 探索队伍顺位最后的存活率不足百分之十。 第70章 颜寻之只是猜测地上辐射对她应该没有威胁，却还没有真的在地面迷失过，心里没底，走这一路也万分谨慎，打足了十二分精神链接。 倒霉当然不会因为她的谨慎就不来敲门。 百分之十平安无恙的运气，自颜小哨兵抽签来看，还是曲折了些。 抱团出发，走到第六顺位，周围紧绷。颜寻之探测到精神力波动，驻足，“有东西。” 精神力波动来源于沙丘之后，他们双手持器，警惕的绕过沙丘，随时做好应对异物暴起的准备。 未知的危险无疑更令人胆寒，风沙期的异物至少还能捕捉到动向，现在却是颠倒，敌暗我明，异物匍匐在沙中，静默的等待猎物上钩。 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进入了它们的捕猎范围，就如同捕兽夹弹起之前不会跟任何人报备。 听不见任何声音，颜寻之怀疑又是木质化异物，也几乎感受不到精神波动，心里完全没底。 流沙声。 颜寻之在频道大喊，“后撤！” 同时间哨兵齐齐后跃，流沙下骤然暴起无数藤蔓，挥舞着向他们抽来。向导五感不如他们敏锐，眨眼间已有两个被藤蔓缠上。 激光刀早备好充能，两人毫无犹豫，挥刀斩下，藤蔓紧贴着外骨骼断裂，虚显出只青皮蛇头。 激光向导飞快撤到哨兵之后，拽了半天藤蔓，只蹭了一手黏糊的汁液，那藤蔓竟似粘在外骨骼上了。 隔着外骨骼，她感觉没有寄生，小心的用火枪将它烧焦撬下，“这什么异物？藤蔓蛇？” 颜寻之皱了下眉，拔枪打退冲上的藤蔓，“好像不止，沙下有个瘤子，像树根。” “挖的出来吗？” 颜寻之不说话。 激光向导话赶话的问完，也觉得有点弱智，抿了抿嘴，闭上了。 那刀伤处飞快萎缩抽回，还未回到沙下，就隐现出断肢重生的前奏。 颜寻之发觉这异物好像没那么强的防御力，掂量着抽了点混排向导的精神力，爆破了一排精神子弹，果真让它短暂退缩。 她又拔出火枪，深吸了口气，“先撤。” 她能接触的有限，不知道外面异物到底都进化成什么样了，但如果沙下真的是树根，至少不会轻易挪动。 全体收到此消息，当即拔腿就跑。 沙下那像树根一样的瘤子动了动，挥舞着藤蔓追上。他们在流沙中跑的一脚深一脚浅，那瘤子竟是如鱼得水，转眼间就逼近眼前。 颜寻之再抽混排向导精神力，回身连发三枪，意图绊它。 那藤蔓凭空裂出蛇头，一口将那子弹吞下。精神子弹爆炸，蛇头即刻裂开，连带藤蔓一节被炸的汁液四溅，支离破碎。 受伤藤蔓抽回，其他却似无觉，再次挥舞着蜂拥而上，随机抽飞一个挡在前方的哨兵。 “颜寻之！”混排向导喊她，“沙子在打旋！” 要起风了！ 想跑回去已绝无可能，异物以种誓不罢休的架势缠上他们，那些藤蔓不过是它的武器，好像还真得跟激光向导说的，把那瘤子挖出来才行…… 谁来挖？ 颜寻之挫了下牙。 没得选择，流沙会迅速下陷，爆破点位稍有偏差就会前功尽弃，合作难度太高，向导剩余精神力也没把握能挖的够深。 她摸出绳子给自己挂上，另一头挂给有点莫名的混排向导，没解释，只道，“拉住我。” 随即拉保险，扣动扳机，精神子弹连发爆破！深坑被流沙顺势掩埋又再次炸起，所有人目瞪口呆看着她把精神枪械用成了无限模式里的冲锋枪。 颜小哨兵一边打的手酸，一边心脏冰冰凉的闭上眼。 这么多人在场，她已经能看到自己回到地下被盘问的场景——如果她还能回去的话。 精神子弹卡顿。沙下的瘤子显然木质化了表面，精神子弹无法打穿。 她没犹豫，跳下去那刻心想，死下头也行。联邦问不着，她也不用费劲吧啦的找借口了。 黑暗。 流沙极快压迫住她的身体，即使有外骨骼支撑，颜寻之还是感到了一点难以呼吸。 瘤子很大，藤蔓缠绕着阻挡住她，将她往更深处推去。 颜寻之抓住藤蔓往上攀，精神枪械连发不停，她难得重新感受到了枯竭，有点后悔没把董鹏那药剂买下来。 至少人没了，钱别剩下！ 精神力所剩无几时，她终于摸到了树瘤。 是黏糊的。 激光刀充能落下，树瘤内黏液迸溅。颜寻之仍在想，地面进化到底有没有规律呀？怎么蜥蜴干巴巴的都不见血，一个树瘤里面反倒全是黏糊汁啊？ 被混排向导拖出来时，四周风沙已经迷乱了。 地面倒了两个哨向，还有一个哨兵脱机，满地痕迹被风沙掩埋，沙上的战斗显然从未停止。 精神链接彻底失效。他们被异物追赶，如今难以确定是因为精神干扰无法连接，还是离开了连接范围，甚至是……后面人预警到风沙撤退，哪怕他们没动，也脱离了连接范围。 领队是第四顺位，现在这组队伍里没有领队。即使颜寻之能力是否正常还有待商榷，这样的环境中，大家格外有默契的一致向她看齐。 混排向导给她单向通讯：我的机械卡顿了。 她说的很委婉，机械卡顿，下一步就是故障。外骨骼一旦进沙就是出问题了，那里还会持续进沙。 最关键的是，不止一个人在对抗中外骨骼变形，故障的绝不止混排向导，只是谁都不想做炮灰。 即便都是要死的，活多一分钟，就好像多一分钟希望。 颜寻之咽了咽唾沫，站起来。 在毫无坐标可言的黄沙地面，神仙降临也找不到方向。颜寻之说，“……顺着风走吧。” 反正在军区内走直线她都走不直，顺着风走好歹比较快。 如果风吹过地上塔，或许他们能跟着风沙一起返航。 她做出了一个看似很玩笑、实则也只能如此的决定，没有人有异议。没有解决办法的异议就是加速死亡，现在向哪走都可以，他们只希望跟随集体不被抛却，而集体中，又有一个能做出决定、然后为此担责的人。 虽然大概会全军覆没，无人追责，在她作出决定的那一刻，七条人命就共同担在了她肩上。 颜小哨兵努力学习孔唯那种漠视生命的随意。 啊……孔军官原来在地面连心态都如此强大、如此值得学习！ 在风沙中遇到异物、斩杀，又一个向导死亡，颜寻之腿部受伤，头盔破损。 无法继续使用，颜寻之想换上防护罩和护目镜，摘下来那刻，被刺目的太阳晃得几乎睁不开眼。 护目镜主要是防沙，遮阳能力比头盔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她迅速戴上，仍然有些睁不开眼，视线一片白茫。 混排向导瞧出不对，“怎么了？你眼睛伤了？” “阳光太刺眼了。”颜寻之没有掩饰，低声道，“我有点晃得看不清。” 混排向导皱了下眉，按理来说只有首次上地面的哨向偶尔出现这种情况，“你之前也这样？” 颜寻之摇头，“以前摘过好几次，第一次这样。” 然后她停了下。 从南区回来后，不跟孔唯一起上任务了，能力也有很大提升，基本没遇到过什么危险，头盔就没损坏过，她再没摘过头盔。 南区永日黑夜，难道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南区的光线？ 还是…… “挡一下风。”混排向导打断了她的深想，她把自己头盔解下来，“你戴我的。” “那你怎么办？” 混排向导笑了，“我又不畏光啊。”紧接着朝她伸手，“把你的护目镜给我吧，联邦要是发现我同时用两个，回去又得写报告。” 哎，麻烦又事多的联邦。 颜寻之忽然发现她已经被驯服了，她要是真死地面上，死前最后一件事肯定是坐下写报告，幻想未来有人把她挖出来。 简单收拾，继续顺着风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又有精神力波动。微弱的、稳定的、没有移动的，大概又是什么木质化的东西。 颜寻之有点腿软。别说身后这群哨向，连她一个异化体都要打不动了。 妈妈，外面好危险，我要回军区！ 不升职就不升职吧……她再也不来探索了！ …… ……但她现在的任务是探索。 颜寻之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 死吧死吧死吧，反正已经完全迷失了，横竖都是死，无非是死的漂亮一点、窝囊一点、还是有用一点。 她心一横，朝那精神波动摸去。 视野逐渐显现，粗壮树枝因沙漠化而急剧收缩枯竭，相互攀沿交错，遮天蔽日的阻挡住风沙入侵。 颜寻之小心翼翼的绕过枯枝，发现中间明显有清扫痕迹，似乎经常有人来往，树枝攀围，像条弯弯曲曲的道路。 第71章 不是异物？ 越靠近精神力越强，颜寻之心中不知为何，犹豫了下，“这风沙很小，不会迷失，你们在这等我。如果我进去一刻还没有出来……就当我死了，你们继续走。” 沉默。剩下的哨向已经麻木，难以给出什么回应。 颜寻之只管说完，转头就走，果然也没人跟上。 枝干交错的尽头是门。 颜寻之伸手，用力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呼吸都顶住了。 第66章 真假人类，地自的追杀 军区升品阶时候有通用学习课，说法是更加深入的了解这个世界，必须得上。颜小哨兵虽然精神力提升了，但对这玩意的不感兴趣根深蒂固，上的那叫一个昏昏欲睡、随意无聊。 所以当初那么长篇大论，她就堪堪记得一点。 还是因为那会孔唯在桌子底下拧她，她撑着一双困顿的双眼，秉着不给孔军官丢人的想法硬在那杵成了根棍。 那点东西终于艰难的挤进了她的脑子里，当时讲台上说……据联邦统计，逃往地下避难的人口即使经过百年繁衍，目前真实存活的人数仍可能不到百万。 但地上，因滞留、失踪，异化的地面自然人却有整整千万之多，他们的十倍以上。 这些怪物占领了地面，地下城只有很小很小的一块。与这个世界相比，他们这些拼命留存在地下的人，实在太渺小了。 但他们才是人。 他们拥有着人类的文明，留存着曾经繁衍生息的模式，传承着人类的过去。地下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拼命证明，他们才是人，他们才是人类的延续。 即使他们是那个少数，他们却是真正的人。 而这里—— 颜寻之抬起眼来。 白烟缈缈升空，神庙正中，古朴而威严的地藏菩萨坐落莲上，手持锡杖，微垂着头，双目狭长，高俯而视。 开地狱之门，救众生之苦。 三尊神明塑像，左为观音，右是个女神像，她没在地下见过，不认得。 颜寻之跪在蒲团上，他们视线的走向最终齐聚于她。似在凝视，又似目空于天。 怪物会建造神庙、供奉神明吗？怪物会拥有神明崇拜吗？怪物会虔诚的向神明祈求平安吗？怪物会思考前世今生吗？ 它们丧失神智，却能把神庙打扫的一尘不染。 它们没有是非，却会供奉、会上香、会占卜、会祈祷。 它们信奉前世今生，它们的前世今生又是什么？它们已经在地面上，会想去到地下吗？它们适应世界，随世界进化，又为那随机莫测的未来付出了多少代价？ 颜寻之不知道。 门前有碑文，她只是非常潦草的掠过那些文字。 看不懂。颜小哨兵没后悔不认真听课，认真也看不懂。 地下人员混杂，语言文字在拉拉扯扯的许多年里不断变化，或许地上的语言也在更替，他们的文字早已大相径庭，她无法知道那些碑文在篆刻什么。 有一点却是确定的。 地上或许已经拥有了不同的文明，但他们供奉着相似的神明、 他们是人吗？颜寻之已经无法再这样想了。她想起南区被她砍断脖颈的地自，他带着头套，面容无缘得见，只露出那双湛蓝的、狭长的眼睛。 她想，他们不是人吗？ 如果经过世界辐射异变的人类是怪物，那么他们这些在地下经历过无数次药品实验、身体机能改造的哨向，又算什么呢。 蒲团已经褪色发旧，边缘磨损，呲着毛糙的线头。颜寻之仰起头，与神像四目相对。 他们看地面的人是扭曲的、异化的怪物，那那些地面自然人呢，他们又是怎样看他们的？ 他们是否觉得，他们是龟缩在地下的、落后的、苟延残喘的虫子？ 出门闻到一阵香味。 她顺着香气方向一望，不远处，几个人聚着用火枪正在烤他们带出来的干粮。 看见她，热情的挥起手来，特别激动，“哎！你终于出来了！” 什么叫终于？ 颜寻之很是顺手的抢走了烤好的那张饼，“我不止进去了一刻钟？你们怎么没走？” 混排向导答得随意，“走了啊，然后在风沙里头迷失了，想想还是回来吧，屁滚尿流的跑回来了。好歹这没风沙，能多活一会不是，万一过会风沙走了呢。” “……” 颜寻之默然。刚刚出来没发现，现在定睛一看，队伍里果然少了两个人。 “我在里面多久了？” 旁边烤火的向导看看时间，“八个多小时吧。” 颜寻之一阵头皮发麻。里面不仅影响精神判断，连头盔里的时间显示也错乱了。 这是地自的参拜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人，已经待了八个多小时了……她蹦起来就要走。 对比看来，同样猜到处境的混排向导显得特别淡然，“要不就别走了，地自来，我们使劲讨好一下，说不定人家就把我们收了呢？这能避风沙呢！我觉得也没有地下说的那么差。” “……” 颜寻之默默腹诽，你知道地自多强吗！你这么弱，他们哪看得上…… 又虚虚想，至少得有我这样…… 呸呸呸。 统一了早死晚死都是死，死在谁手里都一样的想法，大家继续在古庙门前烤饼吃。 好歹不是硬馒头，颜寻之跟着掏出来烤了两块。用火枪的时候，瞧周围密布的枝干，忽然有点手抖。 这么干燥，*要是她不小心把周围点着了……这树木异化过吗？ 嘴上说着无所谓，身体还是很诚实，他们吃完东西，其余时间都小心翼翼散布在周围隐藏精神波动等待。 两天，峰回路转，风沙真的移动过去了。 颜寻之爬出枝干，心想，地上的信奉很有用呀！ 她在里面都拜了三拜，用地自自家香上了一圈，还真求来保佑了！果然在地面就要拜地面的神仙，感情他们之前程序一直有误！ 有了太阳参照，他们大概能够确认军区方位。 只要跑进信号范围就好。头盔恢复信号，就可以显示地上塔位置。 风沙跟他们的移动方向一致，颜寻之带队走了一段，又兜头撞上了黄沙。起风范围不知道会不会扩大，也不知道会不会倒吹，他们只能尽量把稳方向，硬着头皮走进风沙中。 在风沙里的迷失再次显得绝望而漫长。 颜寻之机械卡死，被迫脱机了。她混乱的想，应该走的是直线吧？ 地面上那么多地面自然人，到底是怎么在这种灾难下生存、还能繁衍生息的。 频道里忽然有向导惊喜出声，“我连接上信号了！” 走进信号范围了？哨兵的能力连不上地面，但颜寻之现在戴着混排向导的头盔，尝试着激活。版面闪烁了一会，显示出地下塔和她的所在位置。 他们真的回到军区了。 小队失散时九人，重新连接上信号时，只剩四台机器在联络台激活。 仅剩未脱机的两人外骨骼也到了临界值，颜寻之直接道，“看着坐标跑！” “从现在开始，不需要支援别人，也不要管异物，只要跑，最快速度跑回地上塔！” 在连接上地下的同时，联邦就已经派出了接应人员，只要跑回地上塔，哪怕身后跟着一串异物也有人替他们解决。 三人眨眼隐没在黄沙中。 混排向导失去外骨骼，跟在后面跑了两步就停了。 颜寻之蹲下来，“我背你。” 混排向导笑笑，“你也伤了……” “上来！”颜寻之没跟她废话，“我是速度系。” 混排向导停顿了一秒，然后义无反顾的爬了上去。 不是哨兵，跑不快，更是没有头盔，只能靠并不稳定的通讯指路，死亡是大概率里的必然。可谁也不想死，她也想活着，哪怕……哪怕有个烂好心的跟她一起…… 颜寻之掂了她下，确认坐稳了，拔腿往地上塔的坐标方位狂奔。 她精神力强大，此刻其他人已经因长期逗留地面被辐射影响，她还能分辨出远处出现了地自。地自接近的速度很快，没有伪装，目标明确的直奔他们而来。 ——她的精神印记可能被发现了。 颜寻之心一沉。 她已经是异化体了，烙下的精神印记可以溯源。 但没有精神印记，她再难找到这座古庙，到时一切成泡影，她白在这泥潭中狼狈不堪的滚了一遭。颜寻之只能寄希望于地自跑的不快，她还来得及赶在他们之前返回地上塔。 况且好像只有一个地自，而他们这边却是五个人兵分四路，四选一，也不一定就…… ……靠！怎么就冲着她来了！ 还这么快！ 颜寻之迎风挥洒面条泪。 不是她说，这次上地面，老天爷实在对她太不人道了……明明平时运气都挺好的，这回她的好运呢！ 第72章 地自干扰了通讯，地下城已经联络不上了。颜寻之只能预计，以现在的速度，在离塔一千米左右的位置，大概会有人接应…… 那么还剩下一千六百米。 混排向导在她身后说，“我感受到有精神力波动了。” 一千二百米。 我早知道了！颜寻之来不及回她。 混排向导以为她不重视，感受了一会，又说，“很强烈，已经接近我们了。” 八百米。 混排向导对这跳跃式的靠近几乎惊悚。从感受到到强烈才用了多久啊，地自移动速度这么快吗？ 四百米！ 颜寻之感到胜利在望，“前面有接应的精神力了！” 而且是一大群人！一大堆的精神力！ 混排向导惊讶于她一个哨兵居然比她感应的还快，也很是希望的撑起脖子…… 砰！ 精神子弹射击的声音！ 颜寻之下意识闪避，已经来不及了。 砰！砰！砰！ 又是接连三声，声音极其细微，她肩头和腰侧一阵剧痛。 射中了！还好没伤到腿，颜寻之完全不管，甚至借着那股冲力接着往前奔。 混排向导忽然紧紧贴住她，手抓住了她胸口的衣服。颜寻之被扯的有点勒，刚想说话，又是一声微弱的射击声。 颜寻之这次躲开了，子弹从她身边擦过。 不远处响起一串卧槽，紧接着有人喊，“是地自开的枪，地自有枪，大家小心！” 到了！颜寻之完全冲进风沙的视野区。 整一大队将尽三十人的接应人马，刚刚跟他们分散的两个哨向已经被掩在身后。见她来，也迅速把她护在包围圈中。 彻底脱险了。颜寻之精神一松，倒抽了口气，咬着牙道，“应该就一个地自……” 她还没说完，身边有人惊呼，“医疗兵呢！” 第67章 颜寻之，有人要杀你啊 出去六十四个，回来十六个。颜寻之这绝对算奇迹了，领着一堆人在地面风沙中逗留了快三天，除去有个倒霉蛋在家门口被枪杀了，最后还能平安回来俩，以一己之力拉高了地面时长存活率。 有支队伍本来就死的死伤的伤，撤回起风又遇异物，失联后大概全军覆没了。 在家门口杀人的地自当然被摁倒了。 远的抓不着，都跑脸上来了，再抓不着也太丢人了，地下城就真该被颠覆。 地自不属于人，联邦对此类异物的判定是无认知，审判及教化无意义，不会上庭审。但没在地面直接斩杀，压回来肯定是有别的意思，颜寻之有点好奇，临门又不敢打听…… 她做贼心虚。 活着回来了两个哨向，她这两天正在紧锣密鼓编造着关于“为什么精神力这么强悍”的谎言，争取使其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完全不敢跟地自沾边，虽然她还没偷，但生怕有人把他俩联系到一起。 精神疏导是新兵给她疏导的，联邦的免费心理疏导颜寻之也没敢去。 虽然她自觉嘴还挺严，顶不过心理疏导的那群人都是专业人精呀！ 况且联邦提供免费心理疏导，不过是因为这次死的人太多，很多哨向被迫像她这样在风沙中做出选择，心理压力很大。 颜小哨兵对此没什么感想，她已经完全好了。 没留下什么起伏，这场心理辅导本也是可有可无。 直到某天晚上惊醒，颜寻之冷汗涟涟。 她不是被地面吓醒的，她是被自己吓醒的。 在梦里，她的身影跟孔唯糊化，孔唯笑着朝她伸手，疤痕在脸上扭曲，梦境中显出一种平静的狰狞。 她问，“你为什么怕我？” “……你不是同我一样吗？” 颜寻之猛的坐起，按住砰砰狂跳的胸口。 头晕目眩，她记忆忽然向前翻阅，想起自己第一次带队在地面做放弃的决定，那时衣荣也在，她还觉得有些尴尬。不知不觉，竟已习以为常，做下决定时连犹豫都不曾有。 甚至在留观室时，她还想要…… 房间漆黑，睁眼和闭眼没有分别，她双手覆在眼睛上，用力的摁了摁眼眶。 感觉快要浸没在这黑暗中，化为千万影子中的一片，再也无法分辨。 “怎么了？” 新兵被她动静吵醒，顺手把灯打开，眯着眼往上看，“你做噩梦了？” 灯一亮，好像一切都被驱散，消失殆尽。颜寻之抹了把额头渗的汗，深呼吸平复下来，“没事。”她把灯关上，“做了个梦，睡吧。” 新兵哦了声，躺回去。 停了片刻，忍不住道，“要不你还是去做个心理疏导吧，心理问题很重要，好多地下哨向退役后都有创伤，就是没及时疏导，你别这么不重视……” “……”颜寻之感觉新兵跟她待久了，话好像越来越多了，“你好操心……别当妈了！我比你资历深哎。” 她顿了顿，又补充，“我心里有数，放心吧。” 对精神力被暴露很是紧张了一阵，草稿打了一箩筐，传到她耳朵里的消息却是让她准备一下，做这几年在地下的工作陈述报告。 颜寻之想，那两个哨向没说。 还好，她也不算给自己救了个麻烦回来。 参与探索都可以在升职和拿更多钱中二选一，颜小哨兵选了升职，然后迅速投入了紧锣密鼓的述职准备中。 ——对了，述职。 古庙的事，她没写进地面报告里。 有被打回过无数次前章，颜寻之这次干脆没在报告上浪费时间。联邦表面上就两个派系，实际争斗起来里面弯弯绕绕关系复杂的三天三夜都讲不完，指不定谁就把她卡了。 但利益总是不会错的，地下城的利益跟所有地下民众都紧紧相连，古庙的发现必然会动摇人心。联邦这么多年一直强调地下的正统和集体，颜寻之隐约有种预感，联邦都知道。 只是大部分人都不需要知道这些，或者说，最好不要知道。 如果地下连正统性都不复存在，哨向还会这样甘愿的、前赴后继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传承为联邦卖命吗？ 如果人类早可以清醒的在地面生存，联邦真的是因为辐射和异化，才迟迟蜗居于地下城吗？ 孔唯…… 颜寻之晃晃脑袋，提醒自己也不要再想。 现在她要把这个报告报告给一个有话语权的人，确定下这个消息的价值，以便于她升职。 那之后，高层会自己商量着办的。 孔军官是块好用的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颜寻之用自己前链接哨兵的身份，很轻松的往上头送了个口信，就说孔唯军官托她捎了些礼物给东区负责人，问什么时候方便，她送过去。 这条消息一路辗转，毫无阻碍的传到了东区负责人。 不过负责人没工夫，接待她的是指挥官，还给她沏了壶茶。 颜小哨兵不挑，够用了。她特地说的东区最高级别的人物，寻思着中间卡了事情也能办，没想到还真传达到了。 颜寻之有点受宠若惊。 惊的是孔唯居然这么有用。 孔唯目前级别不高，她一直觉得她更大的加成来自于中心白塔出身，她的关系网比她的级别更加有用，大家都愿意赏赏脸。 但这几年接触下来，感觉中心白塔好像就是个噱头而已，没多么重要…… 副指挥坐到她对面，“孔唯有事找我？” 来了。颜寻之讪笑，“其实不是孔军官，是我……” 她眼见副指挥脸色微微变了变，到底没露出什么其他不合时宜来，只是那皮椅的皱褶前了些，欲要起身，赶紧道，“我在地上发现了古庙。” 副指挥一顿，那皮革纹路再次凹凸起来。 “什么？”她望了眼门口，口中道，“是这次地面发现的？你先等一下，我叫个人来。” 等人的过程中，她忽然饶有兴趣的问，“你跟孔唯闹掰了，这事是真的吗？那你打她的旗号来，不怕她知道？” 颜寻之尴尬笑了笑，有点无话可答，半晌道，“……我们没联系了，她大约不管这些。” 副指挥官也笑笑，没再问。 五天后述职，颜小哨兵多方请教专业人士——那些在她前头升了官的。很是勤奋的把工作报告改了又改，争取在格式正确的基础上，将一个为联邦抛头颅洒热血的奉献哨兵形象跃然纸上。 述职完毕，一身轻松。 颜寻之猜测，这次古庙是功，把小队从地面救回来大概也算表现不错，虽然最后就活下来了俩人……但这俩人也是地面的奇迹呀！ 所以她这个队长当得还行，应该会给个好职位吧…… 啊！她的升职加薪！从未如此近在咫尺！ 述职完毕的一周后放榜，确定职位。 风声在四面透风的地下城根本活不过二十四小时，由无数层转手外包后，这个不知几手的消息到了董鹏手上，又被董鹏拿着炫耀到颜寻之身边，“你职位出来了！想不想知道！” 第73章 颜寻之闭着眼睛说，“不想。” “哎！你怎么不想！”董鹏习惯了她不按套路出牌，一个翻身骑到她身上，双手抓着她的脖子晃啊晃，“你不能不想！快点想！我打听了好久才打听到的，你必须想！” 颜寻之被她摇的头晕，双手投降状，“好！好！我想！你先放手再说！” 董鹏心满意足放手，从她身上下来，“你猜猜？” 颜寻之很随便，反正她知道升职是板上钉钉，而且应该不会是太低的职位——看在古庙消息的份上。 副指挥官不让她说，升职就算是封口费吧。 “四级军官？” “你太没出息了！”董鹏激动的否了，伸手就要摇她，“副二级军官！颜寻之，你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怎么这么高？颜寻之也愣了，被她抓着晃了好一阵，感觉自己脑子有点晕了，“你……你这消息有问题吧？” 董鹏说，“一开始我也以为这是假消息来着，反正过两天就开表彰会了，到时候不就确定了嘛，人家可信誓旦旦跟我保证是真消息的。” 颜寻之无语，“既然你知道过两天就开会，今天这非得给我看是……” 董鹏振振有词，“我怕你太激动呀，台上晕过去怎么办！那么多人，大庭广众之下，不好丢脸的，我先给你做做心理准备。” “……” 这升的着实也太快了，孔唯都只是二级军官。颜寻之琢磨，古庙的事恐怕比她想的还严重，她必须彻彻底底闭嘴，否则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一下提拔这么多的。 跟董鹏闲扯了会，无非是什么喝酒吃肉别忘我，聊完就地解散。 颜寻之还在伤假中，不用训练，打算回去睡觉。 转个弯，非常好用的耳朵不小心又听了墙角。 是这次上地面活下来的哨兵，正在愤慨，“都是同一个任务，凭什么她颜寻之成了副二级军官，我们才四级？” 旁边有人道，“毕竟颜寻之人家当了领队，决定都是她下的嘛……” 存活哨兵愤愤打断，“谁说她是领队？只是她出了个决定，我们认同她的决定，自然是要她领路，占个大头也无妨。但如果我们不走，她做再好的决定又能怎样？现在倒是全她的功劳。” 颜小哨兵第一次听这说法，惊呆了。仔细品了品，居然觉得还有几分道理。 确实没人认她做领队，如果他们不跟着走，那她下了决定也没用…… 然后又略一想，不对，她升职明明因为古庙呀。 存活哨兵没进古庙，只能大概知道是个地自聚集点，不清楚其价值，把最关键的、颜寻之自己一个人进去的那节隐去没提，显得她好像抢了所有功劳堆在一起升的这个职。 颜寻之顿觉无聊了。信息差有什么意思。 她转了个身，准备从另一端绕过去。 身后有个步伐也交错着像换了方向。 颜寻之轻微拧了下眉，身体没动，照旧向前，却暗自紧绷，想到混排向导。 当时她趴在她身上，武器带斜挎着挂在身后，握着已经没有能量的激光刀柄，死死拽在她胸前，不肯放手。 她倒下去之前说，“颜寻之……” “有人要杀你啊。” 第68章 紧急通知：召回实验班所有学员！ 身后忽是风声，朝她脖颈而去。 颜寻之矮身擦过，头顶一阵凉气，那偷袭五爪未能收住，探出前来，她一把握住她手腕，狠狠想上折去！ 对方反手一挣，拧她虎口，那地方正是不能受力的位置，她手脱出，膝盖却是一软——颜寻之毫无犹豫的猛蹬向她，正巧蹬在穴位上。 下一掌已到，却因那趔趄失了方向，只拍到肩膀。颜寻之被那力哐当推上墙壁，下巴磕的发麻，趁此空挡转过身来，还未来得及定神，下一秒精神一痛。 在东区做了太久人上人，颜寻之几乎快忘了自己原本是个b级哨兵，还是速度系。后天再怎么资源进化，基础是变不了的。 对方就算不是力量系，也绝对是个攻击系。 紧接着后脑重重撞上墙壁，那人遮着鬼神面具，力气极大，直接将她摁在墙上，半分动弹不得。 精神入侵！ 这冲着捣毁她精神力来，颜寻之顾不得权衡，瞬间炸开精神力。 她经实验锤炼，精神力大有提升，一瞬间引爆的威力堪在跨级向导之上。 对方只是瞳仁颤了颤，手力微松，又立刻掐住。 她有准备！颜寻之心底一惊，随即汗毛耸立，这人至少知道她精神力不同寻常。 脖颈被掐的生疼，她表面近于窒息，挣扎了几下，脸色酱紫，似是晕过去了。 对方依旧继续掐着她脖颈，又过了几秒，见她连胸膛起伏都没了，手劲松下来。 颜寻之就趁这半秒落地，紧绷飞踹向暗杀者。 这一蹬用了十分的力，正踹在暗杀者腹部。她吃痛，反射性缩了下身，颜寻之当即撞她小臂，趁那松劲一折，呼吸终于顺畅。 她深知对方能力，硬碰硬必不是对手，没敢停顿，反手抓住她手腕一转！ 随即很不要脸的大喊，“救命啊！杀人了！” 对方怒目欲裂，还欲故技重施脱困。颜寻之已先一步倒侵她图景，竟是完全不要命的凝实全部精神力撞去！ 精神对撞，两人均有一瞬间空白。 颜寻之感到腰侧钝击，想是对方踢了她。但这种疼痛在精神对撞下显得那样微不足道，她只觉有些瘙痒的发麻，抓着她手腕不松，发狠向前摁去—— 咔嚓。 在地上就有人想杀她，孔唯不会置她于死地……她那出了内鬼？ 对方力气大的惊人，精神也强硬的可怕，前脚被扭断了骨头，后脚就趁她贴近一把扫倒。颜寻之脑子还有些嗡嗡，却是分毫不让，腾空勾住她腰，用身体力量将她整个带倒。 两人一同摔在地下，颜寻之趁劲翻在她身上，却终究力量受限，不两下又被摁回下风。 对方力道极大，一晃一摔都下了死手，颜寻之头晕目眩，即刻被那银光闪烁惊醒。 有刀！ 她带刀！ 视线还有些涣散，颜寻之近乎是反射抓那光亮，手掌骤然湿润，刀刃锐利，轻而易举划开她血肉，她下了死命抵住刀柄，那血一滴、一滴，汇聚在她锁骨中。 颜寻之有些混沌，四周似乎更黑了，刀身反射的灯光上上下下在她眼前反复。 “你干什么！”有人喊。 压在她身上的重力一松，刀刃顺着伤口毫无阻碍的拔走。 颜寻之紧接着听到她的名字，有人把她扶起来，“还好吗？颜寻之！颜寻之！听到我说话了吗！” 颜寻之抹了把眼睛，眼前从暗变血色。她听出存活哨兵的声音，笑了笑，“我没事，去追她，她要杀我。” “坤妤去追了。”存活哨兵迅速扯开衣服给她捆绑止血，“我先带你去医疗室……谁要杀你？” 颜寻之停了两秒，把那个猜测咽下。 “不知道，突然冲出来的。” 当然没抓到人。 地下城杀人是重罪，但有时候能力就是有限的。地下城纵横交错，通道如迷宫般复杂，对方不知什么手段干扰了监控，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没有线索，最终只能暂告一段落。 颜寻之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寄去最新数据后，把可能有内鬼这件事另发了个消息。 孔唯回了个好，又问：你有受伤吗？ 颜寻之敲了还好两个字上去，发之前却怕回起来没头，索性删了没回。 过两天彻底忘记了——她升职了。 一下子被连升五个级别，颜寻之现在勉强称得上颜大军官了，一瞬间各种要求、安排、会议、汇报和审批纷至沓来，忙的什么事都全抛之脑后了。 在孔唯身边时，她从来没想过以后还能混个官当当。 即使能当，那必然也是别人看在孔唯的面子上，觉得她身份太不匹配，给她找的一个清闲的散活。是也，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要是有一天当了官，该是个什么样。 所以一下子被拔太高的坏处是，颜寻之什么都没接触过，什么该懂得该明白的都不知道。 ……纯新官。 每天被忙的焦头烂额，颜寻之开始还抹不开脸，过了两天写报告直接闯隔壁屋里抄内容。 努力学习，努力提升。好的学没学来暂且不知，倒是有个取巧的好办法特快实现了—— 她学会了找下级来处理事务。 事务到她手上，咔，分成几段，往下转手。 有本书说得好，不会带团队，就只能干到死。颜寻之深刻以为，自己绝对是个会带团队的将。 鼓励充分发挥个人主观能动性，从不多加限制要求呢！ 又过了一阵，伤病期结束，颜寻之终于可以以上地面为由，减少审阅量。她忽然觉得，其实探索也是那么美好…… 第74章 两边兼顾有些艰难，她适应了一段时间，惊讶发觉自己原来已经是完成品，从开始就领悟到了地下领导班子的真谛—— 我指导，你来干。 不是上级希望把东西交给其他人处理，是上地面跟处理事务只能取其一，千手观音都得琢磨拿枪就写不出文章。 大家肉体凡胎，哪来那么多精力…… 颜寻之不禁想起孔唯。 虽然她早知道她很厉害，但她们离得太远，厉害不过是一句感叹的空话。如今她真的往上走到了靠近她的位置，才切实的清楚，孔唯居然这么有能力。 上完了地面，回去还能盯实验数据…… 还真把她实验成功了…… 如果说这样的日子里，身边除了她的下级还有谁对她很不满，大概就是新兵了。 颜寻之升职了，为了钱做更高难度的任务，她也被迫要跟着上去。 跟颜寻之当年不一样……她对孔唯是带着没见世面的崇拜滤镜的，哪怕努力够不着、上地面累的要死、全是拖后腿……还是甘之如饴。 但新兵是真要崩溃了。 谁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原来名列前茅，现在变成什么都不行的那个…… 哦！颜寻之差点忘了重点—— 以前她就是个差生，在孔唯面前出丑，跟在白塔带她的教官面前出糗没什么区别。 但新兵可是a级向导，优秀学生一枚，这天与地的落差，确实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颜寻之挺不好意思的，“要是你实在不适应，咱们断链接也可以……” 她不好说，当时找新兵就是因为自己级别不够钱不够，想找一个免费向导给她疏导的。虽然链接这一年，她铭心自问从未亏待过，但毕竟出发点不安好心…… 现在还让她自我怀疑，颜寻之有点愧疚。 好在新兵被她带起来了，往后找新哨兵也好找，算她给她的补偿吧。 倒是新兵怒了，“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一点挫折就要跑？” 颜寻之讪讪，心想，其实是我不好意思再用你了…… 现在她有钱了，那点小心思，完全可以走正规渠道嘛！ 新兵见她闷声不答，表情尴尬，停了一会，忽然问，“你是升职了，看不上我了，所以不想要我了？” 颜寻之连连摆手。她从来没这样想过好吗！ 新兵咬牙切齿，“你以为你升职升的多高！我是a级向导，你只是个b级哨兵，能匹配到我就不错了，现在就想甩掉我，未免太早！有本事你也去找找别人，看能不能匹配上比我级别还高的！” “我知道你以前是匹配过s级的，看不上我。但你别忘了，那时是人家挑你，可不是你挑人家！你不信就试试，还有没有s级能和你有这么高的匹配度！” 新兵说完，气势汹汹的转身走了。 颜寻之在原地呆了一会。 呃……天地良心，新兵以上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纯臆想、纯污蔑，她从来没想过呀…… 她是好心呀！好歹听她多说两句呀！ 这小新兵，脾气倒是挺大的…… 没办法，还要上地面，甚至她们晚上还得睡一间房。颜寻之认命去哄她。 新兵原本就是被最近连连挫折折磨的精神衰弱，链接对象一路升迁，而她却下坡路一连栽的刹不住车，相比起来，实在太过乍眼。 而颜寻之之前的链接对象又是孔唯，新兵即使知道两人链接缘由，难免做些比较——结果就是她样样不如、样样落败。 对比起来，她简直像颜寻之迫不得已、无奈之下的选项。 而她们匹配度也确实只有七十出头。 她并非是得理不饶人的性格，此时想明白了，颜寻之又来找她服软。她躺在床上，翻过身对她，默默点头说，“我只是一时有点失控。” 颜寻之顺水推舟爬上床，从后搂住她蹭了蹭。得寸进尺、也怕她还有余气未消，决定再保险一点的说，“那今晚我跟你睡……” 新兵哼了一声，不理她，但也没把她踹下床。 颜寻之抱了一会，明显感觉怀中那个人放松下来，柔软的贴进了她的身体。 嗯，看来是消气了。 她松了口气，迷迷糊糊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忽然想到，怎么在孔唯那她是服软的那个，到了新兵这，还是服软的啊…… 哨兵是该这样没骨气的吗……？ 新兵的别扭只是个小插曲，床头吵架床尾和，都没过夜，心态好点都可以算情趣。 第二天早上爬起来，升了级的颜大军官照样勤勤恳恳上岗劈任务。 这样安稳了一段时间，所有人开始习惯这种运转模式，颜寻之处理的越发得心应手。 军官消息照例投送进了她的收件箱。颜寻之打开完成已阅要求，就打算转给底下人处理。 随意扫过标题，紧接着视线一顿，从尾滑回头。 消息内容是：紧急通知：经上级指示，即刻起召回灿星白塔实验班全体学员，各级名单如下，请各区军官核对，不得遗漏！ 第69章 一将未成，万骨已枯 实验班名单足足三百人。有衣荣，没有她。 不奇怪，她大概算编外。颜寻之想，如果她的名字在这里面，她还不一定能收到这条消息。 但紧接着感到不对。 锦游不在。 她自小记性不是太好，不能确认这种不对，把这份名单再次仔仔细细的上下浏览了好几遍……颓然从椅子上滑下去。 分班后一共就待了半年，还是两个班来回跑，颜寻之早不记得他们都叫什么了，看这名字眼花缭乱，没几个能对上脸。 默默挺了两秒，从椅子上再直起来。 即使她那么不想跟孔唯联系，现在，只能去问孔唯。 她没做心理准备，凭一股冲动给她播去，然后远远把通讯器扔桌子上等着。漫长的等待后，孔唯没接。 她纠结了下，感觉自己气已经泄了一半，播给宁悦。 “……喂？小颜同志，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了？”宁悦一如既往，“对了，还没恭喜你升军官啊，恭喜恭喜，现在你跟桑挽音平级了！” 宁悦怎么知道她升军官了？这就是很普通的一次升职，只在东区张贴了一下，她从哪知道的？ 孔唯还一直在注意她的动向吗？ “孔唯呢？” “在地面啊。”宁悦说，“你找她有事？恐怕晚上才回来吧。” 颜寻之权衡了两秒，单刀直入，“……那条公告怎么回事？” 宁悦哎呀了一声，“实验的召回的消息？我不清楚啊，这你得问孔唯，我说了我脑子不好记不得事。” 然后甚至没等她反应过来，耳边嘟的一声，飞快挂断了。 颜寻之大眼瞪小眼了半刻，看其速度之快，总计通话时长不到二十秒，气笑了。 这是心虚吧？一定是吧！ 再打不接了，颜寻之冲通讯悻悻翻了个白眼，真想穿过屏幕把这白眼丢到宁悦面前。 实验出事了。内部有人不想让实验进行了。她觉得最大可能就这两种，她只想问两句话确认，有必要瘟疫一样避着她吗？ 颜寻之深吸了口气，咬牙磨了磨宁悦，转头重新去比较那名单。 冥思苦想，又挑出两个眼生的名字，费了好一阵找到当初入学的名单，名字能对上。 可是……可是…… 数据走势太高了。虽然也是在试验后开始上升，可就算a级实验品，就算成功了，应该是这样全方位的上升吗？就算单独注射，药不一样，实验方向总不该差距这么大，她只有精神力和速度类大幅上升。 而且锦游不在，甚至不在灿星学员名单中。 脑袋里有个想法慢慢化开。完全融化的那一刻，颜寻之提起通讯器，给衣荣去了个通话。 衣荣接的很快，“哟，颜寻之……现在应该叫颜大军官了，听说你升职了，恭喜恭喜呀！” 她欢欣鼓舞的祝贺，颜寻之一时不好提了，只能苦笑，“你们怎么都知道我升职了？” 宁悦他们知道也就算了，衣荣又是从哪知道的？ “孔唯告诉我的。”衣荣笑嘻嘻的，“你个没良心的，见权忘友，升职也不告诉我们。” 颜寻之却是一愣，“孔唯？你跟她有联系？” “是啊。”衣荣说，“前几天见过。” “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衣荣抿了抿嘴，眼睛弯弯的，像在笑，“……你想我们聊什么内容？” 知道了。颜寻之忽然不知如何开口，本能想避过触碰这真相。 “如果……我是说如果……” 她问不下去了。 衣荣等了几秒，等不到她继续，声音里隐隐笑意，“颜寻之。” “嗯？” “你今天给我打这个电话，是不是违规？” “……不会。”颜寻之艰涩说，“联邦消息只说紧急召回，没说要做什么，大概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可以说单独通知你，这种情况下算不上违规。” 第75章 衣荣在那边笑了，“那就好。” 又那么直接的点出她心思，“你不要怪孔唯，她找我也是问我，要不要换个档案，会有人顶替我的身份。是我拒绝了。” “……”颜寻之问，“你决定了吗*？我还可以……” 还可以去求孔唯，还可以改。 衣荣笑道，“这忙就算了，我在白塔就决定了。” “在白塔知道这个实验的，都知道这个实验代表的是进化，回到地面，成为人类的先锋。” “但我当时在想——不是说灿星多么不好，可现实就是，边缘白塔从受精开始就在层层淘汰，我们从诞生那刻就有了差距。这么重要的任务，怎么会落在我们这些先天就不足的哨向身上呢？” 谁会拿边缘白塔的学员做攸关人类命运的实验？ 她平和的说，“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忽然想通了。我们是给她打掩护的棋子，中心白塔不想这项实验成功，至少不想这么快成功，把她调任来了边缘白塔，就是希望实验停滞不前。” “……” 她才迟迟发觉纰漏。什么空缺数据，什么观察期，她从来没见过除桑挽音之外的其他实验者。 即使孔唯知道她会分化成s级，可单靠一个人，走的出地下城吗？ 颜寻之以为孔唯对她是不设防的，因为她随意让她阅览实验记录，更因为前世她的偏爱如此明显。 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原来是她从来都手握两套实验。 给她看的是不重要的——或者说，只有她重要。桑挽音是她的定心丸，让她确定孔唯的实验完整，从不怀疑。 而她的成功，反向推动了衣荣的死亡。 如果她没有成功呢，上面是不是就还不会决定肃清，衣荣就不会死？ 她在东区沾沾自喜挥舞升职击锣的鼓槌，相隔千里，敲响了衣荣死亡的钟声。 衣荣似是瞧见她心中所想，“大家都猜到了。所以你看，当时的排名那么乱，有些人很想去，有些人不想死……我是想去的那个。” “虽然地下城……就那样吧。但我既然生在这个世界上，生在地下城，总是想做点什么。”她垂头，声音渐弱，像自嘲，“但我能做什么呢。” “我只是个边缘白塔出来的a级哨兵，未来爬到三级军官都相当有能力。多杀几个异物、多教几个学生、多探索一点区域？终其一生不过如此。可地下……我做这些真的有用吗？” 学员入塔时宣读：即使太阳永无升起，即使黎明永不到来，我仍愿将集体置于一切之上，以重建家园为最终目标，为人类奉献终身。 那是刚来到地下时，人们痛苦挣扎所立下的誓言。 那时没有集体，无法保全个人。 快要二百年了。时代更替，地下逐渐完善，那些已经在地下扎根的人、那些世世代代，以原始方式生育传承、活在中心白塔的安稳度日的人，还会希望回到颠覆的地面吗？ 联邦都已经分成两大派，集体的目标还统一吗。 她的抱负已经成为地上派的抱负，她的付出还有意义吗。 他们只是润滑的机油、无数螺丝中的一颗，看不见机器运转的方向，更无力调整它的运行。 “我只是想那种跨越时代的成功中有我的一份，人类向上走的脚印中，能留下我的一点痕迹。而这就是我能做到的……最重要的事情。” 作为替代品，化为踏向成功的那阶阶梯。 倘若真能回到地面，往后无数的人类都拥有她的托举。 衣荣停了停，又说，“其实你也想……否则你不会一直进行孔唯的实验，对她言听计从。” 颜寻之惊然。 是吗？ 她是有一点英雄情结，但现实又撒泼打滚的拽着她。她从来没深远想过，顺着人往前走就往前走。 她最初参与孔唯这个实验是为什么来着？好像只是为了加个小灶，别被二次考核淘汰，一辈子在地下打杂。 “我只是不够幸运，没有实验成功，没有被保留的价值。你救我，不过是杀死更有用的人。” 她最后柔和的说，“你不要怕，也不要再想了。被选入实验，我很幸福，能做成这桩事，我很圆满。” 你不要怕，也不要纠结，不要自扰。 这是我的选择。 我是看见了光，自愿走到这里的。 晚上孔唯回拨通讯，颜寻之本有一肚子质问，跟衣荣聊完，全散了，有点不想接。 但铃声长久且有毅力的持续震动着，她受不了了，接听。 孔唯喂了一声，“你找我？” “现在已经没事了。”颜寻之含糊不清，立志打破宁悦二十秒记录，“我挂了。” “名单不是我这边出的，人数要对上。”孔唯语速很快的插进来，在她挂之前一股脑说完重点，“但你要是想改我有办法改。” 颜寻之几欲脱口而出，那你把衣荣换下来…… 但现实又那么现实，从被替换掉的那几个数据就可见端倪，另一部分实验一定全是精英。 衣荣比不过他们。即使都是失败品，他们的价值也大于衣荣。 颜寻之抹了把脸。好多水啊，他们这样渺小，连挣扎都要思虑，“我知道。不用了，我尊重她。” 孔唯说好，又问，“你要来送她吗？” 颜寻之沉默良久，“……违规吧。” 孔唯说没事，她还挺轻松，“钻空子嘛。联邦不说明白，最近刚杀你两次失败还闹开了，应该会平和一会……” “是你会违规吧。”颜寻之打断她。她做了一段时间军官，这里面的利害也略摸的清楚一些了，“我会影响你吧。” 邮件既然发给了她，肯定是要看她反应的。即使颜寻之不知道上面人想看到什么。 少做少错，按规矩办事总不会错。 孔唯顿了下，“还好，你这次可以是衣荣的朋友。” 颜寻之闭了闭眼，眼睛酸涩，她沉默了更长时间。 “我不去了。”她说，“衣荣已经决定要死了，我不能拖她后腿。” 孔唯说，“我怕你后悔。” 颜寻之笑了，“后悔也就是一会的事，时间那么长，肯定还有很多人会死……” 死得多了，也就没感觉了。 她不看，不知道，衣荣就只是一个走散了的朋友，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她世界里。 真的让她看她死去，她才会崩溃的。 这篇翻了，东区还真有灿星调任来的四个哨向，颜寻之按要求申报上去。第二天有军官来接人，他们被拉上车，再打开电脑，邮件删了，资料库里连资料都不见了。 颜寻之本来想伤怀一下，再琢磨琢磨联邦给她发邮件的用意…… 完全没来得及。地面天翻地覆。 第70章 出事了！ 异物大规模闯入军区，已经损毁了三座地上塔。 颜寻之为联邦劳心劳力了半年，刚准备休假深沉几天，就在半夜被强拉起来，跟新兵百米冲刺去换衣服，以最快速度爬到地面，精神被迫抖擞的开始打架。 连集合讨论的时间都没有，刚出门就撞对眼了。 对比上次异物潮，这次异物数量不多，但其凶悍程度不输当年，均有搏命之势。 东二区短暂被冲出缺口，负责人来不及等审批，生怕重蹈覆辙，直接开了激光网，地下情况暂时还算稳定。 颜寻之被循环替上三次，喝了两管燃烧剂，心想好险她没买，现在联邦免费提供，她当初要是买了，岂不是大怨种！ 但燃烧剂没带给她当初的感觉，颜寻之想想也是，孔唯那东西肯定高级的很…… 第四次上地面，她已经手软胳膊疼，精神力被燃烧剂榨的所剩无几，扯着新兵东奔西逃，争取到时间就赶紧滚下去。 真搞笑，人不足就搞地面计时，生怕地面哨向死的太慢。 第四次下场，颜寻之直接拉新兵说，“装死吧。” 然后白眼一翻，口吐白沫的倒地抽搐。 新兵：…… 她犹豫了两秒，生疏且实诚的一头栽下去了。 颜寻之开始在装，医务兵把她拖上担架的那一刻，她是真没力气了，浑身一卸，神智瞬间被黑暗吞没。 ……嘀嗒。 嘀嗒。 有水汇聚在眼窝，她偏着头，兜住了，有点痒。 颜寻之睁开眼，矛头的矛尖对着她，悬在她眼睛上方，不过毫厘。 她眨了眨眼，睫毛都似撞在那利刃上，扫去一节，断在她眼底，微微刺痛。 “……b798872，无致命伤，左下肋骨断裂，右手食指无名指骨折，轻微脑震荡，精神混乱，精神力透支，评估轻伤，需静养，可以转出。” 醒来之后第一件事，跌跌撞撞直奔垃圾桶，颜寻之跪在地上，扒着医疗垃圾吐了个天翻地覆——什么都没吐出来。 住她左床的纶酊好心递了个水，“别呕了，都吊半天营养液了，肯定啥也没有。” 第76章 颜寻之接过水，深呼吸了一会，“犯恶心。” “正常啊，能量激活就这感觉，透支了嘛。”纶酊很是习惯的拍了拍她肩，聊表安慰。 颜寻之抿了抿嘴，嘴角微微抽动了下。 胃里一阵翻涌，刚喝下的水又顶到喉间，她不动，嗓子被烧的发刺。稍微舒服了点，她拖着身体回床上，面朝天花板瘫着。 纶酊跨越她，一左一右的聊起来，“你继续，所以怎么样了？” “没结果。”右床说，“撸了负责人呗，现在还在盘查，但要是我，我早跑了，去地面上谁抓得着啊。” 颜寻之眯了下眼。负责人。 “南区？” 右床一挑眉，“你知道呀？”然后一想，“也是，你是军官……有内幕消息吗？” “什么内幕消息。”颜寻之心里一惊，忽然记起肖明染失踪这事都是私下拐弯抹角盘问，装头疼懒得起来，轻描淡写略过去，“随口说的，之前在南区被盘查了一回。你们在聊什么？” “哦。”右床当即兴致缺缺，“肖明染跑了。有人说这次异物潮也带有她的精神诱饵，可能是她引发的。” ——可肖明染已经被孔唯…… 孔唯引发的？没道理呀，难道是为了给实验转移视线…… 她想不通，又不想问，闭上眼不理了。 耳朵两边嗡嗡，片刻得出一个结论，这次肯定是肖明染引爆了精神诱饵，用异物潮掩护她脱逃，现在估计已经跑到地面了。 颜寻之脑子转了半晌，翻出最新的数据记录，给孔唯传过去。 晚上她照例回了个收到。 颜寻之把捧了一天的通讯器丢一边去。养精蓄锐，睡觉！ 北区在三天后最先平定异物潮，紧接着是东北、西北……陆陆续续结束。有前车之鉴，这次地下城损失不大，基本都没过第一道激光网，主要是地上塔毁了不少。 这伤让她安生了一阵，也让她无米进账了一阵。结束恢复期再次上地面，颜寻之挑了个特殊任务，这回学聪明了，问新兵去不去。 新兵哼了一会说，“……行吧。” “特殊任务哦！” 新兵恼了，“怎么！你的意思是不让我去呗？行，那我不去了！” 颜寻之哈哈大笑，头顶她蹭了一下，“开玩笑的！就是有点难度，我怕你刚恢复就上这种任务不适应。”心情不好我下地面还得劳动。 “那你为什么去？” 颜寻之说，“我缺钱呀！” 新兵没说什么，别过头去。 过了一会问，“你当初跟孔唯军官……也出过特殊任务吗？” 颜寻之脑袋没转弯，刚想回答出过啊。话到嘴边，见她的神情，忽然恍惚了下。 嗯嗯嗯？这发展不对呀！ 我靠！她优良纯洁的新兵，怎么也要跑偏了…… 颜寻之深刻明白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道理：她不该在新一届毕业生里找链接向导的！ 天杀的，全是一张纯洁无暇的白纸，太容易上色了！她就应该去找那些五花六毛的老兵，最好是那种快退役的…… 颜大军官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深深的内疚。她好像在不知觉中，变成她口中唾骂的、用多活几年的经验去钓白塔新兵的恶人了…… 半夜，颜寻之做了个梦。一个很令人挠头的梦。 梦里她也在睡觉，孔唯一个通讯把她敲了起来说。 接通却是很久无声，在她快要挂掉的时候才说，和我说说话吧。 她迷迷糊糊问说什么？孔唯沙沙的说，随便吧，说什么都行。颜寻之看一眼时间，半夜两点，说了句有病，挂了。 再醒来时看一眼时间，真是半夜两点。她把头埋在被子里，深深的吸了口气，心想，她最近还是太清闲了。 或者被新兵吓到了，不自觉又把孔唯拉出来比对了。 唉。颜大军官略有自恋的想着，她这张脸，这么盘算下来，确实很有魅力…… 一觉睡醒，人也冷静了。颜寻之过了这几年，到底也沉淀了，能回头认真梳理梳理自己的感情了。 她爱不爱孔唯暂且有些模糊，但人常说爱的背面是恨，爱时深刻，恨便痛入骨髓。颜寻之在工位上正大光明的摸鱼想着，她大概不恨孔唯…… 或许是因为过了那段刻骨铭心的时候，她已经不爱了，也就没有恨。又或许回头想想，孔唯眼里看见的不是她，行动却从未对她缺席。 她得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利用她、也替她考虑，陪伴用心、提过不同就区分开来…… 颜寻之想，至少她用心在对待她。 她很好，精心浇灌她。只是爱不能强求，她不爱她。 或许她可以考虑着接受新兵。她跟孔唯已经分道扬镳，唯一还有联系的只剩实验数据，往后来看，找其他人还得重新磨合，她跟新兵大概会有长久链接…… 人总要往前走，身边人难免会更替。 孔唯说，“我的人生不只有你，你的人生也不会只有我。” 她应该践行，然后往下走。 但又藕断丝连，难以自抑。颜寻之理了好几天都没法确定，她对孔唯割舍不下的那点是什么。 可能是依赖、可能是习惯、可能是不甘、可能是虚荣…… 她想不出，索性不再想了，觉得挖个坑，在心里给初恋立个坟也不是不可以。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一二三四五六个坟坑……她这么好看的脸，不差人。 颜大军官在处理事物跟上地面的间隙努力刨坑，可能因为太忙，过了很久还没刨够把孔唯埋进去的深度。那些东西就暂且放在那堆着，她掩耳盗铃，故意不去看。 终于刨到所需深度，又踌躇了两天，琢磨其实初恋嘛……而且孔唯那么对她，留着当个警醒也好…… 她尚在纠结，犹犹豫豫，始终没能狠下心来拍版做个决定。 宁悦的通讯先一步打来了。 她打来时颜寻之在训练，没顾上，结束就忘了，吃完晚饭才想起来。 随便回拨过去，接通的时候肚子里还在找词，瞎猜着她找她什么事，她开口又要说什么，才能跟混不吝的宁军官呛上两句相声，把上次挂断之仇报回来…… 她这人紧小气呢。 对方这回却没这个兴致，开头就给她打断，“你立刻请假来南区！孔唯出事了！” 颜寻之愣了下，“什么事？” 什么事还要她立刻过去……？ 没注意，通讯器滑脱，掉在地上，哐当一声。颜寻之醒神，迅速弯腰捡起来，听见宁悦说，“不是死了，你放心……” 她忽然感觉通讯器在手中拿的稳妥了点。不是死了啊，真吓人…… 也是，孔唯那种人，都活两辈子了，怎么还能轻易死了…… 她深呼吸，才注意到牙齿还有点打颤的后遗症，挑了种轻松的语气，“那你急急忙忙的干嘛，故意来吓我？” 宁悦沉声道，“她精神力严重损毁了，现在南区没有人能跟她链接，你赶紧过来。” 颜寻之滞了下。 “你们那么多人呢？” 一个顶用的都没有？ “你坐上车我再跟你细说。”宁悦说，“真要你，你抓紧啊！” 嘟。挂断了。颜寻之呆了两秒，从椅子上弹起来，直冲去车站。 没几分钟来车，她顺利上去，看到站牌。 南区很远。 颜寻之有点混乱，仅有那点理智庆幸，还好她在东区，没为了躲孔唯跑到北区去，不然路途实在太久了。要是对方还剩一口气，等她过去就可以送头七了…… 窗外只有单调的土墙，但她还是盯着窗外，脑子里有点麻木，应该想点什么，又想不起来。橙黄的灯影坠在她眼睛里，随车厢颠簸晃啊晃。 通讯一直震，颜寻之摸出来看，是新兵。 接通了，新兵问，“你跑哪去了？整个地方找不见你，马上晚培，你升军官了还逃？” “……我去南区一趟，有事。”颜寻之说完终于想起来，哦，她还没请假。 脑子乱七八糟，她连扯谎都随意。 “车上信号不好，你帮我补个假，随便什么理由都行。” 第71章 倒灌精神力 到站，颜寻之跳下车，直奔研究室。 在南区半年，到处乱窜，她虽然方向感挺差，总归应该是路熟。这次却没头苍蝇似的，撞了好几个岔路折返。 好在在南区刷的脸不会丢，半路遇到熟人，颜寻之一把扯住她，“带我去研究室！” 熟人见是她，惊讶了一瞬，张嘴想说什么，看她似乎很急，先指了路，“这边。”路上才问她，“你怎么来南区了？” 颜寻之含糊其辞，“有点事。” 熟人咂咂嘴，瞧见她胸前军徽，呀了声，“你升职啦！副二级，这么多！恭喜恭喜！” 颜寻之勉强扯了个笑，“运气好，上头赏识我。” 第77章 熟人回了个我都懂的眼神。颜寻之心思不在，没多理，任由她猜去。 到附近她就认得了，挥手告别熟人，门口却又被拦下。哨兵按规章制度办事，“你不能进。” “宁悦叫我来的。” 哨向对视一眼，一个人转身进门。过会宁悦出来了，站到她面前，有点尴尬，“……你怎么在车上没给我通讯。” 颜寻之即刻明白过来，气笑了，“我忘了。” 又直截了当的问，“能不能进？” 宁悦说，“按程序你是进不去的……” 颜寻之转身就走，宁悦哎了一身，赶紧向前两步抓住她，“你听我说完啊！孔唯被植入了，持续损伤，她是治愈系，能力有限破不开。肖明染在她身体里，能破，但她出来，孔唯仅剩的精神力又可能被彻底入侵。” “所以需要有人跟她链接，做容器倒灌精神力暂存，之后还要辅助重新侵占。而她现在的情况，我们所有人都链接不上。” 他们尽可能根据孔唯的匹配记录搜罗来了数据相近的公共哨向，都失败，周围的宁悦桑挽音也吃药上阵了，没用。 只有颜寻之跟她匹配度最高，还与她有过长期链接，相互配合，相互熟悉。 如果有人能链接，她的可能性最大。 “别来那么多有的没的。”颜寻之咬着牙，“现在我就问你，如果我进不去，你把我叫过来干嘛？” 宁悦重复，“按程序……” 颜寻之盯着她，火苗窜起来那刻，忽然意识到，宁悦已经仁至义尽了。 她早就跟她坦白过，她跟孔唯没有多么深厚的情谊，监管与被监管者的关系至少说明她们前世立场相对，这种情况下，或许连思想都完全迥异。 重生一次是被迫捆绑，她有感情，才会通知她赶紧赶来，但不想担责无可厚非，宁悦尽了情分，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孙业索在里面吗？” 宁悦点头，“在。” 她深呼一口气，让火气在心里顶了顶，余光确认了一下自己别在胸口的军徽，绕过宁悦，到看门哨兵面前，“我要见孙业索。” 门口哨兵说，“你级别不够。” 颜寻之愣了下，“特殊情况，副二级军官可代二级军官特权。” 门口哨兵依然道，“我知道。你级别不够。” 孙业索是特级军官？她脑子转了一下，联邦职位和级别相挂钩，特级军官怎么成了孔唯的直属上司？ 身体已经诚实的先动，一个箭步矮身从两人间擦过。哨向虚拦了一下，没拦住，转身再想去追，转的速度再慢了些，她已经跑进门去。 两个人追了两步，推开门，颜寻之早就站定在孙业索跟前。孙业索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顺从退出去。 颜寻之平视她。 这是她所知中，她见到的第一个特级军官。 她们之间之前见过，但从来没有多么深入的交流，她的长相也稀松平常，与她在地下城见到的许多人都相似，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象。 颜寻之只是从门口哨兵告诉她是特级军官的那一刻猜，孔唯的实验直接对接她，两人关系大概不同凡响。 跟宁悦不一样。她一定会救孔唯。 但她在那对视的一秒钟放弃了心理拉锯战。颜寻之说，“今天所有在场人员都可以证明，出事我担全责。让我进去。” 孔唯精神力受过很多次伤，很多人说过严重，最后都没什么事。她是治愈系，活了两辈子，总有点保命的手段。 可她不敢赌。 她怕自己在这为自己利益权衡的同时，孔唯的生命也在如沙漏般流逝。 孙业索略蹙眉，没有动。 收回视线，颜寻之一拧身就要故技重施。但军官不同于守卫，她也不是故意想放她进去，孙业索一抬胳膊就将她拦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先冷静。她精神力很脆弱，一旦溢出……” 这还不够冷静不够理智？颜寻之抬起头，心急如焚，刚想反驳她，孙业索说，“……你在发抖。” 颜寻之滞住。 然后发现，手脚真的一片麻木冰凉。 静没做到，冷倒是做了个十全十美。她深呼吸，尽量放松心情，反正人不是还没死嘛……感觉调整差不多了，双手抓住孙军官，诚恳真挚的望向她，“这样行吗？” “……” 孙业索把手抽回来，对身后哨兵说，“带她去换衣服。” 换了研究服入内，颜寻之看到她的那刻，有那么一瞬间空白。 孔唯躺在无菌台上，刚刚做完手术，右边腰间至胸腔针脚密密麻麻，全都是崭新缝合的人造皮肉。缺失的范围太大，以至于皮肉都得分个几组，远看像块补丁，说躺着的是个布偶娃娃也不为过。 下身血肉模糊，或许吃过修复生长之类的药剂，双腿骨骼以怪异的姿势扭曲着，骨头折成几节，弯曲成人类不该有的勾型呲出皮肉。 颜寻之不自觉的大口喘息起来。 她攥住胸口，胸前衣襟揪成一团。明明开着通风系统，她却感觉那么憋，呼吸那么费劲，快窒息了。 她这时候怎么不醒了，能力也没用了。 她最需要她控制情绪的时候。 腿软，旁边医疗员眼疾手快扶助她。 颜寻之想整整神色，借台子扶住身体，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手软无力支撑。她完全靠上去，耳鸣声不断，“她……” “她怎么……”她甚至很难听到自己问了什么，“……怎么回来的。” 联邦不会敛尸。 见过那么多人，对联邦的放弃习以为常。如果需要耗费的资源太多，救是没意义的。快成尸体的孔唯，本来就不太受待见，怎么还能被捡回来，还能上手术台？ 跟进来的宁悦默然，“自己爬回来的。” 眼前一瞬间模糊，颜寻之用力眨了眨，努力将视野重新变清晰。 其实有很多问题，但好像那些都不重要，她只挑出最重要的那个。呜咽声被她压进喉咙里，声音细而有些诡异。 “我没做过医疗兵，她现在这个状态，我要怎么链接？” 这里条件有限，随便找了个椅子绑上仪器。颜寻之低头，从领口看见自己胸前被掐的血红，隐隐泛紫。 她没有知觉，无声盯着，慢吞吞想，原来心口这么疼。当时她只觉得好疼，原来下了这么大力。 又想到，她对自己真是了解，还好没去送衣荣…… 数据在显示屏上跳跃，医疗员走到她跟前，拧着眉心，在颜寻之的注视下踌躇了半天才说，“你现在精神力不稳定……” “没事。”颜寻之信口胡诌，“我有办法。” 精神蔓延，如从前无数次链接，她的精神图景与孔唯融合，化为一体，共享。颜寻之心里无比清楚的意识到，她不该链接的。 她没有什么办法，只是着急，着急的以为自己可以。忘了从小到大，她最擅长的就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她连控制自己不发抖都做不到。 她这是自己找死来了。 链接成功，周围人更提了口气。 失败不过是维持现状，但成功意味着更进一步，也意味着如果出问题，离死亡更近咫尺。 孔唯已经记忆混乱，颜寻之接收到的，有些像是她的过去，有些又像她在看自己的过去。 她的确是爬回来的。 新式外骨骼两段拼凑，勉强维持失温速度，但已经不亮，没有任何辅助作用。 身体快被撕漏了，用紧急救援带紧紧包扎捆绑，也只能侧着身体。双腿断成几节，没能摆正生长，以至于扭曲难以行走，诡异的、又像爬又像跪的蹭向地上塔。 回地上塔。 她没有别的念头，只是每往前挪动一点，脑子里都翻滚过无数遍，她一定能回去。 颜寻之感觉看了很久，看她爬了很久，久到孔唯都气喘吁吁的趴在地上喘息。冻土没有痕迹，她转头望向她图景远方的地上塔时，又觉得那么远，才只是走了那么一两步而已。 “和我说说话吧。” 颜寻之骤然回头，“……什么？” 孔唯仍然趴在地上，没力气抬头，嗓子含着血气，沙沙说，“随便吧，说什么都行……” 警报声骤响。 孙业索猛冲过来，却不敢使劲动她，手悬在空中，“颜寻之，你濒临精神崩溃了！出来！退出来！” 颜寻之没反应，她一咬牙，直接从安全接口生拽出她的精神力。 颜寻之被拽的太急，整个人都有些抽离，在椅子上瘫软的涣散了一会，心口酸涩刺痛，终于找回来点活着的感觉。 那么远，她都是这样爬回来的吗？ 那天她梦到她，是不是一种预兆？她当时也要她跟她说说话，她说的什么？有病。 如果当时她让她小心点，或者多跟她说几句话呢？ 颜寻之弯下腰，无法抑制的崩溃大哭。 第78章 成功链接代表可行，只有她能救孔唯。 颜寻之深知现在不是她释放情绪的时候，可越想救她，脑中就越浮现她的惨状，始终无法稳定精神。 颜寻之悲哀想，她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不适应，这么没用。好像她从来都没走出过温室。 宁悦忽然过来，“你不要去想着救她。” 她对孔唯的感情很复杂。孔唯的成功代表她所站立场的失败，可她作为敌方的一条狗，重生后前尘模糊，与她依偎着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孔唯，她现在不知如何。 “她不爱你，因为你从来没见过完整的她。现在通过倒灌，你可以看见全部的她，然后她才能放下心防。” 颜寻之抬头，哽咽道，“这不重……” “这很重要。”宁悦打断她，“你只是想看她的记忆，了解她，让她爱你。” “就这么简单。” 第72章 她的过去 精神严重损伤，连带记忆也碎成一捧玻璃片，两世，混在一起，难以区分。颜寻之只能按照她生长的模样，勉强排出个前后顺序。 孔唯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 甚至是践行传统特别优秀的学生，少问、多做，遇事冷静、执行果决，却又忠心集体，甘愿托举……完全继承了联邦理念。 普遍而言，情感淡薄的人对集体也不会有什么归属感。 人类的概念太模糊了，不爱个人，怎么能爱上人类这么一个宏大的伪命题？ 这个悖论里，偏偏出了孔唯。 在孔唯的了解里，她的基因好到联邦专门去翻阅当年的基因库，违规把她的基因复制了一份，再次投入陪育。 但没有用。 性格这东西就是这样，先天选择与后天培育必不可少。再生培育不是克隆，就算是克隆，她的思维也未必是她。 失之毫厘，差以千里。可遇而不可求。 孔唯的培养是在确定忠诚度中，最大限度的给予自由。联邦几乎不对她加以管束，这样的苗子只要成长，无论如何都会造福人类，他们多加干涉反怕适得其反。 她最初也是上地面的哨向，与他人并无不同。后来最初链接的哨兵浦岁在地面迷失，成为地自中的一名，又被围杀。 这件事似乎给了她什么启发，她的重心逐渐倾斜于研究机体改造，空闲时去上课学习。 不久后，联邦收到了她提交的实验架构，最开始的一版很幼稚，更像是外行人写的理念，但联邦批了。 她要人，联邦也给了一部分。 小打小闹不成气候，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前赴后继的在进化上下过功夫，孔唯的实验设想也不过是联邦研究的一条分支而已。 公共实验室里的一小部分分属给了她。紧接着，孔唯打着回归地面的旗号，艰难的筹备起实验小组。 口号喊了太多年，实验数不胜数，此方向的研究员一流出市面就被瓜分。 她的实验竞争中平平无奇。 当时的链接哨兵提醒她，“你至少把区别写上头呀，你那个不是挺创新的吗？写了说不定能吸引到人呢。” 孔唯笑笑说，“没什么创新的，就那样。” “那样也得写呀，要不有什么竞争力。”哨兵端详了好一阵她的宣传布告，“我这看了半天都寻思，啧，不会是个忽悠人的吧，什么都没有。” 孔唯把自己中心白塔s级向导的身份写上去了。 实验零星的有了研究员加入，开始运转。孔唯毕竟不是研究员，太多专业知识需要多年钻研苦修，她没有过目不忘的超级大脑，没法一步登天。 而实验前期刚好也是基础琐碎的各种测试，她把实验完全外包给研究员，继续上地面，在间隙学习研究知识，偶尔调整方向。 有了一些新节点的进展，向联邦汇报，获得更多拨款和人才。 实验人员的名单一遍遍筛选，精简出更多可信任的研究员，开始深入。 同时她对接到了一个上司，总部通讯处的长官，孙业索*。 她对他们的研究很感兴趣，表明自己最初也想过当研究员，可惜没那个天赋，转行了，现在愿意为他们的实验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孔唯接触了一阵，拜托她把部分核心的研究员调职转岗，远离实验。 孙业索问，“要不我找人调到那些空壳实验去？他们要是转岗了，之后进实验室都要人带。” “有一部分留下了。”孔唯婉拒她，“这部分就转出去吧。” 有无数前人铺垫，实验进展的很顺利，那个印在她脑子里的猜想也越来越清晰——人类是不是早就可以返回地面？ 所以她猜联邦现在只是还未注意，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往后总有一天，实验数据流出、或者研究有所突破，他们会关停这项实验。 到时她要有足够的财力和人员继续研究。 但真正推进时，没有。 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还升了职。 因为实验结果优秀，她被吸纳进了总部，培训期间统领能力优秀，进了地面指挥部。 这是地下数一数二重要的岗位，钱很多，孔唯还挺喜欢。她的实验需要大量资金，即使联邦现在还在照拂，她总要未雨绸缪。 而且这个岗位也是最接近地面的。地面所有动向，她都会第一时间知道，对她把控实验方向也极有帮助。 地面事物及其繁碎，随着窗口期的临近，指挥部每个人都忙的脚不沾地。 孔唯转成陀螺，实在抽不出空，把实验委托给了孙业索和曾安，她偶尔去看一下实验进展。 到了一定程度，实验推进开始放缓。 经常她好不容易去翻阅实验进展的时候，实验毫无进展。 孔唯没太着急。地面一百多年折腾不出来的东西，她没指望自己天降紫微星啪就成功了，她觉得死之前能看到成果就很不错了。 地下一百七十九年，孔唯进指挥部的第三年，第一次见颜寻之。 当时她被外派到西北区指挥，已经两年未回过中心白塔，以前跟在身边的临走前遣散了，随她一起来西北的则死在地面上。 朋友问她，“有人欠我人情，给我拉了一批后勤哨兵自选，你需要不？送你一个。” 她刚结束一次异物潮，从地面上下来，哨兵死了，需要疏解压力。孔唯没推辞。 朋友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她要求很简单，“找个漂亮的就行。” 哨兵会一些基础疏导，但大部分在后勤军备处的哨兵水平不高，普通疏导对她没有作用。孔唯只想找个好看的满足一下精神。 隔天就领来了。那群后勤哨兵垂着眼站了一排。 到孔唯这个级别，况且她还就喜欢长得漂亮的，但凡能被选中，样貌都挑不出错来。大家都很紧张，紧绷着脸，不敢看她，什么表情都不敢有。 孔唯刚下班，乏累的随意扫了扫，觉得大差不差，也懒得再挑，“先都留着吧。” 哨兵们松了口气，领来的人却有点为难，“这……” 孔唯也摆出那副僵硬的面无表情，“自己去协调，需要我教你怎么做？把他们安顿好了就行。” 之后连着四五天会议，她暂时没空。领头的人找不到地方安顿，想先领回去，过来问她，孔唯划了间空屋过去，待遇都照正常哨向来。 那天路过食堂，他们好像聚在一起聊什么八卦，中间那个笑的很灿烂。 像只快乐的猫。 孔唯瞟了一眼，把她胸口名字记下。 晚上叫过来。她眼睛长得很漂亮，脸小，鼻子高挺，抿着嘴巴，有点拘谨。 孔唯说，“不用紧张，笑一下。” 她摆出个标准化的微笑。 孔唯眉心毫无察觉的微蹙了下，“咧嘴笑。” 她抖了下，视线飘忽，最终落在她下巴的位置。有点僵硬的裂开嘴角，笑了一个，很假。 不像那天聊天时那样明艳，艳的好像阴天，就那么唯一一束阳光打在盛开的那朵迎春花上。 但她眼眶轮廓也随着这个笑容慢慢弯了，卧蚕略显了一点，堆在眼睛下，显得很温软。 或许受环境影响，也许是常年吃不饱饭，地下人五官总是显得有点清冷锋利，骨骼轮廓显著。但她笑起来却柔和，清冷感荡然无存，就如只眼睛明亮的猫咪。 “不用害怕，我很好相处。”她心里满意，想多聊两句，又懒得找话，百无聊赖的明知故问，“你叫什么？” “颜寻之。” 颜寻之留下了。 隔天，她搬进了孔唯的住处。 她长得确实漂亮，在漂亮之上的加分点是，她笑起来很柔软。眼睛都是弯的，睫毛长长，满含温存。地面上冷酷和扭曲的面孔见多了，孔唯觉得，这至少让她在休憩中舒心。 上床的时候，颜寻之抬腿，有点笨拙。 孔唯终于注意到，她腿上好像绑着辅助骨骼，藏在宽肥的休闲裤里，不太能看得出来。 第79章 哦，是个瘸子。她又想，但现在地面缺人，瘸子也能上地面。 她招招手，颜寻之刚踩上去，赶忙转身下来，快步到她跟前。 “你为什么来后勤？”孔唯示意她坐。 颜寻之挨着那凳子边缘坐下，稍有忸怩，“我受伤了……” “但现在缺人。”孔唯说，“你这点伤，有外骨骼就能正常行走，没什么大碍，不应该到后勤。” 颜寻之被她戳穿，面露尴尬，半晌讪讪道，“其实我……害怕，害怕上地面。” 到后勤军备处的无非是两种。孔唯得到了正确的答案，目光在她身上滞了会，没有再问。 害怕是正常的，在地面上不害怕的人，大多也会被永远留在地面。 孔唯说，“你睡下边吧，方便。” 颜寻之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说不用，孔唯没争执，只道，“不然你半夜下床会吵醒我，这样顶多是我吵醒你，你又不用上地面，醒了就醒了吧。” 颜寻之愣了两秒，点点头。 休息时光是短暂的，孔唯还没温存两天，甚至还没来得及熟悉这个新来的小哨兵，又立刻被叫上了地面。 她第一次见到了神志清醒、思维缜密的异物，它的精神力极其强大，一定经历过二次进化。 孔唯忽然意识到，错了。 不仅是她，整个联邦的大方向都错了。 地下永远无法模拟自然，自然瞬息万变，他们的样本对比起整个世界还是那样微不足道，他们没能踩中那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人定胜天是句虚话。如果人定胜天，为什么胜利者还要活在失败者之下？ 想要生活在自然中，就一定要放弃什么。他们要回归地面，就该顺应地面，而非对抗地面。 孔唯做了两手准备，先斩后奏，回地下后先着手调整实验方向，等大框架重新确定后，再上报了联邦。到时联邦就算提出异议，她已经做好了大部分铺垫。 但这次，联邦仍然全力支持。 因为这项突破性的发现，孔唯再度升职，调回总部，做副总指挥。 第73章 我不会背叛你 记忆里，孔唯在照镜子。 颜寻之也好像在照镜子，站在圆镜之前，只是镜子里映出孔唯的脸。五官深邃、带有狭长疤痕的、平静的脸孔。 太显著了。 那一刻颜寻之感同身受的赞叹，真是个好办法。 没有任何东西比这更容易、更方便分辨，这条疤痕太过狰狞而显著，几乎将她的脸劈成两半。 颜寻之能从很多地方看到这道疤。镜子里、金属的反光里、水面倒影里，甚至是她人的眼睛里，那倒疤都像是要将她的瞳孔割裂。 所以她无时无刻不会意识到，已经是第二世了。 第一世也是真的，因为这条伤疤是在最后一刻，她与异物挣扎着同归于尽时，异物竭尽全力，在她脸上慢慢抠下的这条痕迹。 孔唯经常照镜子。她在镜子里端详回忆，延续了伤痕，过去就不再会被时间磨灭模糊。 第一世里，联邦所作所为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孔唯升了副总指挥，权限大有提高，地下城几乎事事都要过她的手，其秘密一览无余。 而总指挥年事已高，联邦明面暗地的意思都很明确，想要将她扶持起来，过两年，接替总指挥的位置。 联邦以领袖为主导，往下指挥、监管平级。孔唯能力强、履历优秀，但没有什么号召力，不可能走领袖路线，总指挥是她能到达的顶点。 她怀疑过联邦为什么提拔她，想想又觉得正常。 她从小因为性格和资质被联邦特别看重，自由培养，虽然分化成s级向导，还是治愈系，可在任务上常有出色，没拖过后腿，有多次表彰。 联邦以地面派为主导，毕竟还有相当一部分地下派，这些年争权不断。 如今窗口期时间紧要，内忧外患绝不是地面派想看到的结果。她属地面派，手下有着成果斐然的实验，但对派系斗争参与甚少，也不是专业研究员，主要实验已经在升指挥时挂靠给了联邦。 于地面派，扶她上位，她还算服众。 于地下派，她不接触派系斗争，更侧重于一个挂名研究员，冲突不易加剧。 况且站到最高处的那个人，往往不是最厉害的、最聪明的、最有野心的。 甚至都不是最幸运的。 只要合适就合适了。 她坐上了副总指挥的交椅，不曾掉以轻心，身份便利，陆陆续续在实验和帮派中安插进更多哨向，相互牵制监管。 可惜人的胳膊总有长度，坐到这个位置，孔唯已经没办法直接够到底层人。副指挥官事务更繁杂，一件件过手分发下去占据了她绝大部分时间，难以有空隙弯腰亲自翻找。 流到她眼前的人，要无数推手，筛了一遍又一遍。 这时跟她链接的哨兵已经换成了桑挽音。位置越高，实验越深入，她越来越警惕，链接哨兵这么亲密的位置，她直接从实验对象中挑选。 桑挽音是第二批实验者。第一批死的死没的没，她算是跟她最久的人，当初亲手选来的，脾气秉性被摸的通透。 在她身上的实验方向早已失败，她正好把她招揽成心腹，也不介意跟她共享机密。 反正链接哨向是真没什么边界感，相互一结合、一疏导，什么秘密都没了。 孔唯精力有限，再跟她瞒着实在心力憔悴。总得有个人替她疏导吧。 于是桑挽音正大光明坐在副总指挥的转椅上翻着她的人员名单，孔唯则坐在她对面比对数据。 人员后面都标注了是什么渠道找来的，方便追查——虽然这更像是一种威慑，真正要做事的，不在乎这一长串的追查，也肯定有办法避过。 桑挽音从头看到尾，键盘被敲的啪啪响，“怎么现在一个你找的都没了？这谁推荐的，陈道？她推荐的人你也信啊，我觉得她根本就心术不正，进来就是想踩着咱往上爬的。” 孔唯正写东西呢，头也没抬，“没信。” “那你还批了。” “……” 孔唯写完了，直了直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看她，转了转椅子，“背后是联邦，联邦给的人啊，不能防着，随便给个位置得了，都有交代。” 桑挽音甚有道理的点了点头，又随便翻了几下说，杵着脑袋叹气，“但你这都脱离群众了啊，这谁推荐上来的，曾安？曾安是还行，但谁知道会不会变心，找过来是人是鬼。我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孔唯翻个白眼，丢笔扔她，“就你懂？你滚下去找。” 桑挽音嘻嘻哈哈，“你手下我找什么找。我给你找两个来你信得过吗？不还是间接推荐，到时候出事赖我头上，我可不沾这身骚。” 孔唯撞回椅子上，说，“那你在这脱裤子放什么屁。” 这是个漏洞，可池子大了、种类杂了，水就是会浑，千百年都是如此循环。 她必须接受，层级管理后，自己手下的队伍也开始走向臃肿，她的秘密或许已经公开透明。 联邦为什么不管她暂不得知，或许真的是卡在了回归地面中，想让她出成绩？最好的猜测大概就是这个了，她只能先这么走下去，人还会因为氧化衰老死亡，总不能不呼吸。 实验推行到地面阶段。 孔唯带着一部分人上了地面。 数据没有达到预期，其中两人精神紊乱，丧失神志。孔唯把他们的全部数据调出来比对，跟其他人没有区别。 那只能说明，这一批全都是错的。药剂要重新调整。 这样的次数见多了，好像有点麻木。孔唯把数据发给曾安，“再带着上两次地面吧，还是没反应，就换下一批。” 回屋，开门。没开灯，光线从她身周挤进屋内，颜寻之正斜靠在床杆上，打瞌睡，脑袋一垂、一垂。 被光亮照醒，抬头，见她回来，快速起身走到两步远处。她打开灯时，颜寻之有些不适，下意识皱眉眯了眯眼。 “怎么不睡觉。”孔唯随口问。 颜寻之纠结着道，“我……今天……你说你喜欢这种，我正好看见了，就打扮了一下，想给你看看……” 孔唯稍愣，这才终于去看她。进屋时根本没注意，颜寻之今日化了淡妆，穿着以前的地面服饰，带着发簪，一身红橘相交的长裙，坎肩立领金边，灯光下，衬她脖颈格外白皙修长。 她好像是这么随口说过一句，她这张脸，穿以前那种华丽的衣服肯定好看。 但也就是那么无心一提罢了，这么繁碎的衣服，光一层层穿就头疼，还要编头饰，她没心思去弄，没想到颜寻之真的穿来了…… 的确好看。 她眼神赤裸，直白的几乎要将她扒开打量，颜寻之略落眼帘，按着她的喜好，温和的笑着。 片刻，孔唯经过她，走到床上坐下，对她招招手，“过来。” 第80章 颜寻之走过来。相处了一段时间，她已经没那么谨慎，在她身边坐下，顺势柔若无骨的躺到她膝上。从下至上，略抬着下巴，眼眸炯亮的仰视她。 孔唯按了按她的眼尾，指尖沾上一点红，“因为我喜欢，所以打扮成这样？” 颜寻之似乎一紧，谨慎的点头。孔唯略无聊的想，她今天心情不好，小哨兵这马屁拍错了时候。 “我还喜欢实验成功呢，你来当我实验品？” 她只是被烦的那么随口一说，忽然感觉，身下小哨兵眼睛里有个灯泡。 此刻啪嗒一声，开灯了。 “……可以吗？” 她从来没发现，她眼睛那么亮。 “你愿意？我就随口一说……”孔唯愣了下，低头凑近她，“你愿意的话……应该可以吧。” 很软。她在纠缠结尾，含糊不清的答应，“……我想想。” 她一只手摸索到她的腰，揽着圈住了，颜寻之挺轻的，她稍一用力，把她捞起来，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 颜寻之骤然失重，被像个玩偶摆弄，小声啊了下。 紧接着舌尖一痛，孔唯凑过来咬她，那双清透无波的玻璃珠里笑意滚动，“叫什么？” 另一只手空闲下来，先抽走发簪。 头发散下来，她的手也顺着往下滑。 颜寻之身上有种果香味，凑近了，深一块浅一块。她琢磨着，挺满意的想，军备处这些人还挺努力。水平暂不评价，态度倒是不错。 “这一套很贵……”颜寻之忽然伸手轻轻扯了扯，双目含水望着她，似乎有点尴尬，脸红的几欲滴血，“我这是借的……要还……” 孔唯哈笑了声说，“没事，我有钱。” “我买了。” …… 一时冲动，孔唯回去考虑了两天，居然觉得可行。实验一直在碰壁，最坏的结果，未免不是根源出了问题，大船不好反复掉转船头，她倒是可以骑艘小艇转圈。 颜寻之没有添加进实验档案。 孔唯更像把她当练手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她身上做着各种尝试。忙不过来时，颜寻之自己记录数据，一笔一划缀在她的后面。 因为试验田，药剂更换也很频繁，更换ev注射很疼，但颜寻之每次都显得格外兴奋。 极少纠结的表露过，“我已经二十六了，注射这些会不会太晚？会不会没用？” 孔唯不在乎，反正她身后没用的一堆，“试试吧。” 后来才姗姗想到，她不懂实验，可能以为更换是个好事，代表实验进入下个阶段。其实没有，她也一直在原地打转。 记得多了，颜寻之也能看懂一点数据了。 孔唯发现之后，开始有意识的避开她。颜寻之察觉到，起先闭口不提，忽然有一天在床上问，“为什么他们可以成为你的亲信……我不能？” 孔唯怔了下，情欲眨眼退了，有点索然无味，“现在军备处这么努力啊。” 她慢慢从她身上抽离出来，“确实太晚了，该睡了。” 颜寻之忽抓住她的手腕。 这是她生平少有的几次争取，灯光几乎将她眼眸照透，“我没有你那些人能力强，脑子聪明，但我也有我自己的社交圈，我也能打听到他们打听不到的东西。” “你信那么多人，为什么我不能做你的耳目？我至少比他们忠诚、比他们可靠，我不会背叛你。” 孔唯略略挑眉，“是吗？” 颜寻之握着她手腕，指尖温热，目光几近诚恳。 孔唯望着她，戏谑道，“你连不上地面的原因都是骗我的。” “你说，我怎么信你？” 第74章 她长出了一颗心 颜寻之静默。 三年。从初见开始，她已经在她身边待了三年，孔唯从没有一刻提起过这件事，连颜寻之都有点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搪塞她的，原来她从那时就对她有了防备。 她放开手，嘴角弯弯的，“我还以为这么久……我表现的很好了。” 孔唯不可置否，“我视线里看到的表现都很好。” 做样子谁不会？联邦明面上看她，她表现也很好。 颜寻之不重要，大多数时候她不在乎她怀揣着什么，自然也不会去深挖她的背后——没所谓，只是个取乐的哨兵而已。 谁都有秘密，她没那么闲，对无关的人还要查个底朝天，只是怀揣秘密的人太模糊，她也不会信任。 孔唯走了。她还有事要忙。 地面模拟已经损耗了三批实验者。 他们原本就是中途掉头，就算不考虑寿命，最大注射量下，ev积累也需要一段时间，留给他们能用的人选不多了。 桑挽音撸着袖子，在她跟曾安之间比划了下，“要不我们俩也上？” 孙业索都懒得理，“你别添乱。”桑挽音还想说什么，她看过来，“要不你也调指挥部去吧？一天天闲的没事干，反正你基础挺好，地面缺人，你上去也合适。” 桑挽音悻悻往脸上罩了本书，滑着椅子溜角落去。 孔唯在旁边翻记录，感觉有点不对，又说不上哪不对，“最近的都在这里了？下次数据什么时候出？” 孙业索说，“近期的都在。新数据得两周之后吧，曾安下周带上地面，数值稳定还得等一阵。” 孔唯点头说行，“下周数值先给我，我看完给联邦。” 可能合页用久松了，开门吱嘎一声。 颜寻之躺在床上，身体稍微动了一下。孔唯不知道进门之前她是不是在睡觉，反正这会已经醒了。 但她没动静，依旧闭着眼躺在床上，孔唯就当她没醒，照旧洗漱换衣服。 那天之后短暂的考虑过要不要换个哨兵，把颜寻之处理掉。有野心的人很容易横生枝节，她身上有实验痕迹，未经报批私自实验会落把柄，不定什么时候来制约她，留着是个隐患。 临到头，看着她的脸，又想，算了吧。 她很乖，很听话。 就算她有什么私心，就算她跟联邦有关系，谁能保证下一个送进来的哨兵就没有？她不过是在一堆矮子里挑高个，下一个人却未必有她这么顺从…… 这么漂亮。 她生了一张很好看的脸，一双很亮的眼睛。 那天晚上，怀揣着这个念头进屋，孔唯还是亲吻了她，鼻尖亲密剐蹭过她的耳廓，一切消散如烟，仿佛未曾出现。 颜寻之瘙痒，微微闪躲，又扬起脖子，青筋随之滚动，像是另一种勾引。 后来调阅档案，挺干净。颜寻之边缘白塔长大，在西北二区服役，清清白白，普普通通，离高层八杆子不够远。 只有带给她腿伤的那次地面任务有点特别。 那次之前，按时间算，她空缺了差不多两次地面任务。而那之后，她就转进了后勤军备处，再也没上过地面。 洗漱出来，颜寻之已经坐在床沿。 她披散这头发，开着一盏小夜灯，没睡好，眼窝凹陷下去，眼周一圈暗红，有种楚楚可怜的意味。 “醒了？”孔唯随口关心，本来都想算了，转念觉得醒都醒了，没理由不多问一句，“清醒吗？” 颜寻之拢了拢头发，默默点头。孔唯凑上来，她顺势向后。 喘息间，孔唯叫她，“颜寻之……” 颜寻之似乎顿了顿，忽然道，“孔军官。” “嗯？” “我还有个名字。”她望着她，眼睛里水光荡漾，“我叫安然。” “以前在白塔推行过一阵抚养制度，抚养我的哨向给我起过名字。” 她浅色的眼瞳里，清晰倒映出那盏亮着的小夜灯，和军官绰绰的身影。第二世的颜寻之，在她眼睛里，甚至看到那么一丝裂痕。 桑挽音来送最新数据，孔唯正忙，随手放一边。 怎么不看？桑挽音惊讶了，“哎！热乎的！” 孔唯对付道，“心慌，现在不想看，先留着吧，晚上再看。” “……矫情。”桑挽音对此理由哑口无言，半天憋出句，“你晚上还能有机会看吗。” 事关人类返回地面，实验已经变成联邦的实验，就算是她，借阅也有时效限制。孔唯头不抬眼不睁，“你别管了，就当不知道，我一会往上打个招呼。反正总指挥都要退了，这面子还是会卖我的。” 桑挽音挑挑眉，浮出我懂的神色，比个ok走了。 孔唯马不停蹄把所有数据翻出来比对。 比对完，她申报借阅权限，然后靠在椅子上转笔。 没多久就有人来敲门，一脸殷勤，“孔军官，这实验级别最高，领袖没批，我真不敢擅自做主，还是请您先拿回来，等有时间再……” 孔唯笑了声，打断她，“你归谁管？领袖？监管？” 来跑腿的笑了笑，“我们肯定属监管……” 话音未落，那沓材料当头砸了过来！对方一惊，下意识躲开，纸页簌簌落地，孔唯走到她跟前，伸手把报告捡起来，“不用你还，我亲自去找她还。她在办公室吧？” 第81章 在办公室。 推门去质问数据造假时，监管笑眼盈盈的望着她，“那我要祝你地面实验成功吗，孔指挥官？” 第一次地上模拟已经成功。 比造福人类更直接的是，让人类能够回到地面。 比适得其反更恐怖的是，人类真的实现了回到地面。 地上派的理念是回到地面无错，但如今环境恶劣，就算能回到地面，也不过是在沙子里打滚刨一嘴黄土。 地下城级别越高，打造越贴近曾经的地面，风和日丽，阳光和煦。努力爬到了高位，为何要回那生死不定的环境中从头再来。 况且一代兵、一代将。 回到地面，孔唯或许仍然可以做引领者，联邦或许照旧是联邦，但现在那些在联邦中处于中上层的哨向呢？ 都是地上派，多少人想要返回地面，多少人愿意留在地下？想要返回的都是什么人，想要留下的又是什么人？ 监管说，“我以为你是聪明人，没想到在这件事上犯糊涂。也是，自己呕心沥血的事业，眼看近在咫尺，总有钻牛角尖的时候。” 回屋的时候，颜寻之还在。 也是。孔唯关门的时候心想，她一个后勤哨兵，本就没什么可去的地方，她开门十有九十九会见到她。 颜寻之正在闲闲的翻本书，没料到她这么早回来，随手一合，迅速收拾从床上坐起来，趁她转身关门换衣服的时间抓了抓头发，整理衣领皱褶。 然后快步到她面前，接过那些换下的衣服，“孔军官，您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没事啊，没事就回来了。” 孔唯懒洋洋答着，随手把衣服递过去。 颜寻之手脚麻利的扔进机器，转头见孔唯抱臂靠在门边，微滞了下，“怎么了？” 孔唯说，“没事，看看你。” 她无数次看过她，无数次摩挲过她的轮廓，又好像是第一次，这样看见她。 人就是这样的，当你深度接触谁，哪怕开始不在意，时间久了，到底会留下一些心思，如同留在这世上的痕迹，成为这个世界的牵绊。 地下城一年培育数万新生儿，想来好像不难；这么恶劣的环境，想走就更简单了，在地面上眨个眼，或许就死了。 孔唯忽然说，“抱我一下。” “啊……？” 她的声音、表情，都没有变化，像橱窗里出场就已经设置好的玩偶，语气随意的重复，“我太累了，抱我一下。” 颜寻之赶紧过去，捉摸不定、小心翼翼张开双臂，环住她。 她抱的很轻，不敢使力，孔唯顺势倒在她肩上，整个人松懈下来，任由颜寻之托住。 她说，“你别把我摔了。” 颜寻之搂的更紧了些。 好像没什么感觉。仿佛睡着了。 后来宁悦说，当时谁都可以是颜寻之。孔唯倒回头想想，觉得宁悦或许说的是真的，她不否认，那个时候，她很累。 只要有那么一点合适，谁都可以去做颜寻之。 颜寻之只是凑巧成为了颜寻之，但她成为颜寻之后，再无法改变。 从她决定她留下的那一刻、从她拥抱她的那一刻。 人在这个世界上，总要有那么一点、哪怕就那么一点牵挂。 那个永远难以清晰的问题似乎终于有了答案。颜小哨兵仰望的、踌躇的、无数次想在她错位的影子里抓住，却从来不敢问出口的：你为什么爱我？ 前世今生，除了这张脸，你有什么可爱我的？ 原来谜底寥寥。 很简单。自私，又自傲。 我爱你—— 因为我选择爱你。 别无其他。 孔唯闭着眼，疲懒道，“跟我走在一条道上，最后一定会死。” 转机？颜寻之目光骤亮，“人都会死。” 孔唯说，“可能会死的更快，可能我明天就会杀了你。” 颜寻之苦笑，“在这之前你没想过杀我？我不信。从注射第一天，我就做好被你杀了的准备。” 孔唯嗯了声，“你想的真远。” “你做后勤哨兵，不想死的梦想恐怕会破灭。” “我没有怕死，我只是不想上地面。”颜寻之说完，生怕被排除，又立刻打补丁上去，“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上地面，我没有必须。” 孔唯笑了，双手环过颜寻之的腰。很纤细。 她没有睁眼，只说，“安然。” “嗯？” “抱我上去。” 在这之前，颜寻之就是她地下的疏导工具兼实验品，她不会大言不惭的说她没什么用，她的确带给她不少放松的身体及情绪价值，可也仅此而已。 走进这扇门前，她正在考虑将她作为备选启用、还是彻底销毁投入争权。 但在这一秒，颜寻之说，“我爱你。” 孔唯听到自己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缓慢生长的声音。像春天的枯树抽芽，土壤里的种子顶苗。 雪水开化，从屋檐滴落在泥土中。 她笑着说，“好。” 第75章 恭喜升职，万人之上 实验违规，违规原因不得而知，但得到了上下民众代表一致认同。孔唯作为经手人回避，被择出了后续一切事项，由监管接手。 孙业索拿一打白页进门，“实验的人全没了。” “全杀了？”孔唯琢磨她这句话，觉得挺模棱两可。 果然得到摇头，她放松的往后椅背靠去，“我猜也是。都杀了，怎么可能，无非是把我踢出去而已。民众代表那用的什么理由，太血腥？” “死太多人了。” 这个实验几乎无法用其他物种替代人类观察异化反应，前期死亡率称得上把人当老鼠用，联邦不可能全给她好苗子，民众代表反对很正常，孔唯不以为然。 如今数据、药剂都已经在他们手里，这批实验者洗掉，进来新的一批，主动权就完全移交……挺好，至少她脱离了这场纷争。 敌人消失了，敌人的敌人就变成了新的敌人，斩草除根和未雨绸缪的两者，恐怕会打的缠缠绵绵，直到人类被地面彻底判决为止。 “桑挽音呢？”她最近被关小黑屋，有段时间没见她了。 孙业索说，“这部分都还好，联邦没理由动他们，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我已经跟他们说了注意安全。不过既然失败了，联邦应该也不会太在意。” 孔唯点点头，“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联邦没动作，个人未必会安稳。” 孙业索答了声好，见孔唯站起来，抻了抻筋骨，一副要出门干大事的劲头，“你干什么去？” “要升职了。”孔唯挑了下眉，“准备恭喜我吧。” 冲去领袖的办公间里，站定，屋里没别人，孔唯直接道，“我要做总指挥。” 领袖正在批阅任务，抬眼从她身上划过，嘴角梨涡合适的加深了，“孔唯来了？先坐。” 孔唯没动。 领袖依旧目冲显示屏，僵持了几秒，才好像刚批阅结束一个任务一样，放下手中工作，“我知道你对实验处理不满意，但你也要体谅我，联邦内部……” “谁说我不满意？”孔唯打断她，“我对联邦处理结果毫无异议，我认同。” “我知道你在赌气。”领袖叹了口气，往后退了点，又示意她坐，“其实有些话，我早想和你说开……” 孔唯微微眯眼，“我今天来没有别的想法，总指挥，一句话，你批还是不批？” 领袖抿了抿嘴，“总指挥的位置就在那，跑不掉。过两年她退了，这个位子自然是你的。” “两年？你们现在能把我踢出实验*，两年后，谁知道我在哪？”她冷笑，“我现在就要。” 领袖迟疑，“我是领袖，并不代表，联邦的事务全能由我决定……” “你不用说那么多。”孔唯再次打断她，“联邦现在能撤掉我的实验，我怎么知道往后会不会对我动手？我要总指挥，一是补偿，二为自保，就这么简单。” 领袖十指相碰，如波轮在架在胸前循环，“……我想想。” 孔唯终于在她对面坐下，“不着急，要是你不能决定，我可以等你们开会讨论。” 她自顾自伸手，拿过电炉上持续加热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热茶顺着喉咙滚下去的时候，她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没事的。 今天这一场，到现在，领袖还没让她滚出去，她甚至还在考虑是否给她总指挥的位置安抚。变相说明，联邦并不舍得她这个从小培养的、良好的种子，哪怕只是做个断了线的傀儡。 她还猜领袖之所以成为领袖，除了吃喝享乐，总会有点抱负。不然爬上来的这一路这么艰辛，待遇却无法跟古代皇帝那样万人之上相媲美，她没理由这么努力。 所以她必须、也只能这个时间来要总指挥的位置。 现在她的发难可以被当做实验处决，正在气头上，哪怕有所出界都没关系，联邦现在欠她。过了这茬再提，她就变成了对联邦怀恨在心，而她原本被扶持最大的依仗，就是对联邦忠心。 第82章 她不能坏了这条底线。 赌对了。 这周尾声的时候，总指挥暴毙的消息传来。 颜寻之讶异，“你现在成了总指挥？” 孔唯矜傲的点头，她装模作样，咕咚一声倒在她身侧，抬头，像只大猫，双眸含笑，“那我是不是该更尊敬你一点？哎呀，我要不要换个称呼。” “换什么？” 文化程度不高的颜寻之冥思苦想，“……主人？” “神经。”孔唯哈哈大笑，拍拍她的脸，“你是特别的，不需要。” “真的吗？”猫儿得寸进尺的缠上她的胳膊，“那我能不能跟在你身边？” 碍于意外死亡，升职并没有大肆操办，只有领袖为她亲自戴上勋章。 孔唯向她微笑，回以敬意。 无所谓，反正她想要的，已经拿到了。 成为总指挥后，颜寻之开始频繁的在她身边露面。 本来也有很多人知道她养了个金丝雀，包养军备后勤处的哨向并不稀奇，否则也不会单独成立出这么个名称看似如此正经的部门。 只是她出现的委实太张扬…… 颜寻之穿着一身艳红长裙坐在会议最前面的位置，锦缎，大露背，肩颈仅由几根绸带交错挑着，颈上一串宝石垂坠，把她整个人衬托的极其锐艳。 每个进来开会的人进来都愣了愣，忍不住往那门外瞟：他们没进错吧？这是开会的地方吧？ 孔唯在她旁边敲笔杆子，“进进出出干什么？进来。” 几次会议下来，会议重点快成了颜寻之的个人时装秀。 得了意思的监管来找她。她们现在平级，孔唯慢悠悠陷进沙发里，监管给她倒了杯茶水，“现在不兴纨绔之君了，你也不必藏拙，能升总指挥，联邦意思很明确了。” 孔唯掀了掀眼皮，监管说，“你这样，联邦很难办。” “哪里难办？” 监管欲言又止，“……有必要上哪都带着你那哨兵么？” 孔唯抿了口茶，声平气缓的呛回去，“那带谁？带我原本手底下那几个，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同声传译？那我还开什么会，干脆给你们开直播得了。” 监管哑了半晌。 “至少别打扮那么扎眼，以前也没这样啊。” 孔唯奇道，“这也要管？有人说开会不能穿私服吗？找她就是因为她漂亮，我养的哨兵，时时刻刻都理应打扮的让我舒心，以前是不好抢在上级前头，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确实没问题！ 这俩人一没违规二没违法，无非是作风出格了点。孔唯反问，“你怎么不让他们开会闭着眼算了？讨论也没非得要长眼吧，给美女看还不乐意了。” 监管无话可说。 调查过几次颜寻之，身世干净，平平无奇，的确只有那张脸尤为显著。 甚至跟孔唯之前链接过的浦岁、桑挽音都是一个路子，升级版，她喜欢这类长相早不是秘密。 好像只是她上蹿下跳瞎折腾，没什么重要，联邦暂时把重心从孔唯上挪开。 颜寻之跟在孔唯身边，很快打出名气。她长相太出挑，没见过的也十有八九能认出她，存在感攀升的比谁都快，很快就越过桑挽音这个链接哨兵，成了一号亲信，来去自由。 孔唯在地下城做事，大部分也由她出面。一是好记，美女嘛，太容易留下印象，二是长得好看的人，本来就很容易亲民。 被降档的桑挽音酸溜溜，捧着脸对镜子左看右看，“长得像归长得像，怎么差距那么大呀！” 孔唯一伸胳膊把她摁镜子里，“好好照，照完对着人家整一个，你也能去吸引人气。” “……” 三月，地面派第二个高层在地下城被杀身亡。 很干脆，一刀抹了脖子，其他毫无痕迹，跟之前死亡的高层死法完全一致。 连续出现两起，联邦高度警惕，迅速成立调查组。一个身经百战的哨兵，身上无其他外伤、没有打斗痕迹，就算是认识，出其不意，抹了脖子总该挣扎，怎么会这么一刀就干脆利落的死了？ 调查组连开了几次会，觉得精神影响可能性更大。 那就不是哨兵，是向导。 第三个高层死亡。 颜寻之在记忆里看到她杀人，汗毛耸立。好利落。 上一秒还在笑语盈盈的聊天，下一秒，对方已经开始垂落眼皮。孔唯声调不变，话题不停，接着对方的茬，在她消失的视线中带上手套，摸出一把普通折叠刀。 手起刀落，连距离都卡准了，一滴血也没沾在身上，然后把东西一抛，扔在现场，头也不回。 她想起她代号叫屠夫。 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才获得这个代号。但这一刻，她打心底恐惧，心脏在抖，想要闭上眼，妄想那哨兵的血就不会飞溅而来。 真贴切的代号。 杀猪的屠夫尚且觉得自己杀业深重，求神拜佛，怕天道轮回，终无善果。 孔唯会做这些吗？她似乎从未见她信过什么。好像她这样的人，下地狱也只道寻常，还会摸摸那阎罗面具上的长角，惊讶说一声，“没见过。” 所有人洗了一轮又一轮，最终锁定孔唯，嫌疑最大。 随后程序卡住，推进不下去了。 没有物证、没有人证，甚至没有动机。 孔唯冷道，“当初你们实验想把我踢出局，就先把我架空，远离中心。现在没有可架的、也没用了，就改栽赃陷害，打算直接置我于死地？” “你说是我杀了人——总指挥为什么要杀人？” 都做到总指挥官，还有什么必要，冒着天大的风险在地下城直接杀人？若是派系斗争，以她的地位，有一千个方法把人撸下去。 联邦讲究师出有名，血洗实验是，对孔唯定罪亦然。 任何人都能扯借口，偏偏她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真做出了成绩。自上任开始，指挥部一系列改革，效率提升，人员轮休增加，地面死亡率下降近百分之十，影响力太大。 如果随意处决，联邦在地下城的公信力也将土崩瓦解。 况且她虽是向导，却只是治疗系，跟精神攻击实在差十万八千里。 倒是有人提过句，“地面上有异物可以催眠，孔唯会不会把这个技能学来了？” 但孔唯的各项数据正常，没有任何异化反应，至少在明面上没人能确认她有没有这项能力，更不可能因为这么个无稽的猜测就定罪。 第76章 重要实验体，脆皮幸运儿 陆续又有尸体被发现，都是在她羁押前死亡，人数急剧攀升，调查组焦头烂额，却真无半点孔唯杀人的实质证据。 颜寻之和桑挽音在外奔走，将联邦实验卸磨杀驴添油加醋传的遍地都是，联邦迫于舆论，羁押了一阵，最后只能放人。 离开的那天，领袖破天荒来慰问。 她坐在她跟前，梨涡浅浅的，“这就是你要总指挥官的理由？你赢了。” “我赢什么了？”孔唯扬了扬嘴角，“我要总指挥，是因为我真想改革指挥部，你看，现在的指挥部多好。至于其他的，我不知道，也没想过。” 颜寻之来接她。回屋冲洗干净，酒足饭饱，孔唯懒洋洋搂着她窝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绕她的发尾。 颜寻之枕在她手臂上，“真是你杀的吗？” 孔唯指尖一勾。 似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问的是什么，颜寻之一个激灵，整个人骤然收紧，撑着身体起来，眉目低垂，讪讪道，“我随口一问……” 孔唯哼笑了声。她不在乎，“是我杀的。” “啊？” “这样速度快，还干净，没隐患。” 颜寻之张口结舌，“……联邦……你不怕……” 孔唯轻佻比了个手势，把她捞过来，不自觉亲了下她眼尾，才道，“有动机啊，嗯，地面派不也没说嘛。民众要知道，这么多高层都吸着回地面的血，在地下睡的膘肥体胖，现在联邦还能这么安稳？他们拿不了我的。” 但联邦也不可能束手待毙。她从牢里脱身，却回不去实权的岗位上。 因为忠诚度测试依旧极高，她所做方向倒也都朝着联邦走向地面的纲领，无非是抽水下手太狠。 几轮商讨，最终保留了她总指挥的名头，决策权移交给副总指挥，她重新作为领队带队上地面。 为防止暗杀事件再次发生，给她送去一条狗。美名地下如今混乱，她这样的向导，地位高，却没什么自保能力，万一被盯上多危险？ s级的防御系哨兵，关键时刻，能护她一命。 而且记忆做过处理，不会记住任何重要的事情，可以放心随身携带。 孔唯笑纳了。 开会的时候，她特地把宁悦领到最前边，隆重介绍，“这是宁悦，s级防御哨兵，联邦给我扫尘的礼物，以后就跟我身边了。大家不用避讳哈，该说什么就说，把她当我们勇猛的看门犬就行。” 第83章 座下目目相觑，宁悦倒是笑着点头，“大家不用在意我，我精神改造过，记不住东西的。” 第二次地上模拟实验全面失败，似乎是惋惜，又似乎松了口气，风言风语的碎片很快流入地下城。 晚上注射时，颜寻之小心试探她，“听说……联邦回收的那个实验出错了？” 孔唯抬了下眼，“嗯，听说了。” 颜寻之谨慎观察她的神情，“……你不意外？” 孔唯似笑道，“这有什么意外的？他们要能成功，我要你做什么？” 颜寻之讷讷啊了声，看那管针剂被推至底端，那股熟悉的麻痛又开始在神经蔓延。 她皱了皱眉，本能想聊点什么转移注意，“那窗口期之前，是不是来不及回不到地面上了。” “这得看联邦啊，他们什么水平，回地面就什么速度。”孔唯把用废的针管拆解销毁，无法销毁的部分熟练包装好，“不过那么大的联邦，总该比我有能力吧。” 颜寻之望着她，迟疑了一会，“……回地面会更好吗？” “不知道。”她很轻松，“或许会更差。” “那为什么要回地面？”颜寻之问出口的瞬间意识到，作为地面派，她这话不合时宜。 “你……”她舌尖拼命打转，企图把这句话救回来，“那么努力……不都是白费？” 地下哨向流了那么多的血，所有人都为此牺牲掉自己的一部分，如果回地面生活并没有向好，如果这样的未来还将更差，那……为什么要回到地面？ “没有为什么。人是生活在地面上的。” 她很平淡的回答。 就像问她为什么爱她一样简单，一句话。因为选择，因为必然。 没有那么多有的没的，就像是喝水，可以有一万个理由，但她就是渴了。 对呀，渴了，就是要喝水。 颜寻之凝视几秒，忽然嗤笑出声。 孔唯靠过来，凑近了，先下意识去吻她，然后才问，“你不信？真话，我不搪塞你。” 她瞳色很黑，夜灯昏黄的光线下，像两颗漆深而吸光的不透明球珠，在她眼底倒映着，小幅度滚动。 “没有。”颜寻之说，“我只是觉得，一直以来，我们把回到地面这项事业看的多伟大、多有意义，叫你这么一说，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孔唯轻飘飘说，“本来就只是件事而已，没什么意义。” 无非是努力的完成它、或者失败，无法完成它。 联邦找不到第二个孔唯，因为那些条件本身就是相悖的，她并不是特立独行的意外。 联邦渴望的英雄不是她，有万种豪情引领时代的也不是她。她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样博爱，没有那份虚伪的忠心，不爱地下城、不爱联邦，不在乎人类、不在乎集体。 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普通又冷漠的一个，不甘心随波逐流后悄无声息离去，觉得人在世上走一遭，就是活个过程，总得做点什么事吧。 恰好和联邦目标一致，于是得到这样的青睐。 于她而言，让人类回到地面是个远且波折的目标，她只是找到了一件长此以往，可以一直做下去的事。 她不过就是这样。 普通、淡漠、自娱自乐。 孔唯话锋突然一转，“你呢？” 颜寻之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是因为信仰想回到地面，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颜寻之微微垂眸，似有躲闪。孔唯很随意，好像只是片面的闲聊，“不想说算了。” 颜寻之咽了下，“……以前，有信仰吧。小时候，我很盼望上地面的，当时觉得自己好伟大啊，能成为这奉献的一份子，死在地面上都无所谓的，没想过。” “现在我也不知道。”她说的很委婉，“或许我只是不喜欢地下城，所以想要回到地面。” “上了地面，联邦就是新的联邦，没有地下城了。” 孔唯嗯了一声，把她揽进怀里说，“很有抱负。” 颜寻之勉强笑了笑，“比你呢？” “比我有抱负。” 注射量远超正常实验剂量，颜寻之很快达到第一次地面模拟标准浓度。曾安看着数据报告简直要跳脚，“你知不知道这样对身体损伤多大？你自己注射一点数都没有吗！” 孔唯朝颜寻之的方向扬扬下巴，“别跟我说，跟她说。人家都没意见，你在这瞎掺和什么。” 情人还要兼做实验数据实在太没人性了，况且颜寻之只有c级，能力天壤之别，在总部都见不到几个。入不了眼，没人在乎，联邦压根没想过她会延续孔唯的地面实验。 孔唯对此评价，“谁跟他们一样还搞等级歧视。” 但等级低、嵌合度和适应性低确实暴露了许多问题，不仅数据增长不明显，辐射对精神的影响也难以抵抗。 第一次地上模拟结束，颜寻之眼冒金星的爬回地下，“我脑子好疼。” “休息会。”孔唯过去给她揉太阳穴，“大方向差不多，其他问题还不少，继续试吧。” 第二次地面模拟，颜寻之孱弱的精神扛不住辐射，下来吐的昏天黑地，一连混乱了好几天。 等她恢复差不多了，做数据采集，各项增长仍旧极其微弱。好消息是，比起回收实验，她这还不算失败，可惜离成功也遥遥无期。 几个人一起聚头来研究，曾安翻着各项对比，“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有好几种，你这边现在就颜寻之一个人吗？” “往这个方向走的、浓度到的目前就这一个，还有些之前剩的，能用吗？” 曾安拍否，“怎么可能。” 孔唯说，“那就先做着吧，等下一批上来。” 几秒后又叹气，“关键是人多了就不好弄，下一批我总感觉已经被联邦盯上了，估计能实验的时候就给拿走了。颜寻之是弱啊，太弱了，走了运了，你看桑挽音，估计就是在地面弄死了，什么失踪，狗屁。” 在一旁参与会议，但与吉祥物无异的颜寻之：“……” 她今天穿的很正常，衬衫、小马甲，头发用根长飘带散散拢在耳后，带一幅半框装饰的镜架，显得斯文，又有那么点少年洋溢的书卷气。 平日里开这种小会，她就负责打扮好看了，然后坐着。需要的时候被展示一下，偶尔记点笔记，大多数时间划归于宁悦一类的透明人。 孙业索琢磨，“做两批呢？” 孔唯摇头，“晚了，现在紧盯这个。” “——解剖呢？” 身旁骤插进个声音来。 颜寻之在这会议中几乎没主动进入过话题，突然抛了个提议，所有人目光瞬间齐刷刷转向她。 她有点不习惯，下意识看向地面，“……上一批一次实验成功的实验者被联邦劫走了，死在地面的也找不回来，没有解剖条件。那我呢？我可以吗？” 孔唯蹙眉，“不行。现在你我一体，你相当于我对外的一张脸，影响力太高。高层不在意是因为没有动作，但你死了，到处都会怀疑，很难走到解剖那一步。” 之后还要切片、做反应实验……一系列步骤，联邦根本不可能给这个机会。 孙业索也否决，“这太生硬了，联邦不是傻子。而且你太显眼，消失瞒不了多久。” 颜寻之却问，“如果我死在地面上呢？” 四周忽静。 她继续说，“我一个c级哨兵，如果倒霉在地面上失踪，也很正常吧。” 第77章 她看见了，十七岁的颜寻之 “……” 孔唯把资料册合上，站起身，“再议吧。是不是快到饭点了？分头走，吃饭去吧。” 曾安视线在她跟孙业索之间飞快跳了几下，“失踪也难被找回来，风险很大，确实还得再商议……”她很有眼色的撤了，“我们回去评估一下。” 顺手把另外两个研究员薅走。 颜寻之和宁悦两个哨兵一左一右跟在孔唯身边，只落半步，像俩随身保镖。走廊就那么宽的位置，经过的时候，其他人都得给她们让让位。 正是饭点，朝食堂的这条路上人来人往，孔唯走的相当顺畅，心道其实养两条狗也挺方便，随口闲聊猜今天食堂会做什么？ 颜寻之说，“就那些吧。” 宁悦以为她别有用意，“食堂要换菜谱了？” 孔唯呵呵笑，“我要是领袖，不吃食堂，我也不换菜谱，你们就吃去吧。” 做完晚训，宁悦一直跟到房间门口，才拜拜手进隔壁房间。颜寻之像条缀着的尾巴，慢慢悠悠被拖着进门，孔唯先去烧水，听见身后嘎哒一声。 门舌跳上了，她站在门口，离她有些距离。飘带松松散散，低头时头发自然前垂，脸孔糊化，看不清神情，“尹泽……是什么样的人？” 孔唯稍想了一会这是谁，脸跟名字都半生不熟，好半天才对上号，“……怎么想起问她？” 第84章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仅有的那几次交集，没印象，这个人在她记忆里能对上号就不错了，“西南那个通讯部的？普通人吧，我没跟她打过交道。” 颜寻之沉默了一会，“她支持留在地下，是吗。” 太直接了。 一瞬间感受到孔唯目光落在她身上，锋利的、审视的，像要将她骨髓神经整个深掘，连根扯出。颜寻之背在身后的手下意识向上抬，抓住门把，手心微微泛潮。 “你跟她有仇？” 颜寻之视线闪烁，片刻道，“她不认识我。” 哦。孔唯懂了，没有再问，轻飘飘从她身上掠过，“地面派。支持去哪就不清楚了，不过能做通讯的位置……通讯部挺苦的，你看孙业索也是通讯部的，我认识的人里都想回地面，还真没有愿意留下的。” 颜寻之垂眸。 水烧好了，孔唯兑了杯温水拿过来。颜寻之没有接，靠着门，顺着滑下去。 “你有想过……杀她吗？” “我看起来很像杀人狂吗？”孔唯笑了，“她又没碍我的路，我杀她干什么？” 颜寻之蹲在地下，几秒后豁然抬头。像只大猫，没有表情，只炯炯有神的望她。 孔唯举着杯子的手收回来，“你不喝我喝了啊。” 她摇摇头。 很久。大猫说，“我去。” “我解剖，换我杀了她。” 尹泽带队探索，孔唯一个总指挥，就算再怎么剥夺，在地面派内还是有份量，这点权利至少有的，硬刨了个萝卜坑把颜寻之种进去。 对此安排，尹泽很纳闷，但这纳闷不能出现在脸上。 等这接风宴到了尾声，她才拐弯抹角的问，“指挥官，您怎么……想到我来了呀。” 孔唯对此骗话信手拈来，“颜寻之现在是我对外的脸面，你知道吧？” 尹泽连连点头，孔唯道，“但她一个边缘白塔出身的c级哨兵，要成绩没成绩，要履历没履历，联邦怎么议论你也都听见了，说不过沾了我的光，一路睡着我上来的。长此以往，怎么好服众？” “所以我想，让她也打出点成绩来，以后也好有个说头。”她拍拍尹泽的肩，“但这个人不好和我关系太近，近了，还跟我脱不开干系。” “地面派的后辈里，能领头出这种任务的不多，我也得找个靠得住的……” 话到此，尹泽已经心花怒放。 地下城不沾亲带故，没点利用价值，升职真是难熬。 颜寻之顺利进入了尹泽的探索队伍。 特殊情况，特殊待遇。尹泽只可惜自己是个哨兵，没法跟颜寻之链接，恨不得把关系户塞裤腰别着。 把向导发过去，链接度不高，训练了半天，左思右想，怎么也不放心，自己又屁颠屁颠跑过去，正式成了三人训练三人行。 痛苦的只有颜寻之。扒着脸，苦哀哀的惆怅，“她那链接向导跟那么死，我怎么下手啊……” 孔唯耸耸肩，没惯着，“想呗。” 总指挥下降西南，当然要用最好的规格接待。但她这下来的太突然，房间一时半会腾不出来。孔唯不在意，想说随便住一间就行，颜寻之在背后拽了拽她。 孔唯改口道，“行吧，腾好了再挪，不着急。” 军区奢侈起来，总部八匹马都追不上。 毕竟总部就那么大小，能人汇聚，高低差距未免滋养野心，太奢侈也不符合联邦对所有人类一视同仁的形象。 而军区连年扩展区域，差异分明。况且她这总指挥在总部大约也就那么回事的花架子，到了军区却是妥妥的座上宾。 打开门的一瞬间，孔唯感觉，身后两双眼睛，倏忽炙热起来。 双人间、双人床，是真的双人床，不是上下床。房间面积极大，一整面模拟景观，人造阳光把整个房间照的透亮，大沙发、地毯、茶几桌椅板凳……三组保皇都有地打。 “带她去找间房，她睡这里不合适。”她指了一下宁悦，想想补充，“也找间大的啊。” 关门，身后少见拿出豹子的速度，嗖一声从她身边冲过去，扑到床上，抱着被角打了个滚。 孔唯拽着尾巴把她拖下床，“滚下去洗澡。” 颜寻之嘿嘿笑了两声，“我要睡外面！” “知道了。” 孔唯略无语，拍了下她后腰，“给我长点脸行不行。” 出来时，她靠在沙发上，抬手招呼，“过来。” 颜寻之顺从过去坐下，听到呜一声，“没给别人吹过头发，试试。” 她觉得不太合适，还没来得及拒绝，孔唯已经道，“烫了跟我说。” 地下为了方便，头发都不会太长，颜寻之头发刚过肩，湿漉漉的垂下来。孔唯一边抖一边吹，干的差不多了，又换成冷风。 颜寻之想要回头，她止住。她于是抬头，金属条里的倒影模模糊糊，“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这很好吗？”孔唯闲闲的，“难道我之前对你不好？” 颜寻之一时语塞，“不是……” 孔唯说，“吹个头而已，心情到了。” “……”她嚅嗫，“……我不配。” 孔唯把她头发彻底吹干了，抖了抖，发丝松散柔软的蹭过指缝。她满意放开她，给自己技术评了个高分，“军备后勤处，你情我愿就够了。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个什么劲。” 颜寻之没回应。孔唯等了几秒，弯腰绕到她侧面，瞧她眼睛里亮晶晶的，“什么表情？” “疼。”颜寻之眨眨眼，“烫的。” 队伍全军覆没。 不奇怪，探索死亡率本来就超高，尹泽就是有再多次带队的经验，跟不讲道理的老天也只能玩甩骰子。 里面有颜寻之，联邦调查过，但这回连蹊跷都没了。颜寻之好好的，干嘛要专门把她送去送死？ 最后只能定性成意外。 但因此被召回总部，再回西南时，感应器已经感应不到了。 “没电了吧。”孔唯说，“这玩意撑不了太久。” 曾安对此惋惜，“白死了一个。我就说这风险太大，本来信号干扰定位就麻烦，咱被盯这么死，就算找回来也未必不被联邦发现。” “往好处想，万一实验成功留在地面了呢。”她很随意，“再看吧，看下一批。” 好像颜寻之的死就是一块丢进瀑布里的石子，连半秒水流都未能阻挡，就顺携落下，被冲刷的无影无踪。 下一批桃子果然在成熟时被联邦连根挖走。 太多次。她挑战了联邦太多次底线，他们似乎终于意识到她测试出来的忠诚度与想要的似乎有所偏移，难以为之所用，决定榨干最后一丝价值，让她偏重带队探索。 探索的人，十有八九活不到退役。 孔唯表面不显，照旧完成工作。只有天晚上忽然兴致来了，笑着问宁悦，“我这算下了一步烂棋吗？” 留着颜寻之，实验还能继续，慢慢调整方向，说不定有天就走运踩中。可颜寻之死了，她手头最后一个可用的人都没了。 当时她力排众议做决定的时候，真的是想为了这实验孤注一掷吗？ “红颜祸水啊，不能不信。” 无所谓。 反正这所有，本来就都是她的私心。 两次探索，任务完成出色，结束了监管期，孔唯申请外派南区，并同时开始自我注射。 虽然曾安说，每个个体基因不同，同样的药物注射到不同人体内大概完全不同，孔唯还是聊胜于无的试了试。南区辐射最强，如果药物对她起效，南区也能最快看到成果。 远离是联邦最喜闻乐见的结果，她还在中心，联邦总要担心她拉帮结派、再次壮大。 申请南区也正常。南区建在地面上，本来就令很多地面派趋之若鹜，在探索方面，它的死亡率也最低。 联邦批准，工作交接完毕，孔唯正式下调南区。 作为总指挥，参观南区时，她也顺道看了眼肖明染。 一个被冻在异物脑子里的人，没什么意思。 肖明染是强者吗？是强者。地下城百年都未必有这样的天才，孔唯做这个实验，所以最清楚，她大概已经异变，成为异化体，却仍神智清醒，保持地下向导的一切体征。 肖明染是弱者吗？是弱者。阶级、性别制度中，她是被压迫的那个向导，联邦要求她上缴，她不能不做，她只是个人，无法对抗集体。 她不懂这个道理，所以被封在这。 她懂这个道理，可惜对集体轻视，对高层抱有幻想，妄图走个捷径，最终殊途同归。 将永远活着——孔唯视线轻扫过去，不留痕迹。 这样活在真空里的永生也算活着……一代枭雄，要求真低。 直到她跟宁悦上地面，遇到异物潮，拼到奄奄一息昏迷之时，钳制在她刀下的异物挣扎，拼尽全力打碎头盔，爪尖挠过她的脸，抠出一道狭长的疤。 第85章 碎片扎进眼睛里，剧痛之下，她忽然又醒了醒。 望着那个将死未死的异物……很眼熟。 哦。肖明染，是这个意思。 宁悦正在毫无求生欲的等死。孔唯全靠外骨骼卡住异物僵持，不敢动，精神体实化，一只兔子软绵绵拱了拱她。 宁悦睁开眼看了下她，又闭上，“你随便。反正我是你的狗，你想怎么玩都行。” 她张了张嘴。头盔破损，她脸颊、舌头都几乎冻硬了，像在操纵别人的口齿，过了很久，才勉强有含糊的声音挤出来。 这是颜寻之，在她第一世的记忆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兔子站起来指了指自己。孔唯问，“会吗？” …… 睁眼。 她又见到了浦岁。 十七岁的浦岁叉着腰问她，“咱俩匹配度一直是最高的，你为什么要改精神图景跟她链接呀！防御系哨兵，一点用都没有！” 还有十七岁的颜寻之。 …… 颜寻之倏然睁眼，“……曾安！” 孙业索一直守在旁边，见她断链清醒，迅速上前，“曾安怎么了？” 颜寻之急道，“地上杀孔唯的人是曾安！” 第78章 孔唯从来没有电车难题 “不可能。”孙业索脸色骤变，“曾安没理由杀她。” 曾安是孔唯最早招安的一批，挑头的研究员，做所贡献有目共睹。眼见实验即将成功，她也将水涨船高，前途不可估量，就算对方招安，多么天大的好处才能让她在此时改队？ 颜寻之知道跟她争辩毫无作用，只迅速简短总结道，“我在记忆里看到的。曾安以为实验有利向导，没想到正相反，实验成功向导生存空间必然再被挤压，她反了。” 她说完，想起桑挽音。 初心难测，人心易变。地下城是人是鬼，果真就在一瞬间。 孙业索眉心几乎打成死结，停了半秒，想说什么，张嘴又无声，转身欲走。 颜寻之以为她不信，有些急了，忽的起身抓她，“这是我看到的！如果你不信我，为什么叫我回来跟孔唯链接？*” 精神孱弱，她起身太快，抓住她时眼前天昏地暗，说完一阵头晕恶心的想吐。 孙业索沉道，“我信你。曾安在南三区接受治疗，我找人加强监管。” 孙业索离开，颜寻之还用机器连接着孔唯的精神力，长度受限，不能到处动弹。 孔唯的精神力存在她图景中，兔子重伤，近乎掠夺似的搜刮她的精神力。颜寻之纵使异化，精神力翻了几番，这三两趟也够折腾，况且孔唯十有八九也不是个正常人，她精神力透支，有些瞌睡。 研究员举着一管药剂凑过来，颜寻之看她嘴巴一张一合，半天才处理好，她手里大概是个对精神好的东西。 颜寻之嗯了声，把胳膊伸出去，“打吧。” 入侵的精神太过强势，半梦半醒沉浮间，她的梦已经变成孔唯的记忆。 在白塔做学员时，颜寻之最绕着走的就是跟孔唯切磋。 一个哨兵分化方向的人在实战上害怕向导听起来有点可笑，事实就是孔唯贴身肉搏的能力绝对远远高于地下城大部分哨兵，果断、有力、干脆利落，每一下都奔毙命而去。 所以在地上，哪怕曾安带着三四个人围攻，孔唯仍火花四溅的砸烂他们的外骨骼，打破头盔，毫不迟疑扭断了跟在她身边多年的研究员脖子。 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她最后被摁在地上，咔哒，卸去外骨骼。 双肩被卡住，曾安砸碎了她的膝盖，身体彻底不能动，终于躺平了，面无表情的望着她，“我对你不好吗？” “好。”曾安点头，“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更赏识我。” 孔唯的视线微微下落，其意味不言而喻。曾安哈笑了一声，“可是孔军官，你忘了，你有抱负——” “我也有。” “你以为我为什么加入你的实验？你以为是你找我找得早，还是你的实验独特？不是。”她说，“因为你是向导。” “那么多做实验的人都是哨兵，他们必然会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长此以往，话语权已经旁落哨兵。现在联邦里有权势的高层，哨兵占几个、向导又占几个？”曾安深望着她，“我不需要你的赏识，我一直都知道，我很有能力。等到毕业，我有的是选择，但我还是选择了你。” “因为我以为你会偏向向导，毕竟你也是向导，又有野心，为自己争取利益理所应当。可后来我发现……”她笑了，“你甚至比他们做的还绝，你要淘汰我们这批向导。” “你自己进化了，踩着我们的尸骨。那我们呢，我们就活该死吗？” 孔唯平静回道，“你是研究员，应该最清楚，这个实验走到最后，不会再有哨向分别。” “可那是最后！” 曾安猛然发力，破损的机械断口被摁进她小腹。孔唯反射性抽搐了下，听她道，“孔军官，你在中心白塔万众瞩目的长大，是不是从来没往下看过。” 她问，“你是不是从来没得到过歧视、得到过不公？” 两秒。孔唯嗤笑，“谁说的？” “歧视。我受了多少歧视。” 如果她不是向导，她不可能在总部孤立无援，不可能待在指挥部那么久却无人拉拢，无人将她拉入核心，组建势力。她是三总六重中唯一一个向导，所有人却只想如何架空她，将她踢出局外。 可如果她不是向导，她也许会更早被联邦忌惮、放弃。因为她是向导，他们并不将她放在眼里。 “但那又怎么样。” 她还是成为了她的目标。 她地上地下肃清了不知道多少人，那些人大多是哨兵，论身体素质，他们应当远胜于她。 但那又怎么样。 孔唯抬起头，面色因为失温疼痛苍白发青，眼窝深凹，却显得那张脸凌厉而尖锐，“哨向本质都是人，不过是成长方向不同。你说集体培养哨兵而致不均，不如说向导太弱，自然淘汰。” 她不过同联邦、同这个世界一样，弱肉强食。 伤口牵拉，孔唯尽量不加起伏，说的很慢，“你想发展向导，但你比我更清楚这个实验的异化方向。” 偏重特性、增强精神、极端异化。 所以呈现哨兵向导化、向导极端精神化。大部分向导达不到这样的精神条件，最终分化成哨兵，也就必然导致向导数量减少，哨兵普遍性能力增强。 这是这场实验的必经之路，几代向导地位不断下行的过渡期。 曾安手指不自觉扣紧。 孔唯被掐的呼吸困难，被迫仰起头，胸膛剧烈起伏。她脸色已经泛出潮红，却神态自若，近乎嘲讽的笑了，“杀了我，向导就会向好吗。” “先天差距、自然导向，只要人类还生存在地下城，这个权利，你永远争不来。” 一阵窒息。 睁眼，颜寻之豁然感到畅快，剧烈呼吸，一身冷汗，仿佛刚刚被掐住的不是梦里的孔唯，而是真实的她。 研究员早就发现她的异常，猜到是精神力影响，已经围在周围，密切关注她的动向。见颜寻之醒来，纷纷松了口气。 缓过劲来，颜小同志环顾一周，被这么多双眼睛围着，实在有些不适应，干咳了两声，“我没事……有点精神反噬，没事的。你们该干嘛干嘛啊，别管我，我没事，真的！” 她平躺回去，在众人炙热的目光下，把自己腿蹬的比板还直。 研究员尽职尽责的把她浑身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散了，各回各位继续履职。 颜寻之在椅子上躺了一会，忍不住偏过头，去看一旁的孔唯。 地下生活永远未知，只是她从未想过孔唯也会有这样命悬一线的时候。她恨自己轻贱，又怕有那么一天……她连后悔的地方都没有。 颜寻之深深呼了口气。 刚刚噩梦一激，倒让她突然想起，当初住宁悦那时，那笔肉疼的转账是怎么划出去的了。 那时她伤心，恨孔唯的无视、将她看做替身，于她的爱不过是前世颜寻之散落的碎光，却难以割舍，又想向前。 宁悦拍拍她脑袋，比了个咔嚓折断的手势，“孔唯这个人啊，太硬了，你爱不了她的。” “她爱你，没错，她对你是特例，也没错。但你要知道，她这个人，对别人是百分百的无情，所以对你有一分的爱，那也是爱、也是特例，可那份爱，在她百分之百的选择里，就只占百分之一。” 宁悦说，“你爱她，就得接受她只爱你一分，而最难接受的恰恰就是，她竟然爱你一分。” “这一分啊，多特别，是九十九的特例，是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可再怎么唯一，那就是一而已，就一分，没有多的。” 最纠缠莫过于此。 不是不爱，是爱的太少。可那已经是她的全部，是千万人中唯一的特例。 第86章 要，觉得太少。不要，舍不得丢弃。 哪怕是浦岁，重来一回，因为曾经在地面有过异化而进入实验。颜寻之以为上辈子她是她共同长大的哨兵，在她面前死过，无论如何，这一生，孔唯至少会竭尽所能的保住她…… 原来不会。 没有。 实验失败，孔唯轻飘飘说，“处理掉吧。” “她等级太高了，跟我关系匪浅，联邦会怀疑，速度要快点，别被盯上。” 那一刻，颜寻之忽然意识到，在孔唯眼里，从来没有过电车难题。 因为那点选择实在太微不足道了，无论是实验死亡、性别压迫还是牺牲比起远方的终点都无足轻重，连联邦都会在保全集体还是个人间抉择，而她未对此犹豫。 列车永不停止，呼啸着碾过血肉筑成的铁轨。 她在车头，只导向最终的方向。 即使压过她，孔唯大概对此最浓烈的感情，不过是惋惜。 她对她施以全部的特殊、仁慈，不过是努力教给她挣脱绳索跑出铁轨的能力。倘若她跑的出，列车或许还会搭她一程，倘若她跑不出，也就算了。 也就死了，没必要。 正因为记忆中感同身受、无比清楚，她才更感到害怕。 千千万万人性聚合总有片分良善，她的性格底色，却是完全冷漠、蔑视、残忍。 世界在孔唯眼里，不过是走一遭，是否能通关的单次游戏。剧情不重要，人不重要，她也不重要，他们都只是这场游戏里的数据。 甚至通关也不重要，她只是奔着通关而去。 比这更恐惧的是—— 目睹这一切的颜寻之，有那么一刹那，竟然理解。 冷血。她几乎为自己那一秒的理解忏悔。 跳下车教她如何挣开绳子已经是她千万分之一的特例，却也只是她那百分之九十九中唯一的那一点爱。 你爱孔唯，就要忍受。 忍受在外面光鲜亮丽的艳羡，转过头就如镜花水月般虚空。 忍受她爱你，却又半分不爱你。 忍受这一生注定要付出，回报却寥寥。 这样的人不能爱。像宁悦说的，太硬了，爱不了。 只能仰头看着，因为不求回报，才好像那一分的爱成为了多么特殊的奖赏。当她成为千万中的一个，那一分爱才不显得多么可怜，在那无数人中，只落在她身上，才显得如此特别而荣耀。 颜寻之闭上眼。 湿漉漉的。她缓缓吐了两口气，摁住那颗砰砰乱跳的心。 第79章 我看到你了 肖明染果然撕开了植入。 与实验无关，单纯是她自己想要壮大，孔唯没说起过，曾安并不知道她吞并了肖明染。精神植入是专门针对孔唯的，碰上肖明染这样侵略性极强的向导，纸糊一般脆弱。 没等研究员往下一步头疼怎么再解决肖明染，让孔唯的精神力能平安重灌回去，老虎自己甩着尾巴，无所事事的溜达走了。 她的精神体安静待在图景一隅，吃饱喝足的趴下，两只前爪伸出去，头搭在中间，似乎是困倦了，眯了眯眼，眼皮耷拉下来。 研究员们面面相觑：“……” 这啥意思？放松警惕诱敌深入还是真打算和棋休战啊？ 肖明染被冻了快百年了，这么多年沉默在历史长河中，经历过的早已离去，大多数人只能了解到她最光辉也最尖锐的那些传闻——自杀式异物潮、血洗、对簿公堂。 在传言里，这是一个需要打起一百二十分警惕、生怕被反扑，以至于连杀都不敢杀死的毁灭者…… 但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恶魔不侵略了、不毁灭了，安逸的趴在精神图景里眯着眼浅眠，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没用上，反倒让人心惊胆战。 颜寻之根本不懂这些，打量了一圈神情，有点没底，“……放吗？还是先放点试试水？” 孙业索犹豫了一下，说，“全放吧。” 放一点除了被吃起来更方便没有别的用，全放上，加上颜寻之，两个异化体，真出问题，说不定还有一搏之力。 接入那一刻，老虎睁开眼，把周围人下了一跳，那根紧绷的弦摇摇欲坠。但它只是眯了下眼，不动，尾巴如打招呼般抽动了两下。 孙业索盯了显示屏半天，转向旁边研究员。 研究员相互交换了个眼神，迟疑着点了下头。她说，“……放吧。” 回灌，本来就是她的精神力，又是治愈系，没什么攻击性，孔唯接受的很快。 之前昏迷，身体已经做了好几场手术，用各种药恢复的差不多了，如今只消等精神稳定，就能彻底宣布脱离生命危险。 第三天，各项指标开始直线上升。 颜寻之作为整个南区似乎唯一能链接上她的人，在稳定之前都不能掉以轻心，需要寸步不离的守着。 为此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待遇——作为一个陪护，也是睡上资源紧张的病床了。 跟孔唯之间近的仅隔开个从不拉上的床帘，颜寻之请了假，没工作消息，万般无聊，把孔唯身上的疤正着数倒着数，每道里面嵌进去的缝合线还要再算一轮，翻来覆去消磨时光。 于是她动的时候，她是第一个发现的，“你醒了！” 颜寻之没感觉自己几乎是扑过去的。 但她还没到跟前，发现指标波动的研究员已经迅速冲过来，一撩帘子，团团围上给她做检查。 颜寻之自知自己没什么用，顺水推舟的被挤出外围，站定停了一会，往后靠去，自嘲笑了。 她担心的这是谁？孔唯。 孔唯这么重要的人，比她还不想让她死的人有一千一万个，她这紧张关心个什么劲。 一轮轮检查完毕，指标稳定，甚至算得上不错。她本来就是治愈系，天然优势，恢复速度比别人快些，照这个架势，过两天就可以撤掉监护。 有研究员出去报告，剩下的七手八脚的给她换另一套药。都结束了，孔唯费力眨了眨眼，声带因为长久静止，哑中有那么几分尖锐，“出去。我有话……跟她说。” 谁？ 研究员顺着往后，看到没出去的颜寻之，似乎才想起来有她这么个人。 颜寻之装着不知，合群的转头扭了两下，“我？” 孔唯勾勾手指。她现在连这么小的动作也做的很艰难，“嗯……过来。” 研究员给她喂了点水润嗓，知趣撤了，颜寻之终于能从人群后走到她跟前。 狰狞的疤痕从她衣服下延展而出，每一道有多深、每天愈合成什么样她心里都滚瓜烂熟，此时随意扫了扫，却有点没话找话的问，“疼吗。” 孔唯没跟她客气，“疼啊。” 颜寻之愣了下，然后笑了，“我还以为，你会说不疼，你以前受伤都不说什么。” “以前……真不疼啊。”孔唯说话有些费力，微微弯了眼睛，“现在……疼啊，好多年了，好像死那会，都没这么疼……感觉要碎了，有一刻都想，死在地面上算了。” 胸膛快速起伏，她略不适的皱了下眉。 “反正死了嘛……没什么。没有我，总有李唯张唯……” 颜寻之心里一扯，那陈年难辨的旧伤似乎被同时牵动，几乎痛彻心扉。 表面强装淡定，不在意道，“那你还不是回来了。” 她把覆在孔唯指尖的手抽回来，“孔大军官啊，说一套做一套，你这样的人，我才觉得死不了呢。” “对啊。”孔唯哼笑了声，“要回来啊。还有很多事没完成……要这么被曾安弄死了……她后悔，我也不甘心。况且，我还有话，没跟你说……” 颜寻之心脏猛跳，不敢看她，只道，“跟我有什么好说的？我们早就……”早就结束了，“早也分开了。” 她想抢白说，如她的话，现在她也连接了其他人，是个新兵……或许已经称不上是新兵了，但她很好，各方面都很好，她和她相处默契，已经不在意她了…… 可抵在舌尖，如千钧之重，半晌推不出去。 终于发了个前音，孔唯却在她之前，率先开口。 “我看见你了。” 颜寻之一滞。 她想过很多次，想过很多次对她说，“孔唯，你说爱我，至少要……看见我吧。” 做人的影子，连面貌都是重叠而隐没的，这样也算爱吗？ 可她真的说，“我看见你了。”她却没有反应过来。 孔唯伸手，似乎想去捂她的眼睛，但身体受限，只抬离了一点就抬不起来了。 “我没有看不见你。”她说，“我分的开两世，也知道……你不是她了。” 上辈子遇到颜寻之就已经二十四岁……她来到了她未曾见过的过去，即是说不上爱，至少也感兴趣参与她的人生，甚至于把她跟自己绑定在了一起。 但她也早就发觉，她参与的人生永远不是那个颜寻之的。 第87章 两个人，差异太大了。 她已经死了，再循环几千遍、几万遍，她也是死了。她永远无法再触及她的人生，就如同她再也无法再见原本的她。 颜寻之说得对，这些区别是她一手推动的。她想要抓住过去，却让过去再也无法被抓住。 眼泪无知无觉簌簌落下，颜寻之仿佛感觉心脏被扯开了，那地方空落落的。 孔唯转而去握她搭在床沿的手，静了两秒，笑道，“这有什么好哭的。” 是啊，这有什么好哭的。 这么久、这么多力气，只是被看到了。被看到了又如何，新兵那么爱她，在她眼里，她一直是被看到的人。 她何必在这显得那么卑微，如同祈求她的爱。 可她是孔唯啊。 是孔唯说，她看见她了啊。 颜寻之几乎想挣扎，把她手脱开，但又不知怎的僵麻，无法可动，安慰似的对自己洗脑，她现在这么多伤，还是病人呢，她应该关爱病人。 那么她爱握着，就先握着吧。 “哈……”孔唯瞧她掉泪，喘气困难，浅呼浅吸，却还能分出嘴来调侃，“那么多水……昏迷的时候，还以为出门，忘关水龙头……挣扎着醒过来……为关水龙头呀，地下水费，太贵了……” “……”颜寻之消化两秒，回过味来了，“哎！” 她看她恢复的很快呀，这都有力气取笑她了！ 转身要走，快门口，忽然听身后道，“对不起。” 没想过她又为此道歉，尤其才经历过她前生不可一世。颜寻之错愕半晌，苦笑道，“……我也沾了我前世的光，扯平了。” 谁都喜欢用磨合好了的东西。地下头盔有编号，不固定，但大家上地面的时候，都喜欢挑同编号的，每次只要可以，都尽量拿同一个头盔，里面数据都是调好的，用起来是最顺手的。 换个方向，她理解孔唯。 在她的记忆里，能够选择爱一个人，就已经是件很突出、很麻烦、很不得了的事了。恍然睁眼，一切推翻重来，还要花那么多心思，确实费劲。 再换个方向，她感谢孔唯。 没有她作为替身的从前，就没有她自由的现在。 放手不管对孔唯来说只有轻松，反正再过几年，她照旧会遵循路径去往后勤军备处。孔唯会爱她，可那样的她会爱孔唯吗？颜寻之深吸了口气，只觉得不敢细想。 当时她尚在伤情中，也未见前世颜寻之过往，如今仅从孔唯那零碎混乱的记忆中，她都察觉到前世的颜寻之经历坎坷，心怀隐秘。 ——那么大的精神创伤，她还会爱人吗？ 爱恨不能当饭吃，而她如今得到的，是非常圆满的一生，无数人奢求的一生。 她要非常知足。 再链接精神梳理的时候，肖明染的精神波动已经淡的快感受不到了，于此相对的是一只重伤未愈的兔子神采奕奕、吃饱喝足的躺在图景草地上晒太阳——孔唯图景连太阳都升起来了。 颜寻之望着那几近夸张的图景，退出去问，“你跟肖明染交易了什么吗？” 上次被她撕裂图景还历历在目，肖明染不是会认输的人，也就两三年时间，怎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孔唯微微上下颔首，“我问她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轮回的活下去。” 颜寻之一愣，感觉有个词不对。 轮回？ “肖明染重生了很多次？” 孔唯嗯了声，点点太阳穴，“看到的。” 当时她以为自己的重生是意外，但吞掉肖明染，她的记忆也被传承。 “你还记得那个虫子的理论吗？”孔唯忽然笑了，“开始我以为，地下派赢了。” 地下派所秉持的理念是，人类率先发展地下科技，通过科技发展，提高地下生存质量，减少地面伤亡。直到科技极度发达，人类完全实现统治后，以科技手段，保留原始形态回归地面。 在肖明染未来苏醒的记忆中，人类已经完全在地下生存，科技发达。 地面派的衰弱，有一部分是因为她杀了太多支柱吗？这个问题已经无法再有回答。 她以为自己清理掉了地面派的障碍，殊不知那些高耸的障碍也是支撑派系的一部分。 直到她意识到，如果地下派成功了，肖明染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从不同的时间节点重新醒来？ ——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失败了。他们赢得了人类权力的争夺，在科技无限进步的未来，仍然败给了自然、败给了这个世界。 他们进化成了在地下苟延残喘的虫子，最终发现，胜利源于地面派。 成功者，也是失败者。 孔唯答应肖明染的是，“换我来接替你。” 我来接替你的永生，我来接替你的任务。 我自信成为那个领导者，我将替你走进这个轮回，直到所有人类回到地面。 第80章 没假了……我不想去探索呀！ 孔唯醒了，但术后还是相对复杂。她的手术范围太大，一次做完难度太高，身体也很难承受，修修补补，难免要返工。 在她精神稳定下来后不久，医疗员推着小车过来，又把她送进了手术室。 颜寻之被特许在外面等待，她也确实在外面等了一阵。坐在铁质靠椅上，面朝天花板，无所事事的想到，她这样是不是有点贱。 前脚刚发誓远离，后脚一句话就被孔唯哄的找不着北。她还没干什么，她已经先自我攻略了。 想到这，深感丢人的颜大军官果断起身，“我出任务，她结束了给我发个消息。” 守在旁边的小研究员哦哦点头说了声好。 颜寻之不知怎的，有点一时兴起的问，“对了，你们那个叫齐净的研究员呢？这次好像没见到她。” 小研究员一愣，脸上浮现出些纠结。颜寻之瞧着她的脸色变化，心里那个拨盘轻轻响了一声，在她犹豫的开口前打断，“没事，我随口一问，不在就算了，我先走了。” 不是落荒而逃。颜寻之给自己找补。她真有任务。 ——全怪联邦太没人性。 受伤的是孔唯，又不是颜寻之，颜寻之凭什么休假？回复内容如是。 颜寻之收到这条被新兵转发来的消息时，只感觉天上咣咣掉下俩石头，一左一右，砸的她眼前一黑。怨为何孔军官这辈子还没有争取到指挥官的位置，给她放大假…… 以头抢地，在卫生间对着镜子自我审视了两分钟，毫不犹豫的转头去找孔唯。 以前她是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能力不到，全沾着孔唯的光，四处走特权实在太不要脸。但现在——她升军官之后，找她来特权的人数不胜数，各个还有理的好像她不给是联邦乃至人类的一大损失。 神经。她好意思了，特别好意思。 地下城的世道就这样，有特权不用真傻子。 可惜跟预想有出入，孔唯凉飕飕说，“当了指挥官我也没那个权利给你放假，你不是看到了吗，我被夺权的很厉害，只管指挥部。”她停了一下，眉眼轻佻，似乎想到什么，“……你能进指挥部吗？” “……”好毒一张嘴。 颜寻之仰头望天，“我觉得你记忆肯定有问题，你怎么可能是被联邦关照寄予厚望的人。” 都伤成这样了，连她救命恩人的假都不给批，这对吗！ 鄙视自己归鄙视自己，颜寻之没狠心真的从孔唯身边离开。 尤其是她现在的精神，只能跟她链接，混乱的每天疏导都没地下手。 唯有自我催眠，她这是为了人类，为了未来。毕竟孔唯的实验已经在她身上成功，人类或许真能通过她一手推动回归地面。 于是为了继续留在南区，她跟联邦多放交涉，最终确定要继续在南区上地面，领队出任务。 想来南区的哨向太多，置换同等级任务未免显得不公，以后人人先斩后奏的都来谈条件，其他几区还上不上地面？颜寻之如果留在南区，就必须上维检和探索任务。 跟其他区不一样，南区永远黑夜，斗转星移变化无常，没有规律可循，也没有任何可以辨识方向的东西。 一旦在黑夜中迷失，失去信号，基本没可能回程。 又因为经常出现精神干扰，探索不会离开信号范围，甚至要同时连接不止一个地上塔。 相较于其他区，一直可以与地下保持联络，其实还是稍显轻松。 但颜同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上次探索任务几乎全军覆没，剩她领着一干人在地面兜转了好几天求生，已经留下了深刻阴影。 南区是更轻松一些，但同时她更不熟悉这里。 让她带队……她可别把所有人都带丢了！ 孔唯对此表示，“你上次是新领域探索，这次出去的是日常探索，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啊。” 颜寻之愣了下。参与新探索前她级别低，参与后她心理阴影，对此避而远之，还真不知道这分两种，“这还有区别？” 第88章 孔唯扫了她一眼，颜寻之缩缩脖子，讪讪道，“我平时不出这任务啊，不了解……” 孔唯无奈道，“新领域探索是大肆拓宽范围，一口气走很远，在确保安全的位置拉上阻拦网和预警装置。日常探索是根据新领域探索的范围重走，携带信号装置等更完善的装备，布置完整，目的是与地面塔连接。” “简单来说，一个是过去看看有没有危险，确定没危险的范围。另一个是在没危险的范围内布置设施，彻底划入军区范围。”她掀眼皮瞧了她一眼，“你日常探索都没上过，到底怎么升的副二级？” 颜寻之以为她是嘲讽，略尴尬，“这不在地上走了运了吗……” 孔唯蹙眉，“什么运走这么高？”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升职的？颜寻之转头看她，对方脸上的质疑真情实感。 她从不怀疑孔唯的能力，以为她当初知道她升了军官，连她背后的事都查清了，“古庙啊。” 颜寻之飞速往周围看了两眼，确保房间无人，研究员都离的远远的，弯腰，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在地面上发现了个古庙……” 她把整件事来龙去脉详详细细的跟孔唯讲了个完整，直起身，发现孔唯眼含笑意。 颜寻之第六感报警，对上她的目光，有点毛骨悚然，“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好吓人。” 孔唯说，“笑你还小呀。你觉得，光一个古庙就能升职？” 颜寻之愣愣，“不然还因为什么？” 因为她表现优秀？虽然她不要脸的自我感觉，表现确实挺优秀吧…… “古庙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她见她不懂，把话挑明了，“它在地上，不会移动，依你的说法，离军区其实也没有那么远。这么多年，会只有你发现吗？难道发现的每个人都要这么明显的升职吗？” 颜寻之一顿。 她生死一遭走来，自然觉得这些都应得，从未想的太多。 倘若古庙一直都在那里，这么多年，从未有人意外过去，联邦也从未有知觉吗…… 再或者说，地自无处不在，东区有古庙，其他几区都没有吗？ “他们不过是找个借口提拔你。” 颜寻之是异化体，又跟孔唯闹掰，明面上没有动作，暗地里却绝不可能放过这块肥肉，就算当个诱饵也是划算。 “你不想参与，可无形中，你早就站在里面，选定了位置。” 这样拉扯的时局下，中立无非是混乱的，一会站在这边，一会站在那边，哪边都可以利用她，哪边都可以把她当敌人。 孔唯问，“你没假了吗？” 颜寻之简直想咬死她，“你不看看你昏迷了多久？你知不知道我天天都得陪护在你身边，早没假了！”她升军官之后没舍得休的假全赔孔唯身上了！ 罪魁祸首挑了下眉尾，很欠揍，“那太遗憾了。” 颜寻之蹲在她身边，还想挣扎一下，“你就不怕我再死了……” 孔唯挥挥手道，“别的区不好说，在南区你的优势比其他哨向大的多，你看我这不也活的好好的？不用担心。” “……” 但孔唯的话到底给她打了个预防针。刚调去东区就有两次刺杀失败，她升职后却一直安安稳稳，或许她的升职已经自动被归类进了某个派别。 升职的时候，她跟孔唯明面上是对立的，可现在她又冲来救孔唯，立场转换，曾经拉拢她的恐怕会放手，敌对的却未必亲近…… 孤立无援，她算是真为孔唯搭进去了。 好消息是，联邦也没心大到让她不参与几次培训就带队上地面，这次领队是通讯部哨兵，经常上地面，很有经验。 她是名义上的副领队，有点意思意思的管事权，来打个下手。 通讯哨兵长相冷硬，眉目略敛，看起来不是个好说话的。换装备的时候，却主动过来跟她打了个招呼，“我见过你。” “是吗？”颜寻之笑的很虚假，“我以前在南区待过一段时间。” 哨兵随着她笑了笑。嘴角似乎因为不常上扬，动起来时有些僵硬，“不是，我们是同一个抚养院的。” 哦，好久远。颜寻之再次刷新了对自己体质的认知，原来这脸可以被记这么长久，“啊，我都没印象了……你叫什么？” “是啊，你肯定没印象了，我叫尤寻。”她说，“但其实很多人记得你，你运气很好。” 颜寻之才反应过来，不是脸的事。她说的是被扶养。 她略感无言，表面不显，道，“也就是匆匆走了个过场，我过去之后，没两个月就解散了。” 尤寻说，“至少你感受过吧。当时你被选走，我们都很羡慕。” 颜寻之作陪一样笑了笑，无话可说。她似乎也就是那么一怀念，话题结束，回去穿戴外骨骼。 这趟以维检为主，探索为辅，出去的人数可观。颜寻之去拿头盔的时候，还有人跟她打招呼，“这么快就回来啦？还是南区好吧，建在地面上，还不用天天喝风沙，下地面吸肺疼都要疼死了。” 颜寻之当然一个名字也记不住——在南区时，她还是跟在孔唯身后的跟屁虫，刚过来就伤了，后续主要是恢复性训练，一共没上几次地面，她跟大部分人都不太熟。 现在也能游刃有余的聊上几句，反正这些话题不需要知道名字，“是啊，确实还是南区舒服呀……” 上地面，首先更新损坏装置，检查周围装置运行情况，*再去往拓展的新位置布置。 光更新就是个大工程。 南区装置损坏一般分两种，辐射干扰和异物破坏。 由于南区精神力不断进化，地自学会伪装，现在已经很难辨别出装置是由于辐射损坏还是被强行破坏。 只能优先更换损坏时间长的，并以乱序抽取，减少异物在旁边守株待兔。 但异物也知道，装置只要损坏，就必须要更新。于此好像变成了一种循环，更新的时候，时要注意会不会撞上异物—— 说曹操到曹操就到！ 第81章 麻烦易传染体质 集体拔枪，瞬间一片精神力爆炸声！ 几秒枪林弹雨后，那似鳄非鳄、似蛇非蛇的异物如被抽空般，软绵绵的倒下来，化为一滩不再蠕动的烂肉。 领队比了个不动的手势，自己往前，小心翼翼的凑近看了一眼，“死了。” 众人才纷纷呼了口气，把那保持举枪的姿势放下来。 一部分面向外警惕周围，另一部分上去分割异物，查看有没有可用的部分。 在此次行动中，慢了半拍，只打出一枪精神子弹的颜小哨兵有点尴尬。 正迅速填装弹夹，把枪揣在一抬手的位置，以便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能够立刻反应。 实在是南区战斗体系跟东区差别太大了。 东区异变反应以身体异化为主，什么植系化、沙化、石化、水态化都是黄沙区常见异物，大多丧失神志或精神不强，精神子弹甚至很难打穿表面，习惯于近身战斗——这也是为什么在地下城哨兵更加占优。 但辐射更强的南区完全不同，也有以上的异变反应，却以精神进化为大流，出现了能干扰、屏蔽精神信号的，控制心神的，甚至有上地面后被影响失忆的哨向。 所以在南区战斗，大部分以精神武器为主，遇到异物第一反应是拔枪。 其次是南区外骨骼功能也与其他三区不同，主要用于保暖而非身体加强，在极度低温的环境中，脱机大概率会失温而死。 因此外骨骼不能损坏的重要性比其他区高的多，大部分哨向死于脱机而不是异物。所以战斗时大多在第一刻就不遗余力，减少异物冲到跟前的破坏。 上次培训都过了两三年，南区早已不同。 颜寻之这次上地面上的急，前面被孔唯耽搁，还没来得及培训，有点不适应。 旁边的通讯向导拍拍她，“没事，来两下就好了。我刚过来也傻眼，后来多遇到几次异物，掌握的那叫一个快啊，求生的事身体可比脑子积极多了。” 颜寻之笑了，“说的也是。” 不过后续维检太专业了，她是真没学过，完全不懂，做不来，跟后面站岗的哨兵轮换。 胸口照出的灯光延伸向远，最终被隐没在无边黑暗中。颜寻之抬起头，天上星辰璀璨出奇，她已经很久没在南区看过星星。 “你说……”她站的有点无聊，没话找话问身边的混排向导，“天上星星得多亮呀，才能隔着这么远，还能让我们看见。” 混排向导嘘了她一声，“放哨不能说话。” “……哦。”颜寻之悻悻，居然还有这个要求。 抿了下嘴，“不好意思。” 更换好设备，到下一个点。这回是通讯向导站她旁边，兴致勃勃，“听说你第二次来这边？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啊？” 不是说不能说话？颜寻之不好不答，简短含糊，“两三年前。” 第89章 通讯向导了解的点点头，琢磨了一下两三年前的南区是什么样的，又问，“那会是不是还在用传统外骨骼啊？那个怎么样？我听人家说，以前的外骨骼比现在保暖，这分离式的实在透风。” 有吗？颜寻之感受了一下，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因为畏冷调到了最大档，还真是保暖性差，“嗯。比这个好。” 通讯向导对她这短的可怜的回答很不满意，“你怎么了？我没招惹你吧，你怎么突然对我爱答不理的，不想说拉倒，别敷衍我。” 颜寻之尴尬，“不是……不是说放哨的时候不能说话吗？” “谁说的？” 她转身把混排向导交代了，“刚刚站一起聊天来着，她让我闭嘴。” “……”通讯向导沉默半晌，“她应该就是单纯不想跟你说话。” “……” 颜小哨兵也沉默了。为什么，她不想问。 下一次分散维检，颜寻之特地留意了一会。 混排向导会故意绕开她，远远躲去一边，看来是真不待见。 混排嘛，肯定会有搭档到不喜的可能。但前半生顶着这张好脸，上头还有大名鼎鼎的孔唯军官压阵，被这么明显讨厌的时候还真是少之又少，颜寻之其实有点稀奇。 瞧明白对方嫌弃她，她就也远远走开，不往上凑了，以表尊重。 维检完成，打死五只异物，精神进化中低不等，没有趁干扰摸进来的地自，折一伤三，总体还算顺利。 这次的探索不是重点，范围比较小，但分散。 尤寻看了眼外骨骼的剩余电量，“分三队吧，受伤的一队带一个，速战速决，结束直接回塔。” 大家都挺习惯分队，没异议。 但链接哨向不会分开。颜寻之默默瞥了眼混排向导，心里有种幼稚的、暗戳戳的期待。 好可惜，带着头盔，她看不清她脸上表情。 一队八人，五个专业的。布置装置时，颜寻之又跟混排向导紧挨紧的站了。 这回谨记对方要求，双目平视，全神贯注向外。 黑夜长远的可怕。 不说点什么，又无事可做，只望着那无垠的一片深漆，她自己似乎就将被它一点点吞噬。颜寻之有点忍不住了，动了动嗓子，准备冒着被剐的风险聊上那么两句。 忽然感觉黑暗里，有什么东西隐隐在晃动。 ……好像外骨骼发出的求救光。 她眼前有些模糊，于是眯起眼去看。那灯光还是恍恍惚惚重影，轮廓却好像有些熟悉。 她抬起了头。 明明连灯光都重影，她却在一瞬间看清了她的脸——孔唯！ 孔唯怎么会在那？ 好像受了重伤，拖着身体，在一步步向他们这里吃力的挪来。颜寻之心揪起来，下意识要迈步去接。 踏出去那一秒，整个人一抖，忽然醒了。 孔唯在地下手术，重伤未愈，怎么会出现在地面？ “有异物！”她迅速推了一把混排向导，对方没动，她转身，趁灯光打透头盔看清她涣散的目光，“醒醒！有控制心神的异物！” 身后所有人立刻停止，迅速拔枪，警惕，混排向导还是不动。颜寻之一咬牙，直接冲进她的精神领域对撞。 对方精神骤痛，终于回神，强忍不适拔枪凝弹，“……地自！是地自在控制心神！” 全体严阵以待。黑夜中，地自身形不显，精神力刻意隐藏。幻觉消失后，它的精神力波动趋近于无，难以捕捉。 颜寻之缓步往后退去，队伍收拢，八个人肩背紧贴，环望四周。 “它不出来……”测试链接的向导精神力最强，连她也无法感知，“找不到它在哪。” 我在明，敌在暗，当真下乘。 颜寻之深吸了口气，“能保持这个队形回程吗？” 她是这队人里级别最高的，也是名义上的副领队，其他人没有异议。在摸不清情况的时候，返回是最好选择。 异物大概率不会让他们安全回到地上塔，半路伏击是最常见的，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打了十二万分精神，小心观察周遭，保持队形不散，慢慢向地面塔挪动。 好在他们探索的位置不远。与地上塔的信号链接刚开始有些混乱，随着距离接近，信号增强，链接很快清晰起来。 ……但头盔上的红点怎么跳来跳去。 颜寻之被眼前那两个交替闪烁的红点晃的头疼。南区辐射经常破坏装置，她这是遇上头盔故障了吗？怎么筛选最近地上塔还能筛出两个来？ 而且这明明就不是一个方向…… 她脚步突然一滞。 所有人都在肩抵着肩向前，一个人的停下显得极为明显。颜寻之停了，为了维持队形，其他人陆陆续续也停了。 “怎么了？”频道里第一时间弹出通讯向导声音。 颜寻之看着那方向完全相反的红点，“你们头盔里……有没有两个位置在跳？” “有啊。”维修哨兵说，“不是头盔故障……” 她话没说完，意识到什么，尾音渐弱下去。 频道里忽然安静的出奇。 收音口近在嘴边，此时却连呼吸声都变得微弱，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不是头盔故障……地图上指示着两个最近地上塔！ ——而且是两个相反方向的地上塔！ “这不可能走错！”测试向导再次尝试链接地上塔，精神力有回应，“南区怕地自干扰伪装，地上塔设置了特殊的精神反射，只要能跟地上塔呼应，那肯定是真的。” 维修哨兵是这里面技术最好的，也确定，“头盔接收直接关联地上塔，是用改造的特殊信号，地自不可能伪装。” “……” 颜寻之脑子里，有什么念头正在迅速聚拢成型。 这个时间点上地面，太急了。维检和探索都不是小事，她在东区能看人员名单，能上这项任务的基本经验丰富、长期活跃在地面的哨向。 就算曾经有调任记录和培训，她已经很久没来过南区了，只出过一次类似任务，哪有连适应训练都不做，匆匆把她派上地面的？ “所以这个装置，是地下在操控，是吗？” 维修哨兵说对，颜寻之抬眼看她，眼瞳浅的通透，情绪几乎褪色，“是不是所有范围内的地上塔，都可以接收、并向头盔发射信号？” 维修哨兵迟疑，“理论来说是可以的，但这样接收信号会混乱，头盔一般只会捆绑一个固定地上塔，其他纳入辅助备选，由单个地上塔进行指挥调控……” 颜寻之深呼了口气，懂了，“但是在备选地上塔里，他们可以抢夺指挥权。” 第82章 逃命中！！！！ 嘈杂。频道里有人问，“为什么？” 也有人问，“所以该听谁的？” 为什么？ 颜寻之轻轻咽了一下，置若罔闻，很自然将这个问题顺过去，挑拣道，“两种可能。一种，原来的地面塔出了问题，所以抢夺控制权。第二种，抢夺的塔有问题，想引我们过去。” 说了跟没说一样。 如果两边都有有问题的可能，那信哪个，往哪走？ 混排向导转过头来看她，频道里，颜寻之清楚看见问为什么的消息是她发出来的。灼灼目光隔着头盔，她装作被阻断，毫无察觉。 没有人比她更容易猜到为什么。大概率——只是大概率，有人想杀她。 或者不是人，是一整个团体，所以地下杀不了、就在地上做局，地上还没成功，连南区也追来了。 阴魂不散。 但如何能在这个关头说出来？颜寻之很清楚，这个猜测一旦抛出来，比地自更众矢之的将立刻转为她。 或许最初，大家可能还会比较有扶持心的相互遮掩，可也就不过如此了，真到性命攸关的时候，只要交出她一个就能让所有人活下来、甚至不需要交出她，只要放弃她……谁会不想活？ 而拔出萝卜带出泥，只要有心人一打听、一揣摩，她是异化体的秘密必将就此暴露。 到时孔唯实验成功的秘密再不可能打马虎。 换做学员、刚上地面的时候，颜寻之会犹豫。 但她已经跟了孔唯这么久、在地下城见了这么多，忽然意识到，自己血也冷了。 原来在这个世界生活最好的方式就是自私、看淡、无关紧要。相信世上一切都是虚无，只有睁开眼，世界才在；永远睁不开，世界便不在。 颜寻之宽慰自己，毕竟这只是个猜测，说不定根本就不是针对她的呢。 地自又不是第一天围剿了，异物与人类之间本来就常年相互厮杀，她现在急急忙忙把自己供出去替地自背锅才是真有病。 前有异物威胁，后有无法确定的指挥塔在抢夺控制权。颜寻之问维修哨兵，“你记得从哪个地上塔上来的吗？” 这是最笨的办法。 他们现在有头盔、有地图。如果两个地上塔都不能确认安全存在，就返回最初来到地面的地上塔。 第90章 维修哨兵在频道里圈了个点位，“这里。” 夹在两个红点的斜后方，离红点远，离他们也远。所有人同时都能看见，几秒后，有人问，“……那我们在地图上的位置是正确的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如果地上塔都出问题，如果地自还能干扰信号，南区原本就存在辐射过强、定位不准的问题，那他们在地图上的位置，真的是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吗？ 如果连位置都不能确定，南区没有任何可以辨识的标志物，顺着地图方向真的正确，他们真的能走回去吗？ 时间紧迫，颜寻之直接道，“不知道。” 地上塔没问题，那么提供坐标就不会有问题。地上塔有问题，定位也有可能有问题。 他们已经被困在这里，孤立无援。 “两边都是赌。”她深知不能在此僵持下去，异物就在附近，说服需要时间，而她也不想再在这陌生的地方担这么多责，“分队吧，反正我们的目的都是最快返回地上塔。约定信号，谁先返回，谁打信号。” 四周相互看了看，没有人动，也没有人发言。颜寻之默认为没有异议，“我原路返回，谁跟我一起？” 只有混排向导和受伤哨兵过来。 哨兵伤在腹部，下肢外骨骼电路有些卡了，移动没那么方便，选择便显得无奈——颜寻之是速度系，只有她愿意背着她跑。 三人确认位置，直奔而去。 混排向导a级，速度也不慢，两人在黑夜中前后交替跑了一会，颜寻之耳边忽然捕捉到很细微的一阵摩擦。 “有枪！” 砰！ 颜寻之伸手扯混排向导的那一瞬间，枪响。她几乎全靠肌肉反应下意识扑地，精神子弹在她头顶爆开。 混排向导到底，瞬间拔枪，朝着子弹来的方向连射！ 周遭精神剧烈波动，颜寻之和混排向导对视一眼：方向没错，地自果然出来拦截了！ 受伤哨兵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摔出去，同刻便忍痛就地翻滚起身，掩在人后掏枪。 此时再跑也跑不出多远，三人背靠背持枪。颜寻之面向子弹发射的位置，开了灯，见那薄弱的光晕中，缓缓显出两个地自的身形。 他们穿着长袄，持枪，与地下城哨向乍看去并无半分不同。盯了一会，才恍惚从灯光中看到那只伸出来握枪的手，不是白，近乎发透，骨骼和血管走向隐隐可显。 颜寻之心里悄悄嘘了声：上次一个没杀成功，现在干脆来两个了。 真是……多么看得起她呀！ 这周围不太好，空旷，地自也不想付出太大代价，不断向黑夜移动，企图找到掩体。两边一时僵持，颜寻之缓步在那对峙中退了半步，确认灯光开关，“掩护我。” 紧接着往频道里扔了个五秒倒计时，混排向导说，“嗯。” 受伤哨兵问，“需要关灯吗？” “不用，你开着。”颜寻之打开针剂注射。 燃烧剂比血液流速更快的冲过身体每一寸，药物起效，她的视线里像被开了慢倍速，灯光闪烁、地自移动，一切东西都变化的那么路径清楚、清晰可见。 两秒。 她微微伏下身，将枪往后放，另一只手摸到腰间短刀。 归零！ 火力骤开，精神子弹在空中密集爆炸！ 地自有一个明显能控制精神力，并不畏惧，游刃有余。周围精神力波动急剧起伏，它们射出的精神子弹直冲哨向而去，而那无数子弹却只在它身周爆炸，仅带来些极轻微的殃及。 ——这就够了！ 密集爆炸的掩护中，颜寻之已经挨到地自几步之前。 孔唯在记忆里杀过很多人，用相似的手法。因为那是她的记忆，从她的视角出发，颜寻之得以看清所有完整的步骤。 她不是治愈系，没有那种弱化五感、催人安眠的能力，可她自己也琢磨出个适用于自己的—— 她已经异化了。 世界上，没有几个哨向精神力比她还强大。 注射燃烧剂后，她的能量几倍加持。颜寻之毫无犹豫，精神入侵，直撞向地自！ 地自向来以高精神力著称，从未想过被哨兵单方面入侵。颜寻之这一撞出乎意料，它有刹那恍惚，手指叩在板机上，没能凝出子弹。 只半秒晃神的功夫，颜寻之手起刀落，抹上它脖颈。 有些硬。刀刃稍阻了下，她早准备好外骨骼充能，刀柄一回，生捅下去！ 地自很像人。南区尤其。 因为是人，精神力再强，也不过血肉之躯。 另一个地自没想到同伴这么快身亡，错愕中一时生了退心。 颜寻之到底不是孔唯，她对撞、尤其是对撞地自这样高精神力的，无非是靠着燃烧剂强行入侵，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整个人已经头痛难忍。况且另个地自有了防备，再想解决难如登天。 趁那犹豫的功夫，毫不犹豫转身背过受伤哨兵就跑！ 混排向导关灯，开了两枪掩护，也迅速跟上。 周围精神力始终混乱，地自的围剿已不再掩饰，枪响声不断。远远跑出枪弹，才发现方向混乱，定位偏移。 她正要转向，混排向导扯了一下她，“那有遮掩，过去一下。” “过去干嘛？”颜寻之意外。身后地自还不知道追到哪了，半途停下，再被围追，她可没把握二次突围。 似乎看出她所想，混排向导道，“我身上有个临时装置，可以干扰精神力，不会被发现。” 颜寻之依旧未答，快速确认方位。混排向导憋了憋，终于道，“……我受伤了。” 上下骤然颠倒，她话中隐有乞求，“不是大伤，就是包扎一下，没……” “在哪？”颜寻之打断她，“我不会用装置，得你装。” 混排向导肩头跟小腿都被打中了，但外骨骼只损坏了左臂，行动不受限。她去调整装置的时候，颜寻之也在地图上模拟路线。 太远了。如果地自真的是冲她来，无论如何，都走不到地上塔…… 颜寻之忽然一顿。 地自认识她吗？地自靠什么认别她？ 当初她跟混排向导换了头盔，被射杀的成了混排向导，一枪击中心脏毙命。 地上塔可以显示头盔位置，但也只能提供头盔数据，外骨骼是不联网的。如果她换了头盔…… 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到受伤哨兵的头盔上。 她们相对而站，受伤哨兵几乎第一刻就感知到了，逃避的垂下眼帘。但那视线久久不散，她被盯的微微发抖，忽然扑通一声，跪在颜寻之跟前。 颜寻之犹在出神，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不要杀我……”受伤哨兵挣扎着去抓她的外骨骼，“求求你……救我……不要杀我……” 人都是有感知的。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在快要死亡的时候。 颜寻之无言。 嗓子刺痛，她僵硬了两秒，抬起手，覆在她的头盔上，似捂住她的眼睛。 掌心一震。 “我还活着啊……我可以回去啊！”哨兵悲鸣，“我不想死！不要杀我……” 她眼泪一滴滴掉下来。 落在头盔中，碎的像一场虚假。鳄鱼的眼泪，没有任何用。 颜寻之干涩的说，“……不会疼的。” “不要怕，不会疼的。” 她感觉自己心脏抽搐起来。 带队无数次，她不是第一次做放弃的决定，但这是她第一次亲手杀死哨兵。她是软弱的人，只敢让自然杀人，就好像他们的死是上天不幸，与她并无干系。 直到这一刻，再也不可能自欺欺人。 她杀死了哨兵，就是杀死了哨兵。 精神力对撞，哨兵一瞬间失神。颜寻之闭上眼，枪口抵在喉咙。 精神对撞传来相同的疼痛，她有些晕，知道这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自我感动，她拿伤自己来开解这些无关痛痒。 外骨骼不会传感温度，她却感觉血液喷洒的地方滚烫、黏腻，整只手臂都烧起来。 地下城就是这样的。 上位者才有资格玩游戏，下位者，只能先活着，然后往上爬。 这不算什么。 她告诉自己。你已经杀过人了。 在南区，第一次上地面，你已经为自己的活命杀过人了。 第83章 先骗自己，其他再说 猜测无误，回地下城的路虽还有些波折，但地自并未尽心，她们真无阻的逃回来了。 而能够回到地下城，恰恰证明了，这次探索队伍——至少这组小队是被她殃及的。 颜寻之没犹豫，交了装备后第一件事就直奔孙业索办公区。她不在，看门哨兵让她晚上再来，她坐在待客的沙发上，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监控，“我有重要事要报告，哪都不去，就在这等她回来。” 蹲到人，立刻上报。孙业索听完捡出个重点，“还有个向导？她……” 第91章 “我已经警告过她了。”颜寻之飞快打断，“她是个聪明人，也是地面派，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孙业索抬眼瞟了她下，电子笔在她手指中打转不停，没有对此回应。 颜寻之有些无力。她只能做到这了。 对于一个派系、对于他们所追求的目标，一个向导无足轻重。而她的存在，又有危险牵连一批人的清缴，就算人命难以用价值衡量，这杆秤也很好计算。 “就这些事，没有了。”她不想再待下去，“我能去看看孔军官吗？” 孙业索颔首，“可以。你跟门口那个说，她带你去。” 孔唯的手术已经结束了，昏迷中，还在观察，她换了衣服进去。 她闭着眼，脸色苍白，像晚秋里漂泊的那片枯叶，随风无声落在地上。颜寻之望着她的脸，一瞬间有种沉静的陌生。 哦，她的疤。 她的疤痕去掉了。 如果说她最显著的特征是漂亮，那孔唯最显著的也是这张脸，这道几乎横贯她整张脸的刀疤。 生存所迫，地下在治疗方面科技极其发达，哪怕底层在身上都没什么伤痕。孔唯却在最醒目的位置顶着这道疤，特立独行的游荡于地下城，张扬、肆意、无谓。 或许她本心并无他意，但落在别人眼里，就是那样特殊…… 如今去掉了，她脸上平平淡淡，很干净。她以为会留下一点什么痕迹，没有。 长相与前世趋同，只是似乎更清瘦，五官更显，却无狰狞。颜寻之的某一刻也恍惚，不怪孔唯自己会模糊，连她看过她的记忆，有那么刹那，都分不清她与她的前世。 她坐在床边，盯了很久，直到眼睛干涩，才眨了下眼，垂眸，自顾自问，“你说，我该怎么想？” “我想告诉自己，这不怪我，谁都想活，我也想活。而且我活着，一定比她活着更有用。有错的是杀我的人，她死于地下城的内乱，不是我。” 她想笑，嘴角却牵动不起来，“可我说服不了我自己。我的命是命，她的命也是命，我就是杀了她，亲手杀了她，她的血还粘在我的外骨骼上。” 她是靠孔唯才变得这么有用的，否则也不过是一个不幸的、在地下城颠沛流离的普通人。 那个哨兵只是没有她的运气，没遇到孔唯，也没有这一张好脸。跟她在一起，就该死吗。 还在观察，不能在里面待太久。颜寻之出来后，去了前厅。 前厅的神像仍然耸立，无悲无喜，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地下那么信鬼神——她现在也开始相信了。 怨也好，盼也好，因为补偿不了，无法实现，无法开解，托向来世，好像就能寻得这一刻的解脱。 她双手合十，站于神像之前。 ——我愿意背负我的罪孽，自来世生，消来世亡。 神明在上，只愿今生如我所愿。 醒来时，颜寻之坐在床头。见她醒了，给她倒了杯水。 近似无意的问她，“怎么把疤痕去掉了。” 孔唯语气平淡，因为刚醒来，说话还有点费劲，字句慢吞吞道，“你不是不喜欢嘛。反正该参照的已经参照完了，也该往前走了。” 她五官仍旧凌厉，鼻骨高挺，疤痕修复后，微微隆起一点驼峰，本应有些锐气，那双杏眼却彻底占据了整张脸最关键的部分。她眼睛很灵、很亮，眉目柔和，抬眼时，整个人都随之软化下来。 眼睛居然那么重要。颜寻之第一个念头如是。 第二个念头是，都有点不像孔唯了。 自从知道美丑的区别后，颜小哨兵也琢磨过孔唯。单论五官，她无疑是好看的，但又与她不同，好看这个词用在她身上似乎累赘，无人在意她的相貌如何，她的形象那样清晰。 “……我没有不喜欢。”颜寻之半晌才道。 她知道她口中的不喜欢是什么。她不喜欢被当做她前世的延续，她也如此的告诉她，没有了，她已经向前走。 可是能信吗？她早就不信了，她在她的记忆里看的那么明显，记忆不会骗人。她对于前世那个颜寻之与她，是完全不相同的。 孔唯说，“我也不相同啊。过了这么多年，就算有感情，表达方式也不一样了，很正常。” 颜寻之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很久才摇头，“不是一回事……” 她们同样有过那么亲密的时刻，但那些时刻又完全不相同。孔唯蹙眉，不理解，“这不正说明我把你们两个分开来看了吗？” 颜寻之竟然无言以对。 “孔军官，你……”她说不下去，也不敢说。你根本就不会爱人。 孔唯不懂爱，嘴上说着，就信以为真了。 可她不是不懂。 新兵来电，问她什么时候回去，这么一声不吭从东区跑了，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算个怎么事？忘恩负义！颜寻之笑着听她讲，“哎呀，有点事，还得半年呢……” 虽然她觉得按孔唯的恢复速度，应该待不到半年，但说多点总好转圜。时间有点长，她忽然想起断链的事，“你要不要……” “不要！”新兵先发制人，分秒必争打断她接下来的话，“我等你！听到了吗，我等你！我磨合一次很不容易，你别想就这么跑了！” 然后停了半秒，语气急转直下，闷闷道，“办完事抓紧回来……” 没说完，墙角探出来个孔唯的脑袋，嘴形问，“在忙？” 颜寻之下意识掩住收音口，“怎么了？” “药剂好像有点问题。”孔唯摆了下手，“没事，你有事就先忙。” 药剂有问题？颜寻之霎时紧张起来，“我去问。你不适合走动，等我一会。” 说着就往外走，准备挂新兵的电话。新兵在电话那头听漏过去的音问，“谁啊？” 颜寻之犹豫了几秒，“孔唯。” 新兵忽然不说话了，她以为是不知道，解释，“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之前有个链接的向导……” “我知道。”新兵出声打断她，“你们那么有名，我当然知道。” 颜寻之下意识觉得这话怪怪的，没来得及细想，新兵已经转进下一个问题了，“她找你干什么？这么久……她受伤了？” “嗯。挺严重的，只有我能和她链接。” 新兵嗤笑了声，“没听过链接还有这种的。” 颜寻之有点尴尬，孔唯的事太复杂，她一时难以解释清，刚开了个头，“不是……” 医疗员从她面前走过，她来不及继续说了，“哎算了，等我回去再说吧，应该不会太久，挂了。” 检查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药剂注射多了，可能有抗药性，对精神效果不明显了，要在疏导上大下功夫。 颜大军官闻此噩耗，简直要一头厥过去，“我一个哨兵，等级差这么大……” 想折磨她就直说！ 孔唯把她揪起来，“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啊？叫桑挽音来，她以前跟我连接过，匹配度也高，她疏导。” 颜寻之简直要双手拜她。 结果桑挽音过来链接测试，匹配度百分之四十，还不如宁悦。 她瘫在精神测试椅上，怏怏望着显示屏，“一大早把我喊过来就为这事？谁跟你匹配度高啊？我就没记得我跟你高过。” 颜寻之转头看孔唯，对上视线的瞬间，想起来了。 孔唯为了把她绑在身边、高匹配度的匹配，修改过自己的精神领域，现在的她已经与前世迥异，自然不可能再跟桑挽音链接。 她舌底泛苦，胸口莫名一阵细密的酸涩。 桑挽音不能连接，孔唯的伤却不能没人梳理。颜寻之倒是想学，但精神梳理是个细致活，她打架还能练，这东西真眼见就头疼。 最后打着精神对撞后精神受伤的幌子，一路摇旗直奔宁悦求助，“你去给她疏导吧！” 宁悦呵呵笑，“你觉得我会？那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从来就是孔唯给我梳理。” 颜寻之愤然，“那你可以找人呀！你在南区那么久，总比我有些人脉吧！” 宁悦奇道，“你怎么不去找孙业索？她调人不比我容易多了。” 因为我不想见她……颜寻之不可能把这么忸怩的原因说出口，头脑风暴半天，扒拉到了个合适的理由，“孙军官她不是南区军官呀！她能调的动什么？” “咦，她不是？”宁悦才反应过来，“那她在南区待那么久。” 虽然记忆力有问题，宁悦人还是挺靠谱的，社交活跃，很快找来几个向导。有一个百分之七十多，能用，孔唯就把她留下了。 不过对方背景有点复杂，各区周转，经历密密麻麻吐出来一串。 颜寻之不放心，每次疏导搬个小椅子坐旁边，并以此为借口说服自己，她是怕有人趁孔唯虚弱暗害，不是故意不想回东区。 毕竟申请暂调程序那么复杂……她终于心安理得的在南区留下了。 第92章 但治愈系修复速度太快，也就一个周多点，孔唯指标已经趋于平稳。 本来还要再*留观几天，颜寻之下午照常去时，却听说地面派内部出了问题，她提前出院了。 第84章 恨她又踏上仰望她的路 近了打探，也有说是被带走。她以为只是点小事，毕竟孔唯前世今生都踩线上蹦迪，她之前还担心，现在已经见的有些麻木，见怪不怪了。 但连续好几天，颜寻之都没能等到孔唯。 她们现在不住一块，她无法像以前那样那么清楚的知道她的行踪，更不清楚她是忙的消失呢，还是一直没能回来。 颜大军官有点坐不住了，在饭堂蹲点到宁悦，宁悦说，“忙啊，有事，处理去了。” 往常说这话就该放心了，可今天颜寻之不知怎的，总觉得没好兆头，忍不住多问一句，“什么事？” 宁悦耸肩，“你问我？她又没跟我说，你问问桑挽音？” 哦。她转而继续端着空盘蹲桑挽音。桑挽音来的挺晚，一边打饭一边听她讲，拿着饭往桌子走的时候，表情挺纠结，“一是我不确定，二是我觉得你也不一定会想知道……” 跟她有关？颜寻之心里咯噔一声，“地上塔内鬼查出来了？” 桑挽音用难以言喻的表情望着她，表情已经否认。颜寻之脑袋里有点空，不知道是真的想不到，还是不想去想。 “……你上次混排那个向导，把事情捅上去了。幸亏里面有人及时拦住，没彻底传开，孔唯去处理了。” 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啪叽一声掉下来，碎的一地稀里哗啦。 “之前……没处理吗？”颜寻之听到自己声音艰涩，嗓子像被压扁了，“当时孙军官问我，我以为，就直接处理了……” 桑挽音抬眼看她，“不是你说警告过她了吗？孙业索看在你的面子上没动吧。” 颜寻之生硬的扯了扯嘴角，想说，她有什么面子。可事实就摆在跟前，孙业索本来要处决的，是她劝了两句。 如今，她差一点把整个实验、几十几百号人一同连累了。 颜寻之不自觉攥了下手。指尖冰凉，几乎无感，她腾空升起一种恐惧，好像她做什么都已经不对了。 她做什么都在做错。 “颜寻之？”见她不动，明显神游，桑挽音推了一把，“哎，你有听见我说话吗？” 颜寻之醒了，转头看她，“哦，你说什么？” “我说，孔唯大概今晚就能回去了。” 哦，今晚就回来了啊。 她又在谋划这几天去哪了，要么打报告提前出个出个任务？上次是孔唯的错，她无法面对她，这次是她的错，她照样难以面对，这么几年，她做鸵鸟的功力精进不少。 最后还是决定认罚。 买走商店里最裸露的那套衣裙，南一区太小，没有秘密，尤其是她。店主用一种我都懂要干嘛的暧昧目光看她，颜寻之木然，懒得搭理。 随便吧，反正她确实、确实存着心思用美色赎罪。 找了人，精心化了一套极艳丽的妆容。 这些天或许有些忙，顾不上完整的一天三顿，镜子里的人显得更清瘦了点。年龄也贴近了，再画上妆，和她记忆中几乎无差。 颜寻之在镜子里转了好几个方向打量自己，顶着这样的假皮，战战兢兢，敲开了孔唯的门。 孔唯一开门就笑了，“……你看的记忆就用来干这个？” 颜寻之没说话，捺住自己微微发颤的心脏，学着前世蹭了两下，柔若无骨的贴上她的胸膛，昂首讨好。孔唯搂住她的腰，鼻尖刮了下，吻上去。 她吻的很温柔，骨头被扒净了，无力，几乎只剩黏糊的缠绵。又很独特，像雨后泥沼，踏进去的瞬间还在挣扎，生怕沉沦，后来陷下去，湿漉漉沉默。 “哈……” 交替的那刹那，颜寻之得以脱离，短暂喘息。 脑海里飞快划过两个字。骗子。 说着分的开，说着爱她，身体诚实的不得了，从前怎么没见她这么亲密，这么柔和。不过是因为她今天，活的多么像前世。 但翻涌的酸意眨眼被更大的畏惧淹没，颜寻之努力的、尽可能的奉献着自己的一切。 直到所有结束，尾声时，她歪在她的枕边，脑袋倚着她，没形的靠着，感觉她周身平和，才小心翼翼抬眼。 “你……”颜寻之刚从牙缝里艰难的挤出一个字，剩下就全堆住了。 “是混排向导的事。”她只起了个头，孔唯却已经知道她想问什么，语气寡淡，好像这些天奔忙、差点功亏一篑的人不是她，“她往上申报被发现，我去处理了。” 颜寻之不敢也已经不能问她话中的处理得到了怎样的结果，她才差点殃及那么多人，倘若没有孔唯，这些人都将为她的一时心软买单，“对不起……我以为，她是地面派，会保守……” 孔唯只是轻柔的把她蹭乱的头发拆开，揉散了，说，“我知道。” “其实我原来也不了解，地面派里面，有那么多分支。”她笑了，“我曾经以为，那些人明明存在于地面派的人却不愿回到地面是舍不得地下城的一切，后来才知道，没那么简单。” “我听过最好笑的一个是，有人认为，人类应该保留最原始基因，我这种实验成功，本质还是人类异变。如果人类终究还是要通过异变回到地面，那这二百多年的地下城生活算什么，我们同地自，又有什么分别？” 颜寻之愣愣望她。 她手指卷着她的头发，慢悠悠打圈，“可我们都已经经历过身体改造了，她说这话时，自己就是个哨兵。” “真正的人类，分哨向吗？” “……” 地下城的二百年也是地面的二百年，地面已经划定界限，想在地面生活，必定殊途同归。 世界往前走，人类只能跟随。 颜寻之低头，“我以后不会再擅自决定……” 孔唯笑了，“没关系，这很正常，算不了什么。如果实验这么容易就被捅漏，那我这么多年白布置了，重来算了。” 颜寻之笑不出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时最致命的就是那么一个小小的纰漏…… “况且杀她放她，你本来就有这个权利。能做决定，就胜过很多人。” 她微抖了下。 孔唯轻轻拽了拽她卷起的发梢，“你看，孙业索早就把这活抛给我了，宁愿给我擦屁股。” 啊？颜寻之抬起头看她，“……为什么？” 孔唯有些随意，“做决定就要担责，但是人就会心软、会犹豫、会一叶障目，不可能永远冷静的下每一个决断。” “……你也是吗？”她仰视。 “你不是看见了吗？”她目光描摹过颜寻之，带着笑道，“我也是。” 颜寻之以神话仰望她，但她俯下身来，从无不同。 孔唯问她要不要搬回来，颜寻之纠结着拒了，她含笑望着她，“好吧，真遗憾。” 说着遗憾，笑的比谁都快乐。颜寻之暗戳戳腹诽了两句，过两天，又收到她的邀约，哨兵怒了，“耍着我玩会让你心情愉悦吗！” 孔唯居然点头，“当然。” “……”颜寻之没脾气了，半天底气不足的吐出声，“滚。” 孔唯哈哈笑，“那我滚了。”她停了下，又道，“滚之前说一声，我觉得你是想搬回来的，不然我就不问你了。” ……她想吗？ 颜寻之有点抗拒知道。 回东区的日程因为各种原因莫名其妙的推迟，颜大军官在更加混乱没人罩着的南区习惯了被刺杀，看对方倒下去的影子，好像她已经接受。 某一次桑挽音恰好在附近被撞到，颜寻之破天荒见证了什么叫做脑花迸溅，对此场面龇牙咧嘴，“你……这也太暴力了。” 桑挽音甩甩手，摸出瓶药剂，“没外骨骼，不然我还可以更暴力。” 颜寻之不忍直视的瞥了眼那滩血肉模糊，移开，“这样清理很麻烦……” 她浑不在意，把药掰开嘴咕嘟嘟灌下，“没打死。就留这，让他们看着，看看下回还有谁来。” 颜小哨兵不敢言。 但好像这法真的有效，或者最近清理了不少，人也用完了。那天之后，她身后真的没再跟过人。 孔大军官第三次邀约，颜寻之隐约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了，孔唯从不强求。她沉默了从未有过的时间，“……你让我想想。” 孔唯扬了扬眉，“行。后天我上地面，你可以仔细斟酌个两天。” 晚上却一推门就看见她，头发是散的，后仰在椅子上，半眯着眼，似晕未晕。听见开门声，撑着脑袋起来。 “你喝酒了。” 颜寻之反应了一会，不受控制的重重点了下头，“嗯，喝了。”她弯眼笑起来，比划，“桑挽音请我的，很贵呀！我从来不舍得喝的……” 第93章 “他们都说，喝酒就醉了、就傻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喝了，没感觉。”她又很重的摇头，“还是记得，就又喝了……还都记得，什么都记得……” 她往孔唯身边靠，脑袋有点不受力，一点一点的磕她，半晌攥住她的衣角，抬起头来。她面貌生的柔软，此时眼窝一汪含水，柔亮的几乎要碎去，“我怎么连这点都和你一样，我怎么喝不醉呢……” 孔唯俯下身来，遮住她的眼睛，“你已经醉了。” 手心一片湿润。颜寻之说，“没醉啊，醉了该忘了，可我怎么都记得。” “我怎么不会心无忌惮的再爱你了，我怎么总是想到从前。” 在东区的小新兵，她心是赤诚的。 可她怎么不爱她。 她真贱，别人爱她，她不爱。利用她的，又贴上去。 “孔唯，你说，如果我没先遇到你，我是不是就不会爱你了？” 孔唯温柔的说，“对。” “真的吗？” “真的。”她不加掩饰，“上辈子你不爱我。” 原来孔唯那么清楚，被困住的只有她。 哪怕在她的记忆里亲眼看见了，还是疑虑，还是难以确信。 颜寻之眼泪簌簌掉。 “可我越来越觉得，我们好像啊。为什么我那么恨你，那么想远离你，到头来，还是追逐着你的路在走。” 哪怕没遇到她，她也会崇拜她、仰望她。如果遇到她，就会爱她。 “我们不该是一路人，不该啊。为什么我们是一路人。” 她是那么怕她，又一步步走向她。 她不得不承认，孔唯活了两世，深浸于此多年，玩透了游戏规则，是最适应地下的人。她的一切建立在利益之上，在无休止的地面与死亡面前，速度就是最少的牺牲。 必须有人为联邦作出贡献，必须有人成为润滑在机械齿轮上被消耗，个人与集体永远不可能完全利益相同。孔唯用选择的代价，亲手挑选了最小的损失。 冷血的是她，仁慈的是结果。 那特例中的唯一，给了她的前世。 颜寻之晕乎乎笑了。 上辈子孔唯爱她，她拿她做挡箭牌。这辈子还回来了，真好，老天一点也不拖欠。 “如果你觉得，这份特殊是爱……”孔唯片刻道，“我也可以给你特殊。” 她只是不懂爱，不是不会学习爱。世界上本也没人天生就会分辨喜怒哀乐，看到别人，才知那叫情感，她不过是少了这环意识，显得那么寡情。 倘若颜寻之觉得，这就是爱，她不介意让她安心。 “……” 那些字句在酒精的催动下，显得那么勾人而诱惑。颜寻之停了很久，感觉心脏极快的跳动起来，声如擂鼓，几乎撞的生疼。 恍惚似梦醒，挣扎着推开她，“……不要。” “你不要对我特殊，你不要为我改变。” “孔唯。”她坐直了，有些醉，字音为清晰而咬的发狠，一字一句道，“你不要迁就我。” 不要迁就我、不要包容我，感情就是感情，太多的迁就和退让只会消磨。她回来是因为爱她，更是因为崇敬她。 她是地面上的太阳，灼热、耀眼，她难以自控被吸引，踩着她走过的路，落在她的身后。只要孔唯向前走、只有她走的越远，她才会跟的更久。 留在她身边，未必要爱。 如果她还难安，未必要结果。 去处缥缈，她愿做信徒，视她若神明。神明无妄言，所因皆有果，控制不再是控制，操纵不再是操纵，那些欺瞒终能灰飞而散，恨与痛苦有所归处，沉沉落地。 让她追逐她、仰望她，以代替……她爱她。 第85章 留点隐私行不行！ 搬回孔唯房间的那刻，颜寻之恍惚有种，其实前面一切都是做的一场梦、是她自我不甘的一种幻想。兜兜转转，梦醒了，她低头看，还踩在原点上，半步未曾走出。 唯一让她打破这个幻想的——远在东区的新兵给她来电了，气势汹汹，“你向上面申请解除链接了？什么意思，你把我当什么，凭什么说走就走说留就留？” 颜寻之几乎能想象到那边炸了毛的样子，“呃……” 新兵完全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走的时候说过一阵就回来，好，半年前我问你，你说还要半年，好，我也等了。现在你人没回来，解除申请倒是到了，你比我高的权力就是为了单方面吊着我围你团团转？” 颜寻之张了张嘴，停那头输出不停，又闭上了。 新兵刚链接的时候多么沉默寡言呀！现在她半句话都插不进去……到底哪出问题把她带成这样了？ 默默把通讯器放远了一点，一边继续体能训练一边听她责骂。 做完一组，新兵那边也停了，“你在听我说话吗？你是不是又在干别的？” “……没呀。”颜大军官心虚的把通讯捡起来，保持自己呼吸平稳，“在听在听。” “你为什么申请解除链接？” 颜寻之不敢火上浇油，想说她早就提过断链，如今不过终于下定决心付诸行动了而已…… 对此含糊其辞，“我有意向留在南区，大概一时半会都不会回东区，早点跟你解除，你也能早点去找下一个……” 新兵不买账，倏然打断她，“你为什么不回东区了？” 可以说南区风景好，可以说地面风险小，可以说南区建在地面上，人人都求之不得留在南区。 但颜寻之什么理由也没找。 新兵听懂了她的沉默，“……就算你留在南区，你明明可以申请把我也调过去。只有你想留在南区，我就不想去吗？” 是这个理。颜寻之哑然，片刻，装着听不懂，岔开话题，“你……你真想来？我可以帮你走走关系，这边我认识不少人。” 新兵却不理她的台阶，直接道，“如果我过去了，你会跟我链接吗？” 颜寻之无言。 新兵在那头，很久没说话，只有很轻微的嘈杂声。她隐隐有种预感，她可能哭了，但她从没见过新兵掉泪，有点不准。 终于她说，“……你以为你比她好到哪去。” 咬牙切齿。颜寻之垂眸，“对不起。” 确实好不到哪去，孔唯利用她，她当初找新兵时，存的也是利用的心思，连此时此刻，被戳穿后的处理都近乎雷同。甚至她还不如孔唯，一边吊着新兵、一边欲拒还迎。 “这是我的错，如果你要调……” “不要。”新兵打断她，声音里有哭腔。颜寻之这时才确定，她真哭了，“我不需要调到任何地方，也不需要升职，如果我未来需要什么，我会去找你。但你不能忘，你要记住了……” “你欠我。” 我要你欠我。 颜寻之说，“好。” 南三区传来消息，曾安苏醒了，已经被管控，孙业索马不停蹄，第一时间赶去，连打招呼都顾不上，还是找人捎的口信。 因为第一世的忠诚，曾安是实验的主研究员，几乎没什么牵制，实验的每一步都由她推导、大批资料经过她的手，她的叛变已经不可估量有多少东西被泄露。 最坏的情况，这场实验已经完全透明了。 孔唯对此反应是……转头跟颜寻之展示，“你看，我这捅的篓子不比你大？” “……” 颜小哨兵简直对她的心态表示敬佩。 孔唯把馒头叼嘴里，空盘一收，“走了，收拾我的烂摊子去了。” 她着手去处理曾安的时候，颜寻之在这边做稳定性测试，确保异化无论完成与否都处于平稳后，开始准备抽血分析等事宜。 桑挽音作为代管，搬了个小椅子坐旁边，盯着数据，半晌道，“……这除了速度还行，其他也不是很高啊。” “……”颜寻之有气无力，“我b级。” 而且这个等级还是注射过几次被催化的，估计上辈子才是她的真实评级，她数值已经翻了几倍了好吗！ 她知道其他实验体不是s就是a，但……是b级就该被歧视吗！ 桑挽音恍然大悟，“怪不得。” 颜小哨兵不想再继续跟她搭话。 绝交。她要求绝交一天。 跟新上任的的主研究员闲聊才知道，她成功的过程比较曲折，孔唯给她注射的药剂种类比较杂，目前无法确定，需要一段时间化验才能知道是哪种起了反应。 等孔唯处理完曾安的事情回来，解除链接的申请也被批准了。 其实这个申请本来不会走多久的流程，毕竟联邦巴不得你明天就找个更合适的出更多力，这次已经延了有段时间。 但首先，她跟孔唯的匹配度真高到了绝无仅有的程度。其次，新兵那边也已感情不和、链接匹配度低的原因上报了申请。 如此下来，联邦没有任何合情合理驳回的理由。 再次顺利链接上孔唯，图景的界限消失了，她的图景完全展露在颜寻之视野中，再无掩藏。 第94章 孔唯不知道是找借口还是真心这个想法，“早点知道这些对你没好处，你不会隐藏，联邦必然对你下手，那时都会被牵连，我不是故意不给你看。” 颜寻之抿了下唇，没反驳。 因为孔唯的担心不是不无道理，当初受伤，她是真的差一点被窥探记忆。 如果不是忘了那段，自己倒头脑补了一场大戏，当时恐怕心虚，未必有底气那样反驳，很有可能就真的被那连番恐吓窥视，孔唯不告诉她的决定是正确的。 她不想想了，“无所谓，都过去了。” 很久没链接，又突然扩大了这么多领域，颜寻之进入她图景中，一寸寸熟悉。 图景是人心里想法的显化投射，大多数服役久了的哨向，经历过无数场战斗、生离死别，甚至可能手刃过朋友……这样的情形下，料想就不会多么好看，很多人干脆什么都不投射。 ——孔唯却完全不同。 颜寻之几乎就没见过这么惬意的图景，微风拂面，小桥流水，群山、雪峰、草地、太阳……孔唯俨然要支把摇椅在图景里度假。 她惊呆了，“你……我……我能不能采访一下你？” 孔唯略抬了半个眼皮瞧她，那神情在问：有什么事？ 颜寻之把自己下巴合上，“你图景怎么长成这样的？” 以前生活不错，她图景都算好的了，但也是黄沙遍地、一望无际，无非没有风沙。后来跟孔唯链接，她有一小块草坪，她见过了，被保护着，也长出了一点小苗。 但再后来到了东区，形势急转直下，那几棵小苗立刻枯死了，她的图景生态也断崖式下跌的厉害，也学着不置景了，就让猎豹躺一片空白，看着还舒心点。 “这样不好吗。”她精神微动，图景里又多长了几棵树，“这样呢？豹子会爬树吧？以后你可以来我这爬树。” 颜小哨兵下巴又掉下来了，“不是……你为什么想长树就长出来了？” 孔唯想了想说，“可能因为我精神力高？” “图景不是拟态吗？”跟精神力就那么块八分的关系吧。 孔唯耸肩，“那不知道了。我没关心过，小时候看到图片，喜欢这种环境，后来它自己就长这样了。” “……” 图景是拟态，但更是一种心理映射。图景的面貌，会随着人心情绪的变化而变化。 颜寻之忽然意识到什么。 孔唯的情绪是分割开的。 所以她冷静、无情的几乎于残忍。感情不参与她的决策，甚至不怎么参与她的生活，他们之间泾渭分明，只在孔唯有需要时，被她调播过来用。 但由此，她能感知的也近乎稀薄。 有得必有失，颜寻之却觉得这也太划算了，无不羡慕，“你这样真好。” “天生的。”孔唯说完，扫她一眼，笑了，“没办法。” 链接对象一起上地面要根据级别高的排，颜寻之发誓追随她，上了一次地面就开始后悔——有什么好追随的，丫的，孔唯的地面任务简直是地狱难度！ 南区的地自以精神力强盛为主，异化身体是少数，因此大多抱团行动，防止被干扰摸近，经常一上地面一遇就是一大群。 简直苦不堪言。颜寻之什么都进化了，但孔唯的实验是极端进化，因此她其实最好用的是速度。 颜寻之数值最突出的是速度，倒是能贴身，但她近身格斗又实在差点火候。况且其中有些，她认为绝对是地下城哨向异化的，把她招拆的七零八碎，毫无还手之力。 最后这速度，大抵都以逃跑了事。 与她被迫抱头鼠窜相比，孔唯能力在南区就显得格外强大，杀的也隐蔽。 大多时候她负责控制麻醉，颜寻之作为哨兵上去补刀，看起来就像地自在精神围攻中不堪重负，半秒失神，被意外捡了空子。 颜小哨兵干这活习惯了，一直知道孔唯很强，把她恐怖的精神力也归于s级，没多想过。 某天终于反应过来，有点滑稽，“你……你是不是也异化了？” 给孔唯噎愣了半晌，“……不要告诉我你现在刚知道这件事。” 颜寻之讪讪尬笑，“哈哈，问问，就问问。” 怪不得她去了东区，孔唯只是一直观察她数据，没有其他行动。 如果她也成功，实验完全可以通过她继续下去。颜寻之作为一个保险，她只要一直观察她的情况稳定，非必要时刻，不用来找。 颜寻之心情有点复杂。 她不知道该对此高兴，还是对此落寞。曾经她以自己是孔唯最重要的实验品来确保心安，又在知道孔唯操纵她的情绪后恐惧逃离。 现如今，孔唯不控制她，她也不是孔唯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那个人，她居然有点空落落的。 ——你真贱。 颜寻之在心底呸了声。你真贱。 鉴于孔大军官持久弥坚的努力，颜寻之被她捆绑着，榜单上了一茬又一茬。 本来就因为超高匹配度、这两张以不同方面令人印象深刻的脸，她们在联邦里已经挺有名了。 地下城如此空虚，不知道哪个就近的人嘴贱，把她们这结合又分开、分开又结合的事编出了一串故事传出去，颜寻之第无数次在转角听到片段，今天终于拼了个全乎…… 还他丫的是个破镜重圆！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地下城哨向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总之八卦传的响，这名气是打出去了。颜寻之以前上食堂，只是会有人多看她两眼，现在可好了，上来打招呼的、聊两句的、问八卦的……层出不穷。 孔大军官长了一张冷漠的脸，虽然刀疤没了，气质还在，拒人于千里之外……刚好就推到了颜小哨兵面前！ 自己那点破事被传的满区都是，捂都捂不住，颜寻之真要烦死了，“南区怎么那么闲呀！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孔唯轻飘飘瞥她，“因为你以前热火朝天的跟人家聊别人的八卦呢，可起劲了，还觉得南区冷清……” “……” 有吗？颜小哨兵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呵呵，其实，都是京廷她太爱八卦了，我只是附和一下，毕竟我们是朋友。” 第86章 谁？我？ 关于京廷，颜寻之来南区没见到她，以为就是正常调任结束回去。最近才知道，当初京廷靠成绩优秀，申请通过留在了南区。 但异物潮来临之前，孔唯让孙业索以特殊借调的名义把她暂调去了总部。京廷走的是严格保密的项目，不能说，孙业索得了要她跟孔唯缓和关系的要求，这才把事同她讲了。 那次异物潮虽然没造成什么太大损失，但各区哨向都伤亡不少。 京廷一个普通的a级哨兵，如果待在异物潮爆发最厉害、以精神强盛著称的南区，至少不会完全安然无恙。 颜寻之听完，沉默几秒，“那不还是她引起的。这算什么，贼喊捉贼，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孙业索被她卡住了，“呃……” 她说的并无道理，异物潮是他们共同引起的。 联邦一直盯着，实验品如果想集体上地面，必须要个契机，异物潮再合适不过。 “但其实计划被打乱，异物潮失控了。”孙业索半晌道，“想在军区调转不难，调去总部很麻烦。本来没打算调她，我们都觉得不是什么多危险的问题，弄去总部太费劲了。是孔唯说，别出意外，还是调过去吧。” 颜寻之敛神。 “……所以异物潮为什么会失控？” 孙业索让她去问孔唯，她把这话又窝肚子里一下午，原封不动的揣回去问她。 孔唯有点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你不是看了我的记忆吗？” “那又不全！”颜寻之吐槽，“我那是接收好吗？又不是跟放电影一样把你人生从头看了个遍。五六十年呢……我天！看完我都得老了。” 孔唯哈哈笑，手伸过来，指腹抹了下她的眼角，“确实老了。” 颜寻之把她手打开，“走开。” “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我计划里并没那么大的反扑，毕竟我只想让实验有个正当途径上地面，不是要他们在地面上血战到底，折损那么多……” 她迟疑，“你没看到，其实我也没什么印象。可能是后来曾安要杀我，肖明染在我脑子里，她杀了我，她也得死，干脆引爆了吧。” 她和肖明染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更是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颜寻之对此解释认同，如果孔唯真的无法回到地下城，肖明染的暴动反而对她有利。 精神诱饵吸引异物冲破防御奔向地面塔，联邦的防护网不是白装的，一定有一批异物倒在这条路上。 她当时的情况，唯一幸运在外骨骼还能保温。倘若外骨骼已经失温，身体死亡几乎是必然，但或许她、或许肖明染，还能借助其他异物，将精神转移，在它们的身体里苟延残喘…… 第95章 直到可能的，再次重生。 曾安自杀了。死的很有水平，精神都碎了。 更有水平的是孔唯，生给拼回来、接上了，记忆搜查到尾声才彻底碎成了渣。 在对曾安的调查中，出乎意料，她透出的消息并不多。 曾安最初能够加入孔唯的实验，除去因为向导而选择外，本来就抱着让人类回到地面的想法。 只是这一世实验不断成功，暴露出孔唯的实验以强化精神力为底，极端异化，在联邦本来就大力推崇哨兵身体强化、更加适应地面的基础上，再次加剧了向导的势弱。 在实验还没进行到这步前，她很难得到这样的结果。 而联邦内，想要摧毁这项实验的远多于希望发展向导、通过向导成功回到地面的，作为孔唯的主研究员，与她想要接触的人从来不少，许多人的目的不过是借刀杀人。 为此，她只能很谨慎的甄别，摇摆不定。 但孔唯的实验在前世基础上，一旦有所突破，进展速度很快。曾安意识到她快要成功，乱了阵脚，又一时没有信任的人，怕他们伪装后窃取成果——毕竟无论孔唯偏向哪边，她都是离地面最近的人。 在这群狼环伺中，曾安决定，自己上。 孔唯是主导者，也是实验品，她进化的每一步都有她的参与，她对她的精神了如指掌，针对着她研制了一套特别的精神攻击。 但孔唯的能力还是超乎了她的想象——以及，她从没想过，里面还有一个以攻击著称、自然异化的肖明染。 在孔唯学会主导实验后，很多东西，她已经不再跟曾安共享了。 杀死孔唯最保险的方法是同归于尽，但倘若她们一起死在这，实验大概率分崩离析。到时无论哨兵向导，所有人都无法回到地面。 况且，杀了她，向导就会向好吗？ 地上八区进化各不相同，自然即是如此。 曾安对孔唯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输了。” 她笑的很坦然。孔唯看着她，说，“还好，至少输的体面。” 传递出的信息让联邦发出了紧急召回的消息，实验班只能拖一刻，地面长期实验要提上日程了。 长期在地面生存，一来联邦没能力上去，可以短暂躲避追捕，二来他们假如真的能长久在地面生活，返回地下城时，已经有了实例，群众的呼声必定会淹没联邦决策。 大多数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也没有太多崇高的理念，他们不在乎是异化还是哨兵壮大，他们只知道，他们将作为一个正常人的面貌，回到地面，重新站在地面上。 这所有的底层人，是联邦的根基。 她要号召的是这批人。 这是最可能实现的，渴望回到地面的民众会倒逼联邦必须继续实验、大面积推广进化。 颜寻之有点事不关己的在旁边转椅子。 从重新链接后不久，孔唯就带着她开始参与各种大会小会，美名曰熟悉，颜寻之自我感觉就是刷脸，把她培养成跟上一世一样明显的吉祥物，为此还精心整装了两次。 临出门被孔唯揪回来，上下打量，“你能不能别打扮的这么……骚包。” 颜寻之：“……” 还不是为她！颜小哨兵毛了，发誓从此再穿漂亮一点讨好她她是狗！ 每次开会就穿那两套最普通的训练服过去，稍微花哨一点她都扔柜子里，呸！才不给她穿！ 孔唯倒是有些让她纳进会议的表示，但她没有前世一直跟在身边了解，在实验中的*位置比较特殊孤立。实验都快成功了，前面规划走了九十九步，颜寻之全不知道，哪知道这最后的一往哪去。 其次又真是不感兴趣，就当个实验成功的吉祥物，乐得自在，多好！ “……颜寻之！”椅子被一拉，差点闪下去，“你精神力白进化了！怎么天天走神！” 颜寻之手忙脚乱的回神，“啊……？我没走神，在听在听。” 桑挽音无语，正要说什么，孔唯忽然打断道，“有异议吗？没异议就这样安排了。” 颜寻之立刻补救性的活跃起来，积极争做氛围组，“没异议！我没异议！” 一瞬间，所有人目光齐刷刷转向她。 呃……她说错什么了吗？附和孔唯也不对？孔唯提了个什么安排呀！ 什么也没听的颜大军官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看孔唯已经站起来，往外走的比谁都快，“行了，既然都同意，就这样吧。事不宜迟，上地面的事开始准备起来，散会。”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她人影恰好闪出门外，无影无踪。 桑挽音凑到她身边戳她，“恭喜啊颜领袖，以后你就是我们的最高领导人了。” “……”颜寻之说，“你有病吧。” 桑挽音呸她，“你才有病！”紧接着幸灾乐祸，送她白眼婉拒千里之外，“谁叫你走神？自己回去问吧。” “……” 颜寻之咯噔一声，有种不好的预感。 晚上在门口拦截孔唯，她很顺势拦上她的腰，把她往里带，“别站门口，进去跟你说。” 这让她不好的预感几乎敲定了个十之八九，颜寻之咬牙，把她抵在门外，“不说清楚你今天别想进去，怎么回事？桑挽音怎么就说我是最高……的了！” 孔唯略挑了挑眉。 颜寻之视线下移，恍然意识到她们此刻位置颠倒，她把孔唯拦在门外、她在质问孔唯。 颜寻之下意识放了手。 孔唯轻轻一推，把她一起带进房间内，脚跟一抬一勾，关门。 “曾安知道我成功了，我不确定她有没有透露。”她说，“桑挽音揍的那个查出来了，不是因为实验才来刺杀你，联邦很有可能还不知道你已经成功。我上地面，你留下，这是风险最小的。” “我留下就留下，领袖是怎么回事？” 孔唯笑了，“我在地面上，总要有人做决定。我觉得你合适，这权利就给你了，你最近得认真听啊。” 颜寻之目瞪口呆，“你疯了吧。” 孔唯笑着摸了摸她的后颈，“我的药没这个后遗症。” “……是不是因为孙业索拒绝你了？”颜小哨兵麻了，“那你也别自暴自弃的把锅往我身上甩呀……” 谁？她？ 她负责事物负责决定？ 她别把全体人类一起带坑里永世不得翻身！ 这不需要那不需要，孔唯什么都不提，颜寻之一度以为自己去开那个会是凑数的，没想到挖了这么大一个坑在等她…… 孔唯说，“我是真觉得你合适。你看，实验方向有研究员给你导，烂摊子有孙业索给你收，执行有困难，桑挽音给你解决。你运气好，拍板做个决定，多完美。” “你这太……”颜寻之连话都快挤不出来了。太儿戏了吧！ 孔唯坐下，抬头看她。她们视线相对，有那么片刻真空。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提前世……” 她定定道，“但我想说，人的底色是不会变的。我太凉薄，即使不上地面，未来也不适合做领袖。” “这些人里，涂生死板，孙业索优柔，桑挽音狠辣。用以前的话说，我们可以摇旗、可以冲锋陷阵，却不适合做君主，治不了天下。” “况且，颜寻之。”她声音像一汪死水，沉静、毫无波动，“其实你渴权。” ……是吗？ 她曾经是真的无所求吗，还是知道自己此生不过如此，所以才无所求。 孔唯图景里的花开了。 原来图景也会有春夏秋冬。她从未与她有过如此深入的结合，被她能力影响，浑身上下精神一阵酥麻，不自觉失力前探，几乎要贴上她。 她的精神下落，在她图景中深埋。 严丝合缝，仅有一小块未闭合。颜寻之终于看到，为什么孔唯和她匹配度极高，却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与之连接。 那几乎称得上为她与之打造，几乎将她的半周全部包围，像大圆里套的小圆，柔和的环抱住她。 “疼吗？” “不疼。” 她心底一阵绞痛，说不清什么意味。孔唯看着她笑了，抬手，忽然又停住。 紧接着微微探身，吻上她的眼角。颜寻之眼角有道很浅淡的疤，短短的，像泪痣。 她覆上那泪痣，吻掉她的泪。 “是真的不疼。”她眼廓似月，笑道，“我从来不吃亏，如果疼，肯定是要向你讨点什么的。” 第87章 嘘，关灯。我来爱你。 有点热。 空气在返潮，水雾朦胧，像纱被打湿了，紧密的贴合上她每一寸皮肤，蒙的她呼吸困难，不得已大口喘息。颜寻之发梢有些湿，视线朦胧，有什么影子模模糊糊在投近。 鼻尖一点凉。孔唯从下而上，鼻骨不经意蹭过她的鼻尖，又停留。 顶住。手拉住她的脖颈，指腹摩挲，向前探身。 第96章 她的手那么凉，颜寻之乍的一抖，下意识往后缩，被她扣住，不能再退。她的热气褪向她的手掌，好似滚烫沙地里豁然而降的一汪清泉，终于感受到久违的甘露。 精神边缘蔓延，孔唯的精神力强大，领域环绕，忽然收缩。颜寻之骤感压迫，精神瞬间紧绷，浑身战栗，“你……啊！” 而那不过短短一秒，又迅速被解放，像是挑逗。 孔唯昂着头，亲她的下巴，齿间掠过，连带下一串濡湿的冰凉。 她咬着她，声音有点含糊，笑意从缝隙蔓延而出，“不要紧张。试一试。” 温凉。泉水也被她烧热。 孔唯穿着很薄的一件休闲服，抱住她身体时，凉感很缓慢的从布料中渗透到手心。 体内几乎要蒸腾，血液如岩浆奔流，搅烫的她神智混乱不清，颠三倒四。颜寻之被那温度烧的混沌，近同本能伸手。 她削瘦、骨架偏小，颜寻之张开胳膊，几乎将她吞吃。 还是热。 衣服。 她伸手拉训练服的拉链，太着急，拉链跟训练服绞到一起。她扯的手酸了，莫名生出些烦躁，孔唯从她怀里偏移出来，半跪在她腿上，低头，伸手去摆弄拉链…… 那训练服已经环着她掉下来。她的身体也冰凉，抱住她脊背时，整个人似乎都被冰的发抖。 颜寻之清楚的感觉到她的身体、她的背、她的腰。她们肌肤相触的每一寸都在那炽热中被烘衬的及其明显。 孔唯流连在她的脖颈，顺势往下，一路吮轻的撕咬。颜寻之搂住她的腰，微微发力。 好轻啊。她抱起她来，孔唯睁开眼，平视。她的眼睛依旧是深黑色的，像一滩墨，打翻了，滴进她眼瞳里。 颜寻之笑了，“你的眼睛真适合……” 真适合回到地面，不会畏光。 她的眼睛畏光啊，她能做领袖吗，她能回到地面吗。 她没有说完。孔唯吻她，唇舌终于不是冷的。呼吸陡然升温，纠缠的难分你我，那些未能出口的话又顺着滚回肚子里。 孔唯咬她舌尖，忽撤。 一切倒头回收，颜寻之在那诱引中不住向前，哐当一声，护在她身后的手掌重重撞上墙壁。 颜寻之倒抽了口冷气，痛的下意识脱离。 孔唯仰头哈哈大笑，“贪心！活该！” “你故意的？”颜小哨兵看她神情戏谑闪烁，吃一肚子瘪，磨牙，心里莫名搓起股不服输的火。 骤探，顶上她的下颚，孔唯被迫往上昂首，脖颈血管筋条紧绷，显出一种特别的脆弱。猎豹张开嘴，叼住了，牙尖顶上她的皮肤，血管在她齿间滚动。 她微微用力，勾起一小块皮肤。孔唯闷哼，颜寻之得意，含糊不清的笑了两声，慢慢挪走她垫在她后脑的手。（以上都是脖子以上的部分，没有超规！！） 顺着脊骨，一节节滑下去。 精神骤痛。（这是哨向精神力链接了！！） 她们在链接，孔唯可以肆无忌惮操纵着她的精神力。攥紧，又松开，颜寻之身体不自觉抽搐，痛和快感一并剧颤，领域几乎扭曲，仿佛下一秒就将不堪重负，碎成一片一片。 耳鸣。啸叫声直达脑底，颜寻之恍惚，脑中一片空白。 精神领域散乱，想要脱离，却似有吸力，紧紧包裹着，一波波将她推往更深处。（审核放了我吧，这是哨向的精神领域，精神领域！！！！orz） 湿润。 孔唯揽上她的脖子，腰挺的更直。 她们胸膛相贴，颜寻之空白的大脑里，模糊看见孔唯的心脏。 在泵血，跳的很快。 精神近乎重叠，她们的图景轮廓贴合，她被压迫的剧颤，似乎下一秒就将分崩离析，又晃晃荡荡被刺激的敏感活跃。 她不自觉抽搐，那种极致的欢愉下，颜寻之的图景里，从边缘，逐渐荡染上草色。 门缝里，最后透进来的一丝光也灭了。 孔唯一只手放开她，去摸小夜灯的开关。颜寻之急忙追逐而去，在她摁下的前一秒扣住她的手指，“不要。” 她摇头，嗓音沙哑，“别开灯。” 她不想在她眼里看见她，看见她自己的投影，长着完全相同的面容。 孔唯在她的掌中蜷缩。 几秒道，“闭上眼。” 颜寻之没有动，感觉勾住她脖子的胳膊往下滑，跌跌撞撞摸到她的脸颊，一路攀上去，捂住她的眼睛。 昏黄从指缝间不可阻挡的闯入，孔唯的呼吸已经放缓下来，胸腔微微起伏，声音平稳，“过去不是你的。” “……是我的。”她手心里的凉意渗进她眼睛里，颜寻之艰涩道，“你不过就是爱我这张脸。” “如果我没有这张好皮相……你不会爱我。” 半刻真空。孔唯嗯了声，很轻，“但我已经爱你了。” 真诚实，连说点好话骗她都不愿意。颜寻之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这是她一直都知道的结果啊，她对孔唯而言不过是那么普通而平凡的一个人，能入她的眼，总要有一项出挑。 哪怕她真的说了，那也不过就是一句哄人的话。听过就算了，她为什么还妄想要她确认，像蠢货追在她身后求辱。 “色胚。” 她气声弱弱的，似种挣扎，快要听不见。孔唯笑了，反道，“难道我皮相不好？” “不如我。” 她吸了吸鼻子，把脑袋埋进她肩颈。想起第一个晚上，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却记得她当初多么期待、兴奋、忐忑而畏惧。 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两种感受，随着她的深陷，其他全如空虚。 颜寻之停了一下，下意识向后缩。 孔唯抓住她的手，迫使她继续向前送，同时一只手勾住她的脖颈，将她拉下身来，再次昂首吻她。颜寻之脑子没在转，精神停留在她的压迫中，发抖，回应僵硬。 孔唯撤开了一点距离，轻轻咬了咬她的唇瓣，没有放手，“在想什么？” 分开的地方，温热席卷而来，肌肤表面泛出种细密的湿润。颜寻之眼眶红红的、湿漉漉的望着她。 眼中水光潋滟，那滴泪含挂，将落未落。 “……我不敢爱你了。”她嗓子好疼，尖锐的，快要扎穿她的喉咙，疼的她几乎说不出来，“……怎么办？我已经……已经不敢再爱你了……” 不是不想，不是不能。 她不敢。 她尊崇她，将她放于供奉之上仰望，尚能骗自己神明之心不可猜。可若落回来，落到她们之间，孔唯就不过是个骗子，将她蒙在鼓里，随意操控她的情感，把她如钓线木偶般玩弄股掌。 她想爱，但怎么还敢向她踏步。 那记忆那么深刻，让她无数个夜里无法入眠，头痛欲裂，让她无数次在任务中差点送命，不可自控。她再一厢情愿的爱她，不过是把自己再次剖光了，送到她眼皮子底下，任她摆弄。 那她连选择都没有，她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哦。” 孔唯弯着眼笑了。她眼廓很柔，没有刀疤，那双杏眼如玉，把她整个人都带软下来。 “那我爱你。”她亲她，睫毛蹭上她的水渍，晶亮，“原来这么简单。我不会感受爱，但我会学呀。” “你不敢爱我，那就换我来爱你。直到你不再怕我、或者你厌倦的那一天。” …… 作为领袖预备役，颜同志被迫开始恶补功课、好好学习了。 孔唯是没时间给她讲的——他们一串人都忙得很，宁悦一跃晋升成为了她的新老师，偶尔桑挽音也来客串，共同为她恶补地面知识。 宁悦敲着显示屏上如稀泥般软塌的异物。它身体堆叠着，鲜红的舌头荡在泥外，长长拖着，摊在地下，“这是什么异化方向？” “呃……”颜寻之带点试探，“沙化……水态化？” 宁悦掀一下答案，“对了！”立刻切到下一页，“这个呢？什么异化方向？” “怎么还问！”颜小哨兵瘫了，“你刚刚说回答完那个就结束的！你耍赖！” 宁悦装傻，“是吗？我忘了。你也知道，我记忆力不太好。” “……滚！” 她再也不想知道有关于宁悦的任何事了。自从知道她精神改造有问题后，这简直成了她各种借口的万金油……呸！ 该好用的时候怎么没见不好使呀！ 书面学习精神折磨、实战练习**摧残。颜寻之吃完午饭，生无可恋推开特战训练室的门，“我来了……今天轮到谁开始了？” s级评级、人高马大的力量系哨兵向前两步，“到我了到我了，今天从我开始。” “……” 颜寻之上下打量了这比她高半个头的哨兵两眼，麻木了，“行，我去换训练服，你等我一下。” 孔唯是个物尽其用、所有物品都可以发挥最大价值的人，所以这每天下午安排在休息空隙的两场训练，既是颜同志的实战训练，也是那些实验体对她这个成功异化体的切磋和数据观察。 第97章 大家对此安排都很满意。 除了颜寻之。 “谁还记得我是b级哨兵！”初听此安排，颜大军官炸毛了，“我是异化升级了又不是基因突变了，他们也是实验品，跟我用差不多的药剂，我哪能比得过他们？” 孔唯顺毛，“没说非得打过啊，你看，你是速度系，那你的能力就是跑，谁说非得切招了？在地面第一要务不是活着嘛。” 颜寻之勉强被这番道理安抚了。 接受两个周训练，除了个别a级哨向，她基本被追的满特战室上蹿下跳。 已经做过一段时间人上人的颜大军官很受挫，坚决表示不换形式就罢工，“……我不要脸吗？” “就这还说要扶我做领袖？哈，以后我上位了，一群人指着我说，看这领袖！你知道吗，她可弱了，我以前把她追的屁滚尿流……别说服众了，别人不把我掀了都算好的！” 孔唯沉默半晌，“确实没考虑到这个。” 又琢磨道，“我以为你们能力会差很多，看来他们异化差不多了，可以带上地面了。” 颜同志紧抓重点，“别岔开话题！所以明天你怎么考虑的？再让我被追着打我不去！” 孔唯哦了声，“那，你注射燃烧剂去吧。” 燃烧剂副作用多大？颜寻之惊呆了，“……你这说的是人话？” 孔唯笑眯眯拍拍豹子脑袋，“你放心，我晚上给你做精神疏导，我治愈系啊，不会有副作用的。你看，这样我也有用了，多好，利益最大化。” 颜寻之：…… 现在她衷心觉得，还是赶紧让她移交权力，上地面去吧。 孔唯绝对不适合做领袖。 第88章 回地面，我们再见（正文完） 实验开始收尾。 孔唯开始清点要带上地面的人数，所有人都跃跃欲试，南区那些更恨不得全挤到跟前举手说选我。 总计大约挑选六十人，占最终成功实验者的三分之一，颜寻之说八区平分吧，一个区出七八个人，正好。被驳回。 “目前看只有南区地面能确定异化，第一批还是得先都来南区。” 新上任的主研究员涂生在旁边补充，“而且其他区环境太恶劣了，目前来看，上去基本没可能长时间生存。” 高温、暴晒、缺水。 他们的异化态显然是更针对能力而非身体，风沙区容易外骨骼容易损坏，脱机之后就算能耐住高温，总不能一直赖在水源旁，大概率会死于脱水。 而这么多人从各区来往南区，没有合适理由，一下来这么一大群，联邦肯定会发现不对。 更不能一批批的走。同时走，说不定还能到达，一批批走，恐怕真就只有第一批能到了。 颜寻之哦了声，又习惯开始晃椅子，“……要么光让北区那些过来，靠南区这边离着近的，西南东南什么的，直接从普通任务上地面，顺着车道链接一路过来呢？” “……” 又被所有人看了。 颜大军官摸摸鼻子，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提了个特别离谱、比刚刚还瞎扯的建议，默默闭嘴。 自从孔唯提要她当领袖，真不是闹着玩、骗她学习的。这些平常会议，只要是她能插上两句话的，甭管知道多少、提的建议多么离谱，孔唯都会让她先来抛砖引玉，再讨论，最后由她拍板。 ——当然了，因为她现在了解有限，拍的板十有八九不合适，还是会被推翻。 最初当然很尴尬，颜寻之没那么多知识储备，提出一个否一个，闹了不少笑话。 后来……她就习惯了。 脸皮这个东西，跟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都一样。磨一磨，就厚了，再磨一磨，就成茧子了，刀枪不入。 其他人也经常口嗨些很离谱的提议。颜同志适应了，反正不管说什么，她最初说的话大概都没用，不如天马行空一点。 桑挽音率先举手，“对不起，我的错，我没给她安排基础课程。” 孔唯把她手打下去，“没关系，不怪你，是我也没想到她学的这么差，连地面常识课都要重新学。” 颜寻之：“……”我知道你俩讲我不少坏话了，但面对面的时候你俩能不能稍微避一避？ 旁边的研究员涂生跟她没那么熟，人性格又认真，不会这样调侃她，看不下去了，“你猜为什么南边没风沙？” “……太远了吹不过来？” “是中间有山脉挡住了。” “……哦。”颜寻之把椅子转过去了。 她不仅让孔唯这些还不确定能不能在地面存活的实验品们进入未探索区域，还让他们翻山越岭。 最后要是死了，累死的可能性最大。 孔唯把椅子转回来，颜寻之往后一仰，“不是时间紧迫吗？快别在我身上榨乐子了……你们什么提议？” 南区平时也要上地面，异化完成态比其他区都好很多。最终决定在南区挑选四分之三、其他区域抽选四分之一实验者。 颜寻之迫于提问额度，捡了点没用的问。 倒是真被孔唯安排上活了，“新来的都安排一次精神力对撞吧，提前习惯南区辐射，我跟你一起做。” “行。” 会议开到后半程，颜寻之听他们说话，昏昏欲睡。 最近一段时间，总是这样，她又感觉困了。涂生说可能是当初注射的药剂太混杂，有些开始起副作用。 这只能等自然代谢，没别的办法，是她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把脏东西都一起吃进去的必然代价。在她的要求下，孔唯给她强行刺激过几次精神力，加快药剂对精神代谢。 “这样对你精神力没好处，长期伤害你的精神力会留有不可逆的损伤。” 颜寻之抗议，“我喝燃烧剂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孔唯摊手，“不同方面的，那个我能恢复。再说你现在也不喝了不是。” 好处是南区一直有调任需求，这些年有计划，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一批。七区选中的哨向开始间隔秘密出发，涂生领着一群研究员在实验室埋头苦干，做最后争分夺秒的测试。 孔唯本应在这个环节更忙，出相当多份力，可惜最近联邦预感到不对，盯她盯得相当紧。这样敏感的时候，她乐于给自己休了大假，每天就按安排训练，到点上地面。 颜寻之一直对她处变不惊的心态表示佩服，“你一点都不紧张吗？” “紧张又没用。” 话是这么说的。颜寻之啧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孔唯这下想了会，“不一定吧。如果没有意外，肯定是待久一点更好。或许几个月，或许一两年，可以直接作为人类返回地面的先锋，摸索出一点在地面生存的窍门，那时你直接都能来地面找我。” 这么久啊。颜寻之有点默然，没第一时间回应。孔唯等了几秒，转头看她，笑了，“我还没走你就已经想我了？” 颜寻之昂首，嗡哼了声，“没有。” 孔唯扭过去亲了亲她，“我会回来的。” “我相信你。”她垂眸，“但地面那么危险……” 没人能保证每次在地面都能安全。 “你有什么想玩的吗？”孔唯忽然打断她。 话题跳的有点快，颜寻之没转过弯来，愣愣扭头。孔唯说，“以前你做的事情都是我喜欢，我喜欢你化妆，我喜欢你穿那些衣服，现在是我爱你，你有什么想去的？我陪你。” 颜寻之眼眶有点热，但不妨碍她宕机了半晌。 想去的？好像没有。 她在边缘白塔长大，从小就穷的摸遍裤兜凑不出两块钱，根本没产生过去哪玩这种念头。 “我就是爱躺啊，咸鱼啊……”没有伟大理想的颜同志冥思苦想半天，“我最大的愿望，可能是今天不用训练——这一周都不用训练，逃训睡大觉！” 孔唯说好，“那我陪你逃训睡一个周。” “这不行吧！”孔唯同意的倒是快，她先纠结了，“逃训一个周也太明显了，联邦不会怀疑吗！” “只要不出门，不会怀疑。” 颜寻之疑惑，“这为什么？” “你猜。” “……”缺乏想象力，她想不到，有点忐忑，“万一呢，万一被发现呢。” 孔唯挺随意，“万一真有，领袖会压。” 颜寻之有些惊讶，“领袖？她不是反对的？” “地面派的领袖，怎么可能对回地面持反对意见。” “可我明明……” 颜寻之边说边想，脑子反应过来，打住了。 领袖只是代表，只是一个小团体中话语权更高的那个，能做出一些决策，并不代表她就真的能决定一切。而她身后的团体，每个人都所持着不同的立场。 躺了。躺下第二天，洁身自好的颜同志出门吃饭，收获了一堆指指点点。 她莫名其妙。 难道孔唯那么守规矩，从来不逃训，逃一次就这么大动静？又不是她逼她的，她们明面还别扭呢，算她头上是怎么个回事！ 第98章 第三天，颜同志从宁悦那得到了传闻。听说她和孔唯和好，心结也解开了，正在家里干柴烈火，让向导都下不了床，所以只有她出来打饭。 “……” 谁编的谣言！编谣言的人信吗！孔唯一个治愈系，人都快没了躺两天就能活蹦乱跳，她算哪根葱！ 珍惜名声的颜大军官没有躺到第四天。她觉得这样已经够了。 其实已经推演过很多次，颜寻之不想做的太黏糊，搞得太在意，好像这一去生离死别。 临走前几天，还是没绷住，“万一……我不是想咒你，就是说万一，你没能回来……” 孔唯轻轻拍拍她，语气一如既往平静，“那你就记好实验走到哪一步了，然后来找我。” 颜寻之大汗，“没必要这么刻苦吧，在天堂也要研究这些。” “我杀了那么多人，或许去地狱呢……” 她没说完，被颜寻之急急忙忙捂上嘴。 孔唯眼睛弯了，“说着玩的。我是治愈系，异化完成，如果我都死在地面上，那实验十有八九失败了。” “你记得肖明染是怎么永生的吗？你的精神力比她强，你也能捱住漫长的消耗。让你来找我，说不定一睁眼，能看到可年轻的我。” 颜寻之心脏一跳，紧接着又惆怅，“但那时你不认识我，我又不是你，你又不是我，你怎么可能会爱上我。你那么冷，我连接近你都不能。” “你长得好看啊。”孔唯毫无负担的说，“因为这张脸，我也会爱你的。” “……”能别这么直白吗，好歹夸夸她别处呢。 “再说了，你有实验数据，等我萌发出这个念头，你就慢慢吊着我，别一次性告诉我，就在出问题的时候摆正，我肯定死心塌地的崇拜你。” 颜寻之咂舌。原来孔唯吊人也是一把好手。 能赶过来的终究有限。联邦已经生疑，不过是南区远在天边，负责人打的一手好太极，手伸过来还要时间。 孔唯没有再犹豫，清点人数后，空缺的五个都由南区补上。 桑挽音找人算了个吉时。虽然不知道算的准不准，反正是个临近的日子，就确定了那天集合。 凌晨四点，孔唯和其他几个向导共同屏蔽了监控，在地面塔穿戴装备。 南区四区同时出发，地面汇合。频道打开，测试畅通，可以联络。 孔唯叩上头盔，黯淡的灯光下，她的脸孔被头盔膜糊住，神情已不可察，拜拜手道，“我走了。” 如果活着回来，我们会再见，如果我死在地面，我们也许也会再见。如果我们总会再见，那这次也没有什么特殊，不过是万千次离开中普通的一刻。 颜寻之笑眯眯站在队伍最前，也摆手，“一路顺风。在地面小心，待久一点，等我去找你。” 反正她们还会再见。 第89章 【番外】第一世的颜寻之 地下一百五十七年，颜寻之出生于边缘白塔。 在联邦统一抚养的政策下，与同批孕育诞生的孩子一起经过基因检测、二次筛选分化，分流到了边缘生活区的338号抚养院。 和她一起被送入338号抚养院的同批总共一百五十人，负责他们饮食起居的大都是bc级退役哨向。 这其中跟她关系最好的叫舒迟。相识的过程时，抚养院里打架，颜小朋友本着救助弱小的理念，跑上去飞踹了人家一脚，拉着舒迟跑了。 这一拉，从此成双入对，再没分开。 六岁，二次打乱进入边缘白塔学习，舒迟跟她一起进入了灿星白塔，同批跟她们关系好的还有平亦槐。 六岁入学，十八岁分化，整整十二年都在灿星白塔中接受地面培养。刚开始是浅显的活动课程，激活身体，后来加入大量重复性训练、学习简单的文化课程，为上地面做准备。 分化后进军区，颜寻之跟大她三届的b级向导般若链接，进了西北二区。舒迟也分在了西北二区，偶尔会一起上任务。 第一笔工资到手，从小穷到大的两人在显示屏前头兴奋的上蹿下跳。 舒迟一下就觉得前方康庄大道正在朝她招手，那亮的呀，简直能把她吞没。 冷不丁问颜寻之，“你以后有计划吗？” “计划？你以后还有计划？”颜寻之砸嘴，比划的夸张，“发工资给你发出白日梦来了！上头人才有计划，咱们两个c级，能活到退役就不错了！” 舒迟推了她一把，“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她突然翻下床，从铁盒里拿出一支小木条，“你看！” “这什么？” “灵签！算命的！”舒迟得意洋洋，“我没告诉过你，小时候我偷偷给咱俩算过命，算命的说你运气特别好，命里有贵人，未来肯定前途无量！” 颜寻之不信这个，但舒迟都这么说了，她勉强捧了捧场，“那你呢？” 她随口而已，无心在此，没注意舒迟眼光黯淡了一瞬。 “我啊，我还行吧。但你命这么好，我就跟着你，抱你大腿，我能差到哪里去！是吧公主！” 颜寻之前半句嗯嗯啊啊的听着，后半句恼了，“你怎么又叫！” 她拉了脸，“你滚！你再这么叫，以后我要真发达了，哪危险我把你派哪去！” 纸老虎一个，舒迟才不怕被她威胁。一个虎扑，赖赖乎乎的黏在了她身上，“我不信，你才舍不得我，就叫就叫！” “你再敢叫？” “公主公主！” 颜寻之一脚把她蹬下床。 拿工资很开心，可如此周而复始大半年，颜寻之倦了，看账户上数字增长也提不起半毛钱兴趣，只满脑子盘算下次痛苦的上地面是什么时候。 吸肺太疼了，她感觉结束之后不仅是肺，全身上下所有的器官都像被蹂躏了一遍。 好几次受不了了，没吸肺，反正地下城也不管。可没多久就开始咳嗽。 不吸肺，寿命就短，大概率都活不过退役。 颜寻之抓到舒迟，“你说算命那事是真的？” “大小姐，你不是不信这个吗？”舒迟奇了，“是谁向你传播了这些思想，让你动摇了？” 颜寻之惆怅的很，“其实……是我正在纠结要不要继续吸肺。” 敢情这么回事。舒迟哈哈大笑，“真的，是真的！要不我总是跟着你呢，你命好，我也能多活长点。” 颜寻之呸了声，“说什么东西，你本来就能活得长，该信的信，不该信的乱信什么。” “你这是选择性听话，就听好听的。” “这叫唯心主义！” 舒迟被如此词汇震撼到了，抓住她的肩，用力摇晃，“这是颜寻之吗？没被盗号吧！” 颜小哨兵被摇了个头晕目眩，“什么乱七八糟的……晕死了我精神力还没好呢，你放手！” 舒迟放开她，上下打量，狐疑道，“你去进修了？” “什么？” “这么有文化！唯心主义这种词居然从你嘴里听到了，有种翻天覆地不可一世的感觉。” “……”颜小哨兵炸毛了，“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阴阳我，*以后一定没你的份！” 舒迟四处张望，“阴阳？我哪有阴阳？我是明阳！” 颜寻之发誓下次上地面绝对不搭理她，呼叫联络全当没听见！ 没想到意外来的比决心更快。 地面探索缺人，舒迟被抽中了，调去西南。她的哨兵因伤还在休息，大家都不想去，本来要混排，颜寻之听到消息，撇了训练跑去找她，“你没哨兵？般若正好也在恢复训练，我跟你上去。” “你转性了？” 颜寻之甩个白眼，掉头就走，“你不领情拉倒。” “别呀！我领情！”舒迟拉她，“我就是奇怪你怎么主动，地面探索太危险了。” 是啊，探索太危险了。舒迟要是混排上地面，还是在新军区，或许周围全都是陌生人，一个熟悉的都没有，她怕她害怕。 颜寻之才不这么说，昂着下巴，真像公主在施舍，“你不是说我运气好，跟我能活的久一点吗？探索那么危险，我保保你。” 后来算命的说的都实现了，她被迫信了命，倒回头，无数次在梦里梦见今天。 舒迟无限制的下落下去，脸孔已经被深埋，只剩一只手挣扎着向上举。她伸手，拼尽全力想要抓住她。 每一次。每一次都抓不住。 颜寻之最后认了。这是她的命，也是舒迟的命。 哪怕在梦里，她都救不了她。 全军覆没，幸存者被逮捕，颜寻之第一次见到地自。 它们全身包裹，仅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双眼睛是深色的，近乎于黑，真像人、明明就是人。 伸出手时，却看见他们如树皮一般斑驳抽皱的皮肤。 好吧，不是人。 所有人被锁在一个铁皮搭出的空间中。铁皮很烫，房间像蒸笼，地自每天给他们喂极少量的稀汤维持生命，有时注射、有时吞食一些奇怪的地上物体。 第99章 后来按链接被分为几组，舒迟跟颜寻之关在一起。 太久了。这样的日子，多过一秒钟都是煎熬。 颜寻之说，“……聊点什么吧。” 舒迟低低笑了，“这会你还能聊得下去。” “你不是说那个算命的很准吗？我命里有贵人，贵人还没出现，死不了了的。”颜寻之笑了，“或许我这贵人就在地自里呢，上来也是个机缘，说不定我异化成地自，就变得特别强。” 舒迟沉默，半晌道，“……我不该带着你。” “你这会怎么又不信命了。” 每天都有人在叫，嘶声裂肺。颜寻之起初听的发抖，每天紧绷着一根弦诚惶诚恐，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后来听得多，被迫习惯，麻木了。 她随波逐流，人就一个好处，适应力强。 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她头上、看不见倒数的计数牌，那就当没有。 舒迟忽然撞了撞她，“你看到那个口了吗？” 什么口？她眯眼去看，视力有点花了，看不清楚，“怎么了？” “好几次喂药的时候没关门，我放了精神力出去，那个口往外就是四通八达的，还有管道，能跑。” 颜寻之眼睛亮了，“真的？”又疑惑，“你精神力能放那么远？” “可能是药的事，我最近精神力增强了好多。” 颜寻之狐疑，“真的？……不会是地自给的什么障眼法骗局吧。” 舒迟恼了，“死马当活马医呗！反正又出不去，是不是地自，待这肯定得死。” 说的有理。 颜寻之举起被特殊器具捆绑的双手，“你打算怎么跑？” 直到被带走那天才有解开的机会。 两个人已经模拟过无数遍，地自带走她们大概是要去做个什么，其他人都集合，不在这边，仅有两个押送，是逃跑的最好时机。 谁做跑的那个、谁留下来掩护。 舒迟振振有词，“当然你跑啊。你想，就算我们出去了，也是一片黄沙，哪怕遇上平静期都未必知道自己该往哪走。人说你未来长远的很，你出去，说不定撞上人获救，到时候还能来救我。我要是出去了，可能直接死沙漠里了。” 颜寻之没说话，手指屈起来，掌心掐的发疼。 她不敢说，不能说。舒迟跟她只能二选一，她当然想逃想活。 索性什么都不说，装作被推出去，没有选择的那个。 舒迟不理她，不知道看不看的穿她的小心思，自顾自絮絮叨叨，“你到时候跑了，可一定要果断啊，咱就这么一次机会，我还等着你回来救我。” 她逃了。 颜寻之本来就是速度系，不知道是不是命悬一线被激发的潜能，她跌跌撞撞，跑的却比平时更快。一头扎进四通八达的管道，里面绕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去了哪。 第一个转弯，余光瞥见舒迟被拖走。 外面地自来回搜查，颜寻之不敢轻易露头，暂时在管道内龟缩。 好在它们似乎并无一定要抓她回去的决心，跑了也无所谓，反正外头满地黄沙，无非是死在哪的区别，巡视很快就告一段落。 管道内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她顺着摸到了舒迟被关押的房间。 尖锐的叫声一声声穿透门板，在管道中无限放大、回荡。 缝隙里大片大片溢血，颜寻之盯着那滩血迹，有点空白，想不到她的样子。 会后悔吗。她知道会被这样折磨吗。 如果知道，她还会这样换她逃跑的机会吗。 颜寻之拧了把胸口。疼痛似乎让人回魂，她呼吸重新顺畅起来。 别想了，不能想。 直到那扇门推开。 舒迟倒在地下，腹部剖开，好像被挖空了，内脏泄了，不知道为什么变成土黄色，流了一地，被踩被践踏，在地下黏糊的到处斑驳。 颜寻之抖的不成样子，又忍不住去看她的脸。 五官糊成一团，已分不清样貌，只有精神跳动在告诉她，这是舒迟。颜寻之手脚僵了，一动不动的缩在管道中，通过看百叶片的缝隙看她。 舒迟似乎也感应到她了。 那个血人用尽力气，微微向她这偏了一点头。 咧嘴笑开，嘴巴里也全是血，泊泊往外冒，几乎要看不清动作。颜寻之看她冲她笑着，用嘴型说：公主。 她无数次说——那个算命的特别准呀，你命好呀。 你不会留在这的，你还有很远的路。 颜寻之死死盯着她，大滴大滴眼泪砸下来。 似乎用尽了所有气力，舒迟闭上眼，再不挣扎。她太疼了，以至于一切动作都尽可能放的轻微，慢慢的，最后一点胸腔起伏也消失。 颜寻之过了很久才能活动，顺着管道，摸索着向外。 真的从窄小的管道爬出去，外面风尘皑皑，不知道偏离了地上塔多远。颜寻之连地面活动服都没有，被关押的极其虚弱，只能随便挑了个方向，能跑多远是多远。 却真的撞见探索的队伍，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倒下去的那一刻，颜寻之想，那她还该有个贵人。 仿佛只是一瞬间，又仿佛在疼痛中挣扎了很久，颜寻之睁眼时，般若正在她身边咬着笔杆记东西。 见她醒了，嚯了一声，“你小子命真硬啊。” 她转身去给她倒水，边倒边道，“也是赶巧了，你那个朋友叫什么……衣荣？正好在这任职，发现你地面记录有问题，拦下来花钱改了，把我也喊过来了。” 她把水杯塞她手里，低头凑近了，“颜寻之……你是一直在地面上吗？” 水气氤氲，颜寻之脑袋很晕，望着她，没回答。 般若耸肩，“不想说算了。醒了就好，我不陪了，你伤的挺重，恐怕得养好一阵才能上地面。” 她准备要走，忽然想起什么，转回来抽走她的水杯，“对了，我忘了，你刚醒不能喝水，你先忍着吧。” “……我不会再上地面了。” 般若看了眼她的腿，“这不是你能决定的。联邦现在缺人，伤好之后，不会同意你的退役。” 颜寻之抬起头望她，“所以我需要你帮我。” “我也……”般若为难的话只讲了个开头，就见她握住自己腿伤位置。 她大惊失色，“你要干嘛？” 咔嚓。腿骨再次折断的声音。 生理性的疼痛让她浑身颤抖，颜寻之泪流满面，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她脸上两道泪痕，嘴角却扬起平稳的笑，“伤不会好。” “我永远是个瘸子。我不会再上地面了。” 般若无言以对。 片刻讷讷道，“联邦现在很缺人，瘸子也不可能退役，顶多少上几次。” 颜寻之望着般若，忽然问，“我好看吗？很漂亮吗？” 般若心头一跳，意识到她的意思，“……在地下，好看不是个好词。” 颜寻之却倏忽笑了，“所以我确实好看，对吧？我还奇怪，为什么我那么平平无奇的一个c级哨兵，走到哪都有那么多人认识我。” “好看就够了。”她说，“所以我进后勤军备处，不难吧。” 她在外面始终是隐患，而她也不想再上地面，军备处是最好选择。 退役是不可能的，她也没有妄想可以退役，她只是不想再上地面了。 腿伤断断续续养了把个月，折断没及时发现，骨头长歪，最终康复也短了一截，只能一瘸一拐的走路，在阴湿的地下常常疼痛。 颜寻之却觉得很值。她回到了西北，佩戴上了辅助行走的外骨骼，走路还是会瘸，但很轻微，也不会那么痛了。般若托了关系，让她去面试。 她去了。没有很复杂的流程，只是在一块单向的镜子前坐了一会，就被录取了。 颜寻之想，自己果然长的很好看。 不只是好看。她特别漂亮。 长相在地下年代是完全无用的东西，所以没人关心别人长成什么样子，从来没人给她们灌输过美丑的概念，只曾经偶尔有人跟她提过，“颜寻之，你知道吗，你在人群中特别好认。” “就是……怎么说呢？人特别多、离得远的时候，别人五官都是模糊的，但你特别清晰，就跟带个灯泡在发光一样，一眼就能看到，时间久了也不会模糊。” 颜寻之曾经还很为此惋惜……怪不得她逃训经常被抓！ 原来那就是好看。 靠着这张她从不知道如此有用的脸，颜寻之非常顺利的进了后备军部。但她没服务过军官，日子并不好过，上地面后的军官都暴躁非常，漂亮的脸远不是他们的第一选项，甚至排不上选项。 ——直到她被孔唯挑走。 孔唯是情绪稳定的人。她与她的相处只能得出这点结论。 她经常上地面、开会、指挥……即使连轴转，从不显暴躁，更没有给过她差的脸色。 颜寻之起初觉得庆幸，相比起其他被选走的哨向，她的生活无疑是轻松且安逸的。慢慢与她相处，却有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第100章 她太平静了。任何人都有喜怒哀乐，但她没有，她的情绪几乎没有波澜，像一滩死水，丢再多石头进去顶多溅起水花。 没有情绪，就更不会有牵绊。 就算她呕心沥血的服务孔唯一辈子，她看她也是随意可以处斩的陌生人。 这个人没有任何发展空间。颜寻之有时候近乎绝望。 看级别、看提拔，她必然就是她人生中的贵人。可算命的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这个贵人如此冷心冷肺、薄情寡义，她这辈子，或许只能做她的一条狗，摇尾乞怜得到她一点施舍。 这算什么？ 不要说为舒迟报仇，即使她想活的稍微体面一点似乎都遥远而无望。 京廷在地面失踪了。孔唯告诉她的。 颜寻之知道她把自己底细已经翻了一遍，有点木然，“哦。” 失踪。或许也不一定是失踪呢。 在军区遇见衣荣，她跟她进屋，躺在床上。衣荣说生死无常，颜寻之闭上眼睛，“你不懂……” 未必无常，或许是精心策划。 “其实我也不懂，世界这么烂，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她在战战兢兢的为联邦出力，服役十五年、十五年都献给地面，还不够。还要转身卖了她，把尸骨也悄无声息的铺进去。 早说要卖了她，她也就不挣扎了。 “那么多人死了，我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我都没法确保我自己能活着，我只能懦弱的跑到别人翅膀地下求活。其实我早就不想活了，活下去干嘛呢，什么都做不了……可我又怕死。” 从那里逃脱后的每一刻，从转入军备处的每一刻。 她明明抱着想要讨回公道的心，最终做的都是跪着求生的事。 她终于意识到，那些人死了就是白死了。对于联邦而言，他们只是吹走的一捧灰。 她崩溃大哭，在衣荣怀里哭到抽搐。很快又停下来，几乎算得上戛然而止。 衣荣抚着她的头发，看她推开自己，边抽泣边笑，“我得走了。孔唯……她今晚要回去，我得迎接她呀。” 衣荣望着他，欲言又止。 临走才道，“其实这些都跟你没关系。” 颜寻之垂眸，“……我知道。” 可是她已经活成这样了。踩着荆棘走来，一路鲜血淋漓，伤痕满身，如果回头就要承认这些全然无用，还不如留点念想，继续吊着自己往下走。 换上漂亮衣服，软卧在军官身边的那一刻，她厌弃。 可她还没有死，她还要活下去。 孔唯缺少一个实验的人。 颜寻之挣扎犹豫又徘徊。去做实验一定会死，她是那么软弱，想报仇，却不想死。可她的能力微乎其微，想要的超出，代价都惨痛。 终于下定决心，努力成为了她的实验品，可她们之间的联系仍旧那么薄弱。 实验注射的剂量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她看出孔唯的急迫，她以此来换取同情分。她不知道孔唯这样精明冷静的人，能不能看出她也如此急切。 每一次过量注射的疼痛都在让她醒悟，摁着她的头，埋向水底。 她要往前走，为报仇，或许还能升格一下，为人类。 孔唯有句话很触动她。来这世界一遭，总要做点什么吧。 她不知道她能改变什么，但至少要做点什么，至少不能这样一直下去。 上了地面，她厌恶的地下城，自然将土崩瓦解。 想要继续向上爬，孔唯轻飘飘泼了她冷水—— “你连不上地面的原因都是骗我的。” 颜寻之愕然。以为是不知道，原来是不追究。 为了目的，她第一次同别人袒露这些秘密。这只是获取信任的手段，但在那同一刻，她却觉得自己也在下陷。 平亦槐死了、舒迟死了、京廷也死了。她的朋友们，大多死在了地面上，活着的也没人能跟她说话。她的过去好像沉没了，成了汪洋大海中孤苦伶仃漂泊的一艘船，恰巧流浪到孔唯身边。 直到这一刻，她拿出绳子，孔唯拴住了。 她好像终于停泊，有了归处。 颜寻之几乎有一刻——有一刻无比自私的想，如果那天她没有拉起舒迟，如果那天她没有挺身而出…… 如果她根本不在乎她，她是不是能有一个，大约算的上安稳的未来？ 这个念头几乎将她摧毁，那天晚上在床上，她近乎自虐。孔唯看出来她的不对，微微蹙眉，颜寻之控制中汹涌而出的眼泪，捏的骨节泛白，勉强扬了扬嘴角，像是纯粹为了满足于她，“我听说别人这样爽，我试试。” 孔唯欲言又止。最后说，“还行吧，有点，你舒服就行。” 地面任务，人数不够，从后勤军备处也抽了几个人。尹泽领队，颜寻之有些怀疑，又是陷阱。 她可以回去求孔唯，她知道即使她们关系并不密切，只要她去求，孔唯愿意把她捞出来，她就可以不去这次任务。 可这样的意义是什么呢。 只要她愿意，她将永远这样什么都不是的活下去。 她不愿意。 但这次任务很顺利，什么都没发生，颜寻之跟着走了一遭，杀了几个异物，回到地下。 一切似乎又进入了寻常，颜寻之借着孔唯的身份，狐假虎威，一边讨好她，一边探寻过去。筹划好像很遥远，可她总要给自己一点目标。 那个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夜晚，孔唯忽然变了。 变化是微弱的，却足以令颜寻之欣喜若狂。她那么冷的一个人，坚如磐石，能在她身上打开一条缝，那条缝便已经是万中无一的了。 但她的情绪依然没有什么起伏，只是累了会趴到她怀里，平日里买了很多衣服，靠在沙发上，一件一件的让她换着穿，好像颜寻之是个换装的布偶娃娃。 见到好看的，会高兴些，“你果然很撑衣服。这张脸不打扮，可惜了。” 心情好的时候，她会把她好好装饰漂亮，然后带去开会。 颜寻之乖巧的扮演着每一个角色。 会议听不懂，但她知道很重要，尽量每句话都记下来，有功夫时翻来覆去的慢慢琢磨。 有时太入戏，偶尔会恍惚。孔唯对她的好称得上无可挑剔，她接触她的圈子久了，也知道她是唯一的那个特例，孔唯一定爱她。 ——那她呢？ 她在这样的殊荣中，从来没有一瞬间、哪怕只是半个念头，妄想过沉沦吗？ 忘了过往种种，有孔唯，她一定会像那个命里说的一样，走到高点，有无量前途，度过运气很好、很美满的一生。 她没有片刻贪恋过吗，她没有片刻挣扎过吗？ 颜寻之不敢想。自私太容易疯涨，她对着镜子，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几秒。脸颊红肿起来，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眶湿红，甚至不敢让这个念头冒芽。 她只是孔唯的一条狗，孔唯爱她，就会爱别人，无非是她陪伴的时间最长，在冰山上捂化了一个属于她的小窝。她必须要认清这点、透彻明白这点，才能咬了牙，继续往下走。 般若来看她，颜寻之沏了好茶招待。 她喝不懂，就觉得苦，苦的还很悠长，喝了两口放下了。颜寻之看见她的动作，笑了笑，“我也喝不惯，很难喝。但你说，我们这种人，一辈子就这么个机会能喝到，所以我还是天天喝。” 般若问，“你来这，就为了躲任务，喝喝茶？” “还可以吃苹果。”颜寻之捡了个桌上的果子扔给她，“你没吃过吧？赶紧尝尝，很难得的，甜甜的，可好吃了。我跟了孔唯这么久，最近才有。” “这你也敢吃。” “她无所谓的，放心吧。” 般若赶紧啃了两口，含糊不清评价，“确实好吃。” 又问，“我以为你是害怕了，不愿意再上地面，但前一阵我看你出了探索，怎么回事？” “选上了。” 般若用种别糊弄我的眼神看她，“少来了，说一声的事。” 颜寻之沉默。般若等了会，随意摆摆手，“算了，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来就是联络一下关系，听说你现在发达了，抱抱大腿，万一以后能给我落个什么好处。” 颜寻之笑了，“那你还是离我远点最好。” 般若不可置信，“你这么薄情寡义？发达了就忘本！” “哎，不是。”颜寻之想说，临到嘴边又停下，“算了，就当我薄情寡义吧。” 权限开始升高，她翻阅了更多档案，读透了，倒头来觉得还不如不知道。 孔唯想回地面，实验死了那么多人，只是恰好跟她无关。尹泽也想回地面，也卖了那么多人，只是她恰好倒霉在里面，成了牺牲者。 甚至孔唯在她身上的成功，很可能建立于尹泽在地面与地自合作、改变了她的体质上。 解剖。 她已经决定去死了，就一定要特别快的下定决心，然后让外力监督她。不然颜寻之很怕自己会反悔——大概真的会反悔。 第101章 她最初最初，只是想活到退役而已。那么没目标、没计划。现在她有了特别伟大的计划，她应该自豪。 孔唯在纠结要不要戴追踪器，方便找到。颜寻之想了片刻，朝她伸手，“给我吧。” “这很容易被发现。” 颜寻之笑了笑，“我佩戴的时候会把外骨骼关掉，这样不会被发现。有外骨骼供能，追踪器能用很久，你可以不用太着急来找我，免得露馅。” 孔唯沉默了半晌。这是她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纠结。 “这样你会死。” 原来解剖是假的，孔唯是不想让她死的。原来她真的爱她。 可惜她这一生，伪装的太深，面具戴了太久，被黄沙掩埋，已经没能力再去回应。 颜寻之很轻松的笑，“难道我想过要活着回来吗？解剖啊，我不是说着玩的，我认真的。能完成我的目标，我就已经很开心、这一生就很圆满了，如果能帮上你……” 她微微眯了眯眼。眼前的孔唯有些模糊，于是她笑的更灿烂了，“那就更好了。” 孔军官，下辈子。下辈子，如果我还有这个殊荣，还能被你选中，我一定追在你身后，无所求、无所图，赤诚的仰望你，爱你。 换我这一生的赎罪。 “孔唯。”她笑着说，“你一定要成功啊。” 你一定要成功啊。 一定要回到地面上啊。 这样下辈子，无论是舒迟、京廷、平亦槐还是我再投胎，都能沾你的光，回到地面上。那时没有地下城、有太阳，我们该幸福吧。 在这漫漫长河中，我们大概再也不会遇见了，但我希望你是成功的、圆满的，这样我才可以偷偷借你的光，照亮我所有的一生。 我没有能力实现，那么我的所求就是你的所求。 这样我们走在同一条路上，怀揣着不同的心思，奔向同一个目的地。 多么有与荣焉。 尹泽的向导被异物重伤，死了。 那时她想，她的命真好啊。连杀人这件事，老天都那么帮她…… 颜寻之用尽了一切从孔唯身上学来的招数，她的身体本身已经有进化趋势，又是突袭，招招搏命，只求同归于尽。尹泽被她强行脱机，摁在地上，无法反抗。 胜负已分，颜寻之抽刀抵在她脖颈上，平静道，“我知道，你想回到地面，我也想。” “你我目标一致，甚至你曾经的实验助我往地面走的更近，我不该杀你。但你卖了我们，我最好的朋友被虐杀在地自手中，拼了命才送我出来。我不杀你，不能和她交代。” 她的刀刃，用力摁下去。 “你恨我没关系，等着做了鬼，地府里再见，我任你差遣，随你报复。” 尹泽抽搐几下，双目望天，逐渐呆滞，不动了。 颜寻之手臂一软，栽倒在她身上。滚下来，躺在沙地里，关闭外骨骼，仅保留追踪器。 头盔碎了，风沙埋进她鼻腔里，往日那生不如死的吸肺都像是一场笑话。颜寻之呛了几口沙，窒息，肺里火辣辣的烧起来，却笑了。 舒迟似乎在眼前。她来接她了。 那么多年，她再也没梦见过舒迟。她想，舒迟当初让她出去，大概是不甘心的吧。她也想出，只是她清楚，自己的命就到这，做不了什么，她才是那个有可能的人，才让给她。 所以这么多年，她也恨她，恨她跟她一起出去，不然她或许能活着回来。 “我给你报仇了。”颜寻之声音有些弱了，“我也死了。我们都一样，只是比你多在这个世界上挣扎了一会……我来找你了。” 风沙埋过她，颜寻之忽然感到平静。 她这样普通、软弱、无能的人，从未许过什么大愿，谋划过什么未来。 此生被一波接一波的浪潮推搡，被迫向前，经此沉浮，能走到这里…… 就已经是胜利了。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