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此奸臣不可留》 第1章 《大王,此奸臣不可留!》作者:明月邀心【完结】 残暴多疑的诸侯王刘赤带回来一个病弱美男子,说是救命恩人,百依百顺。 北弥:“大王,这国库,不出一个月臣就能全部花完!” 刘赤:“好,都听先生的。” 众大臣嚎哭捶地:“大王,此奸臣不可留!他祸害完太子,又来魅惑大王您啊!代国要灭亡了!” 然而…… 北弥,很崩溃。 自己是小康之家的清澈大学生,啥朝堂规矩都不会,却成了书中纵横七个诸侯国的顶级权谋家,世人恨透了他,又畏惧他,北弥只能保持沉默装高深了。 更倒霉的是,自己绑定了全书最疯批的三皇子刘赤。他嗜血好杀,疑心极重!做他的臣子死亡率高达75%!系统却让自己辅佐他夺天下。 刘赤笑的如沐春风:“多亏了先生,孤才能活到现在,想要什么孤一定满足。” 北弥看着刘赤头顶上的数据,危险值:99,好感值:0 这疯批要谋害我啊! 扑通跪地,泪眼婆娑:其实臣爱慕大王已久,只求您能一统天下,拯救苍生! 说完吐血晕倒,以示爱的病入膏肓。 向疯批当众表白算什么?能活着就行! 反正刘赤铁直,只会感到恶心,我要天天示爱,逼他赶我走,系统一解绑,就能选其他皇子辅佐了。 刘赤不见北弥。 北弥拔剑自刎:我要见大王,赶我走,或者,要了我,二选一! 刘赤衣衫不整。 北弥:您快摸摸,臣这颗心,因您跳的飞快! 实际上是因为恐惧。 七旬老臣靠近刘赤。 北弥大打出手:谁我都嫉妒! 土味情话张嘴就来,我都恶心了,这大王怎么还不赶我走? 刘赤视角: 刚重生就碰到仇人,北弥! 三年的柔情似水,消灭尽了自己的疑心,结局却是一剑封喉! 原来他只爱太子,柔情都是假的,想杀我才是真的!必须掳走狠狠报复! 可……以前这人媚眼如丝,现在怎么有些清澈?还舍身救了我…… 见我苦恼战事,他主动献计,决胜千里之外,胜过百万大军。大臣们都刮目相看,仰慕倾心者众多。 何不用金钱收买,用名誉束缚,用权力腐蚀,用美色乱心,让他丧失自由就是最狠毒的报复。 解决掉几个诽谤北弥的大臣后,刘赤的手扶上北弥的盈盈细腰。 北弥震惊:你不是直的吗? 听到消息的太子暴怒: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注意: 受:腥风血雨里优雅撩衣衫的美人,性格活泼可爱,眼神越清澈,手段越残酷,前期懵后期强 攻:野心勃勃的北方霸主,受见到他害怕的发抖,所以他为受杀人后,会瞒着受,不想让受看见他的黑暗面,性格多疑,时刻盯着受怕他叛逃 。 剧情:一群渴望权力的疯子,用计谋弄死彼此。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平步青云 he 权谋 主角视角:北弥 刘赤 其它:奸臣,爽文,权谋,美强惨 一句话简介:bug胆,禁止奸臣撩大王 立意:运筹帷幄中,妙计安天下 第1章 感情也就那回事 晚上8:30,昏暗的卧室内,北弥紧盯着电脑屏幕,手指不断的拨动鼠标滑轮,一排排文字滚动向上。 最后,“end”字符跳出来,全文阅读完毕,结局是男主死在了心爱之人手里,读者们在段评打出无数哭泣的emoji。 鼠标一丢,北弥像被抽干了力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长叹一声,接着大笑起来。 “哈哈哈,死的好,这书里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第一个皇子死亡时,北弥还是有点伤感的,三皇子刘赤被杀时,北弥怅然若失,到队友全死了,男主被太子虐的死去活来,读者哭的昏天地暗。北弥毫无感觉,甚至开始发笑。 这就是古早纯爱权谋狗血虐文吗? 前面的剧情,黑暗的人性,极致的权欲,巅峰的智斗,残酷的封建社会,八个皇子争夺天下,一个奸臣独得权宠,确实写的精彩。 但是,把三皇子刘赤写死后,作者跟被夺舍了一样,文字质量一泻千里。 男主也大变样,前期是个冷酷的权谋家,美貌歹毒。根据皇子们不同的喜好,表现出不同的人设,迷住对方了就任意折磨,八个皇子被他弄死七个。 然而!后期,男主对最后活着的皇子,也就是太子,极度恋爱脑! 太子杀了男主全家,把男主关起来,当做鹰犬驯化,男主却疯狂向太子示爱,永无止境的付出,舔狗舔到一无所有。智力也极速下降,昏招频出,害死无数队友,国仇家恨都成了他和太子的爱情调味剂! 最后,男主心甘情愿的被太子杀死,因为他觉得太子这样就能感受到他的爱了。 一个冷酷的权谋家被太子pua成这样,这剧情合理吗? 不合理! 现在北弥就是后悔,特别后悔,看小说看到精神严重损伤。 一开始点开这文,他只是担心妹妹的心理健康,在小升初的关键时刻,小姑娘天天熬夜看小说,他便搜索出来瞧瞧它是个为什么玩意。 现在北弥担心自己的心理健康! 抛开男主沦丧的道德、扭曲的性取向、以及诡异的和他一样叫北弥不谈,小说剧情确实的很上头,他一个直男都看完了全文。 但,结局真的好狗血! 深吸一口气,平复好情绪,北弥再度握住鼠标,点开了读者评论区。 “怎么办啊,这本书写的太好了,我其他书都看不进去了,又要缺粮了,有同人文吗?” 看到第一条评论,北弥就绷不住了,往后一翻,嚯!五六百多条,清一色好评,都在歌颂男主和太子的爱情。 北弥手指敲击着键盘:“已阅完全文,新人快逃,不要看,剧情三观不正,后期全员降智,男主人设崩塌,是个恋爱脑。结局是他放弃权力,心甘情愿的被太子杀了,能气死人。” 评论发出不到一分钟就有三个人回复。 “哪来的野狗乱叫!我们是小圈自萌,你不爱看就点x啊,又没人逼你看。” “就是啊,我都来跑外网看小说了,居然还能遇到喷子,我就爱看这种斯德哥尔摩症爱情,你管的着吗?” “因为爱的深沉,所以忘记仇恨,所以放弃权力,所以笑着赴死,作者把爱描写的决绝浪漫,结局真的很好,我哭了很久。大家都很喜欢,就你不喜欢,只能说明你有问题。” 北弥打着字:“这剧情太不现实,谁会为了感情放弃金钱和权力?” 其他读者回复:“怎么不现实了啊?我就为我老公放弃了一线城市的高薪工作,到三线城市定居生活,专做家庭主妇,现在我们有二胎了,过的很幸福啊。” “呵呵,你上来就否认所有的感情啊,别忘了,除了爱情,还有亲情,你给我多少钱,我都不可能伤害我的家人。” “这人纯喷子,大家别理他,还说小说三观不正,我看他才是三观不正的那个。” 后面还有很多评论,已经上升到了人身攻击,主要骂他冷血,没一会儿就99+了,北弥不想看了。 我冷血? 北弥盯着天花板,陷入思绪。 有时候自己是会理智到冷血。 以前家里天天吵架,因为父亲的工资爷爷要拿走一半,说是去看病,其实是和保姆旅游,连家里房子都被爷爷偷偷卖掉了。 因此,爷爷意外出车祸时,北弥第一个反应是把妹妹抱到安全的地方,捂住她的眼睛,安慰她没事,然后安静的看着那人躺在血泊里,没有悲伤,没有恐惧,只剩冷漠和理智。 爷爷死后,家里还是很穷,父亲坚持送北弥去国际高中,相当于贵族学校。在里面,学生也是有阶级的,并且已经固化了,因为金钱权力可以代代继承。而北弥是最底层,没人愿意搭理他。冷漠的精神状态加重,校医还以为他是反社会人格,但他觉得自己很正常,只是看开了。 考上top9的大学后,北弥才轻松点,有奖学金还能兼职补贴家用,交了很多朋友,阳光活泼,一点也不冷漠了。 所以,感情美好吗? 是挺美好的,但前提是,不要考验人性,没人知道自己在金钱权力面前会变成什么样。 思来想去,北弥决定回复最后一次就退出,没必要和小说粉丝纠缠。 “感情在极致的金钱和权力面前,不堪一击。为了得到金钱和权力,他对你没感情,便开心的伤害你,他对你有感情,便痛苦的伤害你。就这么点区别而已。” 点击发送,接着点击右上角的“x”,关闭电脑。 北弥站起来,伸个了懒腰,他需要去和妹妹谈谈,不能在看这种没名堂的小说了,要好好准备考试,不然就没收手机! 第2章 突然,一阵眩晕袭来,北弥跌回了椅子,脑袋重重砸向电脑桌,四肢麻木动弹不得,剧烈疼痛下,心跳呼吸骤然停止。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 “哥哥在吗?鸡兔同笼,上有35个头,下有94个脚,问鸡兔各有多少,这题我不会!” 见半天没回应,妹妹北洛推开门,远远的看见北弥一动不动的趴在电脑桌前。 “又睡着了,还好我有作业帮。”北洛贴心的拿了个毯子盖在北弥身上,关好灯,合上门,离开了。 一切陷入黑暗中,电子机械女音悠悠传来。 【叮!】 【温馨提示:亲爱的宿主您好,您已成功搭载疯批渣受系统,本系统将为您的旅途保驾护航!】 【在这个世界,您是嗜杀霸主得不到的白月光,是阴翳皇子的死也要困住的心间宠,是千万男子梦中挥之不去的勾魂魅鬼。】 【但其实,您是疯批渣受,寒雪封心,他们越爱慕您,您越鄙夷他们,越想折磨他们,越要逼他们去死,这样您就能成为他们灵魂上永不愈合的伤疤。】 【叮!】 【恭喜您获得新手大礼包,渣受必备物件,七彩销魂升天单人快乐琉璃葫芦珠一串,保命必备技能,观测他人对自己的危险度和好感度】 “什么!?”北弥震惊的睁开双眼,诈尸般直起身子。 一旁的小太监惊呼:“北大人,您可算醒来了!” 展开丝绸帕子,小太监轻拍在北弥的额头上,擦去了细密的冷汗:“刚才您突然晕倒,真是吓死奴才了。” 北弥还懵懵的,他低头看到了自己双手,洁白修长,筋骨分明,指甲被修整的很圆润,很好看。 身上穿着墨色的文官服,细腰上围了圈飞鸟文锦缎,旁边挂了把精美的青铜剑。 环顾周围,是牢房,青石叠成墙壁上挂着火把,一直向里延伸。微风袭来,潮湿的空气里混着霉臭和血腥味,让北弥胃里一阵翻腾。 北弥明白了。 是穿越了!而且!我成了那个被八个疯批皇子抢来抢去的美人大臣受! 按照小说写的,此时,老皇帝病重昏迷,太子疑心三皇子刘赤会造反,就把他招到京里,诬陷了个通敌罪,关到大牢,派男主来刑讯逼供,这也是男主和刘赤第一次见面。 忽然感觉袖子有点重,北弥抬起来一看,好家伙,袖子底部隐约凸出奇怪的葫芦形状。 要命啊!这破系统怎么把这玩意直接塞这里了! 与此同时,监牢深处,某一牢房内,一位青年男子双眼紧闭,席地而坐。 他面容俊美,五官深邃立体,眼角有颗赤红的泪痣。身穿松松垮垮的白袍,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腰间。连续几日的严刑拷打,浑身是伤痕,鲜血不断顺着蜜糖色的肌肤滴落在地上。 浓密的睫毛抖动几下,狐狸般狭长的双眼缓缓睁开,刘赤醒了过来。 不,应该是说,重新活过来了。 他仰头凄厉冷笑。 谁能料到,自己这个雄霸一方的诸侯王,最后死在了一个阴柔男子手里。 世人看他眼里只有畏惧,怕他手中三尺长剑会斩下他们的头颅,而那个男人从不怕他。 身世凄惨,才华横溢。脸比女人还漂亮,嗓音轻柔,腰又细又软,一把就能握住。时而孤傲,时而娇弱。双眼柔情似水,仿佛能理解包容他的一切。 刘赤被温柔乘虚而入,放下了戒备,然而回应是一剑封喉。 “你果然不如太子绝情!”北弥手举长剑,大笑着。 刘赤倒在血泊里,北弥趴在他胸口,听着他一点点死亡,唯有这种时刻他才会露出真面目,虚伪的柔情消失了,只剩下对死亡的癫狂痴迷。 “太子殿下,我把你的三皇兄弄死了,你的心头大患又少一个,你会高兴吗?” “会的,你一定会的!回京后,你能多瞧我一眼,我就满足了。” “刘渊心……” 死亡前,刘赤只看见那北弥满脸羞红的依偎在他的肩头,嘴里反复叫着太子的名字,全然把他的尸体当做另一个人对待。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唯有羞辱是真的! 刘赤恨啊,恨到死不瞑目,恨自己居然对他产生过感情。 身为君主,怎么能犯这样可笑的错误?仅仅一次的心软,便害得那些追随自己的文臣武将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既然重生了,这些耻辱必要百倍奉还! “吱……” 牢房被打开了,进来两名侍卫,一个举刀戒备,一个拿着手铐脚镣。每次刑讯,他们都会把刘赤绑好带出去。 刚靠近,刘赤猛地站起来,就像盘踞起来的巨蟒突然发起了攻击。 他抓住侍卫的手腕,膝盖向上一顶,长刀落到了刘赤的手里。一道寒光闪过,血液喷涌,侍卫来不及尖叫便被斩断头颅。另一个侍卫吓到瘫倒在地,脚镣手铐噼里啪啦散落,下一秒,他也迎来了死亡。 用力一甩,刀身上粘着的血飞溅出去,围绕着刘赤形成一圈斑驳狰狞的红色。 他撩起长发,用布条绑了个发髻,整理好自己凌乱的白袍,感觉清爽多了。 虽然受了些伤,但现在是自己体魄最好的年纪,能从这里杀出去。 提着长刀,刘赤走出牢房,脚步悄无声息,墙壁上火把在他经过时随风摇曳。 一个转角后,措不及防的,撞上两人,一个穿蓝灰色衣袍,面容稚嫩,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太监。 另一个人,刘赤再熟悉不过了,他的身材纤细高挑,肌肤洁白如秋月,杏眼明亮清秀,整个人像块美玉一样温润儒雅,哪怕穿着宽松的文官服也难掩仙姿玉貌。 北弥,毁掉他一切的人渣尤物。 第2章 他就从不按剧本来 作为21世纪的青年,北弥深知现在是内卷的时代。他的野心不大,就想要个编制,闲暇时间做游戏陪练挣点外快,工作稳定,收入还高,有种提前步入退休生活的幸福感。 然而!现在,北弥美好的人生规划全毁了。 面前的男子相貌英俊,身材高大,虎背蜂腰,手持长刀,白色的衣袍沾满鲜血。最绝的是他眼角的颗赤色泪痣,在死亡的压迫感里点缀了份柔情。 他的头顶悬浮着一串文字。 危险值:99 好感值:0 【叮!】 【系统提示:危险已到最大值,请宿主逃命!】 北弥:…… 系统!你提醒的太晚了! 这人一看就是杀了工作人员,企图越狱的囚徒,而我也是工作人员…… 把这破狗血纯爱文设定男主身软体弱易推倒,才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的。逃跑的话绝对会像韩剧女主一样左脚拌右脚,平地摔个大根头,然后就要任人宰割了。 等等!这人不就是三皇子刘赤吗? 北弥反应过来了,可里面没写过刘赤越狱的剧情啊?这是怎么回事? 看书时,最欣赏的配角就是刘赤,但是真正遇到了,满脑子都是刘赤花式杀害大臣的场景,当代的叶公好龙竟是我自己。 而且刘赤野心很大,想要坐拥天下所有的财富,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超级能卷,八个皇子里他最疯了! 现在他绝对想杀我! 突然,一个大胆的求生办法冒了出来。 北弥把长袍前摆一撩,双膝一弯,麻溜点跪在地上:“臣等恭迎大王!臣本想来劫狱,没想到大王英明神武,自己先脱困了!” 取下腰间的桐剑,北弥双手献上:“此把宝剑削铁如泥,请大王笑纳!” 动了杀心的刘赤迟疑了一下。 北弥向来孤傲不可一世,除了太子谁也不跪。而且媚眼如丝,一颦一笑都勾魂摄魄,哪怕已经死了一遍,刘赤依旧能感受到那致命的吸引力。 现在怎么眼神……变清澈了…… 时间每一秒都变得异常缓慢,刘赤没有回应。 北弥紧张的要命,心脏狂跳,他低着头,只能看见那锋利的长刀在不断滴血。 怎么不说话? 到底是要杀我,还是要留我一命啊? 忽然,一只大手落在北弥的小手臂上,惊得他抖了一个机灵。 刀刃没有落在北弥的脖子上,刘赤只是把他扶了起来。 刘赤悠悠道:“多谢先生前来搭救,孤已有趁手的长刀,这宝剑还是先生自己留着防身用吧。” 北弥小小的松了口气。 刘赤相信我的鬼话了。 北弥使劲赞美:“臣乃文弱谋士,本就不擅长用剑。大王剑风凌厉,出神入化。还请大王收下!” 刘赤神情犹豫:“可是……” “大王!”北弥义正言辞,“现在情况危机,臣要是没了,天下还有千千万万的谋士可以顶替臣,大王要是伤着了,黎民百姓还有谁能依托?” 刘赤不再推辞接过铜剑,手握剑柄用力一抽,利刃出鞘,威风凛凛,“是把好剑!此等恩情,待孤回大营定重重答谢!” 第3章 北弥紧张的盯着面前挥舞的利剑,现代人没见过这阵仗,自己可得小心点啊,脆皮大学生,被轻轻碰一下就得死! 又看向刘赤头顶的红字。 危险值:99 好感度:0 嘶!这人嘴上说着谢谢,实际上好感度一点也没升,还是想杀我啊! 书里明明写的,刘赤第一次见男主就被对方的美貌和才华震撼,暗自遗憾男主已被太子收入麾下。当男主赞扬他威武时,会大笑着接受,颇有好感。 他怎么不按剧本走!穿书最大的金手指不就是预测未来吗?这可让我怎么活? 强忍着想要逃跑的本能,北弥笑道:“大王满意就好!外面的士兵正在换班,守卫松懈,是突围的好机会,大王快随臣走!” 说罢,北弥转身向外走去,刘赤沉默的跟在他后面。 换班是北弥乱编的,外面有侍卫,等出门了,就立刻逃跑! 路过其他牢房,刘赤突然停了下来,看向里面,十几个囚犯坐在草席上,都是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被关到这所监狱的人身上大多背有命案,一看就不好惹。 举剑劈断门锁链,踢开栅栏,刘赤高声宣布:“如今父皇病重,奸臣当道,连孤都被诬陷谋反,含冤入狱。各位壮士定也有怨情,既然横竖都是死,各位不如同孤杀一起出去!” 里面的囚徒纷纷站起来,自由来的太突然,有人的惊诧,有人的激动。 “我们愿随大王杀出去!” 囚徒冲了出来,他们一路打开牢房,释放里面的囚徒,见到侍卫就围上去扑杀,抢夺武器,越狱的人越来越多。 快到监牢门口时,北弥偷瞄了一眼身后,百人以上的队伍已经形成,而且每个人都杀气腾腾,士气高涨。只有自己和小太监,手里没刀,柔弱纤细,和他们都不是一个画风。 “冲啊!” 一个勇猛的男子率先破门出去,被两个侍卫斩杀了。 可这些人本就是亡命之徒,与其斩首于菜市口,不如死在战场上。更多的人冲了出去,倒下一批人马上又出现一批人,天空中箭矢乱飞,落到哪里,哪里就见血。 奇迹般的,有人突围到了弓箭手面前,乱刀砍过去,弓箭手的阵型被打破,近身战正式开始,天上的飞箭明显少了。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时候逃跑了! 北弥左右横跳躲闪利箭,正要冲向大队伍,手臂突然被抓住,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 刘赤拽住北弥,冷冷的笑着。 你啊……还是和前世一样谎话连篇…… 想逃? 没门! “先生小心!随孤来!”刘赤拉扯着北弥往反方向走。 “不是!大王,您别管我了,自己走吧!”北弥使劲甩手臂,硬是挣脱不了,他又急又气,还要继续演忠臣,“就让臣在这里舍身成仁吧!” “不行!孤不能丢下你。要走就一起走。”刘赤一手抓着北弥,一手挥舞长剑,劈开袭来的士兵,阔步向前。” “大王,您真的没必要救臣啊!” “你救了孤,孤就要救你。” 北弥被一路拖拽,他挣扎的力量太小,对于刘赤来说毫无意义。 太恐怖了! 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啊? 走出一段距离后,刘赤看中了一辆侧翻的战车,冲上前一剑了结了士兵的性命,抓着车木延,鼓足全身的力气将车抬正。自己一步飞身上车,又把北弥拉了上去,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北弥只感觉天旋地转,魂还在地上,人已经在车上了。刘赤抓他就像抓小猫一样轻松,在蛮力下,一切反抗都没用,北弥惊的说不出话来。 现在,刘赤近在咫尺,粘血的白泡,蜜色的肌肤,紧绷的肌肉,突出的锁骨。看小说学会的奇怪知识被激活,北弥心脏狂跳,都不知道眼神应该往哪里放。 当时觉得作者设定刘赤能一夜七回郎太夸张了,现在看刘赤的身体素质,完全有可能实现啊! 脑袋稍微清醒点后,北弥注意力转移到刘赤头顶的数据,还是那排熟悉的红字,一点也没有改变。 为什么这个人拼命救我,好感值还是0啊! 是系统出问题了吗? “驾!” 刘赤抽了一下马匹,马儿的嘶鸣声中,车轮转动。 突然的启动让北弥整人向后摔去,他痛的呲牙咧嘴,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抓着木延稳住自己。耳旁时不时嗖嗖两声,利箭带着寒风射在了别处。 看向后面,滚滚沙尘中,全身铠甲的骑兵团在追击,他们威武雄壮,气吞山河,电视剧里才有的古代战场就在眼前。 北弥无比震撼,要知道几分钟前,自己还在电脑桌前和不知名的网友激情对线,现在却在小说里被骑兵追杀。 太子手下的大将,赵秦驾马冲在骑兵团最前面,他开弓搭箭对准刘赤,在弓绷到最大处时放开。 “嗖!” 利箭划破空气,迅速袭来,滑过了刘赤的右臂,血很快浸湿了衣袍。 刘赤闷哼一声,拽缰绳的手一松,两匹战马失控,车子晃来晃去,行驶的速度减慢。猛将追了上来,他再次拉开弓,对准刘赤。 这次要是命中了,刘赤必死无疑。 “小心!”,几乎是本能的,北弥推了一把刘赤,利箭擦着他的面庞飞过,落在了地上。 赵秦睁大双眼很吃惊的样子。 北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刘赤不过是个小说人物,我救他干什么! 这下可好,本来是为了保命诈降,现在成真降了,再也回不去了。 攻击还没结束,赵秦抽出箭搭在弓上。北弥见状,立刻掏出衣袖里的琉璃葫芦向对方砸去,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后,正中对方的脸,猛将哀嚎着从马背上跌落。 【叮!】 【系统提示:刘赤好感度+1】 北弥一惊,回头查看,刘赤怔怔的回望着他,一直为0的好感值变成了1,不过,危险值还是99。 第3章 不容乐观的疯批程度 【恭喜宿主突破了0好感度,这是您旅途的一小步,却是全书的一大步,因此获得特别奖励,楚楚可怜丹一枚。】 【效果,在危机时刻,表现的楚楚可怜,快速增加自己的渣受魅力,持续时间十五分钟。】 【食用后,仇敌会为你哀叹,屠夫会为你迟疑,路人会为你刚编的悲惨过去潸然泪下,再冷若冰霜的攻略对象也会为你怦然心动。】 北弥感觉袖子里多了东西,没去仔细看。 生死攸关的时刻,送保命武器,尽送些没啥用的恋爱道具! “嘭!嘭!嘭!” 更多的箭矢袭来,扎在了车尾。 “大王,您坐好,我来驾车!”北弥一把夺过缰绳,控制两匹马往正确的方向跑。 新手上路就是狂野,北弥一连开出了好几个s型大转弯,甩的刘赤都要从车里飞出去了,追兵也因这不可预测的走位,纷纷射偏箭矢,眼看着车越来越远。 进入树林后,更加颠簸,小路错综复杂。开了一会儿,北弥盯着面前的歪脖子核桃树,似曾相识,又绕回来了。 刘赤看出北弥迷路了,移过来,夺过了缰绳,猛的策马驾车子,他认识路。 北弥松了口气,瘫坐在车上,大口呼吸着,虚弱而疲惫。 激烈运动后原本苍白的脸上多了些红晕,像发烧了一样病弱,额头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汗水,风吹过来凉飕飕的,头有些晕。北弥攥起衣袖轻擦了一下汗,又看到了自己的手。 这手指,纤细修长,洁白如玉,关节处的皮肤白到近乎透明,露出些血色,晕染般的粉红。指甲处血色最浓,尖端被精心修正成圆弧形,干干净净的。因为过于瘦弱,手上的皮肉很薄,筋骨凸起,清晰可见,一看就从未干过粗活,只会拿笔写诗画画的文人手。 很漂亮,但很陌生。 措不及防的穿越到书里,成了那阴柔貌美的大奸臣,还一时冲动救下了刘赤,已经完全偏离剧本了,未来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叮!】 【温馨提示;您已成功绑定刘赤为君主,请用您助他一统天下,拯救苍生】 【实现目标后,你将返回原来的世界,还可以将积分兑换成黄金,一同带回,与家人共享荣华富贵】 北弥一惊,按照小说,八个皇子里面,男主选择助太子一统天下,自己的任务居然是助刘赤一统天下。 不过,选择跟刘赤走也许更好。 因为太子喜好男色,见11岁的男主美貌聪慧,是个好苗子,就杀了男主全家,把男主带回宫中培养成才。多年来,太子痴迷阴阳术,修仙禁欲,从未染指男主,但一直精神折磨。按照太子的话,男主越痛苦,看起来就越美,这人的审美和三观一样扭曲。 三皇子刘赤文智武能,野心勃勃,慵懒风流,无论男女皆拜倒其君王魅力。却是个嗜血多疑的人,上一秒还在胭脂堆里饮花酒,下一秒便提刀斩人头,文火烹杀大臣时绝不手软。 第4章 两个都是不好惹的疯批,可刘赤是铁直啊! 问,不小心穿越到了纯爱小说,你唯一的受,这种时候最重要的是什么? 答,保护自己的后方! 所以,就跟着刘赤吧!等完成任务,兑换黄金回到家里,一步跨越阶级壁垒,实现财富自由不是梦!妹妹就等着做富裕幸福的小公主吧! 马车继续向前,骑兵们好像真被诡异的车痕迷惑住了,一直没有追上来。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马车从林间出来,刘赤一直专心驾车,看起来知道要往哪走。 远远的,血色夕阳沉入地平线,耀眼的余晖落在无数褐色帐篷上,它们规格统一,整齐排列在空地上。空中赤色锦旗招展,正中间写着个黑色的“代”字。 刘赤:“前方就是代国大营了,到里面去就安全了。孤被诬陷入狱后,他们便赶过来安营扎寨,要求太子把孤放了。” “嗯……”北弥安心了点。 车子往前一段距离后,刘赤拉起缰绳,两马仰头嘶鸣,八蹄踏破尘土,从快跑切换到慢走。 代国营地门口的士兵看了过来,看到车上站着刘赤,先是一愣,然后大喜,张开双臂高声欢呼。 “大王回来了!” “是大王回来了!” “快去通知大人们来迎接大王!” 一个士兵兴高采烈的跑向帐篷去通报大臣们,剩下十几个都跪在地上恭迎刘赤。 马车完全停了下来,刘赤先下了车,北弥跟着下来。 他盯着这些士兵,想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好感值是多少,像是心灵感应一样,系统启动,北弥看到了他们头顶的数据,都是黑色的字。 危险值:0 好感值:5 北弥心里轰的一声,人都麻了。 这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吓一跳,所以正常人的危险值应该是0啊! 而且这才第一次见面,这些士兵对我的好感值都有5了,我救了一次刘赤,好感值才是1! 见北弥站在原地不动,本来往前走的刘赤停下脚步,做了请的动作:“请先生随孤一同进去。” 北弥:“啊……这……” 他是铁直,也很有能力,但太异常了!完全不按剧本来,我进了这大营还出的来吗? 北弥看着刘赤,身姿挺拔,宽肩窄腰,白色的衣袍上沾满干枯的血迹,大部分是敌人的,少部分是他自己的。被拷打多日,浑身是伤,右臂中箭,血顺着刘赤的指尖滴个不停。 可他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对北弥浅浅的笑着。 那双像狐狸一样狭长的双眼,深邃如夜空,完全没有情绪,冷静到让人恐怖。 这就是小说里人气一度超过太子的男配。为了夺权,他掀起腥风血雨,把整个大夏拉入战火炼狱,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哪怕已经伤痕累累,他也会在自己腐烂前硬吊着一口气,只为了斩尽仇人头,坐上天子宝座纵情饮酒作诗,极端纯粹的野心家,睚眦必报的嗜血君主,代地诸侯王,三皇子,刘赤。 光救他一次,就觉得有免死金牌了,真是小瞧他疯批的程度了。 完成任务的前提是人得活着,跟着刘赤,恐怕我的小命会转瞬即逝啊。 北弥在内心大喊:系统,能换个君主绑定吗? 【本次旅途一共有八位皇子可以选择,三日内,宿主如果和其他皇子接触,并增加好感度,则可切换君主】 【超出三日,将彻底锁死,无法改变】 北弥:好!时间紧迫,就趁此机会分道扬镳吧! “先生这是怎么了?”刘赤走了过来。 北弥后退了一步,双手合并往前一拱:“大王,既然已安全到达大营,臣就送您到这里了。” 北弥还在编离开的理由,尚未开口,刘赤先噗嗤一声笑了,他盯着北弥,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到这人渣在他面前演忠臣,倒也挺像,甚是有趣,便陪他玩了玩,结果到营前对方怯场了。 刘赤当然知道,北弥说忠于他是假的,想求生才是真的。这一路上,北弥都不情愿,很害怕,想逃跑。但,好戏这才开始,怎么能让这歹毒美人跑了。 身子忽然向前倾,刘赤快速的抓住了北弥的手腕,不容拒绝的拉着往里走。 “大、大王!”北弥磕磕绊绊的大喊。 “先生,莫不是后悔救了孤吧。” “怎么可能啊!臣为大王肝脑涂地,无怨无悔!” “孤也这么觉得,这一路上,若不是先生几次出手相救,孤真要丧命于刀剑之下了。”刘赤安抚道,“先生放心,孤不会忘恩负义的,孤还要为先生筑台封官,让先生名垂青史。” 几乎本能的,刺骨的寒意从北弥背后升起。 不行!这人说的都是好话,可总感觉不对劲! 北弥使劲的一甩胳膊,挣脱了刘赤的手:“臣只想大王平安无事,别无所求!现在心愿已完成,希望大王让臣隐于乡野,再不出世为官!” 刘赤停下脚步,回望北弥,打趣道:“莫非是孤礼数上太过随意,显得没有诚意,让先生不愿进去?” “不是!臣真的……哎……”北弥不敢久留,转身就走,马车还在那里,自己也能驾车跑。 刘赤往前一追,昂首挺胸,步调慵懒,身子摇晃着挡在了北弥的面前,北弥差点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既然如此,那就是先生体弱,舟车疲顿,走不动了。”刘赤微微欠身,墨发随之垂下,白色宽袖一振,伸出手来,彬彬有礼的做邀请,“孤也可以抱先生进去。” 一改之前随意的姿态,刘赤刻意的用了礼数,他本就高大,背直挺挺的,腰窄而充满力量感,更显仪态端正。脸上的笑容却很戏谑,雄霸北方的嗜血霸主,张口就是俏皮话。 有种说不出的蛊惑感,就好像,毒蛇舒展开了身躯,尽情展示自己艳丽的花纹。你知道他在骗你过去,可能会咬死你,但你就是想靠近欣赏那些冰冷的蛇鳞。 北弥可以肯定,和他这种万年单身狗不一样,刘赤在情场,那肯定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两个字总结。 风流! “大王,臣……”北弥急的不行,可一挪步,刘赤也跟着挪步,就挡着不让他走。 个子高就是好啊,连戏弄柔弱文臣都能游刃有余。 一群大臣快速走了过来,文官穿黑袍,武官穿红袍,皆佩戴铜剑。 看到北弥,众臣一愣。 大王怎么还带了个白净羸弱的年轻美男子回来? 不过,更多注意力还是在刘赤身上。 两鬓斑白的文官上前,老泪纵横:“大王,臣等刚收到消息,说监牢那边发生动乱,大王行踪不知,生死未卜,我们正一筹莫展,大王竟然自己回来了,这是天佑大王啊!” 年轻魁梧的武将推开其他大臣,挤到刘赤面前,激神情激动:“大王,您有所不知啊,您入狱后,那太子一下换了副嘴脸!这几日派了好几个使臣过来,痛骂我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说的可难听了,气的臣睡不着觉!” 刘赤平静的说:“他这是在激你们发兵,好坐实孤的谋反之罪。” “大王英明!”老文臣喜笑颜开,“臣等也看出来了,就一直按兵不动,而且陛下的病已经有所好转,再过几日就会醒来,陛下是肯定不相信大王谋反的,到那时候定会放大王出来。” 刘赤低垂下双眼,冷笑一下。 前世,这事就是这么处理的,自己被北弥拷问了七日后,父皇醒来,得知自己进京来看望他,却被关进了大牢,勃然大怒,呵斥了太子,把他放出来了。 这世自己不惜受伤也要提前出来,是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和太子的斗争能否胜利,就看接下来几日了。 老文臣注意到刘赤不停滴血的右臂,急切的凑过来:“大王,您受伤了!” “快去叫李医师!”老文臣高喊道,一个仆从听令小跑着离开了。 “过会儿再治伤。”刘赤摆摆手,这个伤还不致命,但有内贼不尽快除,一定致命,他命令道:“所有大臣先去营帐内。” “是!”群臣齐声回答。 刘赤一把捉住企图趁乱逃跑的北弥。这次抓的特别紧,纤细的手腕泛起红,北弥都被捏痛了,软的不行,就直接来硬的。群臣跟在后面,他们各个高兴的眉飞色舞,只有北弥低着个头,被强拽着走。 第4章 武德充沛 进入大帐篷后,刘赤把北弥带到上面的席位:“先生请坐。” 北弥默不作声的席地而坐,端端正正的。 人已入蛇窝,跟本不敢乱动! 大臣们看见北弥被大王亲自引座的,必然是个大人物,很是好奇。又见北弥穿着天子文官服,人长得白净纤细,眉宇间存有淡淡的忧愁。经过慌乱的逃亡,额前墨发微微凌乱,桃花杏眼下有点红晕,虚弱到支离破碎。这美人像是得了热病,让人忍不住的为他揪心。 第5章 有些大臣则认出了北弥,嗤之以鼻,别开脸,看都不想看。 太子圈养的男宠罢了,大王为什么要要敬重这种人? 接着,细想了一下。 北弥相貌阴柔,才华横溢,诗词曲赋信手拈来,还比女子更懂如何以色侍君,太子都被他迷住了。大王残暴嗜血,但对美人容易心软,该不会看上这混斯了吧! 大臣们又急又恼,怕自家主子被这奸臣带坏了。 刘赤的目光扫过台下,众人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舞台搭建好了,该来的人都也来了,好戏要开始了。 他笑着缓缓向后倒,慵懒的靠在凭几上,层层叠叠的衣袍在他脚边舒展开,身上的疼痛稍微减轻了点。 刘赤叹息着:“父皇此次病重,招孤入京,说恐怕是父子最后一次相见了,孤便来了。谁料刚到京城就被人诬陷谋反,身陷囹圄。” “孤曾率领百万大军攻城略地 ,受封为代地诸侯王,无限荣光。没想到,京城里的狱卒远比孤尊贵。这几日,孤挨几道鞭,食几顿餐,都要仰仗他们高抬贵手了。” 两鬓斑白的老文臣直起身子:“大王,臣有要事禀报!臣在京做博士期间结识了邢狱海翡。大王含冤入狱后,臣从他那得知,是我们这边有人给太子告密。称大王要起兵造反,而且证据确凿,太子深信不疑,决定先下手为强,才扣下大王的。” 文武百官一片哗响,拍案怒目,气愤不已。 “是哪个贼臣叛变了?” “贪图荣华富贵的虫豸罢了,竟害得大王经受邢狱之灾,我们也背上了不忠不孝的污名!” “大王,查!必须查出来,我要坑杀了这竖子!” 这段剧情北弥记得,他长舒一口气。 之前怪事频发,现在可算是按照小说剧本走了。 刘赤现在是要处理内贼了,而这个老文臣叫郦文奇,是个大儒博士,被刘赤拜为客卿,主管外交。 “孤也听闻了此事,”刘赤冷笑着,“孤还知道,那人告诉太子,孤私自购买大量马匹和盔甲,父皇一驾崩,恐怕就会发动战事。” 郦文奇眼睛一转,看向群臣高声质问:“这几日是谁负责管理马匹和盔甲?” “是左司马罗贵。”有人回答。 众人齐刷刷的转头,目光集中在营帐角落里的一个中年男子,他皮肤黝黑,一身戎装,表情阴翳。 罗贵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做臣子这么久,刘赤处理内贼的手段有多残酷,他是见识过的。反正都要死,那就畅快点吧! 罗贵站了起来,指着刘赤仰头大笑:“你这杂名贱种就是命硬,居然活着回来了!” “放肆!”郦文奇大怒,脸都气红了,“为财叛主,还敢当众狂言乱语!” “我有说错什么吗?大王不过是陛下和民女私通所生的野种,连庶出都算不上。”罗贵用手猛拍一下胸口,神情高傲至极,“而我,母家贵戚,父家六世将军,为大夏立下赫赫战功。我被陛下派到代国为官,按世卿世禄,大王应该拜我为太尉,却让我屈身于左司马,天天做些下等人的活,大丈夫岂能接受你这般羞辱!” 此话一出,激怒了营帐内众多将士,他们大多都是农户出生,最见不得这些贵族摆架子。 一脚踢翻木案,一名将士拔剑指着罗贵怒骂:“军中职位全按军功,不论出身,你这皇城茅厕的鼠辈杀敌不行,还爱狂吠,让你做左司马都是在抬举你!” “有军功就是一定是贤臣吗?”罗贵笑着摇头,鄙夷又轻蔑,“大王你看看你,尽招揽些没读过圣贤书的粗野匪徒,这些人只会打打杀杀,都不懂贵族的气节操守远比军功重要!他们都是为钱侍奉你,迟早也会为钱背叛你!” “唯有同样出身尊贵的太子才会赏识我,愿意给我施展抱负的机会……” 罗贵心一横,牙一咬。与其坐等被这杂名野种处死,不如为太子守气节而死! 他突然拔剑,大步向前跑,恐怖的杀意直指刘赤,锋利的铜剑高高举起。刘赤则纹丝不动,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双眼冰冷无情。 罗贵跑到一丈处时,刘赤抬起手,轻挑一下手指,一位年轻魁梧的将士冲上去,寒光闪过,血溅三尺,罗贵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倒下,头颅滚到了一边。 “杀的好!” “快把头捡来悬挂于军营门口示众!我看以后还有谁敢背叛大王!” “这不够!大王!此奸臣甚歹毒!要夷他三族才够平罪!” 众人狂欢庆祝,觉得十分解气。 北弥看的胆战心惊,这可不是拍电影,是真的有人掉脑袋了。穿越过来不到一天时间,面前就一直在死人。 而且,看小说时只是文字描述,没有实感。人亲临现场,五官六感都有极大的刺激,刀剑抽出时金属的振动声,断头时突然爆发的血腥味,还有众人的欢呼,热浪般的气流扑面而来,感觉都能把头顶的帐篷掀开了。 更吓人的是,代国的文武百官在罗贵冲出来的时候,全都拔剑了,连年近70岁的老儒生郦文奇都冲上去想斩杀罗贵,刘赤的大臣团队是何等的武德充沛! 【叮!】 【温馨提示:系统检测到大量危险源,请宿主注意人身安全,尽快逃离开此地。】 嗯……这个破系统就没有一次提醒是及时的…… 都被刘赤掳到大营了!我插翅难飞啊! 北弥放眼望去,整个营帐内,几乎所有人头上的数据都是红色的,连负责端茶水的年轻小将危险值都有6,真就是全员恶人! 按照小说设定,刘赤手下的大臣和他价值观差不多,睚眦必报,手段残酷,大臣犯事死刑起判,严重的就现烹现炒夷三族,全家人都整整齐齐的变熟了。 而且刘赤超级记仇,从不原谅,复仇时间还超长,真正做到了“君子之仇十世犹可报”。 让刘赤记恨上的人,下场很惨。 像是听够了喧闹声,刘赤压了压手,群臣的欢笑声逐渐消散,最后营帐内完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了侍从拖拽罗贵尸体的沙沙声。 “害孤的贼臣已处理,救孤的忠臣尚未褒奖,诸位,孤这次能平安归来,全靠这位先生。” 北弥要素察觉,猛的挺直腰板,回头发现刘赤正望着他微笑,顿时有种年会上被领导当众点名表扬的感觉。 斩杀罗贵的年轻将士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北弥,上前一步,对刘赤行礼:“大王!此人我认得,他就是太子的头号鹰犬,北弥!” 一瞬间,气氛变了,全员都盯着北弥看。 大名鼎鼎的奸臣北弥,那是世人皆知的存在。陛下重病的这一年,由太子代理朝政,而北弥为了讨好太子,霸占农田修建宫殿,残害忠良掠夺家产,可以说是无恶不作,弄得满朝文武怨声载道又无可奈何。 民间更有歌谣讽刺。 颠鸾倒凤兔儿爷, 不是女子却勾男。 朝日殿上害忠良, 夜里龙床媚如娼。 名声是差的不能再差了。 北弥也认出了这位年轻将士,周袅风,他剑眉星目,高大魁梧,18岁,颇有鲜衣怒马少年的风采,曾以一千骑破三万敌,战绩可查,妥妥的军事天才。 就是性格过于刚正忠勇,最厌恶太监啊,宦官啊,男宠啊,这些不够阳刚的人。 而自己……刚好就是…… “大王,他害了这么多人,怎么会是忠臣?”周袅风的声音铿锵有力,“他救大王定别有所图!这种阳气不足阴气过剩的伪男子,留在营中也只会挑拨我们将士的铁血兄弟情,今天勾搭这个,明天勾搭那个,影响士气。不如趁此机会,将他罪行公布于世,斩首示众,赢得民心。” 刘赤看着北弥,眼神仿佛这才认识他那样陌生,皱眉摇头轻叹:“原来你就是北弥,孤未曾想……哎……” 心脏重重的跳了一下,北弥内心警铃大作。 不是!我们都生死之交了,你不知道我叫北弥?! 等等……按小说这是男主和刘赤第一次见面,路上又忙于逃亡,为也没自报姓名……他确实不知道…… 北弥感觉自己脑瓜子宛如被狼牙棒击中,疼痛感伴随恍然大悟从天灵盖顺着脊椎直达全身,他悟了。 这哪里是表彰大会啊,这是重大刑事案件开庭,而我就是被告,最后的百分百要被判死刑!目前唯一的争论点是,哪款死法适合为! 刘赤紧盯着北弥,细细品味着对方的表情从平静变得惊慌失措。 前世无所畏惧,今世你终于知道要害怕孤了。 但太晚了。 刘赤抬头,握拳垂腿,继续演:“可他确实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孤啊。” 北弥才冒出点希望,郦文奇站了出来坚决的说:“大王,他有功,那就给个快点的死法,留给全尸厚葬了。大是大非面前,切不能有妇人之仁,该杀就得杀!否则如何向天下苍生交代!” 第6章 刘赤张了张嘴似乎要为北弥说点好话,郦文奇立马补充道:“况且!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贼臣丧尽天良,死了天下定归心于大王,也是仁义的好事。我们何不助他杀身成仁,让他提前跑步进入轮回,等再来人间时,他就能清白做人了。” 北弥一听,顿时有种心肺停止的崩溃感。 好!你个臭儒生原来是这样解读《论语》的! 第5章 用爱好像可以解释一切异常 这郦文奇哪里是大儒啊,简直是就是狂战士! 北弥紧张的看向刘赤,对方低垂着双眼,依靠着凭几,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轻敲着,即不说要杀北弥,也不说北弥无罪,不知道在想什么。 像猫捉到了小老鼠,反复放走,又抓回,残忍的玩弄着,享受绝对操控生死的快乐。 片刻后,一位中年文官站了出来:“大王,北弥虽是贼臣,但救了大王,按常理,浪子回头金不换,他从贼变忠,能显现大王感化世人的神威,大王免除他的死罪也不乏是件美事。臣认为这事过于复杂,现在又兵戈未平,不如先把他押回代地,召集群臣再来评议。” 北弥回忆着小说里的内容,这人叫易通,是这群疯批里的罕见的温和派。 “易大人,你又在迎合大王说话了。” 冷哼一声,郦文奇愤怒的甩衣袖,“你忘了吗?他是效忠太子的鹰犬,这次大王被困入狱就是他一手操办的!” 更多将士附和道。 “是啊!大王!此人狡诈善变,臣好多将士朋友都是被他陷害入狱!” “不除此害,日后必引火烧身!” “大王,此奸臣不可留!” 眼看着众人的怒气越来越高,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北弥杀了。易通也不敢再为北弥说好话,毕竟有些将士杀红眼了是敌我不分的,他可不想为北弥丢掉性命。 北弥见状,高声大喊:“大王,我冤枉啊!我要想害大王,何必冒死救出大王!” 郦文奇怒目而视:“你恶事做尽,怎么可能真心救大王!一定另有所求!” 众人的视线集中到了北弥身上,像有无数的针扎了过来。紧张,惶恐,迷茫多种情绪在北弥心里乱窜,大脑开始飞速的运转,寻找着脱困的办法。 一道灵光闪过,北弥有了个大胆的好主意。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我救大王的确是真心的。” 郦文奇怒斥:“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瞒着了。”北弥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猛窜上来,他一下红了眼眶,泪眼婆娑的望着刘赤。 他的声音因悲伤颤抖:“大王,我救您确实另有所图,我想要您发现我,重视我,喜欢我,因为我爱慕您很久了啊!” 此话一出,众人惊愕不已。 郦文奇都楞在原地没半天说不出话,刑事审判突变大王和太子男宠的感情纠纷了。 大王英明神武爱慕者众多,男女都有,也不稀奇。但代国严禁男风,刘赤下令,哪个男子胆敢对他有那种龌龊想法,斩立决。颁布命令这么多年了,敢当众示爱的北弥是头一个。 不过,这样一说,北弥背叛太子转而救助大王的行为,好像就合理起来了。 大臣们凑在一起小声窃窃私语。 “北弥这混斯是太子豢养的男宠啊!” “大王怎么说也是太子同父异母的皇兄……” “不过,大王威武雄壮,身体比那磕丹磕多的太子好多了,这奸臣还是挺有眼光的。” 北弥没空理会他们,他紧盯着刘赤头顶上的数据,好感值处的那个“1”像坏掉的霓虹灯,不停闪烁,仿佛要升值了。 按照小说写的,刘赤虽然嗜血残暴,但是对娇弱的人很有保护欲,男主就是利用这一点逐渐靠近了刘赤。 为了活命,北弥也顾不上什么男人的尊严了,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娇弱。 他本就长的白净美貌,现在墨色发丝凌乱的垂在面庞,又强忍着泪水,像一个需要精心保护的华美易碎品。只要能平安离场,他就是流浪的可怜小猫,雨天里湿漉漉的小狗! 过了很久,刘赤才冷冷的开口:“孤与你今日是第一次见面……” “是第一次见面!但我早就听闻了大王的事迹,大王就是我生命至暗时刻唯一的光。”北弥开始胡编乱造自己的悲惨过去,“我父亲只是一个小县令,为人和善,从无忤逆朝廷之心,太子却说我父亲谋反,沾亲带故的全部都被斩首。他喜好男色,见我年幼清秀,留我一命,圈养起来折磨取乐……” 北弥哽咽着,举起衣袖轻擦眼角的泪水,趁机迅速的掏出系统给的“楚楚可怜丹”吞下。 速度过快,他都没尝出丹是什么滋味,只感浑身的力气突然被抽离,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头晕目眩的,骨头抽疼,仿佛被人痛打了一晚,人都要晕倒了。 【叮!】 【系统温馨提示:楚楚可怜丹已生效,接下来十五分钟内,您将体验重病濒死的感觉】 被坑惨了北弥在内心大喊:那为什么不叫重病模拟丹! 【因为附加被动效果是让周围人对你产生怜悯之情,能迅速提高好感度】 北弥虚弱的抬头,放眼望去,大臣们头顶的好感值都在蹭蹭往上涨,最高的都有6了。 见他孱弱悲伤,本想反驳两句的郦文奇都抿住了嘴,他捋着胡子,摇头叹气,为北弥的经历唏嘘不已,大儒最听不得这种家庭惨剧。 这系统虽然很坑,但给的东西确实效果好。 北弥继续道:“那时,我常深夜偷偷流泪,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度日如年。直到我听说,大王您帅兵北上,大败蛮夷,救回上万被劫掠过去的百姓,这是何等威风,何等正义啊!顿觉,您就是苍生需要的君主!” “大王!”北弥激动的站起来,“当我得知太子要陷害您谋反,家父惨死的样子浮现在眼前,那时我还年幼,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悲剧发生,但现在太子信任我,那与其让其他人处理这事,不如我来,这样还能找机会把大王救出去!” 晶莹的眼泪顺着北弥苍白的面颊落下,周围大臣无不为之动容。 孱弱的少年救不了父亲,坚勇的青年救了仰慕的英雄,也算了却人生遗憾了。 这段神级飙戏,加上楚楚可怜丹,效果非凡。 然而! 北弥震惊的看着刘赤头上的数字,从“1”变成了“0”,不过只持续了三秒,又变回了“1”。 好感值还往下降低了!怎么会这样? 书里明明写的,男主一落泪,刘赤就会控制不住的怦然心动啊! 难道是自己距离他太远了,楚楚可怜丹的效果覆盖不到吗? 撩开衣袍长摆,北弥绕过面前的木案,阔步向刘赤走去:“大王!您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大将周袅风负责刘赤的安全,他立马上前,手摁在剑柄上。可一到北弥面前,看着他泪如雨下,身子纤细的仿佛一缕青烟,稍微动一下就会支离破碎。再铁石心肠的刽子手,也无法抽出刀剑伤害北弥。 就一恍神的功夫,北弥已经越过周袅风跑到刘赤面前了。 众人眼里的可怜人,在刘赤眼里可不是这样的,他只想起了前世北弥也会这样哭,看着华美娇弱,实则歹毒败类! 刘赤最不堪的记忆被激活了。曾经的北弥也是这般让人悸动爱怜。可是,一旦放松警惕,任由靠近,迎来的就是死亡和羞辱! “大王,你好好看看我!像是在骗您吗?” 北弥越走越近,那种妖魔般的吸引力随之而来,像缠绕住人的荆棘,越抗拒越难以摆脱。 刘赤表面神情自然,实际上已经烦躁不堪。 到北弥近在咫尺时,刘赤受够了,他猛的站起来,眼神冷酷,拔出了厉剑。 不到一秒钟,一群大臣扑到了刘赤身边,有人抱胳膊,有人抱腿。 “哎!大王使不得啊!” “他只是个痴情人,杀了有毁您的声誉啊!” “大王要是嫌他烦,就把他赶回太子那边继续受折磨好了,没必要亲自动刀!” “你们都给本王放开!”刘赤怒吼,他的手脚拖着一堆大臣,动弹不得。 此情此景,北弥被吓了一跳,他刚才只看见唯一的好感值突然清零,都不明白刘赤是怎么了。 楚楚可怜丹的效果还在加重,北弥的小腿在打颤,他要赶十五分钟到前,把刘赤的好感度拉上去。 “大王!” 北弥踉跄向前。 周袅风赶紧走过来:“哎呀,你不要再靠近了!大王不喜欢男人!” 还没等周袅风拦住,北弥眼前突然一黑,无力的跌倒在地,手捂着嘴猛烈咳嗽两声,感觉一片温热,张开手掌一看,全是血。 “大王……我是真心仰慕您的!”北弥挣扎着伸出手臂,指尖颤抖着,哽咽一下,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第7章 众人鸦雀无声,有人暗自钦佩北弥,很有骨气,这算的上是以死明志了。 有人则胆战心惊,大王发起怒,那可是要横尸百里的,这人真是的,非要这样激怒大王。 营帐帘子被掀开了,夕阳余光照进来,一位穿窄袖素服的男子站在门口,他留着山羊胡子,背着药箱。 他看了看地上喋血昏厥的北弥,又看了看被众大臣困住,伤痕累累的大王。感觉自己肯定错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戏,略有遗憾。 “咳咳!”李医清了清嗓子,对刘赤行礼:“大王,臣应该先医……” “先医他。”刘赤说。 “是!”李医生迈着小碎步走到北弥面前,放下药箱,开始查看。 大臣们纷纷放手,沉默的退到一旁。刘赤冷哼一声,把剑收好后坐下,整理好自己的被拽皱巴的衣袍。 刚才只想拔剑嚇退北弥,结果大臣们都以为他要杀了北弥。 这人渣尤物好不容易到他手上了,怎么会让他轻易死掉? 第6章 有些病神医也治不了 晚上九点,步行街上挤满无所事事的大学生。 女生们聚集在奶茶店,聊聊班长和副班长的绯闻八卦,吐槽一下这次高数考试挂了多少人。男生大多聚集在网咖,敲键盘,骂队友,最打出gg,结束游戏。 北弥也在其中,他头带着耳机,眼盯屏幕,手指狂敲键盘。 aqea,完美打出一套消耗。eq原闪躲避敌人攻击。最后q击飞aeqr,最大化大招伤害,直接收割人头。 轻笑一下,北弥双手离开键盘,敌方水晶爆掉,胜利的bgm响起。 “我靠,这把被你带飞了!”身旁的好兄弟马鑫欢呼,“你今天状态怎么这么好?” “哎,我昨晚做了特别诡异的梦,穿越到一本小说里,活的可憋屈了,所以今天打游戏特别有劲。” 北弥躺在电竞椅上,伸了个懒腰,全身舒畅。这现代社会就是好啊,椅子都是符合人体工程学的,不像那鬼地方,席地而坐还要保持礼数,一会儿腿就酸了。 “怎么个憋屈法?”马鑫好奇的问。 北弥说:“书里有个杀人如麻的诸侯王,把我抓到他军营去了,他的大臣说我是奸臣,都要杀我。” 马鑫:“这挺危险的,你怎么处理的?” 北弥:“我当场向大王示爱,苟住了性命。” “哈哈哈!”马鑫捂着肚子狂笑,“人家穿书都是莫欺少年穷,三年之约,你靠向反派告白苟活?” “没办法!这是一本狗血纯爱小说!”北弥气鼓鼓的,把这畜牲朋友,一天到晚就知道阳光灿烂哈哈哈。 突然,马鑫的表情僵住了,他一把抓住北弥的手腕。 “这脉象怎么这样……”,他像老领导一样低沉而缓慢的说话,声音都变了。 这也太奇怪了!北弥想把手抽出来,却使不上劲。惊慌之中,他跳了起来,头撞到了什么东西。 然后…… 北弥醒了。 他迷迷糊糊的摸着自己脑袋发痛的地方,视线清晰点后,看到木制的天花板在摇晃,不对,是整个空间都在摇晃。 我这是在马车上? “哦,他恢复意识了。”梦里的那个声音就在耳旁。 北弥转过头,看见了留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他长眉细眼,表情和善,一手抓着北弥的手腕,一手拿着银针,身后还站着个小药童。 “把家伙事都放下吧。”中年男子松开了北弥的手腕,转头对药童说。 药童打开箱子,把手里的钳子、锥子、小刀、蜡烛、绳子,全部放了回去。北弥再不醒来,这些东西就要用在他身上了。 中年男子对北弥行礼:“先生,我是大王派来的医师,名叫李志,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吗?” 环顾四周,北弥心里一沉,长叹一口气,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他真的在车上。 第二,美梦结束,欢迎回到狗血纯爱小说世界。 “没有。”其实胳膊有点疼,但北弥根本不敢说有。 这人看起来哪像医师啊,带那么多邢具,自称拷问官还差不多,他严重怀疑刘赤的大营就不招聘正常人。 李医师捋捋山羊胡子,眉头紧锁:“这就奇怪了,从脉象上看,你没有内伤,没有染病,也就比正常人虚弱点。怎么会吐血晕倒这么长时间?还怎么扎都不醒来?我从未见过这种症状。” 难怪我胳膊上这么多针眼子,原来是你小子扎的! 北弥沉默的甩了下袖子,盖住了自己可怜的胳膊,身在往旁边移了移,和李医师保持安全的距离。 “我给你开一剂小柴胡汤吧。”李医师拿出纸铺到木案,用手抚平,又拿出毛笔沾了点水。 北弥问:“此方能治吐血晕厥?” “难说。”李医师奋笔疾书,明明写的是汉字,却完全看不懂,“我遇到没见过的病就开小柴胡汤,反正也吃不死人。” 北弥大惊失色,李医师安慰道:“别怕,遵循医嘱放心吃,我把了你的脉,发现你身体不行,此方也帮你恢复点气血。” “什么叫身体不行?”北弥焦急的问。 “直白点讲就是……”李医师快速的说,“你的繁衍能力极差,以后恐怕子嗣不多。” “咳咳!”北弥一个呼吸不畅叉住,差点把自己呛死。 这、这……也太直白了!旁边还有个十来岁的药童啊!做他的患者完全没有隐私! 把写好的方子递给药童,李医师说:“不过,这事对你来说无所谓,大王身体很好,你用不着动。” 噌的一下,北弥原本虚弱苍白的脸变的绯红,感觉脑瓜子嗡嗡响。 当时情况危机,光顾着活命了,都没考虑过当众示爱的后果。 现在,全军营都知道这事了,不,这种劲爆消息传的快,可能太子那边也知道了,真不敢想象那阴暗扭曲的太子会作何反应。 以后自己要以何种面目才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还有这个李医师! 嘴跟粹过毒一样,说话完全不管别人的感受! “你这人也真是的,身体瘦弱,胆子不小。”李医师收拾着药箱,“大王不想接受你的爱慕,你还要跑到他跟前去。大王一气之下砍到你,非死即伤,而你的命可只有一条。” 他拍拍北弥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命去赌君王的脾气,伴君如伴虎,你在皇城生活多年,应该知道的,太子曾梦中惊醒,仅仅因为他觉得这是凶兆,便斩杀殿里的所有侍从。” 北弥很疑惑:“你怎么这么清楚太子的事。” 李医师说:“我医术高明,被他请去做太医了啊。” “啊?”北弥错愕,“那你现在为什么在这里?” “大王给的俸禄更高,我就转到这边了。”李医师收拾好了药箱背在了身上,“而且我开药,他不过问,我医死人,他不追究,药库我随便用,他不查账,比太子开的条件好多了。你留在大王身边了,待遇应该会更好,大王很惜才的。” 一切都整理好了,李医师准备走,对北弥拱手道:“既然你身体已经无大碍……” 话还没说完,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门帘打开,上来一位穿黑色文官服的男子,他圆脸微胖,个子不高。北弥认出了他,是帮他说过话的温和派,易通。 “啊,甚好,甚好!先生醒来了啊!”易通笑眯眯的看向李医师,“营中有李神医在,真是什么疑难杂症都能迎刃而解!” 李医师捋着山羊胡子缓缓点头,对这个“神医”称呼很满意。 易通走到北弥身边坐下,寒暄道:“先生感觉好些了吗?” 北弥:“好些了。” 易通:“那就好!在下易通,在代国做主管礼法祭祀的奉常。之前先生和大王小有冲突,身子又弱,怕你情绪激动又晕厥,大王决定不亲自来看你,差遣我过来给先生传达一下大王的意思。” 大王的意思,那就是案件最后的宣判,生死攸关,北弥连忙坐端正:“易大人请讲。” 易通收起笑容,神情严肃起来:“大王说,先生自幼苦难重重,深受太子的控制和折磨。虽然做了很多恶事,但绝大部分是受太子指示,并非本意。南橘北枳,或许换个地方生活,先生就不是贼臣了。” 北弥稍微安心了点,听着语气,刘赤应该是相信那些胡编的悲惨过去了。 “大王还说,君子论迹不论心,先生救了他是事实,他不能忘恩负义,所以请先生任选金银和官位,他都会答应。至于,先生的仰慕之情……” 易通稍作停顿,查看了一下北弥的健康状况,确定对方不会因情绪过激而死,便说道:“大王难以接受,自古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司其职不得有任何越界,否则有伤风化,望先生能克制自己,以君臣之礼相处。” 北弥消化了一下信息,也就是说,刘赤暂时不会杀他,还愿意用钱和权报恩,但是绝不能牺牲他的美色,因为他铁直接受不了男人。 第8章 那这就好办了。 故作悲伤的蹙眉低头,北弥气若游丝:“既然大王不愿意,那金银官位对我来说就是粪土!我自行离去便是!” “这可不行啊!”易通连忙说,“大王专门嘱咐过我,不准先生离去,必须选个官位。” 北弥眼神坚定:“不!我去意已决!” 易通很为难:“可这周边荒无人烟,先生孤身一人又能到哪里去呢?” “啊?”北弥惊慌的爬起来,掀开竹制的窗帘。 干燥的风吹开他额前的碎发,放眼望去,低矮的山丘连绵成片,初秋乍寒,草木渐枯,墨绿中染上金黄,这里和之前的地方完全是两种地貌! 探出身子向上看,晴空万里,骄阳当空,是中午。而自己昏迷是下午,这车已经开出去一天一夜了! 易通说:“先生莫急,等到晚上,车队就到代地王都朝京了,先生可以慢慢了解各个官位的情况,再做选择。” 北弥很崩溃,那就是说自己已经到刘赤的地盘上了,想逃都逃不掉了。 短暂的失落后,北弥又重新打起精神。眼下,远离这疯批诸侯王唯一的办法,逐渐明了起来。 刘赤最讨厌男人向他示爱是吧,那就恶心他,让他主动赶自己走! 北弥看到易通带有佩剑,抓住剑柄一把拔出,悲愤交加的大喊:“每日爱慕之人就在眼前,却无法相拥,那活着与行尸走肉有和区别,还不如一剑斩断三千哀愁!” 说完北弥就要把剑往自己脖子上架,把易通吓的面无血色,举起两只手使劲摆:“不要冲动!先生千万不要冲动!有事好商量!” “那就让大王来见我!”北弥仰头含泪,“要了我,或者赶我走,二选一!” “哎呀!这!这!”易通急的团团转,脸上全是汗,看见一旁,原本要离开的李医师一直在旁观,看的津津有味。 “李医师你快治治他啊!”易通大喊。 李医师连忙摇头:“我只能治发病,不能治发春啊。” 第7章 这谁见着不迷糊啊 李医师这话说的,惊的北弥手一抖,锋利的剑刃差点割到了喉咙。他只是在装痴情人,还要脸的啊。 “先生!冷静!”易通吓坏了,扑过来抓住北弥的手腕,“现在先生想见大王也见不了啊!大王见先生昏迷不醒,就让我们留下陪先生坐车回去,他和骑兵部队骑马回去,他们速度快些,现在应该已经到王都朝京了。” “怎么会这样……”北弥顺势放下了铜剑,他可舍不得伤着自己。 病恹恹的坐下,北弥看起来心痛又惆怅。 美人心碎的样子,谁看了都会同情怜悯,李医师也不例外,他叹息着说:“大王从未喜好过男子,而且身边美女如云,你再这样痴迷下去,只会害了自己。我到有一方,可治龙阳癖,” 放下药箱,李医师坐在北弥身旁,摇头晃脑认真的说:“你会喜欢男子,定是因为自幼住宫中西侧,阴气重,雷遇兑,成了归妹卦,于是热爱与男子同行。只需用传统的升阳去阴君子汤,再创造性的加上一点砒霜……” 北弥打断对方的话:“李医师,这方子吃死过人没?” 李医师:“是死了一两个,但活下来的都没有龙阳癖了,效果特别好。” 北弥:“……” “你怎么能给先生开这种有死亡风险的方子!”易通也坐了下来,拽了拽李医师的衣袖,“还有其他办法让先生不爱慕大王吗?” 沉吟片刻,李医师捋着山羊胡须说:“不用医术的治龙阳癖的话,在下到也会点阉割之术。” 他展开手,侧着放,在空中用力一挥,模拟刀往下切的动作:“一刀下去,从根上断掉情丝,永绝后患!而且!作为宦官,先生就可以随意出入大王的寝室,近距离的瞻仰大王飒爽的雄姿,大王也不会对此感到不舒服。” 李医师越说越兴奋,眼睛放光芒,他双手一拍,眉飞色舞:“这招,两全其美!先生要不要试试?” 北弥沉默不语。 试试就逝世,对吧!? 这哪里是治病啊,这是死亡威胁! 按照小说写的,太子喜欢白净细腰的男子,宫中男宠百余人,每年还会去民间挑选出清秀貌美的男子进宫。很多大臣为了得到太子的垂青,故意涂抹脂粉,布带勒腰,与女子无异。 代地诸侯王刘赤这边恰恰相反,全员铁直,人人猛汉。 当时看小说的时候,北弥就觉得这设定很不科学,因为从概率上看,百万人口的小诸侯国不可能没有喜欢男色的人,但现在北弥明白了。 代地喜好男色的人,不是被药弄死了!就是直接成太监了!作者写的很有逻辑! 易通摇了摇头:“这成阉人了,不好封官,先生是个大才,去做大王的寝室侍从可惜了。还是到王都,见到大王再说吧,先生意下如何?” “好……”北弥缩在了角落,他别无选择。 叹了口气,李医师感觉没戏看了,十分扫兴,他起身对北弥和易通行礼:“我还有事要忙,就先行告退了,二位慢聊。” 李医师转身要走,快下车时,又停下回看北弥:“先生什么时候回心转意了,可随时来找我。” 永远不会回心转意!你可赶紧走吧! 北弥默默的在心中回答。 车夫拉紧缰绳,车停了,李医师带着小药童下去,回到自己的车上了。易通则留了下来,时不时紧张的瞟一眼北弥,怕他为爱寻死。 到了傍晚时刻,车子的行驶变慢,晃动的也没那么厉害了。 马车到王都内停了,北弥下车,环顾四周,都是白墙灰瓦的建筑,很气派。 一群侍从迎了上来,有三十来人,对北弥恭敬的行礼。 易通:“先生,这些侍从是大王赏赐给你的,还给你挑了一个位置上等的府邸。文武百官中,只有先生一人被大王如此恩宠,在下实在是艳羡啊!” 他笑眯眯的拍拍北弥的肩膀:“路途疲困,尘土又多,先生可去府邸洗漱修整一番,我去通报大王,若大王愿意见先生,自然会差人通知。告辞。” 北弥:“哎,等等……” 他不想休息,他想直接见刘赤! 易通大步往前,都不给北弥说话的机会。 轻叹一声,北弥的目光移到众侍从身上,有男有女,相貌端正,谦卑恭敬。 一位青年男子上前,拱手弯腰:“大人,奴才名叫小丰,是您府上的管家,请大人随我来。” 北弥跟上了小丰,没一会儿就到了刘赤赏赐给的府邸,里面楼台长廊,华美精致,芳草竹林,幽静怡人,甚至还有个小水潭。 如果是在现代社会,这样的一座府邸价值过亿。配的管家、司机、厨师,保洁保姆若干,每个月工资都得开出去30万吧。 现在居然全是自己的了…… 北弥家里一直在小康线上来回挣扎,虽然不愁温饱,但是也过得拮据,上大学后,手机和电脑都是北弥自己兼职做家教买的。如此巨额财富砸怀里,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腐朽奢靡的王公贵族生活,谁见着不迷糊啊? 只要得到大王的垂青,财富地位全都有了,还能施展抱负,名垂青史。难怪那些大臣会为了权利打的头破血流。 但是! 刘赤能大手一挥赐给他这么多东西,自然也能大手一挥夺走这些东西,而且还能拿走他的脑袋。 看似得到恩宠,实则如履薄冰。 到了浴室,两位仆从为北弥宽衣解带,这古风衣服,宽大繁复,又佩戴玉器饰品,靠自己确实难以脱去。 只是让别人伺候沐浴,北弥实在不习惯,扫了一眼两个仆从,都是白净的少年,恭顺的低着头。脱到只剩内衫时,北弥把两人打发走了,伸出脚尖点点水,温度合适,便去掉内衫,踏入盛满热水的池子,整个身体被温热包围,长长的黑发环绕在周围,疲倦一扫而空。 趁着四下无人,北弥开始观察自己的身体,四肢修长纤细,小腹平摊,盈盈细腰,一把就能钳住,肚脐往上是紧绷的肌肉,像条沟壑,线条柔美。全身皮肤雪白,摸起来丝滑如天鹅绒。就是有点太瘦了,如果使劲吸气,侧面能隐约看见肋骨的线条。 白色的水蒸气缭绕,消瘦的肩头开始变红,北弥泡够了,起身,水哗哗啦啦流下,眼前一片金星闪耀,人无力的倒了回去,砸出一层层水花。 我体质竟然这么弱!泡个澡都能晕! 北弥气若游丝:“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两名少年走了进来。 北弥:“扶我起来。” 少年们分别站在北弥两侧,扶着胳膊帮助北弥站起来,两人用余光瞥见了那玉体,瞬间脸绯红,平时伺候的都是舞刀弄剑的精壮汉子,突然来个柔弱的美人主子,反差太大难免害羞。他们低下头,手忙脚乱的拿来浴布披在了北弥的身上。 第9章 简单擦干水珠,北弥穿上干净的新内衫,坐在铜镜前,被自己的外貌惊到了。 那是种雌雄莫辨的带着神性的美,气质清冷凉薄,身子纤细的仿佛一碰就折断,杏眼里却迸发孤傲倔强的幽光,怎么样折磨都不会低头。他只是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都会引得人无限的遐想。如果蹙眉忧愁,男女更是我见犹怜。 长成这样,弄死七个皇子,这剧情好像就挺合理的了。 灰扑扑的天子文官服被放到一边,北弥穿上了刘赤赐他的新衣袍,诸侯国的文官服也是黑绸缎做的,绣有祥云和飞禽,花纹简约大气。朱红色的腰封有巴掌宽,完美勾勒出腰部线条。还配有玛瑙珠链和镂空雕花玉佩,穿着感觉比天子文官服更轻便。 小丰走到北弥的面前:“大人,刚才差使过来了一趟,说大王邀您去重乐殿赴晚宴。” 北弥:“好!” 只要能见着人就行,最怕对方不见自己,又不让自己走,错过了系统绑定新君主的时间。 出府邸,太阳已沉入地平线,天色暗沉,孤月当空。小丰点了个灯笼,给北弥带路。 到重乐殿门口,嘈杂的说笑声传来。北弥走进去看,晚宴在场的文臣武将上有百位,杯筹交错,醉眼相笑,热闹非凡。 唯有一位头发花白的文臣跪在地上,神情惊恐,瑟瑟发抖,他的左脸不断在滴血,像是被什么人恶狠狠的打了一拳。 大殿中央,一群美艳的舞女身姿曼妙,正在追逐着什么,嬉笑怒骂,莺莺燕燕,年轻女子旺盛的生命力,让微寒的初秋变得像春日那般明媚。 “大王,别躲啊,您这是怕我们了吗?” 北弥发现了熟悉的白色长袍,刘赤略露醉态,肩头挂着细长的红色轻纱,扬起手臂一抖,轻纱在空中游动,宛如蛟龙。 舞女们追过来,伸出纤纤玉手,想抓住那红色的轻纱,却都扑了个空。 “啊!差一点!” “大王您这是在欺负人!” “再跑慢一点嘛!” 几个灵巧的躲闪,刘赤突破了舞女们的包围,他跑到大臣郦文奇的身边:“就你们几个小女子,还想捉住孤?” 舞女们追了过来,刘赤围着郦文奇转圈跑。 “哎呀,大王!这有辱斯文啊!” 被舞女包围的郦文奇不知所措,涨红了老脸,两只手举在空中无处安放,深怕碰到不该碰的。每次大王喝醉了,必然要戏弄他这七十岁的老叟一番。 看着郦文奇窘迫的模样,文武百官被逗的哈哈大笑,没人想帮他。 环顾四周,郦文奇发现了刚踏入大殿的北弥,如见到救星,激动万分。 郦文奇高声大喊:“大王您看谁来了!” 这话效果非凡,刘赤身子一顿抬头正好看到北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趁着刘赤分神,有舞女往前一扑。 刘赤身子迅速一转,红丝带从舞女指尖滑出。只要他不愿意,这些舞女连他的衣袍都摸不到,更不要说抢走他手中的丝带了。 “是先生来了啊,此次入住,孤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刘赤走过来,踉跄摇晃,醉态十足,到北弥跟前,身子一软。 “大王,小心!”北弥连忙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抓住刘赤。 酒味扑面而来,对方很沉,北弥力气很小,两人差点一起摔到在了地上。北弥只好钻到对方胳膊低下,用尽全身力气硬把对方撑了起来,累的气喘吁吁。 “孤没事!”刘赤摆摆手,“先生莫怪孤之前不辞而别,这边事太多,孤要早点回来处理问题。” 刘赤的声音就在耳边,低沉沉的,来自胸腔深处,像只紧绷的大鼓贴着北弥振动。过于靠近,一切细节放大,北弥很不适应。 第8章 谎言坚持说一千遍,那就是真的…… 本以为当众示爱后,刘赤会变得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怕他这个奸臣毁了他铁直的好名声。结果喝醉了酒,反而更亲近了。 “大王,还玩不玩了?”舞女们望眼欲穿。 “不玩了。”刘赤抓起北弥的手,轻纱就缠绕在北弥的指尖,像条红色的小蛇。 北弥一惊,他都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到自己手上的,转头看见刘赤冲他笑的开心。 “胜者已定。”刘赤高声宣布。 舞女们很失落,目光转向北弥,很是惊艳。王都美人众多,但是气质这般出众的只有北弥一人,有幸获得如此美人,大王偏爱一下,亲自把丝带缠到他手上,也没什么奇怪的。 舞女们纷纷长袖一甩,退到了一边。 “随孤来!”刘赤推搡着北弥往前走,到了上位,拉着北弥一同坐下。 “孤许诺,谁能抢走孤手中的丝带,就把这宝物赐予他。” 刘赤拿起木案上白色的小杯子,塞进北弥的手里,又轻拍两下他的手背,“既然丝带被先生抢到了,那狄族献的白玉杯就归先生了。” “这……”北弥很为难。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想要离开刘赤,怎么能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 把白玉杯放回木案,北弥往后挪了几分,和刘赤保持正常君臣的距离,双手合并向前一推:“大王,此宝物臣不能收。” 刘赤沉默的注视着北弥,良久后,他双臂举起一振,夸大的袖子扬起又落下,像皑皑白雪轻盈的飘落,又如翻腾的云雾围绕在他身侧。换了更慵懒放松的坐姿,刘赤单手撑着下颚,偏着头望着北弥,眼神似笑非笑。 “先生是嫌此物不够好吗?” 北弥:“臣不敢。”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刘赤拿起酒樽,浊酒微晃,荡漾开的波澜反射着灼灼火光。 他仰头,下颚的线条清晰锋利,喉结鼓动,一饮而下。一些浊酒未来得及入口,顺着脖子的流下,滑过锁骨凹陷处,最后落入宽松的交领,消失在胸膛深处。 喝尽兴,大手一甩,酒樽被丢了出去,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地上弹起落下几次,越滚越远,声音在大殿里空荡荡的回响。 不知什么时候起,文武百官不再欢笑聊天,都看着坐在上位的刘赤和北弥,安静的吓人。 刘赤的身子突然向前倾斜,快速的逼近北弥,像窥探猎物许久的猛兽发动了攻击。 微醺的红晕浮上面颊,刘赤酒气十足的咧嘴笑着:“权力,财富,美色,天下何人不想要?此物不行,换一物便是。先生是孤的救命恩人,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孤都能满足先生……” 北弥往后缩,差点整个人仰面倒下去,双手撑在两旁才勉强维持住平衡,喝醉的霸主很恐怖,大臣的生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大王,臣真心不想要什么,救下大王只是不想爱慕之人死于监牢,如今心愿已了,恳请大王放臣出去,归隐……” 话还没说完,刘赤伸出了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摁在了北弥的左边,力度轻的仿佛如羽毛落在了身上,却让北弥紧张的冒冷汗,对方的手指仿佛锋利的刀尖,只要往下几寸,穿过皮肉,碾碎骨头,就能刺穿他脆弱的心脏。 刘赤低沉沉的笑着,双眼紧盯着北弥:“先生的心跳都不乱,如何让孤相信……先生为孤乱了情……” 北弥一怔,刚才入殿,刘赤迷醉踉跄的扑过来,是在试探他的反应。如果真是被朝思暮想的人拥抱,怎么可能那样冷静? 嗜血多疑,四个字浮现在脑海,此时此刻他才切身体会到刘赤的压迫感。 那是你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观察,试探,操控,等反应过来时,已被冰冷的蛇鳞包围,一寸寸收紧,只能在窒息濒死时发出哀鸣。 手指缓缓的收回,刘赤身子往后撤了些,拿起铜筑兽型觥往下倒,酒如潺潺溪流,坠入金樽,碎光四溅。 他的动作迷醉洒脱,漫不经心,仿佛刚才用杀意嚇人的嗜血猛兽不是他。 北弥得了宝贵的时间,缓和一下气息,开始重新组织语言。 谎言坚持说一千遍,那就是真的! “臣对大王没有半点虚情假意,大王硬留臣在这里,又不回应臣的爱慕,让臣如何是好?” 他主动靠近刘赤,眉头微蹙,双目含情:“哪怕臣离大王这么近了,也像天涯与海角,远的苦不堪言啊。” 这么肉麻的话一说出来,北弥难受的浑身恶寒。 反正刘赤是直男,绝不可能接受他的爱慕,那就尽情示爱吧。 刘赤没有说话,他望着北弥,嘴角戏谑的上扬。 北弥心脏狂跳,这会儿他的身体状态,绝对符合痴情人,随便刘赤测量心跳和血压,绝对爆表。 “咚!” 远处传来一声异响,像是东西撞到了地上。 北弥闻声看过去,是那个跪在地上的白发老臣,此时他脸色苍白,身边一滩血,是从他衣服低下流出来的。原来除了脸上的伤,他的身子也受伤了。此时失血过多,他难以支撑跪姿,便倒了下去。 第10章 北弥可以肯定,这就是刘赤之前所说的“问题”。 “郑卿,需要孤赐座吗?”刘赤俯视着对方,悠悠道。 郑劳德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佝偻着背磕头:“罪、罪臣……理应处死,大王仁慈,罚臣以跪赎罪,臣感恩戴德,必死守此言!” 刘赤命令:“把头抬起来。” 郑劳德照做了。 刘赤一把将北弥扯过来,慌乱之中北弥差点一头栽到他的腿上。刘赤发问:“这个人,你认识吗?” 年老者的双眼混浊不堪,像被迷雾团住,看什么都模模糊糊。但是,那张绝美的脸,郑劳德永远不会忘,只是这样远远的撇一眼,就能认出来。 “啊!是你!北弥!太子最信任的男宠!”郑劳德激动的浑身发抖,他指着北弥大喊,“就是你用歌女吊我上钩,害我成了太子的走狗!没有你,我何至于此啊!” 北弥一愣,嗯? 刘赤卓有兴趣的问:“说说发生了什么。” “臣、臣去皇城办事,由北弥负责接待,他送了臣一个妙龄歌女,会音律又懂天文,和臣相谈甚欢,臣没忍住就……” 回忆往事,郑劳德泣不成声,懊悔不已:“后来那歌女为臣生下一个儿子,老来得子,更是宠溺欢喜。太子知道了此事,扣下歌女和臣的儿子,以此相要挟,让臣背叛大王。” 刘赤笑了起来,他拍拍北弥的背,力气有点大:“先生真是好手段,郑卿可是出了名的清廉,居然被先生用美人计攻破了。” 北弥身形僵硬,男主真心不干人事。 手掌展开微微抬起,刘赤示意郑劳德继续:“太子给你下了什么任务?” 郑劳德畏惧的深吸一口气:“太子说,现在大王身陷监牢,代国群龙无首,又有一半的兵马跑到皇城对峙,要求放了大王。如果把此事告知北边的数百蛮夷族群,定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臣就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就算代国不亡,也会元气大伤,此后几年都无力进攻皇城。” 在场的文武百官听到这,无不愤恨,都对郑劳德恨的咬牙切齿。 蛮族秋冬劫掠,无比残忍,杀男抢女。最血腥的一次,城门破,屠城起,血流成河,掳走上万百姓作为奴隶。 大王被册封到这个地方后,知能善用,用兵如神,才击退蛮族,把百姓救了回来了一些,从此城门固若金汤,百姓安居乐业。 如今好不容易积攒了些存粮,恢复了些人口,差点就被郑劳德给全毁了。 和大臣们不一样,刘赤没有愤怒,他平静的问:“郑卿已经给蛮族们说了吗?” 郑劳德颤抖着:“已经说了。” 寒光乍现,利刃出鞘,一名满脸胡子的将士站起来怒吼:“大王,请让臣斩杀了这阴险小人!” 刘赤摆摆手,示意不能杀。 “哼!”将士用力把剑推回铜鞘,气呼呼的坐下,大口喝酒缓解情绪。 沉吟片刻,刘赤命令:“敌袭将至,今夜子时起,关闭城门收回吊桥,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群臣中一年轻小将接受命令后,小跑着出去。 战事将起,文武百官皆心烦意乱。 现在陛下昏迷不醒,太子掌权,绝不会给他们援助粮草兵马。秋冬时节,蛮族战马最为膘肥,集结南下,如洪水猛兽,代国恐怕要长期苦战了。 刘赤站了起来,北弥感觉手臂被一拽,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和刘赤并排站立。 “幸哉,幸哉!”刘赤大笑着,意气风发,“若不是先生及时救孤出来,你们啊,起码一半人要战死沙场。” 前世刘赤回到这里时,赤地千里,白骨露野,跟随自己多年的文臣武将马革裹尸,死状惨烈。 现在,放眼望去,大家都还活着,还能与他开怀畅饮,欢笑打闹。 真好。 “时势造英雄!”刘赤举起装满浊酒的金樽,“孤祝各位,杀敌立功,保家卫国,青史留名!” 士气一下被鼓舞起来,无论情况多危机,跟着大王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文武百官纷纷举起酒樽一饮而下。 刘赤挥了一下手,一旁的乐团开始弹奏,琴瑟和弦,婀娜多姿的舞女们款款走入大殿中央,欢快的旋转开来,明艳动人。 气氛高涨,百官热络的聊着自己将如何冲锋陷阵。 “你也给我喝!”郑劳德被将士抓着灌酒,大王说不准杀他,可没说不准给他喝酒啊。 几杯下肚,郑劳德倒在地上,神志不清,他看在那些载歌载舞的女子,红色的裙摆像骤然绽放的血色之花。 不!是像人被砍断的脖子,红的惊心动魄。 慢慢汇聚,成了奔腾的血河,他的妻子小妾歌女,还有儿子孙子都在河里碎掉了。 “大王!”郑劳德老泪纵横,号啕大哭,“臣知错了,臣不敢了!您杀了臣,放过臣的家人吧……” 高亢尖锐的笑声从四面八方袭来,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郑劳德分不清是谁的声音,只感觉像阴间的鬼差在叫他过去。数双手伸过来,把他抓起扶正,接着灌酒,人晕乎乎的摔在地上,头破血流,痛苦的哀嚎,又是一场惊恐的醉生梦死。 北弥感觉很闷,喘不过气。 虽然郑劳德中了北弥的计谋,才会叛主,但刘赤没有难为北弥,更不会逼他喝酒什么的。刘赤早自己跑下去,和文臣武将们勾肩搭背,把酒言欢,看起来很开心,也醉的厉害,步伐越发摇晃。 穿过众人,北弥走出了大殿,没人拦他。 深夜冷风刺骨,北弥独自站在台阶上,望着远方皓洁的明月。 穿到书里后,发生了一堆事情,都不按剧本来,全部失控了。子时城门一关,自己被困在代地,又该怎么办呢? 突然,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抓在北弥身上,用力一扯,北弥倒过去,尚未发出声音,嘴就被捂住。 一个陌生男子在耳边道:“北大人,请不要出声,我是太子的人。” 第9章 逃跑这件事,很难 北弥吃惊的睁大双眼,王城内居然还有太子的人。 北弥被拖拽着往前走,一直到一个漆黑的房间内,对方才放开。北弥转头看见那人身材高大,体魄强健,面容粗犷,带有长剑,惊的连连后退。 “北大人,我是白缚啊,你怕什么?” 对方故意压低声音小声说,他几步绕过北弥,站在半开的窗前,探出头张望,确定四下无人后,把窗户小心的关上。 月光被挡在外面,屋子里更黑了。 北弥回忆着书里的内容,白缚,太子信任的外戚成员,在皇城时经常和北弥合起伙害人,两人是能依靠彼此的同党,算是朋友了。 可按小说写的,他现在应该在辽金城做郡尉,怎么会潜伏在刘赤的大营里? 北弥小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缚答:“半年前朱大人秘密派我过来的。” 朱大人又是谁?北弥记不起来。 自己花了两个小时看完了一本一百多万字的小说,很多剧情都是跳过的,还跳过了很多人物外传,包括刘赤的,因为刘赤人气高,外传是付费才能看的,实在舍不得钱。 现在,穿到书里了,真的就是超级后悔! 白缚伸手要拉北弥走:“他们子时关城门,时间紧迫,我们要立刻逃出去。” 北弥避开对方的手,质问:“逃到哪里去?” 白缚:“皇城,太子那边啊。” 北弥:“可我救了代王刘赤,还扔东西砸了太子手下的大将军赵秦,太子肯定认为我叛变了,回去了会杀我的。” “你怎么会这样想?”白缚很吃惊,“太子特地赐予你免死金牌,就为了让你放手大胆去搏,什么投敌杀己的缺德事,你又不是没干过。等你回去了,给太子解释清楚不就行了。” “这……”北弥隐约想起是有这个设定。 书中的男主虽是男宠,但才华横溢,是个相当厉害的外交使臣。 太子赐了免死金牌后,男主挑拨这个,陷害那个,无所不用其极,引的七个诸侯国大混战,他还能全身而退。而这么做的目的就是给太子争取积攒实力的时间,为一统天下做准备。 可是现在我回到太子那边,帮他一统天下了,结局也会和小说男主一样,被太子杀掉,以绝后患。 见北弥犹豫不决,白缚焦急的说,“你还在想什么啊?我必须赶紧走了!郑劳德为了保全性命把大家都供出来了,只有我一直和他们是书信联系,没有见过面,才躲过一劫。可字是我自己写的,他们比对字迹,找到我只是时间问题。” 北弥还是站在原地不动,白缚更急了,他的声音不自觉的飙高。 “你不会真想投靠刘赤那野种了吧!他说报恩,绝对是骗人的!刘赤向来只相信自己提拔起来的草民,对陛下派来的王公贵族一直打压,你也是贵族世家的子嗣,他能相信你?他不过是想利用你对付太子,等你没用了,就该杀你了。” 第11章 白缚抓着北弥的手腕,郑重的说:“太子才是你该效忠的对象。好在刘赤只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大意轻敌,这会儿大摆筵席,文武百官都喝的酩酊大醉,我们走了,他们也发现不了。” 北弥问:“那出城后怎么办?” 白缚:“我早在城外备有马匹和钱财,就为了不时之需。” 北弥陷入沉思,先和白缚逃出去到也行得通,等人身自由了,再考虑这八位皇子自己到到底应该选哪一位辅佐。 “行,我们走吧。”北弥说完,白缚松了口气,手从剑柄上移开。 两人一同往前走,白缚在前面,他伸手推开了雕花木门。 清冷的月光照了进来,门槛不远处,有一个高大的男子逆光站立,看不清表情,黑色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恐怖的鬼魅。 下一秒,那人拔剑出鞘,凌厉的寒光朝白缚劈去。白缚大惊,迅速抽出长剑。 “叮!” 两剑相接,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黑影和北弥擦肩而过,在耳旁牵动起一阵冷风。白缚被蛮力抵住连连后退,两人冲进了房间深处撕打起来。 实在太黑了,北弥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长剑互砍,陶器碎裂,血肉模糊的声音伴随着嘶吼,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一阵巨响后,有一人撞到了窗口,精美的漆木雕花破了个大窟窿。月光撒入,北弥终于看清了,那是白缚,他浑身是伤,血流不止,身子摇摇欲坠,用剑插在地上,才勉强没倒下。 “你这野种!”白缚喋血咒骂,“当初陛下就不应该救你回来!太子才是正统,皇城的大军迟早要踏平代国!” 低沉沉的笑声传来,刘赤提着滴血的长剑从黑暗中走出,月光像轻纱一样落在他身上,丝绸白袍泛起淡淡莹光。 他喝了太多酒,步伐微微踉跄,精神却无比亢奋。 身后是美人,面前是敌人,而自己长剑在手,置死地而后生,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没有比这更振奋人心的事了。 踉跄向前,他吟唱道:“烈风骤起云冲天,提剑三尺万骨碾。古来大争几人霸?笑看皇城无丈夫!” 走到白缚面前,利刃高高的举起,用力挥下,空气瞬间被劈开,人头落地,死亡的恐惧凝固在了白缚的脸上。 一切陷入死寂…… 敌人的几滴热血从刘赤面颊滑落,他抬头仰望窗外的苍穹,繁星满天,斑斓璀璨的银河横跨无边无际的夜空,大气磅礴,美不胜收。 转身看向跌倒在地的北弥,美人惊惧颤抖,何人能不怜惜? 刘赤缓慢的呼气吸气,浑身沸腾的血液逐渐平静了下来,剑入归鞘,血性影藏。 他走过来,微笑着伸出手:“先生伤着没?” 他的声音很轻柔,带着关切,却让北弥不寒而栗,恐惧像个大手紧紧的攥着了他的心脏。自己和白缚密谋逃跑的时候,刘赤就在门外,一直安静的听他们说话。 “大王,臣刚才……”北弥焦急的想着开脱的方法。 “孤知道。”刘赤摆摆手。 北弥紧张的吞咽一下,不敢往下说了。他看不出刘赤到底是醉了,还是清醒的。 “先生伤着没?”刘赤又问了一遍。 北弥:“没有。” 刘赤:“那就好,先生要是伤着了,孤就要寝食难安了。” 他优雅的弯腰欠身,墨色发丝从肩头垂下,离北弥很近,几乎要落在他白皙的面庞上,轻柔的嗓音仿佛耳边的窃窃私语:“孤审问内贼得知,还有一人没抓到,而那人得到的最后命令是,带先生回太子那边,先生若不从就当场斩杀。” 北弥恍然大悟。 不合时宜的晚宴,酩酊大醉的文武百官,跪在地上的郑劳德,刘赤当众下达命令,今夜子时关城门,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一切都是为了逼白缚现身,而北弥就是吊他的诱饵。 还有白缚,见到北弥时手就一直搭在剑柄上,随时准备拔剑,还不断催促北弥跟他走。这个老朋友,真的不想杀他,可太子的命令难违…… 如果刚才我拒绝离开,可能现在已经死了吧。 刘赤的手掌又靠近了几分,不容拒绝的横在北弥面前。迟疑了一下,北弥把自己的手搭在了刘赤的手掌上,借着对方的力量站了起来。 “先生11岁被太子选中入宫,七位名师亲自教导九年,诗书礼乐,天文地理,各族语言,全部精通,实乃稀世大才。不带回去,太子舍不得,留在孤这,等于养虎为患,只能斩杀。” “刚才先生说要回太子那边,想必也是发现这人的杀意了。”刘赤边走边说,到了墙角,抓着白缚的发髻,提起人头,血啪嗒啪嗒滴个不停。 刘赤凛冽的目光转移到了北弥身上:“孤待先生不薄,先生不会叛孤的,对吧?” “是……”此情此景,北弥也只能说这个字了。 像是听出了北弥声音里的无奈,刘赤提着人头,慢慢悠悠的走过来,眼神冰冷:“还是说,九年恩宠太难忘,先生真的想回太子那边?” 心脏因恐惧重重的跳了一下,北弥连忙低头行礼:“太子杀了臣全家,臣这九年是忍辱负重,没有恩宠!这世间,臣只爱慕大王一人。” 刘赤冷冷的轻笑。 又在谎话连篇。 你何时心里有过孤? 不看着,早和白缚跑太子那去了…… 手腕被抓起,刘赤拉着北弥往前走:“来,孤有东西要给先生看。” “大、大王!” 北弥惊慌失措,又挣脱不了,刘赤城府深,猜不透。两人初见时,自己也是这样被他强拉着走,从此什么都乱了。 出了门,走上长廊,两边跪着数十位大臣,郦文奇,周袅风,易通,李医师,等等。都是刘赤大臣队伍里的核心成员,他们中没有一人真的喝醉了,晚宴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大戏,全是假的,只有北弥当真了。 广场前方,雄伟的楼台耸入云霄,刘赤登上了阶梯,忽觉手边一沉,回头看见北弥手扒在栏杆上,浑身都在抗拒,不想随他上去。 无奈轻叹一声,刘赤折回来,俯下身子,手臂一用力,直接把北弥甩到了自己的肩头,扛着登楼。 “大王,快放臣下来!” 拳头不停的砸在背上,没什么力气,像细密的雨点在敲打。 偶尔砸到伤口处,刘赤才感觉到疼痛。逐渐的,疼痛开始变多,他仿佛听见结痂处崩裂,血如破蛹的飞蛾,浸湿衣袍。 浊酒太多,香的人迷醉,伤口太多,痛的人清醒。 半醉半醒的往上爬。 恍惚间,他想起小时候,田野间,自己从牛背上摔下时也这么痛,娘亲会心疼的落泪,他自己无所谓,笑笑就又去玩了。 真正让他觉感到痛的是9岁那次,他的头被摁进泥泞里,被打到嗓子眼里都是血腥味,屈辱、仇恨、愤怒,情愿死在棍棒下也不要苟活。 “孽子!你有什么资格恨朕!” 一剂耳光就能扇的他短暂失聪,腿断了,他也逃不了。这宫里,好像什么人都能踹他一脚。 血洒在台阶上,刘赤没有放慢脚步,终于,他看见了缀满繁星的夜空,大风吹来,发丝凌乱,白袍摇拽。 把北弥放下时,手脚忽然没了力气,刘赤踉跄几步,背靠着柱子,缓缓滑坐在地上。 疲惫的抬头,刚好看见了北弥,那纤细的美人想过来帮忙,又害怕的不行,伸出手悬在半空,整个人僵在原地,像座雕像。 刘赤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谁能想到此时神情这样清澈的人,三年后歹毒残忍,扰乱他的心志,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痛的最为刻骨铭心。 也罢! 帝王本就不应该沉溺于柔情,前世是他自己不够格,输了心术,也输了天下。 刘赤爬起来,一手提敌人头颅,一手持三尺长剑,踉踉跄跄的走到观月台上。 狂风大作,鬼哭狼嚎。 向下望去,广场上站满了人,星星火把连成片,赤色火光照天边。骑兵整装待发,步兵群威群胆,还有城中15岁以上的男女,都接到蛮族随时来犯的消息,聚集于此,共赴国难,等待王令。 按照祭祀之礼,刘赤举起长剑,直指天涯,高声喊道。 “孤受天命册封于代地,护百姓修城池,三次击退来犯之敌。” “太子却将孤囚于监牢,私自与蛮族互通,意图攻破代国城池,劫掠百姓,丧尽天良,德不配位!” “孤大难不死,回到王城,斩杀内贼,以示决心,誓要为天下苍生正道!” “从今日起,凡庸碌无为者,不问门户,一律罢官免禄!凡杀敌有功者,无论出身,皆可封候拜将!凡贤能才智者,不用推举,都能面孤自荐!” “广纳天下贤才,助代国谋取强盛之道!” 抓起滴血的头颅,刘赤用力甩了出去,敌血祭天,士气更旺。在场百姓,对太子都涌起了滔天的杀意。 第12章 “杀!” “杀!” “杀!” 呼声响彻天穹,惊的鸟兽逃窜。 刘赤转身看向北弥,张开双臂,笑的肆意,眼里满是雄心壮志,这是个要把所有仇敌拉入血雨腥风的狂妄之徒。 “先生,留在孤身边辅佐吧!孤要把这大大的天下全部揽入怀中!” 第10章 泣血亡国歌 上午,阴雨连绵,初秋乍寒。 森严的皇城内,一位信使策马奔腾,到了瑶仙殿,飞身下马,快速的跑了进去。殿内的文武百官都看向了他。 “急报!”信使跪下,“昨夜代王刘赤斩杀大臣白缚,头颅悬挂于城门示众,并宣布太子殿下德不配位,他集结兵马,誓要替天行道!” 大臣们一片哗响,有人惊愕,有人愤怒。 “太子殿下!代王刘赤这是公开造反啊!” “都是侍郎北弥造的孽啊!殿下庇护了他九年,平日吃穿用度奢华昂贵,与皇族无异,可他辜负殿下的恩宠,把代王从狱中救出,放虎归山,祸国殃民!” “臣早就说过了,北弥这厮面容美丽胜过女子,可内心阴险歹毒,是个祸患,早就该杀了!” “殿下,请准许臣带领十万精兵去代地平叛,臣要亲手斩杀这北弥小人!再把代王的头颅提回皇城,献给殿下!” 轻纱制成的帷幔后,有个模糊的黑影动了动。 太子刘渊心缓缓的睁开双眼,他面容冷峻华美,薄唇紧抿,眼神阴翳冰冷,皮肤病态的苍白,光亮乌黑的长发瀑布般垂在身后。 皇兄刘赤又在抢他的东西了…… 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自己的怒气压制下去。 刘渊心停止了打坐清修,站了起来,丝绸制成的黑色长袍散开,像滴入水中的墨。 不远处,纯金打造的笼子内,有一只幼鸟躁动不安,跳来跳去,身子不小心撞到笼子上,痛苦的惊叫一声,挣脱几片灰褐色的羽毛。 刘渊心走了过去,带起的微风打乱了缭绕的青烟,高大消瘦的身影像棵将死的枯树。只是靠近,幼鸟便害怕的蜷缩在笼子角落,再也不敢乱动了,两只黑溜溜的圆眼睛盯着这巨大的怪物,毛茸茸的小身子抖个不停。 以前,北弥也会这样盯着他,畏惧、痛苦、总想要逃跑。 轻笑一下,刘渊心打开笼子,修长的手指往前一抵,幼鸟跳了上来。 很好,它还记得昨天教的东西,服从性是宠物最美好的品质。 指尖埋在羽毛里,感觉温暖又蓬松,刘渊心轻轻安抚,幼鸟渐渐平静下来,不发抖了,小脑袋一偏,安静的望向刘渊心。 三日前,它的窝被捅到了地上,其他幼鸟惊的四处飞,被皇族孩子们射着玩,纷纷喋血坠地。它聪明一些,知自己年幼飞不高,便躲在草丛里装死,刘渊心就把它捡回来了。 手腕转动,刘渊心从各个角度检查着它的生长情况,大部分羽毛还是灰褐色的,少部分退掉,长出了新的羽管,不知道它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下低头,刘渊心窃窃私语,亲昵而温柔。 “不知名的雏鸟啊,你长大后也要和他一样飞走,为吾高唱那泣血亡国歌吗?” 幼鸟依偎在刘渊心的手掌里,他可以感受到那颗小心脏扑通直跳,这样一个脆弱的小生命,只要收紧手指,就会停止呼吸,再也飞不起来了。 “不……”拇指轻按在幼鸟的脑袋上,宠溺的揉了揉,刘渊心轻叹,“你不会,吾早拔掉你的飞羽了……” 过去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那美丽的少年刚满11岁,名叫北弥,在砸门,在哭泣,在嘶吼,最后精疲力尽的蜷缩起来,如同受伤的幼兽绝望的哀鸣。 “我要回家!” “你已经没家了,吾把他们都杀了。” 少年崩溃了,泪如雨下:“为什么?” 刘渊心觉得可笑,杀人需要理由吗? 曾经少年被爱包围,正直的父亲,慈爱的母亲,还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都用心的呵护他,现在他从云霄跌入污泥里了,越挣扎越狼狈。 你还能飞到哪里去? 血泪是最美的装饰,伤痕是最好的老师。翻手能将少年压入最深的堕落,覆手能将少年拉进最痛的沉迷。少年在岸边反复溺毙,在心牢不断死亡。 这种精神折磨持续了很多年,直到少年双眼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机,灵魂彻底死掉,身体成了美丽的躯壳。 北弥放弃了挣扎,陷入了虚无,财富、荣誉、美色、权力、世间的一切都对他来说都毫无意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刘渊心微笑着:“你的家人不会回来了。” 北弥:“我知道。” “你还觉得痛苦吗?” “殿下,我只剩痛苦了。” “很好……” 刘渊心把北弥带了出去,北弥纤细瘦弱的身子在打颤,很多年没离开皇宫了,天空辽阔的令人恐惧。这里刚发生过叛乱,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父皇带30万兵,打了一年才攻破城池,杀死叛贼。 刘渊心:“你看见了什么?” 北弥:“回殿下,我看见了很多尸体。” “还有呢?” “和我一样失去家的人,他们都很痛苦……” 刘渊心指着远处的城池,傍晚时分,一道道炊烟升起,战争结束,幸存下来的大夏子民终于能安居乐业了。 “你永远拯救不了自己的家人,但你能拯救天下百姓的家人,这就是上天留你独活于世的意义。” 北弥跪地放声大哭,刘渊心耐心的等待他释放完情绪。 刘渊心:“现在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吗?” 北弥抬头,满脸泪痕,双眼再度有了光,这次是刘渊心亲手给了他灵魂。 “臣要助您一统天下,永远结束战争!” 刘渊心满意的微笑,他允许北弥短暂的依靠在他的膝头,温柔的低声宣布。 “你自由了。” 精心栽培这么多年,雏鸟长成了苍鹰,一飞冲天,一鸣惊人。他忠诚,智慧,狠毒,会不择手段的把猎物叼到刘渊心的脚边。 心里锁着这么多的痛苦,你怎么可能不飞回吾的身边? 想必是飞出去太远,迷路了吧。 皇城,瑶仙殿内,瘦骨嶙峋的大手轻撩起帷幔,刘渊心带着幼鸟走了出来。 气氛紧张起来,大殿内很安静,只能听见他走路时衣袍发出的沙沙声,文武百官都保持着臣子该有的卑顺仪态,不敢抬头看他。 父皇是重病昏迷,还没死,按照礼数,太子只能垂帘听政,属于代理。现在自己从帷幔后出来,这意味着什么,每个大臣心里都清楚。 刘渊心:“廷尉张律。” “臣在。”一名中年男子站了出来,他身材高大精瘦,颇有骨感,五官突出锋利,气质沉稳强势,如吃人的虎豹。 刘渊心:“吾听闻你精通狄戎语言,也曾出使过那边,可愿为吾再走一趟?” 张律跪下接命:“臣愿为太子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奉常周仁一听,大惊失色。他在朝中混迹三十多年,已是垂暮老人,见识过太多权谋斗争,很清楚太子的这一步棋会引发什么后果。 “太子殿下!”周仁上前一步,“此事不可啊!现在陛下昏迷不醒,冒然和代王刘赤撕破脸,其他诸侯王也会伺机而动的!恐怕……” 轻抚着幼鸟,刘渊心笑着说:“周丞相,吾的七个皇兄皇弟,哪一个不是狼子野心?就让他们闹吧,吾乃真龙,何惧赤蛟?” 刘渊心慢慢的朝里走去,要回到帷幔后时,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廷尉张律:“记住,把吾那迷路的小侍郎带回来。” 张律:“殿下,若北大人真叛变了,不愿回来,怎么办?” 刘渊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张律:“遵命!” 说完,刘渊心走进来帷幔,变成了一道模糊的黑影。太监出来宣布,今日议事结束,殿下要闭关清修了,文武百官退下。所有人都阴沉着脸,忧心忡忡。 特别是奉常周仁,像丢了魂一样落魄,他坐上御赐的马车,回到御赐的府邸。 他原本只是一介农夫,多亏皇帝陛下垂青才坐到奉常的位子,现在陛下病危,太子代政,他也成了有名无权的空壳大臣。 天空一下乌云密布,豆大雨点啪啪落下,家里的仆从看见周仁下车,连忙撑开雨伞来接他。 “都滚开!”周仁一把推开仆从,冒着大雨阔步走进大门,淋了个透心凉。 厅房内,自己的夫人和大女儿有说有笑,正在擦拭家里的花瓶。周仁冲上去,抢走花瓶用力丢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还没完,周仁双臂一扫,把台子上的所有玉器陶瓷全部弄到了地上。尖叫声不断,大女儿被吓的连连后退。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啊?”年近半百的夫人试图阻拦,“不要再摔了,这都是值钱的东西啊!” 第13章 “天下百姓马上就要人相食了,我要这些废物有什么用!”周仁不断的砸,飞起的碎片划破面颊,血流不止。 全部砸完后,周仁坐在地上大哭:“皇帝陛下啊,臣该怎么办啊……您为什么还不醒来……” 哭了一会儿,周仁又仰头大笑,疯疯癫癫的。 夫人焦急万分:“哎呀,老爷!你这又哭又笑的,到底怎么了啊!” “我哭苍天无眼,我笑人心惑乱!一个小小的男宠都能把这天下卷入战火!”周仁站了起来,愤怒的大吼,“奸臣北弥,就算豁出这条老命,我也要带你一起下黄泉!” 与此同时,代国王城,刚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却阴沉了下来,感觉要下雨了,北弥有些发愁。 系统限时三天解除君臣绑定,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可刘赤昨晚大醉,睡到现在还没起来。没有王令,北弥出不了城,只能在门口候着。 其实就算能出城了,北弥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八位皇子里,最冷血无情的是太子刘渊心,绝对不能去和他绑定。其他几位皇子,好像……也挺疯批的…… 越回忆小说剧情,北弥越痛苦,老皇帝刘冽和那么多女人,生了那么多孩子,皇子也罢,公主也罢,怎么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这就是基因的力量吗? 一位仆从走了过来:“北大人,大王醒了,叫您进去。” “好。”北弥停止胡思乱想,走进了刘赤的寝室。 第11章 命都不要了 刚见到刘赤,北弥的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对方刚起来,睡眼惺忪,姿态慵懒的坐在卧榻上,披头散发。领子大敞开,一边衣袍挂在肩头,一边衣袍落在手肘处,看起来松散而凌乱。仿佛轻轻一拉,就要掉下去了。 在现代社会,哪怕和同学一起去澡堂子,北弥也不会觉得局促不安。因为那花洒底下扭来扭去的小家伙,是他可爱的儿子们。 他会以慈父的姿态,拍拍哪些肥嘟嘟的小肚子,建议对方少喝点快乐水,不然要找不到对象了。并且自豪的展示自己平坦的腹部,这是他苦练三个月的成效。 但是,刘赤不一样,这是小说里的疯批攻,标准的八块腹肌,八块啊!而且!他还有人鱼线! 去健身房锻炼,吃蛋白粉硬堆出来的肌肉,过于健硕,显得油腻。而刘赤是常年征战自然练出的身材,线条格外流畅优美,窄窄的腰充满力量,像草原上奔腾的骏马。 就算从直男的角度去看,也会觉得这身材真的太好了。 “先生久等了……”刘赤的声音拖的很长,一夜醉宿很难受,他眉头紧皱,无精打采,很颓靡。 手指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额前的碎发挡住了视线,刘赤撩起随意的别在耳后,叹息着抬头,刚好看见北弥呆站在门口,眼神在空中敲来飘去,无处安放。 刘赤单手撑着下巴,偏头盯着他,意味深长的一笑:“先生不是有要事相告吗?站那么远干什么?进来说吧。” “这……”北弥没动,不仅仅是因为刘赤牛逼的身材让他不敢靠近,还因为,一旁的被子是鼓起来的,仿佛有人藏在里面。 顺着北弥的目光看过去,刘赤明白对方的顾虑所在了。他爬了起来,笑着走过来,手臂往前一钩,直接抓着北弥进去了。 “唉!大王!” 北弥被甩到了那团鼓起的地方,没有撞到“藏着的人”,而是整个人陷了进去。蚕丝被子蓬松的不像话,宛如无实体的云朵,还残留着刘赤的体温,热乎乎的。 “你以为孤这里藏了个女人,对吧。”打闹之后,衣袍更加松散,近距离下,北弥看见对方身上有很多伤痕,新的伤还带有血色,旧的伤则微微泛白。 刘赤不在乎被盯着看,弯腰低头,墨发垂下,觉得北弥紧张的模样很好笑,“孤尚未婚娶,又喝的烂醉,昨晚回到寝宫到头就睡了,怎么可能带女人回来?” 北弥想起来了,书里写过,刘赤的母亲未婚先孕,生下了刘赤,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受尽恶言冷语,吃了很多苦。 这导致刘赤对女性很有保护欲,喝花酒时嬉戏打闹,尽显风流柔情,花钱打赏也很大方,但在关键的地方非常克制。 就算要发生点什么,也一定要明媒正娶,认真责任。 “好了,不闹了。”刘赤伸出手,把北弥从蚕丝被里拉起来,“先生想和孤说什么?” 北弥双手合并,低头行礼,态度认真起来:“臣今天想出城,请大王恩准。” 刘赤:“出去做什么?” 北弥没说话了,刘赤看着不拘小节,但权谋之心颇深,自己编个谎言一下就被他拆穿了,还不如保持沉默,反正答案两人都心照不宣。 果不其然,刘赤没有追问了,他叹了口气,捡起丢在卧榻上的袍子递给北弥:“既然已经来了,先生要帮孤沐浴更衣吗?” “啊?”北弥一愣连忙摇头,“臣、臣……” “李医师说先生过度爱慕孤,如果不满足心愿,就要拔剑自刎,与其被强留在代地苟活,还不如做个宦官,这样能日夜近距离瞻仰孤的身姿了。” 刘赤戏谑的一笑,“孤没那么在乎那些东西,伺候日常起居而已,不是宦官也可以的。” 北弥惊的脑子里嗡嗡响,不是!李医师,你到底胡说了一些什么啊! “大王对臣而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神圣不容侵犯!”北弥义正言辞,“请大王放心!臣没有那些庸俗的邪念!臣只想大王能一统天下,拯救苍生于水火之中,让光明照亮世间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哦,这样啊。”刘赤把衣袍丢给了仆从,“孤还以为先生会因此高兴些,就不急着出城了,那孤去洗漱了。” 刘赤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掀开帘子,刘赤到了另一个房间,在里面,白雾缭绕,仆从们早为他准备好了热水。 北弥站在原地,长舒一口气。 我才不会因此高兴!谁会要刘赤提供这种奇怪的工作福利啊! 听着哗哗的水声,北弥焦躁的捶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哎,又要等了,这都要中午了,到晚上就要绑死君臣关系了! 北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了一个时辰,刘赤才出来。 他浑身萦绕着水汽,穿上了洁白无瑕的白袍,交领紧紧的合并,扣在喉结下面,仪态端正整洁。蜜色的皮肤还有些潮湿,微微泛着光亮。半干的长发被仆从梳理好,做了简单的发髻,带上了君王冠,整个人英姿飒爽,威严霸气。 刘赤阔步走到北弥面前:“走吧。” 北弥:“去哪里?” 刘赤:“大殿。” 刘赤走在前面,北弥跟在后面。 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北弥很清楚,当刘赤叫你去什么地方的时候,最好跟上,不然就是强硬的拉扯,或者直接甩到肩膀上扛着走。 这大白天的,到处都是人看着呢,北弥不想丢人。 到了大殿,和昨晚不同,没有喧闹饮酒的大臣们,只有几个仆从和侍卫站在角落,感觉空荡荡的。 撩起长袍,刘赤坐下,摆摆手,一个仆从跑了过来,端着一盘围棋,放在了木案上。 “先生不是想出城吗,也不是不行。”刘赤拿起一颗白玉制成的棋子,在指间把玩,“陪孤下局棋吧,要是先生赢了,城门随便先生进出。” 北弥内心忐忑,围棋他会,以前还参加过大学的比赛。但是和刘赤对局,能赢吗? 皇子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而自己只是业余爱好。 纠结了一会儿,北弥坐在了刘赤的对面,不管怎么说,先试试,赢了就是赚,输了也不亏。 北弥拿起黑子放在了棋盘上,刘赤放了颗白子。 两人你来我去,从小心试探,到尝试攻击,最后凶狠的厮杀,疯狂抢夺地盘,谁都不想输。 北弥用袖子擦擦额头细密的汗,下棋很容易看出一个人的性格。他进攻,刘赤就进攻,他防守,刘赤也防守,不让他赢,也不让他输,拖延对局时间,纯粹享受对战的乐趣。 最后,前面的铺垫连在了一起,再落一子,刘赤就要赢了。 刘赤玩的尽兴,笑道:“孤很久没这样下棋了,他们都不敢赢孤。” 说完,刘赤拿起一颗黑子,眼看着要落在棋盘上了,北弥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 技术上赢不了,也可以从物理上来赢啊! 刘赤很意外,他用力一抽手,北弥直接扑了过去,两只手抓着不放。 “先生,你这是……”刘赤看着北弥。 深吸一口气,北弥酝酿了一下情绪,额头靠在刘赤的手上,悲伤的说:“大王,何苦呢?臣已经把心输给大王了,这一子落下去,臣又要输了。您就非要把臣伤的体无完肤吗?” 刘赤的表情没有变化,头顶突然浮现了一串数据,那沉寂已久的破系统终于有点动静了。 第14章 北弥看到好感值又开始像霓虹灯一样闪烁,数值在1和0之间来回跳跃,就和吃楚楚可怜丹时一样。 这就证实了北弥的想法。 刘赤很风流,知道怎么戏耍人,也喜欢这样做,但是,他真的铁直,绝不允许北弥有过度行为。就像猫,它会靠近你,蹭蹭你,撩拨你,尽情施展魅力,享受你被它迷的团团转。 但,你要是主动伸手,绝对会挨打。 然而,北弥也不是省油的灯。 大学男生宿舍,除了上下铺木板是直的,其他都是弯的。具体的说就是,每个直男都爱装作风情万种的弯。北弥也不例外,他发起癫来,身高1米9的宿舍长都要惊恐的尖叫,到处寻找趁手的武器,要灭了他这辣眼的妖孽。 今天来找刘赤的时候,北弥就下定决心了。 脸可以不要,命一定得要! 说实话,看小说时,北弥觉得最有人格魅力角色是刘赤,结局最意难平也是刘赤。可在刘赤身边太危险了,这个君主从来不小说剧本做事,捉摸不透。 只要使劲示爱,总会让刘赤破防赶我走的。 “嘶……”脚刚迈入大殿的大臣易通倒吸一口凉气,从他的视角看,北弥这是要来硬的啊! 命都不要了! 他跑过去,大喊着:“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啊!万不可拔剑伤人啊!” 同时进入大殿的大儒郦文奇则黑着脸,鄙夷的冷哼一声。大王说北弥是可用之才,留着将来有大用。 生性这般放荡!毫无羞耻之心!有才华那更是祸害!留着干嘛啊! 第12章 咱土味情话还是很多的 看到易通跑过来了,北弥大喜过望。 其实抓着刘赤的手,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害怕的。 刘赤的手宽大修长,筋骨感很强,硬邦邦的,常年握剑导致虎口处有突出的茧。而北弥细皮嫩肉,如果刘赤反手一抓,力气大到能捏碎他的手骨。 恰到好处的示爱,能让刘赤难受的头皮发麻。但是过头了,真的会被砍。多抓对方一秒,自己就离死亡近一寸。没把握好分寸,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好了,易通横在他们两中间,就是完美的防火墙,北弥可以尽情发挥了。 “北大人,快撒手!”易通越使劲拽北弥,北弥越往前面蛄蛹,整个人都要越过棋盘钻到刘赤怀里去了。 北弥:“我不撒手!” 易通:“你这人怎么脑子一根筋啊?” 北弥深情凝望刘赤:“因为我脑子里装的全是大王,容不得其他东西。” “啊?”易通一愣。 还能这样回答? 易通偷瞄一眼刘赤的表情,嗯,很复杂,是那种想用蛮力甩开对方,结果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被对方弄脏了的悲哀。 哎,老天爷竟让大王摊上了这事。 作为臣子,易通只能努力拦住北弥,不能让这人轻薄了大王。他伸手往前一推,北弥顺势身子一偏,表情痛苦,眼角瞬间浮出红晕,马上就要流下眼泪了。 北弥哽咽:“唔!胸口好痛……” “大王,臣年老体衰,真没用力啊!”,易通惊慌失措,北弥毕竟是大王都恩人,再胡闹,大王也会原谅,自己要是真伤着对方了,那就完蛋了。 “易大人,这和你没关系。”北弥抽泣一下,“一定是大王卡在臣心里了。” 刘赤:“……” 易通:“……” “大王啊!这段情,太痛了!请不要落下这一黑子!让臣赢一回吧!”北弥仰天长啸,“大王和微臣,初遇十分欢喜,成全九年思念,护送八百多里,离君七寸之内,却如六世相隔,臣有五感皆痛,想去四海天涯,大王三番阻拦,既然两人无果,何苦一子相逼!” 如此凄凉精彩的诗,听得易通心里难受。北弥确实有才,可惜不往正道用。 他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喜欢的那个位姑娘,也是爱而不得,看着对方坐上花轿嫁给他人,痛彻心扉,泪流满面。他恨自己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上了风华正茂的她。 哎,算了,不拦了,都是男人,让北弥摸两下大王也没事。 等大王忍不了了,要拔剑的时候 ,自己再上去阻拦,别出人命就好。 易通刚退下,郦文奇一个箭步飞身,前来护驾。 三纲五常要乱了的时候,大儒的战斗力强的可怕。他抓着北弥,浑身肌肉如山峦般鼓起,双脚稳稳的站在地面上,像松树根咬住了青山,腰部用力一转,七十岁的老叟把北弥扔了出去。 郦文奇怒吼:“大王至高无上,岂能被你随便近身亵玩!” 北弥只感觉自己在疾风骤雨中飘散凋零,摔的腚疼,他挣扎着爬起来,抬头看见刘赤已经重获自由。抖平凌乱的白色衣袍,刘赤面无表情,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啪!” 黑子落在了棋盘上。 刘赤收回手,俯视着北弥,带着胜利者的高傲,微微一笑:“孤赢了。” 很明显,北弥的那些土味情话威力不够,刘赤还是不想放他走。 北弥心里难过,早知道就应该放弃所有的廉耻心,直接掀棋盘,然后使用章鱼捕猎式的窒息拥抱,就算易通和郦文奇两人合力,也别想分开他和刘赤。 【叮!】 【系统提示:改绑时间已结束,恭喜宿主和代地诸侯王刘赤锁定成功。】 【一统天下的任务导航已开启,请宿主做好准备。】 什么?! 北弥大惊,转头看向大殿外面,太阳沉入了地平线,天空早暗下来了,仆从们点上了烛火,自己和刘赤下棋居然过了这么长时间! 不对! 刘赤这么聪明的人,就是故意拖延时间的!他马上会说,天色已晚,出城不安全,这事以后再说。 “咚!咚!咚!”,打更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刘赤起身:“已经戌时了,城外敌寇游荡,开城门可能会引发敌袭,先生出去也危险,此事明日再议,如何?” 最后两个字,语气轻快的上扬。身为诸侯王,拒绝恩人的请求,理由要充分,不然传出去有伤名誉。 北弥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不出所料! 自己输了,这次是真的输了。 小说里写的 ,刘赤在位3年,换了12任国相,死了9位,残了3位。原因有很多,战争啊,疾病啊,意外啊,遭人暗杀啊,被怀疑谋反啊,等等。 总之,做刘赤的臣子,死亡率高达75%,伤残率100%!远比其他君主的臣子死亡伤残率高。而且刘赤这个性格,捉摸不透,喜欢操纵他人,太可怕了,以后怎么相处啊? 真就是地狱开局了,这得花多少心思,才能活下来,同时还能帮助刘赤一统天下? 易通走过来,同情的拍拍北弥的肩膀:“想开点,会过去的。我年轻时也这样痴情过,现在一个夫人六个妾,下一个月准备娶第房七妾了,日子这不也过的挺好的嘛。” “哼!”北弥甩开了易通,崩溃把脸埋到自己的双手里,闷闷的声音带着哭腔:“走开!” “好好好,那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冷静一下吧。”易通离开了,他回到刘赤身边。 自己和郦文奇过来,本就是要汇报正事的,刚好看见北弥在纠缠大王,才上来阻拦。 易通恭敬行礼,“大王,今天傍晚时分,有一牧羊老者在城门外徘徊,形迹可疑。侍卫们就把他抓了过来,臣和郦大人审问后发现,此人是个狄族。他们不知道郑劳德已经招供,就派他守在城门外,等突袭的信号。” 刘赤:“把他带上来。” 易通:“遵命。” 没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被侍卫带了上来,他被绳索绑着,身穿羊皮制成的衣服,带着褐色的毡帽,皮肤比代国的人黑,看起来很粗糙。 押到刘赤面前后,两侍卫摁着男人的肩膀,想要他跪下,男人直挺挺的站着就不跪。侍卫猛踢了一下他的腿关节,他才扑通跪地。 【叮!】 【系统提示,宿主请注意,新的任务已降临,关键人物已出现,请在一个星期内平息以狄族为首的百蛮之乱。】 【完成任务后,您将获得30000积分,回到现代世界,可以兑换价值3万的黄金。】 【同时还有额外奖励,请宿主二选一。】 【第一,极品动情丹,绑定君主服用后,兴致高涨的动情状态可持续十个小时。】 【第二,解锁备胎君主一名,在绑定君主要求宿主永远离开时,宿主可选择备胎君主取而代之。】 原本垂头丧气的北弥一下有了精神。 第一个选项太离谱了! 什么动情丹啊?明明就是夺命丹。十个小时啊,哪怕是刘赤那身体素质,也得死吧!就算他不死,力气全用在我身上了,我肯定会断气的啊。 毫无意义的道具,不选。 第二个选项,那就深得北弥的心了。 第15章 逼着刘赤让他离开,目前北弥是有对策的,再弯的风情万种点不就行了,他已经有实战经验了。 就是找到备胎君主很难,刘赤现在把他困在城里,怎么可能见到其他皇子? 车到山前必有路,先选了再说! 北弥:系统,我要第二个奖励! 【叮!恭喜宿主设定成功!】 【通知,您的新手保护期已经结束,特权全部收回,系统将进入静默期,祝您一路顺风!】 机械电子女音消失了。 北弥:什么是静默期? 系统没有回应。 北弥盯着周围的人,无论怎么使劲都看不见危险值和好感值。 好,总结一下静默期是什么情况。 就是这破系统跑路了! 看过小说全文,但刘赤不按剧本走,未来无法预测。身带系统穿越,但系统啥用也没有!尽给些没有的道具! 这什么地狱开局? 好在北弥是个很坚强的人,在国际贵族学校时,他的排名倒数第一名,老师同学都讨厌他,家里没钱请家教,他靠着意志力自学,最后考上了top9大学。过安检时,机器都会滴滴叫个不停,因为检测到了他钢铁般不屈的意志。 没事!我还知道每个人物的设定和他们的背景故事!能完成任务的! 不远处的易通不知道北弥的灵魂刚从地狱回到了人间,只觉得北弥好像精神了一些,两只眼睛盯着那狄族男子,十分热烈。 不管怎么说,不为爱寻死寻活就好,他当初为了那姑娘还跳过河,被人捞上来大病一场,花了好多钱才治好,划不来。那姑娘倒是过的幸福,新婚第一个月就怀孕了,夫君更宠爱她了。 易通走到狄族男子身边用狄语说:“坐在上面的是我们的大王,只要你把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大王仁慈,会留你一命的。” 男子不屑的笑了:“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长袖鬼,你杀了我吧。我死后,伟大的龙鳞神会带我的灵魂去仙域享乐,还会赐福我的子嗣,而你们都会被贬入地下火海。” “嗯……”,易通停顿了一会儿,眉头紧皱。 他有亲戚和狄族做边贸生意,所以他小时候跟着一块学了狄语,但只限于简单的沟通。刚才男子说的话 ,语速有些快,又有浓重的口音,一半他都听不懂。 易通:“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慢点。” “哈哈哈!”男子大笑起来:“长袖鬼的大官原来这样的蠢,大王看起来也愚笨!滚吧!我不会说……!” 话还没说完,北弥上前,一掌拍向对方的后脑勺,把对方的褐色毡帽打飞了。 “贼寇,休得无礼!”北弥大喊,“我家大王英明神武,要灭了你们狄族,就像洪水冲倒小树苗那样简单!” 易通和狄族男子都很吃惊,北弥的狄语太好了,很标准,几乎没有口音,而且用词华丽,是狄人贵族才会使用的长难句。 第13章 有些时候人心叵测啊 易通惊呼:“北大人你会狄语?” “嗯?”北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说别的语言,小说原主精通各族语言,这个技能自己居然也能使用。 心中惊喜万分,马上又有些失落。 当年学英语也能这样轻松就好了…… 北弥高考时,数学和语文都是正常发挥,唯独英语,怎么学分数也提不上去,不然岂止考个top9啊,进入top3都不是梦。妹妹北洛则是反过来的,英语超级好,而且她懒得很,天天看纯爱小说,不背单词,就靠做题技巧,也能名列前茅。 “太好了!”易通转向刘赤,“大王,臣的狄语不怎么好,北大人说的好多了,不如让他来审讯这人吧!” 郦文奇向前一步:“大王!此事不可!狄族的情报关乎代国的存亡,怎么能让一个外人审讯?更何况,北弥是太子的宠臣,这些年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根本不能信任,刚才还对大王无礼!” 说着,郦文奇恶狠狠的瞪了北弥一眼:“身为臣子毫无羞耻之心,媚上诱主,以色侍君。以臣之见,现在就应该把他叉出去!” 活的这么久了,北弥第一次被人从“美色”这个角度骂,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 也是,原主的脸长得比女人还漂亮,阴柔中带着些英气,像雌雄难辨的干净美少年,北弥照着镜子时都看呆了。 同时,北弥也确定了一件事,顶着这张脸说土味情话,自己已经恶心坏了,但,在郦文奇眼里那叫“媚上诱主”。 所以! 以后不仅要说情话,还要对刘赤油腻猥琐的动手动脚! 易通不悦的哼了一声:“郦大人,你这就说的太过分了。北大人放弃皇城的一切荣华富贵,冒着生命危险救出大王,他对大王的爱慕之情,天地可鉴。而且代国之中,狄语能胜北大人的,根本没有,不让北大人审讯,还有谁能审?” “会狄语就能审讯好吗?”郦文奇对刘赤行礼,“大王,以臣之见,可召周将军过来,他说不了几句狄语,但是审讯方面很厉害,刚好他在西滩又抓到了两名狄族人,可以带上来一起处理。” 沉吟片刻,刘赤道:“准了,召周将军上殿审讯,先生可以旁听。” 很明显,大王更偏心北弥,郦文奇失落至极,又狠狠瞪了一眼北弥。这孽畜害了太子,现在又要靠美色来害大王了! 迟早有一天,自己会揭露这小人的丑陋真面目! 过了一会儿,将军周袅风来了,他年轻帅气,走起路来,昂首挺胸,虎虎生威。见到刘赤后恭敬的行礼。 抓到了两个狄族人也被带上来了,他们浑身是伤,衣服破破烂烂的,粘着血迹,看样子被抓到时没少挨打。侍卫用力一推,他们摔在地上,半跪半趴着。 其中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人,抬头,看见了穿羊皮的那个狄族,破口大骂:“昆老羊!我都叫你不要去那边放牧,你偏要去,现在害得我们全部被抓了!” 名叫昆老羊的狄族冷笑一下:“髦狐,你个孬种,还敢说我?王叫我们探来军情,你天天在远处转圈圈,根本不敢靠近代国大门,跟来旅游似的。” 周袅风眉头一皱,问道:“这说的什么?” 易通答:“他们在吵架。” 周袅风看向另一个狄族,他瘦小年幼,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浑身害怕的打颤,指着他问:“那这人为什么不说话?” 易通用狄语说:“哎,小伙子,你为什么不说话?” 狄族小伙:“王派我来伺候他们,平时做做饭,洗洗衣,做不好还要挨打,他们都是王的臣子,地位尊贵,说话时我只能听着,哪敢插嘴啊。” 易通:“他只是下人。” “哦,这样啊,下人不知道狄族军情,留着也没用。”周袅风突然拔剑,寒光斩下,人头落地,狄族小伙就这样没了。 事发突然,北弥慌张的跳起躲避飞溅的血液,呼吸都停顿了。 这就是所谓的审讯很厉害吗? 完全不把狄族当人哎! 其他大臣则完全没有反应,早就习惯了突如其来的杀戮。和太子那边森严的等级制度不同,刘赤对自己的臣子很放纵,人人都能带剑上殿,也能在殿上杀人。 两个狄族人一惊,长袖鬼杀人如麻,这事他们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同族会死的如此突然。 收好长剑,周袅风盯着两狄族人,凶神恶煞:“本将最烦你们这些狄族,恨不得天天喝你们的血,吃你们的肉!今天,你们两人中必须死一个,谁先招供,本将就放过谁。” 犹豫的张了张嘴,易通想翻译,脑子里一卡,这语法太复杂了,说不出来。转而向北弥求助:“北大人,这句我不会翻,请你来传达一下吧。” 这事对北弥来说到简单,他把周袅风的话翻译了一遍。两狄族听后,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本就是来赴死的。 “让他把我们都杀了吧!”昆老羊表情坚毅。 北弥看向周袅风:“他叫你把他们都杀了。” 周袅风勃然大怒:“用刑!我就不信他们……!” 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周袅风低下头,快速的退到了一旁,因为刘赤抬起了手,摆了摆,这说明,大王对他的表现不满意。 目光移到北弥的身上,刘赤招招手。 北弥小跑到他身边:“大王有何吩咐?” 刘赤:“这两狄族是不怕死的,用刑也没用。先生才智过人,又精通狄族语言,能让他们招供吗?” 头摇的像拨浪鼓,北弥道:“微臣做不到啊!” 忧愁的叹息一声,刘赤俯下身子靠近,交领因重力缓缓开了一条缝,往下一瞄就能看见锁骨。北弥立刻收回视线,紧张到浑身僵硬。耳边传来刘赤的一声轻笑。 虽然在刘赤寝宫早知道里面长啥样了,而且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好看的。但这种不一样,感觉……朦胧潮湿……简直就像……大王在故意撩拨他……想试探他的反应…… 第16章 又到考验的时候了吗? 北弥心脏控制不住的狂跳起来。这反应刚刚好,跳吧,跳吧,使劲跳吧!最好脸再红一点! “狄族一直是孤的心头大患,现在战事迫在眉急……”刘赤又靠近了些,几乎要和北弥厮磨在一起,声音轻柔,“请先生再好好想想,帮帮孤吧。” 刘赤一用这语调说话,北弥就浑身发冷,如坠深渊。害怕啊!昨晚他杀完人也这样说话的。 不过,仔细想想,“爱慕之人”在忧愁,自己怎么能毫无作为? 痴情人设不能塌了。 脑子飞快运转,片刻后,北弥双手一拱,“请大王放心,臣现在有办法了!” 跑到两狄族的面前,深吸一口气,北弥道:“既然你们已经下定决心要赴死,那我不拦着了。说出你们的名字吧,你们死后,我会写信告诉狄族王你们是怎么死的。” “髦狐。” “昆老羊。” 两人分别回答,很配合。 和北弥预想的一样,狄族战士勇猛不怕死,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战死后,全族会一起扶养他们的妻儿。 狄族王还会奖励这些家属,战士死的越惨,表现的越忠心,奖励就越大,也就不怕酷刑了。这两人当然想要王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这样留给亲属的能奖励多点了。 而且,特别幸运,小说里这两人物出现过,北弥知道他们的背景故事。 这事能成! 北弥的语气平和:“我有个狄族老师,他对我很好,教了我很多知识,狄族其实一点也不野蛮,我尊重你们的习俗。能慷慨赴死,你们俩也算是英雄了,我就用狄族的仪式为你们送行吧。” 双臂在空中划了一大圈,这是狄族拜神的动作,北弥闭上双眼,做祈福:“愿你们的灵魂死后能到仙域,愿你们的血亲能得到龙鳞神的赐福。” 两人刚毅愤恨的表情有所松动,沉默的点点头。 一手伸在前面,一手背在后面,北弥嘴里念念有词,绕着两人跑圈圈,神叨叨的,做的像模像样。 易通一脸迷茫,他只能听懂只言片语,不知道北弥要做什么。 郦文奇冷峻着脸,更讨厌北弥了。太子沉迷修仙,不敬苍生敬鬼神,可能就是北弥给带偏的!只盼着这奸臣赶快审讯失败吧,这样就能好好参他一本了! 突然,北弥停下了,仰着头,双眼凝视着空中的某一点,诡异至极,他哀伤的说:“阿爸,我的绣花蹴鞠去哪里了?” 原本低头祈福的两狄族人猛的抬头,这是亡灵降临,要传达龙鳞神的旨意了! 髦狐惊恐的睁大双眼,昆老羊则热泪盈眶。 “绵儿,是你吗?”,昆老羊直起身子,以为女儿的灵魂来接他了。 他不在乎死亡,自16岁的女儿失踪后,妻子自杀,他就每天活在自责中,生不如死。他做了很多绣花蹴鞠,那是女儿最喜欢的玩具,可女儿再也没回来了。现在自己一死,两人终于能团聚了。 缓缓的回头,北弥对昆老羊微笑着:“你可以去仙域。” 接着手指着髦狐,北弥面无表情,语气冰冷:“你不可以,你偷走了绣花蹴鞠,你要去地下火海,永远被折磨。” 昆老羊一下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盯着髦狐。两人出生入死,彼此信任,女儿失踪后,他谁都怀疑过,唯独没有怀疑过髦狐! 昆老羊大吼:“是你!” 见事情瞒不住了,髦狐笑了起来:“对不起啊,兄弟,我那天喝了点酒。” 昆老羊猛的扑过来,手臂被捆住,他无法挥拳砸烂这人渣的脸,只能像野兽一样咬过去,用头不断撞击,血泪顺着面颊流下。 髦狐被打的眼前一片红,疼痛和眩晕杂糅在一起,意识上下漂浮,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就像那天醉了一样。 “髦狐叔叔,你看见我的绣花蹴鞠了吗?” “看见了啊,我带你去找。” “太好了,那是阿爸做给我的,不能丢。” 她在尖叫,就像小羔羊那样尖锐高亢,髦狐不能让她发出声音,让人发现了,就完蛋了。一拳接一拳,少女是如此的柔软,打下去就能见血。 终于,声音消失了。 侍卫们冲了上来,把昆老羊强行拉走,再打,两个人恐怕都要死了。 髦狐翻了个身,爬向北弥:“我向王忏悔过,他说我是大英雄,赦免了我的罪,我能去仙域的!” 昆老羊的世界崩塌了。 假的!都是假的!可以信赖的兄弟是假的,可以效忠的王是假的! 女儿啊,你在仙域好好享福,再等等阿爸! 北弥沉默的站立着,眼神平静,宛如湖水,深不见底。他看着昆老羊挣脱侍卫,扑在了他脚边,放声嚎哭,高傲的头颅贴在地上,虔诚的跪拜。 就和北弥预先设想的那样。 “我要复仇!”昆老羊不再说狄语了,他本是会大夏语的,只是一直不屑说,“明天,狄族王会在飞羽地祭拜,有8000骑兵会同去!你们发兵围剿,一定能把他们都杀了!” 高台之上,刘赤满意的笑了。 第14章 大王的贞操碰不得 听到这个情报,文武大臣无不震撼。 狄族以游牧为生,居无定所,派兵追,他们就分散开,茫茫草原根本找不到人。等到代国兵马疲倦,又集结南下劫掠,百姓苦不堪言。 现在,终于知道狄族王会在哪里集结了! 郦文奇大喜,北弥这奸臣道德败坏,但还是有点才华的!他激动的走向刘赤:“大王,这是把他们一举歼灭的好机会啊!” 北弥几步追上去,双手抓着郦文奇的大袍子,把他甩到一边:“闪开,不准靠近大王!” “什么?”郦文奇很懵,大脑缓慢运转中,他恍然大悟,北弥这是在吃醋,老脸一下涨的通红。 他活这么久了,第一次被人这样咒骂! “我、我今年68岁了!”郦文奇结结巴巴,“三个孙子都成家了!你胡闹什么呢!” “哼!”北弥骄傲的别开脸,款款走到刘赤身边,高兴的邀功:“大王,看见没!他们都不行,是臣帮您问出了狄族王的下落!” “臣嫉妒风儿能吹拂您的面庞,嫉妒流水能划过您的全身,嫉妒他人能靠近您的手边,您明明只属于我的!臣立了这么大的功,臣就应该坐在大王身边。大王!快叫那个不知廉耻的老东西滚远点!” 美人纤细瘦弱,侧身靠近刘赤的姿态更加柔美,宛如鹤鸟邻水展翅,全力向爱人展示自己的美,要把所有潜在的情敌赶走。 这股子醋劲,放别人身上,刘赤只会觉得烦闷,怕耽误时间,但到北弥身上,颇有趣味,多陪他玩会儿也无妨。 北弥偷瞄着刘赤的表情,没什么大的变化。 哇,这都不生气吗? 我可是在驱赶忠心耿耿辅佐他多年了的老臣啊,妥妥的“恃宠而骄”啊。 是不是应该摸一下?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猥琐油腻。 可是他今天戴剑了哎,万一玩过火了,砍人怎么办? 郦文奇倒是气的要当场暴毙了,他指着北弥,指尖像筛子一样疯狂颤抖,呼吸都不顺畅了:“你!你!张嘴就污蔑我,毫无节操,丧心病狂!” “哎呀,好了,好了。”易通把郦文奇拉到一边,拍拍他后背,帮他顺气,“这年轻人,为爱痴狂,有点小脾气很正常,你岁数年长,心胸宽广,让着他点就是啦。” “一边去,我心胸不宽!”郦文奇用力推开易通,更怒了:“我心胸狭隘!我就白活这么大岁数了!我就受不了这个气!” 郦文奇绕过易通,硬要挤在北弥和刘赤中间。 这个场景 ,似曾相识,刚才易通就是这样横在北弥和刘赤中间的。 保命用的防火墙这不就来了嘛! 刘赤就算抽刀砍人,先死的也是郦文奇。 北弥开始蠢蠢欲动。 深吸一口气,郦文奇平复了一下情绪,正事要紧,他不能被北弥牵着鼻子。 郦文奇对刘赤行礼:“大王!明日狄族王要集结,此乃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浪费时间了,现在就要整装出发,提前设好埋伏,等狄族王一出现,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全部干掉!这样能保代国至少十年的安宁啊!” “你胡扯!”北弥往前一拱,挤开郦文奇,离刘赤更近了些。 “十年安宁?哈,笑死!”北弥小脸一扬,“死了一个狄族王,他们马上就能再立一个,杀了八千骑兵,他们也能马上再召集八千骑兵,一次奇袭就想永远结束狄族和代国战争。哼!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大王,别听他的。” 说完,北弥洁白无瑕的手颤巍巍的往前伸,这个举动有点冒险,但是北弥觉得可以一试。 眼见着马上就要摸到刘赤的衣袍了,刘赤一个灵巧侧身,漫不经心的避开,笑着说:“请先生赐教。” 第17章 北弥的手尴尬的悬浮在空中。 “额……这……”北弥正思考着怎么回答,郦文奇一巴掌拍在北弥的胳膊上,痛的北弥倒抽一口气,心疼的摸摸被拍红的地方。 郦文奇能看不出来这家伙想做什么吗? 要当众玷污大王? 没门! 郦文奇硬拽着北弥远离刘赤,厉声质问道:“不然你还想怎么样?白白浪费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放开我!”北弥指着郦文奇的手。 “我不放!”郦文奇拽的更紧了,他本来就力气大,北弥感觉自己都要两脚悬空了。在武德充沛的代国,七旬老人都比他强。 北弥:“你不放手,我就不说怎么对付狄族了!” 刘赤轻笑着摆摆手:“郦卿快放开先生吧。” 可怜老臣心,一下委屈的不行。郦文奇气呼呼的松手,但坚定的横在北弥前面,保护刘赤圣洁的贞操。 “大王英明!”北弥笑脸相迎。 郦文奇在一旁翻白眼,噫,瞧他那媚上诱主的奸臣样! “咳咳!”清清嗓子,北弥组织好了语言,夸大的长袖一甩,姿态优美,神情高傲,颇有谋臣的气场,“这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现在陛下病危昏迷,八位皇子都想要称霸,如果大王身陷和狄族的战争,把国力消耗殆尽,最后代国一定会灭亡。” 刘赤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手掌往上一抬:“请先生继续。” “所以,大王应该反其道而行!不要争霸,要倡导和谐天下!把自己的朋友变得多多的,把敌人的朋友变得少少的,长此以往,定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北弥讲的慷慨激昂:“像这小小狄族,人口一共三十万,但马匹众多,草原辽阔,大王得花多少兵力?多少年?才把他们全部灭了啊。有必要吗?没必要!还不如想办法狄代和解,引着他们去对付太子!” 郦文奇阴沉下脸:“多年来,狄族杀掳我代国边民,我们不是没想过和他们和解。” “可是,他们这些蛮夷,骨子里畏威而不威德。” “今天谈和,明天就南下劫掠。毫无诚信可言,把和谈当做害我们的兵器,我们这才放弃和谈,决定灭掉他们,永绝后患。” 北弥不屑的说:“那是你们去谈,我去谈就不一样了!” 这么久了的铺垫,终于说到北弥真正想要的东西了。 系统限时一个星期平息狄族为首的百蛮之乱,如果用武力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但是如果用计谋,获得一个短暂的和平,也算完成任务了。 更好的是,自己能借着和谈的名义离开代国,完成任务了,立刻解除和刘赤的君臣绑定,撒腿就跑,奔向别的皇子。 到时候,刘赤虽强,能奈我何? 第15章 如影相随 北弥:“大王,臣愿冒死出使狄族,促成和谈,如果失败,随便大王惩罚。” 这话说的,像极了恋爱时满天许诺的渣男,但是,管他呢! 只要刘赤愿意放我走就行! 员工死亡率75%的企业,一秒也不想多呆。 高台上,刘赤低垂下双眼,若有所思,许久没有回应。帝心难猜,北弥害怕啊,这人不说话,肯定就是在算计,一开口就要夺人性命啊。 站在一旁的大将军周袅风,就透明多了,情绪都写在脸上。一听要北弥真要去和谈,给气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他早就看不惯缺乏阳刚之气的北弥,现在更是把北弥和“卖主求荣的内奸”等同。 太子身边的宠臣,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和谈?和谈什么和谈?我最烦你这种畏战怯战的人!”周袅风怒目圆睁,“这三年,我们战死了一万多的兄弟,死了三万多的百姓,此仇不报,我们还有什么颜面活着?你一个外臣有什么资格代表我们去和谈!” 有挑战者了,北弥不慌不忙:“那以将军之见,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这还用说吗?”周袅风双臂在空中用力一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赶紧出兵打啊!他们狄族有八千骑兵算什么,我们有一万五千骑兵!今晚就动身,做好埋伏,明天定能把他们全歼了!” 北弥:“一万五千骑兵怎么埋伏?” 周袅风:“找隐蔽的沟壑,找茂密的山林,到那边去了,总有地方能埋伏的!” 北弥:“周将军,你忘了吗?飞羽地周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士兵能刨坑藏里面,一万万五千匹战马,又能藏到哪里呢?狄族王看见那么多马到处跑,不起疑心就怪了。” 一瞬间,周袅风的表情从愤怒转为惊愕。 对啊,草原上没有隐蔽的地方,两军相聚8里就能看见彼此 ,根本没法形成包围。自己擅长在山间作战,可不擅长草原作战啊。自己立功心切,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北弥:“而且,代国里的狄族内奸也不少。” “你什么意思?”周袅风瞪着北弥。 “别误会啊,我不是说你。”北弥缓缓道,“骑兵一万五,就要配四万五的后勤士兵,一共六万人,这中间,只要有一个人背叛代国,把奇袭的计划告诉狄族王,就功亏一篑了。所以,臣认为,奇袭必然失败,不如和谈。” 听完北弥的话,周袅风被说动了。他失落至极的叹气,握紧拳头,痛心疾首,这么好的歼敌机会就要白白错过了吗? 很多主战的大臣也开始反思。这北弥虽然是个道德沦丧的大奸臣,但分析军事战略还挺细致的,说的头头是道,不比身经百战的将军差。 而且在这危机时刻,打胜了皆大欢喜,打输了就要亡国灭种,不能冲动,必须要谨慎。 可惜这些人的想法转变,对北弥来说意义不大,因为最后拍板定论的是刘赤。他和郦文奇论战啊,和周袅风论战啊,那都是说给刘赤听的。 北弥的视线轻飘飘的移到刘赤身上,依旧是那样,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说明还是不够啊! 老板对这份策划不满意,他到底想要什么啊! “大王!周将军污蔑臣畏战怯战,可臣只是不想见众多将士白白送死啊。”北弥立马入戏,低头委屈的蹙眉,接着抬头忧虑的仰望远方,恨不得把“为国为民,忠心耿耿”八个大字直接写在脸上。 “他们都是纸上谈兵,从来没有深入草原。” “臣就不一样了,臣自幼被狄族老师教导,三次出访狄族,发现很多关于狄族的传闻和实际相差甚远。派臣去和谈也能摸清狄族的真实情况,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万不能陷入空想主义。”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办法!” 这一番慷慨陈词,听的人似是而非,郦文奇不懂,但大为震撼。 北弥立刻捕捉到郦文奇在晃神。机会来了,他一把推开对方,突破防御,手伸向刘赤,冰冷光滑的丝绸袖子从指尖滑过,扑了个空,又被刘赤躲开了。 乘机油腻抚摸的企图再次失败。 脚一滑,北弥直接摔到了刘赤身边,手臂在空中扑通。 刘赤轻笑一声,抓着北弥的手腕,把他拉了起来,关切的问道:“先生,没摔疼吧。” “没事,没事。”北弥手忙脚乱的坐端正,这身子太娇弱了,也不灵巧,想要偷袭成功实在太难了。 看向刘赤,一直没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些戏谑。 他怎么会不清楚北弥想做什么,他玩的正开心呢。 就像玩弄爪下的濒死的猎物,故意放走,再故意露出点破绽,等待猎物行动。再次击败后,还要温柔安慰,以示鼓励,希望猎物能再接再厉。 “大王,您觉得此事如何是好?”北弥直接发问,身为大学生,这已经是他胡扯的巅峰水平,就看能不能忽悠到刘赤了。 沉吟片刻后,刘赤问道:“先生从未上过战场,怎么对征战之事如此了解?” 北弥答:“臣其实非常敬佩勇猛的将军,平时会想象在战场上会发生什么。又有几个要好的将士朋友,他们打完仗,臣就问他们怎么打的,一起复盘整场战争,再沙盘推演各种可能性,久而久之也就会了。” 这都是胡编乱造的说辞,真相是,任何人,玩战争模拟游戏超过一千小时,都会对这些东西了如指掌的。 至于“将士朋友”,指带他玩游戏的氪金大佬们。 谁能想到,那些没用的知识,没想到如今派上用场了。 在场的武将们听到北弥这样说,惊讶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他们离开了战场就是喝酒打闹找女人,不会像北弥那样刻苦的学习总结,难怪现在他们会然被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打败了。 刘赤接着问:“狄族与代国血海深仇,先生到狄族那边了,准备如何促成和谈?” 哦,老板不想看概念ppt,要具体的执行方案。 北弥答:“臣没想好。” 郦文奇看不下去了:“你没想好,你还在这儿说这么一大堆!害我还认真思考了一下可行性。欺君啊!大王,这是欺君啊!” 第18章 “哼!”北弥瞟了一眼郦文奇,“狄族在飞羽地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大家一概不知,百蛮贵族相互通婚,关系又复杂,谁手握实权都不清楚。我要是能说出一二三,那才是欺君!我只能到那边去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见机行事。” 刘赤大笑了起来,手用力一拍,宣布道:“好,就按先生说的办,出使飞羽地和谈!” 是战是和,已经盖棺定论,大臣们也不再质疑。 武将都有些失落,杀敌建功的机会没了,不打仗的武将是没有价值的。文臣们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在朝中辅佐大王多年,还没一个才来三天的男宠得势。 就北弥一个人开心的要命:“多谢大王恩准!臣一定不负使命!” 刘赤终于满意了,我能离开代国喽! 果然真诚才是必杀技啊,大胆承认自己的不足,更容易获得帝王的信任。 “时间紧迫,臣这就收拾行李去飞羽地!”说完,北弥就往外走。 路过狄族人昆老羊时,北弥停下了脚步,用狄族语说道:“你不是想复仇吗?带我去飞羽地吧。” 原本跪爬在地上的昆老羊抬起头,泪流不止,他有太多想说的话哽咽在心头,有对狄族王的愤恨,有对北弥的感激。 他的母亲是代人,父亲是狄人,混血孩子在草原上本就容易被欺凌,可他还是放下怨恨,坚持效忠狄族王。现在知道了女儿是怎么死的,昆老羊直接断了对狄族的认同。 他们不是血亲,他们都是敌人! 老昆阳郑重的说:“伟大圣洁的龙鳞神使者啊!我以女儿的名义起誓,从此以后我的灵魂归您所有!” 这算狄族最狠的起誓了。 北弥心中有些感慨,昆老羊这个角色的背景故事在小说里,作者就平平淡淡的写了两排字。真看见他为女儿嚎哭,冲过去撕咬仇人,冲击感更强。昆老羊原本的结局是审讯无果后被杀,现在被救下了。 自己又改变了小说剧本,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不远处,髦狐躺着地上,痛苦的吐血。 前面这群人叽里咕噜说的什么他听不懂,但是现在昆老羊和北弥说的话他知道。 狄族王就是龙鳞神在人间的化身,他不能让长袖鬼伤害王! 猛的爬起来,髦狐冲了过来,面目狰狞。 这个白净的长袖鬼太聪明,又会法术,留不得!手臂虽然被绑住,但是只要能给对方造成一点伤害也行! 事发突然,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北弥也不例外。髦狐到北弥还有一步之遥时,一个黑影窜出,护住北弥,拔剑砍去。 髦狐的血落在了北弥的脸上,是热的。 如此近距离的死了人,尸体伤口细节都看的一清二楚,北弥心脏狂跳,真被吓到了。 还有面前这个家伙,是怎么回事?穿着黑衣服,用黑布蒙着面,只在眼睛那剩下一条细缝,和其他侍卫完全不一样啊! 发现北弥在盯着他看,黑影收起长剑,几步跑开,冲进黑暗里,不知道去哪了。 “先生莫怕,这是孤派过去保护你的暗卫。”刘赤走了过来,从怀中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北弥。 怔怔的接过,北弥把脸上的血滴擦掉了,但那触感挥之不去。 慢慢的,北弥缓过劲了,细细想着刘赤的话。 保护我的暗卫? 那也是一直监视我的暗卫,发现我要逃跑,就能杀了我的暗卫! 从踏入代地开始,自己就相当于被刘赤软禁了,出了代地,恐怕也不会自由到哪里去。 真是小瞧刘赤的控制欲了。 北弥故作镇定:“多谢大王为臣配备暗卫,此等厚爱,臣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回报了。” 摆摆手,刘赤低头笑着:“不用回报,先生平安就好。先生胸口还难受吗?” “什么?”北弥一愣。 刘赤靠近了几分,手指弯曲,轻敲了三下北冥的胸口,模仿敲门声:“咚,咚,咚,之前不是说孤卡在先生心里吗?” 北弥这才反应过来,是他之前说的土味情话! “哦……已经没事了。” “孤就说嘛,”刘赤笑道,“孤怎么会舍得让先生难受,先生心里另有其人吧。” “大王,要臣说多少遍才能相信啊!”北弥紧张的要命,“大王就是的唯一,臣此生除了大王谁也不需要!” “好了,孤知道了。”刘赤拍拍北弥的肩膀,“时间不早了,先生快去准备行装吧。” “遵命!”北弥行礼过后,转身离开了。 刘赤的视线如影相随,北弥的感觉后背跟针扎一样难受。 第16章 试探来的如此突然 北弥到府邸简单收拾上几件衣服,回头就看见了,自己最不想见的人,嘴淬过毒的李医师。 “嚯!瞧你这短命的气色,北大人,你既然是身弱之人,干嘛要出使狄族?他们那地,可远了可艰苦了。”李医师站在门口,不满的哼着气,“大王叫我跟着你一起去,要照看好你的小命,可你这随时要死的样,我哪能照顾的过来啊!” 北弥在内心翻了大大一个白眼,一个想给我喂砒霜,还极其渴望阉割我的医师,能照看好我的小命? 但,戏还是要演的,虚伪的同僚关系还是要维持的。 “我出使狄族,一心一意,全为大王,死那边也无所谓。” “你还惦记着大王呢啊?”李医师背着小药箱跑过来,“这种痴迷真的对你不好!你想想看,大王不接受你的爱慕,那迟早要把你砍了。大王要是接受你的爱慕,他身子那么好,起码一夜七回郎,就你这小身板受得了啊?” “七回算什么!十回我都能行!”北弥大放厥词,“大王能这样恩宠,我做鬼也风流!” “啊?”李医师不敢想象那得死的多惨,“可是……” “李医师你不要劝我了!我心意已决!只要有机会,我定要把大王吃干抹净!” “哎,不要命了,真是不要命了!”李医师很担忧,“那你死后尸体能留给我吗?” 北弥:“额……” “男人是这种死法很少见的!”李医师两眼放光,很激动,“起码得让我弄清楚真正的死亡原因吧,是和普通尸体一样,脾脏破裂而死?还身体疲惫到至极,心脏暴跳衰竭而死?” 北弥礼貌微笑:“我的身子只属于大王。” 思考一会儿后,李医师说:“都死了,他留着干嘛?还不如给我。” 北弥:“……”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和这人说话! 不!面前的这家伙,就不是人! 北弥沉默的把最后一点物件塞进箱子里,两位仆从上来,抬走,放进了马车里。 北弥和李医师一起走了出去,此时天空黑漆漆的,是深夜。明早狄族王要祭祀,只能现在就出发,不然就赶不上了。 周围的侍卫见到李医师态度格外恭敬,标准的行礼动作,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见到李医师背个药箱,还有仆从主动上来帮忙背。 北弥:“你平时说话不讨喜,大家倒还对你挺敬重的啊。” 李医师很自豪:“那当然啊,不敬重我的人,我从来不救的。” 见北弥的表情有些僵硬,李医师补充道:“北大人,别紧张,你怎么说我都行,大王提前给我加过钱了。他对你,那是真肯花钱啊。” “但,你也别持宠而娇了。”李医师语重心长的说,“刚才郦大人都跑我这来哭了,你那话说的也太过分了。现在大王那股子新鲜劲还在,能放纵你,以后过去了,新帐旧帐一起算,你就完蛋了。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仁慈,看在钱的份上什么都能原谅。” 北弥很吃惊。 郦文奇跑他那去哭? 就这毒嘴医师还能安慰人?这郦文奇可真会找人倾诉…… 行礼全部搬上马车后,随行人员也都来了,昆老羊见到北弥后深深的行礼,被人押上了一辆马车,毕竟是狄族人,大王对他还有戒心。 北弥看见了暗卫们,都是刘赤的眼线,心里毛毛的,一共有6位,像刘赤那样高大强壮。三个人去了车队最前的马车,另外三个人去了最后面的马车,这样前后包围,更能保护北弥的安全。 除此以外还有100位精壮威武的骑兵,都是英勇善战的豪杰,会护送北弥去狄族那边,或者说,都是来监视他的人。 发现北弥有些不安,李医师安慰道:“为了能快速抵达,这次随行人数就比较少。这样也有好处,如果狄族要杀我们,我们全死了,对代国来说损失也不大。” 北弥:“不是说,两国交战不杀使臣的吗?” 李医师:“狄族那么野蛮的,谁知道杀不杀。哦,对了!大夏有一位公主叫刘姝君嫁到那边很多年,到时候求求她,说不定能饶我们一命。” 北弥,了然,哦,和亲公主啊。 可是,代国和狄族交战多年,狄族王的怒火……恐怕不少都撒到公主身上了,可能她自己也活的很困难,更不要说救他们了。 第19章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北弥抬脚刚登上马车,李医师抓住了他的手腕:“你等一下,我给你把个脉。” 过了一会儿,李医师面目难色:“北大人,你今年多大岁数啊?” “20了。” “才20啊,哎……”李医师摇头叹气。 北弥生气的用力抽回了手,把个脉,非要露出我要英年早逝的悲悯感! 李医师眉头紧皱:“你弱成这样了,之前还吐血晕倒,怎么还活着呢?我真是想不通!” “你不要再说了,我要上车了。”北弥发现李医师要跟上来,立马制止,“你去坐另一辆。” “可大王说要我照看你的小命啊。”李医师还要往上挤。 北弥使劲拦:“我死不了的!你别上来!” “行吧,看在钱的份上,听你的。”李医师走了,到也没生气,反而挺高兴的,又可以不工作还有钱拿了。 人员都坐好好,马车开始行驶。到城门口时,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离开时,北弥掀起车帘子回头看了一眼那巍峨的城墙,自己居然就这样离开了,感觉很不真实。 放下帘子,北弥缩回了座位,大王亲赐的车就是不一样,座位都有丝绒垫子,这样车颠簸,人却不会感觉到太难受。 独处之时,倦意顿起,今天真是大起大落的,整个人都要累垮了。 打了个哈欠,北弥闭上了眼睛,决定小憩一会儿。 醒来时,耳边的车轮转动的轰鸣声没有了,也不颠簸了,车队停止前进了。北弥疑惑的从车上探出头,马匹都在吃草,大部分骑兵把披风当做被子裹在身上,躺在草地上休息,只有少数骑兵在站岗。 应该是中途休息,一直跑的话,马会累死的。 北弥笑了笑,这倒是逃跑的好机会,抢来一匹马,骑上,一鞭子抽下去,冲到夜色里,他们都追不上。 从车上跳下来,北弥舒展一下身子,夜晚草原空气虽然有些冷,但很清新,到处走走也不错。 脚步才迈开,一股力量冲过来,直接把北弥推回车里。后背撞在车厢上,痛的北弥倒吸一口冷气。 “先生,这是要去哪里?”一个身影迅速靠近,啪一声,手臂撑在北弥的耳旁。 车里太黑了,北弥只看见这人是暗卫的打扮,声音听着很熟悉,北弥认出来了,是刘赤! 北弥:“啊……啊……大、大王?” 刘赤:“嘘!小声点,他们不知道孤来了。” 北弥的心脏咚咚狂跳,一方面和刘赤单独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还靠这么近,本身就很恐怖。另一方面,刚才刘赤绝对以为他是要逃跑啊,可他真没有,要逃也要做完任务再逃啊! “您为什么?这、这……没必要啊!” 刘赤的声音带着些笑意:“你不是说,孤只是纸上谈兵,没有深入过草原吗?孤这不就来了嘛。” 呼吸惊慌的停顿了一下,北弥解释:“臣说的是那些武将,没说您啊!” 接着,北弥马上反应过来了,代国的最高决策者是刘赤,武将们的作战策略也要经过刘赤的同意,自己骂全体武将,等于骂大王啊。 哎! 这事整的! 耳畔咚咚直响,心跳声吵的要命,北弥真想一把捏住这玩意,让它别跳那么用力!烦死了! “先生,还是很害怕孤啊……”刘赤拖长了尾音,听起来慵懒又有些无奈。 “大王您误会了!”北弥开始扯谎,“臣这是太高兴了!” “是吗?”刘赤又靠近了些。 黑暗中,北弥根本看不清楚刘赤的表情,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对方的发丝落在北弥的脸上,感觉痒痒的。初冬的草原夜晚微寒,散发的体温更加炙热明显,仿佛身旁有个热乎乎的暖炉。 “那孤可以试试先生吗?” 双眼适应黑暗后,北弥终于看清了点东西,刘赤的胸膛近在咫尺,紧致的锁骨,突出的喉结,都清晰无比。刘赤的食指勾在交领处,一点点的往下拉,蜜糖色的肌肤开始展露。 他这是要干什么啊! 北弥内心警铃大作,脑子一片混乱,五感反而更加敏锐,他可以闻到刘赤身上带着淡淡的酒香和皂花干净的味道……不得不说,他真的很会! 活了这么多年了,北弥是第一次感受到男人也可以这么吸引人! 耳边传来刘赤低沉沉的笑声。 当然啦,这个自恋狂喜欢用魅力把人耍的团团转。 第17章 何德何能坐这里? 食指还在往下勾,狭小的马车内,气氛变得焦灼起来。 刘赤身材高大,靠近了压迫感更强,像座山一样挡在北弥面前。稍微倾斜一点,就能把北弥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现在,交领往下不到一寸,北弥已经慌的不行了,下意识的往后躲,后脑勺撞在木板上,痛的眼眶一下红了,泪水在打转。 这娇弱的身体,真的是很怕痛。不过,脑子也因此清醒了一些。 冷静!淡定!不要慌! 刘赤是直男!这是虚张声势,是吓唬我的!他绝不会真的动手!上次我碰到他,他都气的要砍人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只要我略施小计,就能击退他! 想好对策后,北弥鼓起勇气抬头。他的双眼因泪水而潮湿充满雾气,过激的心跳使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红。恐惧之下,浑身冒出一层薄汗,润湿几缕墨色的发丝,顺着曲线优美的颈部,一直向下。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刘赤的眼神暗了几分,吞咽了一下,喉结鼓动。 这反应就出乎意料了…… 北弥迅速的低头,错开视线,浑身打颤,更害怕了。 刘赤的眼神分明就是要吃人啊!怎么回事?这不像演的! 等等!小说写的刘赤喜欢娇弱的美人,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就正合他的口味吗? 气死了!把这绝美的脸,连胡子都不长一根!这下可好,越害怕越秀色可餐了…… 面庞吹来热气,是刘赤靠过来了。 心脏重重的跳了一下,北弥伸出手,慌张的在空中胡乱一推,刚好碰到了刘赤的手,顺势一抓。两人十指相扣,看似亲密无比,实际上是横在两人之间的阻碍,阻止刘赤继续靠近,这是北弥最后的招数了。 “大王!臣的身子和心都是您的,您想怎么试就怎么试!”北弥闭上了眼睛,扬起小脸,有种爱献出一切的悲观感。 “来吧!”北弥颤抖的说出这两个字。 如果刘赤真的动手了,这将会成为他的遗言,就他这小身板,半顿折腾都熬不住,何况七回。但是,他赌刘赤不会动!光是十指相扣,就足够让一个直男反感了。 时间一秒接一秒的流失,忽然,北弥感觉后颈像被一滴水敲打了下,冰冰的,很轻,接着他反应过来了,那是刘赤的手指尖。 心一下蹦到嗓子眼了。 居然动手了! 猛的睁开双眼,看到了刘赤的眼眸里倒影着自己慌张的脸。 这可太近了! “唰!” 车门突然被拉开,微弱的月光照进来,李医师传来:“北大人,我想了想,还是和你坐一辆车吧,你死了,我不好给大王……” 李医师一手扶着车延,一脚踏在车门口,僵硬的保持着这个姿势,宛如一尊雕像。 他沉默的望着车内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下面的是北弥,脸色不好,浑身虚汗,感觉要晕过去了,上面是大王,正回头盯着李医师。 二十年的行医,李医师见识过很多事,有男人的难言之隐,有女人的秘密心机,他总觉得自己寒雪封心,不会再有波澜了,而此时,他真的很难绷。 从手部动作分析,应该是北弥主动抓着大王不放,估计又是兽性大发,想对大王动手动脚了。 从两人姿态上分析,明显大王占优势,有进攻侵略的意味,仿佛把北弥逼到死角了。 北弥貌美,又娇弱,人也聪明,难道真让他的手了? 但是,大王向来厌恶男色,被骚扰了,一定会砍死对方的那种。 还是说,大王靠那么近就是想砍死北弥? 这到底是,要爱呢?还是,要杀呢? 事情陷入了奇怪的领域,这不是李医师能解决的问题,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双手合并拜了拜:“打扰了,告辞!” 现在,他应该走到三丈外,这个距离,听不见车里的动静,为两人留下处理“问题”的空间。但是如果高声大喊,也能招他过去,做个紧急抢救,把北弥的命保住什么的。 李医师情不自禁的涌起自豪感,大夏最有职业道德的医师,非在下莫属啊! “李医师别走!”北弥大喊,他手搭在额头上,两眼冒金花,虚弱至极,“我晕的不行,你快来看一下!” 刘赤低垂着双眼,笑了笑,缓缓起身,落在北弥身上的墨色长发全部抽离,给北弥让出了点生存空间:“李医师你过来吧,先生身子不舒服。” 第20章 “遵命。”李医师又折返回来。 十分钟后…… 李医师一边捋山羊胡子,一边把脉:“北大人这脉象……不是突发恶疾,想必是因为从代国到草原,气候变化过大,人一时半会适应不了导致的。” 手指从北弥的手腕上移开,李医师打开了车窗,微风吹进来,凉飕飕的:“多通会儿气,休息一下,不要情绪过于激动,不出半个时辰能自行恢复。” 北弥点点头,表示听懂医嘱了,可能就是刚才情绪太激动,缺氧了。 “既然没有大碍了,那我就告退了。”李医师刚站起来,北弥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把他拽了回来。 “李医师,我还是难受,你再等等。” “可是……” “不要说可是了,你就坐在这里吧。” 李医师看了看左边,是病恹恹的北弥,看了看右边,是似笑非笑的刘赤。 高声大呼:“我何德何能坐在这里啊!” 郦文奇为了保护大王的贞操,愿意做防火墙,易通为了保护北弥的性命,愿意做防火墙,可他只是个想靠专业技能赚钱的医师,不想死在这里啊! “你医术高明,又几次救我性命,当然能啊。”北弥死拽着李医师的袖子,就像抓着救命稻草。 想让我和刘赤单独相处? 不! 绝对不可以!必须把李医师给留下! “哎……”长叹一声,李医师垂头丧气,大王也没说让他离开的话,那就是默认了他坐在这里了。 车子再次启动,三人并排坐,中间的最惨,遇到颠簸,无依无靠,李医师一路都不舒坦。 第18章 决定更新 第一缕晨曦落到草原上时,车队到了飞羽地。 最开心的李医师,终于不用夹在这两活阎王中间了。车一停,李医师噌一下就跑了。 北弥大惊失色,又得和刘赤单独相处了。防火墙没了,就等于后方失守! 刚才刘赤只是用指尖点了点颈部,北弥还能装一下反应,要是过会儿刘赤想要试探北弥身为男人最重要的那个地方,发现没反应,那就完蛋了。 着急忙慌的跳下车,北弥大喊:“李医师,你别走啊!” 李医师:“你身体没大碍了,我留着干啥?” 小跑过去,北弥拦住他,表情严肃:“你知道君臣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李医师偏偏脑袋:“恩爱?” “信任!”北弥纠正道,“是信任啊!” “哦……有道理。” “可是现在,大王一点也不信任我。” 北弥把李医师拉到无人的角落,开始忽悠:“这次大王深入敌营,如果我把他的身份告诉狄族,他必死无疑,所以大王要时刻盯着我。但如果你在,两个人盯着我,大王的安全感就大大提升,因为你可是仁慈高尚的李神医啊,等回去了大王一定会重重赏赐你的,我也会记着你的恩情。” 这话说的李医师很受用,谁能拒绝“神医”这个顶级的甜言蜜语呢? 留下来,好像也不是不行。 李医师犹犹豫豫:“可是……你对大王兽性大发,大王生气了,抽刀砍人,不小心伤到我该怎么办?” “都这个时候了,我哪敢啊!”北弥声音控制不住的拔高,“我们可是在狄族的地盘上啊,我要想兽性大发,也得回去发。” “他离你那么近,你能忍得住?刚才你就抓着大王的手。”李医师举起双手扣在一起,模仿北弥和刘赤的动作,“都十指相扣了,我和我老婆只有在夜里……” “那是意外!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北弥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现在,大王靠近我,我只会感觉……” 李医师:“□□焚身?” 北弥:“胆战心惊!” 李医师看北弥的眼神,六分怀疑,三分嫌弃,还有一分医者对无可救药的患者特有的同情。北弥向来色胆包天且屡教不改,逮到机会就会骚扰大王。说话也真假参半,狡诈的很。 不过,钱是好东西,区区生命危险而已,也能接受。李医师点了点头:“行吧,我盯着你,这样大王也轻松点。” 北弥松了口气,重新获得防火墙。两人回到了车上,北弥拿起了旌节,它由竹子制成,有八尺长,顶部雕了个龙头,下面挂着一串红色的牦牛尾毛,这是使者身份的象征。 按照规矩,北弥要先前往狄族的营寨通报事项,经过狄族王同意了,车队才能进去。刚迈出脚步,北弥回头看见刘赤和李医师都跟在他后面。 北弥压低声音小声说:“大王,您这是?” 刘赤:“使者的贴身护卫可以一起去通报。” 李医师:“使者的贴身医师也可以。” 北弥:“……” 有这两位跟着,感觉自己的身份一下尊贵了很多。 走到狄族营寨,城门打开,走出来一个年轻小伙子,他留着两撇胡子,头戴褐色毡毛帽,身穿羊皮衣,小臂和小腿被布条绑紧,腰间有一把弯刀。 “远道而来的客人啊,你们好,我叫甘马,是狄族负责外交的令史,你们是哪个王的使臣?”男子用大夏的语言说道,带点狄族的口音。 北弥答:“我们是代王刘赤派来的使者。” 甘马的脸色变了变,大夏有七个诸侯王,一个天子,有些和狄族关系好,有些和狄族关系差,而代王和狄族有血海深仇,关系差的不能再差了,两边早就不外交了。 “狄族不欢迎代国的使臣。”甘马没好气的说,转身就要走。 北弥两步上前,拦住了对方。 “让开!”甘马捏紧双拳,彪悍的体格一巴掌就能把北弥打晕。 如果是平时,北弥绝对不会招惹他,但是!现在刘赤可是他的贴身护卫。 北弥的目光移过去,刘赤脸被黑布蒙住,只有眼睛那块露出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接,刘赤点了点头。 有了底气后,北弥不怕了,态度更加嚣张:“让开什么让开?你一个小令史敢对本官这样说话?” 甘马被激怒了,刚举起拳头,刘赤便将北弥护在身后,拇指推开了剑,寒光乍现,杀气腾腾,甘马不敢轻举妄动。 “呵!狄族的后辈已经衰落成这样了吗?”北弥躲在刘赤身后,探出头,“礼数和智慧都没了!我拦你,那是想救你们狄族的命!” “你什么意思?”甘马很气愤。 “这你都想不明白?”北弥坏笑着,本想像反派那样恐怖,却因为过于貌美,显得阴柔邪气,与其说是在挑衅,更像像纨绔子弟在调戏良家夫男。好在,刘赤就在身边,帮他增加了威慑力。 “ 髦狐,昆老羊,你们派来的探子叫这名字,没错吧?他们两,一个畏罪而死,一个被代国感化,已经归降了。” “不可能!”甘马脱口而出,狄族信仰龙鳞神,背叛王就是背叛自己的信仰。 北弥:“你们狄族王现在就在飞羽地,对吧?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和谈,要么看着代国的骑兵踏平飞羽地!” 甘马站在原地,慢慢想明白了。 同族人真背叛王了! 接着他开始紧张。 祭祀一共七天,现在把使者赶回去,代国一定会报复,派兵赶过来也就一天时间。如果王因为战事中断祭祀,是大忌啊!到时候龙鳞神发怒,狄族所有的羔羊马匹都会死。 甘马:“这事我无权决定,我只能带你们三个去见大将军瑷胜,让他做决定。” 北弥:“行。” 刘赤收起了剑,暂时解除了对甘马的威慑。 四人走到飞羽地大门时,甘马冲瞭望台的士兵挥挥手。绳索搅动木杆,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 向里望去,有很多帐篷,男人们在搭祭祀台杀羊,女人们把写满祝福词的彩色布条绑在绳子上。看见北弥是使者打扮,大家纷纷让开路,脱帽行礼。 到一个灰扑扑的大帐篷前,男女的欢笑声传出来,里面正在举行宴会,很热闹。 北弥一行人站在门口,马甘小跑进去通报,片刻后他出来说道:“瑷胜将军叫你们进去。” 进到帐篷里面,更为华丽,地上铺着鸟兽花纹的毯子。两边坐着将士,皆是膀大腰圆的壮汉,看着北弥一行人,眼神充满敌意。 正前方坐着大将军,瑷胜,他五十来岁,络腮胡子,身材粗壮,眼睛小而黑亮,一手拦着美女的细腰,一手端着酒要给美女喂。见到有外族人进来了,美女轻捶一下瑷胜的胸口,娇羞的挣脱怀抱,坐在旁边。 瑷胜转头望向北弥,大笑了起来:“我说什么使者这么大的胆子,带着百来号人就敢跑到草原上威胁狄族了,原来是你,太子的侍郎北大人啊!你怎么成刘赤那小子的使者了?” 北弥记得小说里男主曾三次出使狄族,而瑷胜是狄族最会打仗的将军,还是太后的哥哥,这样一个掌握兵权的国舅,自然是男主拉拢的对象,每次出使都会送礼,两人关系不错。 第21章 北弥拱手道:“瑷将军,好久不见。太子冷酷无道,代王英明,我就现在转而侍奉代王了。” 表情一愣,瑷胜摇头叹气:“北大人真糊涂啊,等我们灭了代国,杀了刘赤,你成了俘虏,瘦弱成样,打不了仗,也做不了放羊奴,白送我都不要。” 帐篷内的将士们高亢的笑了起来,既然已经不是太子的人了,大家对北弥的轻蔑也不掩饰了。 “瑷将军!把他送给库库尔,他喜欢漂亮的男人!” “哈哈哈,送给我也行啊,长这么好看,和女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还可以高价卖给大夏太子!爱宠失而复得,他会高兴的!” 尖锐的嘲讽声不绝于耳。 理智上北弥清楚,狄族尚武,向来看不起文官,这些话都针对的是外表柔美的男主,和他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无关,但怒意还是出现了。 脑子里跳出两个字,蛮夷! 他们说的都是狄语,刘赤和李医师听不懂,但看氛围也知道北弥被嘲讽了。两人都阴沉下了脸。 瑷胜挥挥手:“好了好了,都安静点,人家毕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这样吧,北大人,我是念旧情的人,就先给你安排一个帐篷,让你的人马进城休息休息。” “现在王在闭门斋戒,谁也不见。等他出来了,我在把你来的事报上去,看他愿不愿意和谈。” 第19章 很相称 说出“和谈”两字时,狄族将士们轻蔑冷哼。 两族已经是血海深仇了,没什么好谈的。如果不是看在瑷胜将军的面子上,他们早把代国的使者杀光了。 瑷胜的目光移向甘马:“西边有三个空帐篷,也有让马匹吃草喝水的地方,你去把他们安顿好。” 甘马:“遵命。” 帐篷内的宴会继续,瑷胜把美女揽入怀中嬉笑怒骂,完全不理会北弥了,屹然一副逐客的姿态。北弥只好跟着甘马走出帐篷。 没走几步,迎面来了一群侍女,她们众星捧月般围着一位中年女子。看到对方头上带着华美的黄金雄鹰,北弥认出这是狄族的太后,瑷珍。她额角发髻斑白,但岁月不败美人,五官立体精致,依旧很好看。 让北弥意外的是,此时太后无心和他这个老熟人打招呼,而是盯着刘赤,很惊艳的样子。 草原上的男子喜欢摔跤,体重大胜率越高,他们的肚子上都有一圈肉,体型偏胖。而代国的男子喜欢比剑,更讲究灵活和爆发力,体型偏瘦。 刘赤的身材那更是绝顶的好,个子高高的,穿着贴身的暗卫服,完美勾勒出身材曲线,雄蜂般窄窄的腰,老虎般宽阔的肩膀,标准的倒三角,又蒙着面,很有神秘感。太后瑷珍丈夫去世多年,发现帅气的年轻男子,肯定要多看两眼啊。 过了几秒,太后瑷珍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底下头匆匆走进了帐篷,都没注意到北弥在向她行礼。 有点意思。 北弥低头轻笑一下,跟着甘马继续往前走。 离中心区越来越远,人也越来越少。到了一处荒凉地,有三个破败的小帐篷。 甘马停下来,指着说:“这就是你们住的地方,吃的喝的,你们自己解决,我们不提供。” 大风吹来,帐篷摇摇晃晃,感觉随时都能飞走,还不如住车里。唯一的好处是,地上放着两个大水槽,可以让马喝点水。 甘马:“我去城门口通知士兵放你们的人马进来,你们就在这呆着吧。” 北弥压住心中的不满:“有劳你了。” 没理会北弥,甘马直接走了。留下三人站在冷风中,被刮的头发乱飞。 打了个寒战,北弥道:“我们先进去避避风吧。” 掀开帐篷布,三人走了进去,里面没风,但真就是破破烂烂的一堆帐篷布,啥家具都没有。脚落在地毯上,激起一尘灰,带着野兽皮毛的臭味。北弥身上被吹的冷,头又被熏的晕,难受啊。 “他们就让我们住这儿啊?”李医师很不满,“一百多人,挤三个小帐篷?全躺下来,人都得叠两层!哎!早知道就不来了!” 走到刘赤面前,李医师气愤的说:“大王,我们现在就回去,直接派兵打吧!他们处处为难我们,王不出来面见我们,还不提供食物和水!太无礼了!” 低垂着双眼,刘赤若有所思:“狄族高傲自大,恃强凌弱,见我们来的人少,势单力薄,自然要欺压。他们不直接赶走使者,恐怕是想拖时间,等祭祀结束,再撕破脸。” 看这气氛,北弥感觉和谈还没开始,就要宣布失败了。 这哪行啊! 小说里,开打后,代国大胜,狄族死了一半人口,但剩下的人抵抗意识更加顽强,余生唯一的目标就是复仇,联合其他族群,在边境上各种侵袭不断,打完就跑,三年时间把代国的力量硬硬生生耗没了。 战争就是这样,开启很容易,结束却很难。 系统给的任务是,一周时间内平息狄族为首的百蛮之乱,这只能和谈,不能开战啊! “大王!不用回去,臣有办法逼狄族王出来见我们!”北弥凑到刘赤面前,把李医师挤到一边。 刘赤:“先生请讲。” “这个办法呢,快而轻松。”北弥慢悠悠的说,“太后瑷珍守寡多年,但她还年轻貌美,怎么可能愿意余生孤独寂寥?” “臣发现,刚才太后瑷珍看着大王,全然忘我!” “大王英姿飒爽,年轻帅气,只要对太后略加诱惑,今晚狄族王就要多个继父了!这消息一传到他耳边,他定会跑出来见我们!一刻钟都不敢多耽误!” 北弥说的慷慨激扬,让刘赤直接成为敌人的新爹,没有比这跟好的招数了。 “大王,您意下如何呢?”北弥开心的问。 然而,李医师震惊的盯着北弥,眼睛瞪的老圆了,紧张的不敢出声,内心疯狂怒吼。 大夏最多送公主和亲,你小子胆大包天,要送大王去和亲啊!对方还是个中年寡妇!你对大王的爱都去哪里了? 一旁,刘赤一言不发,沉默的恐怖。 笑容逐渐消失,北弥意识到不对劲了。 啊……一不小心,把自己的深情人设给忘了,得赶紧补救。 北弥握紧拳头,捶着胸口,很痛苦的样子:“但是!臣一想到,大王要和那太后厮磨在一起,臣就嫉妒发疯啊!” “在这天地间,只有臣配与大王同席共枕!大王放心,就算狄族八千骑兵要杀臣,臣也绝不允许太后碰您一下!”北弥张开双臂,要拥抱刘赤。 几乎立刻,刘赤的手搭在了剑柄上,眼神冰冷。北弥识相的没敢动手,对方正在气头上呢,还是别作死了。 讪讪的笑了笑,北弥拉开安全的距离:“大王,臣还有一计,能逼狄族王出来,做起来稍微复杂点,得分三步走,还得赌上我们的性命。” “但是!回报也更大!” “只要按臣说的做,今晚,臣不但能叫那狄族王出来,还能把瑷胜将军的人头献给大王!” 此话一出,李医师被吓了一跳:“北大人,你那第一计,已经够胆大妄为了,第二计可再不能胡言乱语了!那瑷胜将军,威猛狡猾,杀了我们不少文臣武将,一直是代国的心头大患。刚才在帐内,你没看见他用的酒杯吗?那是我们的上将军周云忠的头骨所制!” 北弥小脸一扬:“你质疑我?” “不是质疑你,是你说的太不现实!”李医生表情严肃,“现在我们在敌人大营里,能不能活着离开都难说,你想要逼狄族王出来,还想要瑷胜的人头?你别乱来一通,把我们都害死了!” 北弥:“哼!你看到的是我们被狄族包围,我看到的是我们像把匕首一样插在了狄族的心脏上!全是机遇啊!” 瑷胜只是小说的配角人物,除掉他,北弥还是有信心的。 他的武力值很高,很爱护士兵,经常和士兵一起摔跤玩耍,感情深厚,打仗夺得战利品了,也会大方的分给士兵。在冷兵器时代,军队的战斗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士兵愿不愿卖命,因此瑷胜很能打仗。 但是瑷胜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贪心。这导致他没有什么大智慧,只看眼前短期的利益,不做长远的打算。 虽然现在事态完全偏离了剧本,但是人物设定都没变,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瑷胜秘密做的那些坏事,北弥全知道。 只要利用好这点,就能搅乱人心,还能杀不了他? “大王!”北弥对刘赤拱手道,“臣现在杀瑷胜将军,有三点理由。” “第一,瑷胜是狄族最能打的将军,如果他今晚暴死,必然军心大乱,我们和谈成功的机率就大了。” “第二,瑷胜高傲自大,对强者谨慎小心,对弱者毫不在意。他把我们丢到这么偏远地方,连个看守都不安排,我们都能尽情大声密谋了,这般大意轻敌,杀他很容易。臣敢说,无论我们用多么明显的计谋,瑷胜都不会放在心上,现在反而是杀死他的最好时机。” 第22章 “第三,臣是代国的使者,瑷胜对臣无礼,就是对代国无礼,不杀此人,天理何存?” 刘赤笑了起来。 面前的人,外貌美丽阴柔,双眼纯粹的一尘不染,笑容狡诈邪魅,嘴里谎话连篇,诉说着爱意,谁知道心里又在算计什么。 瑷胜挡了他的路,杀意骤起,没有一丝犹豫,像孩童踩死蝼蚁那样,纯真而残暴。 这份歹毒狡诈,倒是和自己独吞天下的狂妄野心很相称。 哪怕现在有一万条杀北弥的理由,为了这份相称,刘赤也能压一压心中的怒意。 刘赤:“先生说的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是这敌营斩首之路,很难啊。” 北弥:“大王,放心,要怎么走,臣心里有数。但,臣还需要一人相助,才能完成计谋。” 刘赤:“何人?” 北弥:“嫁到这边的大夏七公主,刘姝君。” “哦……她啊……”刘赤沉吟着。 老百姓的孩子,能相亲相爱一家人,皇家的孩子,则从出生起就在厮杀。父皇刘冽也乐见于此,养蛊一般,养育自己的子嗣,死掉一个就再找女人生一个。 和刘赤关系最差的,第一是太子刘渊心,第二就是皇姐刘姝君。 从小时候起,他们就相互谋害,什么下毒,栽赃,派刺客都干过。刘赤只在一件事上和他们达成共识,那就是希望对方早点死。 刘赤:“孤和她有点小过节,找她帮忙有些难。” 北弥:“啊?那臣没办法了,只能用第一计了。” 双手一摊,北弥的表情无可奈何,眼睛滴溜转了一下,迅速瞄了一眼刘赤的脸色又回收。刘赤了然,到臣子向君主漫天要俸禄的时候了。 轻叹一声,刘赤说道,“多年来,狄族盘踞在代国北边,阻碍了代国的强盛之路。孤认为先生的第二计甚好,就算这次和谈失败了,仅除掉瑷胜将军,起码也能换来边境1年的和平,百姓安居乐业,代国自然强盛。先生才智过人,再好好想想吧。” “可是……”北弥眉头紧皱。 刘赤:“若先生能替孤解决此事,孤愿为先生铸台封官,赐金三百,先生可满意?” 摇了摇头,北弥板着个脸:“不满意!原来在大王心中,区区三百金就能收买臣!” 身子一顿,刘赤问道:“那先生想要什么?” 迈着小碎步,快速走过去,北弥一把抓住刘赤的手,抬头深情仰望:“除了大王的美色,其他贿赂一概不接受。” 双眼微微睁大,刘赤笑了起来,大手一转,反而抓住了北弥,用力一拉,让两人更贴近。北弥踉跄一下,差点直接撞到刘赤怀里。 “倒也不是不行。”刘赤故意压低声音,像爱人相拥在一起亲密的私语,磁性而轻柔,“等处理完此事,回去了,孤再给你,如何?” 呼吸微微凌乱,北弥感觉自己脸有点发烫。 这刘赤生性多疑,自己刚才又说错了话,导致深情人设不稳,才想着来这么一出,表现一下自己的爱意,让刘赤放松警惕,创造能逃跑的机会。 结果!姜还是老的辣啊! 他可太会了! “咳咳!”李医师干咳两声。 他动作僵硬局促,浑身上下都写着,为什么我要和他们呆在同一个帐篷里?我就应该在外面站着吹冷风,三个人的感情真的好拥挤…… 沉默的走向帐篷口,李医师掀开布看到了一群人,回头说道:“大王,甘马带着我们的人过来了。” 刘赤这才松开手,北弥也不用持续升温了。 第20章 红莲公主 刘姝君第一次明白“女孩”两字意味着什么时,母亲正抓着她的头砸向地面。 “为什么你是女孩!” “如果你是男孩,陛下怎么会忘记我!” “刘姝君啊,我的好女儿刘姝君,去死吧,我们一起去死吧!” 不过,母亲最后还是心软了,或者说作为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侍女,她没有勇气和其他妃子争宠,也没有勇气去死,于是她留了自己女儿一命。 寒冬之中,狭小的房间内,母女相拥在一起,号啕大哭。 眼泪和血滚烫,像烧化的铁水浇在了脸上,痛彻心扉,这是刘姝君最后一次哭泣,往后无论多痛,她都流不出眼泪,而那年,她7岁。 到13岁时,刘姝君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大夏的天子,刘冽。当时正在举行宴会,刘姝君藏在墙角,视线越过层层的带刀侍卫们,远远的瞧了一眼刘冽。 两鬓斑白,感觉有点老,没母亲说的那么英俊威武,可能年轻时更好看点吧。 今天刘冽很开心,因为他得到了一个儿子,11岁的刘赤,这位从民间找回的皇子憎恶皇城里的一切。 而刘姝君羡慕他。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也是民间野种,但永远不会被认回去。 到16岁时,刘姝君的母亲死了。在生命最后时刻,女人病的很重,眼睛癫狂的睁大,哭的妆都花了,双臂伸向空中,像是要拥抱自己的爱人。 “陛下,您终于来见臣妾了!快看啊,这是臣妾给您生的皇子!” 刘姝君冷笑了一下。 真蠢呢。 她看着她断了气。 尸体被清理走时,那高高在上的大夏天子刘冽才想起来,自己年轻时过于风流,一晚上就弄的那侍女生了个女儿。刘姝君被召到大殿,跪在自己父亲的脚边。 “你今年多大了?” “回父皇,16岁了。” “你额头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7岁时磕地上留下的。” 刘冽不悦的抿嘴,现在皇兄皇弟纷纷造反,如果他们和狄族百蛮联手,自己的江山恐怕要保不住了。 大臣们建议和亲,可草原是极寒疾苦之地,大部分狄族百姓三十多岁就死了,妃子们都不愿意送出自己的女儿。现在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额头上又有疤。狄族最忌讳这种伤疤,送过去也难以得宠。 父皇的心思,刘姝君早就知道了,拔下簪子,墨色秀发散开,她对准自己的额头猛戳过去,血液飞溅。 “父皇!狄族崇拜红莲花,您看,我额头上就开了一朵!”刘姝君微笑着。 那新增的伤痕,刚好形成了一朵红莲花,把少女的皮肤衬托的雪白。 刘冽大悦,将刘姝君揽入怀中:“你是朕的好女儿!这些年是朕亏待你了,朕要赐你三箱珠宝,一千娟布,两千仆从,你愿意嫁到狄族那边吗?” 小鸟般依偎在他的肩头,刘姝君双眼像潭死水一样,毫无光亮。 这突如其来的宠爱,曾经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而现在,她只觉得可笑。 老东西,你可真会演,难怪那么多女人都爱你,都挣着抢着为你去死。 “只要能为父皇解忧,我什么都愿意!”刘姝君温顺的笑着,就像刘冽期待的那样。 “好!好!好!真是天助朕也!从现在起,你就是红莲公主!” 终于,刘姝君得到了公主的封号,就和姐姐妹妹一样,她不是无名野种了。第二天早上,刘姝君穿上了华丽的丝绸嫁衣,坐上了前往草原的马车。 出城门时,刘姝君看到了一颗人头悬挂在木梁上,长发随风摆动,像个风筝。那是七公主,因为和叛军通信,被父皇下令斩首了。 刘姝君不禁感慨,她可真是个绝世美人,哪怕死了也这么好看。 可惜啊,没脑子,白白浪费了贵戚人脉,害了自己的娘亲,也断送了自己的性命。现在,按照年龄排序,我成新的七公主了。 这种时候,刘姝君会短暂的憎恶一下自己。 我真冷血,和我父亲一样坏。 马上又转为喜悦,冷血点好,冷血点能活下去,大夏的皇子公主哪一个不是这样的? 第二天的晚上,刘姝君见到了自己的丈夫,67岁的狄族王,傲初。他的手很粗糙,力气很大,花白的胡子扎扎的,有点疼,不过,他是个温柔的王,刘姝君没遭太多罪就结束了。 接下来的时光,大夏和狄族和平共处,再无战事。刘姝君在草原上过得很好,这里比皇城自由的多。丈夫视她为天赐的珍宝,要什么,都答应。 直到第3年,傲初病危,他拉着刘姝君,宽大粗糙的手已经没力量了:“红莲啊,我美丽圣洁的红莲神女啊,我死后,谁来保护你?难道只能把你托付给龙鳞神了吗?” 他哭着:“你若生个儿子,我还能传位给他,可我太老了,龙鳞神不愿赐我们孩子……是我害了你啊……” 没过多久,他死了,刘姝君有点难过。 他很爱我,那我爱他吗? 不清楚。 这悲伤来的快,去的也快,没有在心中留下一丝痕迹。 狄族人都看着呢,我死了丈夫,赶快哭啊。 然而,直到葬礼结束,一滴眼泪未曾落下。 刘姝君明白父亲看那些妃子的感受了,这与生俱来的凉薄,好残酷,没有任何愧疚和柔情,只有冷酷的利用。 第23章 没过几天,傲初的儿子,傲暴,即位了,按照狄族的习俗,老王所有的妃子都成了傲暴的,刘姝君也不例外。 18岁的小伙子,年轻气盛,看她像在看一匹难训的烈马,只想着征服。次日清晨,刘姝君疲惫的起来,浑身疼。 体验还不如他爹。 草原已经不能满足新狄族王傲暴了,他想要更大的土地,更多的女人,战争又开始了,刘姝君的苦日子也来了。 皇叔刘禄福,昏庸无能,在代地当诸侯王时,打起来很容易,刘姝君只是被傲暴拉到军队前面挨骂。 后来,三皇子刘赤来代地当诸侯王,英明神武,打起来就难了。刘姝君被绑在木架子上,傲暴要求士兵打她,没人敢对红莲神女动手,他便自己拿起了木杖。 喋血晕过去前,刘姝君看着自己的新丈夫,笑了笑。 如此年轻,如此强壮,却又是如此的狂妄。 他会输的,而且会死的很惨。 所有皇子里,刘赤最像父皇,死掉一个皇姐罢了,他怎么可能因此退兵?当报复来临时,整个狄族都会从草原上消失。 好在,老天还是眷顾刘姝君的,几次被绑上木架,都没死,活到了25岁。这几天,傲暴心情好了很多,刘姝君也能喘口气了。 早上,飞羽地,天蒙蒙亮,狄族人都在忙着准备祭祀场地。 刘姝君起来梳洗,乌黑油亮的头发用金钗盘起,额头上的红莲显露。和狄族的女子们相比,她的饰品很多,都是出嫁时带过来的。傲暴的妃子们已经在商量,等她死后,这金钗该归谁了。 要刘姝君看啊,自己的嫁妆最后肯定全部归太后瑷珍。说来也可笑,老狄王傲初活着时,她们是情敌,老狄王傲初死了,她们成了婆媳。 丫鬟翠柳跑进帐篷,高兴的大喊:“娘娘!代国派使团过来了,还带了好多礼物,叫您过去呢!” 代国?是刘赤派来的人…… 他们来找我做什么? 刘姝君当然不相信,那冷酷无情的皇弟忽然在乎起她的死活了。而且狄代断交很久了,他们怎么会来飞羽地? 纤纤玉手拿起梳子,缓缓梳开两鬓的碎发,思路变得清晰,线索逐渐链接在一起,刘姝君嘴角微微上扬,想明白了。 哦……是有人告诉刘赤,傲暴正在飞羽地祭祀呢。 他居然没有直接派兵杀过来,不像以往的作风……是有新的谋臣帮他出主意了吗? 见刘姝君还在打扮,翠柳着急了:“娘娘!您别梳了,发髻已经够漂亮了!快去吧!代国终于对您示好,抓住这次机会,您给代王刘赤说说这边的情况,让他别对狄族用兵了,以后娘娘……就不用被王责备了……” 说着说着,翠柳哽咽落泪。 刘姝君失宠后,带来的丫鬟仆从一起受罪,傲暴心情一差就要杀他们,每次都是刘姝君顶上去,把他们救下来,自己挨打。 疼痛对于刘姝君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早习惯了,就算给这些人卖个人情了。 将来死了,起码还有人帮她埋尸,她不想被草原上的野兽啃没了。 “哎……你又哭。”刘姝君起身,用手帕擦擦翠柳的面颊,“好了,好了,我去便是了。” 翠柳喜笑颜开,眼睛弯成月牙,两个小酒窝出现。十六岁的小丫头片子,做什么表情都很甜很可爱。和刘姝君的十六岁,截然相反。 两人走出帐篷,门口停着一架轿子,很简易,相当于木椅子两边绑了两个长木棒。当初她嫁过来时,坐的可是八抬大轿啊,而现在那台轿子在太后瑷珍那边。 轻撩起长裙,刘姝君坐上轿子,仆从抓起木棒抗在肩膀上,朝前代国使者的落脚处走去。 清晨的微风吹拂着,有些凉,刘姝君拉进衣袍,挡住风,脸上挂着恬静的微笑,桃花双眼妩媚而寒冷,如同冰封的湖水。 她不想见刘赤的使者的,因为战争不会为她停止,她情愿就这样骄傲的死去。 但是,好奇心这东西,一旦滋生,就按耐不住了。 到底是何人让自己的皇弟发生变化? 我这生命如残烛,无趣又短暂,让我见识一下那别样的灵魂吧。 第21章 起风了 远远的,刘姝君看到了代国的骑兵,百来人,围在三个破败的小帐篷前,表情阴沉。 他们被安排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摆明着就是羞辱。别说人了,马匹吃不到草料,休息不好,鼻孔张开喷着热气,蹄子不耐烦的刨土,也在生气。 轿子停下了,刘姝君下来,一位仆从走上前,带着她进入帐篷。 里面站着三人,一个背着药箱的医师,一个蒙面的黑衣暗卫,还有一个相貌绝美的使者。 刘姝君盯着使者,惊讶的娇躯一怔,接着恍然大悟,手半掩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双肩一抖一抖的,头上的金银坠花乱颤,相互碰撞,叮当作响。 原来是他啊。 也是,这天下除了北弥,确实没人有本事靠近刘赤了。 太子刘渊心现在应该很恼火吧! 小时候,看这两皇弟打架抢东西,流血越多,状态越惨,刘姝君就越开心。可惜啊,自己气数已尽,也没机会看他们抢男人了。 笑够了,刘姝君抬眼,目光扫过地上的五个大木箱。盖子都是打开的,珠宝堆在一起,像座小山,闪耀动人,比她的嫁妆丰厚。 刘姝君:“北大人,我是个失宠的妃子,你送我这些东西没用。你见不着王,我也见不着王,不然我这肚子早怀上子嗣了,你还带着这些宝物去找别人帮忙吧。” 北弥感叹,聪明人果然不一样,不需要解释,就知道代国使团现在想要面见狄族王。 她就和小说里描写的一样,妩媚动人,智多似妖。 按照原剧情,大战过后,狄族被刘赤杀到人口结构崩溃。刘姝君没投降,反而押太子会夺得天下,并借助太子的力量把剩下的狄族组织起来,联合草原百族不断侵袭代国,消耗刘赤的兵力,是个很有远见的谋略家。 权谋的本质就是,欺骗人心和利益交换,而刘姝君两者都擅长,和她玩权谋,想赢很难。 但是,北弥必须赢,刘赤可就在边上看着呢! 刚才他已经对刘赤许诺了,仅仅一次会面,他就能让刘姝君转而投到刘赤麾下。 调整一下紧张的情绪,北弥决定开始第一步,施压,让刘姝君感到危险。 北弥淡淡的说:“公主不必担忧,除了公主,代王也给其他人准备礼物了。” 打开一个扁平的漆木箱子,里面是一套白色的酒具,北弥的手指拂过,质地细腻油光滋润,是上等的好玉。 “代王听闻太后瑷珍喜欢美玉,就送了这套白玉酒杯。” 又拿出一条黄金腰带,上面镶嵌着三颗红宝石,北弥赞叹:“大将军瑷胜威风凛凛,这飞虎纹金腰带,华美壮哉!正衬他!” 把两物放在一旁,北弥对着五箱珠宝大手一挥:“剩下这些都是给公主准备的礼物,东西沉,公主又没车马,刚好过会儿太后和将军会来,公主可以先回去,臣让他们把礼物送到公主住处。” 北弥微笑着,刘姝君却笑不出来了。 她轻叹一声:“我们无冤无仇,北大人为什么要致我于死地?” 北弥:“公主何出此言啊?” 手轻搭在发髻间的金簪子上,刘姝君神情悲凉:“失宠之后,我连这金簪子都保不住了。北大人一下给我五箱珠宝,还让太后和将军送过来,这两人都是善妒贪婪的虎狼,那我还能活几日?” 双眼直视着北弥,刘姝君冷冷的说:“北大人可别忘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她再落魄,死前拉上北弥陪葬,还是能做到的。 这股阴狠劲,果然是刘家的子嗣啊,北弥都怕她突然摘下簪子,要扎死他,同归于尽。 第一步,算是顺利完成,激起危险感了。 北弥就是想让她知道,现在的情况危机,代国送个礼,都能左右她的生死。 现在开始第二步,戳破面纱,引出野心。 北弥笑了起来:“公主啊,真正有错的,不是这礼物,而是狄族吧。他们分了公主的嫁妆,还贪得无厌。就算臣不送礼,公主在此地,也活不长久。” 这话说到刘姝君的心上了,嫁到这边后,死亡的阴霾一直不散。 北弥继续道:“臣这次来,绝无谋害公主的心,臣还要帮助公主重获狄族王的宠爱。只要公主按臣说的做,臣保证狄族王夜夜都会守在公主身旁。” “夜夜?”刘姝君摇头,“那我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 北弥疑惑:“啊?” 刘姝君唉声叹气:“他不行,毫无乐趣可言,一周宠幸一次,我还能忍。” “这……”北弥很意外,书里没写这么细,公主也不把他当外人,啥都说啊。 “你呢?”刘姝君好奇的问。 第24章 北弥:“什么?” “明知故问。”刘姝君暧昧的笑着,“太子刘渊心和代王刘赤,哪位好点?” 这北弥哪知道啊! 太子有远大的理想,要修炼成仙,养着一大群美男美女,纯观赏。刘赤也有远大的理想,要独吞天下,专注事业,浑身散发魅力,只撩不娶,渣的一批。 公主为什么要问这种二选一的送命题啊,刘赤就在旁边站着呢! 偷瞄一眼看看脸色?算了,蒙着脸什么也看不着,就直接装傻充愣,歌功颂德吧。 北弥认真的说:“代王刘赤英明神武,聚贤纳才,爱民如子,宽厚仁慈,将来必一统天下。臣过去堕落于财富虚荣,如今被大王感化,一心忠于大王,别无他想。” “哦……”刘姝君挑了一下眉,了然,回答的这么正经,看来两个皇弟都没到那一步。 真没意思,要是知道谁身体不行,她就要公布于天下,让对方余生都忙于证明自己是行的。 好奇心已满足,和北弥的会面就变得索然无味了,刘姝君不想久留:“多谢北大人好意,但我现在已经无心再争什么了,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的吧。” “无论在大夏,还是在草原,我永远是外人。王宠爱我,妃子们要杀我,王不宠爱我,你们要杀我。稍微展露一点富裕和才华,我就会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用尽办法要除掉。” “战争不会因一个女子而停下的,我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这般清醒的发言,北弥很佩服,小说里,刘姝君确实是冬天死的,太后嫉妒她发疯,一刀了结了她的性命,享年25岁。 大争之世已经来了,和亲公主也该死了,太后不杀她,还会有其他人杀她。 而刘姝君洞察到了时局,早早开始给自己准备后事。 “北大人若还念及旧情,我们就互不打扰吧。”说完,刘姝君转身要走,北弥上前一步,张开手臂,拦住了她。 男女授受不亲,自己是臣子,对方是公主,不应该靠这么近,但现在也顾不上礼数了。 北弥问:“公主真的无心再争了吗?” 刘姝君笑道:“早就无心了。” “臣不这么觉得,公主只是无心争宠,但一定有心争权!”北弥低头靠近,小声说道:“公主殿下,杀死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感觉?” 隐藏多年的秘密被戳破,刘姝君的身子一僵,抬头望着北弥,悲凉的叹了口气。 “陛下,臣妾生的是儿子!” “娘,你生的是女儿。” “闭嘴!你是哪来的脏丫鬟!陛下她污蔑臣妾,快杀了她!快!” 母亲疯的厉害,哭的很吵。于是,16岁的刘姝君把枕头捂在了母亲的脸上。 挣扎一开始很强,她把体重全压上去才镇住,后面变弱,最后完全消失,像是睡着了那样,一切陷入死寂。 母亲不会打人了,也不会哭了,她从这病弱残败的躯壳中解脱了。 16岁的刘姝君瘫坐在地上,累的气喘吁吁,浑身颤抖,她盯着自己的双手,如此的纤细弱小,却能操控他人的性命。 多年的痛苦、悲伤、耻辱,混合着不甘心,化作一股力量冲出来。她听见了咔咔声,那是怪物破蛹而出的歌谣,势不可挡,贪婪暴虐。她知道这怪物的名字。 “权力。”刘姝君权欲熏心的笑着,“杀死娘亲让我感觉到了权力。” 第二步完成,北弥刺破了她的面纱,引出了那狼子野心。 多么痴迷于权欲的一个女子啊,做妃子怎么可能满足她?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蛊惑她! 北弥:“公主殿下,在这世上,王有很多种。有些人带着王冠,只能被大势摆布。有些人没有王冠,却在幕后操控大势。公主根本不需要狄族王的宠爱,公主想要成为这草原上的无冕之王,而臣能助您得到它。” 既然已经被看穿,刘姝君也不装了,一改之前半死不活的颓靡姿态,眼神阴毒而妩媚:“北大人,那我该怎么做?” 北弥:“今晚戌时起,从城门出发,公主要走一步,跪拜一次,高喊一遍‘愿龙鳞神保我狄族子民昌盛,保我的丈夫战无不胜’,到狄族王的寝宫才能停下,但要一直跪在门口不能离开,期间无论谁问话都不要回答。” 堂堂公主跪着去王寝,一路上那么多狄族百姓和贵族看着,可以说是奇耻大辱了。 如果是正常人会一口回绝,而刘姝君刚好有点疯,她卓有兴趣的问:“接来下来呢?” 北弥答:“接下来的事,公主不必多虑,交给臣处理就行。臣保证,在今晚亥时以前,大将军瑷胜会人头落地,臣会见到狄族王,公主会重新被宠信。而七天内,公主想要的权力,就会落在您的手里。” 刘姝君仰头大笑起来,不用多言,她已经明白北弥的计谋了。 会面几分钟,这人识破她的内在。而且这计谋,实施过程中,只要有一点差错,她必死无疑,这是让她赌上性命啊。 真是才智过人,又狂妄自大,不过,她很欣赏。 刘姝君伸出洁白修长的双臂,轻纱般勾在北弥的后颈。她矮一些,仰头细细的望着北弥的脸。他可真是个美人,看着就赏心悦目。 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吓了北弥一跳,他故作镇定的板着脸,直起身子,不让公主靠近。 “北大人有勇有谋,留在我皇弟刘赤身边,应该经常被猜忌,日子不好过吧。”刘姝君温柔的说,“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对臣子很好,在他那儿待不下去了,可以来我这边。” 北弥心脏咚咚直跳,哇!直接挖人了啊! 第三步算是完成了,本想着献个计谋,画个大饼,让刘姝君倒戈向刘赤,结果……她对我的兴趣更大些…… 北弥僵硬的说:“臣已爱慕大王多年,心中容不下他人。” “这样啊……”刘姝君略感遗憾,“瞧瞧你,相貌、身材、声音、谈吐、性格、智谋、全都在我们的喜好上,太子可真会选人,皇子皇女见着你,怎么会忍住不抢?” “不……”刘姝君邪魅的笑着,“你就是为我们而生的,太子培养你这么多年,你知道怎么满足我们的野心,也知道怎么毁掉我们的自尊,你是我们心甘情愿吞下的蜜糖毒酒……” “你来草原这么多次,之前我怎么没发现你的好?还是说你变了,更会蛊惑人了?特别是你的眼睛……” 刘姝君伸出手,指尖就要亲昵的落在北弥脸上时,背后突然传出巨大的声响。 北弥慌张的回头,是装金腰带的木匣子掉到地上,而一旁站着刘赤,是他故意打掉的。 就算被蒙住了脸,北弥也可以看的出来,他这会儿超级不高兴! 因为那握在剑柄上的大手,无比用力,捏的骨节都发白了! 刘姝君坏笑着:“我说皇弟怎么敢让你这样一个才子来我这边,就不怕人被我强扣下吗?原来派了个鹰犬守着的啊。” 北弥赶紧和刘姝君分开,挡在刘赤前面,姐弟之间很熟悉,靠近看,可能会认出身份。 “公主殿下,马上太后和将军会来,请您先回去吧。”北弥双手合并,低头行礼,表现的恭敬而疏远。 既然一直有人盯着北弥,刘姝君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行吧,我走了,到戌时我会按照你说的做,人生苦短,赌一把也挺有趣。”刘姝君掀开帐篷帘子,出去前又回头,“北大人,草原上冷,你多穿点,保重身体要紧。我这边永远欢迎你,别在刘赤那边委屈自己。” 这话说的,北弥都不敢回应,刘赤已经很生气了! 簪花叮当轻响,刘姝君走出了帐篷。 “娘娘!”丫鬟翠柳小跑过来,一脸担忧,“谈的怎么样啊?代王愿意停止攻打狄族吗?” 刘姝君笑了笑,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又高又远,风卷残云,划出一道道白线,像勒死人的绳索。 她这一生啊,像树叶一样随风飘零,吹到哪里,哪里就是葬身之处,她早麻木了。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庆幸自己还活着。 现在突然闯进来一个人,说要让她做这草原的无冕之王,那得流多少血,死多少人啊? 想到这,欢愉溢出,心中藏着的那怪物最喜欢夺人性命了。 刘姝君微笑着说:“起风了。” 她坐上了轿子,不再说话,翠柳跑着跟上,一脸迷茫。 第22章 君竞 送走公主,北弥更紧张了,因为这意味着他要面对正在生气的刘赤。 小说里确实写了,男主精准的踩在了刘家的12位公主和8位皇子的喜好上,也就刘赤疑心大,男主花了三年时间才获得他的信任。 其他人,男主稍微展示一下魅力,就能勾搭上,天生就是针对刘家子嗣的魅魔体质。 平时习惯被刘赤猜忌了,真没料到公主这么快就对他产生好感。 现在北弥就是后悔,特别后悔。 第25章 我就不应该离公主那么近,不然还能反应过来,及时躲开公主的手! 从刘赤的视角看,双臂都搂在脖子上了,持续那么长时间不挣脱,那就是感情上的水性杨花,事业上的朝秦暮楚! 深吸一口气,北弥调整好情绪,先把说服公主的功劳归到刘赤身上吧。 北弥:“多亏大王威名远扬,臣的游说才这么顺利,红莲公主愿意配合我们的计划,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是个很有魄力的人。得到她的帮助,臣一定不负使命,今晚就把瑷胜将军的头颅献给大王!” 沉默片刻后,刘赤才冷冷开口:“先生倒是挺欣赏她。” 北弥这才反应过来。 我怎么能在自己的君主面前,夸别的君主好! 这就相当于,老公忙碌了一天回家,结果老婆说,隔壁老王长的真壮真猛,你不在的时候主动过来帮我修水管,那老公能不想歪吗? 这、这、这该怎么哄? 说不欣赏,这种谎言太容易被识破了。刘赤一直在旁边,我面对公主时是什么表情,他全看在眼里的,不然也不会生气。 直接抒发爱意吧,说不定能糊弄过去。 “公主花容月貌才华横溢,臣是有点欣赏,但再妩媚动人,也敌不过臣对大王的心动。”北弥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土味情话,“哎!年轻时就不应该遇见太惊艳的人,臣现在除了大王,看谁都觉得索然无味。” 说着,北弥走到刘赤面前,朝对方宽阔的胸膛伸出手,想摸一把,果然被避开了。 互撩暧昧一下,牵牵手没事,但绝不可能让便宜,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那挺起的肌肉是什么触感。 “臣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大王还吊着臣,只能远远看着,无法靠近碰触,痛苦啊……”北弥假装悲伤的哀叹。 李医师紧张的把北弥拉到一边:“北大人,你这是干什么啊!刚才你对公主无礼,现在你又对大王无礼,在外面你得克制自己早春禽兽一样的行为。等回去了,你到我这儿买一剂迷药,再找机会和大王独处,不就能为所欲为……” 李医师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不敢说话了,因为刘赤在盯着他,视线冷的像寒冬的刮骨风。 牺牲大王的色相,讨好狄族太后,李医师觉得不妥。牺牲大王的色相,讨好北弥,李医师觉得可以,因为北弥年轻好看,还忠心机智,一次会面就把红莲公主说服了。 就算大王和北弥同席共枕了,压住大王那是男人吗?不!这明明就是太平盛世钻到大王怀里了!是天大的喜事啊! 不过,看在俸禄的份上,李医师决定闭嘴,尊重刘赤的直男属性。 刘赤收回眼神,转到北弥身上,他伸出手,在北弥后颈领子下摸索了一番,取出了一张小纸条。 北弥一惊,自己都没注意到刘姝君放了这玩意。 “孤的皇姐自幼小动作多,手一碰人,不是在下毒,就是在藏密信。刚才,孤见她动手了,担心先生的安危,才打翻盒子,提醒先生。” 展开字条,刘赤快速阅读完内容,冷笑了一下。北弥凑上前想看,刘赤手指一合,把纸条捏成一团。 刘赤:“先生想看?” 北弥呼吸一顿:“不想看!大王已经看过了,那臣就没有必要看了!” “其实也没什么。”刘赤递出字条,“她留了个信使接头的时间和地点,想必是看到先生有人盯着,要约先生私下密谈。” 一把推开,北弥严肃认真:“臣和她没有什么好谈的,大王想要臣和她见面,臣才会去。” 眼底滑过几分戏谑,刘赤笑道:“真的?” “真的!”北弥坚定的说,“臣对大王的爱慕,比天高,比海深,比日月长久,永无止境,哪怕臣死了,依旧是独属于大王的鬼。” “好了,先生莫慌,孤是相信先生的。”刘赤把字条塞到了北弥的手里,北弥转头扔进了火堆里,动作丝滑流畅,没有一点犹豫。 被美女加微信了,还被对象发现了,那果断要删除啊! 更何况这是君臣关系,滋生怀疑,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举动总算让刘赤满意了。他走到一箱财宝面前,翻出来一件灰白色的貂皮披风,走回来,披在了北弥的身上,问道:“草原上确实冷,先生暖和点了吗?” 上等貂皮就是不一样,又轻又软,闻着还有股淡淡檀木香,身上一下就暖和了。 北弥行礼:“多谢大王恩赐,臣好多了。” 小说里写的,刘姝君对臣子宽厚,经常嘘寒问暖,情绪价值给足,但很少打赏。刘赤相反,对臣子的生活漠不关心,大营里什么奇葩的人才都有,可他真心舍得为臣子花钱。 刚才刘姝君临走前,叫北弥多穿点别冻着了,刘赤马上就送来一件貂皮。 见过雄竞,也见过雌竞,第一次见君竞…… 现在君臣猜疑解除,重归于好,气氛也到位了,还站这么近,是不是该…… “大王,臣……”北弥手臂刚抬起来,就被刘赤捉住了手腕。 刘赤:“先生不要急,君无戏言,孤没有吊着先生,许诺的事,等回去了会安排的。” 北弥一愣。 哦,那这可真是个坏消息。 还以为那个许诺是在开玩笑,不敢想象刘赤的美色贿赂是啥样的。 嘛……反正,一周内完成系统任务,就可以跑路,去绑定新君主,也不用管刘赤了。 不过戏还要演足的,北弥双目含情:“大王您终于能接受臣一点点了,臣死而无憾,一定不负使命!” 北弥和刘赤都知道这是谎言,他们注视着彼此,各怀鬼胎的笑着。 只有李医师心头一暖,真心为两人感到高兴。大王威武霸气,北弥智慧貌美,站在一起还真挺般配的。 接下来的时间,北弥和刘赤商量着如何应对太后瑷珍和将军瑷胜。 权谋的事情李医师不懂,一边听着接下来的计划,看看有没有给他安排戏份,一边默默盘算着,把迷药卖给北弥,价格定多少合适。 而且北弥身子不行,还应该卖点止痛止血药,开个好方子,一晚上三次还是能撑得住的。 大王赏了北大人那么大一个府邸,这次回去了肯定还会赏,富裕的同僚,可得好好敲一笔。 等李医师已经想到北弥年老色衰逐渐失宠,自己该卖他什么样的美颜粉助他杀回朝堂时,侍卫通报,太后瑷珍和将军瑷胜来了。 北弥走出帐篷,看到将军瑷胜骑着马,表情微怒,很不耐烦的样子。太后瑷珍则坐在华美的四抬轿子里,人都不愿意出来。 瑷胜:“北大人,什么礼物还要我和三妹亲自来取啊?要是不值当,可不要怪我生气啊。” 北弥走过去,递上装着金腰带的匣子:“将军放心,这礼物您一定喜欢。” 打开匣子,金光照面,瑷胜圆圆的小眼睛一下瞪大了。 腰带在狄族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越厉害的人,带的腰带越华丽。而这个腰带用代国特有的黄金花丝工艺,极细的黄金线被整齐的编排在一起,正面镶嵌三颗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背面用孔雀石珠制成的软带。比狄族王傲暴的腰带还要奢华! “这可真是好东西啊!”瑷胜点头感叹,“我们有黄金宝石,也做不出来这样的宝物。” 北弥拱手:“将军满意就好。” 听到瑷胜这样说,太后瑷珍被勾起了兴趣。当北弥走到轿子前时,瑷珍掀开了帘子,接过了黑漆木箱子后,帘子又落了下去。 北弥:“大王知道您喜欢美玉,特地准备的这套白玉杯。” “好。”太后的声音传出,听起来很满意。 北弥:“礼物已经送完,两位还有什么吩咐吗?” 瑷胜高兴的说:“没有了!代王这次准备的礼物很用心,你回去了,要向他转达我们的谢意。” “是,那臣先退下了。”北弥微微欠身,回到帐篷前,故意把门帘拉的很高,让瑷胜看到了里面的五箱财宝。 “等等!”瑷胜从马背上翻下来。 这反应和北弥预想的一样,低头笑了一下,马上抬头,假装很迷茫:“将军有何事?” 瑷胜快步的走过来,往里一看,金银宝物堆成了五座小山。他口微张,两眼放光,神情贪婪的像饿狼。 瑷胜:“北大人,你怎么还带了这么多宝贝啊?” 北弥笑着:“哦,这些啊都是给红莲公主的,本来每年代国都应该给公主一些供养费,可狄族和代国征战多年,这事就给耽误了。现在狄代要和好,大王决定把这些年的亏欠一次性补全。” 红莲公主这个词太后瑷珍最听不得的了,她从轿子上下来,走到帐篷前,看到到了五箱财宝,气不打一出来。 自己是草原最尊贵的女人,那狐媚贱婢得到的居然比自己还多! 瑷胜瑷珍两兄妹一对视,都明白了各自心中的想法,他们推搡着北弥走进帐篷。 第26章 狄族外交令史甘马看到了,立刻警惕起来,小跑着追进去。 瑷胜不高兴的说:“北大人,5箱财宝都给她,太多了吧。不如这样吧,你给我留2箱,再给我妹妹留2箱,剩下1箱给公主,绝对够她用了。” “不行啊!”北弥厉声拒绝,“臣已经见过红莲公主了,礼物太多,她没有马车,运不回去,叫臣直接把财宝送到狄族王那边,要是给你们了,我没法给狄族王交代啊。” 瑷胜脸色一沉:“这事你已经给王说了吗?” 北弥摇头:“还没有,臣正准备去。” “那就没事!你就放心给我们吧。”瑷胜拍拍北弥的肩膀。 北弥愁眉苦脸:“哎呀,大将军,你就别为难臣了。这财宝只能给红莲公主或者她的丈夫,给错人了,臣回去可是要被杀头的。” “丈夫?”瑷胜仰头大笑起来,“那这礼物就应该全归我,北大人你有所不知啊,上次我攻打燕国大胜,王说要把红莲公主休了赏给我。” 北弥:“那将军现在是不是她丈夫?” 瑷胜:“还不是。” “不是就不行。”北弥转身就走,瑷胜急忙拦住他,两人拉拉扯扯的,一个要走,一个不让。 旁听的甘马是看出点门道了,他自幼学习大夏的语言,也读了很多大夏的历史,用财宝美女挑拨离间君臣关系是大夏谋臣惯用的伎俩啊! “将军!”甘马往前一步,“您不能这么做啊!如果扣下礼物的事情被王知道,一定会大怒的。大夏人向来狡诈,这北弥更是人精中的人精,动动嘴皮子就能杀人,他这是在拱火啊!” 甘马的出现,北弥没有料到,这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角色了,书里直接称他“狄族翻译”,作者都懒得给他取名字,他的脑子居然比瑷氏兄妹清醒。 阴谋被识破了,就没用了。 但是,北弥用的是阳谋! 阳谋最可怕的地方在于,被识破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发生。 他照样有办法要瑷胜的人头! 第23章 上钩之鱼 听了甘马的话,瑷胜将军嘴巴紧抿,眼珠子来回转,看财宝时依依不舍,看北弥时阴冷怀疑。 夏人奸诈,自己上次中计,差点死在战场上,可这财宝真是耀眼夺目啊! 瑷胜拿不定主意。 甘马焦急的说:“将军不要再想了啊!这小子就是代王刘赤派来害您的!您不觉得奇怪吗?” “北弥说红莲公主没有马车运不走财宝,那他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车马借给她?还叫将军亲自来取礼物,分明就是想让您看见这五箱财宝!” “等您扣下财宝了,他肯定要去给王告密,让王怨恨您!这种破坏我们内部团结的阴险小人,就应该立刻拿下,送到王那边问罪!” 甘马抽出腰间弯刀,猛劈过来,要往北弥的脖子上架。几乎同时,刘赤也抽出了长剑,往前一挥,刀剑在北弥的耳边相撞,金属声很刺耳,带着冷风,脖子离刀刃只有三寸远,北弥惊的寒毛竖起。 要不是刘赤在,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肯定要被甘马劫持了。 刘赤低声道:“代国送礼,除了国君,其他人都要亲自来接礼,历来都是这个规矩。我们千里迢迢而来,你们接待无礼粗鲁,现在又怀疑我们的用心。对使者动刀,这就是对代国宣战,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即便刘赤克制了情绪,声调很轻很平静,北弥还是从中听出了滔天怒意,那眼神是真正的杀意,像藏在黑暗里的猛兽,不用大吼大叫,只是盯着你也足够恐怖。甘马完全被怔住了。 对比一下,自己对刘赤动手动脚,他冷个眼神,已经算和蔼可亲蔼了。 偶尔他还回应一下,反撩回来,可以说是十分“宽容宠溺”自己这个窥探君主美色的“忤逆之臣”了。 更重要的是,刘赤居然会说狄语! 好家伙!这么长时间了,他就装做听不懂,一直不吭气!挺会演啊!幸好没有乱翻译啊,不然又要被怀疑忠心了。 既然刘赤已经出手了,北弥也要配合上,就按之前他们商量好的戏码来。 “瑷将军,我们交情不浅,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北弥指着刀刃,手都在颤抖,“要杀我是吧?好!那我今天就要死在这儿!以身殉国!让大王有理由发兵踏平飞羽地!” 使者一死,代国就能名正言顺的宣战了。甘马也不傻,立刻收回了刀。他只是想把北弥抓起来,不想把事情闹大。 “哼!鼠辈!”北弥轻蔑地撇了甘马一眼。 “你!”甘马气到脸红,但没有动刀。 “我有胆量死,你没胆量杀,那一开始就别抽刀!”北弥用力甩了下衣袖,“我们走!” 双手背在身后,北弥阔步向前,颇有老领导发威掀桌离席的架势。刘赤和李医师也跟上,要一起离开。 开门帘子刚被掀开,瑷胜急了,双手在空中摆来摆去,无处安放。北弥这一走,战争要开始,那五箱财宝也要没了,狄族王知道了这事,他就完了! “北大人请留步!”瑷胜大喊道。 刘赤和北弥停住了脚步,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对视着,诡计得逞的喜悦比上等的女儿红还醉人。 君臣完美配合,斩首瑷胜的第一步完成,鱼上钩了。 贪婪。 北弥最爱的人性弱点,古今中外,多少才子将士死于这两个字啊。 当北弥献出这个计谋时,李医师头摇的像拨浪鼓,这目的实在太明显了,肯定会被识破,而且天下哪有将军敢扣君主的财宝? 刘赤则完全同意北弥的说法,当人的贪欲起来时,会自己说服自己,哪怕有再多的异常和风险,都会选择视而不见。 就像杀猪盘和卖保健品的,一个利用了贪色,一个利用了贪长生,旁人都对骗局一清二楚,当局者却乐于自我欺骗,根本劝不住。 而北弥知道小说里,作者给瑷胜设定的最大缺点就是,贪婪。这五箱财宝,足够摧毁他所有的理智。 从现在起,北弥会像操控提线木偶一样操控瑷胜的行为,让他自己搭建断头台,最后自己走上去掉脑袋。 故作生气的回头,北弥说:“瑷将军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笑吟吟的走过来,瑷胜把北弥拉回来:“北大人,你不要生气嘛,我们草原上的人,没有那么多礼数规矩。情绪一激动就动刀子,这很正常的。” 北弥甩开瑷胜的手:“不要跟我来这套,你们以前可没这样对过我,也没让我住过这么差的帐篷!分明就是要赶我走,我不送礼了,我现在就要回代国!” 瑷胜:“哈哈哈,北大人你真误会了,现在祭祀,来的人多,确实没有多少空帐篷。这样吧,我让他们立刻重新搭几个好帐篷,规格和我住的一样,让你们一百多人都能舒舒服服的,消气了吗?” 升级了居住环境,这是意外收获,北弥当然高兴啦,把这充满野兽皮草味的破帐篷,一晚上也不想住,但是脸还得板着。 北弥冷言冷语:“将军还是别搭帐篷了,这还住什么住啊?我们带着贵重的礼物来,王都见不到,这不是让我们白等吗?” 瑷胜大手一挥,信誓旦旦:“北大人放心,今晚王斋戒完毕了,我安排你去见王。至于这些礼物,就不要送过去惊扰王了,我保证,现在立刻写信,让王把红莲公主赏赐给我!” 北弥正要开口说话,甘马冲了过来。 “将军!你在说些什么糊涂话啊!”甘马焦急万分,“给王的礼物不能扣下!” 瑷胜大怒:“什么给王的礼物?代王命令使者把礼物送个红莲公主的丈夫,而我就是!” 瑷胜将军发怒了,会杀人,甘马虽然是大祭司甘皈依的儿子,也怕被一刀夺取了性命。不敢对自己的上司发火,甘马只能咬牙切齿的看向北弥。 那怨恨的眼神啊,恨不得把北弥扒皮抽筋,晾晒成人肉干献祭龙鳞神。 甘马:“这就是他挑拨君臣关系的计谋啊!将军你情愿相信他这个外族人,也不愿意相信我吗?” 瑷胜:“正因为他是外族,我才相信他!” “当初,代王刘赤派兵一万来杀我,我非但没死,还俘虏了他的大将周云忠。现在,飞羽地骑兵有八千人,狄族百姓有三万人,北大人才带了一百多人过来,这样一个外族人,他能害得了我吗?” “而且,刚才不是北大人故意让我看见财宝的,是他回去掀开帘子时,我往里撇了一眼,才看见的。” “北大人没有直接给红莲公主借马车,原因也很简单啊,王和公主早就闹翻了,现在根本不见公主,她借了北大人的马车去送礼,门都不一定给她开!还不如让北大人自己送。” 这一条条反驳的可真好,北弥都不用解释什么了,瑷胜的逻辑很自洽,可把甘马气坏了。 “将军!这多可疑之处,您还……!” 第27章 “闭嘴!没有可疑地方!不准污蔑我尊贵的客人!你再说,我就按顶撞罪把你抓起来!” 仰着头,握紧双拳,甘马深深的叹了口气,愤恨又无力,退到了一边,不再说话了。 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消下去了,瑷胜转身,注意到了向刘赤,笑着说:“北大人带着的这位暗卫,英勇果决,刚才那一下子,我都惊到了,实在是勇士,请问……” 北弥连忙上前挡住刘赤,这两人是在战场上见过面的,靠近了肯定能认出来。 “瑷将军,别的事情我不想浪费时间说了,我就一件事必须点点你。我连夜赶过来,早饭都没吃,这会儿都中午了,你要让尊贵的客人们饿肚子吗?” “哦……哈哈哈!那肯定不行!”瑷胜懊悔的拍了一下手,“哎呀,我是只会打仗的粗人,安排的不周到,北大人见谅啊。现在刚好在杀羊宰牛,火都架好了,就等着烤,请随我一同去吧!” “哼!这还差不多,就看在我们的多年的交情上,我就当你手下用刀胁迫我的事没发生。”北弥手指了一圈五箱财宝,“至于这些礼物,我不能给你,先放在这里,等确定王把公主赏给你了,再送,怎么样?” “北大人果然做事谨慎!没事!咱两谁跟谁啊!就按你说的做吧!”瑷胜走过来,张开双臂给北弥一个大熊抱,结束后,还拍了两下北弥的肩膀。 力气大的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疼,但北弥还维持着笑脸。 刘赤盯着得意忘形的瑷胜,细不可闻的冷哼一声。 一群人走出了帐篷,要去吃烤肉,到了地方,北弥明白狄族人为什么选择在这里祭祀了。 茫茫草原之中,河水蜿蜒向下,在低洼处形成了一片湖泊,碧绿的水,仿佛一块翡翠,即便是神明也会为这美景停留。 狄族百姓在岸边忙碌,把羊肉架在火上转圈圈,烤的滋滋冒油,香味飘过来,北弥一下就饿了。 到了祭祀大典的看台上,几人落座,瑷胜专门把北弥安排到他左边,因为坐在主人左边的客人最为尊贵,过会儿分肉会先给他吃。甘马则没有座位,和侍卫站在一起,阴沉个脸,闷闷不乐。 一手搂着美女,一手端起人头骨制成的酒杯,瑷胜大笑着:“北大人,我先敬你一杯,为了我们的友情!” 北弥双手拿起牛角杯,附和道:“为我们的友情!” “咚!” 两个酒杯碰了一下,瑷胜和北弥饮下美酒,都笑得很开心。 第24章 吃狼的人 草原的酒是热的,度数低,尝起来像微醺果汁,不然北弥这么差的酒量早倒了,刘赤也不敢让他喝。 正是执行计谋的关键时刻,主帅醉了,瑷胜的人头拿下不来,他们全员都得跟着送死。 瑷胜喝干后放下酒杯,冲瑷珍喊道:“妹妹啊,你过来一下。” 坐在女眷专属位置的太后瑷珍站了起来,她款款走来,神情温婉,一副小女子的柔顺姿态,如果北弥没读过她的背景故事,很难相信她会把其他宠妃推入狗群活活咬死。 走到瑷胜面前,瑷珍问道:“哥哥叫我过来什么事?” 瑷胜:“你现在赶快去给王写封信,让他把红莲公主赏给我。” “他长大了,已经不听我的了。” “你别管那么多,按我说的做,先写了再说。” “好吧。” 太后瑷珍转身离开,去叫侍女准备纸币了。 很明显,哥哥和儿子之间,太后瑷珍更偏向哥哥。 这样的选择北弥一点也不意外,小说里,儿子傲暴拿了钱就打仗,一点不给瑷珍留,哥哥瑷胜得到什么东西都会分她一半,她就觉得哥哥才是她的依靠,什么都听哥哥的。 瑷胜对北弥笑道:“北大人,我妹妹的信送过去,要不了多久,王就会把红莲公主送我了,那你……” 北弥:“瑷将军放心!只要确定你是红莲公主的丈夫,我立刻命人把五箱礼物抬到你的帐下。” “好!真是好啊!”瑷胜大喜。 北弥低垂下双眼,跟着浅笑了一下。 以为自己赫赫战功,讨要一个失宠的公主做老婆不过分,然而,历来“功高盖主”和“不知进退”就是将军们的死因。 计谋进展的很顺利,狄族王收到信件,发现舅舅惦记自己的妃子,还是母后来开口要的,反应一定会很有趣。 羊肉烤好了,侍女用银制的盘子端上来,放在了北弥的面前,闻着很香。 北弥拿起羊排一口咬下,外酥里嫩,焦皮脆脆的声音听的耳朵痒,肉汁混着油脂香爆出,有些烫,肉质嚼起来弹牙,现杀现烤的羔羊就是新鲜。虽然调味单一,就撒了点盐粒,但没有一点膻味,吞下后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真就是,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 穿越过来后,一直危机不断,现在吃到了美食,心情舒畅。更开心的是,刘赤现在的身份是暗卫,只能站在背后看着自己吃。 是时候让领导吃点打工人的苦了。 北弥刻意举起羊排让刘赤能看清楚点,再拿到嘴边细嚼慢咽。 “狄族的烤羊肉真是天下一绝!”北弥由衷赞叹。 瑷胜:“哈哈哈,那当然!” 三块羊肉下肚,北弥半饱。空中响起钟声,余音袅袅,空灵深远。几百个狄族人聚集在台下,手拿弯刀,表情肃穆。 北弥:“瑷将军,这些人是?” 瑷胜:“北大人不要担心,是时间到了,狄族的祭祀开始了,请大人好好观赏吧,这可是我们狄族的盛宴!” 一个男人走上了祭祀台,他穿着褐色长袍,肩膀用鹰羽装饰,把一块骨头扔进火堆,跳着诡异的舞蹈,动作似蛇舞,似鹰飞,嘴里念念有词。 北弥看的性质盎然,这祭司跳的真好,得学几招,下次装神弄鬼骗刘赤的时候就能用了。 “啪咔!” 骨头被烧裂了,祭司俯身仔细观察纹路,高声宣布:“这次龙鳞神要150个人牲!” 士兵们像赶羊群一样赶出了150个奴隶,谁走的慢了,就用刀柄猛锤他的脑袋。 奴隶们有男有女,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都是被俘的代国百姓,尖叫哭泣声不断。过会儿,他们就要被绑在柱子上烧死了,这种死法最疼痛漫长,狄族人相信人牲的尖叫声越大,天上的龙鳞神越容易听见,越显得他们虔诚。 瑷胜看了一眼身侧,北弥那绝美的脸神情冷淡,俯视着奴隶们,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这样极致的冷静理智,称得上是冷酷无情了。 赞叹的点点头,瑷胜没想到北弥长得瘦弱,内在却如同杀过百人的狄族勇士。 之前的使臣,看见同族要被祭神,都会和瑷胜翻脸当场吵起来。情绪都控制不住,怎么可能办成事? 瑷胜又看向同行来的代国人,那带刀的暗卫站在北弥身后,没有什么反应,倒是那医师,眼睛盯着奴隶们惊恐的睁的老大,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狄族人说什么李医师听不懂,但是奴隶们在哭喊什么,每一个字他都知道,这是他最熟悉的语言啊,里面甚至还有以前治过的患者! “北大人。”瑷胜指了指李医师,“不要把你同行的人先送回去帐篷吧。” “哦……多谢瑷将军提醒。”北弥双手合并行礼,“医者仁心,是见不得这场面,我去给他说。” 北弥走过去,把李医师拉到一边,小声道:“你先回去吧。” “啊?”李医师很紧张,“这怎么行?来祭祀台的只有我们三,代国的骑兵们都在下面,发生什么事了,就你们两人怎么应付的过来?” “这场面你受得了?而且这里都是带刀的人,你一个医师留在这里也没……”北弥尚未说完,对方已经生气了。 李医师拔高了声音:“我不会耍刀弄剑,我还不会做人肉盾牌啊?脑袋往那一横,总能给你争取点逃跑时间吧!” 北弥有些意外,这毒嘴医师还挺刚烈,竟然随时准备牺牲。 压一压手,北弥示意小声点:“行行行,我知道了,你先别激动,狄族翻译甘马听得懂我们说话,他还在台下,被他听到就不好了。” 李医师用力抓着北弥的手腕:“北大人,你都能这么冷静,我比你年长,更不应该退缩!今天,我绝不会独自先走的!” “这……”北弥一愣。 小说里的原主无情歹毒,看见有人被杀了,当然不会有什么反应。自己是为了维持人设故意装冷酷,实际上,几天前自己还是个普通大学生,平时烦恼的事情,不过是要不要加入考研大军。 现在瑷胜要杀一百五十人祭祀,还是那么恐怖的死法,谁能冷静啊?人牲被赶出来时,自己惊的手指都打颤了。 真没想到这虚假的人设还能激励队友。 李医师神情坚定:“从我们到草原起,问题不断,你都解决了,我相信这次你也一定有办法把他们救下来!” 第28章 “我试试吧。”突发支线任务,全没有对策,北弥只能先画个大饼安抚对方。 双肩垂下,李医师松了口气:“那我坐回去了,你和瑷胜斗的时候小心点。” “好。” 北弥也回去了,坐下前和刘赤短暂的对视了一下,两人都很清楚现在情况危机,能出力的只有他们两人,一定要相互配合好。 坐好后,北弥拱手笑着说,“瑷将军,李医师是第一次见这场面,感受到了龙鳞神的威严,很恐惧,我说了他几句,他才想起来,我们是将军的客人,将军又是龙鳞神的宠儿,有什么好怕的啊。” “哈哈哈!”瑷胜大笑,龙鳞神的宠儿这个称呼深得他的欢心,“对啊,让他好好吃,好好喝,别怕!” 亲自给北弥添上热酒,瑷胜感叹道:“你以前不怎么爱说话,虽然见了好几次,其实我都不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我是明白了。” 他手指点点自己,又点了点北弥:“我们啊,是一类人。” 北弥摇头:“将军威武高大,我是文弱大臣,比不了的!” “哎呀,你们大夏人就是爱自谦,和我就不要玩虚头巴脑的那些东西了。”瑷胜望着那些绝望的奴隶,“你看他们的眼神,和我看他们的眼神,不就是一样的吗?他们是败者,是废物,是天生贱种,而我仁慈让他们苟延残喘到了现在!哈哈哈!” 北弥沉默不语。 瑷胜继续道:“还有啊,你从小吃了不少苦,我也是。我爹死的早,娘是贵族却性子软,遇到事了只会叫我们兄妹祷告祈求,结果家产全被亲戚抢了,我想抢回来,被他们打断了腿,丢在了外面喂狼。你看。” 瑷胜掀起右腿裤,上面有条明显的白色疤痕,大概三寸长,小腿肚还少了一块肉。 “那时也是秋天,还下雨,风一吹,冻的我反而不怎么疼了,我就一直往前爬,想回去。到夜里我遇到了一头狼。” 北弥问:“它咬了你的腿?” 瑷胜:“对,被它咬了一口,但最后我赢了,还把它吃了!活下来后,我明白了,善良虔诚都是假的,人吃人才是真的。从此以后,我只做一件事,那就是,赢!” 瑷胜的手掌用力拍下去,木案上酒杯银盘震动。 “赢!” 他又拍了一下,杯子翻了,酒水泼洒出去。 “赢!” 最后一掌落在木案上,杯盘皆倾倒,酒水顺着桌面流下,粘上了羔羊血,瞬间被染红,一片狼藉,看着像尸横遍野的大地,瑷胜仰头高亢的笑着。 “什么狗屁祈祷,一点用也没有!仁慈忠义只会让人懦弱,善良的人不敢拿起弯刀劫掠,那活的还不如马犬快活!这世道是赢家吃输家,而赢了大夏,有吃不尽的女人和财富!我把他们分给士兵,谁不效忠我?” 北弥假笑着附和:“将军说的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瑷胜用力拍了一下北弥的后背:“北大人,别文邹邹的了,我是打战的,听不懂你们大夏的诗词。” “我们俩交情这么深,今天就给你说点掏心窝子的话,本来我们狄族在草原上散漫惯了,只有祭祀时才会聚集起来,人口又少。老族长们相信杀人了会下地狱,我们就该在圣洁的草原放牧,不准去其他地方,结果导致我们根本打不过你们。” “但是,自从我宣布破了你们的城池可以随便抢杀,我一声令下就能聚集上万士兵!” “你们派兵过来,我们就跑,你们撤退了,我们就打。小战争获小利,大战争获大利。奴隶金银越来越多,兵力越来越强。终有一天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会是我们狄族的!” 瑷胜举起手向远处猛挥一下,毫不掩饰要用马蹄践踏四方的野心。木案被他不小心掀起,酒水落到了身上,沾湿了衣袖。 身旁的美女拿起手帕,轻轻擦去水珠,瑷胜不耐烦的猛推开她。 “我在和北大人说话!你怎么这么不识相!” 女子被吓的花容失色,跪到一旁,瑟瑟发抖:“将军息怒!妾知错了!” 瑷胜咆哮着:“滚开!” 女子双手抓起裙摆,也不顾上仪态了,小跑着离开,头花被晃的摇摇欲坠。马上又来来一个美女顶替,她年长一些,温顺的坐在瑷胜的身侧,等着伺候瑷胜。 以前这些女子们瑷胜很宠爱,但看久了,腻的慌,该去抢一批新女人了,越列越好,那样征服了才有趣。目光转到北弥身上,瑷胜摇头,十分遗憾。 这人智勇双全,长的比女人还漂亮,却是男儿身,还选了自己的死敌代王刘赤做君主,实在可惜。 如果真是女的,收为己用,白天办正事,晚上暖被窝,多好啊。 “哎……”瑷胜哀叹着:“你和那些成天把仁爱忠义挂嘴上的大夏人不一样,你是清楚的,输了下场有多惨,怎么就跟了代王?听我一句劝,赶快离开他吧。” 如果刘赤不在场,北弥可能会说点真心话。 自己也很无奈,想跳槽却走不了。 刘赤疑心病很严重,爱杀大臣,时不时要做忠诚测试,还派人一直监视我。 其他人都吓不着我,就刘赤每次都弄我胆战心惊,因为他从不按剧本来,我真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是,刘赤纵使有一万个坏毛病,北弥还是欣赏他的,应该说,看小说时,只有刘赤的死让他意难平。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刘赤打仗不屠城。 和瑷胜、狄族王傲暴相比较,刘赤也就偶尔砍几个脑袋,又不会玩火祭啊,烹杀啊,炮烙啊,这些暴君传统技能。 不过,现在刘赤就在身后站着,北弥不会讲真话,他把重复了无数遍的谎言又重复了一遍。 “我从小就仰慕大王,他是我生命至暗时刻唯一的光,现在能为大王效力是我的福分。而且大王乃天佑之人,聚贤纳才,英明神武,将来一定会夺得天下。” 身后,刘赤浓密的睫毛垂下,眼神暗淡了几分。 第25章 勿虑 见北弥对刘赤的评价这么高,瑷胜轻蔑的笑了声:“呵!你糊涂啊!居然觉得那小子能夺得天下?” 瑷胜的胳膊一把扫向木案,杯盘噼里啪啦的落在地面,只留下了那个人头酒杯。瑷胜用指尖敲击两下,头骨“哒哒”作响。 “看着这个没,刘赤的手下大将周云忠的头,现在是我最爱用的酒杯。百姓死了,是士兵的错,士兵死了,是将军的错,将军死了,是君主的错!刘赤那小子太年轻了,他的不少将士死在了我这里,他不是好君主,吃不了天下的!” 小说里提到过周云忠的死,这个剧情北弥熟,他反驳道:“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大王当时刚被封到代地,又是第一次带兵打仗,是牺牲了很多将士,但,此后大王知人善用,一开战就大胜大捷,狄族王也称大王远比其他诸侯勇猛,将军你前些日子不也败给我家大王……” “啪!”瑷胜猛拍一下桌子,“刘赤是派你来谈和的,还是来找骂的?” “是来谈和的。”北弥不慌不忙的说,“不过,将军非要在我面前贬低大王,那我挨两句骂也无妨。我们大夏有句古话叫做,好汉不提当年勇,英雄还得看今朝。将军要真 是一条好汉,那就应该和现在的大王比。” 瑷胜凶狠的瞪了一眼北弥,接着大笑起来。 他手下有很多屈颜谄媚的大臣,都是叛变大夏归顺狄族的人,一脸奴相,看着就想踹远点,像北弥这样坚决维护君主名誉的,反而让人敬佩。 瑷胜:“你这尖牙利嘴的小先生,刘赤可真是捡到宝了,他要是知道你在外面这样维护他,心里不知道得有多开心,肯定会好好赏你。哎……我没想到连你这样的人也会忠于他。真是奇怪。” 北弥:“哦?这有什么奇怪的?” 瑷胜:“像我攻打燕国时,都不用动兵,钱给到位了,燕国的将士们一定会变节倒戈,打开城门欢迎我。都有那么多财富了,谁管燕国诸侯王的死活啊,你说对不对。” 北弥:“将军说的对。” 瑷胜盯着头骨酒杯:“就刘赤的将士最难收买,他们投降,我就饶他们一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可他们偏偏要往死路走。就像这周云忠,被拷打了十天,筋脉挑断,骨头全碎,依旧忠于刘赤,他都要死了,还在说……” 声音戛然而止,瑷胜紧闭着嘴,表情阴沉。 北弥追问:“瑷胜将军,他说什么了?” “哦……哈哈哈,我忘了。”瑷胜摆摆手。 这反应肯定不是忘了,而是记得太清楚了。 北弥笑而不语,其实瑷胜不说,北弥看过全文,也知道周云忠最后的遗言是什么。 “总之,刘赤在我手上惨败过!这就是证据!”瑷胜拿起头骨酒杯,“他的大将周云忠要继续为我承酒,永远不得回归故土安葬!” 第29章 残酷的拷打在骨头上留下了很多裂纹,为了不漏酒,便用纯金填补缝隙,迎着阳光一照,金光灿灿,精美华贵。承了几盏果酒下肚,瑷胜半醉半醒,眯眼欣赏人头酒杯,陶醉的笑着。 他没有注意到,在身后,刘赤正冰冷的注视他。 一个狄族侍从小跑到台上,恭敬的把一封信递给了瑷胜:“将军,是王的回信。” 信件外面包裹着一层靛蓝色的锦缎,奢华艳丽,是狄族王才能用的布料。 瑷胜指着信件,冲北弥说:“看见没,王这么快就写好回信了,要是其他人,至少要等半天。” “将军真不愧是狄族的社稷之臣。”北弥拱手相贺。 听到赞美,瑷胜很得意,抖抖褶皱的衣袖,挺起胸膛,缓缓打开了信件。目光快速扫过里面的内容,他的笑容瞬间僵住,很不高兴。像是吞下了苦瓜,整个脸都扭曲起来,又碍于情面不能说出真相。 北弥故意问道:“将军,狄族王同意了吗?” 沉默了一会儿瑷胜才开口:“他说什么和亲公主不能轻易休掉转嫁他人,此事以后再议。” 北弥唰的一下站起来,甩起脸色:“既然如此,那我们回去了。” “哎!北大人,你等一下!”瑷胜急了,他跟着站起来,抓着北弥的手肘,“我这会儿再写一封信过去,我亲自开口要,王一定会同意的。” 北弥:“太后是狄族王的母亲,她写信都没用,将军你只是国舅……” 瑷胜:“哎呀,我妹妹和她这儿子经常吵架,我妹妹说往东,他就要往西。现在不同意这事,是又和他娘闹脾气了。我不一样,他还是个小娃娃时,我就陪他骑马射箭,他脑子里的知识全是我教的,我们关系好的很!” “哦!”北弥假装恍然大悟,开始捧杀,“原来将军还是狄族王的老师啊,那将军开口确实有分量。” 瑷胜得意洋洋:“对对对!相当于你大夏的太子太傅!” 北弥坐回了原位,伸出手彬彬有礼的做了请的动作:“那请将军亲自写信问狄族王。” 侍从拿来的纸笔,瑷胜拿起来快速的写着,墨迹干的慢,他急得很,把纸拿起来吹了会儿,半干时就折叠好放入信封。 把信交给侍从,瑷胜低声嘱咐:“快马加鞭!速去速报!” “是!”侍从跑着离开了。 北弥眼中闪过精光,狡诈而美丽。 这么着急,瑷胜真的很怕狄族王斋戒出来了,发现这还有五箱礼物等着送人,到时候就没他的份喽。 然而,君主就是君主,即便臣子和君主有血缘关系,做事也要有分寸。 瑷胜越急,狄族王的怒火越大,死亡也离他越近。 对付瑷胜这样的人,提前把刀磨好,然后等着他自己把脖子撞上去。 台下的祭祀准备工作完毕,150个人牲都被绑在了架子上,脚下就是柴火堆,旁边的狄族士兵举着火把,随时准备点燃。小部分人已经认命,仰着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表情麻木,大部分人在哭泣,恐惧的瑟瑟发抖。 这都是刘赤的子民,他远远的遥望着,想带他们回家。他的视线移到瑷胜身上,寒冷刺骨,杀意满满,又转向了北弥,才稍微柔和点。 他必须要耐心、耐心、再耐心。 肩披羽毛的大祭司走上台,对着瑷胜一拜:“将军,您该开启祭祀了。” 不耐烦的撇了对方一眼,瑷胜没好气的说:“我这会儿没心情,你去和龙鳞神另请一个时间。” 大祭司板着脸,瑷胜不尊重祭祀祈祷,人尽皆知,但现在兵权在他手上,谁也拿他没办法。 唉声叹气的走下台,大祭司拿了块骨头扔进火里烤,爆裂声中,焦黄的骨头上出现了新的裂纹。 解读过后,大祭司宣布:“辰时开始杀牲祭祀。” 这是意外收获,对于这群人牲,北弥根本没有解救的办法,现在祭祀推迟,看太阳,到辰时还有两三个小时,也能好好想对策了。 视线扫过周围的环境,北弥观察地形和侍卫布局,守卫的很严密,带着150人趁乱逃跑不可能成功,得用更灵活的招数。 忽然,北弥注意到了有一男子离开了人群,鬼鬼祟祟的,刻意影藏自己行踪,仔细辨别,北弥认出来了,是狄族翻译甘马。 北弥立刻紧张起来。 甘马一定是去给狄族王“通风报信”了,他知道礼物是挑拨君臣关系的诱饵。而这个计谋能成功的关键就在于,狄族王没法和瑷胜直接沟通,君臣之间的误会加重到无法调和才会爆发杀意。甘马把事情给狄族王说清楚了,一切就毁了。 刚想站起来去阻止甘马,一只手放在了北弥的肩膀上,把他摁回了座位。 刘赤微微欠身,在北弥耳边轻声道:“勿虑。” 说完,刘赤起身,仿佛无事发生那样凉薄冷静,继续站在北弥身后扮演暗卫。 北弥定了定神,刘赤说勿虑,那应该是已经安排好了。 之前三人商量计谋时,刘赤单独出去过一段时间,当时北弥还挺奇怪的。 刘赤多疑,总怕我跑了,恨不得24小时360度无死角的盯着我,怎么突然人不见了。 两人略显亲密的互动被瑷胜看见了,他视线在北弥和刘赤之间来回扫。 这种时候最忌讳露怯了,哪怕天突然塌下来了,也应该淡然的和瑷胜谈笑风生。 更何况我有刘赤相助,他能雄霸北方,不止是因为他善用兵,也因为他善权谋,一定能处理好甘马的。 拿起酒杯,北弥笑着对瑷胜说:“将军,我先敬你一杯吧,红莲公主要是真能跟了你,你可以要怜香惜玉啊。” 瑷胜打起了精神:“北大人放心,红莲公主现在才25岁,很漂亮,性子高傲,我想要她,也是真心喜欢她,以后绝不会亏待她!” 两人碰了一下杯子,瑷胜仰头全喝完,北弥小小抿了一口,剩下的偷偷倒掉。 一切还未成定局,有一点偏差事情就会瞬息万变,必须保持清醒,随机应变。 另一边,飞羽地的大路上。 甘马挥舞着鞭子用力抽了一下马,疾驰而去,这次私自跑出来,瑷胜将军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但是他不能看着那小人奸计得逞! 一想到对方顶着个女人一样的漂亮脸蛋,凑到将军面前各种蛊惑谄媚,将军还相信他,甘马就浑身犯恶心。 大夏尽出些男不男女不女的孽畜!各个坏到骨头里,搅的狄族不得安宁。这样的混蛋,不亲手砍烂他的脸,吃他的肉,都不解气! 祭祀地离王寝不远,不到一刻钟甘马就到了,他翻下马背,阔步向前,看到了瑷胜派来的信使刚到门口,元老大祭司甘皈依正在审问他。 “你怎么又来送信了啊!都说了王在闭门斋戒,没用紧急的事不得打扰!”甘皈依捋着花白的长胡子,甩了一下宽大的灰锦缎衣袖,“你哪来的,就回哪去吧!” 信使急得满脸汗:“甘祭司!将军让我速去速报 ,这就是紧急的事啊!” “爹,别让他进去,根本不是什么紧急的事!”甘马跑了过来,“将军被大夏人迷惑了,写信要……” “你扯那么大嗓门干什么!”甘皈依怒气十足,举起手杖冲着甘马脑袋框框砸,“不许叫我爹,都说了多少次了,在公事面前,我们只是同僚,不是父子!” 亲爹打儿子那是绝不会手软的,第一下时,甘马就两眼冒金星了,第二下,人都要晕倒地上了。 “行!我知道了!甘祭司!”甘马捂着脑袋惊慌的躲开,“你可千万别让他进去送信!” 甘皈依撩起长袍,追上前,又猛敲了一下甘马的脑袋:“你是什么品级官,我是什么品级官,你心里没点数吗?我主管的事,你还想插手啊?” 一把拿走信使手里的信件,甘皈依说:“将军都说速去速报了,那按规矩就是紧急的事,我要亲自把信送到王身边。” 甘马:“不是的!爹,你听我解释,有个叫北弥的夏人……!” “闭嘴!我不想听!”甘皈依一棒子砸在了甘马的脸上,这次打的格外狠,都见血了,“我安排你去瑷胜将军那边做事,是为了让你有机会翻译大夏的典籍,好好做人,可不是为了让你参政议政!” 甘马还想张口说话,一动就痛的咧嘴,感觉门牙都被打松了。看见甘皈依举起了手杖,甘马本能的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缩成一团。 “立刻给我滚回去!不然,你这条命我都保不住!”见对方服软了,甘皈依没再打,而是气呼呼的戳了一下自己儿子,看着他跟个球一样在地上滚。 人最怕小聪明,这逆子总觉得自己是看清事态的智者,其实连棋子都算不上。 甘皈依拿着信件迅速的走进王寝,甘马连忙爬起来,想追。两边的侍卫上前一步,拔出弯刀,在空中交叉。 他们大吼道:“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第30章 “哎!”甘马气的跺脚。 平时爹脾气很好的,是远近闻名的和蔼老者,今天怎么这么暴躁?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先在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让爹看见,等王闭门斋戒出来,就能搭上话了。 第26章 铃铛声 甘皈依阔步走入王寝。 这是飞羽地最富丽堂皇的建筑,地上铺着西域运来的灰色大理石,桌上摆着从大夏买的九层鎏金烛台,墙壁上挂着一副巨大的金丝楠木浮雕,由俘虏的代国工匠耗时三年完成,刻的雄鹰抓着蛇展翅腾飞,羽毛根根清晰,尽显狄族神兽的威猛。 穿过悠长的走廊,狄族王傲暴盘坐在地毯上,他二十出头,精瘦强壮,皮肤黝黑,鹰勾鼻,高颧骨,相貌英俊。身穿黑色长袍,左肩到胸口斜披着狼皮,灰白色的毛蓬松而柔软,末端挂着一个核桃大小的镂空金球,上面刻满祈福经文。 祭祀的第一天,傲暴要闭门不出,不吃不喝,只有这样才能静下心感应龙鳞神,为狄族的子民祈福。 听到脚步声,傲暴不耐烦的抬头:“又怎么了?” 甘皈依递出信:“王,瑷胜将军送来急递。” 打开信件扫了一眼,傲暴把纸揉成一团甩在了地上:“哼!都说了非战事不得用急递,他却用急递问我要女人!” “啊?”甘皈依很吃惊的样子。 弯着老腰捡起纸团展开,看了一会儿后,他用食指猛敲信纸,气愤的说:“王之前已经告诉他了,和亲公主不能随便休掉转嫁他人,瑷胜将军怎么还来要啊?一而再,再而三的,完全不把王说的话放在眼里!” 傲暴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了怒气。 之前,红莲公主性子倔,不服从命令,傲暴一怒之下说要把她送给瑷胜做小妾,结果红莲公主既不害怕也没当真,只有瑷胜一个人相信了。 傲暴:“历来只有王能娶大夏的公主,他只是个将军,舅舅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明白!” 甘皈依扑跪到在傲暴面前,情绪激动:“王,我看他不是不明白,而是故意装傻充愣!他就觉得自己有资格娶红莲公主!” “骑兵头子孤齐昨日当着众人的面说,狄族的繁华都是瑷胜将军的功劳,瑷胜将军活,狄族活,瑷胜将军死,狄族死。瑷胜将军听了大笑,还重金赏赐了!他说自己有钱财,有奴隶,有将士,就差个美人了。” “我看现在军中,士兵皆认瑷胜将军,都不认王了!” 傲暴听着气血上头,重重锤了一下腿面,缓了几秒才平静下来:“他功劳大的很。” 甘皈依哽咽着,用衣袖擦眼泪:“他功劳再大也比不过王啊!若不是王日夜祈福,他怎么可能打的赢?王多次赦免他无礼,可他一点也不体谅王的良苦用心!他还对祭司们恶言恶语,要不是王护着我们,我们都要被赶去西域的沙漠流浪了。” 七十多岁的白发老人,跪在地上,佝偻着背,哭的老泪纵横。傲暴于心不忍,把甘皈依扶起来,这狄族上下,现在也就甘皈依愿意为他落泪了。 傲暴问:“以你之见,这事应该怎么回应?” 甘皈依思索片刻后,答:“这事直接拒绝不好,他手握兵权,不能刺激。” “我听说大夏有十个大罪,其中一个叫大不敬,是指臣子如果祭祀不周,咒骂君主,必须要判斩首,不能赦免。” “王可以先答应把红莲公主赐给他,但是要七日祭祀结束后才能迎娶,瑷胜向来对祭祀无礼,到时候王治他个大不敬的罪名,斩首就算了,只收回赐婚,显示王的仁慈,他就无法反驳了。” 傲暴大喜,拍手称赞:“好!就用这个办法!” 甘皈依跟着笑了会儿,又开始掉眼泪。 “甘祭祀,你怎么还哭啊?”傲暴担忧的问,亲自递上手帕。 甘皈依:“王,今年24岁,尚年轻,我却已白发苍苍,无能无力,真后悔之前没有好好辅佐王,要是早点把大夏的知识全教给王,何至于此啊!” 傲暴笑了起来:“甘祭祀向来忠心耿耿,没有任何过错!” “王真的不会怨恨我吗?”甘皈依抬起头,沧桑悲凉的双目望着傲暴。 “甘祭祀做什么事,我都不会怨恨的!” 傲暴抓起甘皈依干枯的大手拍了拍,安慰这个总是过度忧郁的老臣。 拿出纸币,傲暴快速的写完了回信,递了出去:“别立刻送出去,等过了一个时辰,你再找人把信送给舅舅,免得他又得意忘形。” 甘皈依接过来,低头沉默的盯着手里的信件。 它是如此的轻盈,宛如一片羽毛,却又如此的沉重,送出去,就能掀起腥风血雨。 狄族要开始受苦了。 “遵命。” 甘皈依拿着信件走出去了,即便他很清楚傲暴对他的感情很深,视他为兄父。 祭祀台上,见回信迟迟不来,瑷胜越发不耐烦,沉闷起喝着酒。 跳祈福舞的男人们累了,就换了女人们,她们手拿铃铛,一边摇晃,一边吟唱,声音宛如来自远古,空灵而飘渺,能净化人的灵魂。 瑷胜冷哼一声,把酒杯扔到桌上,他最讨厌这个环节,因为母亲也喜欢这样。每次到祭祀日,她会把经文和铃铛绑在绳子上,挂在帐篷外面,温柔的哼唱古老歌谣。 “孩子,你已经拥有很多东西了,你听,风在吟唱经文,连铃铛都在说,够多了,别往前了。” 真的够多了吗? 不…… 踏入权力的深渊起,就永远有人要杀他,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择手段的吃下更多金钱和权力,买下更多人的忠诚,母亲无法理解这一点。 太阳缓缓沉入地平线,红的仿佛要滴血,马上要入夜了。 “报!”信使急匆匆的跑来,跪在瑷胜的身旁,双手递上靛蓝色的信件,“将军,是王的信。” 瑷胜一扫阴郁,拆开信件开始浏览,表情变得凝重。 见许久没有反应,北弥刻意拔高声音,好让在场的人都听见:“将军,王这次是怎么说的?” 瑷胜把信揣进怀里,笑着说:“王答应我了,今天就能迎娶红莲公主!” 这是谎言。 北弥没有戳破,微笑着说:“恭喜将军得偿所愿!今日既是狄族的祭祀日,又是将军的大喜日,真是天赐良时,鸿运当头啊!” 声音很大,周围的将士都听到了对话,纷纷站起来,也祝贺起来。 “将军,这下你不缺美人了吧!” “哈哈哈,我们今晚要吃喜酒了,都不醉不休啊!” “将军果然是社稷之臣,红莲公主王都愿意赏赐给您!” 瑷胜很开心:“你们今天敞开吃敞开喝,都算我的!” “好!”众人哄笑着。 他们都是证人,来证明是瑷胜说了谎,北弥只是被他蒙骗了。 过了半刻钟,身披羽毛的祭祀来了:“将军,现在是辰时了,该向龙鳞神献祭第一滴血了。” 确定能得到五箱财宝了,瑷胜现在心情很好:“行!把祭品带上来吧!” 两个侍卫拖拽出小女孩,她脸上的婴儿肥尚未褪去,沾满泪水的大眼睛惊慌的左右看,浑身发抖,小心翼翼的,连抽泣声都不敢发出。她被压着跪下,面前有个铜盆子,用来接她的血和头颅。 瑷胜走了过去,抽出了腰间的刀。 北弥的心一下揪了起来,这小姑娘看起来和他妹妹北洛是一个年纪,只有十岁左右。 不用言语,大家都知道瑷胜要做什么。李医师情绪激动,突然拍案而起,尚未有其他动作,侍卫就踹翻了他,几个人围上去拳打脚踢。 “山羊胡子,你是不是想救她?哈哈哈!” “早就看出你有问题了,现在你总算忍不住了!” “代国人都是劣种,表面没事,暗地里都想破坏我们神圣的祭祀!” 北弥连忙上前,拱手道:“李医师定是无心之举,请将军宽恕。” 瑷胜故意不说话,等李医师已经鼻青脸肿,嘴角挂血,再打下去可能要死了,才举起手摆了摆:“行了,行了,都住手,他是个医师,又是北大人带过来的人,没必要。” 侍卫这才散开。 瑷胜提了一下金腰带,换了个站姿,挺着粗圆的肚子,手握着刀柄,对着小女孩的后颈,在空中比划,调整砍下去的角度。要一刀断头是个技术活,献祭完第一滴血后,剩下的149个人牲也可以烧了。 正要斩下去时,北弥大喊:“将军且慢!” 瑷胜不耐烦的回头:“怎么了?” 心脏在狂跳,北弥紧张的后背直冒冷汗。 面对这样野蛮血腥祭祀的行径,文明的力量实在太弱小了,任何人在这种时候轻举妄动,都会被无情处罚。 不过,必须冒险尝试一下! 北弥:“我忽然想起,将军迎亲这事红莲公主还没答应,这五箱财宝还不能给你。” 第31章 瑷胜暴怒,瞪圆双眼:“你什么意思!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王答应了事就成了!” “将军息怒。”北弥缓缓说,“这婚姻之事,要你情我愿,不然我回去也没法给大王交代啊。” “我管你怎么交代!你怎么能变来变去,把我当羊狗戏耍!”瑷胜愤怒的挥舞着长刀。 刘赤悄无声息的移到了北弥的侧面,手按在了剑柄上,蓄力待发,时刻注意着局势变化。 北弥:“将军你不按规矩来,那干脆把我们全杀了,直接把五箱财宝夺走吧,反正我们回去了也是死。” 两人沉默的对视,像决斗中的野兽,谁也不让谁。 狭路相逢勇者胜,北弥坚信自己不应该害怕,瑷胜才应该害怕,他刚刚在众人面前撒了个弥天大谎,他会做出让步的! 终于,瑷胜别开了视线,他把长刀装回去,气愤的指着北弥咒骂:“倔种,真是个脑子有病的倔种!” 北弥笑了笑:“将军生这么大气,是觉得红莲公主看不上你吗?” “你胡说!”瑷胜大吼,空气都跟着抖了抖,周围的将士紧张的底下了头,这样暴怒的将军连自己人都杀。 “跟了我是她最大的福分!她敢拒绝我?”瑷胜双眼充斥着血丝,盯着北弥气的咬牙切齿。 北弥:“那不就行了,现在将军只需要派人去问一下红莲公主,多么简单的事,何必伤和气。” 瑷胜一愣,转念一想,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啊,暴躁的情绪下去了点。平时他习惯别人对他毕恭毕敬了,北弥突然这样一下子,才弄的他很窝火。 观察着瑷胜的脸色,北弥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要不这样吧,把祭祀推迟到亥时,不但能欢庆龙鳞神,也能欢庆将军的新婚。” 这个提议很有意思,相当于把瑷胜的地位拉到了和龙鳞神一样高,瑷胜表面板着脸,内心却很高兴。 “不行!”祭司站了出来,呵斥北弥,“你凭什么决定何时祭祀?我们狄族向来都是要火烧牛骨占卜,让上天来定时间的!将军,如今你要让这外族人来破坏……” “好了,不要说了。”瑷胜打断祭司的话,“你赶快去烧骨占卜请时间!” 祭司抿紧嘴,今天一天都在受窝囊气,他把牛骨扔进火堆,转着圈圈跳祭祀舞,这都是跳第三遍了。 小女孩无声的跪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像断了线的珍珠。狄族人的刀抵在她瘦小的背上,防止她逃跑,仿佛她是头待宰的羔羊。 橙红色的火焰在风中跳跃,地上的人影跟着扭曲变形,在夜里像变化莫测的鬼魅。 北弥紧张的盯牛骨着看,额角冒出细密的冷汗。 把时间订在亥时是因为,戌时红莲公主会按计划行动,那么最迟亥时狄族王就会出关,等他到这里,就是瑷胜人头落地时,祭祀活动彻底被毁,这150人都能得救。 高温下,牛骨被烧的噼啪作响,已经出现了裂纹。 北弥默念着。 亥时!亥时!一定要烧出个亥时! 祭司见差不多了,用钳子加出骨头,放在铜盘里观察,他一遍又一遍的解读,半天不开口。 瑷胜催促道:“是什么时候?” 祭司犹豫着,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亥时。” 祭司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厌恶这个结果,但他不能对龙鳞神的旨意说谎。 北弥大喜过望,立刻祝贺:“恭喜将军,如此巧合,这是龙鳞神想亲自为你庆婚啊!” “哈哈哈!”瑷胜仰头大笑,“好!好!好!” 将士都觉得不可思议,举起酒杯向瑷胜庆祝,他们认为瑷胜就是被神庇佑的,场面越发热闹喜庆,瑷胜喝的脸通红。 小女孩的脖子被拴上了绳子,被侍卫牵着走时,她一步三回头,水汪汪的大眼睛总看向北弥,狄语她听不懂,但是她知道是北弥救了她,这样短暂的时间内,她想牢牢记住北弥的样貌。 侍卫不耐烦的用力一拽,小女孩摔倒,身子在地上拖着向前,一路尘土飞扬,最后她被绑到了木架子上,等到亥时了再取下来祭祀。 北弥沉默的走向李医师,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掏出手帕擦了擦他脸上的血。 “我没事。”李医师感激的看着北弥。 刘赤也被北弥刚才的勇敢行为触动,没有北弥的话,这150个代国人保不住,李医师恐怕也保不住。 因为李医师挨打,并不是他站起来了错了,而是狄族骨子里就想杀代国使者,他们总能找到理由打他的。习惯于劫掠后,很多狄族已经没有基本的道德观了。 血腥的祭祀宴会继续,篝火燃烧,太阳早已消失,火星随风冲向漆黑的苍穹。 北弥、刘赤、李医师,三人望着正在极乐狂欢的瑷胜,都知道马上死亡就会降临。 前面精心的布局,走到这一步总算是完成了,像是蜘蛛结好了网,猎物已经落在了里面,却不自知。 第27章 命运的阴霾始于内心的失衡…… “娘娘!门口一下来了好多士兵,是瑷胜将军的人,说要见您!” 丫鬟翠柳跑到刘姝君的身旁,激动的直跺脚,而对方像没听见一样,慢条斯理的往发髻上点缀银花。 这次的妆容不能太贵气,最好温婉柔弱,我见犹怜,所以刘姝君选了白色的长裙,搭配珍珠和银饰,在眼角处点了点胭脂,泛红的感觉,似哭泣,似娇羞。 “娘娘!你倒是说句话啊!”翠柳直接把脸怼在了刘姝君的面前。 刘姝君轻叹一声,这有什么好说的,北弥这样绝顶聪明的人,肯定已经把事情办妥啊,瑷胜一介武夫而已,能斗的过他? 皇弟刘赤看到北弥的表现,心里肯定很欢喜,更不可能放手了。 经世之才就这样砸刘赤怀里了,真是好运气,刘姝君很嫉妒,但凡她手下有这样的臣子,她早脱困了。可刘赤的占有欲向来很强,脑子转的快,还能文能武,刘姝君一点介入的机会都没有。 “哎……悔不当初,错过了。”刘姝君拉开翠柳,照着镜子给自己扑粉。 “什么悔不当初啊?”翠柳急得团团转,“今天您说的东西我都听不懂,您到底是怎么了?” 刘姝君没回应,继续梳妆打扮。全部完成了,她起身,走出房间,抬头望着夜空,没有星月,漆黑一片,大风呼啸,有点冷。 一直守在外面的士兵围了上来:“红莲公主!王已经把你赐给瑷胜将军,你愿不愿意啊?” 刘姝君很想笑,这事是她能决定的吗?当初先王傲初暴毙,葬礼结束的第二天,就把她嫁给他的儿子傲暴,那时也没人在乎她的想法啊。肯定是北弥指使瑷胜这么干的。 “咚!咚!咚!” 钟声响起,是戌时到了,该施行计划了。 城门就在住所的不远处,刘姝君款款走去,甩开衣袖,如白鹭展翅,裙摆轻飘飘落下,刘姝君跪在了地上,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愿龙鳞神保我狄族子民昌盛,保我的丈夫战无不胜。” 士兵们惊的四处散开,不敢靠近,先王傲初赐予了红莲公主神女的称号,谁也不跪,这突然一下,万一被误会是跪的自己,可是要下地狱受火刑的。 他们焦急大喊:“公主,您到底是想嫁,还是不想嫁啊?” 北弥说过的话浮现在刘姝君的脑海:“期间无论谁问话都不要回答。” 沉默的站起来,刘姝君往前走了三步,又跪下祈祷:“愿龙鳞神保我狄族子民昌盛,保我的丈夫战无不胜。” “这、这是什么意思?”士兵们急的眉头紧皱,“都戌时了,将军已经派人来催三次了!” “干脆原话报回去,将军念过书,应该懂的。” “好,就这样办!” 士兵们骑上马,冲进了夜色。 刘姝君没有理会,继续执行计划。 见到这样异常的情景,本来在忙和祭祀的百姓放下手中的活,围了过来,小声议论着。 “大夏公主很高贵,是先王定的神女,怎么在跪行祈祷?” “这三年天灾不断,牛羊死了大半,神女一定是可怜我们,才为我们祈祷的。” “是啊,红莲公主心善,我家牛羊全死,丈夫牺牲,她把她的丝绸手帕给我,让我卖了换粮食的。”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和贵族们相比,红莲公主总是会照顾他们,跪行祈祷也就不奇怪了。众人又感到很难过,先王在世时,太平盛世,红莲公主被捧在手心里宠爱,他们的日子过的很好,现在红莲公主失宠,他们也不断的遭受天灾和战争,快要活不下去了。 一个戴褐色毡帽,半蒙着面的中年男人挤进围观人群,他正是已经归降于代国的昆老羊,之前北弥叫他待命,想报杀女之仇的心一直躁动,现在可算可以出手了。 昆老羊高喊:“不止是这个意思!王把红莲公主赐给瑷胜将军了,今晚就要迎娶,红莲公主是不想嫁,才这样跪着为王祈祷的!” 第32章 众人恍然大悟,接着气愤不已。 “他有那么多妾,心情不好了,不是打就是杀,先王的神女绝不能嫁给他!” “今年瑷胜将军打仗输给代王刘赤,害我们死了这么多人,他还有脸娶公主?” “历来只有狄族王才能娶大夏的和亲公主!” 昆老羊:“那瑷胜迎娶公主,不就等同于反了吗?” 人群爆发惊呼,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讲的。 大家四处找是谁说的,昆老羊已经跑开去其他地方了。这些年为了铲除异己,瑷胜暗中没有少干缺德事,杀人绑架放火投毒,平民狄族达官贵族都有秘密死在他手上的,是时候向那些受害者家属揭露了。 而这些是北弥告诉昆老羊的,那人简直就是神明在世间的化身,拥有真理之眼,世间的一切黑暗罪恶皆被他看穿。 狄族王傲暴的话,昆老羊已经不相信了,现在北弥传达的话才是神意。 动静越闹越大,抛出的小火苗点燃了整个森林,连隔壁街道的人都跑过来了,议论声不断。 “瑷胜将军真的反了吗?” “不知道啊。” “反了正好治他罪,他死有余辜!” “嘘!别说了!” 听着这些话,刘姝君很开心。好一场精心安排的舆论大戏,北大人真是好手笔。 让她一路跪着去王寝,本就足够轰动,飞羽地的所有狄族人都会知道这个消息。加上昆老羊的煽动,滔天民意之下,瑷胜必死无疑。 果不其然,等刘姝君一路跪拜,到王寝门口时,身后已经有一大群围观者,大半个飞羽城的人都来了,人群撺动,摩肩接踵。 普通平民想要好站位只能硬往前挤,孩子们想看热闹,个子太矮,就让父亲扛到肩膀上。贵族男人女人们则轻松很多,他们骑着马匹,本来就高一头。 刘姝君听到了尖锐的嬉笑声,很熟悉,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傲暴现在最宠爱的妃子桦嘤。 “瞧她那样,哈哈哈,王不会见她的,老实嫁给瑷胜将军吧。” “姐姐,她的裙子上好多泥啊,这真的是大夏的公主吗?怎么比平民还脏?” “俗话说,猪爱在泥里打滚。” 妃子们爆发了一串笑声,刘姝君没有理会。 元老大祭司甘皈依站在石阶上,他柱着手杖,迎着寒风,沉默的看着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是瑷胜之前派来的士兵,他们见到红莲公主,喜上眉梢,上去一把扶起她,推进了马车里,一行人扬长而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刘姝君模模糊糊的听见甘皈依在惊慌大喊:“不好!将军把公主劫走了!” 哦…… 他也是自己人啊。 马车里,刘姝君换了个舒服的坐着,这里的垫子是羔羊皮,质地柔软细腻,她好久没有坐过配置这么好的马车了。 看了看粘着泥点的白裙,是有些不好看,可刘姝君不想拍干净,没有这些泥土,怎么显示她虔诚呢? 王寝的长廊内,甘皈依气喘吁吁的跑着,大理石地面很滑,他一个不留神就摔倒了,疼的老骨头都散架了,面颊还被撞了个血疙瘩。他坐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寻思着这会儿红莲公主应该已经走远了,才爬起来接着跑。 “王!出大事了!”甘皈依大喊着扑到狄族王傲暴的脚边。 “怎么了?”傲暴一看他脸上受伤,赶快把他扶起来,“你慢慢说。” 甘皈依苍老的双眼里泪水打转:“王念及旧情,一直忍让后退,瑷胜将军却翻脸不认人,派人当街把红莲公主抢走了!” “什么!”傲暴大怒,不能继续斋戒了,他要提前出关,亲自去瑷胜那边问个究竟! 傲暴边阔步向前,甘皈依小跑着跟在后面。到了王寝大门口,侍卫推动沉重的铜门,刚开一条小缝,人群的喧闹声就像洪水一样涌了进来。 平民们在高声哭泣。 “王啊!你怎么能把红莲公主赐给瑷胜将军,她可是先王钦定的神女啊!” “这有违宗法,今年是灾年,龙鳞神再发怒一次,我们的牛羊就要全部死光了!” “神女被当街掳走,祭祀日发生这样的事,以后我们该怎么活啊?” 傲暴心里一怔,气不打一出来。他在信里写的很清楚,七日后祭祀结束了才能迎娶红莲公主,瑷胜这样做就是假传王命,扰乱民心! 而且那女人不但是父皇的神女,也是大夏的红莲公主,更是他现在的妃子啊。被抢了女人,还被天下平民知道,奇耻大辱,哪个男人受得了? 傲暴命令道:“护王骑士团团长!” “属下在!”一个身披铠甲,全副武装的中年男子上前。 傲暴:“带一千人马,随我去祭祀地!” 男子行礼:“遵命!” 傲暴刚上马背,一直守在角落里的狄族翻译甘马猛的窜了出来。 他等着一刻很久了,草原晚上的风特别冷,吹的他四肢都僵硬了,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现在他就要到王面前揭露北弥那卑劣小人的丑恶嘴脸! “王,我有……!”甘马话还没说完,甘皈依老当力壮,跑过去一个飞踢,把自己的儿子踹翻在地。 甘皈依大喊:“来人!他被邪魔附体了,净说胡话,快关到圣所除魔治疗!” 风纪侍卫很懵,这是甘祭司唯一的亲儿子了啊,但看甘祭司严肃的表情,也紧张起来,被邪魔附体可是大事。一群风纪侍卫冲上去,几下就把甘马绑好,还泼了他一身湖水,净化他的灵魂,押着带走了。 “爹!爹!你干什么啊!”甘马又冷又恐慌,除魔死亡率很高的。 甘皈依:“把他的嘴堵上,别让邪魔惑乱人心。” 风纪侍卫照做了,甘马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声。 牵来一匹马,甘皈依麻溜的上马,扬鞭加速,追上狄族王,大喊:“王,这种时候千万不要冲动啊!” 骑马出去没多远,就路被一群人拦住,他们跪在地上,伸出双臂,手里捧着白骨,流着眼泪,凄厉高喊。 “王,我的哥哥,上骑兵辰合因反对瑷胜将军作战,两年前被杀,埋尸于后区地。” “户籍直管大臣摩拉喝,因不接受瑷胜将军的钱财,被勒死,尸骨沉河!” “黄袍中祭祀库艾尔因和瑷胜发生口角,被毒杀于家中。” 十几个受害者的家属们捧着尸骨,一个接一个的报出冤情,在场的所有人无比震撼。 傲暴质问:“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一个青年男子站了起来:“王,你还不明白吗?瑷胜将军今晚要谋反了!” “有位义侠实在看不下去了,背叛了瑷胜,逃出了已经被封锁的祭祀地,把真相告诉我们,指引我们找到了尸骨。这些年瑷胜不断杀害反对他的人,就是为了篡位啊!” “除了我们,还有上百人死于瑷胜之手,尸骨无还,朝中大臣大多是瑷胜的爪牙,智慧说瑷胜对好话,他们欺瞒王已经很长时了!” 傲暴脑子里“轰”的一声,愤怒不断攀升,火焰般熊熊燃烧。 他可算明白为什么瑷胜急着要红莲公主了,篡位后,大夏可能不承认瑷胜是狄族王,但娶了红莲公主,成了亲家,就一定会认了。 甘皈依上前宽慰道:“王,一个无名义侠的话,不能当真,万一其中有误会呢?谋反是大事,得慎重。” “这义侠都能准确找出尸骨了,说的话能不真吗?!”傲暴本来还能忍住脾气,被这么一说,现在是火气蹭蹭冒,“我倒要看看,他还认不认我这个狄族王!” 抽了一下马匹,傲暴带着一千精骑兵,气势汹汹的冲到了祭祀地。往年祭祀地都是开放的,谁都能来观看仪式。现在各个门路都被爱胜的侍卫管控,这很异常,像是兵变前的封锁消息。 路口的侍卫抽出了长矛拦住傲暴:“没有将军的命令,不得随意进出祭祀地!” “哎呀!”甘皈依高声说,“你没长眼睛吗?在你面前的是我们狄族至高无上的王!你敢不认?” 侍卫惊慌跪地:“请王宽恕,小的没看清。” 夜深了,黑漆漆的,只靠火把的亮度很难认清人,而且一般王来祭祀地会先派人通报。 “哼!还真不认了!”傲暴驾马冲开阻拦架,上千人浩浩荡荡的到了祭祀台。 这里只有150个被绑在架子上的人牲,还有一些喝的醉醺醺的将士,没有找到瑷胜。 甘皈依看到了大褐袍祭司古德,上前问:“瑷胜将军去哪里了?” 指指身后的楼台,古德没好气的说:“到临水楼和红莲公主完婚去了。” 甘皈依:“什么!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叫他主持祭祀活动,他跑去结婚!” 傲暴翻身下马,命令道:“把临水楼围起来!” “遵命!”护王精骑兵分作两个,迅速的把楼围了起来。 第33章 带着6个持刀武士,傲暴冲进了楼里。 甘皈依在后面追,这一晚上剧烈运动,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越跑越慢,最后坐在了地上,看着傲暴远去的身影大喊:“王,千万不要对瑷胜将军动刀!” 刚说完,傲暴便抽出了长刀。 大厅里庆祝婚礼的士兵们纷纷丢掉酒杯,惊恐的跪地,虽然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王的架势,肯定是来杀人的。 走到里面的房间,傲暴看到了五大箱财宝,在莹莹烛火里,金光灿灿的,仿佛日月星辰被装进了箱子里。 旁边站着个男人,身穿黑绸缎制成的文官服,相貌阴柔美丽,杏形的双眼平静的望着表情恐怖的傲暴。 他双手合并,微微欠身行礼,动作文雅柔和:“代国使臣拜见狄族王。” 傲暴想起来了,这人叫北弥,刀尖指向财宝:“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北弥:“回狄族王,这是代王刘赤送给红莲公主和她丈夫的礼物。” 傲暴很生气:“那你不送到我这,送到瑷胜这?” 北弥偏偏头,眼眸睁大,迷茫又吃惊的样子:“狄族王没把红莲公主赐给将军吗?” 这句话像一条线,原本凌乱的信息串联了起来。 代国使者来和谈,两封要红莲公主信,跪地哭泣的百姓,悲愤申冤的家属,被重兵把手的祭祀地,还有面前的这五大箱财宝,全部连起来了! 是瑷胜假传了王意,欺骗了代国使者! 打仗最需要钱了,军饷一直是敖暴控制瑷胜的关键,现在瑷胜得到这么多财富,足够造反了! “王!”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 红莲公主衣衫不整的跑了过来,她发髻散开,黑发垂下,珍珠银花坠地,纤细洁白的手腕上布满狰狞的勒痕。她惊慌的扑跪在傲暴的脚边,白色的裙摆凌乱不堪,仿佛一只坠地哀鸣的白色小鸟在寻求主人的帮助。 “妾不想嫁给瑷胜将军,一路跪地祈求到王寝,希望王能收回命令,将军却把妾强掠道这里,要强行毁辱妾。” 导火索被点燃,傲暴的怒火焚烧,仿佛要把整个草原都变为焦土。 这么多年的忍让迁就,换来的不是忠诚,而是羞辱! “公主,公主,你在哪里啊?”瑷胜将军醉醺醺的走了出来,他的眼睛被红色丝巾蒙着,双手在空中摸来摸去,脸上挂着笑容,沉浸在美人和金钱双丰收的喜悦里。 傲暴提着长刀走过去,猛的劈下。 “啊啊啊!”瑷胜痛苦的尖叫着,左臂被砍的差点断掉,手胡乱抓下丝巾,他看到了杀气腾腾的狄族王傲暴。 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敖暴再次举起长刀,瑷胜本能的开始逃跑。 “王息怒!王息怒!啊啊啊!”瑷胜又被砍了一刀,血撒的到处都是。 酒水导致的眩晕和剧烈的疼痛混在一起,瑷胜又迷醉又清醒。 恍惚见,王肩膀上的灰色狼皮像活过来了,莹绿色的眼睛饥肠辘辘,嗓子发出低沉的咆哮,白色的獠牙尖锐无比。 不对!王就是狼!他要吃我! 一刀砍到了腿上,瑷胜沉重的身子砸向箱,无数纯金制成的圆饼撒了出来,在空中碰撞,在地上弹飞,金光四溅,哗啦作响,声音仿佛母亲挂在帐篷前的铃铛被风吹动。 “娘,我把钱抢回来了!” “我的孩子,你怎么流血了?” “没事!妹妹和娘今晚能吃饱饭了!” 又像呼啸的洪水,一波接着一波,汹涌而来,贪婪和恐惧要把瑷胜淹没了。 他挣扎着从金堆里爬出来,冲傲暴大喊:“我是你的舅舅啊,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要杀我?” 长刀停在半空中,傲暴身子一顿,有些犹豫,瑷胜趁机逃跑了。 身上的伤口因运动被撕扯的更大,血滴了一路,瑷胜很痛,他的步伐东倒西歪,骨头崩裂断开。 我是草原上威风凛凛的常胜将军,向来只有我让人痛苦,没人能让我痛苦,谁反抗我,我就让谁死,现在却落得如此下场! 有了喘息的时间,瑷胜反应过来了。 是我大意轻敌了! 那人长着阴柔娇弱,连刀都拿不起来,却想要我的命啊! 凶狠的看向北弥,瑷胜愤怒的咆哮:“是你!都是你害我啊!” 瑷胜吐着血,佝偻着背,踉跄的跑过来,被血染红的手捡起了一把刀,就算死,也要带着这混蛋一起死! 一个黑影突然护在了北弥的面前,寒光乍现,剑刃出窍。 瑷胜抬头望着暗卫。 那双狭长的双眼多么熟悉啊。 曾经,战场上,代国的赤色旌旗在空中狂舞,隔着无数的尸体,他们就这样对视过,那人的眼神令人颤栗,是从上向下俯视,像神明从云端垂下的清冷目光,轻轻一撇就能把死亡潵向尘世浮生。 代王刘赤,我怎么能忘了? “刘……!” 瑷胜没能喊出那个名字,当冰冷的剑刃挨到他的脖子上时,他想起了周云忠。 十天的残酷折磨后,瑷胜在等他求饶,等他背叛代王刘赤,等他出卖代国的百姓,但周云忠没有,反而冲瑷胜咧嘴笑了,残缺的牙齿缝隙间都是血,嗓音嘶哑弱小却无法忽视。 “恶有恶报。” 这是周云忠生前的最后一句话,瑷胜暴怒,拿起刀砍向他的颈部砍去。 锋利的剑刃刺破皮肤血肉,接着是脖颈的骨头,势如破竹,摧枯拉朽,草原的常胜将军瑷胜迎来了死亡,他残破不堪的身子摇晃一下倒地,头颅滚到了一边。 鲜血潺潺,染红了一地的黄金珠宝。 “咚!咚!咚!” 悠扬的钟声响起,余音在苍穹回荡,亥时到了。 第28章 逃与追 三年前,圣殿。 “爹!他们在笑!” 在说完这句话后,甘耗从屋顶跳下,头朝地,当场毙命。 甘皈依跪在他尸体旁哭泣,那年轻俊朗的面孔因冲击变形,什么都毁了,身为父亲他却无法为大儿子吟唱安魂曲,因为自杀后灵魂会被放逐。 大儿子甘耗向来是个充满荣耀感的人,他曾在圣殿宣誓,要用生命保护狄族,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他骁勇善战,屡立战功,狄族王傲暴封赏他为神鹰战将,狄族的孩子们都想成为他这样的勇士。 而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甘皈依想不通,前途一片光明,他实现了儿时的梦想,为什么要自杀? 同行的将士说,在战场上,甘耗失踪过五天,回来后就变了,半夜不睡觉,嘴里念叨大夏的语言。 于是,甘皈依安排自己的小儿子甘马去学大夏的语言,也许有一天他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年过去了,甘皈依还是会想起大儿子死前的模样,那股阴郁的痛苦始终无法消散,折磨的他也想追随大儿子走了。 直到初秋的早上才出现转机。 一个侍从急匆匆的来到王寝:“代国派使者来和谈,请甘祭祀向王转言,是否提前出关与他们会面?” 甘皈依很诧异,代国来和谈?这怎么可能? 甘皈依忧心忡忡的向王传达了消息:“大夏一共有七个诸侯国,而代王刘赤报复心最强,恨不得杀光所有狄族人,这次和谈很反常,一定有阴谋。” 傲暴点点头:“祭祀期间不得战事,我不见他们,拖个七天,祭祀结束了,就杀了他们,对代国发动战争,到时候太子会派兵援助的,灭掉代国在此一举了。” 甘皈依:“是。” 按照惯例,甘皈依陪着王颂完经文,独自去花园漫步休息,一团灰色的东西突然砸到了他的身上,有人从外墙把它丢了进来。甘皈依捡起,它是核桃大小的圆球型,由灰色的锦布缝合而成,外面绣着经文,里面填充着艾草和椒枝。 这东西甘皈依在熟悉不过了,是他亲手给大儿子做的护身符!连布料都来自他的衣袍!大儿子说这东西在战场上弄丢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翻转着灰色的小球,发现在缝隙间塞着个纸条。甘皈依拿出来展开,上面写着“从右侧后门出来”。 右侧后面没有人烟,因为地下就是驱魔圣殿,狄族人从来不到这边来。 甘皈依毫不犹豫的打开门锁,走出去了。他想要知道到大儿子身上底发生了什么,哪怕让他死也可以! 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门帘是敞开的,甘皈依钻了进去,面前坐着一个黑衣人,面被蒙住,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眼神像天空中的残云般宁静冰冷。 甘皈依质问:“你为什么有我大儿子的东西!” 男人没有说话,递出一个卷轴。 甘皈依接过,撕开封条,展开看,上面写着。 代国赵家灭门案卷宗 二月中旬,边民赵姓一家七口人,在河边救起一名落水男子,明知其为狄族将士而救治。五日后,狄族将士恢复体力,杀害七口人,窃取衣物和木验,假扮为边民逃回狄族军营。经勘察,该狄族在赵家遗留,狄族将士服一套,长刀一把,灰色护身经文球一个。 第34章 看完真相后,甘皈依一下没了力气,整个人瘫软倒下。 平时代国人见到狄族人,或愤怒、或仇恨、或畏惧、而赵姓一家见到甘耗时会温和的微笑,他们像保护自己的儿子一样保护甘耗,而他拿起刀杀了他们。 灭门逃回后,内心的折磨就没停止过,甘耗夜夜惊醒,用大夏语高呼着:“别笑了,王说你们代人都不是好东西,都是来害我的,再笑我就杀了你们七个!” 他用长刀砍着幻影,四面八方都是赵家七口人的欢声笑语,小女孩的笑声悦耳动听,老爷爷的笑声低沉慈祥,妇人的笑声温柔贤良……日日夜夜,持续不断。 所以,他从屋顶跳下去了,一切归为死寂。 手捧着卷宗,甘皈依忍不住哭了起来:“孩子,我的孩子啊,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面前的黑衣男子俯视着甘皈依,递出了第二样东西。 那是一本书,很厚,沉甸甸的,靛蓝色的锦缎做封面。甘皈依很熟悉,这是王族才能阅读的史书,其他人,哪怕是身为地位最高的元老大祭司甘皈依都不得触碰一下。 拿起来翻看,甘皈依的表情从迷茫疑惑,到震撼,最后惊恐万分。双手颤抖,裹着靛蓝锦缎史书跌落在地。 原来狄族和大夏在两百年前是一个先祖!王下令全族改变语言和文字,就是为了让他们同类相残时没有负罪感! 甘皈依想起来这些年的天灾,草原上竟然发生了大洪水,接着是罕见的干旱,大夏天下冰雹,初秋气温骤降冻死大半的牛羊……可怕的天灾数不胜数! 这都是龙鳞神在发怒啊! 想着那些死去的代国同胞,甘皈依浑身颤栗。他不敢抬头,怕天会塌下来,审判自己这个罪人,也不敢低头,怕看到自己的双手被染成血红色。 他念了七十多年的经文,却不知道自己的全族都罪大恶极! “我该怎么办啊?” 甘皈依号啕大哭,他的一生都是谎言,学习的语言是假的,书写的文字是假的,教受的历史是假的,连狄族这个民族本身都是假的! 黑衣男子没有回应,修长的大手拾起史书,再次递到甘皈依的面前。 是让我继续看吗? 甘皈依顺从了,一页一页的往后翻,里面记载着远古时期,那是大夏和狄族是一体,他们一起祭祀天地,一起繁荣富强。 不知为何“以德配天”这四个字让甘皈依移不开目光,他苦想了很久,忽然明白了! 天命是会转移的! 我怎么会理所当然的觉得王位就应该代代相传? 而且狄族王从一开始就失德了!硬分裂出狄族,就是最大的罪恶!龙鳞神,不!天地已经抛弃他了!他不是王,他是邪魔,是害死无数人的邪魔啊! 迷茫的大半生后,甘皈依终于找到了自己活着的使命。 他泪流满面的抬头:“我要皈依代王刘赤,彻底消灭狄族!” 刘赤低垂着双眼看着甘皈依,原本行将就木的白发老人忽然精神焕发,甘皈依情绪激动、眼神热烈、灵魂坚定不移,为了这个伟大的使命,他愿意粉身碎骨。 狄族的众人不知道这样一场一言不发的怪异会面,全族最高地位的元老灰袍大祭司就背叛了他们。 而甘皈依会坚信,这不是背叛,这是选择了天道正义,远古大家共繁荣的时代很快会归来。 草原,夜晚,亥时,祭祀地的临水楼里。 刘赤挥剑斩下,一切和北弥承诺的一样,瑷胜的头颅准时献给了他。 爆发的血腥味让北弥感到不适,他下意识的贴近刘赤,这样能安心点。 北弥的任何细微变化,刘赤都不会错过。 从一开始,靠近一点就会紧张恐惧想要逃跑,到开始习惯刘赤站在背后,再到现在形成依赖,主动贴近。 丰厚的金钱奖励,甜蜜的语言称赞,正义的事业任务,荣耀的名声地位,完美的暗中相助。刘赤动用了所有的手段,只为了让北弥活在一个绝对舒适的环境里,一天接着一天,时间会让他习惯依靠刘赤。 当北弥离开刘赤,就会像离开水的鱼,寸步难行,窒息而死。 一个才华横溢,曾经挫败他,夺走他性命的人,刘赤怎么可能让他跑掉。要么在他手里活,要么在他手里死。从刘赤在监牢重生抓住北弥起,自由这东西就不存在了。 甩掉粘在长剑的血液,收回剑鞘,刘赤回头看着北弥。 无论回眸多少次,这人的面庞都美的决绝,吸引力从未消失,只是刘赤知道,无论现在对方的眼眸多清澈,总有一天会露出真面目,到时候死的就是他自己了。 某种意义上讲,刘赤很幸运,现在北弥还很年轻,没有完全成长起来,他还有机会让他依赖他。 这个杀死瑷胜计谋利用的就是信息差,但是北弥忘记了,要想狄族王完全被误导,必须要有个人在旁边煽风点火,还要阻止狄族王发现真相,这就是刘赤去策反甘皈依的原因。 而在前世,三年后北弥才来到刘赤身边,那时候他已经完全是个权谋大臣了,把刘赤骗的好惨。 被刘赤这样专注的盯着看,北弥感觉有点不适,但是现在他的注意力放在狄族王傲暴身上,追杀瑷胜的最后时刻,狄族王犹豫了,这可不是好迹象。 看到狄族王提着带血的刀,表情阴翳的走过来,北弥压低声音提醒道:“他过来了。” 刘赤宽大的手放在北弥肩膀上,欠身靠近耳边:“勿虑。” 肉眼可见的,北弥紧绷的状态减轻了些。 刘赤站在北弥的身后,手搭在剑柄上,继续扮演暗卫。这点依赖还不够,那生来向往自由的灵魂怎么会为他停留? 这样紧抓着不放的执念,有被辜负后的仇恨,有被挫败后的不甘,有被帮助后的欣赏。杀和不杀,两个念头来回出现。 不过。 他准备好了逃,他也准备好了追。 第29章 奇妙的误会 断头的尸体下血液扩散,狄族王敖暴低头看着自己的舅舅瑷胜。 愤怒、厌恶、耻辱、杀欲、无数情绪在傲暴的脑子里乱撞,现在舅舅瑷胜死了,一丝悲伤和哀怨升起。 自出生起,父王傲初就不喜欢他,一直都是舅舅对他嘘寒问暖,教他骑马射箭。有好东西了,舅舅不给自己的儿子,先给他这个侄子。 是谁激起了舅舅的谋反之心! 傲暴的目光扫过粘血的金银珠宝,光泽柔和的文官黑绸服,华贵灵动的飞禽纹腰封,那个男人衣冠楚楚的站在那里,皮肤白皙的像女人,一双杏眼朦胧湿润似江南烟雨,此等仙姿玉貌总会夺去世人的神志,不自觉的对他放松警惕。 代国派来的使臣,北弥。 敖暴盯着他,刀柄的手,紧紧握住。 “王!”甘皈依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凑到傲暴耳边小声嘀咕着什么。 傲暴沉思片刻后,收回弯刀,命令道:“立刻把参加祭祀会的10名将领全抓起来,我要亲自审问!” “遵命!” 武士们开始行动,傲暴瞧了一眼北弥,又看了看扮演暗卫的刘赤,背过身大步离开了。狄族和代国正处于战争时期,现在狄族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必须赶快收回军权,内部处理,不能让代国使臣知道太多。 甘皈依招呼过来几个侍卫:“把代国使者送回住处。” “是!” 侍卫们过来带路,北弥默不作声的跟上。 走出临水楼,北弥看向150个代国俘虏。瑷胜将军死亡,祭祀中止,他们的命都保住了,带刀的侍卫砍断绳子,不耐烦驱赶他们。150人高兴又慌张,深怕侍卫改变主意,都跑了起来,手镣脚铐叮当作响。 唯有之前那个小女孩站在原地,大大的眼睛看着北弥,直到北弥登上马车离去,她才跑开。 到了住处,北弥跳下车,帐篷的规格比之前的高,外面包裹着灰白色的羊毛毡,顶端画着黑色的鹰文图,整的还挺好看。 环顾四周,全是狄族的士兵,北弥问:“我们带来的人马和车子去哪里了?” 狄族侍卫答:“安排到其他地方的帐篷里了。” 北弥明白了。 这种帐篷隔音效果不好,所以按照惯例,使者会把自己的人马安排在周围,防止被监听。狄族遵守待客之道,也会默许。 而现在北弥、刘赤、李医师三人被安排住在这里,又被狄族士兵包围,相当于监视居住,比下大牢生活条件好一点而已。 狄族王根本不信任他们,只是瑷胜“谋反”事发突然,他忙着查“同伙”收兵权,还得安抚民心,暂时腾不出手处理他们。 拉开门,北弥走进帐篷,里面环境还不错,虽然空间有点小,但桌椅齐全,铺着厚厚的地毯,还有一个炉子,烧的正旺,热腾腾的。 一直神经紧绷的李医师先撑不住了,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休息:“北大人,我们这算安全了吗?” 第35章 “安全了。”北弥走到李医师面前,看着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很担忧,“你好点了吗?” 李医师笑了笑:“已经好点了,北大人不用担心,我有丰富的挨打经验,从倒地起,我就保护住了关键穴位和器官,看着严重,其实就是受了点皮外伤。” 北弥:“……” 李医师经常挨打的原因不用问都知道,绝对是他那淬了毒的嘴。 缓过来点后,李医师站起来:“我出去问他们要点水,脸上粘着血痂挺难受的。” 北弥拦住他:“我去吧,你坐着。” “哎呀,我怎么能让北大人去打水?”李医师诚惶诚恐,“你身份尊贵,一个人的智谋顶的过十万大军!是旷世奇才,配享太庙!绝不能干这种活!” 这真诚直白的赞美让北弥重新认识了李医师。 哦,原来你也能说点甜蜜的话啊! 绕开北弥的手臂,李医师走了出去,狄族侍卫领着他去打水了。 帐篷里只剩下北弥和刘赤两人了。 刘赤缓慢的巡视了一圈帐篷,忽然走到一个木柜子前,打开拿出了茶杯盘子,一个个在桌上摆放整齐,动作一丝不苟。 全部做完后,刘赤对北弥拱手行礼,轻声问:“北大人,还有何吩咐?” “啊?”北弥有些迷茫。 刘赤转了一下眼睛,北弥顺着方向看过去,帐篷不起眼的一个角落居然有个黑漆漆的圆点。是狄族侍卫把帐篷戳个洞,正在监视他们。 哦,得扮演好主仆,免得对方生疑。 “去把床铺好,本官累了,水来了,洗漱一下就休息。” 北弥语气生硬,心里很虚,因为那狂妄、自恋、多疑善谋、且无比记仇的代王刘赤,此时此刻要为他铺床。 刘赤默不作声的开始做,先铺一层厚厚的羊绒毡,看着还挺暖和的,接着是光滑的丝绸,他的大手拂过,把皱褶全部抚平,边角处也仔细的压实,完美平整。 北弥很意外,刘赤家务活还做的挺好的,不像娇生惯养的皇族没有一点生存能力,也不像点头哈腰的仆从,因为刘赤的背始终很直,动作舒缓,有股子风雅劲。 几步走过去,北弥把手搭在了刘赤的背上。 只是轻轻触碰,掌下的肌肉就骤然变紧鼓起,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夸张的纹理,那是北弥这辈子也练不出的背阔肌。 细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刘赤停止了铺床,缓缓回头,狭长的双眼冷冷的注视着北弥:“大人,这会儿享受云雨之欢,属下恕难从命。”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只想叫你弯着点背,别露馅了! 北弥很慌,但是又不能说出口!外面的狄族可都听着呢! 相处时间久了,都忘了,刘赤的身子是只能看不能摸的。 哪怕刘赤压制着情绪,北弥还是能从声音里听出怒意。 也是,身在敌营,情况危机,被人监视,他扮演仆从,被我这个“男上司”乘机占便宜,还不能反击。 如果是正常人,都会知道命要紧,赶紧把手拿开。但,好巧不巧,北弥稍微有一点疯,深知富贵险中的道理。 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之前,我各种偷袭,他都能灵巧的躲过去,我连衣角都摸不着,而现在他能仍由我摆布哎! 再说了,狄族最强将军瑷胜已经死了,内部大乱,和狄族王和谈成功是板上钉钉的事,系统任务一完成,就能离开刘赤绑定其他君主了。 可刘赤这样一直盯着我,想逃跑很困难,是时候让他知道紧跟着“痴情人”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北弥的手在刘赤的后背慢慢往下,移到哪里,哪里的肌肉就变得僵硬。像在摸一条暴躁的大蟒蛇,指尖戳哪块,哪块就会激起绞杀反应,鳞片炸开,蛇身弯曲,意图勒死侵扰它的人。 “怎么,你害怕了?” 北弥微笑着,语气邪恶又油腻,故意模仿那些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公子哥。可惜这过于好看的脸,还有这过于纤细娇弱的身子,导致他全力以赴的作恶行为,毫无威慑力,在刘赤眼里都是“以媚惑主”。 并且,刘赤还清晰的记得,前世北弥以柔媚之资靠近他后,长剑捅穿了他的喉咙。 而今世,两人只是相处了几天罢了,刘赤可以肯定北弥对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 北弥又是被强掳过来的,一门心思的想逃回到太子身边。刘赤甚至不知道在对方眼里,自己现在是刘赤,还是太子刘渊心。 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脸型很像,身高差不多,最大的不同是太子这几年沉迷修仙,吃了很多丹,比刘赤更消瘦苍白。 同样的耻辱,岂能让它再上演一遍? 刘赤一把抓住北弥的胳膊,把他甩到了刚铺好的柔软丝绸上。大手撑在北弥的耳边,俯身下去,轻柔低语。 “大人若执意想要,属下也是可以的。” 说完,刘赤手指勾住了暗卫服腰带的结扣,看样子今晚是不想穿了。 北弥一整个人呆住。 不是!这么多狄族人在帐篷外面看着呢啊!他为什么还敢玩真的啊! 那腰间的长带一点点被拉出,精巧的蝴蝶结一散开,北弥的内心就兵荒马乱了。 “等一下!”北弥拍拍旁边,故作生气的说,“这里怎么不平,你是怎么铺的?真是扫兴,再铺一遍!” 看着那怒气冲冲又微微绯红的小脸,刘赤戏谑一笑。 他就知道北弥只有摸一下的胆量,不想真的发生点什么。 “遵命。” 刘赤起身,重新系好腰带,掀开丝绸床单,开始干活,这次北弥躲的远远的,没有上来乱动。 帐篷门被拉开,李医师回来了,他右手提着一桶水,左手提着一个多层的木箱。 “水打来了,顺便问他们要了点吃的东西。”李医师把东西放好,抬头就看见了保持微妙距离的两人,还有一张刚铺好的床。 “怎么只有一张啊,今晚我们三个人一起用吗?”李医师很气愤,狄族逮着机会总要欺负他们一下,“这么小也容纳不下我们折腾啊!不过这次安排的屋地毯挺厚实干净的,实在不行也地上能凑合一晚,北大人,你觉得怎么样?” 北弥脸红的发烫:“你别说话了。” 李医师很疑惑:“为什么?” 因为你说的太容易被人误会,我怕外面偷听的狄族想歪乱翻译啊! 北弥轻抚一下额头,很烦恼。 总之,想想办法暗示一下李医师现在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了吧。 第30章 盘旋的隼 为官20年后,张律认为朝堂之上有两类官员。 一种是北弥这类,能言善辩八面玲珑,背后有太子这样的顶级权贵,无数人想要和他攀上关系,而北弥会像蜘蛛一样网络达官贵族,他想要办成什么事,只需勾勾手指拨动蛛丝,找到管事的人,打个招呼就行。 另一种就是自己这类,草根出身沉默寡言,不社交,不联姻,不养门客。他工作很简单,平时像游隼一样孤独的在空中盘旋,保持耐心,当太子决定放弃北弥这类官员时,他会极速俯冲而下,用利爪将蛛网上的所有人连根拔起,严刑拷打,诛杀殆尽,绝不手软。 也因此儒生们叫他,酷吏。 现在,就是张律出动的时候。皇城内,倾盆大雨,他坐在疾驰的马车上,怀里揣着两份指令。 一个是太子下令把和北弥勾连的人全抓起来。 第二个是太子写给北弥的亲笔信,希望他知错能改,舍弃刘赤,速速归来。 张律决定先处理第一道指令,这种事他不亲自出面都办不下去,等完成了,再去草原寻找太子殿下那迷路的小侍郎。 暴雨中,马车停在了“衵万府”前,张律掀开帘子下车。 他的五官锋利,薄唇紧抿,剑眉扬起,两鬓斑白,虽已是45岁的半老年纪,但从立体的骨相上依稀能辨出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美少年。最吸引人的是他的双眼,深邃而阴翳,那是看尽世间繁华和腐烂的眼神,总带着些嘲弄和孤傲。 两个仆从跑上前为张律撑开油纸伞,雨点被挡开,连绵的水珠沿着圆弧形的边缘落下。 “廷尉张大人到!” 仆从们一个接一个的行礼,从地府门口一直向里,毕恭毕敬,不敢怠慢。 “我是皇室宗亲!我和北弥不熟!你们不能抓我!快放开!我要面见太子!”府邸的庭院内,刘哲大喊大叫,两个侍卫押着他,没有用劲,三人在台阶上你推我搡,半天迈不出一步。 都是芝麻大点小吏,谁敢真对皇族用力啊? 见到张律来了,两人才认真了些,钳住刘哲的胳膊不让他乱动。 张律看着刘哲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刘哲答,“大夏九卿之一,廷尉张律。” 低沉的冷笑两声,张律摇摇头:“不对,你忘了,没事,我可以玩个小赌局让你想起来。” 第36章 张律挥了挥手,一位审讯小吏上前,抓起刘哲的手塞进了拶里,还没等刘哲反应过来,绳索迅速收紧,十根指头被竹片夹的生疼。 刘哲刚要尖叫,张律食指搭在薄唇上,轻声道:“嘘,不要出声,赌局刚开始,接下来一刻钟,你若能忍住不尖叫,我便放了你,你若忍不住,就永远别回家了……” 刘哲脸色瞬间煞白,这句话他再熟悉不过了,每次拷打女犯人,刘哲都会这说,女人的尖叫,像黄鹂鸟的哀鸣,十分动听,他很喜欢。 “你怎么会知道!”刘哲大吼。 张律没有回答,摆了下手,示意小吏继续拉紧绳索。 没一会儿刘哲的十根手指变得紫红,被夹成一节一节的,像香肠,豆大的冷汗直流。刘哲咬紧牙关就是不肯发出声音,双眼转着泪水,屈辱又恐惧。 他不敢尖叫,哪怕十指全部断裂,都不会发出一丝声响。 落到张律这种酷吏的手里,意味着“八议”,“上请”,“当官”,“赎买”各种皇族减免罪责的方式全部无效,宗正不会过问他的案件,他会被酷刑折磨,要么在狱中忍受不了折磨自杀,要么认下天大的罪,害得子嗣一起被诛杀。 “啪!” 竹子崩裂,尖锐的刺瞬间钻进指头,像针扎入装满水的袋子,红肿的肉飙出血花。刘哲再也忍不住,放声尖叫起来,他连半刻钟都没熬过去。 小吏松开了绳索,刘哲浑身虚脱,双腿一软,跪倒在石阶上,锦缎袍子被雨水浸湿弄脏,狼狈不堪。他抬头看着张律,惊恐万分,从此刻起,他不是华贵风流的公子王孙,而是一个待惩罚的罪人。 以前做的所有错事,杀的所有人,都将被公之于众。 张律低头冷眼看着他,刻薄而嘲弄,薄唇轻轻开启宣布道:“你输了。” 说完,转身离去。 两个小吏把刘哲拖上囚车,哭喊和哀求很快被雨声覆盖。 隼是种很耐心的食肉动物,哪怕是10年前发生的冤案,张律也会坚持追踪,直到用利爪扼住猎物的喉咙时才罢休。 借着北弥叛逃一案,太子想要刘哲的封地,张律想要刘哲的命,而权力抛弃刘哲的这一刻起,就是他的审判日来临时。 坐回车里,张律从怀中拿出一个黑色封面的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都是以前他官太小查不下去的冤案。找出其中三个,用笔划去,长叹一口气,心中释怀了几分,他终于能给这些姑娘的父母一个交代了。 马车行驶到了一个朴素的小院前停下,张律下车,一个白胡子老人迎上来:“老爷您回来了。” 他是一直跟随张律的仆从,叫缇老翁,年纪太大了,佝偻着背,想把伞举到张律头顶都困难,张律只好弯腰躲进去,两人小跑着进入院落。 到了屋檐下,缇老翁合起伞,放在门口,回头发现张律的肩膀处被淋湿了:“我去给老爷准备些热水,让您舒舒服服的泡个澡驱个寒。” 张律:“热水不用准备了,帮我收拾两件换洗的衣物。” 缇老翁一顿:“又要出去啊?” 张律:“对。” “远吗?” “有点远。” “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 “那边冷吗?” “可能有点冷吧。” 缇翁点点头,蹒跚着走出去。 张律来到房间里的祭台,拿出三炷香点燃,甩灭火星,插入香炉,渺渺青烟升起,他看着牌位上的名字,听着雨打树叶,一直严肃的神情缓慢平和下来。 时至今日,窗外的红枫叶落了15回,妻子也离开他15年了。 北弥这个案子很大,牵扯的人都是达官贵族,如果他能办的顺利,得到太子的欢心,便能再晋升一步,成为百官之首,丞相。 届时,大仇将报,压了他15年的悲凉苦楚也能消散了。夜深人静时,他总觉得妻子的那抹幽魂依偎在他肩头,想必她也在等凶手捉拿归案的那一天吧。 缇老翁回来了,拿着收拾好的行囊,很简易,就是一块布里包了两件衣服,一点干粮,他知道张律不喜欢太复杂的东西。 “路上小心点啊。” “知道了。” 张律背上了行囊,拿起门口的伞,撑开后走入大雨中,登上了马车。 车子行驶到皇城门口和其他车子回合,这三十几辆车以及三百骑兵都是太子派往草原的使团。 线人说北弥就在飞羽地,想要阻止狄族和代国的战争,而张律要做的事截然相反,他要把代国拖入战火。至于北弥,按照太子的意思,他自己愿意回来,那最好,不愿意,带回那美丽的尸体,也可以。 城门打开,使者团队出发。 张律掀开车帘,回望着大夏的皇城。它威严肃穆,矗立在哪里,历经百年沧桑,是至高的荣耀,是金钱和权力的深渊,是禁忌的男欢女爱和血腥的缠绵悱恻。 这20年来,无数武将文臣带着野心踏入皇城,如同落到沙漠的一滴水,在浩瀚中暴晒蒸发,在孤独中长满白发,暮然回首,生命已经走到了时光的尽头。 而他一直盘旋在空中,等待下一场审判。 车队行驶出了皇城,经过太子特许,上驰道行驶,每到一处驿站变更换马匹稍作休息,速度快又不怎么颠簸,让这次行程轻松了很多。 第二天上午,狄族向导和张律报告,到飞羽地了。车队停了下来,张律探出身子看去,沿湖建立的城池飘扬着彩色的经文布条,百来个狄族士兵手持弯刀把手着城门。 他多次出使过飞羽地,但这次氛围明显不对劲,没有欢庆的人们,只有戒备森严的士兵,一定是出事了。 城门开了一条窄窄的缝,一名青年男子走了出来:“欢迎各位远道而来,请问你们是谁派来的使者?” 张律拿起旌节,下车行礼,递上文书:“我是大夏廷尉张律,由太子刘渊心派来。” 青年男子一惊,眼里多了几分敬畏,连文书都不看,摆动着小臂:“大人快快请入城!王正在等你!” 掉城门的绳索被士兵拖拽,齿轮嘎吱吱的转动,飞羽地的城门大大的敞开,车队顺利进入。 马车直接到了王寝,男子领着张律快步进入。 “报!大夏使者张律求见!”男子站在门口大喊。 “让他进来!”里面有人回应。 “是!” 男子推开门,张律走了进去。这是个圆形的会议厅,两边站着十个将军,正前方的高台坐着狄族王傲暴,旁边是最高祭司甘皈依,他们每个人的神情都很严肃。 张律拱手道:“我听说祭祀日狄族要欢庆七日不休,这才是第二日,狄族王为何要全城戒严?” 傲暴眼神阴翳了几分:“大将军瑷胜谋反,于昨日被斩。” 张律心中了然:“请问北大人现在何处?” 傲暴:“在单独居住。” 张律:“大夏七个诸侯王都是太子的同姓兄弟,其使者也应受相同的礼遇,狄族王如今让北大人单独居住,处处监视,如阶下囚,这有悖礼节,请狄族王收回命令。” “大胆!”一个将军怒吼,张律瞧过去,络腮胡子,膀大腰圆,是右将军齐齐激。 “你只是个外族使臣凭什么对王的命令指手画脚!”齐齐激单手撑在腰上,挺起肚子,态度傲慢。 “再说了,最后斩下瑷胜人头的是北弥的暗卫,瑷胜哪怕谋反了,也是贵族,外人杀不得,按理说应该把北弥他们全抓起来治罪!王念及当时情况危机,北大人只是自保,才命令单独居住,已经很仁慈了。” 张律:“既然是自保,那便是无罪。” 齐齐激:“你别得寸进尺!” “行了。”傲暴说,“解除单独居住,让他们自由出入。” 张律行礼:“谢狄族王恩准。” 瑷胜之死,肯定是北弥的手笔,自己只晚来草原一天,这人竟能弄出这么大的事,才能毋庸置疑,投敌后确实是个大隐患。 不过,太子还是希望北弥能回来,就先送个人情,表达诚意,以北弥为官多年的经验定能看出这是什么意思。 北弥能自由出入了,也能找机会派人过去送信,免得被刘赤的人马发现。 第31章 鬼魅般 早上北弥醒来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昨晚自己和衣而睡,李医师打地铺,刘赤则一直站着,保持警觉,没有睡觉。 这可就难受了,北弥翻来覆去的不踏实,总觉得刘赤在看自己,可以又不敢真回头一探究竟。到了身体疲惫到极限时,北弥才睡着。 还做个了怪梦,自己被白色的丝线包裹着,像个蚕茧,看不见,听不见,动弹不了,出不了声音,还喘不上气。 惊醒后,发现刘赤就站在面前,高大的身子逆着微弱的烛光,黑漆漆的,低头凝视着他,如山间的鬼魅,吓的北弥一哆嗦,差点翻到地上。 第37章 刘赤沉默的递出一杯水后,北弥才意识到,对方可能是发现他被梦魇住出了很多汗,所以走到跟前想叫醒他,让他喝点水。 原来雄霸北方的代王也会照顾人,但是!真的,求求了!千万不要默不作声靠这么近了!身子弱,心脏受不了! 喝完清凉的水,感觉好多了,这次北弥入睡的很快。 人就是这样的,未知时才会恐惧,当清楚的知道他就在跟前时,反而不会害怕,还觉得有个人守着漫漫长夜挺安心的。 早上,三人简单的洗漱后吃了点东西,都不说话。因为狄族时刻的监听监视,他们再也不能大声密谋了。 正当北弥思索着如何才能摆脱这种困境时,一个侍卫走了进来:“王有令,你们可以自由出入了。” “什么?”北弥很意外,也很高兴,“多谢狄族王恩赐!” 侍卫走后,北弥对二人说:“狄族王不监视我们了,我们立刻离开这里,和大部队回合,免得时间长了生变。” “好!”李医师背上了药箱。 北弥走出去,想坐马车,发现居然一辆都没有了。还是老样子,这帮人痛恨代国人,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为难他们的机会。 北弥:“没事,狄族人告诉我他们的方位了,距离不远,走过去也行。” 三人走出狄族士兵的包围圈,感觉每个人甚至马匹都在瞪他们,走远了那股恶意都没消散。 因为昨晚的事情,街上的人们神色凝重,但祭祀还在继续,人们在做花灯,到晚上了会全部点亮环城大游行,祈祷明年风调雨顺。 到了繁华的中心街道,帐篷少了,狄族风格的建筑物多了。墙壁是白色的,瓦是青石片,窗户窄而长,装饰着螺旋纹的红柱子。每栋房子之间种有树木,繁密的树枝一层层压在瓦上,开出白色的小花,像覆盖了皑皑白雪。 北弥看见了一家商铺,正在卖小吃,一个个小圆饼整齐的放在篮子里,白白净净软软糯糯,还冒着热气,香味飘过来,闻起来像某种奶制品。 “我去买点,晚上饿了能吃。”北弥走到店铺前询问,“老板,这东西怎么卖?” 老板娘见来客户了,放下水盆,把手在围裙上摸了两下擦干,笑眯眯的回答:“5块1个,10块3个。” “我要3个。”北弥掏出狄族的钱币,它们是铜铸的小刀形状。 老板娘接过,掂量掂量:“客官你这是什么时候产的钱啊,还挺沉的。” “不清楚。”北弥回答,这钱是刘赤直接从国库拨给他的活动经费,就没细问过。 老板娘用干净的纸包好小圆饼:“慢走啊,好吃下次再来!” “嗯。”北弥拿起来离开。 感觉狄族平民对外族人态度还挺友好的,当然,也可能是她不知道我是代国使者吧。 看向刘赤和李医师原来站着地方,空空如也,一眨眼的功夫两人不知道都跑哪里去了。北弥后悔啊,早知道应该加一句“你们站在此地不要走动”。 时间很短,人应该没走远,就在附近。 北弥往前走了几步,有一个巷子,两边全是不知名的白花,微风轻吹,花瓣徐徐落下。在巷子深处,阴影下有一团黑色的布料,隐隐约约的,像有人躺在那边。北弥闻到了淡淡的铁锈味,不对,这是血腥味吗? 正想走过去看看,手碗被抓住,北弥紧张的回头,看见是刘赤,才放松了些。 “那边好像有……!” 刘赤突然推了一把北弥,就这么措不及防的,北弥背撞到了树干上。花枝乱颤,更多白色飘零落下,像一场温柔的暴风雪,周围的一切景色都远去模糊,他们只能看清彼此,无尽的空白里,他们仿佛也只剩彼此了。 刘赤越靠越近,近到北弥能看清他浓密的睫毛,和眼角下方那颗略显柔情的赤色泪痣,北弥紧张的说不出话。 这这这太突然了,要干什么啊! 刘赤的大手朝他伸了过来,北弥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听觉反而更灵敏,他听到布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接着是一声清脆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折断了。 睁开双眼,北弥看见刘赤指尖多了一枝白花。 “芳华开的正盛,何不取一朵赠美人。”刘赤把花别在了北弥的发髻上,声音里带着笑意,动作特别轻柔,仿佛对待易碎品那么小心翼翼。 噌的一下,北弥感觉自己脸红了。 好好好,玩风雅是吧,不愧是你,挺会撩啊。 得反击! 北弥手要落在刘赤刀窄腰上时,刘赤捉住了他的手,低沉沉的笑了:“先生,何必急?” 刘赤后退了些,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指着一个方向:“李医师去那边买东西了,没有钱,正在等先生。” 所以,你是来叫我去付钱的啊!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北弥的内心像过山车一样,上下颠簸。突然被推倒,还以为又要开始测试“爱意”了。 “我这就去。”北弥走出小巷,回看了一眼,阴影里的那团东西已经不见了,刚才是眼花了吗? 北弥边走路边摇头,他找到肉干店铺前的李医师,询问了一下价格,掏出狄族钱开始清点。 与此同时,一个同样穿暗卫服的人出现在刘赤身边,拿出一封粘着血的信,恭敬的递上。 刚才,刘赤突然拽住北弥,就是因为在巷子深处暗卫们正在杀人,而且这些人一路跟踪,明显是冲北弥来的。所以等尸体被藏好了,刘赤才放开北弥,支他去李医师那边。 接过信件,刘赤打开扫了一眼,果然是太子写的。 花了九年心血养出的完美鹰犬,肯定舍不得放弃,连九卿廷尉张律都派到草原来要人,还想在他眼底下给北弥私传信件。 刘赤笑了笑:“君有美人兮,回眸倾人国。藏于怀中兮,企能让贼窥?” 他把信撕成两半,命令道:“放回原处。” “遵命。”暗卫退回了阴影,搬出藏起来的尸体,将信塞回他的衣袖。 撕毁的信将会向张律传递一个信号,“决裂”。 这是刘赤代替北弥做出的回信,他不在乎现在北弥心属何方,他只需把他紧紧攥到手里,时间越长,太子对北弥的疑心越大。 终有一天,北弥会意识到,哪怕他逃回去,太子也不会信任他了。 而刘赤,永远会把金银堆砌在他脚下,用甜蜜而虚假的美好弄的他半梦半醒,想挣脱却使不上力气。 他要亲眼看他痛苦的沉沦。 肉干店门口,北弥付完钱,老板拿到手,眨巴眨巴眼:“这钱挺沉的哦,是老钱了吧。” “可能吧。”北弥回答。 “现在新钱就是不行,前段时间,我有一串落到了水里,等发现时都锈了。”老板看起来很满意,打包肉干时又多割了一小块做赠品。 李医师打开药箱,把里面的东西推到一边,挪出个空位放肉干。 两人离开肉干店,和刘赤回合,继续往前走,大约两刻种,北弥终于找到自家人马了,可把他走的累坏了,途中几次想停下来休息,又不好意思开口。他深刻的明白了,狄族人在广阔的草原生活惯了,说“距离很近”,其实很远。 骑兵们见到他们平安归来,都很激动,围了过来。 “北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伤着没?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你要是出什么事了,我们回去怎么给大王交大啊!” 北弥:“我没事,一切安好。” 以及,大王就在我旁边站着呢……刘赤的保密工作做的真好。 见半天没人过问自己,李医师清清嗓子:“我受伤了。” 骑兵上下打量他一下:“没看出来,都是大龄小老头了,你咋这么事多呢?” 李医师气的一巴掌拍在对方肩膀上:“我是神医,治好了而已!真是白救你们了,一个个都不关心我。截肢!都给我截肢!下次你们受伤了!我必须要截条腿来!” 骑兵们笑了起来,他们都公事六年了,一起经过不少风雨,知道李医师的性子。 “好了,好了,李医师,你是怎么伤着的?” 这话问到李医师的心里了,他把150个代国人牲如何被带出来,自己如何挨打,瑷胜将军和其爪牙如何丧心病狂,北弥如何临危不惧,讲的绘声绘色,滔滔不绝,部分情节还进行了艺术性的夸张。 因为李医师全程听不懂狄语,又弄不清楚里面的权谋斗争,只能靠天马行空的想象进行填补,比说书先生讲神魔大战还带劲。 骑兵们听的一愣一愣的,看北弥的眼神都变了。 北弥干笑两下,没有久留,先回帐篷歇息了。这边的帐篷更大,而且有六个,大部分人晚上住在这里,少部分人住在马车上。 中午,北弥吃了买的小圆饼,确实是奶制品,很柔软,特别香,入口即化,比奶糖的味道淡一些,带点发酵的酸味。价格也实惠,看起来也易储藏,但几口就没了,下次要多买点。 第38章 最后两个,北弥忍住没吃,留给李医师和刘赤。 填饱肚子,北弥本想小憩一下,狄族王派的人来了。北弥只能起来,礼貌的迎接。 侍从说:“王要你过去。” “好。”北弥点头,和刘赤一起上车。 才要走,李医师背着药箱匆匆跑来,蹬上车:“北大人,你得带上我啊,你身子弱,突然晕到哪里,到时候怎么办?” 北弥笑着点点头,短暂的休息后,三人再次一起出发。 这次狄族王叫他过去,估计就是要和谈了,冒险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走到这一步。 第32章 最害怕什么 这还是北弥第一次来王寝,奢华雄伟的建筑物融合了多国的艺术风格,和周围低矮的狄族建筑形成鲜明的对比。 侍从收走了刘赤剑,说等出来时会归还。 要拿李医师的药箱时,李医师很生气:“我不拿药箱,出事了,难道要用你傻乎乎的天灵盖救人吗?滚!” “他说自己是医师必须拿药箱。”北弥的翻译向来信达雅。 侍从很为难:“这么大一个东西,里面可能藏有暗器啊。” 事实上,见识过里面的北弥很清楚,李医师的某些医疗用具宛如刑具,是挺危险的。 甘皈依看见他们在门口半天都没进来,上前说道:“好了,别折腾了,一个医师能有什么危险的,快让他们进来,王在等!” 侍从这才让通行。 穿过长长的走廊,会议室门口站着两人。年纪小的男子,仆从打扮,恭顺的低头着。年长的男性高个子,穿天子文官袍,漆黑的锦缎要比北弥的那身华贵,应该高级别的官员。 北弥迅速抬眼看了下对方的脸,消瘦锋利,骨相很足,表情平静,眼神深邃,感觉不卑不亢,是个稳重的长者。 刚要擦肩而过,侍从拦住了北弥:“见到张大人,为何不拜?” 张大人? 北弥回忆着书里的人物,姓张的那可太多了,不过高级别的文官只有一个,廷尉张律。他是后期才出场的人物,是个善于律法权术的人,太子安排他做男主的老师。 最后,男主被太子抛弃,就是张律一手给男主审判定罪,一口气杀死的关联人员,数量高达三千,妥妥的酷吏。 见北弥迟迟没有动作,侍从恼了:“你只是个400石的侍郎,张大人可是2000石的九卿廷尉!论资历和级别远比你高,你叛主而逃,现在连祖宗定下的礼法都不认了吗?” 李医师在皇城做过太医,最讨厌这种用仗势欺人的狗奴才了:“我家北大人侍奉的是英明神武的代王刘赤,还是代国派来的使者,级别不比你家张大人低!” 侍从无礼的指着李医师:“哦!你!我认出来了,李庸医!也是个忘恩负义的种!太子对你那么好,非要跑到代王那边!” 李医师:“狗太监,再指,手你也别想要了!” 这一“雅称出来”,侍从积羞成怒,因为他真的姓苟,也真的是太监。涂抹了白水粉的脸,一下变得又红又白,看着像被烫伤了一样。 张律伸手把苟黄往后挡了挡,先对北弥行礼:“北大人,别来无恙。” 北弥跟着拱了一下手:“张大人,安好?” “略有不安。”张律说,“太子很挂念北大人,派我来此地,大人为何要把好意一分为二?” 一分为二? 张律这样的老官员,说话就是喜欢绕弯弯。更重要的是!管他太子挂念不挂念,这话一出口,后面这位多疑的代王肯定要挂念了! “太子杀我全家,我忍辱负重九年,终于逃到代王身边,才知道真正的明君圣主是什么样的。”北弥怒甩衣袖,“请你转告太子,不必挂念,我活的很好。” 张律看着北弥决然的神情,不像在说谎。 如果是以前,北弥一提到太子,整个人的神情都会变得痴迷柔软,他愿意为太子死,也愿意为太子生不如死。这种病态的忠诚,是太子一手创造出来的。 方才得知派去的人被杀,信被撕成两半,张律还是很谨慎,不轻易下定论。现在张律可以确定,北弥是叛变了,而且绝不可能回去。 那么,他要做的事就很简单了。 彻底击垮北弥,能活捉回去最好,死了也无妨。 张律笑了起来:“北大人在这边确实过得更好,像个活人了。以前北大人最怕失去太子,现在,北大人最怕什么?” 北弥没有理会张律,想绕开他直接进会议室。对方往前一步,伸出手臂拦住了北弥,鹰隼一样眼睛仔细观察北弥的表情和肢体动作。 张律喃喃自语般发问:“代王刘赤?” “不对,你是怕他,但没到最。” “那还有什么?” “失去金钱和权力?” “不对,你不在乎这些东西……” “死?” 北弥呼吸一顿,张律脸上笑意更浓了,嘲弄道:“北大人居然开始怕死了,也是,你在太子那边被折磨成行尸走肉,自然不怕死,在代王这里,你重新活过来了,求生欲也被唤醒了。” 北弥气愤的推开张律的手,却反被捉住胳膊,对方看着高瘦,力气大的惊人,一下就被他拽了过去。 张律贴近了近距离观察细节:“你应该很清楚,被我知道最怕什么,是多么不利的事情吧。你可以现在伏法,或者,过会儿我让你伏法。” 用力甩开张律,北弥冷笑一下:“那张大人你最怕什么?” “7岁随父母成为失地流民,10岁全家只剩你一人,15岁被诬陷盗窃入狱,被救出后,发奋学习律法,25岁当白水县县丞,百姓称赞你是好官。30岁丧妻,下定决心踏入皇城,一路杀人,一路节节高升。” “瞧瞧你成什么样了?太子借你之手,杀掉的很多人,是罪不该死的。你明明最清楚丧失心爱之人有多痛苦,却不想想你杀哪些人又是谁的丈夫妻子,谁的儿子女儿!” 张律:“未曾想北大人竟对我如此关注。”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最怕什么?”北弥语气强势起来。 美人发怒,凌厉如寒骨风,北弥侧身,指了指会议室的大门:“张大人,现在你能推开这扇门吗?” 一瞬间,张律的从容沉稳被打破了,他抿紧薄唇,眼底升起杀意,几个深呼吸才冷静下来,缓缓的说:“北大人真是无所不知。” “哼!”北弥不想多说什么,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这次张律没有阻拦。 这样戳别人的痛处,其实有点残酷。 上次张律推开门,还是15年前,而他看见的是一地的血和惨死的妻子,痛苦和自责,使得这段过往反复出现在他眼前,从此他便害怕推门了。 但是,已经是敌对关系了,谁也不会对谁手软。 李医师跟着北弥进去,兴高采烈,得意洋洋,听得很爽,恨不得拍手叫好。路过苟黄时,故意给了对方一计眼刀。对方欲骂又止的憋屈表情,如丧家犬,李医师更开心了。 这段回去可得好好给兄弟们讲一讲啊! 到了会议室里面人比较多,有将军,也有文官,傲暴坐在王座上。 北弥上前行礼一拜:“代国使者北弥,参见狄族王。” “嗯,免礼,赐座。”傲暴抬了抬手。 两位侍从拿出木案席子,开始铺设,位置不算偏,也不算好。 张律进来了,沉默行礼,傲暴点点头,张律回到原来的位子坐下,就在傲暴左手边,那是贵客座的位置。 苟黄没有跟着张律,而是到了一个年轻男子身旁,凑到耳朵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那男子一看就不是狄族人,皮肤很白,像涂过粉,五官柔和,有女相。如果是少年时期,这种长相可以称得小巧精致,惹人怜爱,十分美丽。但年纪稍大一点,骨头张开了,就显得不和谐,给人一种因神经过度敏感而尖酸刻薄的感觉。 北弥回忆了半天,才想起,书中写过红莲公主的陪嫁太监里有一个叫若鲤的人,少年时差点饿死在街上,皇帝刘冽救活他,看上了他的美貌,便阉了他,好让他保持娇弱柔媚的相貌。后来失宠,他就被送到草原上了。 从此若鲤天天吹捧狄族高贵,大夏皆小人,深得狄族王的欢心,又会练矿技术,便管理铜山,负责铸钱。 像是感觉到北弥在看他,若鲤回头,目光刚好和北弥的撞上,他大大的翻了个白眼,撇嘴一下,甩了个脸色,又把脸转了回去。 北弥一愣,这段时间各种权谋乱斗,习惯了人均笑面虎了,突然出现如此直白的厌恶,还挺意外的。 而且!那眼神,是嫉妒和愤恨! 活这么久了,第一次遇到这么强烈的嫉妒,这属于什么?单方面被比美? 论颜值的话,那这具身体确实很厉害,书里男主勾搭谁都是信手拈来。可自己是良民啊!除了偶尔毛手毛脚恶心一下刘赤,啥也没干。 第39章 见人都来齐了,傲暴开口说道:“各位,代王派来使者议和,这是个大事,所以我把你们都召集过来,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若鲤突然站起来,他的声音尖而细:“王,我有要说的!这个北弥在大夏名声是出了名的臭,靠美色魅惑太子,扰乱朝政,陷害忠良,是个表里不一的小人,他说议和,难道真是议和啊?” 北弥也起身:“我有代刘赤的亲笔书信证明此事。” “刘赤?呵,一个只会打仗的暴君罢了,写的东西也不可信!”若鲤轻蔑的说,“狄族王是天地的孩子,远比他这生母卑贱的野种高贵,他想议和,就该拿出诚意,过来亲自给狄族王牵马开路,这才差不多!” 人们哄堂大笑,刘赤给王牵马?想想就滑稽,他应该做不到吧,那做不到就是没有诚意,还议什么和啊? 第33章 湖边纠纷 圆形会议室里,笑声此起彼伏,尖锐刺耳,狄族人都在看北弥,想从他那精致小巧的脸上看到窘迫和羞愤。代王刘赤能兵善战,他们打不过,也不敢当面放狠话,但是这小小的使臣,他们还是能随意拿捏的。 北弥当然知道他们心里盘算的什么,缓缓说道:“各位昨日笑,今日又笑,明日还笑,日日夜夜放声大笑,难道能笑退代国的百万大军?你们在战场上失去自尊,却只能从我这个文官身上找回来,真是悲哀。” “闭嘴!”若鲤拍案而起,愤怒的指着北弥,“你少给自己脸上帖金了,你连文臣都算不上,顶多是太子豢养的一个漂亮弄臣!”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破事!皇城一共四个花楼,你从16岁开始就出入其中,但凡有点姿色的人,无论男女你都要点!毫无羞耻之心!” “你还一边以柔媚之资讨好太子,一边勾引四皇子刘诺,使得两兄弟至今关系不和,现在又跟三皇子刘赤混在一起!陛下一共八个儿子,我看你要把他们全部玩弄一遍才满足!” 北弥一愣,平时都被骂奸臣,今天突然被骂色魔,这个攻击方向还挺新颖的,简直就是男版的“互扯头花”。 书里男主是经常去风月场所,但主要是为了物色“美人计”人选,送给朝中官员享乐。 至于四皇子刘诺,他对男主一见钟情,是单相思。不过,这种时候选择反驳,就会陷入自证陷阱,没玩完了,扯不清。 而且若鲤说了这么多事,不就就想证明他是个花心大萝卜,毫无信用呗。 那还不如顺了他的意算了,做真小人总比做伪君子好。 开始飙戏,北弥低头“噗嗤”一声笑了,眉宇舒展开来,杏眼含情,如秋水波澜,雌雄莫辨的柔和五官像干净青涩的少年,自带一种神性,微微一笑就能让人心里发软。哪怕北弥当场挖人心肝,人们都会觉得他是无辜的。 他抬眼,好笑的看着若鲤:“太子整天修仙问道,不近美色,我不能出去吃点好的吗?” “你还敢说出来!真是厚颜无耻!”若鲤痛骂道。 “别误会了,我可不是你。”北弥冷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抓到了刘赤的领子上,用力一拉,让对方弯下腰靠近自己,面对面,微热的呼吸交融着。纤细的手指摁在黑色的布料上,从刘赤的肩膀,滑过锁骨,到颈部,最后停留在突出的喉结上。 细细的描绘着刘赤那清晰的下颚线,北弥眼眸一转,落在若鲤身上,慵懒而柔媚的说:“我想和谁云雨就能和谁云雨。” 若鲤怒目切齿,他年轻漂亮时也有过好日子的! 可哪怕这么生气了,他都没法骂北弥丑。旁边那暗卫更是身材健硕,傲然挺立,颇有雄风。 看到北弥平时吃的这么好,若鲤气的牙都要咬碎了。 “哦?嫉妒了?”北弥故意挑衅若鲤,手拽着刘赤想贴在一起,结果硬邦邦的,拉不动,转眼看去,对上了那双冰冷狭长的双眼。 嗯……摸了太多下,在生气了…… 讪讪的收回手,北弥站了起来,修长的身形配上宽大的黑绸文官服,更显仙姿儒雅之风。杏眼底部流转光芒,骄傲而狡诈:“我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知道,不需要你多言。” 几个狄族赞许的点了点头,他们遵循弱肉强食,北弥坦荡的邪魅感,反而更有人格魅力。 北弥走到傲暴面前行礼,“人心善变,但是,现实难变。狄族和代国世代为邻,休戚与共,继续打,谁也无法彻底消灭对方,大家都没有好处,代王是基于这一现实提出的和谈。自古以来大政方针,不会因为个人喜好的改变而改变,也不会因为个别官员的撤换而终止。” 他从怀中拿出一块金光闪闪的铜牌,巴掌大小,通体竹节形,刻满铭文:“各位,代王的诚意是能看见摸得着的。” 坐在角落的一位中年男子眼睛噌一下亮了,手轻拍一下木案:“五货通行铜节!” 北弥闻声看过去,中年男子长着圆盘脸,眼睛细长,和其他将军不同,这男子的衣服上绣有鹰图,是皇室成员。 应该就是傲暴的大皇叔,傲商,他养了一千人的车马队,专门把大夏丝绸茶叶运输到西域贩卖。如果有了此铜节,车马队直接从代国运输货物,能节省很多成本。 “没错。”北弥双手将铜节献给狄族王傲暴,“停止战争,互通商货,此乃两族共繁荣的好机会!” “哈哈哈!”若鲤大笑,“代国人也配和狄族共繁荣?狄族是草原上最圣洁的民族,贵族高雅仁慈,平民朴实善良,而你们!大夏的七个诸侯国都是天生劣种,一个个坏到骨子里,虚伪迂腐!你们只配给狄族做放羊奴!” 北弥质问:“你不是大夏人吗?” 若鲤:“我不是!” 北弥:“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父母是大夏人,你出生在大夏,在大夏长大成人,你怎么不是大夏人了?” 若鲤情绪激动起来:“少给我说这些!从我到草原起,我就不是大夏人了!” 周围的狄族们轻笑着,得意洋洋,很有优越感。北弥大致明白若鲤没怎么念过书,为什么还能在这里混到一官半职了。狄族的大人物还是在乎体面的,自己不想说掉份儿的难听话,就得养几个小人替他们开口。 “好了。”傲暴抬起手,“十大将军和甘祭司留下商议,其他人请到外面休息片刻。” 人群陆续的走出来会议室,北弥也朝外走去,到了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十位将军和一位祭司紧紧的围绕在傲暴身边,低声说着什么,表情凝重,氛围严肃。 走到这一步,只能先等等看了,但愿能和谈成功吧。 外面,薄云划过天空,风吹草动,蔚蓝的湖泊波光粼粼,今天天气不错,风景也好。 北弥沿着湖畔散步透气,刘赤和李医师回车上取吃的东西了。 若鲤看见北弥独自一人,带着一群小太监追了上来,把北弥团团围住。 “你别太得意了!”若鲤尖细着嗓子威胁,“你昨天害死瑷胜将军,又害得太后瑷珍被王软禁,你骗的了王,但骗不了我!太后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今天下午,你就等死吧!” 北弥很震惊,不是真的怕若鲤了,而是震惊于脑子不好的反派在做坏事前真的会先自爆。他笑了笑:“好,我等着你来杀我。” 若鲤讨厌北弥游刃有余的样子,更讨厌北弥这张脸!他伸出双手猛推了一把北弥。 脚步一个不稳,北弥踉跄着后退,身后就是湖水。摆动手臂,努力保持身体平衡,千万不能掉下去啊,自己不会泳游! 若鲤紧跟上前,抓着北弥的双肩,两人纠缠在一起,一个想爬起来,一个想把对方摁进水里。 眼看着北弥要倒下去了,冲出个衣衫褴褛的白发老头,他挥舞着赶羊棒,狠敲在了若鲤手背上,北弥才被放开。 身子往后一仰,北弥没有落入水中,而是落到刘赤的弯臂里。北弥气喘吁吁,额头全是虚汗,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文斗突然变武斗,在暴力面前,纵使自己有千般计谋也毫无用处。 难怪身高两米的壮汉孔子遇见小人了都要敬而远之啊!小人情绪上来了,做什么事情都不考虑后果! “没伤着吧。”刘赤问。 “没有。”北弥轻摇头,抓着刘赤的手臂重新站起来。 过度惊吓后,北弥面色苍白,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宛如惊弓之鸟。紧挨着刘赤站立,怕又被若鲤捉去。 刘赤心里多了几分自责,这人向来体弱,风多吹几下都会病倒,草原这么危险,人又野蛮,自己一秒钟都不该离开的。 见暗卫来了,若鲤还没傻到去挑衅拿剑的人。转头看向刚才冒出来的白发老头,一脚踹把对方踢翻:“蠢东西,敢打我是不是!” 其他太监围了上去,想要拳打脚踢。 刘赤拔出了剑,往前一挥,太监们跑跳着一哄而散。 骚乱动静很大,十来个狄族士兵跑过来了,带头的人扫了一圈众人,厉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第40章 若鲤委屈极了,眼眶红红的,眼泪掉了下来:“他们这些外族人欺辱我啊!官爷!你可要主持公道啊!我们手无寸铁的,他还要对我们拔剑!” 坐在地上的白发老人大喊:“你在说什么?刚才明明是你想把代国使者推下水!” 若鲤哭泣着:“我没有!我只是和他闹着玩的!官爷你看嘛,他又没真掉下去!” 狄族士兵直接无视了老人,选择相信若鲤。他瞧了一眼刘赤和北弥,心里很气,觉得这两人欺负若鲤。但是王有令,对代国使者要以礼相待,不得为难,只能摆摆手。 “行了!王还在里面议事,不准聚集闹事,都散开!” 太监们一个接一个不情愿的慢慢离开。 见士兵们都转过身去了,若鲤又换了副嘴脸,盯着北弥坏笑着,用手在脖子上比划,暗示过会儿就要把北弥的脑袋砍下来。做完动作了,他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带着小太监们走了。 白发老人摇头叹气,从地上爬了起来。若鲤平时欺负他们就算了,现在居然敢对代国使者北弥动手,过会儿死了都不一定能留个全尸。 北弥恭敬的行礼:“请问老者如何称呼?” 白发老人拍掉身上的尘土,手背抹掉鼻子下的血,低声道:“寻耐。” 这个名字北弥知道! 小说里有三大国相,赤胆忠心,挽狂澜于既倒,社稷安危,救黎民于水火。哪个诸侯王得到其中一位的辅佐,都能起死回生。 其中寻耐的过往最具传奇色彩,他青年时因不忍看燕国边民被狄族劫掠,带着一百人的队伍前往草原,最后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还被狄族抓去做了放羊奴,历尽30年寻耐终于找到了制衡狄族的办法,逃回了燕国,从此狄族再也不敢靠近燕国边境。 但是,很可惜,小说里没写具体是什么办法!不然,自己哪需要费这么大的功夫来草原和谈啊! 北弥:“寻老先生,多谢刚才出手相救!我水性差,要是掉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不用谢。”寻耐指了指远处,帐篷角落里站着个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发现北弥看过去了,害羞的躲了进去。北弥认出她了,是祭祀时救下的那个小姑娘。 寻耐:“这是我的干女儿婉婉,这次算我还你恩情了。” 北弥还想问点事情,寻耐把赶羊棍甩到肩膀上,转身就走了,显然不想和北弥这个代国使者有太多瓜葛。 第34章 预判的重要性 刘赤的注意力还放在若鲤身上,他眼神阴翳:“这人不能留,一定在谋划害你,就不知道他准备什么时候出手了。” 北弥:“他刚才说了,今天下午杀我。” 身子一顿,刘赤低头和北弥无声对视着,两人都忍不住轻笑起来。如果不知道具体的时间,那还挺危险的,知道了,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刘赤欠着身子靠近,在北弥耳旁窃窃私语:“先生可知道他准备如何杀?” 对方呼出的热气,弄的脖颈有些痒,这超出正常社交距离了,北弥又不敢躲开,商量大的事情时,靠近点不容易被其他人偷听。 勉强适应刘赤的存在后,北弥小声回应:“他从太后瑷珍那边知道了我的事,估计是想证明我是故意让瑷胜看到五箱财宝的。” 刘赤点头:“先生有对策了吗?” 北弥:“还没想好。” 刘赤从衣袖中拿出一串狄族铜钱,在北弥面前晃了晃,哗哗啦啦的响,清脆动人:“现在呢?” 北弥恍然大悟,手肘戳了一下对方腰部,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还要这般逗我!” “不想抢先生风头罢了。”刘赤戏谑一笑,把铜钱收了回去。 北弥开心的说:“太子也喜欢研究铜钱,用这招弄翻不少小列侯,可会玩了。这事可大可小,可杀可放,就看狄族王傲暴是个什么态度了。” 原本轻松愉快的氛围消失了,北弥感觉到了不对劲,偷瞄了一眼刘赤,笑容僵住。对方双手怀抱在胸前,别过身去,留给北弥一个完美的倒三角形背影。 嗯,很好,又犯大忌讳了,来救人的是现任,帮忙出主意的也是现任,但自己没夸现任夸前任…… 神经稍微放松点就忘记了,这可是天底下最难处的君臣关系啊! 信任和怀疑都是一瞬间的事! 李医师回来了,他拿了些吃的喝的,看看一脸窘迫的北弥,又看看背过身的刘赤,问道:“这是怎么了?” 刘赤很不悦:“你问他。” 李医师脸凑过来,探头探脑的,紧张又好奇的问北弥:“怎么了?怎么了?北大人你快说啊!” “咳咳!”北弥干咳两声,“等回去再说,现在先办正事!” 到太阳要沉入地平线了,狄族王傲暴才再次召集众人,这可把若鲤高兴坏了,他这边也准备好对付北弥了。 急不可耐的跑进会议室,若鲤想第一个见到狄族王,脚踏进门,一抬头,却发现已经有人抢先来了。北弥将一个盒子放在木案上,弯着腰,凑在傲暴耳边,用手半挡着嘴,小声的说着什么。 敖暴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知道了。” 他摆摆手,示意北弥退下。 北弥起身,宽松的黑绸子缓缓垂下,把皮肤衬得的雪白,盎然站立的姿态像高傲优雅的鹭鸟,他淡淡的撇了一眼若鲤,款款走回席位坐下,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若鲤盯着北弥,咬牙切齿,恨透了。自己这么多年费尽心思讨好傲暴,依旧不能近身这般亲密的说话,过会儿他要亲手砍烂北弥的脸! 其他人陆陆续续进入会议室,都落座后,傲暴说道:“诸位,狄族和代国议和之事……” “王!我有要事禀报!”若鲤打断了傲暴的话,站起来,愤怒的指着北弥,“瑷胜将军向来忠心耿耿,突然谋反,实在是古怪,我便派人四处打探,终于找到了证人说清楚了当时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是北弥这混斯搞得鬼!” 周围的狄族人一片哗响,眼神像聚光灯一样全部集中在北弥身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狄族的十大将军则阴沉着脸,低着头,背部挺直,坐的端端正正,一声不吭。 坐在贵宾席位的张律侧身观察,看到北弥那绝美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慌乱后,轻笑了一下,收回视线。一手撩起长袖,一手向前伸,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一盏茶杯上,轻轻拿起,喉结鼓动,他慢条斯理的品尝,动作儒雅散漫,游隼般锐利的眼神漂向远方,目前的小风小雨还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狄族王傲暴坐在高台上,深吸一口气,神情严肃,搭在木扶上的大手收紧又松开,身子向后依靠,肩头后背的灰白色狼毛涌起,半遮盖住了他麦色的脖颈。 他冷漠的看着若鲤,缓缓开口道:“带证人上来吧。” “遵命!”若鲤开心极了,招了招手。 两个小太监跑了出去,带进来了一个狄族人,他穿着羊皮衣,戴着最简易的背腹甲,年轻的面庞被晒的黝黑,双手粗糙布满老茧,一看就是最底层的士兵。 若鲤大喊:“快给王说说你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士兵眼睛向左看看若鲤,又向右看看其他人,紧张的吞咽一下,说道:“昨天早上,代国使者北弥说有礼物要给瑷胜将军和太后,让他们亲自去取。” “送完礼物后,代国使者邀请将军和太后进帐篷里看看五箱财宝,还说,要是瑷胜将军娶了红莲公主,这五箱财宝就能送给他。” “王!瑷胜将军只是有点贪财,从来没有谋反之心,都是北弥这小人在里面捣鬼啊!” 傲暴:“你侍奉的谁?” 士兵:“太后。” 自己的母后啊,又开始了。傲暴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看向甘皈依:“士兵欺瞒王和太后,应该如何处罚?” 甘皈依捋捋白色的长胡子:“按照经书规定,应该吊死后挂城门示众。” 傲暴命令:“就这么做吧。” 甘皈依高声喊道:“来人,把这个恶徒立刻拉出去吊死!” 两名侍卫上前,抓起士兵的胳膊,把他往外拖。士兵满脸惊恐,双手在空中拼命乱抓,想要扒住地毯,他哭喊着:“王,我没有说谎!真的是这样的!” 不耐烦的别开脸,傲暴一点也不想听。北弥刚才禀报说,若鲤要诬告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连诬告的内容都和北弥说的一模一样! 见士兵被带走,若鲤上前一步大喊:“王!不止他一个人听见北弥这样说的!我可以叫他们都上来作证!” 傲暴看着若鲤焦急的样子,那涂满脂粉又比例失衡的脸,像个扭曲的面具,丑陋不堪。当年惊艳他的美貌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小人意忘形后的恶心模样,越看心中越厌烦。 傲暴问甘皈依:“铸钱官不按规格往铜里混入其他杂矿,应该怎么处置?” “嗯……这个罪,经书上没有写啊,有点难判……”甘皈依皱眉沉思,视线飘向一旁。 第41章 在那里,北弥端坐在席位上,丝绸黑袍层层叠叠,泛着微光,雍容华贵,典雅放松。而他的身后,蒙面暗卫双手背在身后站立着,宽肩窄腰,冷傲决然,仿佛一座巍峨不动的大山,哪怕一言不发也威慑力十足。 浓密的睫毛缓缓抬起,刘赤凌厉的目光越过云云众人,抵达甘皈依,那是一种残酷到令人畏惧的眼神,像无形的手扼住了人的咽喉,要缓慢的恶意折磨后,才会被允许死亡。 甘皈依明白应该怎么判了,他高声宣布:“若鲤诬陷代国使者,还造劣质铜钱欺骗我们所有人,他盗取王的铜矿,肯定是为了买昂贵的宝石美玉自己享受,真是在是罪大恶极!王,以我之见,他犯了这么多罪,应该处水银刑!” 身子一软,若鲤直接瘫倒在来地上,气差点没上来,水银刑那是草原上最恐怖的死法了。手忙脚乱了一会儿后,他爬跪在地上,惊恐的哀求:“我说的句句是实话,我也没有往铜里参杂矿啊!请王明察!” “闭嘴!”傲暴猛的站起来,“瑷胜谋反之事,我昨夜就召集了现场的百余人,一个接一个的亲自审问,我能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吗?你却找了几个士兵,编造这么劣质的谎言来蒙骗我!” 拿起木案上的盒子,傲暴扔到若鲤的面前,几十个铜钱洒在了地上,它们都是小刀的形状,有些很新,有些磨损到字体模糊,还有些已经开始生出绿色的铜锈。 “狄族的平民都在说钱变轻了,容易生锈了,证据到处都是,你还想怎么抵赖!” 想起北弥之前行为,若鲤明白了:“王,是北弥在挑拨离间君臣关系,他要像杀瑷胜将军一样杀我啊!” 看见对方不认罪还在狡辩,傲暴笑着摇头:“是你怕北弥告发你造劣质铜钱,所以找了假证人诬陷他。我一直信任你,让你做了铸钱官,而你只想从我这里偷铜矿!” “王,不是的!”若鲤哭泣着,“我和大夏所有的亲属断绝关系,这么多年做事从不求回报,只为了让王您能多看我一眼啊!” 傲暴已经彻底厌倦了,他叹了口气,坐了回去,命令道:“把他拖下去吧!” 侍卫上来抓起了若鲤的胳膊,他边挣扎,边嚎哭,眼泪弄花了脂粉,精心梳理好的发髻变乱:“我心里只有王啊!” 傲暴冷哼一声:“水银刑后,把他的心刨出来给让本王看看。” “遵命!” 侍卫带走了若鲤,凄惨的喊声越来越远,在会议室大门合上的一瞬间,彻底消失。 刘赤满意的轻笑着,他知道北弥并不忠于他,但是只要北弥穿着代国的官服,刘赤就不会允许有人羞辱他。 这样残忍的杀意,刘赤不会让北弥看见,那人太过纤细柔弱,靠近一点就会畏惧,害怕过头了,又要病倒让人操心。 第35章 位子决定想法 会议厅里鸦雀无声,瑷胜将军昨天刚死,今天铸钱官若鲤又被判刑,猜疑扩散开,特别是地位高贵的十大将军,他们的表情阴沉的不能再阴沉了。 心里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句话。 收兵权,杀将军,收财权,杀钱官。 目的已达到,北弥立刻开始吹捧:“狄族王明察秋毫,公正廉明,实乃草原的真神!如果让若鲤得逞,我蒙受不白之冤,代国和狄族共繁荣的大业也要被毁了。” “现在窃钱的贼人被除,王和平民的财富都增加了,今日是天赐的良时啊!请狄族王当众宣布代国和狄族将要停止战争和睦相处,让狄族平民一同庆祝!” 傲暴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事关重大,今日免了。” 北弥心里咯噔一下。 又拖延! 意图已经很明确了,傲暴选择支持太子,不想和代国和谈,等拖到七天祭祀日结束了,自己恐怕会被杀,而战争也会开始,到时候绵延十里皆为焦土,不知要死多少人! 用余光看了看张律,还是那样沉稳,没有表情变化。真想不明白他私下是怎么说服傲暴的,皇城来的老文臣可不像若鲤,很难被看穿。 北弥又转头看向刘赤,视线在空中相接,对方轻轻点了下头。 他们都认为现在该出最后一张牌了。 北弥起身,笑着说:“为表诚意,我还有一物要献给狄族王。” 傲暴:“请上前。” 从长袖中拿出一封信,北弥一边往前走,一边徐徐道来:“我以前侍奉太子,常出使草原,太子叫我用财宝收买人心,小到士兵,大到将军,全部都要送。这样他们就能在狄族王面前说太子的好话,甚至……” 北弥笑的意味深长:“在将来的危机时刻,能为了太子背叛狄族王。” 信件轻轻的落在了傲暴的手里,北弥行礼:“我想向狄族王请罪,弥补我的过错,这是接受财宝的人的名单,请王查阅。” 张律的双眼因惊讶微微张大,放下茶杯,抬起头,锐利的目光落在了北弥的身上。 这招,真阴啊。 扫了一圈周围,在场的所有人都很忐忑,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在权力中心,有谁能聚集金银的诱惑,独善其身? 要出大事了。 傲暴拿着信封,红蜡章封上粘着的小小羽毛扫过指腹,柔软丝滑,他冷着脸反复抚摸,片刻后,把信封放在了自己的怀里,没有打开看。 “我们狄族的子民和大夏不一样,我们信仰龙鳞神,我们不会为了金钱去背叛。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已经不侍奉太子,而侍奉代王刘赤了,我宽恕你的过去。” 北弥双手合并向前拱:“多谢狄族王宽宏大量。” 傲暴:“我听说今天下午,若鲤在湖边推搡你,很是无礼,现在他被判刑,我为你讨回公道,是天降惩罚,贵族平民都会欢庆,我们一同去观看吧。” 北弥:“是。” 话题被巧妙转移,名单没有当场打开,紧绷的氛围稍微缓和了些,可风暴还在继续,没人敢放松警惕。 会议厅的人陆陆续续的站了起来,要往出去走,陪王观看行刑。 张律的席位离门最近,他几步走到门口,手按在黑漆木上,僵在那里,半响没有动作。北弥绕开其他人,快步走到张律的身边,看到对方脸色惨白,呼吸急促,薄唇紧抿,过度的自尊心让他无法开口求助。 如此强势嗜血的酷吏居然也有这样虚弱的时候。 北弥伸出手,帮忙推开了门,光线顺着门缝钻进来,人群鱼贯而出,与停留的两人擦肩而过。 张律能正常呼吸了,脸色转好,他回头看着北弥,儒雅行礼,轻声说道:“多谢。” 说完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心中常年的阴霾难以消散,张律还是无法自己推门。北弥这阴招突如其来,他思绪短暂的有些乱,忘记了要等侍卫去开门。如此失态,让一个年轻小辈看见,张律心里很不是滋味。 到了广场,已经围了一圈平民,人声鼎沸,都在问是什么情况。 若鲤被绑在了木架上,没有衣物,全身一圈一圈的缠绕着绳子,他哭个不停,看见傲暴出现了,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什么,但是距离太远了,环境也太嘈杂了,谁也听不见。 其实,若鲤造钱时到底有没有“缺斤少两”,北弥并没有查清楚,时间紧迫,他们三人快速从市面上找来些劣质的铜钱,装在一起送给了傲暴,并编造了一个合理的谎言。 但,北弥不同情若鲤。 踏入权力的漩涡后,得宠,权势滔天任意妄为,失宠,一落千丈葬送性命。在这本小说里可没有什么一审二审监察再审程序,决定生死的不是法律和证据,而是王的态度,每个人都要遵守这个游戏规则。 若鲤已经失宠了,这是他被判刑的根本原因,“盗窃铜矿”只是导火索。 瑷胜将军也一样,傲暴想要收回兵权,就算他查出来瑷胜没有造反,也会销毁证据,把真相永远的埋藏在地下。 北弥找了个远离行刑台的地方站立,他一点也不想看水银刑。 书里已经描写过了,刽子手会在犯人的脑袋上划开一个十字,不停的往皮下灌水银,这种液态的金属有剧毒还很重,会一直往下沉,把整张人皮完整剥离,人只剩筋骨还能活很久,可以说是极其残忍痛苦的死法了,和大夏的文火烹杀有的一拼。 身旁突然出现一个高瘦的人影,北弥抬头看去,是张律。 “他没有盗窃铜矿。”张律慢悠悠的说,“我去看过矿区,是他手下的人在偷。” 北弥:“你怎么不告诉狄族王?” 刚问出口,北弥就觉得这个话没必要说,张律能看不出来若鲤失宠了吗?如果傲暴真想留他一命,去查抄若鲤的家产,一切不就清楚了。 很有默契的,张律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垂眼看着北弥,是长辈看晚辈的眼神,耐心安静:“我们做臣子不容易,太近了会被烧死,太远了又会被冷死,都是太子豢养的鹰犬没必要内斗,对吗?北大人。” 第42章 北弥:“我已经下定决心侍奉代王刘赤了。” 并且,他就站在我旁边,拿着剑,心情还不好。 张律:“听闻你叛逃时,我心中很疑惑,北大人能否告诉在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北弥:“太子不贤,杀人全凭心情,对大臣如牛马,有用就留下,没用就杀掉。而代王英明神武,爱护百姓,是个百年难遇的贤君。还垂青于我,赏赐府邸仆从,认真倾听我提的意见,关心我的安危,这世上不可能有代王更好的君主了。” 轻笑几声,张律无奈的叹了口气:“北大人,君主贤不贤,是由不得他自己的。” 北弥愣了一下。 张律:“我先侍奉陛下,如今侍奉太子,在官场20年了。当我是个监狱小吏时,错打一人,会自责,寝食难安。做了县令,错杀一人,会自责,做了郡守,错杀百人,会自责,到现在,我位居九卿,是大夏的刑律之首廷尉,哪怕错杀了千人……晚上依旧能安然入眠。” 北弥质问:“你想说什么?” “在下想说,人在什么位子上,就会变成什么样子,由不得他自己的。”张律微笑着,“代王刘赤现在身处不利,所以对你好,要利用你的才能,当有一天他夺得天下,坐到那个位子,他也会变成太子那样,这是人的本性。” 北弥的手指猛的收紧,张律立刻捕捉到了变化。 “所以,北大人也注意到了?”张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代王刘赤和太子刘渊心没有本质区别,他们都很可怕,确切的说,是君主都很可怕,你选哪一个侍奉都一样,每天都要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北弥:“他不一样,他不屠城。” “是一样的,北大人何苦自己骗自己……你知道现在我杀错人时,会想什么吗?”张律仰起头,双眼望着天空,苍茫而凉薄,“为了大局,死千把个无辜的人,值得。” 低头看向北弥,张律平静的说:“代王刘赤将来杀你时,也会觉得为了天下,死一个过于聪明的大臣,值得。” 北弥抬头回望对方,刀刃一般锋利消瘦的五官,绝对宁静沉稳的眼神,白鬓半老但英俊的相貌。如此循循善诱,有理有据,一步一步的挑拨自己和刘赤的关系,不愧是九卿老臣,难怪来草原没一会儿就能说服傲暴支持太子。 “难道侍奉太子,我就能活久点了吗?”北弥可清楚的知道,小说里,最后太子利用男主夺得天下后,立刻就把男主杀了。 张律:“进入朝堂后,能落袋为安的大臣,北大人能念出几个名字?人终有一死的,侍奉太子,就是侍奉正统,将得天下。在下觉得赢比死重要,我们这些鹰犬跟对主人了起码还能在史书上留个姓名,而输了,就化作一捧黄土随风散落,连墓都不会有。” 他忽然靠近,大手搭在北弥的肩膀上拍了拍:“希望北大人三思,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嫡长子继承父业,是天下所有人都遵循的规则,代王就算打下了江山,也守不住江山的。” 紧张的后撤一步,北弥甩开对方的手,拉开距离。 这人明明语气很平静,但压迫感很强,说的东西,就是客观现实,比直接威胁更可怕。 低沉的笑了笑,张律说道:“北大人向来聪明,我让狄族王解除了针对你的禁令,你帮我推了一次门,如果北大人顺应大势,回去侍奉太子,我们或许能成为忘年之交的友人。” 北弥一怔。 哦,今天早上突然能自由出入了,是他弄的啊! 这是真不知道,推门也是举手之劳,没有想要暗示张律什么东西。 但是!很明显对方过度解读这一举动了,最恐怖的是,刘赤如果也过度解读,那就完蛋了! 这种时候总不能说,我其实刚穿书进来,纯新人小白,没有朝堂经验,不懂你们一举一动都释放了什么外交信号,这都是误会! 一秒内稳定情绪,北弥努力保持面无表情,想显得高深莫测,要骗过张律这样善于观察的酷吏很难,但必须努力去做! “天道正义,必胜!”北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正先整点高大上的口号,气势上不能输。 张律变了变脸色:“我明白北大人的意思了,既然如此,那没必要多说什么了。” 你明白什么了啊? 北弥满心疑惑,但是不能问,仰头45度,决然的凝视远方,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忧国忧民的肃穆模样。 张律拱手行礼告别,看起来还挺尊重北弥的,轻甩一下衣袖离开了。 背后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北弥转身,发现刘赤正用复杂的眼神盯着自己。 “原来先生一直是这样想的。” 北弥僵住,所以你又是怎么解读的?只有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吗? 第36章 小憩一下 广场上的人群忽然变得安静了,一个戴黑毡帽的男子登上行刑台,手里挥舞着黄色的经旗,边跳着安魂舞边大喊。 若鲤还在哭,他的眼珠惊恐的转来转去,浑身发抖抽搐。 不久前他还骄横跋扈的铸钱官,谁都不敢惹他,现在他是众人享乐的一场血腥盛宴,追随他的小太监们一个个都躲了起来,深怕被牵连。 行刑要开始了,北弥准备离开,最后一张牌已经打出,他只需耐心等待猜疑爆发的时候,小小的推波助澜一下。 穿过人群,走到傲暴面前,北弥说道:“狄族王,我来草原一直身体不适,现在天一黑,冷气上来,实在坚持不住了。” 北弥说话气若游丝,病恹恹的,加上那过于纤细的身材,仿佛风一刮就要倒地不起,与世长辞。 “行,你先回去休息吧。”傲暴拨了一下手。 “多谢狄族王。”北弥微微欠身行礼后,走了。 回望一下广场,狄族平民是在欢呼的。若鲤名声不好,对上层谄媚,对下层欺压,总想从弱者身上找回自尊。 十个将军站在傲暴周围,保持沉默,他们今晚绝不可能睡得着。 之前,北弥就和刘赤谈过了,如果杀了瑷胜将军还促成不了和谈,那就杀了狄族王傲暴,为此他准备了个绝妙的计谋。而那封送出的名单,最后会要了傲暴的命。 有时候,狂热的情绪,会让一整个族群走向毫无必要的战争,那只能从内部彻底摧毁他们的权力架构了。 坐上马车,北弥、刘赤、李医师,三人回到了营地。 一位骑兵见他们平安归来,笑着迎上来:“北大人你们回来啦!” 经过李医师夸大的宣传,在这百来个骑兵里,北弥的外号从“媚主的妖孽”,“害国的奸臣”,到“有点胆识的谋臣”,现在变成了“神仙下凡”,“救国英雄”,可以说是来个180度大反转。 不少人看到北弥就内疚的低下头,为自己之前偷偷咒骂北弥痛苦不堪。 “嗯。”北弥高冷的点了下头,当周围人都用星星眼看着你的时候,确实会有偶像包袱。 进入帐篷,北弥拿出纸笔快速书写好,招来一个骑兵:“速速送回,路上注意安全。” “遵命!” 骑兵拿上北弥的亲笔信,驾马出去了,他要去代国汇报情况。每天北弥都会派一个人回去,如果哪天没有亲笔信,代表自己已经被狄族杀害,谈判彻底失败,代国可以发兵攻打了。 只是…… 北弥的视线转到刘赤的身上,代王都秘密跑这里来了,国内真的没事吗? 易通是个思维灵活的大臣,发现自家大王没了,还能保持冷静,主持大局。像郦文奇那种,古板的倔种大儒,知道了,恐怕和天塌了没两样,肯定要闹,还是寻死寻活的那种闹法。 感觉到北弥在看他,刘赤偏了偏头:“先生,有何事?” 北弥:“没事……” 刘赤坐在了木案另一端,背过了身,气氛有点说不出的压抑。 北弥盯着那完美的倒三角形后背,可以肯定,刘赤不高兴,而且正在过度解读自己和张律的对话!这人向来多疑善谋,报复心还重,谁知道会得出个什么结论! 一天天挑拨别人家的君臣关系,害的良将忠臣被杀,现在轮到自己了,可得维护好啊! 看着木案剩下的信纸,北弥有了办法,他拿起一张,灵巧的手指来回折叠。身子一点一点挪到刘赤的旁边,把刚做好的小纸船顺着桌面推到刘赤的跟前。 北弥:“叮叮咚!您收到了一艘载满爱慕的小船!” 刘赤缓缓回头,发现北弥趴在桌面上,脸半埋在双臂里,漂亮的杏眼正往上瞧着,在偷看他的表情。 “……”刘赤身子一僵,迅速别开脸,“你在做什么?” 北弥:“表达一下爱慕,免得大王忘了这还有颗心在苦苦等待回应。” 刘赤:“你等的又不止孤一个人。” “怎么可能!不要冤枉我啊!”北弥激动的往前凑,双手伸出,想要抓到刘赤身上,刘赤一个侧身完美避开,起身要走。 第43章 之前能得手,是因为刘赤没法反抗,现在在自家大营里就绝不可能让北弥摸到了。 “别走!我不动手动脚了!”北弥赶紧拦住,这种谈话可是保命用的,不能让刘赤离开。 看着对方慌张的模样,刘赤叹了口气,坐了回来。 北弥又把小船往前推了几寸,小心的问:“大王不打开看看吗?我在里面留了真心话。” 拿起小船,刘赤拆开,正面没有字,反面也没有字,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白纸递到北弥面前抖了抖:“空白,欺君,嗯?” “不!我想说的就是空白二字!”北弥含情脉脉,“我的过去很复杂,寻花问柳,侍奉他君,全是身不由己!但是我的未来很简单,只有您一人!我想为您成为一张空白的纸,以后随便您书写,好吗?” 刘赤没吭声。 瞬间,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北弥洁白的面颊滑落,他啪叽一下扑在桌面,脸埋在双臂里哭泣着:“您不答应我就不活了!” 哭声悲痛的像夜莺濒死前的绝唱,任何人听了都会激起同情心。 刘赤盯着北弥,对方后领因为趴着的动作往后拉,露出洁白无瑕的脖颈,过于纤弱的体型导致脊骨隐约可见,像优美起伏的山峦,一直往下延伸,消失于衣物深处的黑暗,引得人对那玉体无限的遐想。 刚才趴着往上瞧也罢,现在露脖颈也罢,绝对都是故意的! 明明歹毒的很,偏偏要装柔弱,把人耍的团团转! 哭声持续加大,像催人命的钟声,刘赤实在不想听了。 算了,他是谎话连篇,不忠于孤,但人没跑,还能花点小心思让孤开心就行了。 刘赤拿起毛笔沾了点墨,大笔一挥,在空白的纸上,写上了字。指尖哒哒敲了敲桌面:“起来吧。” 北弥起身,用衣袖轻点眼角,抹去泪珠,刚大哭过,皮肤白里透红。 “喏。”刘赤递出信纸。 哽咽着接过,北弥打开,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刘赤”两字。 “装好了,别弄丢。”刘赤单手撑着下巴,望着北弥。 北弥把信塞到怀里,拍拍胸口:“我一定把它放在心口,日夜不离身!” 站在一旁的李医师,眯着眼睛,撅着嘴,沉默的看着两人。 所以,为什么一个帐篷要住三个人! 根本没人注意到他还活着!而且两个眼睛健全能看见他们的!还不如出去和骑兵挤马车过夜! 气死了! 想老婆! 吭哧吭哧的走出帐篷,李医师端来了晚餐,啪一下放木案上。 自己哪里是医师啊,是仆从,是老妈子!现在他们两对付敌人很辛苦,等回代国了,一定要加俸禄! 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医师分发筷子:“赶紧吃饭吧,过会儿就凉了。” 北弥:“哦……” 三人吃着晚饭,结束后,北弥简单的洗了洗脸,额前发丝沾了水,湿漉漉的,他看到刘赤还坐在一旁,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北弥:“今晚大王好好休息,我来守夜!” 刘赤:“不需要,孤没事。” “不行!您一定要休息!”北弥要抓刘赤的手腕,被躲开后,又往上扑,看样子是不会退缩,下定决心要拉刘赤去休息了。 “行了,依你。”刘赤起身,再次避开北弥,走到铺好的毛毡床边,侧身躺下。 北弥松了口气,他是真担心,因为刘赤昨晚没睡觉,今晚再不睡,人又不是铁做的,肯定消耗很大。 自己的人身安全,可都要靠刘赤呢!千万不能让他倒下! 而且,今天计谋刚开始,一切还在酝酿发酵中,明天估计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唯一要担心的是张律,他是个很强的敌人,如果出了什么奇招,自己就有的受了。 但是今晚熬一下夜应该没关系的。 北弥坐下,盯着烛火发呆。 李医师看到北弥眼神迷离,精神涣散,上前说道:“北大人,要不你也睡吧,我守夜,你是身弱之人,太监都打不过啊,守不了夜的,不要勉强自己。” 北弥:“……” 早知道就不告诉他湖边的事了! “你别管我!你伤还没完全好,你去睡你的!” 李医师:“好吧,我出去打点水,你要是困了就泡点茶喝。” 他拿起炉子上的水壶,走出了帐篷。 北弥泄气的趴在木案上,他本来的身体是不弱的,打篮球赛还进全校前三了。但现在,动不动就觉得疲乏,多走几步路就喘气,战斗力被大幅度削减,不依靠别人在这个蛮荒的小说世界根本活不下去。 一旁的炉子烧的正旺,暖洋洋的气流冲过来,北弥有些困,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 李医师回来了,他把水壶放在炉子上:“北大人,你要注意水烧开了就把壶拿开,不要烧干了引起火灾。” 北弥没有回应,李医师凑近了几步,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 起身,李医师双手一摊:“睡着了,我就说身弱之人守不了夜嘛,还不信。” 听到这话,刘赤起来了,他本来也没打算休息。走到北弥身边,刘赤一个手扶着北弥的背,一手拦起对方的膝盖,往上一抬,很轻松的就抱了起来。 北弥双眼禁闭,头依靠在刘赤的肩头,睡的毫无知觉。 李医师忍不住把手指放在北弥鼻子下面:“哇,还有气,怎么睡的跟死了一样。” “他太累了。”刘赤把北弥放在了温暖的毛毡里,盖上了丝绒被子。 但愿今晚他有个好梦,不要再被魇住了。 第37章 恩赐日 清晨,北弥醒来时已经很晚了,刚说了要守夜,让刘赤休息一下,结果自己睡着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李医师见他眉头微蹙,修长而浓密的睫毛低垂,脸色苍白没多少血色,整个人无精打采,像病了一样。赶紧过来把脉,叹息着得出结论,他身子太虚了,不孕不育,昨晚的事不要往心里去,睡觉是对的,不然死的快。 “你可千万不要动凉水。”李医师专门打了热水给北弥洗脸,“这气候,你要是病了,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好不了。” 北弥:“你不是神医吗?” 李医师:“我是神医啊,可就你这身子弱的啊,大病一场,老天爷绝对要收走你的小命,谁也救不了。唉!你认真点听,我可没有在说笑。” 北弥:“好……知道了……” 洗漱完毕,狄族王没有召见北弥,估计现在正反复看那封信,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是北弥精心挑选后才写下去的……发现军中有三分之一的人收过钱财,那狂妄的王现在一定气急败坏了。 自己的军队都被渗透的千疮百孔了,狄族王还敢相信太子吗? 北弥想到这儿,笑了笑,压力转给对方了,自己就轻松多了。 坐在帐篷里无事可做,不如去买点土特产,之前吃的那个白色圆饼挺不错的,要多带点走。 起身,北弥打开门,天空阴沉沉的,风有些大,吹起额前碎发,有些冷。 没走出去几步,刘赤跟上来了,他还是暗卫打扮,宽阔后背上的黑色布料紧绷,翼骨的轮廓隐隐显现,腰部束着一条带子,勒出几道褶皱,使得身体曲线在此处骤然缩紧。 几日守夜下来,他没有疲态,只是双眼多了几分阴翳,又遮面,显得很神秘而侵略感十足。 刘赤的如影相随,北弥安心又有点慌张。 问:昨晚我好好趴在木案上,早上醒来为什么在床上? 答:是刘赤抱我过去的。 结论:我身为男人的自尊心轻轻的碎了…… 当然啦,穿越成了小说里的受,自然娇弱到不能自理,不然攻哪有表现的机会? 但是! 北弥一直是个很独立的人,家在贫困线上来回挣扎,父亲母亲天天在外打工做牛马,依旧还不起家里的债,还有个年幼的妹妹要保护。 北弥早早就明白了长兄如父,遇到事了全部自己解决,不能在妹妹面前表现的软弱无力,也不能给父母添麻烦。 平时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不要期待别人能帮自己。 哪怕是被同学孤立的高中时期,北弥严重抑郁,也没有求助过其他人。 是有些痛苦,但熬过去就好了,孤独的时候脑子反而清醒,能沉溺在题海狂刷一晚都不累,也因此,在这么卷的时代里,北弥高考时顺利考上了好大学。 现在,穿越到这么羸弱的身体里,想独立都独立不了。 还出现一个人,整天盯着你,有点问题立刻帮你解决,时刻在乎你的安危,把你当做易碎品保护,还不许你拒绝。 实在是不习惯! 放任刘赤紧跟其后,北弥走到了街道上,今天很热闹。狄族贵族们穿上了祭祀礼服,是青色的绸缎,装饰着磨扁的贝壳,脖子上带着一圈圈的红玛瑙,光鲜亮丽,奢华繁复。 第44章 祭祀的恩赐日到了,贵族们用马车拉来满满一堆肉,切成小块,站在街口分发。 来拿的人蓬头垢面,衣服破破烂烂,都是穷人和奴隶。他们跪在地上,双手捧起,核桃大小的肉落在手心时,麻木的双眼里才闪出点光芒,一年到头,也只有这时候他们才能吃到肉。 “都让开!别当道!” 一个侍从在街上奔跑,手里挥舞着鞭子,哪个路人不让,就狠狠打过去,尖叫哭泣声不断。 转眼到了北弥这儿,鞭子要落下来的时候,北弥都没有反应过来,胳膊被一拽,北弥撞到了刘赤怀里。 没挨打,但是,一个雄鹰般独立坚韧的青年的自尊心,碎了第二次。 人群被侍从全赶到了道路两边,来个车队,一共六辆车,栽满了肉和饼子。最前面的人,骑着黑马,身材魁梧,毛发茂密,像个熊。北弥认出了他,狄族十大将军之一,齐齐激,在会议上,他最反对北弥的和谈提议。 齐齐激也认出了北弥,他厌恶的头一扬,移开了视线。既不想和北弥打招呼,也不想和北弥发生冲突。 到了街口,齐齐激从马背上翻下来,走到一个缠满铁链的大木箱子面前,用力踢了一脚。 箱子黑漆漆的小洞里冒出个人头,是个年轻女子,头发混着泥结成一团一团的,脸脏兮兮的,瘦到面颊凹陷,眼球突出来,正癫狂而恐惧的望着齐齐激。 齐齐激:“来,本将军给你个大大的恩赐。” 女人怯生生的伸出手,齐齐激放下了一块生肉,巴掌大小,起码有一斤。女人立刻啃了起来,像饿疯了的野兽。 齐齐激:“还是主人对你好吧。” 女人:“是!您是天底下最好的主人!我知道错了,能放我回去吗?我会好好伺候您的!” 齐齐激摇摇头:“太晚了,我买了个新女奴。” 女人大哭了起来。 十天了!已经十天了!被关在这么狭小的箱子里,四肢无法动弹,血液不通,她的小腿已经开始腐烂了。平时,她能探出头问人乞讨食物,可只要主人不原谅她,这些施舍不过是延长她死亡前的痛苦。 凄惨的哭声连绵不绝,路人都低着头,冷漠而麻木,已经习惯了。 “哎!都过来排队,跪好,齐齐激将军要给你们恩赐!” 侍卫招呼着,人们聚集在马车前,纷纷跪下举起手。齐齐激坐在车边,一个接一个的发。 “多谢齐齐激将军恩赐!” 看着穷人们感激的磕头,齐齐激的神情傲慢而得意,别的贵族恩赐日最多送一车吃的,而他家是狄族最富的三大家族之一,民间借贷都是他家管,赚的钱财轻轻松松送六车。 前五车发的很顺利,人们有秩序领取恩赐。到了最后一车,饥饿的人们开始躁动,不停有人往前挤,害怕领不到。 一个精瘦如猴的少年,穿过人群的缝隙,手脚并用的爬到最前面,跪好举起双手,齐齐激猛的踢开了他。 “脏种!往前挤什么挤!你碰到我的衣服了!” 齐齐激勃然大怒,这可是从大夏运来的绸缎啊,女儿送给他的,用10个奴隶都换不来! 好心给这些畜牲恩赐,它们还要反咬我一口! “不发了!”齐齐激站起来,想走,发现没领到食物的人很痛苦,在后悔了,已经领到的人没什么反应。 “把发出去的肉和饼子全给我收回来!” 齐齐激一命令,士兵冲进人群,见人手里拿着东西就抢,不给就一顿毒打。有些饿急的小孩把食物塞进嘴里,想吃掉,士兵摁着他们打,逼着吐出来。 穷人们扑跪在齐齐激面前哀求。 “将军,我们刚才没有挤啊!一直都规规矩矩的!” “求求了,我儿子要被打死了,我给您放羊做工,把食物赔给您,好不好?” “真的别打了!” 街道上一片混乱,齐齐激的心情这才好了一点,又看向刚才碰到自己衣服的少年:“把他给我关到箱子里去!” 少年被吓的发抖:“将军饶命啊!我不是故意的!哪里弄脏了我给您洗干净行吗?” 齐齐激没理会,一群士兵拿着铁链围了上来,少年惊恐万分,甩开手脚,到处乱跑。 见他过来了,北弥往左躲,少年也往左跑,两人相撞,北弥痛的倒吸一口气,少年则摔在了地上。他抬头一看,又是个穿丝绸的主,脸瞬间因惊恐而煞白,一次性得罪两个贵族,今天自己是死定了。 士兵冲过来抓住了少年,拳头对准脑袋就是两拳:“还敢跑吗?” “不敢了!不敢了!”少年脸上挂着血,苦苦哀求。 几个人钳着少年的胳膊,要拖走,少年绝望的垂下了头。 “慢着!”北弥站了出来,抬起胳膊抖了抖衣袖,黑色的丝绸上粘着一片灰蒙蒙的土,“我的衣服被你弄脏了!你是谁家的奴隶!” 少年颤抖着:“我是齐齐激将军家的。” 答案和北弥预想的一样,刚才齐齐激说要把少年关到箱子里,而在草原上,主人才能私刑奴仆。 北弥故意阴沉下脸,身姿挺立,宽大的衣袖迎风摆动,颇有遗世独立的贵气。双眼一侧,冰冷的目光落在了齐齐激的身上。 “本官这衣袍是代王刘赤钦赐的,采用山泉金蚕的丝,由300个织女,花3年时间才做好,你要怎么赔我?” 齐齐激又气又恼,把这个小脏奴,往哪里跑不行,偏往北弥那边跑:“你想怎么样?” 北弥指着少年:“我要把他带回营中亲自处罚。” “行吧,送给你了。”齐齐激转身要走,家里奴隶多的是,少一个无所谓。 “站住,我话还没说完!”北弥厉声道。 齐齐激怒火中烧,拳头握紧,眼神杀气腾腾的,侍从们见状都畏惧的往后缩。齐齐激是贵族世家,从小在众人的吹捧中长大,又是十大将军,很久没人敢这样呵斥他了。 但是,瑷胜将军死了,若鲤死了,全部都是得罪北弥后被杀的,现在北弥又递出了告密信……那里面可能写着他的名字…… 齐齐激一想到这儿,就心急,伴君如伴虎,时局变化莫测,自己必须谨慎行事,免得成为王刀下的新冤魂 。 强压住情绪后,齐齐激看向北弥:“你还想说什么。” 北弥:“我来此地欣赏狄族的美人美景,你的士兵却在到处打人,哭闹声吵到我了。” 齐齐激:“飞羽地这么大,北大人换一个清静的地方去游玩不就行了。” 第38章 箱中人 两人争锋相对,士兵们察觉到气氛不对,都看了过来。 一个魁梧雄壮,威风凛凛,是自己的主子齐齐激将军,另一个,华美典雅,阴柔狠毒,是代国的使臣北弥,都是来头不小的官,也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主。 穷人们也很紧张,这些穿丝绸的贵能决定他们生死。有孩子在啼哭,母亲惊慌的捂住孩子的嘴,声音戛然而止,原本喧闹的街道变得无比安静。因为北弥说了,他不想被哭闹声吵到。 “将军是想给我安排活动的范围吗?”北弥低头微微发笑,杏眼里流转着一丝冷艳的嘲讽,仿佛齐齐激刚才说了个极其无知的笑话。 “既然如此,将军不如把话说明白了,这飞羽地,到底哪里我能去,哪里我不能去。” 齐齐激咬牙切齿的蹦出字:“北大人能去哪里都由王来定夺,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请北大人不要污蔑我!” 这就很意外了,齐齐激是书中的小配角,警惕性还挺强的,居然知道越权办事是为官最大忌讳,不少大臣死于这点。 北弥:“那请将军把兵收了吧,不要妨碍我游玩。” 愤怒的盯了会儿北弥,齐齐激大手一挥,命令道:“士兵归队!” “遵命!” 士兵们齐声回答。 围观的路人都惊呆了,眼看着士兵们不再殴打奴隶,快速汇聚到马车旁边,一会儿就排成了整齐的方队,一点也不敢乱来。 齐齐激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其他贵族见了到他要退避三分,王也忌惮他的家族实力,很少对他说硬话。 而这代国使者,长的弱不禁风,三言两语竟能让齐齐激收兵。 奴隶们则如释重负,终于不用被打了,不少人手里还有食物,回去了还能吃顿饱饭。 胆子小的人,一直低着头跪在地上,手里紧紧抓着来之不易的肉块。胆子大的人,好奇这使者长什么样,迅速的抬头看一眼又低下,心中感叹,原来长的像女人也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啊。 队伍集结完毕,齐齐激准备离开。 这北弥阴险的很,和他相处的时间越长,越容易掉进陷阱里。 北弥上前拦住了齐齐激:“将军留步,我还有话要说。” 齐齐激:“你还想怎么样!” 北弥悠悠道:“今天是祭祀第三日,大家都在给穷人分发食物,我什么也没准备,这不符合礼数。将军不是还有一车食物没发吗,不如全给我吧。” 第45章 齐齐激都被气笑了,平时都是他抢别人的东西,今天来个不男不女的混蛋玩意,要抢他的东西。 “可以给你,但你得付钱。” “请将军开价。” “1000钱!” 众人一片哗响,这样一车食物最多300钱!明显就是在讹诈代国使者啊! 看路人的反应,北弥察觉不对劲:“将军平时也卖这个价吗?” 齐齐激:“都卖这个价,不信你去问这条街的所有肉铺。” “将军稍后,容我考虑一下。” 把刘赤拉到角落,北弥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大王,臣想买那车肉,就是开销有点大……您同意吗?” 刘赤:“狄族王什么时候能死?” “齐齐激现在这么警惕,军中应该气氛很紧张,我再刺激他一下,估计很快就爆发了。” “当狄族王死的时候,他下令造的钱就是废铜烂铁,没有意义了。” “大王,您的意思是?” “趁着这次机会,把所有钱都花掉吧。” 北弥很惊讶:“可是……” 刘赤:“人永远比钱重要,不必多虑,先生高兴就行。” 这就是出手阔绰的君主!刘赤是真的舍得为臣子花钱! 经历过多场战争的人就是不一样,别国囤钱,刘赤囤人,别国就是刘赤的钱仓。刘赤很清楚王死政变后就是货币贬值,这个地盘迟早会是他的,都不用北弥过多解释。 北弥有点开心,收买一群麻木到已经没有反抗意识的穷人,其实战略意义不大,就算顺利杀了狄族王,发生了政变,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也是躲起来,不敢参与政变。这次行动,更多是自己同情心泛滥,不想让他们饿肚子。 被批准后,底气更足,北弥转头看向齐齐激:“将军,你确定一车1000钱吗?” 齐齐激:“确定。” “这条街的所有店铺也是这个价格吧。” “没错。” “好!那我全买了!” 在场围观的人都震惊了,看北弥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议论声越来越大。 这是什么背景的人,居然能这么大手脚的花钱? 为人臣子,帮君主办事,哪一个不是认真记账,深怕君主怀疑他从中抽油水? 传回代国了,那多疑的代王肯定要杀了他啊! 齐齐激的表情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北弥:“我说你这一车还有这条街所有的食物,我全都买了,就按你报的价格。我知道这条街所有肉铺都是你的家产,这事你可是有决定权的,将军你该不会反悔了吧。” 齐齐激气愤的质问:“你有那么多钱吗?” 北弥彬彬有礼的伸出手臂,做了请的动作:“将军可以派人去代国营中查看。” 招来一个侍从,齐齐激说:“快去查看!” “是!” 侍从快马加鞭,冲出街道,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齐齐激:“怎么样啊?” 侍从结结巴巴的说:“铜、铜刀钱有三车,足矣……” 听到这话,齐齐激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齐家很富裕,他不稀罕北弥的钱,但北弥用高价买下肉,无非就是在炫耀,与代国的财富相比齐家什么也不是。 周围人都在惊叹北弥的财富,齐齐激像吞了个苍蝇,想吐出来又怕丢人,只能默默咽下去。他本想用三倍的高价格让北弥买不起,当众出丑,现在出丑的却成了他自己! 听到了马车的声音,北弥顺着看去,远远的李医师坐在车头兴奋的招手。小老头还挺会办事,知道要把三车钱全拉来,让众人看见才有意思。 马车停到北弥的面前,李医师跳了下来,两眼放光:“刚才来了个傲慢的侍从,说我们代国是穷鬼,我不服气就把钱全带来了,你要买什么啊?” 北弥:“买点肉发给穷人。” 李医师大喜:“这是积德的好事啊!我赞成!” 指着三辆马车,北弥对齐齐激说:“将军要不亲自看看吧。” 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反悔,齐齐激只能走到车前,掀开帘子,里面铜币堆积如山,一扎一扎的绑好,清点起来倒是简单。估算下来,这三车不仅能买下所有的肉,还能买下所有的烤饼子。 “将军,卖吗?”侍从犹豫的问。 “卖!”齐齐激下令,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了,他还有办法收拾北弥! 整条街的店伙计们忙碌着称斤两,这些钱足足能买十七车,在场的穷人都能领到一份。 北弥:“把肉切成小块。” 齐齐大笑了起来:“北大人,现在还没法切,我们的账没结清!” 北弥:“我是按你给的价格买的,这三车钱已经够了。” “不够!”齐齐激摇头,“那是肉和饼子的钱,还有剁肉费、运输费、放肉木板使用费,加起来你还欠我3000钱!付不起,你就别买了!” 北弥很气愤,好一个大奸商!欺压百姓,哄抬价格,还玩隐形服务费是吧!高估齐齐激的契约精神了! 刘赤看出了北弥这会儿情绪有些失控,上前一步,从怀中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外鞘镶嵌着七色宝石,很是精美。 “代国北鬼铸剑师做的匕首。”刘赤把匕首递给齐齐激。 真是个宝物!齐齐激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双手借住了匕首,小心点抽出来,举的高高的,迎着光反复看刃部的表现情况。 齐齐激:“行吧,匕首可以抵3000钱。” 看着齐齐激得意的样子,北弥就来气,刘赤拉了一下北弥的袖子,北弥回头,发现刘赤弯着腰已经凑到他耳边了。 刘赤:“冷静点。” 北弥身子一僵。 对啊,我是代国使者,代表着代国的尊严,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解读,哪怕被敌人当面羞辱也不能乱了情绪。而且和奸商理论有意义吗?完全没有!那就相当于和猪打架,最后只会弄得自己一身脏。 该做的事很明确,那就是冷静的弄死齐齐激,就当为民除害了。 “是……”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情,北弥说:“大王,我迟早会把匕首给您夺回来的!” 刘赤轻笑一声:“好。” 店伙计把肉都切成了小块,周围满是热切期待着的穷人,北弥看了一圈,说道:“你们谁……” “北大人,还有一笔账没结清!”齐齐激恶意的打断北弥的话,就是想让北弥难堪。 刚才事发突然,北弥没想好对策,现在自己已经知道该这么对付这奸商了,冷笑一下:“将军请说。” 齐齐激:“这条街的卫生是我家仆人打扫,你在这里发肉,血滴的到处都是,加大了工作量,我必须收钱。” 北弥:“可以。” “你都不问价格吗?” “你要多少都可以。” “一万钱!” “行,我过会儿付。” “你说谎!你哪里还有这么多钱啊!” “将军不用操心,马上我就有钱了。” 齐齐激本想从北弥脸上看到慌张,但北弥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北弥开口道:“我们的交易额大,铜刀钱又重,将军不如现在就派人搬运吧。” “来人!”齐齐激招来侍卫们,“去把钱从车上搬下来。” “等一下。”北弥上前一步,站在车前面,“这车是代王赐的,外人不能上去。” 齐齐激又气又慌:“你果然不想付钱!” 北弥:“没有啊,我从不赊账,要解决事这很简答,你租下这个车就派人能上去了。” 齐齐激:“租金是多少?” 北弥:“一万钱。” “一万钱?你这是金车,还是银车,还敢要一万钱?”齐齐激彻底被激怒了,“肉都被切好了,不能重卖,你又不让我上车拿钱,你这不是在骗我吗?” 围观的平民忍不住笑出了声,一万的租金刚好抵一万的清洁费,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大夏遍地都是人精,北弥更是人精中的人精,脑子里治齐齐激的主意多的是。 齐齐激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平民,笑声立刻消失。他也回过味了,北弥正在拿自己加钱的办法,对付自己。 臭小子倒学的挺快! 北弥催促道:“将军,这么多钱放在路上不安全,过会儿我还得叫代国的骑兵来保护,这又是一大笔开销,也得你付,你赶快拿上走吧。” 齐齐激不想和北弥纠缠了,这样斗下去没完没了。摆摆手,侍从上车把钱全搬走了。齐齐激冷哼一声,阔步走到马匹跟前,抓着缰绳上去。 “将军一路走好。”北弥冲齐齐激微笑着,很美,淡淡的喜悦在眉宇间扩散,双眼平静,宛如冬日结冰的湖面,寒冷的深不见底。 一种古怪的感觉涌上起,齐齐激心里慌慌的,他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那是看着猎物跳进陷阱里的喜悦! 第46章 侍从问:“将军,这些钱要送到哪个府邸?” “哪个府邸……”齐齐激低声重复,想起了北弥的五车财宝是怎么运到瑷胜面前,以及瑷胜死时的惨状。 自己光顾着和北弥斗气,都没发现中计了!要了这么多钱,王能不起疑心吗? 齐齐激再次看向北弥,对方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波澜不惊,从容不迫,他优雅的轻抖两下宽大的黑绸衣袖,把奴隶撞他身上的尘土抖了下去,仪态永远那么雍容华贵。北弥瞟了一眼齐齐激,转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强烈的操控感袭来,仿佛有绳子勒住了齐齐激的脖颈,拽着他往前走,而终点是无情的死神。 这个人精在谋害我时,毫无负罪感,他根本不把我当人,而是当做一场游戏! 贵族以平民为食,平民以奴隶为食,历来如此。而此时此刻,齐齐激感觉自己成了北弥关在箱子里的奴隶,手脚无法伸展,只能慢慢腐烂。 恐怖的窒息感淹没了齐齐激,脑子里全是瑷胜死时的惨状。 猛的抽了马匹,齐齐激落荒而逃,他必须想办法自救! 第39章 谜语人 恐惧是种很有趣的情绪,它会让人无比勇敢,也会让人无比鲁莽。 北弥很擅长制造这种情绪,因为他是个身弱之人,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时刻恐惧着。怕失败,怕早死,怕被怀疑,怕失去自由,怕永远回不了家,所以他也能把这种情绪施加给别人。 而告密信就是为了增加将军们的恐惧。 我在名单上吗? 我是不是下一个瑷胜? 那狡诈的代国使臣是不是想杀我? 恐惧不断扩散发酵,最终导致滔天巨浪。 然后,北弥还需要一个引信,把一切推向爆发点。说实话,草原上的人物太多了,北弥还没想好用谁,齐齐激就撞到了他的面前,那就选他吧,算他运气差喽。 好好恐惧吧,让我瞧瞧你何时会精神崩溃…… 北弥:“大王,臣今晚就能把您的匕首夺回来了。” 刘赤低头望着北弥,狭长而冷漠的双眼多了几分笑意。 也许,北弥这样做只是因为不服输,想报复回去,并不是为了护卫君主的尊严,但是刘赤还是有些喜悦。 自己精心呵护的小芽长的很快,他欣赏着生命的蜕变,他享受着对方无防备在自己面前睡觉,但也需要提高警惕,别让那毒物的刺扎在自己身上。 齐齐激离开后,街道上又喧闹起来。小贵族们都不敢招惹北弥,要不然推着车去其他街口发食物,要不然喊来平民哄抢光食物,提前回去了。 北弥买下的这十七车食物,一字摆开,能从街头排到街尾,数量极大。想要快速分发完是个技术活,而且奴隶饿的慌,容易哄抢混乱,得找个有声望的奴隶头子维持秩序。 目光在人群里来回穿梭,北弥终于找到了目标,小说里的三大名相之一寻耐。 这个人物的一生都很传奇,耗费三十年探寻狄族强大的秘密,最后回归燕国做国相,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狄族不敢南下。而隔壁代国,刘赤率领十万骑兵硬是解决不了狄族的侵扰。 白发老人穿着羊皮衣,正坐在石阶上晒太阳。他的养女婉婉站在一旁,抱着乞讨来的饼子,慢慢的啃着,看见北弥走过来了,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仿佛被一到光照亮了,很开心的样子。 北弥对寻耐拱手行礼:“老先生,能请你帮忙分发一下食物吗?” 寻耐粗糙的大手拍拍膝盖:“北大人,我老了,腿不好站不住,你另找他人吧。” 北弥:“我并非想要老先生亲自分发,而是希望老先生能推荐几人出来,把这十七车的食物都发了。” “你就这么相信我的看人眼光?”寻耐笑了笑。 北弥:“老先生年轻时不畏死亡来到这草原上寻找救国的办法,是君子之行,君子推荐他人时,不会有私心,只会看他人是否贤德。老先生又历尽三十年的磨难,见了这么多的人,肯定比我这个小辈有眼光。” 寻耐一怔,他这么多年不回燕国,早被世人唾骂为叛国苟且偷生的小人了,这个大奸臣北弥却而把他当君子……还主动来问他用人之道…… 三十年前,刘冽的残兵逼近边界,燕王李悲想出去生擒刘冽。 “大王,不能出兵!那刘冽用兵如神,已经灭了两个异姓诸侯国了,他用残兵围攻我们,这一定有诈啊!” “滚!尔等臭儒生懂什么用兵!” 寻耐跪在地上,抱住燕王的腿嚎哭,而燕王用剑柄砸的他头破血流,挣脱后,燕王决然离去。 燕国要亡了,刘冽睚眦必报,进来了会屠城。 所以,寻耐带了一百多人偷偷前往草原,想联合狄族救国,然而,最后只有自己一人活了下来,还成了奴隶。 如果当年燕王李悲和北弥一样敬重他的话,那燕国何至于此啊…… 寻耐长叹一口气,或许北弥也是被世人误解了,刚才面对齐齐激,他机智过人,虽然表现的像个坏人,但做的都是好事。 原先寻耐很排斥北弥,这样想一下,反而多了几分共情。 寻耐问道:“我听说你现在侍奉代王刘赤,那是个多疑的君主,还气量小,跟他父皇刘冽一个性子,谁得罪了他,谁就要死,你怎么选了他?” 北弥:“代国身处北境,多战事,如果内部出现叛徒,定会损失惨重,见疑人,不得不杀啊。如果是忠臣良将,则可戴剑入殿,与代王共饮美酒,亲如兄弟,臣子偶有冒犯也是一笑而不过,从不追究,这能叫气量小吗?” 寻耐:“那你这次出使草原花了这么多钱,回去了,他不生气吗?” 北弥:“绝不会生气,代王说,随便我花,人比钱重要。” 寻耐大笑了起来,一个杀人如麻的君主说的话还挺符合儒家思想的,难怪郦文奇那复古派臭老头跑他大营里去了。 “哎……行吧……帮你发一下食物又何妨,都是为了救人罢了。” 寻耐站了起来,拍掉身上的土,眼睛一转看向北弥:“是你提出来草原和谈的吧,按代王刘赤的性子,他不杀光狄族咽不下去这口气。” 北弥:“老先生果然料事如神。” 寻耐:“真奇怪,君主怎么能听进去你说的话,就不听我的呢?” 婉婉激动的蹦蹦跳跳:“因为他长得好看!爹爹你长得丑!” 寻耐举起手,给她的后脑勺赏了个大比兜子。大大的眼睛立刻变得水汪汪的,婉婉要落泪了,又不想被北弥看见这狼狈样,她把饼子咬在嘴里,腾出双手抱住脑袋,蹲在地上抽泣。 “小小年纪,不好好背书,一天到晚尽追在漂亮男人后面盯着看!北大人,你快说说她,最近几天张嘴闭嘴都是你,我费老大劲走两条街过来,也是因为她想看你。” 北弥轻笑了两声:“小孩子嘛……童言无忌……” “什么童言无忌,她聪明着呢!我都管不住她。好了,别闹了!北大人要笑话你了!”寻耐抓着婉婉的小手,“走,我们去分食物。谁多给点,谁少给点,要想清楚,公平不等于平均,让大家都满意,这可是个大本事,你要好好学。” “嗯……”婉婉停止抽泣,站了起来。 走出两步,寻耐犹豫的停了下来,回头看北弥。多么年轻的面庞啊,不像自己已经老成这样了,同胞们牺牲自己延续下来的这条命,如今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了…… 寻耐问:“你和谈进行的顺利吗?” 北弥:“不瞒你说,不顺利。” “你有别的招吗?” “没有,准备走一步看一步,不知道前面会是什么。” “有时候不知道反而好,明知要灭亡还要独活才痛苦。”寻耐皱着眉头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抬头说道,“你也是个君子,我告诉你个秘密,我最走投无路的时候跳过湖,你一定要试试。” 北弥:“什么?” 寻耐:“就是王寝边上的那片湖,我当时从一块白色的大石头旁边跳下去的,想着就算淹不死我,那群狄族见我脏了他们的圣湖,把我捞上来也会打死我的,我真不想活了,结果我没死,可能这就是天意吧。” 为什么寻耐要说这么奇怪的话?北弥有些懵了,湖是怎么东西的隐喻吗? “老先生,我不明白……请赐教……” “不明白啊。”寻耐拿起赶羊棍在空中画了个圆圈,“那你记住了,天意是个圆,是循环往复,是生生不息,就像我已经老了,而你正年轻。但是生命的循环又有不一样的地方,因为我走过的路,你不用再走一遍了。” 说完寻耐笑了笑,就帮到这了,后面看这小子自己的悟性吧。寻耐带着婉婉去喊人分肉了。 北弥看到来帮忙的有代国人,也有黄头发的西域人,狄族抓了很多国家人做奴隶,寻耐能快速切换多国语言,和这些人交流起来没有障碍。 第47章 在寻耐的组织下,分肉进行的很顺利,秩序有条不紊。 刚才的对话,北弥还是想不明白,自己实在没有什么朝堂经验,而寻耐那是朝堂老谜语人了。 北弥拉着刘赤问:“大王,他是什么意思啊?” 刘赤摇摇头。 连刘赤这种11岁起就加入权谋斗争的君主都不明白,北弥更无法解读了。 可一提秘密,北弥就激动,搞不好寻耐真告诉了他,如何不费一兵一卒制服狄族。 回去要清空大脑,好好的,专注的,认认真真的复盘一下对方说的话! 正和刘赤往回走,北弥忽然注意到一个脏兮兮的少年跟在身后,对方一直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脸上挂着血,见北弥回头了,瑟瑟发抖,佝偻着背,惊慌失措的样子像想要躲藏起来的小狗。 哦,差点忘了,刚才顺手救了个奴隶少年。 “你过来。”北弥命令。 少年小跑着过来,扑通一下跪在北弥面前,姿态极为恭顺,深怕惹得北弥不高兴。 然而,北弥就是想要不高兴,他猛撩起衣袖,后退一步,冷冷道:“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又要弄脏本官的衣袍吗?” 少年被吓坏了,连连磕头:“主人不要生气!我再也不敢了!” “哼!这么难教养,本官要你何用!”北弥从车上拿起一块肉和一个饼子,扔给少年,“不要跟着我,自身自灭去吧。” 大营里都是忠于刘赤的代国人,而这少年谁知道是什么成分,弄回去了,不好处理。 北弥以为少年会拿起东西立刻跑掉,结果对方还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食物,眼泪啪嗒啪嗒的一直落,哭的很伤心。 “主人,我、我会好好学礼数的……” 泪水冲掉脸上的污泥和血迹,北弥这才看清少年长什么样,挺白净的,五官小巧,眼睛圆而大,睫毛浓密,黑溜溜的,真像个小狗狗。少年说的狄语,不是代国人,但也不像普通的狄族人那样皮肤黝黑。 这哭的凄惨的,感觉要被缠上了,北弥故意高傲的说:“太晚了,你没有资格做我的奴隶。” 少年问:“怎么样才能有资格?” 北弥冷笑一声,打趣说:“你要是能把齐齐激关箱子里,也许我会考虑一下。” 这是一个奴隶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说完北弥甩袖而去。 少年没有追上来,跪在原地,等北弥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才起来。 今天北弥发了十七车的食物,寻耐又分的公平,奴隶们都很开心,见贵族们都离开了,奴隶们的胆子大了些,偶尔唱两嗓子歌,跳两下舞。那代国使臣感觉很高贵,难以靠近,但是给他们发了这么多的食物,每个人心里都对他又敬又怕。 少年穿过人群,跑到箱子前,用指节敲了敲。 女人探出了头,看着少年头上的伤,掉眼泪:“阿宝,你怎么又伤成这样了。” “曦姐,我没事,这个饼子和肉给你。” “那你吃什么?” “将军不要我了,我不用回去挨饿了,晚上可以去翻垃圾。” “垃圾有很多人抢,其他人打你怎么办?” “不会的,我现在是代国使臣的奴隶,他们都不敢得罪使臣,也就不敢打我了。我好好表现,以后主人说不定也会把曦姐买下来,我们就能团圆了!” “嗯,好!” 虽然现在北弥不要他了,可又不是当众宣布的,他还能假装自己有主人。 少年回忆着和北弥短暂的对话,那是才是真正的贵族,永远那么高贵典雅,耀眼到自己都不敢抬头直视,连呵斥他的声音都那么好听。 父亲虽然给他起名字叫阿宝,但是他从来没有被哪个主人宝贝过,总是被卖来卖去,价格越来越低。 但是北弥不一样,今天碰脏了北弥的衣服,没有打他,就放他走,阿宝心里暖暖的。 北弥一定是个好主人,那纤细修长的手指动起来,说不出来的吸引人。如果要选一种死法,他想要在那双手里窒息,而不是死在箱子里。 嗯,就这么决定了,先完成新主人的任务吧! 阿宝盯着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父亲教的杀人方法都还记得。齐齐激总在吃东西,长得很胖,很难放到箱子里,切成小块应该就可以全放进去了。 第40章 伪神 王寝内,刘姝君运用大夏的茶艺泡好一壶茶,说来也奇怪,狄族瞧不起大夏,觉得自己是神选中的民族,但是深爱大夏的美女丝绸茶叶,不惜发动战争去抢。 就连她这个和亲公主也一样,被践踏、被殴打、被羞辱,狄族王傲暴讨厌她,但是把她从瑷胜那里抢回来后,便是可怕的幸临,跟永远吃不饱一样,刘姝君觉得自己要死了才结束。 “王,请用茶。”刘姝君双手举着茶杯献上,温顺的低着头,姿态柔美婀娜。 茶杯被傲暴打飞,摔了个粉碎。 “啪!” 一巴掌落在刘姝君的脸上,嘴角破的小口子被扯大,流出点血,但刘姝君没有喊痛,也没有害怕,还是柔顺的坐在那里,默默的承受着丈夫的无名怒火。 傲暴站了起来,俯视着刘姝君:“舅舅把你抢走时,你要是个守贞洁的女人,就应该场自杀!” 刘姝君没有回话,反正说什么他都不爱听,真是个麻烦又敏感的男人。 新婚时,刘姝君不明白傲暴为什么对她忽冷忽热,而现在她早就看透了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丈夫。 极度骄傲背后,藏着深深的自卑。 极度暴躁背后,藏着明显的无能。 总结一下,傲暴太废了,远不如她的前夫,也就是他的父皇傲初,而傲暴自己也知道这点,所以要故弄玄虚把自己包装成无所不知的神明。 看见刘姝君脸上淡淡的微笑,傲暴大吼:“你在笑什么!” “妾在想,王昨夜心情不好,都泄到了妾身上,军中应该有不少人收了北大人的钱吧,以后王令还传达的下去吗?先王在世时,可不会这样。” 毫不意外的,下一个巴掌就来了,力量很大,刘姝君身子一歪,扑倒在旁边,发髻上的金簪落地,墨丝发丝垂下,这回是真心疼。 刺激到这个程度差不多了,她只能帮北弥到这里了,不然自己真要被打死了。 傲暴:“这不是你个女人该问的事!” 一个侍从走到了珠帘后,禀报道:“王,十大将军齐齐激紧急求见。” 傲暴:“让他在外面等着。” 傲暴阔步离开,他厌恶刘姝君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不论怎么弄疼她都不落泪,她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瞧不上,像个披着漂亮皮囊的怪物。 妃子桦嘤见状觉得是个机会,取下一件狐毛披风款款上前,神态妩媚动人:“王,外面冷,请穿上披风吧。” 傲暴直接没理会,走出了房间。 桦嘤气的跺脚,愤恨的看向刘姝君,对方扑倒在地毯上,雪白的脚伸出层层裙摆,腕部有一圈青淤,像是男人的手抓握出来的。 刘姝君的手指撵起裙子,往上慢慢拉,露出一截紧致的小腿,坏笑着:“妹妹想看昨晚王对我做了什么吗?” “谁要看啊!你个不知羞耻的狐媚贱货!”桦嘤大喊大叫着,完全失去了该有的仪态,她气鼓鼓的跑了出去,想再找机会和王接触,把王抢回来。 偶尔欺负一下夫君养的笨蛋美人们,成了刘姝君在草原上为数不多的乐趣。 王突然的冷落桦嘤,怎么可能是她的错,稍微想一想都会猜到,北弥的那封信上写有桦嘤父亲的名字,齐齐激。 好了,现在就看是傲暴先杀了齐齐激,还是齐齐激先杀了傲暴。 或者也有其他的可能性,北弥没有告诉她计谋具体要怎么执行,只是秘密抵了个字条让她激怒傲暴。 不管怎么说,这都将会是一场好戏。 从地上爬起来,刘姝君用手帕擦擦嘴角的血迹,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 真好,今晚夫君回不了家了。过会儿和北弥交接一下信息,就休息吧,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傲暴刚走出房间没几步,就看见齐齐激了。 “你们都给我让开,我有要事禀报,等不得!”齐齐激越过侍卫,跑向傲暴,表情惊慌,“王 ,大事不好了!我们狄族要灭亡了!” 傲暴平静的问:“将军何出此言?” 齐齐激:“今天早上,那代国使臣北弥用高价买了十七车食物,在街上分发,大家都在给他唱赞歌,忘了是王日夜操劳才让狄族过上好日子的,北弥这是收买人心,意图激起民变啊!” 傲暴冷笑一下:“他是从谁手里买的食物?” “是……从我这里……”齐齐激抓住傲暴的手臂,“但是钱财我一分未取,已经命人运到王寝外边了,请王务必收下!” “务必?”傲暴猛的甩开齐齐激的手,“你想命令我!” 第48章 听出里话里的怒气,齐齐激立刻跪下:“请王息怒,我是个打仗的粗人,不懂礼数。” “你是不懂礼数,叫你在外面等着,你偏要硬闯侍卫跑进来,叫你不要招惹代国使者,你偏要和他当众比富。”傲暴厉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今早发生了什么吗?” 齐齐激如赘冰窟,浑身冷汗:“王果然被龙鳞神庇佑,臣什么都瞒不过王……” 傲暴:“哼!那你还跟我说谎!” “臣没有说谎啊!臣只是……” “只是说话说一半,好误导我。”傲暴伸出食指指着齐齐激,气的来回抖,“你啊,十大将军里,就你最奸滑!” 自己手下的大将们,最近越来越难控制了。 代王刘赤是个庸俗之辈,成天和文臣武将喝酒,没有一点王的威严,卑贱的娘就生不出高贵的王。而他不怒自威,有一千名眼线,时刻监视城中的变化,如神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哪个臣子不怕他? 但这三年,刘赤频繁的打败狄族,就是因为这些将军们总擅作主张,自己的王令出了城池,完全执行不下去! 如果自己有一支绝对忠诚的队伍,要灭了刘赤那蠢货,易如反掌! 见傲暴怒气越来越大,冷汗顺着齐齐激的面颊流下,他跪在地上,连擦都不敢擦。看见自己的小女儿桦嘤就在旁边,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宽慰宽慰王,给他说点好话。 桦嘤会意里父亲的意思,刻意让绸带滑下,露出瘦瘦的香肩,王最喜欢她这里了,柔弱无骨的依靠在傲暴身上,软软的身子香气扑鼻。 “王,别生气了嘛,父亲他一直都这样……” 傲暴一个狠厉的眼神撇过来:“你也想学红莲公主议政吗?” “妾不敢!”桦嘤跪地,年轻气盛的小美人被吓的瑟瑟发抖,她可不想挨打。 齐齐激脑子里“轰”的一声,完蛋了,女儿失宠了。 这些年,自己是做了些越界的事,但女儿是最受宠的妃子,王也不会说他什么。 现在的各种迹象,齐齐激已经彻底明白了,北弥一定是在告密信里写了他的名字!王已经对他动杀心了! “将军,走吧。”傲暴命令道。 齐齐激:“去、去哪里?” 傲暴:“去会议室,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代国使臣一次性分发了大量食物,是有收买人心的嫌疑,得敲打敲打,让他老实点,他应该快到了。” “是。”齐齐激跟在了傲暴身后。 巍峨矗立的寝室外,一辆马车停下,车帘被掀开,北弥跳了下来。此时夕阳沉入地平线,天边满是红红的火烧云,微风袭来,吹的湖面波光粼粼。 北弥看见了寻耐说的白色大石头,走了过去,四下观察一番,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块大理石,也没有刻暗语什么的。 他让我走投无路时一定要跳湖,可我不会泳游,跳进去不就淹死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北弥捡起一片半黄的落叶扔进湖里。 “唉!不能往圣湖里扔脏东西!”狄族侍卫很生气。 北弥:“那是片树叶,就算我不扔,它也会被风刮进湖里的。” “扔树叶也不行!只有自然的力量是干净的,人碰过就脏了!” “好吧……” 在人家的地盘上就尊重人家的传统吧,北弥看向湖面,想找到刚才的树叶,但是就一眨眼的功夫树叶不见了。再看向下游,也是空空的。 好奇怪,树叶那么轻,不会沉,应该顺着水流漂到下游去啊。 “不要耽误时间了,其他人都到了,王在等你!”侍卫伸手就要推搡北弥,刘赤拇指摁在剑柄上一拨,寒刃出鞘,杀气立现。 侍卫僵在原地,默默收回了手。 上次北弥在湖边差点被人推下去,刘赤现在警觉性极高,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碰北弥。 又看了一圈白石头,北弥还是没发现什么特别的,略失落的说:“行了,走吧。” 北弥和刘赤走到王寝,到了门口,侍卫要收走剑,刘赤取下来交给了他们。 蹬上层层台阶,看见前方有个穿着水青色衣裙的女人,往进点,北弥才认出来是红莲公主刘姝君,她画了很浓的妆,脸遮了粉,但北弥还是能隐约看见她脸上的青淤和血痕。 “齐齐激见过王了。”刘姝君与北弥擦肩而过时小声说。 完毕,刘姝君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北弥和刘赤都明白,这意味着这次会议很危险,不过他们早有准备,不怕齐齐激背地使坏。但是,北弥依旧怒气顿起,不是因为齐齐激,而是因为傲暴,大夏最聪明的公主,送到草原上就是为了给那混蛋殴打吗? 一个放任手下残害百姓,还要伪装成神明的恶徒,今晚就把他送上路吧! 进入寝宫的第二道门,刘赤被拦下了。 侍卫说:“王有令,今天所有人都不得带护卫进去。” 北弥环顾了一圈,大厅里站着不少护卫,都是将军们的人。知道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收过钱,现在傲暴也不敢让那么多护卫进去了。 刘赤:“你一个人小心点,我在这里等你。” 北弥:“好。” 厚重的木门缓缓被推开,北弥独自走了进去,又在侍从指引下通过第三道门,最后到达偌大的会议室。十大将军和大祭司们来了,还有太子的使者张律也来了,他依旧坐在贵宾席,神情漫不经心,思绪游离向远方,在见到北弥时,才稍微专注点。 坐在最上面的是傲暴,黝黑的皮肤,鹰勾鼻,精瘦的身材,肩头披着灰白色的狼毛。 傲暴质问:“你今天早上发了十七车食物,对吧。” 北弥:“对。” 傲暴:“一共有一千二百三十三人拿了,对吧。” 北弥:“这我不清楚。” 傲暴冷哼了声,神情傲慢轻蔑,都说北弥是大夏的人精,聪明的很,几下不就被他问住了。 身子靠在了椅背上,傲暴说:“没事,他们每一个人叫什么,做什么,在哪里,主人是谁,我都清楚。你不知道恩赐是狄族贵族的特权,外人是不能这样做的,对吧。” 北弥:“是不知道。” “你们大夏有句古话,不知者无罪,你是代国的使臣,我要以礼相待,我宽恕你的罪,不想追究你什么。”傲暴笑着说,“但是这一千二百三三个人不能原谅,他们全部要因你的错误被处死。” 第41章 像个蝼蚁 把一千二百三十三人全部杀掉? 北弥一惊,眼睛微微张大。 帮忙发食物的白发老人寻耐,啃干饼子的小女孩,还跪在地上祈求食物的少年,这些奴隶敬畏北弥的身份又感激北弥的帮助。 今天早上大家还在欢庆得到了食物,晚上就要全部处死? 太残忍了,实在是无法接受! 北弥拱手道:“请狄族王息怒,此事全因我不知道祭祀规矩乱发放食物而起,我愿承担责任。我建议……” 傲暴阴沉的冷笑一声:“你没资格给我提意见,别忘了你是代国使臣,不是我的谋臣。” 身子一顿,北弥紧抿嘴唇,因病弱而无血色的面孔变得更苍白,浓密的睫毛垂下,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之前几次会面,傲暴就觉得北弥全身最好看的地方是眼睛,比他拥有的所有女人和男人都漂亮。漆黑深邃,如水墨画般空灵平静,看暗卫时,会像黑曜石一样微微闪耀,看他时却是冷冰冰的,像潭死水,没有情绪,也没有敬畏。 现在,那双眼里终于因他掀起波澜了。 一丝愉悦混杂着嘲弄涌起,自己是至高无上的草原之王,北弥再孤傲聪明有什么用? 凡人在神明面前只能被操控,被支配,用温顺恭敬的姿态匍匐在他脚边,向他祈祷哀求。 北弥:“王,这些奴隶只是想吃东西,没有任何过错啊。” “不要再说了!”傲暴拔高了声音,“草原上任何人的生死都由我决定,他们吃外族人给的食物,本就是对我的背叛。而你坏了规矩,承担不起这责任,那就让他们承担!” 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北弥彻底明白了,破坏祭祀习俗本来是个很小的事,最多罚些钱财,根本用不着杀这么多人。傲暴是在敲打他,无论自己再说什么,傲暴都要杀了这些人。 对于傲暴来说,死了一批奴隶,就去别国抓再一批,一个奴隶价格比一张羊皮还低。 齐齐激也看出了这点,一改之前战战兢兢的样子,他猛的站起来,态度强硬:“王!只杀奴隶是不够的,不能就这么放过了北弥!应该把他一起处死了!” 此话一出,原本保持沉默的将军们纷纷站了起来,像嗅到血腥味的野兽,情绪激动,神情扭曲。 他们怕王,但也怕北弥,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瑷胜,那还不如就此机会把北弥先弄死! “是啊!他来到草原后,我们没有一天是安宁的!这人就是个祸害!必须除掉!” 第49章 “他一次性给奴隶发那么多食物,明摆着就是收买民心。好狗应该只吃主人给的食物,一但开始吃外面食物,就不认主人了,还要反咬主人,到时候狄族该怎么办!” “一个外族人亵渎了我们圣神的祭祀规矩 ,王却不杀了他,龙鳞神会降怒于我们的!” 目光扫了一圈群情激愤的将军们,北弥很清楚他们想做什么。 不就是怕那封告密信写有他们的名字,所以都想弄死我嘛。 再看向齐齐激,对方一脸要决一死战的狰狞表情。他的腰部有什么东西在闪光,北弥定睛看去,是一颗宝石在折射火光。如果是常人会觉这是腰带装饰品,而北弥记得很清楚,那是刘赤的匕首从齐齐激的衣服里露出了一点点。 狄族王禁止大家带刀带侍卫,他却藏了个匕首,这足矣要他的命了。 真没想到,这危机的时刻,刘赤人不在我身边,还能助我一臂之力。 想好对策后,北弥轻笑一声,一甩衣袖,背过身去,缓缓道:“各位别忘了,杀了我,代王刘赤马上出兵,一天就能到这里,你们的祭祀活动还办不办了?” “不办就不办!你就是仗着我们这七天禁止征战才闹出了这么多事!”齐齐激大声怒吼,“王!杀了他和代国开战吧!生死存亡面前,我们是不得已中断的祭祀,龙鳞神会原谅我们的!” 北弥:“将军今早拿了我三车钱,现在就这么想致我于死地吗?” “你给我闭嘴!都是你算计我的!钱我已经全部献给王了!”齐齐激满脸冷汗,手指着北弥抖个不停,惊慌又愤怒。 北弥:“当时发生了什么,众人都看见了,狄族王神通广大,无所不知,一定也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你故意为难我,夺走了我的钱财,想必回去后又反悔,害怕王怪罪你,才把钱财献上的吧。” “就算我拿了你的钱财,我也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永远忠心于王,远比你个外族人强!” 绕开桌子,齐齐激跑到会议厅中央,跪地说道:“王!飞羽地有八千的骑兵,都是英勇善战的汉子,代国打来了,我愿亲自出征,如果战败,就当场自杀谢罪!” 库密将军走到中央,他瘦而高,跪地宣誓,声音洪亮:“若王赐死北弥,我也愿意亲自出征,我要拿着长矛冲在最前面,代国的士兵来了,我就杀了士兵,代国的将军来了,我就杀了将军!杀不净这些长袖鬼,我绝不回来!” 更多将军跟着离开席位,跪在中央。 “王!狄族是多么高贵的民族,如今我们却让这代国恶鬼使臣如此羞辱,他还向王送告密信,分明就是在挑拨君臣关系,里面一定一句真话也没有!” “请王立刻杀了他和代国开战!” “我等情愿死在战场,也不愿死在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奸臣手里!” 十个将军的怒火都冲向北弥,就像一群饥肠辘辘的猛虎围住了孱弱娇小的羊羔,张牙舞爪的要吃肉。 北弥不慌不忙的说:“代王刘赤击败瑷胜将军数次,如今瑷胜死了,你们中谁用兵能超过他?难怪一个个都敢说要死在战场,不敢说要打赢战争,到时候,祭祀没办好,打仗又打不赢,你们怎么和狄族王交代?” 激怒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点出对方很废的客观事实,这样绝对会破防。 果不其然,将军们都气疯了,齐刷刷的转头瞪着北弥。被一群壮汉这样盯着,是有点吓人,但北弥控制了表情,他穿着华美的黑绸,姿态从容放松,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有几分同情的意味,将军们更怒气冲冲了。 他们跑上高台,围着傲暴大喊。 “王不要犹豫了,杀了他吧!” “我们这么多人劝谏,王你怎么还是听不去?” “难的我们一群人的忠心,还抵不过他一个外族人吗?” 北弥笑道:“忠心?你们说好狗只能吃主人给的食物,吃外人给的食物,狗将来会咬主人,现在有狗吃了大量外食,又手握兵权,开战了,到底要冲哪个主人摇尾巴啊?” 拿北弥钱最多的就是齐齐激,他被骂的脸色又红又白,抓着傲暴的手臂来回晃:“王,他污蔑我啊!我的女儿嫁给你了,我的妻儿都在飞羽地,我怎么可能不忠于狄族!不要相信他的谗言!” 傲暴低头皱眉沉思,有些犹豫了,中断祭祀会损害王的信誉,如果未来一年发生任何灾害,贵族和平民就会把这怪到王头上。 但这么多将军都想杀北弥,自己如果不支持,又会失信于将军们…… 然而,北弥故意激怒这些将军,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指着齐齐激,假装惊慌:“狄族王小心!他衣服里藏有匕首!” 傲暴猛抬头,发现齐齐激的怀里是鼓鼓的,像有个长条型东西:“你私藏刀具!” “不是,王你误会了,我得到了一把名匠制的匕首,想献给王,结果王训斥我一番后,我一慌给忘了。” 齐齐激从怀里拿出匕首,傲暴大惊,一把抓住了齐齐激的胳膊。 傲暴:“你要杀我?” 齐齐激使劲摇头:“不是啊!” 北弥大喊:“难怪你们全跑台子上去了,原来是想把王围住啊!” 十位将军大惊失色,他们看着傲暴和齐齐激推来搡去,一个想夺走匕首,一个不敢给,怕成为刀下鬼,都不知道应该帮哪个。 齐齐激紧握着匕首:“王,不要相信那奸臣的话!” 傲暴:“你再不松手,我就下令把齐家都杀了!” 紧绷的神经,像突然断开了一样,齐齐激大脑一片空白,他扯掉了刀鞘,抓着锐利的匕首向傲暴脖颈挥去。手腕被傲暴抓住,两人像撕咬起来的野兽打的不可开交,难分胜负。 灰袍大祭司甘皈依突然走过来,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孔冷漠决然,他从怀里掏出把小刀,猛的刺在了傲暴的后背上,血沾湿了他的手指。 “啊啊啊!”傲暴猛烈挣扎,反手一把推翻了刺伤他的人,回头看见是甘皈依,震惊的睁大眼睛,“是你!为……什么?” 甘皈依从地上爬起来,对十位将军大喊:“都愣着干什么!快杀了他啊!” 库密将军心一横,从靴子里抽出把小刀,抓住傲暴的肩膀,在对方肚子上捅了一刀。傲暴吐出一口血,踉跄倒地。 有了第一个人后,其他人的胆子也大了,十个将军围了上来,有人把刀藏在袖子里,有人把刀藏在后背,通通拿了出来,刺在了傲暴身上。 血顺着台阶流下,傲暴像个被戳破的血葫芦,每个伤口都在往外流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傲暴抬头,看见了北弥。 那双好看的杏眼,毫无情绪,清冷凉薄,早就知道了这个结局。 傲暴明白了,他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北弥这样极致的操控人心,仿佛残酷的神明降临人间。 懊悔和仇恨让傲暴喋血的更加厉害,只是一切太晚了,死亡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 北弥玩了个数字游戏。 告密信里说三分之一的将军收过钱,这是谎言,实际上是所有将军都收过钱财。 瑷胜会直接索要。齐齐激谨慎一些,用虚假交易收财。库密清高,但喜欢赌,便故意输给他大量钱。还有喜欢古玩的将军,送他一个赝品其实是真品。爱美人的将军,就叫美人带着高昂的嫁妆嫁给他。 傲暴以为自己能慢慢清除这三分之一的将军,掌控住全局,实际上,自瑷胜被杀后,就没有一人是忠于他了。 北弥要做就是,让他们猜忌,恐惧,发酵,最后引爆。 傲暴流尽了血,头无力的砸在地上。把他人的性命当做蝼蚁的人,最后死的像个蝼蚁。 第42章 不想逃了 “咚!咚!咚!” 侍卫们在猛烈的砸门,听到傲暴的呼喊后,他们便来护驾,却发现会议室的大门已经被锁上了。 他们不知道傲暴已经倒在血泊里,早没了气。 “我们杀了王……” 齐齐激喘着粗气,精神亢奋,指尖传来粘腻温热的触感,低头一看,红彤彤的一片,全是傲暴的血。他虚脱的瘫坐在地上,对未来恐惧又迷茫。 看了一圈周围,十位将军、甘祭司,所有人手上都沾了血,这是一场残暴的血腥盛宴,而他们是吃人的野兽。 狄族平民把王当做神明崇拜,王再把兵权赐给将军们,臣子弑君就相当于弑神。王死后,手下的士兵还会听他们的吗? 还是说,真会像古书上写的那样,他们将被愤怒的平民用石头砸死? “咚咚咚!” 门外的侍卫焦急的大喊:“开门!快开门啊!发生了什么?王没事吧?” 齐齐激怒吼:“别敲了,都闭嘴!” 门外瞬间安静了。 手撑在地面上,齐齐激想爬起来,浓烈的血腥味弄得他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小腿肚子打颤,硬是爬不起来。 第50章 傲暴的皇叔傲商见状,走了过来,伸出了手:“放松点,是王逼的太紧了,我们没有错。” 齐齐激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傲商的胳膊:“现在怎么办?” 傲商沉默不语。 齐齐激:“你倒是说话啊!你也用刀刺王了!我们都是弑君逆臣了,你逃不掉的!” 深深叹了一口气,傲商看向了北弥:“这你得问他。” 所有人都看向了北弥,目光有怀疑、有厌恶、也有一丝的敬畏…… 齐齐激跑了过来,一手抓住了北弥的领子,一手挥舞匕首,双眼布满血丝:“都是你个人精害的,说!怎么办!不然就杀了你!” 北弥:“把手松开。” 齐齐激咬牙切齿的瞪了一会儿北弥,松开了手。 扯平凌乱的领子,北弥不急不慢的道:“你们狄族信仰龙鳞神,王是龙鳞神的代言人,现在王被你们杀了,平民会视你们为敌人,必然大乱,而你们都会死。” “不过,代王刘赤向来仁慈,我现在写信请他派兵到此地,你们只需要开城门迎接,不要反抗,等代王接管了狄族的所有事务,你们就再无性命之忧了。” 齐齐激双手在空中来回摆,情绪激动:“你这是要我们出卖全族啊!” 其他将军表情凝重,都没说话。目前情况危机,好像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可狄族是草原上最骄傲的族群,又有谁愿意放弃自由做代国的附属国? 傲商说:“这样吧,同意开城门迎接代王刘赤的站在左边,不同意的站在右边。” 人们动了起来,傲商率先站在了左边,齐齐激怒气冲冲的站在了右边,最后,左边有五人,右边有五人,只剩下甘皈依一个人没做选择了。 “狄族不能再流血了,和代国和解吧。”甘皈依步履蹒跚的走向了左边。 傲商宣布结果:“开城门迎接代王刘赤!” 北弥:“好,既然如此,为表诚意,你们必须杀了太子的使臣!” 手一挥,北弥指向会议室角落里的高瘦中年男子。 张律低沉的轻笑了两声,刚才他一直在隔岸观火,20年的官场生涯,让他学会了两个字,那就是“谨慎”,现在北弥想要他的命,那他必须出手了。 张律:“北大人,你出使一次草原,就想吞下整个狄族,太贪心了吧。” 北弥:“张大人,这不是贪心,他们刚死了个庸王,马上要迎来一个贤王,是皆大欢喜的好事,狄族马上要和代国共同繁荣了。” “共同繁荣……”张律笑着摇头,“这天底下,能把奴役整个族群的勾当说的如此漂亮,也只有你了。” 缓步从阴影里走出,张律干瘦的大手伸进衣袖里,摸索一下后,拿出了一个玉章举在空中展示:“诸位请看。” 傲暴第一个认出它,惊呼:“太后玺章!” “没错!”张律说,“昨晚北弥送出告密信后,我做了两件事。” “第一,面见太后,我告诉她,如果狄族王出现不测,平民必乱,但她这个神母要是出面代理朝政,平民就会安定下来,她同意代政,并将玉章交给我,在选出新王前,全权由我处理问题。” “我知道你们杀王都是北弥在其中挑拨离间导致,我代表太后赦免你们。” “第二,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送信到皇城,请太子出兵保护狄族的安危,明天早上皇城的大军就会抵达这里。” “而代王的军队……”张律看向北弥,薄唇略带嘲讽的扬起,“我要是没算错的话,北大人现在送信出去,要明晚军队才能到这里了……” 话一说完,局势瞬间大变。 北弥心脏重重的跳了一下。完了,被他看穿计谋了…… 齐齐激:“明早太子的援军都到了,还等代王做什么!快把北弥这小子抓起来给太子投诚!” 选右边的将军们本就不愿意投降代国,又听说被赦免了,纷纷抓起带血的小刀朝北弥走来,凶神恶煞。 北弥转身跑到了门口,解开了锁,冲了出去。 外面全是带刀的侍卫,只看见冲出来个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往会议室里一看,地上一摊血,狄族王傲暴倒在血泊里,十位将军和一位祭祀身上全是血。 侍卫们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回事?” “叫医师过来!” “将军啊,你们做了什么!” “别管那么多了,快拦住代国使者!要活捉!”有人在身后大喊,北弥拼命跑,耳边风呼啸,都听不清是谁的声音。 快点,快点,必须再快点!第二扇门就在眼前,刘赤在外面,趁着现在寝宫的侍卫陷入混乱,两人还能逃出去! 肩膀突然被抓住,用力一拽,北弥被甩了出去,后背撞到了门,剧痛传来,脸煞白。 一股血腥味涌上来,北弥干咳着,靠着门滑坐在了地上,气喘吁吁,痛的爬不起来,抬头看见了张律。对方漆黑的影子像大山一样重重压下,那鹰隼一般锐利的双眼正紧盯着他。 捕获猎物,让张律一直压抑的情绪稍微得到舒缓,眸子深处跳跃着兴奋的光芒。 “北大人,我说过,被我知道你恐惧什么,是要付出代价的。”张律抓住北弥的手腕,力度大的仿佛要把骨头捏碎,他笑着。 “你忘了吗?这是我拿手好戏,我看穿人们的恐惧,然后预测他们的行为路径。你恐惧死亡,所以你的每一步都在除掉对你杀意最大的人。” “若鲤想杀你,所以他死了。” “接着你送了密信,十大将军以为你要杀他们,而我知道,你真正想杀的是狄族王傲暴,因为你很清楚,他在拖延时间,七天祭祀结束了,你必死无疑。” 北弥整个人被提起,用重重的压到了地上,脸贴着冰冷的大理石,痛的倒吸一口气。 张律的声音近在咫尺:“你的杀人计谋精彩绝伦,我无法企及,也无法猜出你具体的操作手段,你一直在赢,我一直在输。” “但是,北大人啊,我可以输无数次,只要最后赢你一次够了。” “我需要做的只不过是保持耐心,等你杀了傲暴,然后夺走你的一切!” 手腕感觉到了粗糙的绳索,张律要捆住他,北弥像脱水的鱼一样激烈挣扎。 “放开我!” 张律用膝盖抵住北弥的后背,镇压住了这些毫无意义的反抗:“同僚一场,给彼此留点体面点怎么样?我直接带你回皇城,就不用刑了,你也别动了。” 北弥:“我死也不会跟你回去的!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回去了又能在他手底下活多久?” “应该活不长吧,可我也只想用你的人头得到丞相之位罢了,不堵上性命怎么可能权倾朝野?”张律把绳子打了个死节。 “反正这是个残酷无趣的世道,活的越久,人越痛苦,我早点死,也能早点解脱,这点你应该深有体会。” “好了,让我们坦诚交流一下。” 北弥再次被拉起来,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刚想站起来,张律干枯的大手抓在了他的小腿上,疼痛感立刻袭来,北弥咬紧牙关,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 张律一改之前沉稳儒雅,酷吏的残暴本性完全展露,冰冷的微笑着。 “别想跑,不然我就折断你的腿。” “别说话,不然我让你吞炭火,毁掉你的嗓子。” “别乱看,不然我就熏瞎你的双眼。” “你是个聪明人,任何一点小动作,都可能导致大麻烦,我不能冒一点风险,所以,从现在起,我要你绝对的服从。太子下达的命令是,能活着带回去最好,死了也无所谓。你要记住,接下来你是生是死,全取决于我。” 北弥不再动了,张律收回了手。 “这么快就不抵抗了?我以为至少得折断你的一条腿,你真的不一样了。”张律盯着北弥的脸感慨。 “特别是眼睛,以前,这里面连恐惧都没有,所以我无法看穿你,我一直觉得北弥这个名字很适合你,欲盖弥彰,无法预测。但是,现在……” 张律嘲弄的冷哼一声:“你眼里全是对死亡的恐惧,完全被我看穿,你变弱了……” 抓住北弥的胳膊,张律准备把北弥带到侍卫那边去,北弥用计谋害死了狄族王傲暴,他拥有太后玺章,反而成了草原上权力最大的人,这些侍卫也得听令。 “嘭!” 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两具侍卫的无头尸体贴着门倒下。刘赤拿着夺来的刀走了进来,看见北弥衣衫凌乱,嘴角滴着血,还被张律抓着手臂,顿时怒不可遏,杀气腾腾。 张律一惊,第二扇门明明是锁着的啊!怎么会被撞开? 脑子里想起之前北弥撞到门上时的动作,恍然大悟,这短的时间内,这人都不忘把锁拉开啊! 见刘赤来了,北弥立刻挣扎,全身的力气都用上,感觉胳膊都要断了,终于趁着张律盯着刘赤分神思考时,北弥挣脱了。 第51章 “快跑!”北弥大喊着,双手被绑,身体不协调,步伐踉踉跄跄。 刘赤几步迎上来,用刀斩断绳子,拉起北弥的手腕一起跑。 侍卫们赶过来了,拉开弓对准北弥和刘赤。 “不要放箭!两个人都要活捉!”张律大喊,他夺过一个侍卫的弯刀,追了出去。 走廊两边都是侍卫的尸体,肯定是那暗卫听见北弥的叫喊声就一路杀过来了。 不对…… 张律回忆着那双眼睛,多么都熟悉啊,可他内心无法确定,一个君主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臣子吗? 代王刘赤,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了…… 到了最后一扇门口,站着一位白发老人,目送北弥和刘赤跑了出去后,他关上了门,转过身,独自面对数十个侍卫。 他的面孔饱经风霜,皱皱巴巴的,早已没有年轻时的风采,但张律还是认出他:“寻耐。” “哦,小伙子,你还记得我。”寻耐笑道,“时间过得真快,你都长白发了。” “你胆小懦弱,弃国而逃,三十年不归,害惨了燕国人,我怎么会忘了你!”张律举起刀,“立刻让开!” “不让。”寻耐也举起了刀。 张律:“你为什么要帮那个奸臣!” 寻耐仰头大笑:“你们待我如小人,我便是小人,他待我待我如君子,我便是君子!” 说罢,他义无反顾的冲上前,血潵大地,从未退缩。 哪怕这条老命只能争取到一点时间,也值得! “当!当!当!” 漆黑的夜里,侍卫爬上警戒台,敲响了钟声,全城的人都被惊动了。 士兵们也不休息了,拿起武器,着急忙慌的往钟响的地方跑。人们举着火把从四面八方汇聚,像无数条奔涌而来的火海,要把一切燃烧成灰烬。 “快抓住那两个代国人!” “重重有赏!” “别让他们跑了!” 嘈杂的呼喊声响彻苍穹。 北弥环顾四周,心中确定,已经逃不掉了,人太多了。 这次是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代价十分惨痛…… 当寻耐站在门口时,北弥已经知道他是来赴死的。 小说里,寻耐的结局不是这样的,他应该带着狄族的秘密回归燕国,成为救世的英雄,洗清身上的污名,以三大名相的称呼载入史册。 现在他死了,就因为自己接近他,对他以礼相待,而目的不过是一丝侥幸心理。 万一他告诉我狄族的秘密呢? 这样我任务不就能轻松完成了。 我从未认真的对待他,不过是个小说人物嘛,他却觉得我是可以托付使命的正人君子…… 再看向刘赤,浑身沾血,可能是敌人的,也可能是他自己的。初次见面时,自己也是这样被刘赤拉着跑。 明明可以独自逃跑,却要杀回来,带他一起走。 对方这份古怪的执念,让北弥害怕到无法入睡,每次近距离接触都是战战兢兢的,害怕对方突然露出真面目,慵懒的触碰变成致命的锁喉,于是总想着逃跑。 但是,我真的认真了解过他吗? 现在,他的结局也要因我的失误,变成惨死在这荒凉的草原上吗? 想到这里,北弥停下了脚步,刘赤感觉手边一沉,拉不动了,回头看见北弥低垂着双眼,站在原地。 刘赤:“怎么了?” 北弥:“我不想逃了。” 用力甩开刘赤的手,北弥跑向了湖边,旁边就是白色的大石头。生死关头,大脑变得无比清晰,飞速运转,之前的信息全部涌现到眼前。 他看见那片落入湖中的叶片。 寻耐的话在耳边响起。 “那你记住了,天意是个圆,是循环往复,是生生不息,就像我已经老了,而你正年轻。” 其实答案早就想出来了,只是内心太畏惧死亡了,一直不敢相信。 想要翻盘,只能冒险一试了! 北弥颤巍巍的前走了一步,离水很近了,今晚没有月星,连湖水都变得黑漆漆的,像个无止境的深渊。晚风吹来,额前墨发飘起,冷到骨髓里。 会死的! 北弥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你在做什么?”刘赤的声音传来。 北弥回望对方,那双狭长的双眼里是有担忧的,之前自己被梦魇住,对方眼里也有担忧的,因为知道自己害怕他,连递一杯水的动作都会很轻柔。更多相处的细节浮现在脑海里。 为什么现在才发现啊?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个小说人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他会累,会寂寥,也会失落,更会受伤。 他多疑到令人厌烦,视线紧随,一秒钟都不肯放松,非要牢牢抓在手里才能安心。 但是,他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 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北弥做好了心里准备,他抬头看着刘赤,这个多疑的君主啊,哪怕就这一次也好,相信我吧! 北弥坚定的说:“等我回来!” 接着,北弥纵身一跃,跳入了湖里,巨浪掀起,层层叠加,窒息感袭来,冰冷的水灌入肺,刺痛无比。 第43章 第 43 章 寻耐的一生 三十年前, 燕国,深夜,寻家小院外面,一个黑影突然出现。 门口趴在的老黄狗惊醒, 耳朵机敏的转向门口, 嗖一下冲出稻草窝, 高声吠叫着。 屋内, 烛火摇拽, 寻耐放下了手中的书:“谁啊?” “是我。”男人回答。 是丞相郭淄的声音, 寻耐抓起一件外衣披到身上, 走到大门口, 刚把木门推开一条缝,郭淄就着急忙慌的挤了进来。不同于往常,他没有穿昂贵的绸缎,穿的深蓝色的窄袖粗麻,和中年农户没有区别。 寻耐:“郭丞相, 你怎么来了?” 郭淄紧张的左右看了看:“事情紧急, 到里面再说。” 老黄狗叫的更凶了, 它朝郭淄冲过去,却被脖子上的锁链拽住,只能原地打转。 “不要叫了!”寻耐压低声音命令,老黄狗不理会,双爪刨地,呲牙咧嘴,叫的唾沫横飞。 这老黄狗12岁了,十分通人性,也很乖巧, 怎么今天成了这样? “别管这畜牲了,快进去!”郭淄推搡着寻耐。 “好吧。”寻耐带着郭淄到了书房。 关好门后,郭淄抓住寻耐的手腕,严肃质问:“燕国要灭亡了,你是贪生怕死的小人,还是舍身救国的君子?” 寻耐:“到底发生什么了啊?” 郭淄:“我就问你怕不怕死!” 寻耐:“不怕!” 郭淄:“好!那我跟你直说了,大王联合赵国攻打刘冽,可赵王已经暗中归降刘冽,还把最宠爱的女儿嫁给了刘冽,结为了亲家!这场战争,燕国必败无疑!” “哎!我就知道其中有诈!”寻耐焦急的问,“这事你告诉大王了吗?” “没有。” “什么?你快去说啊!跑我这边干嘛!” “大王是什么性子的人你不知道?你劝他不要出兵,他就罚你闭门思过,不准上朝进谏。我这个消息是线人传来的,没有实证,大王不会相信,还会觉得我在扰乱军心,要砍我脑袋啊!” “这怎么办啊?” 郭淄盯着寻耐年轻的面庞,停顿了一会儿,把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说:“我有一计,但要你赌上性命。” 寻耐:“你说!” 郭淄:“我选了一百多人,他们都是报国无门的有志青年,需要有人带领。而你行军打仗多年,知道怎么在野外生存,还精通狄语。我希望你带他们去草原,找到狄族的王都,向他们借兵。” “借兵?”寻耐很吃惊,“狄族和燕国多次征战,他们愿意帮我们吗?” 郭淄大怒:“寻大人,现在情况危机,这是你该问的问题吗?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成功率,你也应该去尝试!” 寻耐思绪混乱:“不是的……我……我怎么说也是个护城将军,如果离开,谁来保护城中百姓……” “你都被大王剥夺兵权了,哪有能力管这事啊!而且我已经向大王进谏,让李家父子接管城中军队,他们能征善战,可以撑一段时间。” 见寻耐还在犹豫,郭淄气愤的甩手就走:“你果然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是我看错你了,今晚就当我没来过吧!” “等等!”寻耐拦住了对方,咬咬牙,下了决心,“我听你的!” 郭淄松了口气,抓起寻耐的手拍了拍:“你放心的去,你家里人我来照顾,如果我只剩一口饭吃,饿死我自己的血亲,也饿不死你的!” 寻耐反把手搭在郭淄手上,十分感激:“好!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他本是个乡野农夫,经过郭淄举荐才被大王重用,现在又要把家里人托付给郭淄,此等恩情,来世都报不完。 第52章 走出书房,寻耐来到卧房,妻子听见动静,点亮了烛火,款款走来,担忧的问:“夫君,出什么事了吗?” 寻耐:“我要出趟远门,你快帮我收拾两件厚点的衣服,再装些干粮。” 刚醒来的小儿子睡眼朦胧,一听寻耐要离开,哭了起来:“爹爹别走!” “哎呀,都吵死了!这大晚上的又是狗叫,又是人哭的。”寻耐走过来把小儿子抱起来,“行了,这事只能爹爹去办,你在家里好好的,都已经是七岁的男子汉了,哭成这样,以后怎么保护你娘?” 一边抽泣,小儿子边握紧两只小拳头,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湿漉漉的双眼望着寻耐:“爹爹要去哪里?” 寻耐:“远方。” 小儿子:“远方有什么?” 寻耐叹了口气,狄族在草原上神出鬼没,燕国完全把他们没办法:“我不知道,但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我要去,以后你就不用吃我这个苦了。” “夫君,东西收拾好了。”妻子把行囊递过来,“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寻耐背上行囊,拿了把剑,又在小腿处藏了一把小刀,离开了卧室。刚和郭淄走到门口,小儿子又开始哭了。 “娘,我不想爹爹离开!” “好了,好了,乖,他不止是你爹爹,还是燕国的英雄,让他去吧,很快就回来了。” 老黄狗叫的凶,不断冲向郭淄,不断被拽回,铁链哗哗响,脖颈拽掉很多毛,爪子刨土刨出了血,像疯了一样。 郭淄面无表情的看着它。 心头莫名涌起一股焦躁,寻耐大喊:“别叫了!” 抬脚想踢,忽然想起自己因劝谏被大王踢到吐血,便沉默的收回脚,推开大门离开。 走出很远了,那老黄狗还在叫,声音变得尖细,像绝望的哀嚎。 到了汇合的地点,寻耐看了一圈,百来号人中一半自己认识,都是劝谏大王而被处罚的人。 “为英雄送行!”郭淄拿起一碗酒饮下。 大家跟着饮下浊酒,神情坚定,准备好了赴死。 城门被悄悄开启,大家溜了出去。 骑马到了草原上,气候骤然变冷,仿佛从初春回到了隆冬,天空云雾密布,遮住了清冷的月光。 一开始飘小雨,逐渐变大。 “轰轰轰!” 雷声震耳欲聋,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无数冰雹落下,砸在人身上像中了一箭,留下一块淤痕,大家痛的呲牙咧嘴。砸在马匹身上,马惊慌的跳起,缰绳都拉不住。 草原一望无际,都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众人只能下马,聚成一团,举起衣服,拼成了一个大伞,才勉强挡住冰雹。 “寻大人,你看!”一个年轻男子把罗盘放在寻耐的面前。 那原本指向南方的勺子,一会儿往左转,一会儿往右转,来回摆动。 寻耐刚拿起罗盘,勺子开始打转,像顽皮的孩童拨动了风车,一圈接一圈,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盯着这怪异的现象,恐惧慢慢爬上了每一个人的脸。 罗盘失灵,看不到星空,手里只有一张残缺的地图,上面模糊的标注着狄族王都的位置。 “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大个草原,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啊?” “等等吧,等等就好了,有时候遇到暴雨是会这样。”寻耐双手捧着罗盘,呼出的气凝结成白色。他从行囊里拿出一件厚衣服穿上,寒气少了些。 大家都冻的打哆嗦,冒着冰雹,拣来枯草,堆在一起。 “啪!” “啪!” “啪!” 他们持续敲击打火石,想要点燃枯草取暖,可这样潮湿的天气,一点火星都冒不出来,只能泄气的把打火石揣怀里。 “好冷啊。” “没事,忍忍就好了。” 慢慢的冰雹停了,小雨淅沥沥的下。 寻耐专注的盯着来回摆动的勺子,看着它幅度逐渐变小,完全稳定的指着一个方向后,兴高采烈的大喊:“罗盘好了,冰雹也停了,我们继续走!” 大家都打起了精神。 “太好了!” “幸亏持续时间不长啊!” “应该不会耽误事!” 寻耐找到自己的马匹,手刚碰到马脖子,马扬起两只前蹄,惊跳起来嘶鸣。手上湿滑,翻过来一看,是血。刚才的冰雹太大了,把马匹砸的全身上下都是浅浅的小窟窿,像蜂窝,不断潺潺往外冒血。 使劲拽住缰绳,寻耐飞身上马,不管马怎么乱跳嘶鸣,一鞭子下去,让它往地图标的王都方向跑去。 其他人纷纷上马,跟上了他。 走了很长时间,狂风肆虐,月亮又出现了。 寻耐回头望去,看清了刚才困住他们的那团乌云,它紧贴着草原缓慢爬行,恐怖的闪电夹杂在云里不断出现又消失,像个张牙舞爪的黑色巨兽,贪婪的吞噬一切,途径哪里,哪里就下冰雹,而其他地方则安然无恙。 这里的气候和燕国完全不一样,变化莫测,无法预料。 他们没被雷电击中,活着出来,简直就是奇迹。 “哈哈哈,我们找到狄族的王都了!”有个人突然跳下马,高举着双臂,欢呼,双眼凝视着空中的某点。 寻耐:“你在说什么胡话啊?” “原来他们的王都也这么繁华!”又人下马,手舞足蹈,神情癫狂。 “寻大人,我们完成使命了,你怎么不笑啊!” “快下来和我们一起庆祝!” “燕国不会亡了,我们是名垂青史的英雄!” “这里好暖和啊,一点也不冷了。” 一百多人,一半都下马欢呼。 有的人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像断了线的木偶,倒在地上抽搐几下昏死了过去。有的人像是很热,脱掉了外套,还是很热,开始抓自己的皮肤,仿佛把骨头露在冷风里才能减缓着莫名的热度。 “不好,寻大人,他们被鬼上身了,快杀了他们!” 杀戮这种事,第一个人动手了,后面就收不住了。寻耐看着他们拿起了刀剑,挥向了自己的同胞,所有人都跟疯了一样。杀人的,双眼通红,被杀的,尖叫哭泣。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救命啊!寻大人呢!寻大人在哪里?” “快跑!哪怕只有你一个人活着逃出去,燕国也有救了!” 几分钟后,叫喊声消失了,只剩寒风呜呜的吹。 出发时有百人,现在只有十几个了。 “继续走吧。”他们收起刀剑,催促着寻耐。 杀戮结束,如梦初醒般,寻耐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心脏在狂跳,麻木的神经恢复了知觉。 他仰头看着夜空中的孤月,弯弯的,像把镰刀。繁星灿烂,浩瀚无比。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拿着罗盘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啊!” 寻耐从马上跌下,惊恐万分。视线里的星辰瞬间化为明亮的长条,像拖着余光的流星,汇聚在一起漩涡一般流转,而中心处,是永恒不变的北极星。 这是北边啊!方向错了!罗盘根本没有恢复!而是彻底的坏了! 他们一直在原地打转转! “寻大人,没事吧!” 有人把寻耐拉了起来,有人擦去了他脸上的泥土。 可坠落感还在,没有尽头,就像这草原,远方总是黑漆漆的。未知是个无情的大手,扒开他的胸膛,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缓了一会儿,身上不再打颤,寻耐推开众人,独自站了起来:“趁着没雨,看着星空走吧,罗盘没用了。” 大家都明白发生了什么,脸色变得惨白,可使命在身,还要继续,他们骑上了马,决然的走进了黑暗。 数日后…… “寻大人,我眼睛看不见了,远方是什么?” “是狄族王都。” “什么样啊?” “很宏伟。” “太好了……燕国百姓有救了……” 最后一个同伴死在了寻耐的怀里,他没有时间埋葬他,只能丢弃在草原上,过会儿会有狼群处理掉他。 寻耐丢掉了手中的地图,任凭它随风飘走,精疲力尽的跪倒。他看着自己千辛万苦到达的地方,什么建筑也没有,一片荒芜无限的蔓延。 罗盘是假的,地图是假的。 唯有绝望是真的。 太阳开始沉入地平下,红彤彤的晚霞,像天空在流血。风开始变冷了,寻耐站了起来,穿了一件厚衣服。 现在他已经知道,如果被冻的太久,人就会出现幻觉,严重是会觉得很热,然后就是身体僵硬,昏迷死亡。 牵来马匹,爬了上去,寻耐决定回燕国。每个人死后,粮食都给了他,是足够的。路程他也走了一边,危险的沼泽在哪里,有毒的水源在哪里,他全部知道了。 回去的路就好走多了。 第53章 到了燕国城门口,有几个大坑,空气里弥漫着腐臭味,越靠近越浓郁。寻耐走过去,看到了无数蝇虫在飞舞,宛如黑色的风暴,密密麻麻,都看不清前面的路,嗡嗡声吵的脑子痛。 往坑里望去,尸体层层叠叠,都是燕国的百姓。 对待投降的诸侯国,刘冽给予优待,对于抵抗的,一律屠城,男的15岁以上杀光,女的20岁以上杀光。 寻耐麻木的看着他们,心中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局。 这里面,应该有他的妻子。 寻耐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夫人,我回来了。” 穿红黑色军服的人来了,都是刘冽的兵,对寻耐举起了长矛。 “你是什么人?” “这里正在填埋,闲杂人等不准靠近!” “站住!让我检查你的身份!” 寻耐逃跑了,从未如此狼狈,曾经率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仿佛是一场春秋大梦,现实的他,失败着,痛苦着,像个慌不择路的老鼠。 但是!必须活下去!再卑贱,也要活下去!还有事要完成! 绕到城后面,这里没什么人防守,大战过后,刘冽的兵忙着抢财富抢女人,已经松懈了。 寻耐手抓住窄窄的石缝,奋力攀爬,到用尽力气才到了顶部,休息一下,又滑下去。 城中空荡荡的,很多房子的门被砸烂,地上的血干枯成了黑色。墙壁上贴着他的画像,自己已经成了叛国而逃的罪人,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到了郭淄的府邸,还是没人防守,悠扬的歌声传来,舞女们甩开柔美的长袖,征服者们杯筹交错,好不热闹。 寻耐远远的看到了郭淄,怀里搂着两个美人,开怀大笑。 他一定觉得大家都死在草原上了吧。 寻耐潜伏在黑暗中,等待着,等待着,一直等待着,像发狂的野兽,感觉不到时间,感觉不到痛疼,浑身肌肉紧绷,手抓着一把锋利的小刀,目光始终锁在郭淄身上。 “哈哈哈,美人来喝了这杯酒,再为本官唱一曲白兰花。” “不要嘛,妾已经醉了。” “嘿嘿,醉美人本官更喜欢。” 嬉笑怒骂间,郭淄也喝了很多酒,他摇摇晃晃的起来:“等会儿听你唱,本官去方便一下。” 寻耐看着他越来越近,终于……门打开了……小刀高高的举起,重重的落下。 “啊啊啊!”郭淄捂着流血的肚子,惊恐的回头,看到了蓬头垢面的寻耐,那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复仇恶鬼。 “你怎么还活着!”郭淄想要逃跑。 寻耐一把抓住他:“为什么要出卖燕国!为什么要欺骗我!” “我没有出卖!燕国必输无疑,我只是给自己找个好退路!”郭淄挣扎着,“又不止我一个官员这样做!我劝过你投降,是你自己不听的!” 寻耐:“那我的儿子呢!他只有七岁,刘冽应该没杀他!” 郭淄不说话。 “我的儿子呢!”寻耐又捅了郭淄一刀,血喷在他脸上,“快说!” 用尽全力,郭淄推开了寻耐,喋血跑向门口,大喊着:“救命啊!救命啊!这贼人要杀我!” 寻耐丢出了小刀,正中郭淄的颈部,他身子晃悠两下,死了。 这个害的整个燕国覆灭的人,就这样死了。 杀一个人是多么容易啊,可认清一个人却太难了。 付出的代价太大,以至于,复仇成功的解脱感没有到来了,恐怖的虚无反而吞噬了一切。 寻耐大口喘着气,忽然想就这么坐在原地,让刘冽的兵杀了他算了。 但是,想到儿子可能还活着,寻耐爬了起来,他从郭淄身上取下小刀,踉踉跄跄的逃走了。 街上还是没人,路过一个巷口,往前就是他的家了。有一条老狗倒在那边,死了很久了,身上都是伤,寻耐看到了熟悉的黄色毛发。 它已经尽全力保护主人了。 再往前,还有一群狗,它们聚集一起,低着头,像是在分食什么东西。 寻耐脚无法挪动,他不敢往前了…… “咚咚咚!”警钟响了,士兵们聚集起来。 “快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寻耐这才挪动了腿。 肯定不是我儿子! 肯定不是我儿子! 肯定不是我儿子! 他在心中默念着,没事,爹爹很快就能找到你了! 到了城墙处,寻耐顺着原路翻了出去,找到了自己的马。现在郭淄死了,已经惊动了士兵,先躲到草原,再找机会进来吧。 “嗖!”一发箭飞了过来,射中马匹。 视线忽然天旋地转,寻耐连人带马摔倒向草地。 他听见了很多狄语……穿羊皮戴毡毛帽的人围着他…… 恍惚间,他看见儿子跑了过来,抱住他的腿,欢笑着,稚嫩的童声清脆如铃:“爹爹,远方有什么?” 寻耐吐着血回答。 “绝望。” 黑暗降临,寻耐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时,太阳消失,逐渐暗淡的天空中星辰若隐若现。寻耐动了下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两个狄族男子。 “瞧!这是刚抢来的燕国人,怎么可能死了,你必须付钱!不许耍赖,不然我要去王那里告你!” “可他伤成这样了,能活几天啊?我只能给你一张羊皮,不能再多了。” “一张!哼!算了算了,给你吧,算你运气好。” 一个狄族抓住寻耐,一个狄族拿出烧红的铁,摁在寻耐的胸口打上烙印。 “他都没反应!我不想要了!” “你印都打了,不能退了。” “哎,那我再买一个吧,看他这样子,放不了多久的羊就要死了。” 两人去看挑其他奴隶。 “寻耐!”旁边的男子叫着他的名字,猛踹了他一脚,“好啊!刚才没认出你,你个叛徒!害得燕国灭亡,我们全都变成了奴隶!” 暗淡的双眼突然有了光,寻耐扑抓住男子:“你是燕国人!你知道我儿子在哪里吗?” 男子讥讽的笑道:“这你还要问啊?你叛国出去的第二天就吊死在城门口了啊。” 最后一丝希望被硬生生的扯断了,寻耐感觉自己从内向外的崩塌,再无生的念头。 已经走投无路了…… 微凉的风吹来,带着水草的清香。寻耐看过去,是一片湖,颜色是最纯净透亮的蓝,像天空落在了地上,宁静、神圣、无比美好。 就死在这里吧…… 寻耐猛的冲了过去,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他赤脚跑过白色的大理石,在湖边纵身一跃,坠了进去。 冰冷的水灌入口鼻,他没有挣扎,不断下沉,茂密的水草拂过他的面庞,让他想起了妻子的手,他将要陷入湖底柔软的污泥,永久的沉睡下去。 “爹爹要去哪里?” “远方。” “远方有什么?” “我不知道,但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我要去,以后你就不用吃我这个苦了。” “夫君,东西收拾好了。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娘,我不想爹爹离开!” “好了,好了,乖,他不止是你爹爹,还是燕国的英雄,让他去吧,很快就回来了。” 孩童的哭声混杂着老黄狗的吠叫。 我回来晚了…… 妻子温柔的微笑着:“你看嘛,这不就回来了,你爹爹什么时候说过慌?” 儿子扑到了他的怀里:“太好了,爹爹,远方有什么?快告诉我!” 对不起,我不知道…… 突然,一股强大的水流袭来,卷着寻耐的身子不断向前,吐出的气泡碎成无数斑斓,光影杂糅在了一起,他在窒息中上下浮沉。最终,一个巨浪把他推向岸边。 寻耐奋力的抓着湿滑的水草,不断往前爬,他咳嗽着吐出了水,大口的吸了一口气,如获新生。 他想起了,还有一个心愿没完成! 颤抖着站起来,寻耐环顾四周,这是个小型溶洞,前面冒出些洁白的幽光。他踉跄着走过去,是出口。孤月在黑夜中格外明亮,草原还是那么的空旷。 多变的气候,诡异的疾病,恐怖的未知,这无边无际的世界从未有人真正征服过,所以战争之殇从未愈合。 既然他奇迹般的没死,那这个无尽的战争循环,就让他来结束吧!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寻耐跑了出溶洞,跌跌撞撞的摔在地上,又爬起来,对遥远的圆月伸出双手。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他跪地号啕大哭。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一个放羊奴,独自用脚丈量草原的故事,从此开始了。 三十年后,一个年轻人再次从长满青苔的岸边挣扎着爬出来,在前面,有一本记载所有草原秘密的日记,已经静静的等待他很久了。 第54章 第44章 转机 洞穴内, 北弥翻完了日记的最后一页,也看完了寻耐的一生。 草原的一切秘密徐徐展开,大量知识冲进大脑。 离岸流是种奇特的自然现象,复杂的地形使湖泊的水在表面和深层呈现两种不同的流向, 寻耐用命探索出这里, 而北弥推理出答案后, 也用命验证了真理。 把日记踹进怀里, 北弥走出洞穴。今晚的风不大, 但衣服湿透了, 吹到身上格外冷, 手脚冻的打哆嗦。张律留在他身上的伤, 本来只是隐隐作痛,一冻后越发明显,步伐开始踉跄。 这就是失败的代价,无尽的疼痛,自尊被践踏, 还弄丢了自己的君主…… 抬头遥望, 夜色中孤月悬空, 忙忙草原无边无际,而自己宛如一粒尘埃,都不知道身在何处。 扭转乾坤的计谋想出来了吗? 想出来了。 一个人能实现吗? 不能。 现在该往哪个方向走? 不知道。 脚被石头拌了一下,北弥倒在地上,泥土味混着青草味扑面而来。 这一摔,全身要散架了。意识开始模糊,湿润的睫毛扇动两下,像濒死的蝴蝶在振翅,最后睫毛缓缓落下, 双眼闭合。 一切陷入黑暗,身上不冷了,一股怪异的温热涌起。 仅存的意识发出警报。 失温症开始了! 乱七八的幻像涌现到眼前,现代的摩天大楼轰然倒塌,高铁从耳旁急驰而过。少年的眼神阴郁,面色苍白,独自坐在高中教室的角落,同学们在欢笑。 “快看北弥,又去做题了。” “脑子聪明又有什么用?性格好孤僻哦,都没有朋友。” “他这种人,没人关心,死了好几天,都不会有人发现吧。” “哈哈哈,对!” 骤然间,现代景象崩塌,他来到了古代,箭矢满天飞,马蹄激起尘埃,刀光剑影间,有人掉了脑袋,血流了一地,自己被刘赤拖拽着往前走。 太可怕了……他要带我去哪里…… 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 放开我啊! 羊毛毯子上,北弥辗转反侧,难受的无法入睡。一只宽厚的大手落在了他的额头上,很轻柔。半梦半醒间,北弥看见了刘赤,恐惧的源头,正担忧的望着他。 世界开始扭曲。 下坠,不断下坠,他在黑漆漆的湖水里,一直往下,仿佛没有尽头,名为“未知”的恐惧紧紧攥住了心脏,他无法呼吸。 好痛,真的好痛啊,肺里全是水,一抽一抽的痛。 彻底输了,他跌倒在草地上动不了,如今这残破的身躯还能做什么? 远方,悠扬的狼嚎响起,如歌如泣,绿莹莹的眼睛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像无数萤火虫飞舞着靠近。 它们要吃了我…… 世界又变了,成了一片空白,所有的噪杂远去,一位年轻的男子出现在面前。 北弥抬头望去,是寻耐,曾经对方也这样绝望过。 北弥问:“远方是什么?” 寻耐笑了笑,转身往前走,双脚踏遍了草原的每一个角落,三十年间,从黑发变白发,岁月的蹉跎把他雕刻成了全新的模样。 他弯下腰,捧起黄金般晶莹的沙子,苍老的双眼望向远方。那里是世界的尽头,天空和大地融为了一体,纯粹的蔚蓝无边无际,波涛卷起白色的泡沫,一层接着一层拍过来。 “是大海。” 微咸的海风吹散了手中的沙子,也吹散了寻耐的身影。 剧烈的疼痛把意识拽了回来,幻觉结束了,北弥猛的睁开双眼,大口喘着气。 他打了个哆嗦,身体残破不堪,意识却无比清晰。手指扣进泥里,不断挣扎。 不能死在这里! 还有人在等我回去! 麻木的腿有了点知觉,北弥折腾了半天,站了起来。风变大了,宽阔的衣袖激烈摆动,整个人摇摇欲坠,他连迈开脚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借着清冷的月光,北弥看见两团黑乎乎的东西在靠近。 “快看,那边有个人!”有人在喊,用的是大夏语,带着代国的口音。 北弥心中燃起希望,又怕这奇迹是自己死前的幻觉。他用意志力强撑着站立的姿势,草原太辽阔了,这次倒下对方可就找不到他了。 “是北大人!” 两团黑影终于到了北弥的面前,他也最后一丝力气用尽,倒了下去,这次身子没有砸向草地,而是落到了柔软的弯臂里…… 再次恢复意识时,周围很温暖,也很吵,男人们在嘶吼。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我们听见狄族城内响起了钟声就去查看,结果看见北大人一个人站在那边一动不动。我们一到他跟前,他就昏过去了。” “哎!肯定出事了!我就知道他这混斯要害了大王啊!一开始就不该把他带回代国!” “行了!都不要吵了!快去弄点热水!他身上凉冰冰的,要是死了,我们更没法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只手伸过来轻拍北弥的面颊:“醒醒!快醒醒啊!” 北弥一把打开对方的手,定睛看去,大儒打扮,熟悉的老脸,是郦文奇。 见北弥醒来了,郦文奇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来回摇,愤怒的质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草原上!大王呢?你把大王整哪去了!” 北弥:“在张律手上。” 郦文奇:“什么!哪个张律?你说清楚点啊!” 北弥:“太子的人,九卿之一,廷尉张律。” “啊!?”郦文奇瞪大双眼,整个人跟天塌了一样崩溃。 酷吏张律那可是个狠角色啊,他好几个朋友 被张律定罪杀死了,大王在他手上了,就跟肉被狼叼走了一样,是绝不会吐出来的。 “你怎么能闯这么大的祸啊!”郦文奇抓着北弥摇的更厉害了,人都摇出残影了,灵魂也快甩出去了。 “不要摇了!”北弥挣脱了对方的双手,头晕乎乎的,难受想吐。 “好好好!我不摇了!我这就杀了你个混斯!为大王报仇!”郦文奇抽出剑,眼看要砍北弥了,周围的士兵冲上来拦住他。 “郦大人不要冲动!” “让他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北大人也是死里逃生,现在这个状况,肯定是有缘由的。” 郦文奇:“还能有什么缘由!肯定就是他把大王出卖了啊!他就是个祸……” “都闭嘴!不要吵我!”北弥大喊。 这一声的气势怔住了郦文奇,这个奸臣明显和以前不一样了,郦文奇一下话梗在嗓子里,发不出声。士兵们也不敢说话了,帐篷被静悄悄的,只有炉子里的柴火噼啪烧个不停。 北弥一手揉着发痛的太阳穴,一手撑在卧榻上,缓缓起身,墨发倾斜,垂到面庞两边。 只是这么轻轻一动,伤口立刻开始疼痛,脸色仅有的血色消失了,他苍白的仿佛一张薄薄的纸,身子虚弱的不停打颤。 北弥咬紧牙关硬把疼痛忍了下去,目光冰冷锐利,扫过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都是代国人,最后目光锁定在了周袅风身上。 18岁的少年将军也慌的不行,局促的皱眉,一会儿看郦文奇,一会儿看北弥,拿不定主意。 他侍奉过两任代王,一个是刘冽的皇弟刘禄,他是个平庸怯懦的君主,狄族打过来后,他弃国而逃,害惨了代国百姓。 第二任代王就是三皇子刘赤,他手段强硬,发动变法,杀了大量的臣子,清除内贼,重整军队,三年后打败狄族,全民振奋。 周袅风再清楚不过了,自己能打胜仗,那是因为大王把国内治理的很好,给了他坚实的基础。一但没了刘赤,代国从上到下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亡国是迟早的事。 前几日发现大王和北弥一起去草原了,周袅风都吓傻了,立刻偷偷组织了一小群人马,潜伏在草原边上,深怕出事。结果现在大王被俘,他又不知道自己带这么点人,来这里能干什么。 北弥问:“你带了多少人过来?” 周袅风:“七百骑兵。” “七百骑兵,七百骑兵……”北弥低头喃喃自语,手指动来动去,像在算什么,半响后,他抬头惊呼,“够了!你快把军中传命用的密语暗号告诉我!” “什么?”周袅风呆住了,跟个木头一样处在原地。 北弥:“密语暗号!大王亲自编的那套!专门用来传递军情的!” “我怎么可能把它们教给你一个外臣!”周袅风脑瓜子开始运转,愤恨不已,“你害得大王被张律抓了,现在谁还敢相信你啊!” “周将军!你忘了你哥哥周云忠是怎么死的了吗?”北弥站了起来,捂着受伤的手臂,踉跄到周袅风的跟前,“我看见了他的头骨,被瑷胜当酒杯使,所以,我把瑷胜杀了!没用刀剑,就用计谋!” 第55章 “你、你……”周袅风一下乱了神,大哥的死是周家最大伤口,他参军就是为了给大哥报仇,那草原长胜将军竟然被北弥杀了? 北弥:“我再说一遍!你们用上万士兵都杀不死的人,已经被我杀了!这足够证明我的能力了吧!” “明天早上,太子的军队会到这里,人数估计过万,飞羽地狄族骑兵有八千,全听张律指挥。大王被抓的情况下,他们一定趁机对代国发起灭国之战。” “狄族爱劫掠,太子爱屠城,十五岁以上男子杀光,二十岁以上女子杀光,城破后的惨状,你们想再经历一边吗?” 周袅风怒吼:“当然不想啊!” 北弥:“那快把密语告诉我!” “那你知道后了要做什么?”周袅风摊开双手,“用这七百人击退他们上万人吗?” 北弥斩钉截铁的答:“没错!” 周袅风吃惊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不停的摇头:“你一定是伤到脑子了!” 思考了一下,他补充道:“或者就是彻底疯了!” 原本暴怒的郦文奇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了,他盯着北弥,明明处境如此绝望,所有人都手足无措,北弥的双眼睛却明亮而坚定。 《易经》革卦云,大人虎变,君子豹变,小人革面。年纪大了,见过的人多了,就能看出来,北弥这次不是死里逃生,而是涅槃重生了! 子也曰过,已日乃孚,革而信之。 这般灼灼耀眼的年轻人,何不相信他一回?给他一个机会。反正他这个老人家已经束手无策,只能在原地无能暴怒了。 郦文奇问:“你有什么把握?” 北弥从怀中拿出了日记,举在空中:“这是寻耐花了三十年写的日记,里面有整片草原的地图,暗河、小路、沼泽、地标、天文气候都记载的很详细。” 郦文奇惊呼:“寻耐!是我那个同门师弟寻耐吗?” 周袅风也很吃惊,地图和天文对于战争很重要,是国家机密,平民禁止私画地图,也禁止偷学天文。他们无法消灭狄族正是因为草原太大,气候变化太多,难以追杀。北弥居然能把这弄到手,这简直就是如虎添翼,战争胜率将大幅度提高! 北弥答:“没错,就是他,燕国的郎中令寻耐。” “现在太子的军队还在路上,又是夜晚行军,我找到了两处可以袭击的地方。周将军带人去骚扰,不用正面冲突,五百骑兵足够切断他们的粮道了,打完后就跑,不要恋战。” “太子这次派来的将军一定是秦风,我对他很了解,他是个很谨慎的人,一但粮道断了,他就会停下来,把粮道修复了才会继续前进。” “你们只需要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我便能救出大王,还能把整个草原吞下。” “救了大王,还要吞草原?”周袅风更觉得北弥现在脑子不清醒了:“这种突袭风险太多,中间有一环出现问题,就是全员死亡的局面。我是个将军,我要对手下的骑兵负责,我不能应你的一句话,就让他们去白白送死啊!” 时间紧迫,北弥根本没有耐心说服一个迷茫的年轻人,直接拔高了声音:“周袅风,我是代王封的使者!在这里,我就是最高指挥官!你要么服从我的命令,要么就从位子上下去,我换个听命令的人上来!” “你、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啊!他们都是我带出来的骑兵,你还……”周袅风气的发抖。 “不要再吵了!”郦文奇打断了周袅风的话,“草原上使者权力最大,可先斩后奏,这是大王定下的规矩!” “哼!”周袅风甩手背过身去。 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郦文奇道:“北大人,我就想再问一件事,我那师弟寻耐,还活着吗?” 北弥心里咯噔一下:“已经被乱刀砍死了。” “这样啊……”这个结局是在郦文奇的意料之中的,那家伙贼的很,不到要死的时候,绝不会把身上的宝贝交给别人。 知道寻耐就在草原做奴隶时,郦文奇想把他买回来,寻耐还不愿意,对他破口大骂,当时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倔,现在郦文奇明白了,原来他偷偷的在做这么厉害的事情啊。 思索片刻后,郦文奇下定了决心:“我相信北大人的话,大家就按他说的做!” “什么?”周袅风无法理解郦文奇的转变,“你不是最讨厌他了吗?” 郦文奇:“讨厌归讨厌,国家存亡面前,大儒不得以个人情绪判断问题!你也该做选择了,要么等着亡国,要么把一切赌在他身上!” 唰一下,郦文奇拔出了剑,对准周袅风:“不听使者命令的将军就是叛军,当斩!” 周袅风大惊,这哪里是要他做选择啊,这是直接想要他的命! 他脑海里浮现出大哥周云忠的样子:“袅风啊,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问大王,他的选择一定是对的。” 再看向北弥,这个被大王一次又一次偏爱宠信的年轻谋臣,周袅风都不明白这样相貌阴柔心思狡猾的人到底哪里好了,也许大王看的更远吧。 周袅风牙一咬,心一横,撩起战服前摆,扑通一声跪在了北弥的面前,双手合并往前一拱:“末将周袅风在此,请北大人下令!” 北弥垂眼俯视着周袅风,心中松了口气。一次性得到了一个文臣,一个武将,还有七百个骑兵,手中又有筹码了,能开始反击了。 张律说的很对,人可以输很多次,只要赢最后一次就够了! 他也是耐心的玩家,不下桌,就有翻盘的机会! 一个侍从提着热气腾腾的水走了进来,郦文奇接过:“北大人,你浑身湿透了,先用热水热热身子吧。” 北弥轻笑了一下:“不用了,太爱惜自己了,是骗不过张律的眼睛的。” 郦文奇一顿,马上想到了北弥要去做什么:“你还想回去?” “对。”北弥眼中燃起熊熊斗志,“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全部的计划,你们照做就行,然后把我送回原地。” 郦文奇和周袅风对视一下,都觉得北弥冷静又恐怖,这般大胆的行为,世上恐怕除了他,谁也不会做。 同时,心中又涌起一股力量,大敌当前,这样身子纤细柔弱的人都要冲到最危险的地方,他们又怎么能退缩! 第45章 疑心病和孤月 君主皆多疑, 自古便如此,而在八个皇子里,刘赤很清楚自己的疑心病是最重的。 臣子们跪在地上,颤抖着, 不敢抬头, 畏惧下一秒头颅坠地。 而他坐在冰冷的王座上, 除了手中的长剑别无所依。 没办法, 背叛太多了, 他杀不净。 比起揣摩臣子的内心真实想法, 刘赤更愿意去分析对方想要什么, 当自己给予对方渴求的东西后, 背叛的概率就小多了。 武将的心思简单点,无非是想要得到重用,驰骋沙场,获得土地和女人,光宗耀祖。文臣就麻烦一些, 他们渴望权力, 自尊心又耻于向权力屈服。有德的人, 过于刚直不好用。有才的人,容易心态失衡,选择变节弃主。 而北弥,刘赤从来没有弄清他到底想要什么,因此,无论对方说多少好听的情话,刘赤都不相信。 这个过于聪明的谋臣,刘赤只有把他牢牢掌控在手里,才敢利用他的才能。每次自己的视线移开一下, 就要出事情。 就像现在,对方离开没一会儿,刘赤心中便空落落的。北弥有没有习惯他的存在,他不知道,但他已经习惯用视线追逐他了。 想到这儿,刘赤自嘲的笑了笑。 这就是作茧自缚吗? 微风吹拂起衣角,刘赤抬头仰望夜空,巨大的光晕环绕着孤月,美轮美奂,内红外紫,有两圈,缺口向西。 明天中午有大风,从西来,有沙尘。 观天文是行军必备的技能,不仅能判断方向,也能判断天气,一次迷路或一次暴雨就足够让全军溃败。带兵打仗一直是刘赤最擅长的事,现在他却和这孤月一样,只身一人被关在高塔上,空有王名,手中无一兵一卒。 慢慢的,风变大了一点,微凉,刘赤低垂下双眼沉思。 他掉湖里去了,这个风吹到他身上应该更冷吧。 “他不会回来了。”张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侍卫搜遍了湖周围,没有打捞到尸体,应该是跑掉了。” 刘赤没有理会。 张律笑道:“臣子把君主丢下,当做挡箭牌拖住敌人,自己跳湖逃跑,真是闻所未闻。大王是个英明的贤君,怎么就栽在了他手上?” 刘赤还是没有回应,狭长的双眼凝望着月亮,也许在远方北弥也正看着它,这样两人仿佛距离近了些,空落落的感觉得以缓解。 见对方没有兴趣和自己对话,张律不会自讨没趣,就不再说了。 他没给刘赤上枷锁,让对方可以在塔内自由走动。大夏的皇族很多,张律杀过好几个,都是些碌碌无为,沉迷酒色,残害百姓的人。而刘赤很特殊,他是被陛下亲自封到代国的诸侯王,地位高,且深得代国百姓爱戴,基本的礼遇还是要有的。 第56章 而且,刘赤和太子斗的再凶,那也是皇子内部的事情,他如果真的杀了刘赤,就是坏了规矩,太子也会提防他,甚至将罪于他。 更何况,陛下是昏迷,不是驾崩了。太医向张律透露过,陛下身体在好转,会醒来的。北方除了刘赤,别人又镇不住蛮夷,陛下醒来了,很可能会让刘赤继续做代王,固守边疆。 他只想讨个丞相之位,可不能死在这种事上。 现在北弥跑掉了,好在抓到了代王刘赤。他本就有谋反之嫌,是越狱出来的,把他带回皇城,让太子自行处置,也算是交差了吧。 想到这,张律决定不管北弥了,先组织一群信得过的侍卫,立刻带刘赤前往皇城,事情拖的久了容易生变。 走下楼梯,张律摆摆手。 一个侍从迎了上来:“张大人有何吩咐?” 张律问:“今晚当值的是哪些人?” 侍从答:“李成,莫冰,他们带了两百人巡视飞羽城,时刻注意狄族十大将军的动向。赵武去了太后瑷珍那边,带了五十人,专门保护她的安全。这边留守了五十人,外加三百名狄族侍卫,由黄齐指挥。” 听完回报,张律思索着,自己夺权飞羽地,是暂时的,名不正言不顺,十大将军皆有反心,是要留些人控制局面。但带刘赤回皇城更重要,必须抽调一些人马了。 张律:“去把孙力和唐云叫来,让他们立刻准备好车马,随我一同回皇城。” 侍从答:“遵命!” “嘭!”门被猛的打开,急匆匆跑来个侍卫,高声回报:“我们找到北大人了!” 张律的双眸骤然坍缩,追问道:“人是死是活?” 侍卫:“还活着,但是……病的很重……” 张律:“带我去见他!” 侍卫:“是!” 侍卫前面小跑,张律迈着流星大步跟在后面,表情严肃,黑色的衣袍随着动作激烈的抖动,腰间的玉佩相互碰撞,叮当作响。走廊两旁的侍卫皆惊疑惑,平日张大人绝不会这样走路,但现在张律已经顾不上仪态了。 到了厅房门口,侍卫停了下来:“张大人,他就在里面。” 张律放缓了脚步,急促的呼吸慢慢变平稳,转过头望去。眼前有一扇镂空花窗,上面雕刻威风凛凛的雄鹰,双翅展开,利爪向前,是俯冲的姿态。下面雕刻的灌木,一只兔子在惊慌逃窜。 透过花窗的空隙,张律看见了北弥。 他被侍卫压着跪在地上,双臂反钳在背后,低垂着头,墨发垂下这挡住了脸,浑身湿透,水珠顺着头发滴个不停,狼狈不堪。 为什么要回来? 这不对劲…… 收回视线,发现自己的衣袍有些凌乱,张律轻拍两下,抚平了褶皱,调整好状态,缓缓迈开脚步,绕开花窗,走进了厅房,他视线始终锁在北弥身上。 一点点扫过,袖口的沙子,衣袍的水草,鞋底的淤泥,手腕处血红的擦伤,发间干枯的碎树枝,每一个细节张律都不会放过。 一个侍卫上前:“报告张大人,我们在湖边找到了他。” 张律:“之前为什么没找到?” 侍卫:“之前……那片地方没有搜过,他藏在了荆棘树底下。” 这个原因倒是能和他看到的细节对上,但张律不相信北弥会一直藏在荆棘底下,他是有逃跑的机会的,却选择了不离开。 走到北弥面前,张律停下了脚步。 北弥现在的姿态很弱势,宛如任人宰割的羔羊,没有一点侵略性。如果是常人,定会升起悲悯之情,觉得不该让他遭受这么多的痛苦,而张律只觉得可疑。 这狡猾的怪物,用伤痕把自己打扮的可怜兮兮的。 一但对他心软,就会被杀身噬肉! 看到了衣袍末端绣着华美的祥云,北弥知道是张律来了,他抬起了头,迎接对方的审视,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接。 张律:“你为什么要回来?” 北弥轻笑一声,无奈又凄凉:“跑不动了,想回来和你做个交易。” 张律:“什么交易?” 北弥:“用我的命来换大王。” 手指收紧一下,张律冰冷的盯着北弥,这个答案他没料到。 忠君救主这四个字,就不可能和北弥这种人挨到边。 “北大人,这可不像你啊。” 北弥:“知人知面不知心,画皮画面难画骨。张大人,你才和我见过几次面啊,就知道做什么事像我,做什么事不像我了?反正靠我一个人的力量也逃不出去,与其冻死在外面,还不如回来。你快把代王放了吧。” 张律冷笑一声:“我何必多此一举,把你们两人一起带回皇城,交给太子殿下,不也挺好的吗?” “张大人,你不放代王,等太子的军队到了,代国就要灭亡了……咳咳!” 北弥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子颤抖着,压着他的两名侍卫都不敢用力了,怕北弥突然死掉。 “来人!”张律喊道,“把李医师带上来。” “是!” 侍从领命,刚要出去,张律补充道:“记得把他的药箱拿上。” “是!”侍从跑了出去。 见两名侍卫还钳着北弥,张律命令:“你们两个把他放开吧。” 两名侍卫立刻照做了。 手臂被松开后,北弥身上的疼痛少多了,他主要伤着的就是手臂。先是被张律反手拧,掉到湖里时又撞到了石头,现在又被侍卫钳。骨头虽然没裂,但是筋肉一直在抽疼,严重时,他都抬不起手。 没过一会儿,李医师来了,他身上灰扑扑的,像是在地上打过滚,额头磕出个带血的疤。药箱不在他的身上,而是被另一个侍从拿着,就跟在他旁边,李医师时不时瞪对方一眼,无比嫌弃陌生人的手碰他的药箱。 一进厅房看见北弥,李医师举起双手哀嚎着跑过来:“哎呀!北大人,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都说了千万不能挨着水啊!你这身子要是倒下去了,我都救不回来啊!” 李医师扑到北弥身边,撩开衣袖,看到了胳膊上大片的青淤,倒吸一口气,目光环视周围,愤怒的质问:“这是谁抓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下这么狠的手!” 没人回应。 李医师继续骂骂咧咧:“一个个长得人模人样的,全部都是欺负人的败类!你!对,就是说你呢!别看别人了!站在那傻愣着干什么啊!把我药箱拿来!” 侍从递上了药箱,李医师趁机狠拍了一下对方的手:“你这脏鸡爪子可再别乱踩了我药箱,我好多东西都是用酒泡过的,这下全被你毁了!” 侍从保持沉默,已经锻炼出抵抗力了。 医师是稀缺人才,一国之中数量屈指可数,一般不杀也不打,于是李医师被抓后,那张毒嘴就没停过。狄族听不懂,从不制止李医师骂他们这些大夏来的侍卫。牢里的一百来个代国骑兵听得起劲,都忘记自己是将死之人了,只想知道他还能骂出什么话。 “咳咳!”北弥咳嗽着。 轻拍着他的后背,李医师发现手上沾满了凉冰冰的水,气愤的大喊:“你们是瞎了吗?大晚上的,这么冷,穿着湿衣服,这让我怎么治!” 李医师的臭脾气,张律早有耳闻,不想和他纠缠,命令道:“来人,给北大人准备一套干净的厚衣服。” 在李医师的帮助下,北弥在屏风后面换好了衣服,见到他身上那么多细小的擦伤,李医师心疼的不停叹气。 “北大人,我们先把命保住,其他的事情慢慢来,我们一定都能脱险的。” “嗯,好。” 旁边有耳,北弥不敢多说什么,怕泄露计谋。 用酒消毒完银针,李医师扎到了北弥后背上的咳喘穴上:“这只是紧急处理,要想康复,还得好好休息喝好几天药。” 身体是一下暖和了不少,北弥感觉好多了,和张律斗的时候就更有精力了。 “李医师,原来你真是神医啊。” “废话!不然大王干嘛把我从太子那边挖过来,还给我这么高的俸禄!他钱多了没地花了吗?养我一个糟老头子!” 第46章 密语 整理好了衣袍, 北弥出了屏风。 张律上下打量他,之前北弥脸上毫无血色,苍白的仿佛顷刻间就要凋零死亡,谁也不敢对他下重手, 现在经过救治, 是状态好多了, 不用担心他会在路上死掉了。 北弥直接开门见山:“张大人, 我想面见大王。” 张律:“不可。” 北弥:“有何不可?” “北大人就不要明知故问了。”张律轻晃头, 低沉的笑着, “你是个聪明人, 被我逼到绝境了, 都能从我指缝里钻出去。当时我就不该相信你的话,应该直接折断你的腿,不然哪会有这么多事。” 这种略带笑意的阴冷语气听得人发怵,北弥很清楚,张律这种酷吏, 亲手拷问过上百人, 一场大案就能诛杀上千人, 对他来说,折个腿已经是最轻的处罚方式了。 第57章 北弥:“见到大王了,我绝不会说多余的废话,也绝不会做多余的动作,我只想知道他现在怎么了。” 张律:“到皇城了你们再相见也不迟。” 身子一顿,北弥道:“你还是不想放了大王……” 张律没有回答,北弥最恐惧的是死亡,却突然回来,这一步就相当于当着他的面割颈自杀, 异常的背后一定藏着阴谋的,但张律还看不出端倪。 那最保险的做法就是,立刻准备三千骑兵护送刘赤和北弥回皇城。越早完成任务,风险越少。 “张大人,太子之前陷害代王刘赤谋反,就是想趁他被关在牢里时,联合狄族发动战争,灭了代国。”北弥皱眉叹息,“现在代王被困,太子派出军队,代国要生灵涂炭了……” “这与我何干。”张律语调冷漠,像一个没有起伏的直线。 “这次不是死几千个人,而是上百万个无辜的人要死了!如果你的妻子还在世,她会原谅你这样做吗?你本是个清明的律吏,她在死前都在以你为豪啊!”北弥大喊,一下废了太多力气,又开始咳嗽。 李医师立刻上前,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张律消瘦冷峻的面庞有了一丝变化,宛如结冰的湖面,突然蹦出了条裂纹。20年的官场生涯,他遇见过很多对手,无论多大的风浪都能平静面对。唯有北弥,一而再再而三的,激起波澜! 为什么北弥会对他的过去了如指掌! 连夫人死前说的话都知道! “你没资格提她。”张律的眼神阴翳。 “是你没资格提她!”北弥嘲讽道,“为了升官,杀了这么多人,除了众人的仇恨,你还能得到什么?” “得到了什么……”张律冷笑着,“他们说‘法’有三点水,所以用法时要公平,不然水会潵出来,又说,‘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达官贵族犯法怎么能和庶民同罪?我这些年杀百姓已经杀腻了!” 张律突然靠近北弥,高瘦的身子压迫感十足:“北大人,你若愿意配合最好,不愿意,那我就借你项上人头一用,在下想坐在丞相的位置上,把杀不得的人全杀了。夫人在天有灵,会高兴的。” 书中写过,杀死张律妻子的罪魁祸首正是当朝丞相,为了把丞相一脉的人全部连根拔起,张律做了很多极其残酷的事情,在复仇的路上渐渐失去了人性。 但是,北弥不相信他真的麻木了。 北弥:“看看你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了?复仇是没有止境的,你杀了太多无辜的人。” 张律仰头阴冷的笑了会儿,接着低头叹了口气,游隼一般的双眼中一片死寂。 他看着北弥,平静的说:“我不在乎。” 他曾跪地祈求,无助落泪,绝望嘶吼,只是想要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垂眼看见他的苦难,然后就像古书上写的,男人感动了上苍,杀死妻子的罪人被绳之以法。 而现在,他只想把这些人的血肉全部碾碎成泥! 所以,他要获得权力,坐的位置越高,能杀的人越多,为此如果为此需要杀无辜的人,他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北弥:“可你的妻子会在乎。” 张律:“也许吧。” 北弥:“ 我说的是,她不止在乎那些死去的人,还在乎你!” 张律身子顿了顿。 北弥:“明明已经很痛苦了,为什么你还要做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事!” 这句话张律无比熟悉,睡不着的夜晚会出现在耳畔,睡着的夜晚会出现在梦境里,永无止境,像个魔咒。 为什么北弥会知道! 为什么! “我不准你说她……” 张律的声音微微颤抖,话说到一半发不出声音,仿佛那文字灼伤了他的喉咙,他早该对痛疼麻木了,现在却痛彻心扉。 他看着北弥的那双眼睛,和他的截然相反,是有充满生机的,迸发的光芒仿佛永远不会向黑暗屈服。 一瞬间,张律心里轰的一声,觉得自己从未赢过北弥。 北弥:“张大人,你该收手了!” 张律:“闭嘴!” 北弥:“你现在还是无法推开门,你害怕再次看见她的尸体,你还是在乎的!” 张律:“我叫你闭嘴!” 北弥:“你应该立刻把大王放了!死了上百万的代国人后,你真的承受了这么大的痛苦吗?” 张律被彻底激怒了,没人愿意把伤口揭开,让大家看他流血崩溃的样子。 常年压抑着的情绪全部爆发,张律朝北弥伸出了双手,对准了脖子,不管怎么样都行,他只想让北弥别再说了…… “咳咳!”北弥突然弯下腰,激烈的咳嗽,展开手一看,是血。 张律的手悬在空中。 李医师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咳咳咳!”北弥咳的更厉害了,脸上手上都是血,身子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痛的抖个不停。 “都让开!” 李医师推开众人,跑到药箱旁,打开一通乱发,拿出银针,又跑回来,在北弥脚腕扎了三针 ,又在后背扎了五针。 咳嗽被止住了,但北弥元气大伤,虚弱的喘着气。 这具身体还是太脆弱了,一晚上经历了这么多,稍微一用力,就撑不住了。幸亏身边有李医师,不然真的就死了。 看见北弥伸出了手,李医师便把他扶起来,拿出手帕,擦掉了北弥面庞的血迹。 稍微缓和了一点后,北弥气若游丝的说:“张大人,我想见大王。” 张律正要拒绝。 李医师厉声道:“你别刺激他了!他都病成这样了,他还能害你吗?搞不好,这都是北大人和大王的最后一面了。” 说着,李医师红了眼眶,其实他一直很怕这种情况出现。大王被囚,北弥又成了这样,兄弟们被关在牢里,感觉他除了骂骂人,什么也做不了。 张律沉默的看着挣扎着呼吸的北弥,良久后开口道:“可以。” 北弥心中振奋。 这个绝情酷吏终于松口了! 完成计谋最重要的就是能和刘赤见面!紧急学会的密语该派上用场了! 招来两个侍从,张律道:“把高塔上的那人请下来,就说有人要见他。” “遵命。” 两个侍从走了。 几分钟后,刘赤出现了,说是请,其实是变相押送,他周围有十几个带刀侍卫,皆神经高度紧绷,手搭在剑柄上,一秒也不敢放松。 刘赤杀人速度有多块,他们是领教过的。 一个转角后,刘赤看见了屋内的景象,北弥喋血倒在李医师的怀里,奄奄一息。 心中的情绪,变成了两股,一面是心喜,他真的回来了!另一面是暴怒,又是谁伤了他! 刘赤迈出一大步往前,立刻,寒光乍现,周围的侍卫纷纷抽出了剑,阻挡在刘赤的面前。 “只能站在这里会谈!不得往前了!” 刘赤目测了一下自己和北弥的距离,三丈,不远,但感觉遥不可及。 “大王,臣没事!”北弥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行礼,“测一下,臣离大王有三丈远,反过来说就是有三丈近,实乃喜事,大家都应该高兴。将来,军马铁骑来,臣就能和靠在一起彻夜长谈了。” 张律眼神变了变,转向刘赤,盯着看反应。 刘赤表情还是那样冷淡:“何来铁骑?” 北弥:“代国的啊!臣每天要写一封信报平安,他们今天没收到,一定会派兵过来的,越过草原就能救大王出去了!” 刘赤:“不需要,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刘赤转过身直接走了,一大群侍卫只能跟上他。 “大王!大王!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弃你而逃吗?”北弥冲刘赤的背影喊着,迈开脚步像要追过去。 李医师拽着北弥的衣袖,安慰道:“没事,大王只是在气头上,过会儿就好了。” “哎!”北弥握紧手,用力一甩,很懊恼的样子。 心里却乐开了花,密语传递出去了,并且刘赤还给他传了个很有用的消息! 而且看刘赤的样子,并没有遭受什么非人的待遇,见面前,北弥最怕的就是看见刘赤因为他的逃跑而受伤。 短暂的会面结束了,张律看向北弥:“你满意了吧。” 北弥:“多谢张大人成全。” 张律又看向李医师:“给北大人治病还需要什么吗?” 李医师答:“药的话,我都带的有,但是吃的没有,你赶快准备一些上好的酒肉送过来。” 张律皱起眉:“他病这样能吃酒肉?” 李医师:“酒肉是给我自己吃的,我饿着了,哪有力气给他针灸啊。” 张律:“……” 李医师:“还有准备一些粥,煮的越烂越好,这是给北大人吃的。” 张律:“准了。” 侍从们忙着去准备了,张律也要走了。 第58章 “张大人,请等等!”北弥喊住对方,“刚才是我失礼了,可不这样做,难以让你看清你自己,你真的不需要再这样自我折磨了。” 张律抿紧薄唇,脸色一沉。 没有理会北弥,大步离开了。 这歹毒的人!到最后了也不忘记刺他一下! 他实在不想和北弥纠缠了,这人莫名的对他很了解,他和谁都没有说过的事,北弥都知道,宛如鬼魅一样偷窥着他的内心。 不过,让北弥和刘赤会面,让他得到了意外收获。传递暗语是个技术活,北弥可能是刚学了一下就直接用了,不然不会让他这么轻易的识破。 第47章 无法推开的门 小时候, 张律经常盯着衙门口的登闻鼓发呆。 去敲登闻鼓的人,总是一脸的苦大仇深,边敲边哭喊冤情。路人会围过来,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些人同情, 有些人愤恨, 大更多人只是在听故事。 其实无论那些人怎么敲, 衙门的大门都不会打开, 县令在喝花酒呢!早醉的不省人事了。 后来, 15岁的张律去敲了一次, 他多么希望奇迹能发生, 然而,大门还是不开,他体验了一把含冤入狱。 少年长得白净,五官的男性特征还不明显,在监狱里就是男人们的香饽饽。张律觉得自己死定了, 奇迹却真的发生了, 他被一位宽厚的智者救了出去, 还收养了他,无私的教育他。 “你在弹什么啊,真难听!” 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在耳畔旁,张律吓了一跳,手指一抖,古琴播出一串杂音,回头看见一名少女,小脸凑到了张律跟前。 张律猛的往后缩:“你怎么和寻常姑娘不一样,快走开!不要离我这么近!” 少女抢走了他的琴谱:“哦, 是礼乐啊,难怪这么难听,你再别弹了。” 张律:“还给我!我必须弹!” 少女疑惑的偏偏头:“明明已经很痛苦了,为什么你还要做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事。” 张律:“因为这是君子必须学的东西,我要是弹好了,师傅会高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想让他失望。” 少女:“哦!那这就好办了!我给爹爹说,你不喜欢弹这玩意,让他别逼你了!” 她蹦蹦跳跳的离开了,还带走了那本琴谱,欢笑声中,她把它撕了个粉碎,扔向了天空。 多年后,张律成家立业,他推开门回家,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看见了她断成很多节的尸体,还有他们尚未成型的孩子。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勇气推开这世间的任何一扇门。 为了往上爬,他不择手段,杀了很多人。 从闻到血味就会吐,到毫无反应,从辗转反侧,到平静入睡。20年间,两鬓长出了白发,他成了世人闻风丧胆的九卿之一廷尉,来到了大夏的权力中心。 所有人都在唾骂他是残暴的酷吏。 “明明已经很痛苦了,为什么你还要做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事?” 那声音总在耳边诉说。 这还能为什么啊,宁愿天下人都恨我,也不愿辜负你呗。 现在我离丞相之位,只有一步之遥了,大仇将报。 只要把他们顺利带回皇城,一切就能结束了。 房间内,烛火闪烁,四十五岁的张律独自一人站立着,枯瘦的双手撑在桌面上,佝偻着背,疲惫不堪,双眼紧闭,光影反复在他脸上交替,时明时暗,这使他的五官看起来更加消瘦锋利。 他痛恨被人窥探内心。 更痛恨北弥这样血淋淋的揭露! 本来我已经可以忍受痛苦了!现在却全回来了! 区区一个弱冠之年的小辈,为什么能把我看的这么透! 睁开双眼,大手一挥,张律把桌面上的东西扫向地面,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花瓶摔了个粉碎,墨盘裂成两半,墨水飞溅,毛笔散落一地。 破坏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具后,张律心情好了些。 情绪缓慢的被压了下去,几个深呼吸后,张律恢复了平静,直起身子,姿态挺拔,仪态端正优雅,原来那个冷酷沉稳的酷吏又回来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北弥又在用计谋使坏了,自己必须振作起来,想好对策。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 张律:“谁?” “张大人,我按照你的吩咐把孙力和唐云叫来了。” “都进来吧。” “是。” 门被推开了,先进来两个矮小的侍从,他们拿着清理工具,默默的开始打扫卫生。张律心情很不好时,就会砸东西,他们在外面听见动静了就候着准备打扫。这样挺好的,不像有些大人,心情不好了砸侍从。 又进来两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他们对张律行礼。 张律摆摆手:“不用这么拘谨了,你们把车马都准备好了吗?” 孙力:“回张大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张律:“现在我们能调动有多少人?” 孙力:“除去之前安排去做其他工作的人手,还能调动一百二十个人。” 张律摇头:“太少了……” 孙力疑惑:“张大人,现在狄族的兵权在您手上,我们的人数是有些少,但是可以调上几千狄族士兵护送我们回皇城啊。” 轻笑一声,张律说:“原来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现在情况有变。今晚不走了,路上可能要生变,等明早太子的军队到了,抽调一些人,让他们护送我们回去。” 单手背在身后,张律走到窗前,向下望去。现在是深夜,狄族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人,他们在睡觉,都不知道自己的王已经被害死了,现在这座城池的真正掌权者成了他。 张律又把北弥说的暗语在脑子里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细细的解读。他的记忆力向来好,别人说过的话一遍就记住了,也多亏这点天赋,他才能在官场上施展拳脚。 既然北弥已经开始行动了,那十位将军今晚应该也彻夜难眠吧…… 远处,深巷内,一座小楼灯火通明,黑漆木大门被推开,婀娜的舞女们搀扶出两个中年男子,他们步伐摇晃,脸红彤彤的,眼神迷离。 “大人们慢走啊!” “好好好,不用送了,你们都回去吧。” 舞女们嬉笑着回去,腰带里塞满了打赏的钱。 酒是个好东西,一碗下去能忘苦,两碗下去能忘仇,三碗下去能忘我。 然后就是无尽的欢乐,没有一点的忧虑。 傲暴已经死了,狄族的权力也被张律这个大夏人夺走啦!齐齐激这辈子都没活的这么窝囊过! 所以,他拉着十大将军之一库密一起出来喝闷酒。 管他未来怎么样,今天大家都还活着,能聚在一起喝酒,就挺好的了! 齐齐激趴在库密的肩头:“原来你小子也收了北弥的钱啊,怎么都不告诉我?” 库密头摇的像拨浪鼓:“哎!你不要乱说啊!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来没直接要过钱,是他硬拉着我赌博,我不知不觉就赢了好多钱,想退回去的时候,人家早离开草原了。” 齐齐激笑道:“你看吧,我早就说过了,赌博会还惨你的!” 库密:“哎呀,无所谓了,不是我意志薄弱,是北弥那混蛋太懂人心了,我们十个,都是一顶一的英雄,不都被他带到坑了去了吗?” 说到这,齐齐激酒醒一点,以前他从不把北弥当回事,不就是个长得漂亮的文臣吗?他见得多了。可这次事情后,齐齐激在街上遇到长相阴柔的男子就浑身难受。 不知不觉落入对方陷阱里,情绪、思维、行为完全被对方操控,那种感觉是在太可怕了…… 甩甩头,把北弥从脑子里甩出去,齐齐激举起拳头轻打了一下库密:“对了,当时选边时,你怎么能选投降代国啊!太没骨气了!” 库密:“情况那么危机的,我哪里能想那么多啊,那北弥设计害死了瑷胜,接着就是王,万一下一个就是我呢!我只会打仗,可没有脑子和他斗。而且,傲商也选择了投降代国啊,我做什么都听他的。” “好吧,不跟你计较了。”齐齐激长舒一口气,“总之,现在北弥已经掉湖里,肯定已经死了,我们也安全了。” 库密:“嗯!他罪有应得!” “我回去了,你路上小心啊!” “好!你也小心点,回去了早点睡。” 齐齐激拉着库密拥抱了一下后,两人分开各种去找自己的马车和侍从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跟了上去。到了巷子的更深处,库密走一会儿,手撑在墙壁上休息会儿,抬头望周围,哪里有马车啊。 “气死了!那小奴又架着我的马车跑哪里去了!找会来了,我一定要……” 话未说完,黑影猛的窜出,少年奴隶阿宝,一脚站在原地,一脚高高抬起,借助柔韧的腰部力量,快速旋踢过去,正中库密的脖颈,对方一怔,眼睛瞪的很圆,扑通一下倒地。 第59章 阿宝乘胜追击,拿出把锈迹斑斑的小刀,捅穿脖颈。 “呼!还好没忘记爹教的东西,杀的挺顺利的,接下来就是把他装进箱子里啦!” 板着库密的肩膀,翻了个身,阿宝看到了他的脸,人傻了。 杀错人了! 不是啊!新主人北弥叫他把前主人齐齐激放进箱子里,自己也跟踪的是齐齐激,怎么从酒楼里出来就变成库密将军了! 阿宝使劲敲自己不争气的脑袋。 “笨死了,笨死了!就因为你太笨了,所以主人不要你啊!” “哎,算了,失败一次没关系的,再继续刺杀就行了,多杀几个人,总会杀对人的。” 他拿起小刀,在库密的衣服上抹干净,转身跑进了黑暗里。 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在两名侍从的搀扶下,齐齐激走进了小巷,大喊着:“库密!你的钱包在我这放着呢!先别走!快来拿!” 没人回应,齐齐激向前望,隐约看见地上躺着个人,看衣服和形态应该就是库密。 “你怎么在这里睡觉啊!” 齐齐激走到跟前,一看,脖颈全是血,人已经死了,顿时被吓的六神无主,惊叫着后退,脚踩了空。两个侍从连忙抓住他的手臂,才没摔倒在地上。 这下酒全醒了,这样突如其来的离奇死亡,还是针对十大将军。 齐齐激,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了两个字。 北弥! 第48章 汇报信 “张大人!库密被杀了!” 嘭的一声大门被撞开, 孙力跑进屋内大喊,神情慌张。 烛火前,张律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挺直背, 手握毛笔, 行云流水的文字落在宣纸上。 “张大人, 您听见了吗?”孙力跑到了张律面前, “库密被杀了, 不知道是谁干的!他之前选的是投降代王, 十大将军可能以为是我们杀的!这要是闹起来, 我们该怎么办啊?” 修长的手指撵着宣纸, 快速的往上一翻,遮挡住了文字内容,张律不满的瞟了一眼孙力。 新来的年轻武将性子鲁莽,身材魁梧,几步就能闯到他的面前, 肆意的大声喧哗, 毁掉屋内的清净, 搅的他不得安宁。 张律:“我在给太子殿下写汇报信。” “哦!属下知罪!”孙力连忙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这种汇报信属于机密,他的级别太低,没有资格看,不小心瞥见几个字,都是会被杀头的。 张律更不满了:“不要站在这里,往后退。” “是!”孙力退到了门口,直挺挺的站在原地。 张律皱眉:“再往后退一步。” “是!”孙力倒跨出了门槛。 张律:“把门关上。” “是!”孙力关上了门,茫然无措的盯着面前的漆木雕花, 惊觉自己竟然被关在外面了。 守在门两侧的两个小侍从翻着白眼,很嫌弃。 都说了张大人正在忙不会见任何人,他非要闯进去!得亏张大人是个性子沉稳的长者,换别的官员,写机密信时被打扰,早大发雷霆命人把孙力拉出去,背脊骨都能给打断了! 屋内终于恢复了平静,大手抹平宣纸,张律拿起毛笔继续,写完刘赤和北弥的情况后,开始阐述自己对局势的预判。 “北弥落水逃走后,可能已和代国残军取得联系,今独自归来,意在策反十大将军,于途中生乱,劫走代王,因而,臣今夜无法带二人启程回皇城……” 按照惯例写好结束的格式语,笔尖向下压,重重落下刀刃般的一道撇。 汇报信完成了,张律把毛笔放到一旁,等待墨迹干掉。 之前,北弥见到刘赤后说:“测一下,臣离大王有三丈远,反过来说就是有三丈近,实乃喜事,大家都应该高兴。将来,军马铁骑来,臣就能和大王靠在一起彻夜长谈了。” 把这句话每节的第一个字拿出来,就是“测臣反实大将军臣”,去除无用的“臣”字,便是“测反实大将军”,谐音“策反十大将军”。 扰乱人心,陷害他人,颠覆王权,一直是北弥的拿手好戏。 现在库密被杀,张律更加确信,城内有代国的残兵游荡,周边草原上可能也潜伏着人马,北弥就是想挑起将军们的反心,到时候里应外合,像杀死狄族王傲暴那样杀死他。 想到这里,张律冷笑了一下。 爪下濒死的猎物居然想反吃了我。 嘛……以北弥的性子,冒出这样大胆的意图也不奇怪。 被逼到弃主跳湖逃生,又被抓回来,狼狈的双膝跪地,他应该很不甘心,想要赶快报复回来吧。 但,无论计谋多精巧,只要能看出意图,就有应对的办法。 张律心中已有两条策略。 其一,派兵在城内和周边草原搜索,把代国残兵全部找出来杀了,和十大将军解除误会,让北弥再无反击的筹码。 其二,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先发制人,控制住十大将军,遏制住其反心,等明日太子的兵来了再回皇城,利用人数优势让潜伏在草原上的残兵不敢来劫人。 思索片刻,张律排除了第一种办法。 茫茫草原,难以追杀,太费时间了,可能还没搜出什么人,十大将军已经反了。还是第二种办法更加稳妥。 接下来该怎么做逐渐清晰明起来。 宣纸上,最后一抹潮湿的墨迹干枯。张律拿起来折叠好,放入信封,在封口滴上红色的蜡,粘了一根虎斑纹的羽毛。从衣袖里拿出印章,正要盖上,张律的手悬停在空中,眼底浮现一丝犹豫。 其实,还有第三种办法,那就是直接杀了北弥 代王刘赤身边厉害的武将很多,厉害的谋臣却只有北弥一人,他一死,不管多精彩的计谋都会成为梦幻泡影,因为世间无人能代替北弥实施下去。 这是最稳妥的策略,他只需把信拿出来,补充汇报一下就可以了,太子不会怪罪的……他用代王刘赤和北弥的尸体照样能获得丞相之位…… 张律眼中的犹豫多了起来,为官二十年,他头上一直悬着把利剑,只要走错一步,剑就会斩下自己的头颅,明智的人都会选择第三种策略,分险最小获利最大。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北弥的样子,对方的眼睛,熠熠生辉,被压到了肮脏的泥泞里,却从中迸发出生机勃勃,仿佛永远都无法被挫败。 而自己是来自皇城的行尸走肉,心中万物皆死,眼中一片荒芜…… 犹豫霎那间消失了,印章落下,在柔软的热蜡上打上了“廷尉张律”四个字,封好了汇报信。 就选第二个策略,他赌上性命回来,那我也要赌上性命破局! 耳边忽然响起温柔的女声。 “夫君你又被扣俸禄啦?不要愁眉苦脸的,瞧!这是我织的布!你拿去卖吧,官小点没关系,清贫点也没关系,我只想你每天能平安回家。” 可是,你走后,我无论在哪里都是客死异乡,也没必要惜命了…… 有时候,张律感觉自己踏入那充满血腥味的房间后,再也没能走出来,妻子说过的话总会在耳边回荡。 20年间里,他在无人知晓的岁月里崩溃腐烂,现在突然有人一脚踹开了门,直视着他自甘堕落的灵魂,叫他别自我折磨了。 呵! 无礼小辈! 何其傲慢! 痛苦、厌恶、愤怒、羞愧、悲伤,张律的很多情绪混杂一起,变得古怪又充满力量。 他想要狠狠挫败这窥探内心的恶徒,他想要看着那双眼睛里的光亮熄灭! 这会是一场恶斗,而他已经准备好了。 将印章揣回衣袖后,张律弯曲食指和中指,在桌面上轻敲两下,发出“哒哒”的声响。 门开了,进来一个侍从:“张大人,有何吩咐?” 张律递出信件:“快快送回皇城。” “遵命!”侍从双手接过信件,小跑着离开。 张律又招来一个侍从:“库密在哪里?” 侍从:“回大人,在大厅里摆着呢。” 张律:“验过尸了吗?” 侍从:“验过了,颈部被猛踢后晕倒,又用小刀刺穿了气管和血管,当场毙命,只有经验丰富的杀手才能做的这么干脆利落。” 张律了然:“把剩下的九位将军叫到大厅来。” 侍从:“遵命!” 走到几位侍卫面前,张律靠近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安排完工作后,阔步走了出去。 孙力跟了上来,疑惑的问:“张大人,您要去哪里啊?” 张律:“大厅,你不是说库密死了,其他将军以为是我们做的,可能要闹起来了,我把他们叫来好好谈谈。” 孙力一直悬着的心落下了,刚才被赶出房间,还以为张大人根本不在乎这事,原来是早有对策啊。 之前,得知自己被派到张大人身边,要一起去草原,孙力害怕的一晚上没睡着。 第60章 这个酷吏可会杀人了,而自己生性莽撞,废话又多,容易得罪人。现在看来,外界的传言都是危言耸听,张大人是个内敛而温和的人,这几天下来,都没见他对什么人动过怒。 到了大厅,张律看见了库密的尸体,刚死没多久,血还没干枯。 张律找到一个位子坐下,等了一会儿,九位将军陆续来了。 最先到的是齐齐激,他浑身酒气,神经紧绷,看见库密的尸体后,眼眶一红,哽咽着,别开脸不再去看昔日的好友。 其他将军见到库密的尸体,都变了脸色,有惊疑,有愤恨。 最后到的是傲商,走进房间后,他盯着库密的尸体,冷脸沉默了一会儿后,对张律拱手行礼,退到了暗处。 见九位将军来了后,张律站起来说道:“刚刚库密被人杀了,你们必然有不少疑惑,现在想问我什么就直说吧,我会回答的。” 胡漆将军上前质问:“是你派人杀的吗?” 张律:“不是。” 胡漆:“你怎么证明?” 张律:“杀死库密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太子给我的任务是把北弥带回去,如果你们乱了,我就脱不了身了。” 有几个将军点了点头,他们也觉得张律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干这事。 胡漆:“我还是不能信任你,你是个外人,还是大夏的臣子,脑子转的太快,我们吃了很多亏。” 张律:“要怎么样才能获得你的信任?” 胡漆:“你拿走了我们三分之二的兵权,如果你能还回来三分之一,我就信任你。” 目光扫视了一圈狄族将军们,张律问:“还有谁和他有一样的想法?” 又站出来一个将军,二十来岁,很年轻。 张律等了一会儿,见其他将军都没动后,拍了拍手。 侍卫们明白了张律的意思,从另一个房间赶出了一大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惊慌失措,正是胡漆的亲属。将军们前脚刚走,张律的侍卫后脚就破门而入,把他们都抓到这里来。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打着哈欠,半夜起来对她来说太难了,揉了揉眼睛后,她看见了胡漆,开心的展开双臂,跑了过去:“阿爸!” 下一秒,侍卫抽出了刀劈了下去,女儿的血飞溅了胡漆一身。事发突然,胡漆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震惊的睁大双眼,缓过来后,他愤怒的浑身发抖,拔出了弯刀。 “大夏狗贼!我要杀了你!” 更多侍卫冲出,刀光剑影下,凄惨的哀嚎不断,胡漆看见自己的家人几分钟内便被屠戮殆尽。而他也被两个人擒住押到了张律的面前,侍卫见他死活不跪,对这他的膝盖猛踢了一脚,骨头都裂了。 “扑通”一声,胡漆跪在了张律面前。 他抬起头,脸上沾满血和泪,表情扭曲狰狞,悲愤大吼:“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律背笔直,挺着胸膛,垂眼俯视着胡漆,嘴角微微扬起:“原来你会落泪啊,之前我看你杀死奴隶的女儿时一直在大笑,还以为这次你也会大笑。” 摆摆手,张律对侍卫命令:“他没用了,斩了吧。” 寒光劈下,胡漆人头落地。 第49章 邪道正道 选择支持胡漆的年轻将军吓疯了, 他的家人也被推了出来,都在惊恐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哭泣着。 他跪地哀求:“张大人!我错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不要杀我的家人啊!” 张律扫了他一眼:“他也没用, 都杀了。” “遵命!” 侍卫们刀起刀落, 没有丝毫的犹豫, 跟着张律办事, 他们早习惯了这种场景, 只要命令出来了, 无论对方有多么可怜, 他们都不会放过。 没一会儿, 大厅里尸横遍野,血流满地。张律站在中央,高瘦挺拔,一身漆黑的文官服,没有溅到一滴血。他表情冷漠, 视线游离到远方, 若有所思, 仿佛这一场恐怖的杀戮对他来说无关紧急,都不值得留心关注。 剩下的七位将军完全被震住了,根本不敢有任何多余的举动,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家人现在也在张律手上。 齐齐激更是被刺激的站不稳脚,直接瘫坐在了地上,送走一个北弥,结果迎来个更疯的家伙! 连张律的属下孙力也被吓着了,脸色煞白。这就是所谓的“好好谈谈”吗? 他怎么也想不通,张律身为人做这么残忍的事情时, 为什么情绪还是这么的平稳,简直就是个冷血怪物! 像是沉思够了,张律收回了游离在远方的视线,一手背在身后,闲庭漫步般踏过满地的血,慢悠悠的说:“在大夏,乱世用重典,轻罪要重罚,为的是迅速恢复社会秩序,让百姓安居乐业。” “若是其他时候,你们提出无礼的要求,我会耐心的讲道理,但在此刻,当务之急是稳内。所以我用了重典,杀了些人。” “至于你们七人,我相信你们是清醒的,不会生乱,但是,我必须做一些防御措施。明日太子的军队到达后,你们和你们的家属要随我一同去皇城。” 齐齐激的声音在颤抖:“你要把我们全部关在大夏的牢里面吗?” 张律:“非也,各位又没有犯错,为什么要关到牢里?我说了,这是防御措施。等我完成使命,会把大家都放了,毕竟草原的事,还得是你们当地人管理,我要是杀干净了,太子殿下接管这里后,连识字的人都找不到几个。” 寥寥几句话,齐齐激已经看到了狄族悲惨的未来,从瑷胜被杀,到狄族王傲暴死亡,再到北弥败逃,张律乘机诱骗他们交出三分之二的兵权……狄族已经失去独立主权了…… 这些大夏人就是吃不饱的狼,今天要一块肉,明天要一块肉,不把狄族全部吞下不会罢休!选择投降代王,还是选择依附太子,是没有区别的! 早知道如此,当时还不如拼死一搏!不然也不会沦落到全家成为人质的地步啊! “啪!”张律拍了下手。 在场的将军们都心惊了一下,生怕张律又要开始杀人了,但这次带刀的侍卫没有冲出来,来了个矮小的侍从,他走到张律恭敬行礼,等待指示。 张律问:“现在几时了?” 侍从答:“卯时。” 张律看向窗外,天空还是黑漆漆的,地平线处却冒出一点微弱光。晚上处理了太多事情,不知不觉天马上就要亮了。这样也好,要不了多久太子的军队就要到了。 张律:“把北弥带过来。” 侍从:“是!” 七位将军很惊讶。 北弥不是已经死在湖里了吗? 他们都盯向门口,过了十来分钟,北弥真来了! 圣湖变化莫测,内部暗流颇多,掉下去的人都会尸骨无存,能活着回来简直就是龙鳞神显灵! 大口喘着气,北弥还是病恹恹的,走了几步路就开始浑身冒虚汗,要是没有李医师挽着他一只胳膊,可能早倒在地上了。 房间里满是血腥味,身体更加难受了,用长袖挡住了口鼻,北弥视线扫过满地的尸骸,最后停在了张律的身上。 毫无疑问,这是对方的杰作。 与此同时,张律也在观察北弥,不错过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就是要让北弥看见有反心的将军已经死了,无论怎么挑拨,局势都在掌控之中。 他要输了。 眼中的光芒熄灭了吗? 没有…… 张律冷笑一下,对方可能还有藏着别的招数,没关系,尽管出吧,乐于奉陪。 “张大人,你又大开杀戒了,这有必要吗?”北弥看着死掉的小女孩,神情悲悯。 张律面无表情:“为了大局,这是必要的牺牲。” 北弥:“如果大局要让无辜的人牺牲,那这个大局就不符合天道正义!你做的一切都是在助纣为虐!” 张律:“察举征辟,门荫养士,自古如此,北大人,我不助纣为虐,大局又怎会把我放到这个位子上?” 北弥:“代王刘赤绝不会这样选拔人才,只要有为民之心,无论出身都可以面见大王。你已经在错误的路上走的太远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张律摸出了点北弥的意图,发现策反不了将军了,想策反我? “你想要我转而侍奉代王刘赤?” 北弥:“没错!” 张律:“绝无可能。” 北弥:“那你这样继续下去有什么意义?这么多年,你根本没有在复仇,你只是借着你妻子的名义,到处杀戮泄愤!可怜她这样一个善良的人却爱上了你!” 面具一样消瘦的脸出现了变化,张律抿紧薄唇,深沉的双眼里杀意混着愤怒升起。 站在一旁的孙力惊呆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张律有这么强烈的情绪反应。再看向北弥,虚弱到面无血色,眼中却没有一丝的畏惧,像熬鹰一样用语言反复折磨张律。 这狂徒竟然想从一具行尸走肉身上硬挖出点人性! 第61章 一屋的死人,满地的鲜血,两个敌对的大夏人,都气场强大让人不敢小视。 孙力明白了,张律和北弥脑子都不正常! 察觉到了张律的情绪变化,北弥笑道:“张大人又在生气了?” 张律:“北大人,你可以贬低我,但请不要提及我的夫人。” “你真的是因为我提到你妻子才生气的吗?不对吧!”北弥抬起双眼,直视着张律。 “我也家破人亡了,我也被太子控制了多年,但我选了和你截然相反的路,而你很清楚这才是正确的路,你发现自己这二十年都错了,你变成了你妻子最讨厌的那类人,所以你生气!” 张律嘲弄道:“我从未觉得你选对了路,你太高看自己了。” 北弥:“是吗?你敢让我试试吗?” 伸出一只手臂,张律轻摆一下:“请。” 用力一甩胳膊,北弥挣脱了李医师,强忍着身体的疼痛,踉跄的走到张律面前:“张大人,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张律:“因为没必要。” “哼!没必要?”北弥突然抓住张律的领子,猛的拉进距离,袖中冒出个长条形的东西抵在了张律的颈部。 凉冰冰的触感让张律陡然一怔。 北弥咧嘴笑着:“现在有必要了吧。” 大手迅速的摁在剑柄上,张律压低声音威胁:“放开!你就算动手了,我也不会立刻死,我要拔剑斩下你的头颅,还是很容易的。” 北弥:“行啊,你斩啊。” 张律:“立刻给我放开!” 北弥:“你听不懂人话吗?我叫你斩啊,有本事杀了我啊!我病的站都站不稳,说不定还没割断你的喉咙,就先被你砍死了。” 张律:“闭嘴!” 北弥:“你堂堂八尺高的男子,戴这么好的剑有什么用!看看你的表情,很讨厌我吧,很恨我吧,我只是靠近你,你就难受的想杀人吧,那为什么不动手?” 张律的手指拨了一下剑柄,寒光乍现,一寸剑身被推出来。 北弥:“这就对了,来杀我啊!” “动手啊!” “你聋了吗?动手啊!” “杀了我!我叫你杀了我啊!” 张律再也无法忍受挑衅了,他抓着剑柄,寒光猛的向北弥挥去,剧烈的疼痛从后背传来,北弥整个人被撞飞,扑到在了地上。 “苍天啊!”李医师惊叫着跑来,连忙把北弥拦到怀里,手抓着布料巴拉巴去,想找到伤口紧急止血。 “别找了!”北弥打开李医师的手,“他用的刀背,根本没砍到我,就是撞得我背有点疼……咳咳……而已,咳咳!” 血腥味涌上喉咙,北弥咳了一会儿后,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他用袖口抹掉嘴边的血,扬起头,冲张律笑着:“懦夫!你在邪道上,我在正道上!你可以打败我,但永远无法打倒我!” 那双眼中如有烈火在熊熊燃烧,又如窗外刚升起的太阳。 夜晚结束,黎明降临。 光明本身永不熄灭! 张律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力气大到骨节发白,微微抖动。 他提着长剑,大步走过来,看见北弥手里拿的“小刀”,那只是一块长条型的白色玉佩,没有一点杀伤力。 完全被戏耍了! 北弥把玉佩扔到一边,张开双臂:“怎么?现在真的想杀我了?” 张律矗立在原地,没有回应,阴沉着脸,表情恐怖。 苏力被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一点点往旁边移动,和张律拉开距离,他不杀北弥,但可能一怒之下,顺手杀了他这个惹人烦的小武将啊! 门外,跑来一个侍卫,他着急忙慌的绕过地上的尸体,来到张律面前,凑到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张律变了变脸色。 北弥:“张大人,你这听到什么消息了?怎么有点慌?你又不说话了,好吧……那我来说……” 在李医师的搀扶下,北弥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现在已经是早上了,你发现,太子的军队还没来。”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发出一片惊呼,狄族将军们最为震撼。 要知道,他们归顺太子,就是因为太子的军队即将抵达飞羽地,他们又内部大乱,根本没法组织打仗,只能乖乖交出兵权,让张律操办一切。 第50章 欲盖弥彰 “张大人!” “现在已经早上了, 为什么太子的军队还没来!” “你是不是在骗我们!太子根本没有派军队来!” 狄族的七位将军怒吼着,如果一切就是一场骗局,那同胞的牺牲,还有自己的屈辱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北弥:“各位别忘了, 我每天要向代国回信报平安, 唯独昨晚没有写, 他们一定知道我遇到了危险, 派兵过来的话, 今天傍晚就能到, 到时候你们能抵挡的住代国的铁骑吗?” 大厅内,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北弥的身上, 有错愕,有震惊。 唯有张律的目光锐利而深沉,刚才的慌张只是暂时的,他没想到北弥还藏着这么多手段。 张律:“将军们不要急,在下绝无欺诈各位的意思, 太子一定派兵过来了, 现在没到, 可能是在路上被耽误了,草原的气候多变,这种事经常发生。也可能是被代国的残兵突袭粮道,拖住行程,但太子的兵人数过万,很快就会脱困的。” 听到这个解释,七位狄族将军觉得还是挺合理的,便不再闹了。 北弥脸上没有变化,心里一惊。 这都能被他想到! 真是个难对付的家伙! 像是看穿了北弥的内心想法, 张律冷笑了一声,目光转向窗外,天亮了对他也有好处。 草原茫茫,无边无际,本就没有多少可以遮挡影藏的地方,代国残兵只能晚上埋伏偷袭,白天根本做不到,北弥想利用残兵劫走代王刘赤的企图,不攻自破。 “走!去城门迎接太子的军队。” 张律一声令下,拿着刀的侍卫围了上,七位将军被迫往前走。 看着明晃晃的刀刃在靠近,李医师一把抱住北弥,用自己的身体做护盾,大吼道:“拿远点!万一碰着了怎么办!” 侍卫立马往后收了收剑,他们也是有眼力劲的,张律被北弥气的当场拔剑发疯了,都没有动手杀,说明这个人碰不得。 走出房子,终于没了血腥味,今天风有些大,吹乱了发丝,凉气一来,北弥又开始连续的咳嗽。这残破病弱的身子,一个劲的往外出气,都没法吸气。北弥无力的依靠着李医师,相当于被扛着往前走了。 到了城门口,北弥看见了一大群带刀侍卫围着一个人,精神一下振奋起来,努力伸长脖子看去,那人身材高大,宽肩窄腰,果然是刘赤! 他还是穿着黑色的暗卫服,蒙着面。 这个穿着有些出乎北弥的意料,因为这说明张律没有把刘赤的身份告诉狄族。 转念一想,又觉得很合理,狄族人恨死刘赤了,冒然揭露他的身份,可能会引起全民暴动。刘赤要是死了,张律回去没法跟陛下交代,毕竟北方还是需要他这个诸侯王来镇守的。 张律注意到了北弥的表情变化。 落水后,北弥病的厉害,苍白孱弱,身子屡造重创,却还硬吊着一口气,拼死和他缠斗。现在见到刘赤,那望眼欲穿,想断柔肠的神情啊。 就这么想救出自己的君主吗? 张律自嘲的轻叹一声,原以为北弥就是个弃主而逃的小人,现在看来是自己错了。 但是,他绝不会因此手软!从北弥企图策反狄族将军们,到攻击他的内心让他动摇,再到利用残兵拖延住太子的军队。他识破了北弥的每一个计谋! 现在,自己只需要站在城门口,不动如山,耐心等待太子的军队到来。 风越来越大了,呼啸声,仿佛来自远古的哀嚎,北弥也越发虚弱,精神涣散,感觉要撑不下去了,他就用手用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强行让思维运作起来。 渐渐的蔚蓝的天空开始泛黄,风中夹杂着不少的沙子,灌到领子里,微微刺痛。 到最关键的时候了,可千万不能倒下! 北弥看向七位狄族将军,刀都被架在脖子上了,他们都没有反抗。 北弥笑道:“我刚来草原时,你们说狄族是草原最高贵最自由的民族,总有一天要征服大夏,现在你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就这么想做大夏的附庸吗?” 如此刺耳的话,齐齐激反应最大,他双手一拍,向两边摊开,怒吼:“这还不都是你害的啊!” “怎么能说是我害的?是你们自己不团结!为了一点利益就相互撕咬!”北弥反驳道,“现在你们还不团结在一起,狄族世世代代都会成为大夏的奴隶!你们想清楚代价了没!” 七位将军有人仰头叹气,有人低头不语,就是没人起来反抗。 第62章 “北大人,别白费功夫了,他们不会反的。”张律冷笑着,“大厅里那么多尸体,你没有看见吗?那是将军们的亲属,这七位将军的亲属也在我的手上。” “什么!”北弥惊呼。 张律:“你的暗语太粗糙了,区区藏头字,是难不倒我的,你想策反十大将军,这我早就知道了。” “怎么会这样!”北弥不可置信。 “轰隆隆!”密集的马蹄声传来。 站在瞭望台上的侍卫看去,滚滚黄沙里,上万骑兵,齐头并进,气势浩大。 他大喊:“张大人,太子派的兵来了!” 时间走到了尽头,已经钟局了,再无反转的机会了。 北弥用双手捂住脸,一步步踉跄后退,哀痛的嘶吼:“不!” 张律看看北弥痛苦的模样,心中一直压抑的情绪得到释放。 这才对嘛! 他要亲手把北弥推入绝望的深渊! 当那双眼睛里的光芒消失时,一具新的行尸走肉即将诞生! 张律下令:“开城门!” 侍卫们搅动绳索,厚重的城门抖动着,积攒在角落的沙尘随风飘散。外面的景色透过门缝钻进来,逐渐扩大,最后辽阔的草原展露在眼前。 迎着狂风,队伍往外前行,完全走出去后。 张律回头,看向捂着脸的北弥,宣布道:“你又输给我了。” 北弥消瘦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是在哭吗? 张律刚想走进点观察,北弥抬起了头,脸上没有泪水,而是挂着一抹狡诈的笑容:“张大人,你好好看看,前面来的是谁的军队?” 黄风大作中,一匹军马仰着前蹄冲出,士兵扛着旗杆,赤色布大大的展开,上面写着黑色“代”字。 心脏重重的跳了一下,张律来不及反应。 在北弥身后,一个侍卫突然扬鞭驾马冲上前,一把抓住北弥的胳膊,把他拉上了马,冲开众人扬长而去。 更多潜伏起来的代国人开始行动了,拔出剑,一边厮杀一边后撤。李医师也被人抓上来马,他趴在马背上,手足无措的乱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而,这些代国侍卫心里都清楚,前面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开城门的这一刻! 张律大喊:“拿弓来!” 侍从惊慌的把弓塞进张律的手中。 张律迅速抽出箭矢,搭在弦上,不断向后拉,整个弓都被崩到极限。他瞄准北弥的后背,这个距离的话,还是能一箭射死他的! 手指骤然松开,箭矢飞了出去,速度极快,像死命追踪猎物的游隼,穿透沙尘,不断缩短距离。 三丈。 两丈。 一丈。 已经近在咫尺了! “啪!”带走北弥的侍卫抽出利剑,猛的斩断了箭矢。 张律一愣神,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代王刘赤! 线索一点点被拼凑在了一起,张律终于明白了,和自己对决的从来不是北弥一个人,而是北弥和刘赤两个人! 藏头暗语是假的,真正的意思,只有北弥和刘赤知道。 自己忙着和北弥争斗时,被层层看守的刘赤,已被和他体型相近的暗卫替换了。 还不止这些,刘赤明明可以自己离开,却假扮侍卫,潜伏回北弥身边,等到城门开了,一起逃走! 这计谋的每一步都很惊险,还需要两人绝对的信任彼此。 何其狂妄的君主!何其狂妄的臣子! 之前他嘲讽北弥,名字里有个“弥”字,却不会欲盖弥彰,轻易的能被他看穿目的。而这次环环相扣的计谋中,张律从未看出北弥真正的目的。 这是他一生中,见识过的最精彩的欲盖弥彰! 马背上,北弥和刘赤,越跑越远,义无反顾的扑进了满天黄沙中,很快就变成一道模糊的影子,现在连箭矢也追不上他们了。 张律知道自己输了,输了很彻底。 “哗!” 为官二十年,头上一直悬着的剑终于落下了,太子可不是宽容的君主,他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而他们熠熠生辉,重获自由,奔向远方。 周围一片混乱,侍从侍卫都惊慌失措。 “张大人,他们跑了!” “怎么办啊!” “张大人,您快下令啊!” 张律没有理会,不知为何,望着那沙尘中欢脱潇洒的身影,想发笑。 夫人啊,他比我年轻时高明,我是看不见正道之路的尽头是什么了,那就祝他一生都充满苦难和光明吧…… 将弓箭递给身旁的侍从,张律长长的叹了口气,自己也该踏上死亡的归途了。 作为权谋家,不仅要为生考虑,也要为死考虑,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要教给北弥,就让那小辈好好看看吧。 第51章 湖边的公主 刘姝君经常因为过于异常, 而和姐妹们格格不入。 她不畏惧疼痛,不会流眼泪,被人欺辱殴打了,就淡淡的笑一笑, 拍掉灰, 擦掉血, 继续干活, 在宫里, 野种有野种的活法。 想来也怪, 人面对苦难, 只要别死就会适应, 性格、情感、观念都会发生变化,在崩溃撕裂后重生成另一个自己。 于是,当其他公主,抢头花,抢男人, 抢刘冽那一点可怜的父爱时。16岁的刘姝君瘫坐在地上, 极致的权欲在血管里奔腾, 掀起的燥热使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看着母亲的尸体,双手捧着自己发红到发烫的脸,翩着脑袋,噗嗤一笑。 这个疯女人终于死了…… 真好…… 原来……我这样小的一双手也能决定他人的生死啊…… 后面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七公主刘璃哭着闹着不愿去草原和亲,父皇刘冽为此很发愁,刘姝君主动站出来,表示愿意替嫁。 很快, 刘璃的头悬挂在了城门口,而她刘姝君,这个谁都不想要的野种,如今成新的七公主。 出嫁那天,华美的凤冠镶镶嵌满珠宝,像沉重的枷锁,压的脖子疼,朱红色的绸衣绣着繁花,层层叠叠如牢笼,伸展不开胳膊。六个丫鬟围着刘姝君,扶手的扶手,抬衣服的抬衣服,好一顿仪式,才帮着她坐进了花车。 到了草原,刘姝君见到了自己丈夫,他已经很老了,是个智慧而温和的人,喜欢六弦琴,阳光好的时候,会出去弹一会儿。 曲子悠扬动听,如温柔撩开野草的清风,刘姝君很喜欢,她坐在湖边,额前碎发飘起,露出红莲型的伤疤,蝉翼般单薄轻透的纱衣垂在身旁,边听曲子,边用雪白的脚拨动水花。 丈夫傲初看她看的出神,手指停止拨动琴弦。 刘姝君:“怎么不弹了?” 傲初:“因为你太美了,我想静静的看会儿你。” 刘姝君:“别忘了,昨晚我差点杀了你,不弹的话,今晚我一定把刀插到你胸口上。” 傲初轻笑着。 少女是那么的美好,青涩稚嫩的面庞,小巧玲珑的身躯,她说谎、贪婪、偏执、坏到骨子里,恶狠狠的咬烂他的肩头舔着血,又在疲惫时依偎在他怀里,逼他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献给她。 这生性凉薄的少女从不在乎他,就像她从不问这曲子叫什么名字,只享受当下的好处,绝不放在心上。 但他还是好爱她。 而她知道这点,便开始肆无忌惮的欺负人。 傲初:“我圣洁的红莲神女啊,请对我仁慈点,我要是死了,就没人保护你了,到时候你还能这样自由吗?” 刘姝君:“那就别死。” 傲初:“你都要把刀插在我胸口上了。” 刘姝君:“那也不能死。” 傲初笑着承诺:“好,听你的。” 他继续弹奏不知名的曲子。 三年后,王寝内跪满哭泣的人,斯喊着王驾崩了,嘈杂的声音吵的心烦。刘姝君看着自己的丈夫,他的大手无力的垂在床边,双眼紧闭,像睡着了一样。 骗子。 葬礼上她有些难过,但没落一滴眼泪。 刘姝君的苦日子又回来了,只是这次,她怎么也提不起劲,平静的看着妃子们抢走她的珠宝衣袍,砸烂她的家具。刻薄的嘲笑说多了,妃子们都词穷了,新丈夫尽养一些没用的笨蛋美人。 就这样度过了六年,北弥来到了草原上,说要帮她成为草原的无冕之王。 听到这话后,刘姝君笑了很久,这个承诺太不切实际,像天边的云彩那样遥不可及。 可她这一生啊,风雨飘渺,死之前赌上一回,也挺有趣的。 现在,黄风大作后,初秋变得冷起来,圣湖上飘着落叶,波光粼粼,斑斓绚烂。 刘姝君撩起洁白的裙摆,坐在石头上,脱下鞋子,脚踩入水中,欢快的拨出几个白色的小浪花。 傲初死后,新丈夫傲暴说圣湖的水不允许碰触,她已经六年没有这样做过了。 身后,狄族侍卫们着急忙慌的跑来跑去,没人阻拦她。张律败逃,大家忙着迎接代国的军队,哪有功夫理会她啊。 第63章 街道上也乱,狄族平民都很慌,一夜之间,狄族王死了,十大将军不见了人影,代国大军还围住了飞羽地。这代王刘赤马上要入关了,是要杀光他们啊?还是要留他们一命啊?谁也拿不准。 大祭司甘皈依到不慌,他带着一群信徒,见人就塞宣传单。 “代王刘赤是贤能的君主!以德配天!以后我们就是他的子民了!大家要好好迎接新君主!” “你!把衣服穿整齐,这让代王看见多丢人啊!” “还有你!把羊群和马群赶到一边去,街道上不能有畜牲的粪便!从今天起,我们要拥抱文明,告别野蛮!” 大部分狄族人还是对刘赤充满恨意,气的想撕烂宣传单,想不通为什么大祭司要归顺刘赤。 可这样做纯粹就是找死,他们只能捏紧拳头,低着头,匆匆离开。 小部分狄族人接受的很快,感觉换谁当君主都差不多,反正他们以放羊为生,居无定所,大不了以后不听刘赤的召唤,再也不回这里了。 刘姝君卓有兴趣的看甘皈依那亢奋模样。 这哪是迎接新君主啊,明明是迎接新神,以后狄族的历史、文化、语言、甚至信仰都会被改掉。 要被阉割成对代国最无害的模样了。 嗯…… 我那绝情的皇弟绝对会这种事。 真羡慕啊……得到了北弥,又得到了一片新领地…… 不过,这次赌局下来,又死了一任丈夫,刘姝君也不亏,此刻她就想玩会儿水,享受一下做年轻俏寡妇的乐趣。 湖面清风徐徐,悠扬的琴声响起。 是熟悉的曲调,刘姝君身子一顿,顺着声音看去,有个年轻侍卫坐在树下弹六弦琴,他有些紧张,手在抖,弹出的音符也在抖。 有点意思。 侍卫头子气疯了,一把抢走年轻人的琴:“蠢货!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叫你过来搬东西,你跑到圣湖边弹琴!” 说完,侍卫头子举起琴要砸,刘姝君喊道:“等一下。” 侍卫头子停下了动作,不管怎么说,刘姝君都是先王封的红莲神女,在平民中名声很好,大家还是很敬重她的。 刘姝君:“让他拿着琴过来。” 侍卫头子把琴扔回去,暴躁的喊:“红莲公主叫你过去!” 手忙脚乱的接住琴,年轻人缓步走过来,到了刘姝君面前,停下来,低着头,耳朵尖红红的。 刘姝君:“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回答:“白糅” 刘姝君:“把头抬起来。” 对方照做了,年轻的面庞不需要任何装饰,天然的英俊,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鼻梁挺拔,剑眉星目,有股子骄傲的英气,但此时他眼神慌乱,面颊绯红,青涩的不像话。 刘姝君有些恍惚,他长得和第一任丈夫傲初很像。 刘姝君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白糅的脸更红了:“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公主殿下啊,我、我12岁就开始喜欢公主殿下了,已经有6年了,现在我长大成人,是个男人了。听说您喜欢听六弦琴,今天刚好有机会,就过来演奏,想引起您的注意。” 这个答案出乎刘姝君的意料了,她本想问对方,是从时候时候开始练琴的。 叫他过来也是想让他好好再弹一遍…… 年轻男子的爱慕鲁莽而不加掩饰,一问就全招了。 用衣袖半掩着嘴,刘姝君轻笑了一下,摆摆手,像打发粘人的小动物:“你下去吧。” 瞬间,失落全表现在了白糅脸上,他耷拉着肩膀,抱着琴跑开了,可能要去哪里藏起来哭一会儿。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街道清理完毕,城内的所有武器都被收缴,一捆一捆的绑好,放在城门口,像做小山。 “狄族全民迎接代王进城!” 城门缓缓开启,按照归降的仪式,狄族人全部跪地。甘皈依跪在最前面,双手捧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狄族的王冠和王玺。 代国军队进来了,各个威武雄壮,气势逼人。 刘姝君看见了刘赤,他骑个黑马,穿着华服,拿起王冠和王玺就走了,什么也没说。 狄族众人松了口气,他们是真怕刘赤进城后翻脸,把他们全屠了。 一个代国侍卫穿过人群,小跑到刘姝君面前,恭敬行礼:“公主殿下,代王召您过去。” 刘姝君了然,应该是要商量狄族以后的治理方案。 她这个公主吧,徒有虚名,没有实权,但在狄族平民中间还是有点威望的,对刘赤来说是个可利用的棋子。 进入王寝,一切感觉熟悉又陌生,雕花壁画还是那些,侍从却全换成了代国的。 走到大厅,有两人,一个是刘赤,另一个是北弥。 他本就白净纤细,现在看起来很虚弱,像是病了,站了一会儿就摇摇晃晃的。刘赤拉着他的手臂,怕他晕倒,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北弥:“大王,臣没事,还能坚持会儿。” 刘姝君挑起一根眉毛。 哈! 太亲密了吧,这是正常君臣关系? 两人粘糊上了…… 脑子里回想起刘赤少年时的样子,那时候他还没这么高大,长得到俊俏,经常穿着身松松垮垮的白袍,腰间挂个酒葫芦,见谁都要招惹着说几句俏皮话,仿佛不释放魅力他就会死一样,跟父皇刘冽一个坏德行。 有个漂亮小斯误以为自己有机会,摸了一下刘赤的衣袍,他一剑就把人捅穿了。 现在可好,手抓着北弥不放,眼神也移不开了。 当年喊出,凡男子对他心怀不轨者斩立决的人,不是他似的。 第52章 神女的泪 早就知道北弥一心跟刘赤了, 可亲眼看见,羡慕转换成嫉妒的速度太快,刘姝君始料未及。 她先自我反省了一下。 算了算了,这次刘赤不来, 镇不住场子, 我也可能会死, 做姐姐的, 不要这么心胸狭隘。 接着, 她想起小时候被皇弟刘赤抢东西的凄惨过往, 以及自己数十次投毒杀弟失败的惨痛教训, 还有, 狄代战争的时候,她被绑住木架上,傲暴一边打她,一边向刘赤喊话。 “你要是敢进攻我就打死你姐姐!” 刘赤举起令旗,毫不犹豫的大喊:“进攻!” 嫉妒又转化成了恨意。 所以!我心胸狭隘一些又怎么了? 他得感谢我当年的不杀之恩!把毒调的那么稀!区区让他瘫痪了一个月而已! 而且, 明明是我先认识北弥的, 这么好的谋士怎么又被他抢走了? 但凡把北弥给我用, 杀回皇城都可能做到,谁还呆草原上啊。 刘姝君思来想去,觉得他们两黏在一起了,对她来说全是害处 ,只有一个好处。 那就是将来能从北弥那里打听一下刘赤晚上行不行。 如果不行。 那不好意思,史书上将会浓墨重彩的记上一笔,代王刘赤那方面不行,并备注,此消息来源于他同父异母的姐姐, 红莲公主刘姝君,绝对可靠。 北弥注意到刘姝君已经来了,双手合并往前一拱行礼。 刘姝君心情好了很多,仪态多么好看的美人啊! 视线转到刘赤身上,对方板着个脸,很不高兴的样子。小气鬼,肯定是不想让我见北弥,和以前一样令人讨厌。 款款上前,刘姝君担忧的问北弥:“先生脸色不好,可需要我帮先……” 话还没说完,刘赤打断了她的话:“不劳烦皇姐操心,他身子是有些不适,毕竟之前他为了救孤冒死投入湖中,冻着了。” 他刻意的在“为了救孤”这四个字上用了重音。 刘姝君:“……” 刘赤:“而且是投了两次。” 刘姝君:“……” 就想说,他很在乎你,没我插足的机会了呗,皇弟你可真是越发可恶了呢。 姐弟两皮笑肉不笑的对视着。 北弥知道两人从小关系不好,还以为见面会吵起来,感觉氛围还挺友好的,是自己多虑了。 上前一步,北弥道:“公主,这次臣来,是有要事想告诉公主。” 刘姝君:“先生请讲。” 北弥:“我一直想不通,狄族以游牧为生,很少有人种地,而打仗需要大量的粮食,他们到底是从哪里获得的物资?” “直到我看了寻耐的日记才明白,狄族蚕食了西域四国,抢夺他们的资源,多年来,不断的靠血腥野蛮累积财富,成为了草原上最强大的民族。” “代国想要控制狄族,必须要掌控狄族和西域物资运输,具体的路径寻耐已经全探出来了,大王也派兵过去了。” “除此之外……寻耐还发现,在物资运输的拨款上,狄族内部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北弥从怀中拿出一踏写满字的纸:“你看看吧。” 刘姝君接过,纸上的墨迹是新的,应该是北弥抄录了寻耐的日记。她垂眼,快速浏览一笔笔的账目。 第64章 一袋麦子在西域卖三百,运到狄族报销三千,差价被狄族贵族们一层一层的吃掉。 在西域某小国,狄族留了一千人驻军,却要领五千份军饷,另外四千人的身份信息是已经战死的狄族士兵,将军们一直在分食鬼兵的军饷。 刘姝君一页一页的往后翻,全是贵族们各种搞钱的手段,整个狄族打一场战,平民除了死亡什么也不得到,贵族们赚的盆满钚满。 到了最后一页,罗列了一百多个名字,是负责运输物资的商人。他们全部都不存在,是被人操控的空壳。 而背后主人是十大将军之一,傲商。 拿着纸的指尖微微颤抖,困扰刘姝君多年的谜题终于有了答案。 她抬头望着北弥。 本想问,为什么你知道我藏在心中这么多年的夙愿? 马上又打消了念头,问这话毫无意义,棋局上,北弥总是领先一步,没人能在他面前藏住秘密,包括她自己。 此等智谋鬼才,如果与之为敌,真够可怕的。 长长的叹息一声,刘姝君问:“他在哪?” 北弥举起手,指向走廊的深处:“在那边。” 刘姝君:“北大人,准备如何处理他?” 单手背在身后,北弥沉思了一会儿后开口:“公主还记得臣说要让您成为草原的无冕之王吗?” 刘姝君:“记得。” 北弥:“无冕之王不养乱臣贼子。” 刘姝君惊讶的睁大双眼,接着笑了起来,明白北弥的意思了。她把账目还给北弥,独自走向了走廊深处。 前方有个房间,挂满了金色的纱幔,拨开一层,后面又是一层,看不清后面是什么,宛如进入了迷雾之中。 这里是妃子们玩乐的地方,有时候刘姝君也得参与。她总是猎物,在纱幔间奔跑,周围都是带刀的猎人,一但被捉住,就是撕咬和羞辱。 这世上,把她当珍宝的只有第一任丈夫傲初了。 手拨开最后一层纱幔,刘姝君看到了傲商,他高大健硕,圆脸小眼睛,是傲初的弟弟,总是沉默寡言,不爱参与政务,一心从商。 刘姝君怀疑过很多人,从未怀疑过他,今日看了账目才恍然大悟。 你可真会藏,让我找的好苦啊…… 傲商看着刘姝君略惊讶:“你怎么来了?” “妾不知,北大人叫我来这里候着,说有要事相告。” 刘姝君低头妩媚的微笑,手轻扯一下过长的白色裙摆,迈着碎步缓缓靠近傲商,动作端庄美丽。 傲商皱眉:“他是不放心让我掌管物资运输,想交到你手上?” 刘姝君:“有可能吧。” 傲商阴沉下了脸,很不悦,他愿意归降代国,就是因为狄代通商后,自己能靠着运输路线大发横财。王位是虚的,换谁当都一样,钱才是实没,没钱什么人也使唤不动。 刘姝君笑着问:“对了,你还记得先王死时的样子吗?” 身子一顿,傲商警惕的抬头:“突然提这个干什么?” 刘姝君:“在皇城时,妾经常被投毒,有些人心思阴狠,为了不被发现,会小剂量的长时间投,这样中毒的人就像得了病,身子时好时坏,在体内毒素累积到一定程度后突然暴毙身亡。” 傲商冷冷问:“你怀疑先王是被人投毒害死的?” 刘姝君:“妾只是觉得像,可想了想,先王宽厚仁慈,受人爱戴,好像没有人恨他恨到要投毒……咦!妾想来了……” 手指向傲商,刘姝君故作惊讶:“你好像和先王争吵过,说什么……不能让大夏人掺和到狄族的生意里来……” “闭嘴!不要乱说!”傲商怒气冲冲,“当时和先王吵架的有十几个人,写信反对他的商人有上百个,我只是其中之一!” 骗子! 刘姝君微笑着:“是吗?” 傲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老糊涂了,如果不是我坚决反对他做这蠢事,狄族人早被他全害死了!” 骗子!骗子!骗子! 刘姝君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可先王在世时,狄族没有战事,子民过的富足安宁,这不很好吗?” “哼!”傲商轻蔑一笑,“没有战事,哪来的钱养兵马?没有兵马,怎么保护子民?先王就是太天真了,总觉得不打仗大家就能过好日子,他就不适合当王!” 所以你要毒死他,扶持喜欢打仗的傲暴坐上王位吗? 强烈的恶心感涌上来,刘姝君想吐,她厌恶傲商占尽好处,还要假装自己为国为民的丑恶嘴脸。 可脸上依旧挂着温柔妩媚的笑容,她继续迈着小碎步往前走。到了傲商的面前,她停下脚步,抬起头,双眼凝望着他,头上华美的簪花晃动,清脆的响声悦耳动听。 傲商低头看着她微微出神。 这副漂亮的皮囊还是有好处的,离这么近了,他都感觉不到危险。 纤细的手指放在金簪上,兰花指一捏,轻轻一拔,三千青丝垂下,衬得洁白姣好的面容更加动人,刘姝君脸上浮起一抹艳丽的冷笑。 “不要污蔑我的丈夫。” 下一秒,金簪猛的刺入傲商的眼睛。 “啊啊啊!” 傲商尖叫着,捂住着伤口后退,踉跄一步,摔在地上。刘姝扑上去,抓着他的领子,不停的刺,血飞溅了她一身,脸上,头发上,雪白的裙子上,全部都是,周围一片耀眼的红色。 她忽然想起,六年前,她的手帕也是红色的,傲初在吐血,怎么也擦不完。他神志不清,胡言乱语,马上要死了。 “圣洁的红莲神女啊,我走了,谁来保护你?” “我喜欢你自由自在的模样,你累了能来我身旁休息一下,我就满足了。” “我想要你永远都是自由的……” 这种浓烈无私的感情,是刘姝君无法理解的。没办法,从出生起,她就不是个讨喜的存在。 对她来说,傲初只是个好用的栖息之所,死了再找下一个就是了。 哪怕最后傲初永远的合上了双眼,悲伤也又浅又短,在她心转了一圈,很快就消散了。 过于凉薄的本性,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怕,她永远无法对什么人有感情,甚至打心底里鄙视这些不理智的情绪。 但,当刘姝君打开傲初最后的旨意,情绪还是被拨动了。 他把整片草原都留给了她。 真的是老糊涂了,王位怎么能给我一个外族女子? 将军们对傲初的旨意很诧异,吵个不停,最后集体决定烧毁遗嘱,就当旨意不存在,拥立傲暴继承王位。 葬礼过后,刘姝君沉默回到房间,翻箱倒柜,从角落里找出落满尘埃的金簪子。 这是傲初亲手做的,因为款式不符合她的品味,便被扔到了一边。坐在铜镜前,挽起墨色长发,带上金簪,刘姝君从各个角度欣赏,浅浅的笑了一下。 这不也挺好看的嘛…… 现在,刘姝君墨发散乱,紧紧的握着金簪,像发狂的野兽,不断攻击着,尖端每次落到傲商的身上,都会溅起血花,染红了她洁白的轻纱长裙。 不知名的情绪翻涌而出,炽热又深沉。 一滴泪顺着面颊落下,砸在了沾满血的手上。 刘姝君愣了一下,以为是错觉。 她还是这样的凉薄,永远无法付出感情,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可是,回忆中,被爱的喜悦如此浓烈,更多的泪控制不住的涌出,一粒粒晶莹透亮,看着很美。 趁着刘姝君恍神,傲商猛的推开刘姝君,爬起来,拼命的跑。 “疯子!真是疯子!” 拖着残破的身躯,他扑进了金色的帷幔中,成了一条模糊的黑影,很快就要消失不见了。 刘姝君攥紧金簪,追了上去。 今天他必须死! 掀开一层层的金色,刘姝君离黑影越来越近,手往前伸去,冲开屏障,眼前豁然出现光亮,是迷宫的尽头了。 明晃晃的利刃对准了她,傲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把剑。 男人和女人的体力差距本就大,再加上剑,能远距离攻击,刘姝君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被杀死。 “这是怎么回事!”门口逆光站着一个年轻侍卫。 刘姝君认出了他,丢掉了沾满血的金簪,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扑到对方的怀里,声音带着哭腔:“你怎么才来,我好害怕……” 傲商嘶吼着:“不要相信她!快杀了这个疯子!” 白糅没有动。 “你在犹豫什么!”傲暴边吐血边用剑指着刘姝君。 他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但另一只还能看见的,刘姝君浑身沾满血,正回头咧开嘴,妖媚的冲他笑。白糅怀里抱着的是怪物啊! “是她害死了瑷胜将军,又害死了王!这个外族女人是亡族祸水!不杀,将来所有人都要死!” 白糅低头看着刘姝君,修长的睫毛落满泪珠,她的双眸是如此美丽动人。哪怕最大胆的梦里,他都没有如此靠近她。他都不敢伸手碰触,怕对方只是一个幻影,动一下就会消失。 第65章 薄唇微启,刘姝君轻柔的蛊惑道:“帮我杀了他。” 白糅抽出剑,走了过去。 “不要过来!你也疯了吗!”傲商挥舞着剑,惊恐的往后退。 身上无数的小伤口潺潺流血,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跑了几步路,就跌倒在了地上。 “我是贵族,你杀了我会触怒龙鳞神,你会下地狱的!” 白糅停在傲商面前:“我只信仰她。” 长剑斩下,人头落地,傲商的生命结束了。 刘姝君噗嗤一声笑了,她伸出双手,十指根根沾血,捧着自己的脸,偏着头,着迷的看着那尸体,细细的品味全身因沸腾的血液,精神亢奋无比。 无形的王冠落在了她的头顶,没有任何重量,草原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在极致的权力,身体和灵魂都是轻盈的! 她要好好感谢北弥。 没有他的话,她会死在这个冬天。 而现在,她真正的自由了! 白糅甩掉剑上的血,收回剑鞘,回头看见刘姝君坐在地上,连忙跑过去,伸出了手:“公主殿下……” 刘姝君甜美的微笑着:“傲初,你终于来找我了,为什么要离开我这么长时间?” 手悬停在空中,白糅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刘姝君知道他很痛苦,也知道他名字叫什么,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长得很像他,这点很好,她一直想要一个和以前类似的栖身之所。 他会屈服的。 因为他爱我。 她看着他痛的支离破碎数次,又用强烈的爱意一点点把自己修复好,没人想成为旧人的替代品,但最终他弯下了膝盖,跪在了她的面前,颤抖的伸出双手拥抱住了她。 “我圣洁的红莲神女啊,我迷失在了远方的白雾里,现在才脱身,请原谅我。” 刘姝君开心的把脸靠在他的肩头,熟悉的感觉回来了:“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就知道那是假的,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死的。” 白糅:“嗯,他们都在骗你,以后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了。” 两人亲密的依偎在了一起。 刘姝君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 如果这个栖身之所又不小心死了,她还会再找个相似的。 因为被爱的感觉如此甜蜜,让她如痴如醉……只想放下一切防备,好好的在他肩头长眠一宿…… 第53章 第 53 章 烧迷糊了…… 走廊深处的尖叫声彻底消失了, 北弥知道刘姝君完成了复仇,傲商死了,他也完成了任务。 从害死瑷胜将军,到杀狄族王傲暴, 最后除掉掌控狄族经济命脉的傲商, 期间发生了太多事, 现在回忆起来, 感觉真不可思议。 要知道, 不久前, 自己还在烦恼要考公还是考研, 现在居然阻止了一场死伤超百万的战争。 神经一放松, 身上的力气也变小了,强烈的疲惫感袭来。 北弥摇摇晃晃的要倒下去,刘赤抓着他胳膊把他捞了起来。 刘赤:“先生没事吧。” 北弥:“没事,就是突然感觉有些累了。” 听到自己的声音,北弥吓了一跳, 真是气若游丝, 病弱不堪。脚下的路变得软绵绵的, 怎么也站不稳。 原来,我的体能早就到极限了啊…… 意识开始模糊,身子一歪,撞向刘赤,脸埋进了衣服里。北弥手忙脚乱的想分开,对方有多讨厌被男人碰触,他还是记得的。 可越使劲,怎么越往刘赤怀里钻了? 往旁边一看。 哦,是刘赤搂着我的肩膀, 在往里推。 完全丧失意识前,北弥只记得,软绵绵的身子往上一飞,整个人被刘赤横抱了起来。 再次醒来时,周围黑漆漆的,世界在摇晃,有节奏的噪音里混着马蹄声,这感觉北弥知道,是在车里。 不知道睡了多久,身体很难受,感觉哪里都在痛,像是被人狠狠的打了一顿,特别是头,痛的都要裂开了。 手从被子里伸出,放在额头上,滚烫,汗津津的,是发烧了。 “先生醒了啊。”刘赤的声音幽幽传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北弥勉强能看见刘赤模糊的身形,看不清表情,离的挺近的。 北弥觉得自己应该害怕一下,因为看不清对方的时,容易误判说错话。君臣关系,最怕的就是误会和猜忌。 可他实在是太累了,连恐惧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且刘赤在,莫名的安心感涌现。 这可真奇怪…… 北弥:“大王,这车要去哪里?” 刘赤:“代国。” 北弥:“不行!臣得回去,狄族的事情臣还没处理完。” 挣扎着要爬起来,肩膀被刘赤轻轻一推,北弥的企图失败了,身子原倒回了柔软的被褥中,完全没有力气。 刘赤:“先生勿虑,好好休息,这事孤已经安排完了。狄族将军是生是死,由皇姐处置,郦卿留下来辅佐一段时间,代国临时驻军由周将军指挥。” 既然是刘赤亲自安排,北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刘姝君是个理智而残酷的人,这些狄族将军对她来说是“前朝臣”,必有异心,按照她的行事风格,应该不会立刻杀死他们,而是找各种合理的借口,慢慢的夺权,夺财,最后杀身。 她还有红莲神女封号,属于狄族信仰体系的一部分,声誉又好。当下政权交替,要杀前朝臣,又要废止货币,用代国铜钱替掉,巨变之时容易生乱,由她掌权狄族平民不容易造反。 郦文奇和周袅风都对刘赤忠心耿耿,相当于两个监工吧。 这个安排挺好的,代国北方以后再无忧患。 紧绷的神经放松,北弥躺回被褥里休息,高烧持续,燥热不堪,额头落下汗,浸湿了发丝。 一把推开了被褥,冷空气进来,感觉好了些。 没一会儿,被褥盖回来了,是刘赤做的。 “热!”北弥烦躁的推开被褥。 不仅如此,呼吸也变得又重又缓,气上不来,像要窒息了。这觉没法睡,他坐起来,弯着背,喘着气,难受的没办法。 一只的手落在北弥身上,往前一拉,北弥头依靠在了刘赤的肩膀上,嗅到了干净的皂粉味,有点香,他之前洗澡了? 刘赤耐心的轻拍着北弥的后背,帮他顺气。 刘赤:“好受点了吗?” 北弥:“好点了。” 不盖被子冷,盖了热,这样依靠着对方,像靠着个恒温的暖炉,体温刚刚好。 如果是之前,这么近距离的和刘赤接触,北弥都要被吓到心脏骤停了,但现在,他知道,刘赤是不会随便伤人。 稍微依靠一下应该没事吧…… 脑袋被烧的晕晕的,连思维都变得粘稠缓慢起来,周围有黑乎乎的,啥都看不清楚…… 轻微的摩擦声传来,是刘赤在动,黑暗中,北弥隐约看见对方从怀中拿出了什么东西。 很快北弥就知道答案了,一个手帕轻轻的落在了他额头,吸走了汗,很干爽,逐步往下,擦净了满是红潮的面庞,接着是脖颈,最后在锁骨处匆匆走了一圈。手帕被刘赤收回去了。 北弥有点失落。 其他地方也是湿的,怎么不擦一下? 高烧越发严重,世界变成了一场离奇的怪梦,自己成了无法动弹的人偶,腰带在天上飞。 一双大手抓着他摆弄来,摆弄去,四肢一会儿被抬起,一会儿被放下,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 忽然意识回归,北弥搞清楚了,是衣服全湿透了,刘赤帮他换了一身干净的。 这合适吗? 李医师也帮他换过,当时没感觉有什么。 换成刘赤做这事,总觉得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具体哪里怪…… “先生,醒醒。”刘赤轻推着。 北弥痛苦的睁开眼睛,适应黑暗后,发现自己被刘赤抱在怀里,面前有个碗,浓烈的草药味扑鼻而来。 北弥迷迷糊糊的问:“这是什么?” 刘赤:“退烧止喘的药。” 碗已经递到了嘴边,北弥咕咚咕咚的喝。 苦,真是太苦了! 李医师又熬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啊! 最后一口时,北弥被呛到了,不停的咳嗽,刘赤拍着他的后背,用手帕擦去他嘴边的水。 停止咳嗽后,北弥喘着气,脑子被烧的懵懵的,更多异样感出现,他靠着在刘赤怀里想了又想。 猛的意识到,有君主这样悉心的照料臣子的吗? 抬头想看清刘赤的脸,额头直接撞到了对方的下颚,北弥这才反应过来,他们靠的实在太近了。 慌张的低头,又发现自己的领子大敞,下面一览无余,可能是烧的太热了,自己就扯开了。 哎!这有损形象!太不好了! 北弥抓着两边拉紧了些,遮住了自己。 刘赤问:“先生这是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低沉,每说一个字,胸腔都会有不同的振动感,胸口还会随呼吸均匀的起伏。 第66章 北弥默默问自己:为什么一切都感知的这么清楚? 答:因为我正趴在上面…… 北弥:“我没、没事……” 刘赤:“你好像没那么喘了。” 北弥:“呼吸是顺畅了很多。” 刘赤:“李医师开对药了。” 大手覆盖在北弥的额头上,刘赤测量着体温:“嗯,烧也退下去了些,躺着休息会儿吧……再过一两个时辰就到代国王都了。” “好。”北弥顺从躺下了,完全由刘赤抱着完成,他身上没有一点力气。 为他盖上了被子后,刘赤坐在了一旁。 北弥浑身又开始难受了,被褥越软,越没有支撑感,周围都是空落落的。 他很不安,转辗反侧。 刘赤注意到了,手伸过来落在北弥的额头上。 他的指尖微凉,刚好解热,北弥迎着往前拱了拱,脑袋稍微清醒了点,涣散的注意力集中起来,北弥能看清刘赤了。 两人视线撞倒一起时,刘赤的瞳孔骤然扩大,把虹膜压成薄薄一圈,他吞咽了一下,喉结鼓动。 “睡吧。”大手往下,遮住了北弥的双眼,不想让他看见自己。 再度陷入黑暗中,北弥来不及思考对方古怪的反应,困意上来,沉沉的睡去。 感受到手掌下的睫毛不再抖动,刘赤拿开了手,低头细细的看着北弥,视线扫过病态微红的脸,曲线优美的颈部。 刘赤已经感受过了,北弥的呼吸是湿润的,身子的每一处都是柔软的。 这个过于聪明的臣子,平时打交道时,刘赤要时刻保持警惕,思量着对方一举一动的意图。 可生病后,北弥变得异常脆弱,完全不设防,不管怎么碰触都不会躲开。 这种绝对的操控感,刘赤第一次体验,从不干下人活的他,立刻变得乐于照料病人了,给北弥喂点药都变得很有乐趣,被依赖的感觉很好,连最生存基本的喝水都需要他的帮助。 甚至,心中冒出来一个可怕的渴望。 他要是能一直病着就好了。 能有这样疯狂的邪念,刘赤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本质上,他和皇姐是一类人,在父皇刘冽的“教育”下,他们兄弟姐妹哪一个不是异类? 不过,很快刘赤就把邪念压制下去了,他更希望北弥好起来,他会扫清前方的障碍,让如此绝世的才华好好施展,代国也会因此繁荣昌盛。 马车摇晃着继续行驶,这次北弥睡得很香,到王都了还没醒来。 刘赤直接抱着北弥下车。 另一辆车上,李医师下来了,见此情景,小跑过来:“大王,还是我来照顾北大人吧,您也该休息一下了,您要是也病倒了,我可怎么办啊?” 刘赤摇摇头:“不用。” 他抱着北弥快步走向寝宫。 第54章 西市亭长 大夏皇城, 西市街道上,天刚蒙蒙亮,百姓就起来忙碌。 伙计们卸下封住店门的木板,拿出扫把簸箕, 将店里店外打扫一通, 再泼上水, 青石地面被冲的干干净净的。 作为大夏的政治中心, 街上不是达官贵族, 就达官贵族的亲友, 随便拉住一个路人都可能是三百石的官员。这些老爷啊难伺候, 如果逛店时, 老爷衣袍上沾到了灰,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可就惨喽。 没一会儿,太阳完全冒出了地平线。 早餐摊上,西市亭长两口吃完面条,筷子一丢, 袖子胡乱抹掉嘴上的汤汁, 急匆匆跑到西市门口, 升起旗帜,边敲鼓,边大喊:“父老乡亲们,开市啦!” 侍卫听令,打开市场大门。 今天很怪异,路上行人稀疏,店里更是冷冷清清,没客户。 店主愁容满面:“亭长大人,今儿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人这么少?” 亭长:“害!九卿廷尉张律出使草原失利, 大将军秦风又大败而归,牵连的大官很多,估计这会儿他们都忙着在宫里吵架着呢。” 听见亭长开口说话了,店主们生意也不做了,都凑到他跟前,一双双眼睛充满了渴望,又到了他们最喜欢的时刻。 西市小亭长问政大夏皇城。 店主:“这次要杀几个头?” 亭长:“说不准。” 店主:“还有你说不准的事啊!这政局变化,你说的头头是道,堪比丞相!” 亭长:“哎!你可不要乱说啊!我就是一个大夏基层最小领导人,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哪猜的透上面的想法。” 周围发出一片嘘声。 “又在自谦了,上次你就说的很准啊!” “快点别卖关子了!” “说!这次到底谁会死!” 亭长:“你把饭钱给免了我就说。” 店主怒气冲冲:“只能赊账!不能免,你都白吃我多少次了!你那么多俸禄到哪里去了?怎么连面都吃不起。” 亭长骄傲拍怕空空的钱囊:“被美人们骗走了。” 店主嫌弃的缩回脸:“咦!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再这样玩下去,那些美人把骨髓都给你吸干了!” 亭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样吧,面钱赊着,你再白送我一壶酒。” “你可真是一点脸都不要啊!”店主咬咬牙,拿出一壶热酒塞到亭长手里:“行了吧!” 晃一晃手中的酒壶,哗啦啦的水声,听着就让人心情愉快,今晚又能大醉一场啦! 亭长神秘的勾勾手,店主们全部凑过来,围成一个紧密的小圈子,竖起耳朵听。 “这次只有廷尉张律一人掉脑袋。” 此话一处,所有人都振奋了。 “好事啊!” “终于轮到他了!” “我们不用每天害怕被他治罪了,好日子要来!” 亭长摇头叹气:“不对,是你们的苦日子要来了。你们要是有能力离开皇城,就赶紧收拾好金银细软,带着妻儿逃跑吧。” 店主大惊:“为什么啊?” 亭长笑而不语,脑子里浮现出侍郎北弥的样貌。 哦,错了,现在北弥已经不是太子的侍郎了,而是代王刘赤面前当红的谋臣。 那真是个一顶一的绝色美人啊!偶尔见到几次,亭长都被美的走不动道,啥理智都飞了出去,只想不惜代价的把美人揽入怀中,共度良宵,翻云覆雨,这辈子就值了。 可两人一对视,亭长瞬间萎了。 是的!能和众多美人大战一晚不知疲倦,35岁正是精力旺盛的他,居然被一个漂亮男人硬生生的吓萎了! 内心没有一丝邪念,仿佛回到了纯洁的婴儿时期!身上没有一点反应,宛如已经绝精的80岁干巴老头! 原因很简单,那漂亮的皮囊下藏着一个极其聪明狠毒的心。反差太大,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要是栽北弥手里,绝对会死的很惨,嘤嘤嘤…… 亭长在寡妇阿姨怀里哭诉了一夜心理阴影才消失。 他念书不行,打仗不行,好在,野心不大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绝不能和这些聪明的疯子斗。 圣人说过,读书当官不是男人唯一出路,杀敌立功也不是男人唯一的出路,在绝境中发挥自己的特长,一样能光宗耀祖,成就非凡的人生。 亭长分析了一下,觉得自己长得还算行,在晚上能整花活,做不了谋臣将军,努力一把可以做谋臣将军夫人的姘头。被发现了,就把这些官老爷晚上一起办喽,反正黑灯瞎火的,男人女人没啥区别。 就跟个老黄牛一样,眼一闭,头一埋,使劲犁地就行了。 在夜晚的战场上,亭长相信自己是无敌的,先用硬的,在用软的,这十几年积累的功夫提炼再升华,一套全打出去,准能征服对方,妥妥的天赋异禀人中龙凤,算是老天爷赏饭吃了。 于是,正如圣人说的那样,发挥优势后亭长真发达了。 结交了不少达官贵族,成了消息灵通人士,十几年耳融目染下来,他对朝中事务颇有独到的眼光。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廷尉张律大败而归意味着什么? 那当然是,北弥在权谋场上已经完成熟,无人可敌,将来代王刘赤杀过来,城中还有几人能活? 时局要大变喽! 亭长感叹:“真是后生可畏啊……” 店主焦急的追问:“啥意思?” 亭长:“你别管,总之,赶紧逃命去吧,哈哈哈!” 他揣着酒壶,哼着小曲,往西市深处走。今儿开门红,赊了一笔账,讨了一壶酒,说不定能从其他店主那索要点小钱,又能去找美人了。 我这一辈子啊,名垂青史不一定,名垂青楼绝对行! 面摊角落里,张律穿着粗麻衣,带着斗笠,面庞藏在阴影里,他瞧了一眼亭长远去的身影,摆摆手,招来店主。 “客官有何事啊?”店主笑容满面。 张律:“亭长迄今为止一共赊了多少钱?” 店主:“三十七钱。” 第67章 张律从怀中拿出一袋钱丢在了桌上:“我的账连同他的账一起销了,不用找。” 不等惊讶的店主细问什么,张律起身阔步离开。 亭长是张律从小认识的同乡朋友,颇惹人厌,但人很可靠,言出必行,张律专门秘密前来,和他告别,交代一下后事,特别要他以后“关照一下”北弥。 现在都是生命最后时刻了,钱财毫无意义,朋友相识一场,就帮忙销销账吧。 走出西市,张律登上了马车,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他向来喜欢清静节俭的生活,住的最小的宅院,有三个打杂的小斯,还有一个年迈的管家缇老翁。 下了马车,缇老翁迎了上来。 “老爷回来啦,要吃早饭吗?” “不用,在外面吃过了,你随我来书房。” “是。” 两人走进了书房,待缇老翁关好门后,张律掀起墙上的山水画,手在墙壁上来回摸索,找到暗扣,用力一拉,出来个黑漆木的匣子。 抚掉上面的尘埃后,张律把匣子递给缇老翁:“我死后,把这个交给陛下。” 缇老翁接过匣子,眼眶一红,用袖角摸去眼泪:“老爷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了。”张律快速的说,“家产就按之前说的分,不要用双重棺椁厚葬,一切从简,由你主持发丧。如果他们要挖我的墓鞭尸,你千万不要拦,坐马车速速出城,以免祸及于你。” 从袖中拿出一把小刀,张律撵起一缕头发,用力割断,放在了信封里:“把它带回故里,埋在我夫人的墓旁边。” “是……”缇老翁哽咽着。 斗笠放在一边,张律换上了大夏的绸缎文官服,其实他更喜欢麻衣,更透气干燥。 见他准备好着装了,缇老翁上前推开了门,目送着张律离开。 再度坐上马车,这次目的是大殿。刚到,几个太监跑到张律面前,神色慌张。 “哎呀!张大人啊!您之前去哪里了?去您府上找了三遍都没人,还以为您……” 太监的话没说完,但张律能猜出,他想说的是“还以为您逃跑了”。 张律:“在下去买了点东西,劳烦公公担忧了。” “没事,没事,快走吧,其他大人都在等您呢。”太监在前面引路,张律跟上。 偌大的宫殿,一座接着一座,华美雄伟,红色的围墙绵延向前没有尽头。张律从未喜欢过这里,一切都太空旷了,人一进来,像掉入染缸的一块布料,出来时已不是原来的模样。 到大厅门口,尚未进入,激烈的争吵声便传来。往里一看,两位将军们嘶吼着,吵的面红脖子粗。 “秦将军!我都说了,半夜粮道被袭击必然有诈,肯定是北弥那混斯安排的!得快马加鞭去飞羽地,把张律叫出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非要返回去修复粮道!这下可好,全无了吧!吃败仗了吧!” “你闭嘴!粮道都断了,你军队去那么远地方,等着士兵被饿死吗?” “我们就不能到飞羽地那边后,问他们要粮食吗?” “笑死!狄族在那边一共才三万人口,能有多少存粮给我们啊?” “你要把思路打开!三万人明明能让士兵吃很久了啊!” 秦风一愣,脑子反应过来了,人也是粮食啊。他盯着另一位大将军贾诚,竖着食指,气愤来回摆动:“你小子真是一件人事都不干啊!” 贾诚:“我是个将军,我打仗能赢就行了,还需要考虑怎么做人吗?哪像你,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跟个女子似的!” 秦风:“你!” 一直在旁听的老文臣周仁,又生气又难过:“都不要吵了!陛下现在昏迷,太子代政,本就混乱,你们再内斗起来了,大夏亡的更快!” 两位将军没吭气了,一个双手环抱在胸前,一个单手叉着腰,都转过来头,不想看见对方的臭脸,免得又生气吵起来。 第55章 一步之遥 见气氛缓和一些了, 太监走了进去:“两位将军,张大人来了。” 秦风和贾诚猛回头,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张律。 贾诚:“你可算来了!这次捅这么大篓子,就是你判断失误导致的, 过会儿见到太子了, 你可不能抵赖啊!” 秦风:“就是啊!代国派了七百骑兵围困飞羽地, 你却误以为是上万人, 直接弃城离去, 完全中了北弥的奸计!害得我们也没法反击了。” 张律:“当时草原忽起狂风, 黄沙漫天, 无法看清全貌, 在下是做了误判……” “好,你承认是你的误判,对吧!”贾诚激动的喊,“公公,你也是听着的, 快记录在案!呈给太子殿下过目!” 轻笑两声, 张律道:“两位不必担忧, 此事责任全在我,与你们无关,过会儿我会向太子殿下请罪的。” 贾诚:“我怎么知道你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一不一样?这样吧,你现在就写个认罪书,当场签字画押!我就信你!” 这种要求,谁听了都觉得太无礼,太过分了,不管怎么说张律也是九卿之一,两千石的朝中重臣啊, 怎么能当做囚徒对待? 得宠时,人人敬之,失宠了,人人唾之。 太监都看不下去了,小声说:“有罪与否,要太子定夺,贾将军,你这样……” “我这样有什么不妥吗?”贾诚凶悍的拔高声音,“他平时到处冤枉人,杀了多少大臣了,我是真怕他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啊!我老婆孩子可都指望我养家呢啊!又不像他,无牵无挂!为了往上爬什么也不在乎!” 冷冷的瞧了一眼贾诚,张律直径往前走去。 对方追在后面骂骂咧咧的,像个暴躁又聒噪的巨型麻雀,张律没有理会。 酷吏是太子豢养的鹰犬,太子想敲打哪位大臣了,就派张律去定罪,无罪可以捏造成有罪,小罪可以定成大罪。 因此,朝堂之中,所有人都畏惧他,也厌恶他。等仇恨全部都集中在他身上后,太子再把他杀了,以安抚文武百官,继续稳坐江山。 从踏入朝堂的第一天起,张律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 如果北弥没有叛逃,自己被杀后,太子应该会安排北弥接替他的工作吧,最后北弥也会是这样的结局。 想到这,张律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一开始听北弥说代王刘赤是不一样的,他根本不相信,但亲眼看见代王刘赤和北弥生死与共,他才明白,为什么北弥会义无反顾的侍奉代王刘赤。 那人比我聪明,选对君主了…… 到了大殿,只候着几个三百石的臣子,重要的大人物都还没来。 贾诚还围着张律嚷嚷,愤怒的叫唤了半天,张律眼神游离向远方,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听。 “我可真是最讨厌你这家伙了!一点情绪反应都没有!跟个破石头一样!”贾诚自觉没劲,站到了一边,不再闹了。 大臣们陆陆续续的来了,人差不多都来了,文官站右边,武将站左边,整齐划一。 张律的视线扫了一圈周围,他等待人还没来。 过了一会儿,来了一大群太监,他们簇拥着一个中年男子,留着黑色的长须,丹凤眼,身材高大,仪表堂堂,贵气十足。 张律的目光一下锁定住了他。大夏丞相,赵吉,现在离他十步远。 二十年过去了,张律还清晰的记得,在家里,自己是如何亲手一点点把妻子拼好,描绘血液飞溅的轨迹,细细研究切口的形状。 血腥味好浓,尸块又软又滑,他的精神几度崩溃,但最终,张律坚持住了,复原了整个案发过程,找到了行凶的人。 他们是一群穷凶极恶的草寇,给点碎银子就去杀人。 张律给他们判了磔刑,在百姓热烈的欢呼中,他们被行刑官切成了碎片,一部分扔到空中祭天,一部分埋在地里祭祖,剩下的被百姓分走,喂狗的喂狗,炖药的炖药。 全部结束后,张律没有复仇成功后的释怀,因为拨开层层迷雾,操控一切的无形大手浮现出来了,三公之首,丞相赵吉。 张律想不明白,自己一个县级官员为什么会被赵吉记恨,他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以至于多年后,赵吉都忘记了曾派人杀害了他的妻子。 直到踏入皇城,经过了十五年的调查,张律才看清了事情的脉络。 现在,大殿之内,强烈的仇恨涌上,张律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他恨啊,恨到想把赵吉的每一个血脉子嗣赶尽杀绝! 可他输给了北弥,已经没机会这样做了…… 那只杀赵吉一人也行! 张律抖了下衣袖,一把小刀落在了他的手里。 感受到了张律的视线,赵吉冷冷的轻哼一声。 乡野来的草民鳏夫终于不掩饰敌意了,世人谁不知他张律想夺我的丞相之位啊?这样也好,以后见面就不用假装客气的寒暄了。 贾诚见丞相来了焦急的问:“赵丞相,太子殿下怎么没来啊?” 第68章 张吉:“陛下醒了,太子殿正在照看。” 文武百官一片哗响,有人表情惊喜,有人表情凝重。 赵吉从木盘中拿出锦缎制成的圣旨,高声宣布:“陛下有旨,文武百官请听令。” 大臣们齐刷刷的全跪下了。 展开锦缎,赵吉念道:“朕病重昏迷多时,太子代政,治理的不错,是个好儿子。你们都没造反,也不错,是群好臣子。当赏,每人两千钱,从朕私账上出,不动国库,你们不用来劝谏朕节省开支了。” “至于秦风,贾诚,张律,这三人的事,朕听说了。” 被点到名字时,秦风紧张的浑身僵硬,贾诚被吓的面无血色,只有张律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我那不孝的三子刘赤,性子有点倔,从小就对朕不敬,众人皆知,没什么好奇怪的,但他绝不可能造反。” “太子派你们联合狄族去打代国,就是一场误会,幸得大家都没事。秦风、贾诚、张律你们三人因祸得福,不用害怕了,朕赦免你们的罪!” “但是,两千钱的奖励,你们就别领了!输的这么惨,灰溜溜的回来,真丢人,都给朕回家好好反省。” 全部念完,赵吉把圣旨合了起来,台下文武百官皆喜笑颜开。 还是天子刘冽好啊!这几天他们都乱套了,陛下没责罚他们,还发奖赏,真是宽宏大量,仁慈德厚! 张律没有笑,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来到了赵吉的面前。 赵吉不耐烦的问:“张大人你还有什么事吗?” 张律目露凶光,伸出手,猛的抓住赵吉的胳膊,小刀出现在指尖,朝赵吉的颈部用力刺去! “啊!”赵吉惊慌的后退。 呲啦一下,衣服袖子被扯断了,身子歪斜,小刀没刺在脖子上,刺在了圣旨上。 用力挣脱张律,赵吉在大殿里跑,张律举着小刀在后面追。 文武百官和太监们无不惊恐慌乱,举着双手,跑来跑去,怕被张律顺手杀了,叫喊声不断。 “快来人啊!” “张大人杀丞相啦!” “哇!赵丞相你不要躲我身后啊!一边去!救命啊!张大人疯了!” 带刀的侍卫进来了,几个人扑上去,抓住了张律的肩膀,嘭一声,小刀飞了出去。张律的身子狠狠的砸在了地面,额头上流下道血,他挣扎着转过脸,死死的盯着赵吉。 对方跌倒在地,气喘吁吁,满脸的恐惧,手脚抖个不停,已经没力气跑了。 一步之遥! 仅仅是一步之遥就能杀了他啊! 张律大笑起来,声音歇斯底里,双眼里满是癫狂,脖子上的血管爆跳着。 人从出生起就分三六九等,每一个阶层之间都有巨大的鸿沟,大官爵位都是留给贵族子嗣的,他这草民想要跨越鸿沟就得学会做狗,上面叫他杀人,他就杀,上面叫他放人,他就放人。 可付出了这么多代价,偏偏就是跨不过这最后的一步! 几个太监跑过来,把赵吉扶了起来,他质问道:“你笑什么!” 张律被侍卫拉了起来,头偏到一边,头发凌乱,满脸是血:“赵丞相,我在地狱等你。” 赵吉暴怒:“斩立决!必须斩立决!” 侍卫把张律拖了出去,血滴了一路,他的笑声在大殿里不断回荡着,如同阴间而来的索命鬼,誓要把周围人都拖入地狱。 所有人惊魂未定,手脚冰凉,不知道张律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 下午,囚车晃悠悠的带着张律游街。 百姓欢呼着跑出房间,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几个胆子大的孩子朝赵律扔烂蔬菜,见没人阻拦,更多人这样做。 “张大人!”街道角落,一个少女悲伤的哭泣着,她想冲到囚车前救张律,却被父亲拦住,一把捂住了嘴。 “不要为他求情,我们会死的!” 男人心中也很痛苦,被张律从监狱里释放后,他才知道张律这么多年了还记得他,甚至在做了廷尉后,专门回来帮他洗刷冤情。 除了他们,还有很多人被张律救下。 可朝堂变化莫测,今天你死,明天我亡,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一但被卷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目送张律离去。 菜市口的行刑台搭的很高,为了让围观的百姓看的更加清楚,张律对此再熟悉不过了,他在这里屠戮过上千人。 此刻,张律被压着双膝跪地,抬头看着天空,蔚蓝无云,几只鸟欢快的飞过,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一天之中,有两个我…… 白天卑微的匍匐在权力面前,夜晚高傲的藐视着达官贵族。 一生之中,也有两个我…… 前半生是温和内敛的丈夫,后半生是杀人如麻的酷吏。 “行刑时间到!” 锋利的长刀落下,张律平静的微笑着,迎接来了死亡。 “夫君,你回来了啊!”屋内,炊烟袅袅,妻子切着小青菜,在灶台前忙碌着,“布匹你卖了多少钱?” “150钱。” “那还挺多的,等宝宝出生了,我们给他买个摇篮怎么样?” “不用买,我自己去山上砍点竹子就能做一个。” “好呀!那你顺便挖点竹笋回来,我们炒着吃!” 25岁的张律走进家门,拥抱住了妻子,两人看着彼此欢笑着。 他恐惧推门的病终于好了。 第56章 大夏天子刘冽 皇城, 安宁宫内,老皇帝刘冽坐在卧榻上,背靠着软垫。年轻的宫女跪在他身侧,舀起一勺药, 递到刘冽的嘴边。她实在太紧张了, 手抖个不停, 几滴药潵在了刘冽的衣领上。 刘冽不满的皱眉, 一旁老文臣周仁注意到了, 从宫女手中接过药碗。 “你下去吧, 我来照顾陛下。” “是。” 宫女感激的望了一眼周仁, 小跑着离开了。 周仁一勺接一勺的给刘冽喂药, 很快就喝完了。 刘冽笑着拍拍周仁的手:“还得你这种老臣啊!他们都怕朕喂药中途就死了,到时候朕的儿子能灭他们的族!” 周仁:“哎!不要谈死!陛下龙体康复,年年益寿,肯定没问题的!” 刘冽笑的更开心了。 “报!”一个侍卫跑了进来,“宫外有人求见陛下。” 刘冽烦躁的摆手:“不见!不见!朕要休息!” 侍卫:“那人自称是陛下的救命恩人, 说陛下曾在战乱中迷失于森林, 还丢了马匹, 是他帮陛下找回了马匹。” 精神一振,刘冽直起了身子,追问道:“他是不是外号缇老翁?” 侍卫:“正是!” 刘冽:“快招他进来,哈哈哈,今天是个好日啊,大病初愈,还能见到老朋友!” 几分钟后,白发苍苍的老人双手捧着黑色的木匣子走上来,扑通一声跪下。 刘冽:“恩人快快请起!不必对朕多礼!” 缇老翁:“陛下, 小民今日来是想送一物给您,可能会惹怒陛下,因此不敢起来。” 刘冽:“朕赦免你,不必怕!周卿,你快把他扶起来,朕要和他好好叙叙旧。” 缇老翁:“小民无法陪陛下叙旧,小民的主人刚死,尸骨未寒,等着小民回去发丧。” 刘冽:“你的主人是谁?” 缇老翁:“九卿廷尉张律。” 脸色变了变,刘冽没之前那么开心了:“行吧。” 周仁走过去,从缇老翁手中取过木匣子,感觉挺轻的,不知道装的什么。 弯下腰,缇老翁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后站起来,默默的离开了。 刘冽:“拿过来给朕看看。” 周仁小跑过去,交到刘冽手上。 “咔答!” 木匣子被打开了,里面装着厚厚一叠纸,密密麻麻的写着字。 刘冽拿出来一页接一页的阅读,手抖的越来越厉害,表情从漫不经心到严肃,最后无比震怒,读完最后一张,他愤怒的扔开匣子,无数纸张,徐徐飘落,宛如暴雪。 从卧榻上爬起来,他披头散发,咆哮着。 “传给赤儿三年亡,传给渊心五年亡!” “朕征战这么多年,打下一个大大的天下,就无人能继承了吗!” 周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扶住摇摇晃晃的刘冽:“陛下息怒,身子要紧!” “滚开!”刘冽踉踉跄跄的走向悬挂在墙上的宝剑,“朕杀了所有兄弟!朕连最爱的女人都杀了,苍天啊!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个结局!是朕不配做天子吗?回答朕!” 他拔出了长剑,刀刃凌冽的寒光还如当年一样震慑人心,可他却已经年迈病重,不再光彩夺目。 他想挥舞剑,像过去一样,斩杀所有阻拦他的敌人,手上完全没力气,剑柄都握不住,指尖一滑,长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刘冽愣了一下,浑身颤抖,跌在地上,神情恍惚。 第69章 “陛下您没事吧!”周仁扑了过来,焦急的大喊。 看着周仁苍白的头发,布满皱纹的脸,刘冽哭了起来:“同朕一起打天下的文臣武将都死了,朕只剩你了,你还老成这样了,能有什么用啊?” 刘冽抓着周仁的胳膊来回晃:“朕让大夏的子民肝脑涂地!他们都心甘情愿的死在沙场上!因为朕许诺以后千秋万代永无战争了!你说!现在谁能救救大夏!” 眼前浮现出臣子将士们的身影,一个个年轻的面庞,张扬的笑着,他们曾一起征战四方。 “大王,别管我,快跑!能侍奉您,我死而无憾!” “你们烹杀我吧,我绝不会叛主,也绝不会为你这个伪王再多说一个字!” “大王快看,百姓出城来迎接您啦,他们敬畏您,因为您敬畏他们!” “胜利了!” “从此以后,大夏再无战事!” 眼泪越来越多,落在白花花的胡子上,刘冽仰着头,号啕大哭。 周仁也哭了起来,他的英雄老了,他自己也老了。 强烈的无力感袭来,君臣两人一起坐在地上哭了好久,眼泪都要流干了,情绪才平静了些。 刘冽突然站了起来,喃喃自语道:“等等!还有一个办法!叛逃到赤儿跟前的那个臣子叫什么名字?” 周仁回忆着:“叫北弥。” “北弥,北弥,北弥……”刘冽神经质的念叨着,“为什么他能劝住赤儿?” 周仁:“臣不知。” 刘冽走到大夏的地图前,七个诸侯国标注着七个儿子的位置,他的指尖落在代国的位置,摸索了一会儿,又收回,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 “他们都要死啊……不对,不止,杀这点人不能满足他……未来局势要往哪里走?快想啊,刘冽!快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啊!你打了几百场仗了,现在老的连这点事都弄不清楚了吗?” 刘冽猛的停下脚步,恍然大悟,高声宣布:“好好好!朕要面见北弥!” “什么?”周仁没反应过来。 “朕要面见北弥!”刘冽振臂一挥,神情激动,“不止如此!朕要把七个儿子都喊到皇城里来,大家也该好好聚一聚!” 一把抓起还懵懵的周仁,刘冽命令道:“快去拟旨啊,这事要速办,谁知道老天爷还能让朕活多久。” “陛下不要谈死这么晦气的事!陛下一定……” “哎呀!不要废话了,朕就是回光返照,没几日好活了,朕还能不清楚吗?” 周仁被推搡到了桌前,手里塞了一只毛笔,迷茫的开始拟旨。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代国,柔软温暖的蚕食被中,北弥睡得正香,完全不知道,整个世界因他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巨变。 狂风骤起,摧枯拉朽,毁灭一切,而他是暴风眼,诡异的宁静和安全。 皇城街道深处,小酒馆内,舞女婉转动人的轻舞衣袖,琴瑟合奏美妙动人,嬉笑怒骂间,男人们喝的酩酊大醉。 西市亭长迈着醉步跳上桌子,手拿酒杯,转了一圈大喊:“各位兄弟,大夏最歹毒狡猾的谋臣出世啦,我们来敬他一杯!” “好!” 归隐多年的侠客,脾气暴躁的大儒,不苟言笑的士子,各种稀奇古怪的人数不胜数,三教九流之徒今天放下多年的恩怨,欢聚一堂,皆举起酒杯。 “敬北弥!” 众人一饮而下。 亭长大笑着:“天下将大乱,吾辈出英雄,最好的时代来了!” 他们今晚不醉不休! 代国,王都,寝宫内,浓密的睫毛颤抖几下,北弥睁开了双眼,先看见了一片小麦色的东西,视线有些模糊,不知道是什么,慢慢的涣散的意识集中,世界变得清晰起来,麦色的东西也能看清了。 是男人的胸口! 北弥倒吸一口冷气,惊恐的爬起来,双手在身上乱拍一通,确认自己的衣服是否还完好的穿着。 “嗯……先生醒了啊……”熟悉的声音传来,拖着慵懒的尾音,刘赤爬了起来,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我、我、我……你、你、你……”北弥震惊到说不出完整的话,因为他发现刘赤身上有好多一道一道的血迹,像是抓痕。 刘赤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北弥瞬间绯红的脸,狭长的双眼闪过丝戏谑:“是先生主动的,孤本想走,实在没办法才留下陪先生的。” 大脑宕机了好几秒,北弥开口道:“啊?” “你瞧。”刘赤抓着北弥的手腕,放在身上比划,“大小对的上吧,是先生抓的,还挺疼的。” 思维在“我可真是禽兽!”和“我不至于这么禽兽吧!”之间来回跳跃,刚刚久病醒来的北弥,脑子都要转晕了。 刘赤笑了起来:“好了,不开玩笑了,先生放心,什么也没发生。” 北弥茫然无措:“是吗?” 刘赤:“是的,先生前半夜发烧,后半夜发冷,抓着孤不放,可能是因为比较暖和吧。” 慢慢的,北弥想起来,昨晚他做了个怪梦,电热毯总试图逃跑,他气的要死,双手用力抓着,利用体重压住,才暖暖和和的睡了个好觉。 现在,他明白了! 那哪里是电热毯啊,那是代王刘赤! 考虑到刘赤厌恶被男人碰触的属性,北弥颤巍巍的问:“大王,您不会怪罪臣吧?” 刘赤:“不会。” 他笑着靠近,一只手撑在北弥耳旁,发丝从肩头垂下,落在北弥面颊上,痒痒的。 “为了先生,孤可以破一下戒。” 一瞬间,北弥感觉自己要心肺停止了,不是因为此刻的刘赤太会撩了,而是因为,节操都要丢失!谁能不恐惧啊! 北弥:“大、大王,您不必勉强自己喜欢男人啊!” “放心,没有勉强。”刘赤用手指轻戳一下北弥软软的脸颊,接着往下滑,落在北弥的衣领口,“孤说过,先生要是帮孤平了北患,也可以用美色贿之,要不,现在就开始?” 开始!? 开始个鬼啊! 在崩溃和懊悔中,北弥领悟道了一个惨痛的教训,那就是纯爱小说里根本就没有铁直的男人! 第57章 岌岌可危 刘赤的手指勾住腰带, 轻轻往前一扯,衣衫撒开。 蜜色的胸膛宛如山峦起伏,标准的八块腹肌,大理石雕像般轮廓清晰, 腰部的人鱼线一直向下延生, 再往下三寸就是男人神圣不可窥探的密界。 秀色可餐的身体近在咫尺, 北弥瞪直了双眼, 无比绝望, 专属于他的世界末日来了。 身材很棒, 但是, 我真的无福消受! 抬起手想推开对方吧, 又不敢,毕竟深情人设在这摆着呢,“爱慕已久”的人都准备好了,哪有拒绝的? 可是看着对方越来越近了,恐惧也随之而来。两人相拥在一起, 完美的契合在一起, 北弥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某个东西, 震撼至极。 天呐!他要来真的! 北弥惊恐的浑身发抖,李医师的医嘱在耳旁响起。 “就你这小身板,会死的很惨的!” 现在的局势,就相当于上膛了的枪顶住了脑袋,再不行动,小命要不保了! 于是,当刘赤的手勾在北弥的腰带上时,北弥猛的从对方下面钻出来,两下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抓着刘赤的衣领, 帮他整理好衣衫,拿起腰带一阵乱绑,恨不得打个死结,让对方永远无法展示那耀眼强健的躯体。 刘赤:“先生这是……” 北弥:“天气越发冷了,大王别冻着了。” 他努力摆出关心的表情。这世上还有一种深情叫做,即便你衣衫不整的在我面前,我也只会关心你冷不冷。 当然,这点伎俩还不足以阻止“开弓待发”的北方霸主,北弥故意捂着嘴咳嗽,瘦弱的身子缩成一团,痛苦的蹙眉,虽没咳出血吧,但也是马上要归西的模样。 给人一种,“你敢碰我,我今儿就敢死在你身下”的决然惨状。 “先生,没事吧。”刘赤轻拍着北弥的后背,很担忧。 顺势往前一倒,北弥软绵绵的身子靠在刘赤的怀里,听见对方一声闷哼,压抑的燥热难以掩饰,明显是在忍。 北弥心里更害怕了,他在考验一个兴致高涨的壮年男子的忍耐力,但这种“欲迎还拒”戏份还是要做足的。 北弥:“大王终于能接受臣了,臣今日死而无憾……” 刘赤:“先生刚帮孤解决边患,代国盛世将至,何谈死?” “咳咳咳!”北弥剧烈咳嗽,气若游丝:“可臣这身子……不顶用啊……谁知道还能辅佐大王多长时间?” “先生不必多虑,李医师说按时吃药会恢复的,今日就好好休息吧。”刘赤又拍了一会儿北弥的后背,见他脸色稍微好点了,扶着他躺下。 “那大王你……”北弥的眼神挪到刘赤身体下方,意有所指。 第70章 刘赤笑了笑,帮北弥盖好被子:“没事,孤怎能为了一时的欢愉,折损了先生的身子,改日继续。” 一听还有“改日”,北弥实在高兴不起来。躲的过一时,躲不过一世啊!哎……就先假装昏昏欲睡吧。 北弥半眯着眼睛,龟缩进温暖的被褥。刘赤也不好再打扰他,起身离开。 推门出去后,中午的阳光落在身上,更燥热了,刘赤无奈的轻笑声,表情落寞,眼神阴翳,他就知道对方不会有反应。 这个谎言可以持续多久? 他不知道,这全取决于北弥还想演多久。 嘛……现在能为孤所用就行…… 刘赤向前走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他急需沐浴,用冷水。 到了下午,北弥才磨磨蹭蹭的起来,两个小斯抬来了饭菜,北弥一边吃,一边思考着如何和刘赤维持正常的君臣关系。 想到脑子都要爆炸了,还是束手无策,北弥筷子一丢,吃不下去了。 这个问题实在太难了! 比陷害忠良颠覆敌国政权难一百倍! 谁能料到,尽心尽力的帮助刘赤,终于取得信任,再无性命之忧后,刘赤开始想要他的贞操了! 这可给不了啊,真的不行!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无法接受! 【叮!】 【系统温馨提示:恭喜宿主顺利完成任务!】 机械女声响起,北弥吓了一跳。 这系统毫无用处,交代了一下任务就再不吭声了,自己早就忘记它了,原来还存在啊。 【原本,您可兑换价值三万的黄金,但因您出色的表现,完美的阻止了战争,成功拯救了三十五万人的性命,获得特别积分奖励,总共54000000000,回到原来的世界后,可兑换价值五百四十亿的黄金】 北弥惊呼:“五百四十亿!” 声音太大,两个小斯抬头,迷茫的看过来。 北弥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代国的文臣,得注意一下形象,收敛住情绪,摆摆手,说道:“我不吃了,你们过来收拾一下,都退下吧。” “是。”两人迈着小碎步过来,快速的收拾完碗筷,端着离开了。 门一合上,北弥不用装了,高兴的跳起来。 五百四十亿是什么概念?全部存银行,按2%的年利率算,一年都能产生十亿八千万的孳息啊! 财富自由啦!可以躺平啦! 哇!真没想到这破系统能兑换出这么多钱啊! 【您还激活了换绑君主功能,在未来的一个月内,您可以任意绑定接触到的其他君主】 这个功能挺好的,但是没那么重要了。 如果是之前,自己肯定会迫不及待的离开代国,去考察一下其他皇子,选一个好点的辅佐。但是现在,感觉和刘赤配合的挺好的,又没有性命之忧了,也就贞操有点岌岌可危。 而且,辅佐其他皇子,贞操就能保住了吗?这可是纯爱文啊,自己长在他们的审美点上,搞不好更容易被吃干抹净,刘赤起码目前没有要用强硬手段的倾向,装成半死不活的样子也能躲的过去。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除了刘赤,其他皇子都会屠城,自己辅佐他们,拯救百姓的可能性很小,杀掉百姓的可能性更大。 嗯,就选刘赤辅佐吧,其他人暂不考虑。 目前得先搞清楚系统的特殊积分奖励是怎么回事。 北弥:系统,你还在吗? 【我在】 北弥:是阻止战争才能获得特别积分吗? 【只要拯救他人性命就能获得特别积分,方法不一定非要阻止战争,用其他方式拯救他人性命也可以。我会在您完成任务后,参照原书的人口数量为您结算特殊积分奖励】 北弥:救一个人等同于多少积分? 【十八万】 北弥:多少封顶? 【一千亿】 北弥:真不敢想象在现代社会有一千亿我能过的多开心!系统系统!新任务是什么? 【请宿主坚持活到最后】 北弥蓦然一愣:从谁手里活到最后? 【你自己】 一阵嘈杂的电子杂音后,系统对话框消失了。北弥呼唤了几次,完全没有反应,和以前一样,估计是又进入休眠状态了。 这个新任务是什么意思?是想表达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吗? 不过也对,作为穿书人,自带上帝视角,很难被书里的人打败,只要自己不作死就不会死,换句话说,穿书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 回忆一下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老皇帝驾崩,太子发起战争,先后灭掉了吴、楚、沙、梁四个诸侯国,整合了南方的地盘。而刘赤灭掉了赵、燕,两个诸侯国,盘踞在北方。两人以山脉为界限,形成了南北对立。 自己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就像对付狄族一样对付其他诸侯国,以策反为手段,从内部击垮敌国,不战而屈人之兵。保存代国的兵力,还能避免大量百姓因战乱死亡,又能获得系统的特殊奖励,可以说是一箭三雕。 而且,自己可是本书的男主啊!太子失去了一个关键谋臣,想要打下四个诸侯国就难多了。 等顺利把刘赤扶上天子宝座,一统天下,就可以带着一千亿回家了! 想到这里,北弥咯咯笑,搓手手。 妹妹北洛就等着当豪门千金吧,哥哥我要发达了! 当然她才11岁,不能太惯着了,得设立一个“防止败家子”基金,让她每个月能只能从里面领十万零花钱,如果做了危害社会违反道德的事情,就扣掉零花钱。 等她大学毕业,身心成熟了,研究生可以送去剑桥或者牛津读,反正家里有的是钱,她考不进去,我就给大学捐款,轻轻松松换个入学名额。 爸妈的话,也不用工作了,直接进入养老生活,每天和退休老头老太游山玩水参加文艺活动。 至于我自己…… 北弥陷入了迷茫,以前的人生目标是考个公务员混个小康生活什么的,现在这财富水平和同龄人抢公家铁饭碗……不太合适吧…… 一直来,都是大家干什么,自己就跟着干什么。幼儿园争小红花,小学争三好学生,初中争先进队员,高中争火箭班排名,大学争奖学金保研名额…… 现在财富自由了,那应该怎样度过一生? 正当北弥思索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北大人,大王召您过去。”门外仆从说道。 “知道了。”北弥起身走了出去。 已经是傍晚了,天边彩霞通红,夕阳已沉入地平线。到了大殿,里面站满了文武大臣,见到北弥来了,纷纷回头,小声议论。 大名鼎鼎的奸臣北弥出使了一趟草原,回来成了大王最宠信的谋臣。 这变化速度太快,一些人心存荠蒂,还是不认同北弥,觉得一定有诈。 有些人则很是佩服,暗自惊喜,大王是挖到旷世奇才了,等一统天下了,他们就不是地方官员,而是中央官员了,升职加薪只需抱对大腿,人生易如反掌。 北弥对这些大臣的想法不在意,反正最后要回家的,又不会在这里过一辈子,费心讨好同僚就是无用社交,纯浪费时间。他现在的注意力在刘赤身上,偷偷观察对方的反应。 第58章 弱不禁风 脚迈进大殿起, 北弥进入弱不禁风模式,走两步就摇摇欲坠,走三步仿佛要命丧于此。走到第四步时,刘赤忍不住了, 撩起宽袖长袍, 从高台上下来, 亲自扶住北弥的手臂。 刘赤神情担忧:“先生还是身体不适啊, 早知如此, 孤就该让先生在房间歇息, 会后再与先生单独商量国事。” 北弥气若游丝:“这怎么能行!大王已经够厚爱臣了, 臣不想要特权, 臣只想和诸位同僚,群策群建,为大王排忧解难!” 刘赤:“孤能得先生这样如此清明厚德的臣子,真是天助孤也,来, 请先生与孤同座。” 北弥:“哎呀, 使不得!使不得!臣要和其他人一起站着听旨, 绝不能搞特殊对待。” 拉拉扯扯间,北弥已经上了台,肩膀被一摁,坐在了刘赤旁边。 大厅里两老臣气的吹胡子,凑在一起小声说。 “变相炫耀!太过分了!” “恃宠而骄!以后必是心腹大患啊!” 听到只言片语的北弥很冤枉,他已经全面浏览过刘赤的上身,并极有可能将要浏览刘赤的下身,他是真的不想坐在这儿。 刘赤拿出个羽垫,放在北弥腰后面, 还挺贴心的,怕北弥累着了,需要靠着点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全部安顿好后,刘赤:“这次叫先生来,是有要事相告,孤的父皇醒来了,召所有皇子回去,特令孤带先生一同进皇城面见,先生意下如何?” 北弥回忆着小说的内容,再三思考后,说道:“臣认为,应该去,而且要立刻出发!” “大王,不可!”台下站出一位白发长须老人,他表情严肃,“上次太子召大王入皇城,给的理由是陛下病重,这是父子最后的一面了,结果到了那边,太子诬陷大王谋反,把大王关到监狱里严刑拷打,这次肯定也是陷阱啊!” 第71章 “是啊!”又站出来一位大臣,“等大王离开代国了,太子要是攒动我们旁边的燕国赵国进攻,到时候群龙无首,我们该如何是好?” 北弥:“两位多虑了,狄族边患已经解决,燕王赵王也要去皇城,这个时间段绝不会发生战争。” 老臣白了一眼北弥:“时局变化莫测,北大人你太自信了吧!大王,以臣之见,应该再等几日,其他诸侯王都到皇城后,再动身出发也不迟。” “大王,以臣之见。”北弥缓缓道,“大夏以孝治天下,所有的读书人都以孝为荣,选官任职也是举孝廉优先。今日大王去的迟了,天下人都会觉得大王不孝,又怎么会归顺大王?” 小说里,刘赤就是听从了老臣们的建议,疑神疑鬼的,成了最后一个出发的诸侯王,还没到皇城,老皇帝就死了。太子乘机在民间大肆宣扬刘赤“不孝”,很多儒生因此倒向太子阵营,给后期南北对立时铺垫了很多麻烦。 刘赤笑了起来,轻拍两下北弥的手背。 短暂的肢体接触,北弥略紧张,大家都是直的时候十指相扣躺在一起都没事,但是真真切切的感受过对方的渴望后,稍微挨着一下都浑身发麻。 “还是先生最知孤的心。”刘赤低声道,“孤也认为应该立刻出发。” 老臣焦急的往前几步惊呼,“大王!此事非同小可,要……” 刘赤举起手,示意老臣不必多言了:“孤意已决,孤出发后,你们坚守城门,无王令不开。” “是……”老臣失落的退下了。 其他大臣纷纷摇头叹气,老恩情抵不过新秀啊,大王太偏北弥了。 朝堂散去,大家各准备各的,北弥回去时,走的飞快,也不装病了,生怕被刘赤单独留下来,探索一下彼此的心灵以及身体。 快到晚上时,气鼓鼓的李医师出现了。 “三天啊!我才休息了三天啊!又要陪你出差了!我脸上的伤都没下去啊,乌漆麻黑丑不拉几,皇城里尽是我的老同僚,这让我怎么见人?” 北弥本想安慰对方,没事啦,伤是男人最好的战服,但忽然意识到了时间问题,很吃惊:“啊?我昏睡了三天吗?” 李医师:“是啊!睡的可死了,每次灌药都极为困难,得大王亲自操作。” 北弥不敢问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想象一下,一个昏迷的病人,完全不能自理,更衣喝药都需要人照顾,然后刘赤还每晚都陪着…… 双手崩溃的捂住脸,北弥可以肯定自己全身已经被看光了。 可恶! 那我只看过他的上半身,岂不是亏了? “赶紧把药喝了吧。”啪一下,李医师把药碗放在桌上。 北弥端起来,大口喝掉,感觉好像没以前苦了,可能是喝多了,味觉习惯了。 “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一下脉。”李医师坐在旁边,拿出个小帕叠成一踏,垫在北弥手底下,指头摁在手腕上,摇头晃脑了一阵,生气的说,“都病成这样了,就不要和大王粘来粘去了!伤肾啊!” 北弥:“我、我没有!” 李医师:“骗我是没用的,你的脉象已经告诉我真相了。” 猛抽回手,北弥心有余悸,老中医恐怖如斯,这都摸的出来。 “一周后,你可以小小放纵一下,但是这几天绝不可以。”李医师拿出银针扎在北弥胳膊上,上面已经有好几个红眼子了,看来昏迷这几天自己没少挨针。 北弥好奇的问:“为什么是一周后?” 李医师:“因为一周后,你就养精蓄锐够久了,量是足的,也是作为男人各方面功能的巅峰时候,不过和大王,你躺好就行,用不着担心那些事。我也给大王说过了,阳阳相合,得注意分寸。” 北弥沉默不语,嗯,就不该多嘴问这事,贞操危机感更强了。 扎完针灸后,北弥的脸色明显好了不少,身上也暖洋洋的,真挺神奇的。 在药箱里翻了一会儿后,李医师拿出一本皱巴巴的小册子:“特意给你准备的,代国禁止这些玩意,我特意托人从燕国身价最高的白面兔儿爷那买的,你好好阅读一下吧。” 瞟到了上面画着两个男人,正如胶似漆的抱在一起,北弥推开小册子,一本正经的说:“感谢分享,但不必了。” 李医师:“这是为你好,安全第一啊。” 北弥礼貌微笑:“真的不用。” “好吧,反正大王已经充分学习过了,应该没事的。”李医师把小册子放回了药箱。 北弥猛烈咳嗽,差点把自己呛死。 难怪他今天抓着我要实操啊!我就说一个好好的直男怎么会突然对这事这么有经验了!原来是你搞得鬼啊! “对了,北大人,你今天刚醒来,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你。”李医师把药箱背在身上,“九卿廷尉张律已经被处死了。” 北弥心里一惊:“这么快?” 李医师:“是啊,他回去后居然在朝堂上刺杀丞相,当场失败当场被抓,下午时脑袋落地。” 这和小说里写的不一样,张律在权谋上还是厉害的,是活到大结局的人,至于丞相也被他和男主联手害死了,算报仇成功了。 老皇帝既然已经醒来了,他应该有办法活下来的,怎么会选择做这么冒险的事情? 异常太多了,令人隐隐不安。 在小说里,红莲公主在冬天时被杀,现在成了草原无冕之王,寻耐本该去燕国做国相,却死在了草原上,张律也是提前死亡。 发生了这么多变化,未来到底会成什么样啊? 而且自己身边还有一个最大的变因,刘赤,从来不安剧本走的角色。真是捉摸不透他,现在身体上已经可以随便接触,很亲近了,但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李医师担忧的说:“我吧,对朝堂上的事情不懂,但是九卿大臣都死了,说明现在皇城那群老狐狸们内斗的厉害啊,我们此去皇城安全吗?不会又被诬陷个什么罪名扣下吧?” 北弥:“不会的,太子忌惮大王,陛下却需要大王固守北方,只要陛下活着,太子就不会撕破脸。” 李医师点点头:“好吧,你的判断都挺准的,我听你的。那陛下突然叫大王过去是想做什么?” 北弥:“可能是想临终前见一见儿子吧。” 小说里,老皇帝刘冽濒死时噩梦不断,觉得很对不起刘赤,想死前和他好好谈谈。但,刘冽把所有儿子叫回来,也有第二重意思,那就是对他们八个人再次考察,确定皇位到底传给谁。 之前刘赤出发晚了,老皇帝刘冽死前没见着他。这次两人肯定会见面,皇位继承可能会发生变化,太子不会坐以待毙的,这趟旅程其实是有点凶险的。 而且,我和太子的关系不清不楚的……不小心见着了……那真就是活地狱了…… 不过,李医师是个局外人,没必要给他说那么多,免得增加无形的心理压力。 北弥问李医师:“你东西都收拾完了吗?” 李医师:“收拾完了。” 北弥:“我们走吧。” 两人推门而出,仆从们忙前忙后,把行礼搬上马车。 北弥默默祈祷着千万不要和刘赤坐一辆车,和李医师在一起就是最好的,那闪耀健壮的身躯还历历在目,无法忘怀,见着了会尴尬。 像是上天回应了祈祷,北弥真和李医师坐一块了,刘赤坐的诸侯王专车,车身全铜,四马并驱,护卫更严密。 出了城门后,车队加速,有点颠簸。 北弥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之前费尽心思想要突破的代国大门,就这样轻易的穿过了,最为恐怖的君主刘赤,成了可以托付性命的同盟。 第59章 皇城风波 第二天晚上时, 车队才抵达皇城门口。 北弥头探出车窗,这里的建筑更为宏伟精美,靠南的地方湿润,树木绿草也多, 一切熟悉又陌生, 自己穿越过来的第一个落脚点就是这里。 前面还有一个车队等着进城门, 人数少一些, 借着火光, 北弥看见了旗帜上写着“燕”字。 一名高大魁梧的年轻男子下了车, 剑眉星目, 刚毅帅气, 正气凛然,穿着武将红袍。他走到燕王的车前,斗篷一甩,单膝跪下。 车门打开了,一只小脚伸出, 踩在了男子的腿面上, 九岁的八皇子燕王刘穹钻了出来。 北弥很惊讶, 忍不住把头往出伸,想看的更清楚。 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感觉刘赤颜值已经很高了,没想到他弟弟还要好看一些! 面庞稚嫩,有股子贵族的傲气,举止投足冷清而唯美,不沾尘世的一丝俗气,宛如非梧桐不栖的雏凤。他理所应当的把武将的身躯当做台阶,一步步踩着下车,那武将也不生气, 反而很自豪的样子。 一群仆从举着精致的竹编灯笼,跟在刘穹身后,抬起他偏长的绸缎华袍。 到一棵树下,刘穹停下脚步,伸手要摘什么东西,他个子太小够不着。武将跑过来,他个子高力气大,硬把树枝压弯,让刘穹摘个痛快。 第72章 北弥想起来了,这武将叫卫绝,刘穹最忠诚的臣子。 三年后燕国被灭,年仅十一岁的刘穹为尊严自杀,卫绝抱着他的尸体跪在城门迎接刘赤,要求按照诸侯王的规格厚葬刘穹。刘赤答应了,丧事结束后,卫绝在陵墓旁边挖了个大坑,割颈死在了里面…… 盯的太久了,刘穹感觉到了视线,转过头来,两人视线撞到一起,刘穹看着北弥,表情一顿,眸子微微张大,很惊讶的样子。 北弥连忙错开视线,缩回车内,拉下车帘。刘赤都没下车见他弟弟,那自己作为臣子要步调一致,不能私见,免得生疑。 最开始选君主时,北弥有考虑过选八皇子燕王刘穹。 因为他年纪小嘛,和他的皇兄们比起来,杀人的数量最少。自己可以混个帝师什么的,养成个不爱杀人的君主。 可短暂的对视后,感觉他和刘赤区别不大,那双眼深处淡漠而冰冷。理智背后是通过杀戮养成的麻木,谁都不可能改变他们。按老皇帝刘冽养孩子的方法,精神正常的子嗣早死掉了。 而且,侍奉刘穹得全心全意的当狗,就和卫绝一样24小时伺候君主,这点自己可做不到。 “吱呀呀!” 车轮滚动,车队前进,门口检查完证件,顺利通关了。 快进去时,北弥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外看去,刘穹还在树底下,手挑剔的拨动树叶,选不出想要的哪片。北弥闻到些淡淡的香味。 哦,那是香樟树,燕国很少见,所以他想摘点带回去啊…… 在做很孩子气的事情,本质上还是个小朋友……居然做了一国的君主……以后国破了,以他那高傲性子,不会向皇兄刘赤投降,最终还是要自杀殉国吧…… 到皇城宫殿门口,车队停了,轻微的颠簸打断了北弥的思路。仆从打开门,北弥和李医师下车。 一路奔波,北弥很想大大的伸个懒腰,好好活动一下筋骨。可这里的人各个穿着得体,举止有礼,一看就是地位高的达官贵族,自己的行为也不由自主的约束起来。 “先生!寡人居然在这里见到你了!” 陌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北弥转过身,看见一个青年男子阔步走过来。 这穿着,这自称,这仆从规格,应该是哪个诸侯王。 到了北弥面前,他张开双臂,大笑着,想要给北弥一个拥抱。 北弥赶紧后退一步,这可不能乱抱啊!双手完全一拱行礼,在两人之间制造了一个无形的屏障:“大王,好久不见,您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哈哈哈,你也是,别来无恙!”他的声音活泼阳光。 北弥回忆着,书里性格开朗的角色只有四皇子赵王刘诺了。 抬头端详了一下对方的相貌,下颚线条紧致,鼻梁高挺,眉骨粗重向下压,眼窝深,很有男子气概。他故意把发髻梳的有些乱,在额前留下些碎发,显得洒脱而张扬。 笑起来的时,意气风发,像头毛茸茸的亚成年雄狮,舔着爪子,露着獠牙,坏心思滴溜溜的转,总想着如何霸占更多雌狮。 可以确定了,这气质就是四皇子赵王刘诺本人。 北弥皱眉,真倒霉,偏偏碰见了他。 刘诺对男主公开示爱过,当年轰动至极的猛烈追求,是全城人津津乐道的下酒菜,给男主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这家伙可千万不要在刘赤面前再做同样的事情了啊!他这人多疑又记仇!见不得我和他血亲走的太近! 事实证明,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刘诺两步绕到北弥的侧面,故意亲密的靠近,轻声低语。 “听说你跟了寡人的三皇兄刘赤,他脾气可差了,爱杀大臣,你怎么能跟他呢?现在你选寡人还来得及,寡人心里永远给你留着位置的。” 见北弥没回应,刘诺弯腰又靠近了些,眉宇间多了些哀怨:“你伤寡人很多次了,写信不回,送礼不要,见面不应。他们都说你是故意吊着寡人的,可寡人觉得你的内心就像你的外表一样善良脆弱,你只是怕寡人辜负了你。” “现在寡人依旧想带着你回赵国,你还是不相信寡人对你的心意吗?” 北弥:“这……” 脑子里快速思索着,如何体面礼貌的拒绝…… 耳畔挂起一阵微风,北弥感觉胳膊被一拉,人往后退了一步,转过脸看见了刘赤。他正冷冷的盯着刘穹,这阴沉的表情,怒气五里开外都能感受到。 “三皇兄……”刘诺干笑着,“哈哈哈,原来你在的啊!好久不见!听说你越狱时受了伤,现在恢复的怎么样了?寡人那有活血化瘀贴,要不给你送过去点?” 刘赤根本不想理会对方,一天到晚的,恬不知耻的贴上来套近乎,又不熟,话还讲个不停,真是死性不改,从小就惹人烦。 “走吧。”刘赤拉着北弥离开。 刘诺依依不舍的冲北弥的背影大喊:“寡人要在皇城住几日,你忙完了记得来找寡人啊,寡人会准备好酒等你的!” 北弥假装没听见,快步进入了宫殿的大门,都没有回头,刘诺很难过。 好绝情…… 但他好喜欢! 他后宫里有很多美人,得到手的瞬间,索然无味,碰都不想碰,像北弥这样能让他一直追逐的猎物,反而很有趣。 哎!但凡兵力强盛些,他就灭了代国,把北弥抢到手,再慢慢打动那颗冰冷的心。 “大王,别看了,人家不心悦您。”大臣陈墨毫不留情的讽刺。 “闭嘴!”刘诺嫌弃的瞪了眼自家矮瘦黢黑的小谋臣。 智慧嘛,很高,长的嘛,一言难尽,不过,好用就行了,像北弥那样智慧和美貌并存的人本来就很少。 越想越来气,为什么其他皇子招募的人马,年轻的,鲜衣怒马,年老的,风华傲骨,各个都是美人,自己麾下全是些歪瓜裂枣!丑的千奇百怪! 赵国不配拥有好看的文臣武将吗? “哎!气人!”刘诺握拳用力一挥,背过身去。 “瞧您这没出息的死样。”陈墨双目望天,长叹一声,“早知道投奔代王刘赤了,长得比您俊,实力比您强,开的俸禄也比您高。” “你个混蛋的嘴欠玩意!别逼寡人当众收拾你!”刘诺生气的揪着陈墨的领子,像丢麻袋一样,把他甩上了赵国的马车。 刘诺叹气,又在北弥这儿受情伤了,得要先去秋月楼,再去清水园,最后去凌云阁,好好让皇城的美人们治愈一下。 见四皇子刘诺乘车离开了,北弥着实松了一口气,超级大麻烦终于消失了。 刘诺喜欢热闹的示爱方式,比如: 买三十车牡丹花丢进湖里,邀请男主和他在花海里泛舟,害惨了维护卫生的仆从。 雇佣几百个读书人,看似是在大街小巷传唱他写给男主的情诗,实则是持续不断的噪音扰民。 最狠的一回,刘诺给太子发了决斗信,要求太子出来和他一对一打架,谁赢了谁带走男主。 太子那修仙狂魔,不食五谷杂粮,要饮露水吃仙草,瘦的跟骷髅似的,又很注重仪表,怎么像草莽大汉一样和他当街打架?太子的怒气就潵在了男主身上,可苦了男主。 北弥觉得,这次刘诺只是小示爱了一下,行为还在正常人的范围之内,可能是因为刘赤在旁边。刘诺对这个三皇兄还是有点“尊敬”的,因为当他开始胡闹时,刘赤真的会揍他,下死手的那种。 通过好几道巨大的红门,北弥到了老皇帝刘冽所在的宫殿。 环顾四周,护殿侍卫庄严肃穆,各级仆从井然有序,等级森严。相比之下代国就比较随意了,文臣武将皆可待见随意上殿面见大王。 前面走来一位年轻男子,穿黑绸天子文官服,绣的飞鸟花纹感觉很眼熟。男子先对刘赤行礼,再对北弥行礼。 “我是新任命的侍郎,名叫朱乙。现在陛下刚用完膳,在等二位,请随我来。” 北弥恍然大悟,哦,他是侍郎,他顶替了我的官职,难怪穿的官服那么眼熟,以前我也穿这套。 看相貌,也是个纤细瘦弱的美人,太子一直很喜欢用这类型的人才。 侍郎这个官,很小,俸禄也少,但很重要。在大夏,三公九卿形成外庭,工作以定期上朝汇报为主。内庭就不一样了,常在皇帝卧榻前商议大事,随机召开,由侍郎负责组织纪律,邀请被皇帝选中的大臣。 所以,做侍郎的八面玲珑,都善察人心,原书男主靠着这个职位,为太子笼络了不少人脉。 三人走了一会儿后,朱乙停住了,推开了一扇门:“请吧,陛下就在里面。” 刘赤走了进去,北弥跟上,朱乙伸出手拦住了北弥:“陛下想单独和代王见面。” 北弥退开了,刘赤走进去后,大门关上了,吱呀的碰撞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 朱乙转过身,沉默的凝视着北弥,表情似笑非笑。 第73章 刚开始北弥还能无视对方奇怪的行为,可被盯的久了浑身难受,忍不住开口:“朱大人有什么事吗?” 朱乙轻笑一声:“啊……北大人莫怪,我只是太高兴了,终于见到你了,忍不住想多看看……” 北弥更疑惑了:“我们以前认识吗?” 朱乙:“算认识吧。我听说了你和廷尉张律的事,为了骗他,你舍命跳进了湖里,真是英勇。我曾经面临过类似的情况,但我胆子小,被吓懵了,晚了一步,悔恨终生。” “嗯。”北弥随便回应着,表示自己有在听。 对方的语气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具体哪里怪。 朱乙忽然快步走来,一下拉进和北弥的距离,北弥连忙后退一步,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北大人,我说话时,你能看着我吗?我不喜欢被你忽视。” 近距离下,两人对视着。 精致柔和的五官,如同青涩的少年,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外表完全没有攻击性,微微蹙眉一下就惹人怜惜,他们的外表完全是同一类型。 第60章 身体记着恐惧 距离太近了, 眼眸倒映着彼此的身影。更多古怪感出现,北弥浑身不自在,更不想有莫名其妙的肢体接触 ,他想甩开对方的手, 却被牢牢抓紧。 朱乙:“你会游泳了吗?” 北弥:“什么?” 朱乙:“投湖两次都能活着, 应该已经游的很好了吧。” 北弥:“这关你什么事!” 再次甩动手臂, 这次北弥用了很大的力气, 一下挣脱了。 惊讶从眼眸中一闪而过, 朱乙喃喃道:“你在生气, 我以为我们一见面就会成为朋友。” 北弥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突然被陌生人抓手腕, 是个人都会生气吧!总之这个人不对劲,最好离远点。 “啊……”朱乙的视线突然移到了北弥的身后,低头行礼道:“臣等恭迎太子殿下。” 心脏重重的跳了一下,北弥转身,看见了一大群仆从,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太子刘渊心。 他高大枯瘦, 黑色的衣袍在脚边翻滚, 如烟雾,皮肤病态的苍白,五官和刘赤很像,气质却截然相反,阴翳到了骨髓里,像一具俊美的尸骸,冰冷可怕。每靠近一步,压迫感就增强一分。 几乎是本能的,北弥僵住了, 他是第一次见到太子刘渊心,这具身体可不是,九年的恐怖折磨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没有人是天生乐于服从的,但,被掐着脖子窒息上百次,在疼痛中哭着晕厥又哭着惊醒,被关在无限空旷的黑暗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尖叫,这样的折磨持续九年心理防线总会垮掉的。 于是,学着放低姿态,学着苦苦哀求,最后丧失自我。被对方温柔对待一下,就愿意匍匐在他脚边,痴痴的发誓要为他豁出性命。 哪怕对方是杀了自己全家的仇人,也病态的爱慕着…… 转眼间,刘渊心已经走到面前了,北弥手脚不听使唤,如同灌了铅,无比沉重没法动弹。 刘渊心:“北卿近来可安好?” 北弥:“回殿下,臣……” 呼吸控制不住的急促起来,脑子里一片混乱。 不对!我已经归顺刘赤了,为什么要对他称臣? 刘渊心伸出了干瘦的大手,北弥看着他,无力躲闪。当那手轻轻落在肩膀上时,仿佛被毒蜘蛛的爪子抱住了全身,恐怖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好了,回去慢慢说你在三皇兄那边做了些什么。” 刘渊心的声音很平静,吐字时嘴唇几乎不动,每一个音节都很轻,不带任何情绪,但让人不寒而栗。他手指稍用点力气,就能推着北弥往前走。 “不……我……”北弥迈出一步后停下了。 感觉到阻力的刘渊心回头:“你不愿意?” 北弥深吸一口气,终于能控制自己的手脚了,他挣脱刘渊心的手,得体而疏远的低头行礼:“我已下定决心侍奉代王刘赤,不会跟殿下回去了。” 刘渊心没有回应,北弥不敢抬头看对方的表情。 一直以来,刘渊心对男主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把男主当做一个好用的工具。兴致来了,就折磨一通,看着男主生不如死了,才会罢休。 按刘渊心的话就是:“你能为吾忍下多少痛苦,你对吾就有多忠诚。” 第一次被豢养的鹰犬拒绝,刘渊心肯定很生气吧…… 但是,这段扭曲的君臣关系真的不能再继续了,既然见面了,就把话说开,当机立断! “啪咔!” 什么东西碎掉了,北弥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刘渊心捏碎了手中的檀木珠串。 “你有资格说这话吗?”刘渊心轻笑着,手指缓缓展开,抖落碎木渣。他留着尖锐的长指甲,使手看起来更加修长消瘦。 北弥紧张的收回视线,他的身体还记得,那指甲掐入皮肉时有多疼。 “你发过誓,活着是吾的臣,死了是吾的鬼,这都是谎话吗?”刘渊心往前迈出一步,手再次落在了北弥的肩膀上,这次他收紧了手指,扣住了肩头,立刻北弥感到了疼痛,脸煞白。 “闹脾气到此为止,走吧。”刘渊心拽着北弥往前走。 “嘭!” 大殿的门开了,刘赤表情阴沉的走了出来,和父皇见面纯粹就是折磨,说不过三句话就开吵。抬头看见刘渊心正抓着北弥,刘赤的表情更阴沉了,阔步走来,猛拍掉刘渊心的手,把北弥拉到自己身后。 刘渊心冷冷道:“三皇兄,自古以来,偷了人的东西要物归原主。” 刘赤:“他是人,他选了孤。” 刘渊心嘲弄道:“代国位处北方,荒凉穷苦,三皇兄你暴勇多疑,又常诛杀大臣,寒了不少贵族士子心,北卿怎么可能会选你?” 刘赤戏谑的笑了笑:“可能因为他先遇到了你吧,孤的优点,对比一下才能感受到。先生,你觉得的呢?” 突然被点名,北弥懵懵的,可看着刘赤的笑脸,原本冰冷的身子涌上热气。原来身边多一个人,就会有这么强烈的安心感啊。 北弥点了点头。 刘渊心抿紧的唇,嘴角拉了下来,盯着北弥的眼神恐怖。 刘赤一个侧身,衣摆甩开,完美的挡在了刘渊心和北弥中间,高大的身子阻断了视线。手臂环绕在北弥的肩头,刘赤故意靠的很近,热乎乎的气息喷在了北弥脖颈。 手撵起北弥的一缕发丝,缠在指尖转转圈圈,动作慵懒又轻佻,刘赤压低声音说:“先生,父皇想和你见面,进去吧,孤在外面等你。” “是。”北弥耳朵根子都红了。 平时刘赤是会注意一下形象的,做君主的,在外人面前行为不能太放荡了,最多和北弥两人单独相处时会过分靠近,展示一下身材,释放一下魅力,拉拉小手,扯扯腰带。 现在当着众人的面这样做,明显就是在气刘渊心。 从刘赤弯臂下钻出来,北弥朝大殿门走去。要进去时,微微回头,看见刘赤和刘渊心面对面的站立着,他们个头差不多高,正杀气腾腾的盯着彼此。 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君。 谁是坐拥天下的真龙天子还说不定。 双手推开沉重的大门,北弥走了进去。 老皇帝单独召见他一个大臣,这事挺奇怪的,不过能离太子他们远点就行。 大殿很空旷,九层铜烛台一个接一个,向里面延伸,大量的火光照亮了周围,宛如白昼。一直往前走,没有侍从,空荡荡的,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到了一面帘子前,有人影,大夏的老皇帝刘冽应该就在里面。 掀开帘子,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 红木卧榻上,刘冽抬起了双眼,他已经很老了,眸子混浊,像蒙了一层白雾。常年病痛的折磨,头发胡须稀疏,骨瘦如柴,显得关节很大,手臂上薄薄的皮肤紧贴着筋肉,一条一条的,如干尸。 但他的眼神凌冽,像利刃,只是瞟了一眼,北弥就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这就是只身一人靠三尺长剑征服整个大夏的男人…… 北弥拱手行礼:“参见陛下。” “免礼!免礼!”刘冽高兴的摆摆手,“他们都说你奸滑狡诈,是个坏怂,今日一见,你小子身上竟然还挺有正气哩!哈哈哈!” 笑着笑着,刘冽倒吸一口冷气,表情痛苦。 “陛下,您没事吧!”一旁,大臣周仁上前,翻开刘冽的衣角,在侧腰有一道三寸长的伤口,冒着脓血。 周仁拿起药碗,正要涂抹时,刘冽一把推开了他。 “行了,别管了。”刘冽厌烦的说,“旧伤复发是没法治的,朕气数已尽,上了药更疼,让朕舒舒服服的死,行不行?” “陛下……”周仁哽咽着放下药碗。 刘冽的视线转向北弥:“朕一直想找人问问,朕这一生,到底是对是错,既然你来了,就评评吧。朕不喜欢弯弯绕绕的人,你说话直接一点,朕恕你无罪。” 第74章 思索一会儿后,北弥答:“五成对,五成错。” “大胆!”周仁气愤的站了起来,“陛下戎马一生,为国为民,受了一身伤,好不容易才创造了大一统的太平盛世,你怎么敢说有五成错!” “哎!坐下,不要插嘴!”刘冽拉了一下周仁的袖子,又对北弥做了个请的动作,“你继续讲。” 北弥问:“陛下想先听对,还是先听错?” 刘冽:“先听对吧。” 北弥:“陛下雄韬武略,在八个诸侯国里,力量最小,智谋最大,率领虎狼之师,杀死了其他诸侯王,吞并了天下,为和平盛世奠定了基础。这是对的五成。” 刘冽:“错的五成是什么?” 北弥:“为求速胜,陛下和众多大世家联姻,借用了他们的力量,也因此后宫妃嫔无数,很多女子入宫后,从少女到死亡,陛下连面都没见过。” “孕育的八个皇子,除了代王刘赤,每个人背后的外戚力量都很强,常出现子少母壮的情况。” “像燕王现在九岁,燕国政务完全由母后处理。其他皇子也被母后牵制,大夏又以孝治国,不听从母令,就被人指责不孝。等陛下仙逝后,这七个外戚割据一方,相互争斗,天下又要战火连连了。留害给后世,这就是错的五成。” 刘冽赞许的点点头:“那你认为,朕的这八个皇子,谁最后能赢?” 北弥很清楚,这才是刘冽真心想问的问题。前面都是在考查他对时局的掌握情况,要是答的不符合刘冽的预期,就判定他是个无能之辈,早就赶出大殿了。 北弥答:“代王刘赤会夺取天下。” 刘冽:“为什么?” 北弥:“因为代国空食俸禄的无能贵族已经被代王杀光了,而今日我来皇城,看到街上都是穿绸缎的达官贵族。” “按照人口比例,这不正常,光凭老百姓纳税根本养不了这么多贵族,这说明,大夏已被虫蚁咬的千穿百孔,即将崩塌。” “现在太子刘渊心借用外戚的力量,占尽优势,在八个皇子里最强,但是这股力量的本质就是一群吃不饱的虫蚁。开战前期他们很强,越到后期,他们越容易内斗垮掉。” “太子麾下都是因利益而聚集在一起的人,怎么可能比得过代王麾下因天道正义聚集在一起的人。 解释完后,大殿内许久没有人说话。 周仁震惊的看着北弥。 很多谋臣判断大势时,从微观看起,他们会对比皇子们的性格、能力、财力、军力。而北弥对这些闭口不谈,直接从宏观看起,说的话总结成一句就是,民心要变了。 大乱的年代,民心决定历史走向。 当年刘冽赢,主要就是靠的民心。死了一批将士,马上又会有百姓来参军,于是出现了个奇特的现象,一直吃败仗,军队人数却越来越多。最后势如破竹,一口气拿下了天下。 周仁以前看不起北弥,因为北弥只会挑拨离间,那是小聪明,不是大智慧,迟早会把自己玩死的。但,此刻,周仁惊觉,北弥居然把局势看的如此之深!这妥妥是大智慧啊! “哈哈哈,朕的儿子得到了一个惊世奇才!”刘冽拍着大腿笑,“来,你凑近点。” 北弥往前一步。 刘冽招招手:“再近点。” 北弥再往前一步,刘冽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北弥的衣领,直接拉到了身旁。 透过苍老的面孔,北弥看出了点刘赤的影子,他们父子外貌确实挺像。刘冽年轻时应该挺帅气的,很懂女人心,不然后宫不会那么大,更不可能控制的住七个外戚。 刘冽笑着指向旁边:“你看那边。” 北弥的目光转过去,褐色的帘子随风微微摆动,几个黑色的人影缓缓出现,明晃晃的刀子伸出了帘子,是暗卫。 刘冽:“今日你要是敢对天下露出一点私心,朕就准备在这儿把你赐死喽,朕的两个儿子都会气疯吧,哈哈哈!” 一丝寒意涌上心头,北弥紧张的吞咽了一下,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刚才对话时,只觉他是个性子豪爽的老人,都没有设防。 “别怕,小伙子你过关啦!”刘冽欢快的说,手用力一拽北弥,两人靠的更近了,脸几乎要贴在一起。 刘冽瞬间换了副表情,双眸冰冷的可怕,这才是真正的他,杀死所有兄弟,把儿女当蛊培养的无情帝王。 “赤儿最像朕,不杀光,不尽兴,你别被他骗了。”刘冽紧紧握住北弥的手,“今后,你要做他的剑鞘,明白了吗?” 北弥怔怔答:“是。” 刘冽松开了手,推了一把北弥的肩膀:“行了,你走吧,赤儿在外等久了又要闹了。” 北弥起身行礼告别,迈出了步伐。 “走快点,和赤儿连夜回去,不用来给朕发丧。”刘冽悠悠的喊着,声音像风中残破的笛声,尖锐而杂乱。 北弥身影越来越远,最后嘭的一声,大门合上,离开了。 刘冽从卧榻上爬起来,拿出遗诏,颤巍巍的走到烛火前,点燃,火光照亮他沧桑疲倦的面孔,当遗诏化为灰烬时,刘冽已是泪流满面。 “天下最不幸的事就是做朕的孩子吧。” 拿出纸笔,刘冽伏案写新的遗诏,全部写完后,打开盒子,一个章一个章的往上摁,做这种事时要格外谨慎,一定要能证明是真的遗诏。 等墨迹干了,刘冽把它交给了周仁:“你要不择手段的活到最后。” 周仁跪下,举起双手接住:“遵命!” 刘冽回到卧榻上等死,现如今,以他的能力也只能做这么点事了。 第61章 做剑鞘 走出大殿后, 北弥还有点心惊,最后刘冽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别被骗了,做剑鞘?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没必要挑拨我和刘赤的关系啊…… “会面怎么样?”刘赤上前问道。 北弥这才回过神, 看了一圈四周, 太子刘渊心和朱乙已经离开了, 可能是刘赤故意给赶走的, 他向来不喜欢自己和他血亲见面, 更何况是仇恨值拉满的太子。 北弥:“嗯……挺顺利的, 陛下叫我们连夜回去, 不用来发丧。” 刘赤变了变脸色, 拉起北弥的手腕阔步向前:“父皇消息渠道多,恐怕葬礼后有诸侯王要袭击代国,父皇这是叫孤回去提前备战。” 两人迅速出了宫门,李医师站在马车旁,和偶遇的老熟人唠嗑, 有说有笑的。 “启程回代国!”刘赤命令, 钻进了诸侯王专用马车。 “啊?”李医师茫然无措, “我们才到这儿不到半个时辰!” “哎呀,你别管那么多了。”北弥拉着他上了马车。 各个车夫扬起鞭子,在马匹的斯鸣声中,驾车扬长而去。 街角,亭长看见代国的马车突然全开走了,撒开腿拼命的在后面追,吃了一嘴的车尾灰。到城门口,实在跑不动了,他弯腰, 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眼睁睁的看着代国的车全部离开了皇城。 “北弥!你个混蛋!老子我今天专门换的新衣裳来见你,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呼……呼……没、没我你赢得了太子?白白浪费老张给你铺的路啊!” 拍掉身上的灰尘,亭长心疼坏了,这衣裳好贵的,他夜里翻墙和丞相夫人幽会都舍不得穿啊,他摇头叹气:“哎!真的是!算了,以后再找机会见面吧。” 亭长生气的离开了。 马车上,李医师还处于呆滞的状态,缓了一会儿,才问道:“到底怎么了啊,这么急着回去?” 北弥:“陛下死后,可能有诸侯王要攻打代国,陛下叫我们不要发丧了,赶快回去准备迎战。” 李医师更迷茫了:“大王和陛下的关系一直很差,当年代国内忧外患,陛下把大王派过来镇守边疆,不给人也不给粮,说白了就是让大王来送死的,怎么突然开始对大王好了?” 仰着脑袋想了想,李医师竖起食指对准北弥:“是不是你干的?” 北弥:“我干什么了?” 李医师:“修复父子关系啊!” 北弥:“那怎么可能,我和陛下的会面时间不过一刻钟,很短的。” 李医师身子猛的完后缩,一脸惊讶:“一刻钟就修复好了吗?你也太厉害了吧!” 北弥:“都说不是啦!” 帝王之家的父子关系,情亲几乎没有,全是权衡利弊。子嗣们相互竞争,死掉一个,就再生一个。 从理性来判断,刘冽态度转变,应该是他意识到太子刘渊心被外戚力量束缚的严重,不一定能守住江山。而刘赤母亲很早就死了,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局势又变了,和小说剧情区别很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马车继续前行,从皇城到代国快马加鞭,要走一天一夜。颠簸久了,北弥腰酸背痛,身子又开始难受了,他的病还没有完全好,李医师说起码要养一个月。 第75章 第二天下午,车队已到代国境内,刘赤下令停在驿站,更换马匹。 北弥从车上跳下来,伸展着四肢。周围都是代国老百姓,身穿麻质的衣服,脚踏草编的鞋子,肩上扛着农具,看着很朴实,北弥莫名有种回家的感觉。 李医师小跑过来,慌张的说:“北大人,大王不见了!” 北弥:“什么?怎么可能?刚才我还看见他了!” 李医师:“我找了一圈了,都没见着他,感觉很奇怪,就去问了侍卫,他们说,大王一个人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北弥:“侍卫怎么不跟他?” 李医师:“大王不让跟。” 北弥紧张的捏紧了双手,皱起眉。这是挺奇怪的,以前刘赤紧跟着自己,眼神移开一下都不行,自己还挺烦被盯着看的。现在突然对方跑了,留自己一个人,不安感隐隐升起。 “大王往哪个方向走的?”北弥问。 李医师指着前面的小树林:“侍卫说到那边去了。” 拉起李医师的胳膊,北弥往前走:“我们一起去找他。” 李医师挣扎着:“哎!不要啊!大王说不让跟的!万一他是去树林里方便了怎么办?” “驿站旁边这么大一个茅房他不用,非要去树林里吗?你怎么能这样想他?大王肯定是去做别的事了。”北弥拽着李医师,“林子里虫多蛇多,我一个人不行,你要跟我一起去,万一我出事了你还得救救我。” 李医师认命的跟着走,反正北弥最受宠信的大臣,就算得罪一下大王会被原谅的,顺带着也能把自己赦免了。 走了一会儿,北弥没看见什么人影。 秋天,泛黄的树叶凋零,掩盖住了盘根错节的地面,踩上去嘎吱响。 一个不留神,北弥脚被绊了一下,身子失去了平衡,倒了下去。 “哇!我就说不该来的啊啊啊!”李医师惊慌的看着北弥从山坡上滑了下去。 李医师的尖叫声越来越远,层层叠叠的树枝拍打过来,北弥举起双臂护着脑袋,手背传来细微的疼痛,不停的往下滑,最后人着地了,腚被撞的老疼了。北弥双手抓着旁边的树枝,呲牙咧嘴的爬起来,揉着后腰。 “咦?先生?”熟悉的声音就在旁边,北弥抬头,看见了刘赤。 他一手提着一壶酒,一手摁在剑柄上,发现来者是北弥,把手从剑柄挪开,慢步走过来,摘掉北弥发间的枯树枝。 “孤还以为是刺客尾随,原来是先生啊。” 北弥犹豫犹豫的说:“啊……李医师说大王不见了,臣有点……” 担心二字尚未说出,刘赤已经在低头轻笑了,柔和的暮光从树林间透出,照到修长浓密的睫毛上,在他面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刘赤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北弥更说不出口了。 “你受伤了。”刘赤看着北弥的手背,上面划开了一到口子,正往外冒一颗颗小小的血珠。 拿起北弥的手,刘赤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帕,摁在北弥的手背上,轻轻抹去血迹,再仔细的包扎好。 他语调轻柔的说:“孤偶尔出去一下,很快会回来的,先生不必担忧。以后不要跟孤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了,你身子弱,总要出点意外,幸好这只是小伤。” 身为一个男儿被如此小心翼翼的对待,北弥感觉自己又要红,赶紧收回了手,转移话题:“啊……大王来这里做什么?” 刘赤:“祭拜。” 北弥环顾四周,一排排的墓碑,密密麻麻的,死者们幽静的沉睡在地下。自己脚边就一个,青色的石板矗立在地上,上面没有任何字。向其他墓碑看去,都是无名碑。 一阵风吹过,无边枯叶徐徐落下,覆盖住矮矮的坟包。秋天哪里都冷,可这里的冷有种奇特的肃穆感,寒意绵长不绝,沁入骨髓。 见北弥有点害怕,刘赤安慰道:“没事,他们都是孤的故人,孤的娘亲也埋在这里,他们不会害先生的。” 自己害怕的鬼魂,可能是别人朝思暮想的亲友啊…… 北弥小心的打量刘赤的表情,看不出悲喜,仔细想来,他对刘赤的过去知之甚少:“大王,之前发生了什么?” 刘赤有些意外:“先生神通广大,知晓不少人的秘密,孤还以为先生早就知道了。” 对其他人的背景,北弥是很清楚,毕竟小说里都写了嘛。唯独对刘赤,是一点也不知道,因为他的个人小传要单独收费,当时心疼钱,没买。 拔开酒壶塞子,刘赤将酒倒在了地上,悠悠道:“孤和父皇关系一直不好,因为父皇是个薄情的人,夺了娘的清白,跑掉了。” “在赵国乡下,娘一个人扶养孤,村里人看不惯未婚生育的女子,经常追打娘和孤,实在过不下了,娘带着孤来代国投奔大舅。舒坦日子没过两年,父皇攻打代国,开始……” 刘赤停顿了一下,眼神暗淡而冰冷:“屠城……孤那时11岁,躲过一劫,他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都死了。” “孤也不想活了,冲到军营里刺杀他,他看见孤身上的玉佩,说孤是他儿子,把孤带到皇城,软禁起来培养。孤总和他吵架,加冠成人后他把孤封到了条件最差的代国。” “其实孤就想来代国,这以前是孤的家,埋着娘的万人坑也在这里,孤命人把他们的尸骨都挖了出来,做坟墓好好安葬。” 北弥恍然,难怪这些墓碑没有名字,屠城后,为了方便,尸体会被统一填埋,时间久了,衣物腐烂掉,只剩白骨,难以辨别身份。 父亲杀死了母亲,这样的父子关系怎么可能好? 好像……小说里是提到过这场屠城,刘冽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就是刘赤的母亲,两人相遇后,他觉得宫里妃子会害死她,就隐瞒了自己的身份,留下玉佩和钱财离开了。 刘冽没想到他们母子会从赵国跑到代国…… 酒倒完了,刘赤把空空的陶壶放在了墓前,起身看着北弥,神情认真:“皇城的达官贵族都参与了屠城,孤这么多年一直忍着,一刻都不得安宁,不断积蓄代国的力量就是为了让他们血债血偿,先生能助孤一臂之力吗?” 北弥点了点头,刘赤上前拥抱住了他:“太好了,孤最怕先生会离孤而去,又转向太子,毕竟他……” 北弥:“大王放心!臣已经和太子殿下说的很清楚了!不会侍奉他,臣现在只侍奉大王一君!” 刘赤很高兴:“有了先生相助,孤定能斩杀一切仇敌,夺取天下,孤不会辜负先生的。” 缠在身上的双臂很用力,太紧了,有些窒息和难受,北弥没有推开。 他那么小就被刘冽带回宫中,在那么残酷的环境里,皇子想活下来都很困难,他还没有依靠的外戚力量,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北大人!你在哪里啊?”李医师焦急的声音传来,一旁的树木晃了几下,他从中钻出,看见两人后,拍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太好了,找到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北弥笑了笑,轻推了一下刘赤,对方松开了双臂,北弥朝李医师走去:“你看我这不就好好的,大王也在这里,没什么好操心的。” 北弥没注意到刘赤站在他身后,双眼一直盯着他,长时间的相处,他已经习惯了一些异常。 就和刘赤预想的一样,不枉他耗费心力的在墓地示弱。 第62章 善后工作 到代国王都时, 已经是晚上了。 见到是代王的车队,大门缓缓开启,放一行人进入。北弥腰被颠的酸,看离宫殿不远了, 实在不想坐车了, 喊了一声车夫, 让车停在路边, 自己跳了下去, 打算慢慢走过去, 顺便舒缓舒缓四肢。 李医师也跟着跳了下来, 陪着北弥走:“北大人, 你得带些侍卫啊!” 北弥:“这都在大王的地盘上了,我才走几步路啊,能有什么危险?” 李医师语重心长:“现在谁都可能攻打代国,说不定已经安插了内奸,不得不防啊。而且又是大晚上的, 你长的细皮嫩肉, 毫无抵抗力, 来个大胆包天的坏人,小心直接把你掳走喽!” 北弥:“……” 以目前的被掳经验来说,所谓的“胆大包天的坏人”只有刘赤,这真是令人安心又不安。 前方,宫殿门大开,一群大臣着急忙慌的迎了上来,几下把北弥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 “北大人,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皇城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怎么就你下车了?大王呢?你果然是过于自信了,我就说了不应该急着去皇城的!” 北弥脑子一阵晕,空气都被这群人抢完了,抬起双手向周围人压了压:“好了,好了,大王在车上,我自己下来走走,其他的事等到大殿了再细说。” 大臣们还围着北弥说个不停,突然出现一个精壮的白胡老人,一只手提着北弥的领子,一只手排山倒海般拨开众人。 第76章 “都让开!没看见北大人喘不过气了吗?” 这声音北弥认得,回头一看,果然是狂战士大儒郦文奇,惊讶的问:“你不是在草原辅佐红莲公主吗?怎么回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惹得祸啊!”郦文奇气呼呼的,“我们前脚和狄族将军们说好分权事宜,后脚齐齐激就被人杀了,还切成小块放在了箱子里,场面好恐怖的!” “我们抓到个奴隶少年叫阿宝,他说是你安排的,将军们各个暴跳如雷,觉得红莲公主分权是假的,想要他们的命是真的。” “嗯?”北弥很迷茫,回忆了良久,记起自己是对那奴隶少年说过,要是把齐齐激放箱子里就收了他。 天!他当真了!那就是个反讽加比喻! 瞄了一眼郦文奇的表情,挺平静的,这个大儒平时看不惯自己,如果真闯出大祸早开骂了。 所以,一定没出事! 北弥故作从容的问:“那你们是怎么处理的啊?” 郦文奇更生气了,加重了语气:“你这人啊,怎么这么爱故弄玄虚!都让你安排好结果了还要问我,他们怕你怕的要死,当然是吓得一点权也不敢要了啊,就求点了养老钱,全部归乡了。红莲公主让我来问你,这样做你满意了吗?” 北弥缓慢的点点头:“嗯,满意了。” 郦文奇:“那你要把安排在飞羽地其他刺客全撤了啊,再不能随便杀人放箱子里,真的太残忍了。” 北弥:“好,我通知他们。” 周围的大臣一片哗响,无不震撼于北弥的谋略,这就叫做从开始到结束全部都在计划之中,全员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一点善后工作都不给别的大臣留。连反感北弥的老臣们都捋着胡子,点着头,略表认同。 由于这事过于离谱,北弥没有感觉很风光,而是浑身不自在,恨不得原地消失,深怕多说一个字就露馅。 因为他还是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郦文奇说的太简略了。 郦文奇看了一圈周围同僚的反应,豁然开朗,指着还在艰难装高深的北弥:“你看看你,爱慕虚荣!好大喜功!非逼着我当众说出这事,好让大家佩服你!走吧!我还有事情要说,我们单独聊!” 北弥被拉出了人群,老干部走路就是快啊,迈出去两步等于自己的三步。 出去一段距离后,郦文奇说:“寻耐的养女婉婉被红莲公主收养了,她叫你不用操心。” 北弥:“婉婉是自愿的吗?” 郦文奇:“是的,小丫头很喜欢红莲公主,说以后要做她的女官。” 北弥沉吟着,他本想把婉婉接到代国扶养,毕竟寻耐有恩于自己的,自己应该照顾好他的遗孤。 让红莲公主扶养?哇,她为人处世的手段,如果教给婉婉……不敢想象。不过,红莲公主早年身体受了很多苦,一直不孕,现在多了个小公主,就是多了个继承人,对政局有稳定作用。 而且,相对于由自己这个男性扶养,由红莲公主扶养她会各方面更方便一些。 见到北弥犹豫,郦文奇猛的拍手:“我就说你肯定会想养她嘛,那小姑娘可聪明了,跟着寻耐学习,11岁四书五经倒背如流,未来可期。而且共同扶养一个孩子,你和大王的关系能长久些。” “什么?”北弥惊慌抬头,“郦大人,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啊!” “乱说?老夫说话向来都是引经据典的!”郦文奇冷哼一声,“我们大夏自古以来,父母孩子组成小家,小家组成村落,村落组成城邦,城邦组成国家,家国一体,才能长治久安。如今你和大王晚上同眠,早上共起,家里都没有个孩子,这成何体统?” 郦文奇的逻辑有点复杂,北弥想了一会儿才捋清。想清楚后,又觉得对这种荒唐话就不应该认真思考! 他还敢问我成何体统? 他应该问问自己成何体统? 北弥摆摆手:“行了,不和你争了。婉婉的事,我以后亲自去看看,如果她真喜欢留在草原,那就尊重她意愿,还有其他事吗?” “有啊。”郦文奇,“那奴隶少年阿宝跟着我来代国了,说要侍奉你一辈子。” 北弥:“好吧,我过会儿去见他,我们先入朝,今日有大事要商议。” “好。”郦文奇大步往前走,发现北弥慢吞吞的没跟上,返回来,馋住北弥的手臂,带着他一起走。 北弥很郁闷。 方位,去代国大殿路上,死气沉沉的病弱二十岁年轻人,以及搀扶着他健步如飞的六十七岁老年人。 进入大殿,官员们聚集在一起聊天,北弥顺耳听了一下,都是家长里短。 什么郎中令王大人的夫人又把他揍出鼻血了,目前他想休不敢休,怕被老丈人报复。掌管马匹交通的太仆抱怨手底下人习惯以下犯上,使他当官体验极差。 很好,大家都是庶民提拔上来的官员,够接地气,北弥也不用拘谨了。代国特有的松弛感,比等级森严的皇城好多了。 目光转到角落,那站着三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很安静,都在闭目养神,散发着强者特有的淡然气场。 北弥用手肘戳戳郦文奇:“那三位是谁啊?” 郦文奇:“他们是三公,吴丞相,周太尉,黄御史。” 北弥若有所思的点头:“大王还是会选人才的,这三位一看就气宇非凡,哪怕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也怡然自得。” “那是因为他们上了年纪耳朵聋!又是大晚上开会,都站着睡着了!”郦文奇很不悦,自己任劳任怨帮了北弥几次,都没有被这样称赞过。 看北弥不信,郦文奇把他拉倒周太尉跟前:“你凑近好好听听,是不是在打鼾!” 北弥耳朵往前一凑,真听见细微的鼾声了。 忽然想起书中的介绍,为了防止诸侯王造反,七个诸侯国的三公由老皇帝亲自任命,都是从皇城派出的官员。 刘赤怎么会允许朝堂不受他控制?老皇帝任命三个,他找理由就杀三个,光丞相就换了十二位,以至于皇城的官员听说要去代国任职,连哭带闹,宁死不屈。 北弥看着三位酣睡的白发老人,一代一代的叠替,他们演化出新颖的求生方式,在家里躺着睡觉,在朝堂站着睡觉,耳朵全聋,双眼呆滞,工作绝对不干,俸禄照领不误。 总结,安心做体制内的米虫。 嗯,真是大智慧,吾辈之楷模。 转念一想,北弥又有点同情,刘赤做事雷厉风行,对代国旧贵族势力毫不手软,要杀就杀到绝嗣绝姓。今天朝堂上有多少庶民出身的官员,就意味着,有多少旧贵族家族覆灭,其中不乏无辜被牵连的人。 宁错杀也不放过,果然君王无情时还是很可怕的,剑刃出窍必见血。 “咚咚咚……” 侍卫们轻敲几下鼓,大家看过去,是刘赤来了,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文武百官齐刷刷的行礼。 一改往日随意宽松的白袍,刘赤换了正式的礼服,头戴冠帽,一身黑锦缎,赤色束腰。他本就高大,这这套更显身子挺拔。走起路来,步伐很稳,身上细小的玉珠配饰无一抖动,有种凌冽的华贵感,压的周围人下意识的低头。 北弥盯着他一恍神,习惯了对方的不拘小节,现在忽然感觉到,自己侍奉的人是不容冒犯的一国之君。 两人的视线不小心在空中相撞,北弥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些戏谑,这才惊觉,自己呆呆盯着人家看多么的不好,简直就像看见美人走不动道的大色胚! 连忙低下头,跟着其他官员一起行礼。 第63章 深夜会议 双臂一阵, 宽大的袖子一起一落,刘赤稳稳坐下,目光扫了一圈众臣,开口道:“孤今晚为何叫众卿过来, 各位心中应该已经猜到了, 代国危也。” 群臣纷纷抬起头, 左顾右盼, 神情焦急, 嘈杂的议论越来越大。 郦文奇往前一步:“大王, 是不是陛下仙去后, 天下要大乱了?” 刘赤:“正是, 父皇叫孤不要发丧立刻回代国。战火即起,恐怕代国不是一敌一,而是一敌七。” 一名武将站出来,威风凛凛的大臂一挥:“大王,一敌七有什么好怕的!我愿出战退敌, 不胜不归!” 更多武将站了出来, 叫喊着。 “我早看不过那些抹脂涂粉的达官贵族了, 弄一堆礼数,一个个的装高雅,这不准碰,那不准动,实际上嫌弃我们庶民出身的人脏!” “七个一起来正好一起杀!” “他们要敢打过来,我就把他们的脑袋全拧下来献给大王!” 高涨的情绪迅速传播,没一会儿,大殿里就闹哄哄的。 代国的武将都是战场上杀出来的,这次北弥出使狄族把功劳全抢了, 他们本就不开心,现在听说那些混蛋贵族们要打过来了,他们就像打了鸡血,浑身的力气无处宣泄,叫喊着要去杀敌。 刘赤没有被这样热烈的情绪感染,依旧理智而冷淡,他的视线移到北弥身上:“先生,可有良策?” 第77章 大殿安静了下来,将士们齐刷刷转过脸来,紧张看着北弥。大家都知道北弥得宠,说什么大王都听,这次再和谈,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全无了。 北弥整理完思路后,清清嗓子,慢慢悠悠的说:“狄族小,代国要灭它,就是大老虎捉小兔子,浪费力气,还吃不饱,不如劝降,让狄族为代国所用。” “而代国和其国的关系是就不一样了,他们很强大,合起来能灭代国。现在,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我们退一步,他们便进一步。” “大王,以臣之见,这次不必和他们客气,和平是打出来的!把他们全灭了,代国能吃的饱饱的!必定由虎化龙!” 将士们亢奋极了,使劲拍手鼓掌。 “说的好啊!说的妙!” “不亏是文化人,用的词都和我们不一样!” “北大人,你居然这么有骨气,以前是我失敬了!改天请你喝酒啊!” “不够!你要是让我上战场,我今天就给你光着膀子负荆请罪!” “真的求求了,北大人,我的大刀嗜血难耐。” 有些武将感情很单纯,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现在看北弥,突然看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都张开双手,扑上来想抱一下。 北弥赶紧抬起手臂,往旁边压一压,避开这些熊一样的魁梧大汉。 心意领了。 但,我这小身板可受不起这种大礼。 郦文奇看出北弥有点窘迫,吼了一嗓子:“你们都不要吵了,全退下去,北大人话还没说完!” 北弥感激的看一眼郦文奇,继续道:“如今边乱已解决,代国可和狄族互通车马直达西域,代国的当务之急是,速去西域购一些粮草矿石,为战争做准备。” 郦文奇:“出使狄族已经花费了不少金银,我们代国的国库……” 北弥:“不用花钱,打个欠条就行了,等大王一统天下了再还。” 郦文奇:“我听说西域商人颇小气,这能行吗?” 武将们生气的嚷嚷着。 “怎么不行啊!都留欠条了,已经够文明了。” “要我说路都通了,直接去抢算了。” “就是啊,他们又没什么兵力,一群连狄族都打不过的奴仆罢了。” 郦文奇恍然,也是哦,代国位处贫瘠荒凉的北方,什么都缺,什么都需要抢来。 像燕国边境有一巨大的铜矿,代国武器不够了,去打了一顿燕国,武器就够了。 赵国富庶,气候适宜,位处交通要道,人才从四面八方慕名而来,大王就派人半道截胡,开高俸禄把人才都挖走。 现在赵国已经成为代国最重要的人才培养基地,赵王刘诺有时候沉迷酒色,来的人才变少了,大王还得写信要求他好好做君主,不要影响他截胡人才,不然就攻打赵国。 郦文奇高兴的说:“大王,臣支持北大人,战事来临,代国问西域买点粮食,很文明很合理嘛!完全可以!” 刘赤的目光扫了一圈朝堂的众人,再无人质疑北弥,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好!从即刻起,代国全体备战!” 文臣武将爆出高亢的欢呼,热浪都要把天花板掀飞了。他们纷纷上前,提出自己的意见,负责城墙的官员就说应该怎么加固城墙,负责车马的官员就说应该怎么安排车马。声音一波盖过一波,很吵很热闹。 刘赤被围在中间,耐心的听着,发现好点子了,立刻叫人记下来,没一会儿,木案上就堆了厚厚一堆纸页。 有了大概的规划后,敲锣打鼓,全员行动。 北弥想回去休息了,自己是个谋臣,能做大战略,但是具体执行他就不会了,各个部门的大臣们都在献策,他都插不上话。 而且现在已是深夜,不如回去休息。 北弥刚迈出脚步往殿外拐,手腕就被刘赤捉住:“先生,随孤一起去看看他们做的怎么样。” “是。”北弥跟上了对方。 城中,火把连成片,把夜空照的半红。 代国并不富裕,劳动工具很简陋,加固城池全靠百姓用身子硬抗。 但是,民间的智慧不容小觑,碰见拉不动的大石头,他们往绳子上缠一个木棒,一个简易的滑轮组就成了。有拆不下来的大钉子,用几个矛头搭成五边形,一转,立刻掉下来,相当于多尺码的扳手。 人们忙碌着,扬起很多尘土,看见北弥来了,都笑眯眯的,满脸的灰衬得牙齿雪白。 这可和刚来代国时截然相反,他们明明最讨厌长相阴柔的男子了,而且自己还臭名昭著的大奸臣。 不用想都知道,是刘赤宣传了自己的功劳,改善了自己在民间的风评。 北弥不经暗自感叹,刘赤的号召力真的很强,他说我是好人,百姓就认定我是好人。他大手往前一挥要百姓杀敌,百姓都拼了命的往前冲,这种力量是太子刘渊心所没有的。 一阵大风吹来,周围的焰火猛烈摇拽,火把上,烧黑的油滴滴答答的落,跳跃迸发出无数的火星,把周围照的很亮。 北弥往后躲了躲,一个挑担的百姓仰头大笑了起来:“北大人莫怕,这是死去的同胞们回来帮我们啦!” 北弥一怔,看着他,是个年轻人,再看看周围,代国年纪大的百姓很少,这不正常。 屠城两个字冒了出来,北弥陷入了沉默。 “嗨!各位听我说,同胞归故乡了,我们给他们唱首歌吧!”挑担的年轻欢快的大喊,跑到了人群里。 “好啊!” “唱哪首?” “拂风霜!” “谁起头?” “让杨娃起,他嗓子亮,传的远。” 一个头发潦草的少年高兴的跳了起来,开口唱,声音确实嘹亮,哪怕周围全是轮大锤砸石头的人,也能传出去。听到的人跟着一起唱,和音越来越强,传的也越来越远,最后,所有人都在唱歌,干活更有劲了。 妇女们提着桶,穿梭在人群里,到处送水送吃的,这里干活的人,可能是她们的父亲、兄弟、丈夫、儿子。 没一会儿,城墙的第一层加固做好了。过几天这里还会拔地而起八座射击台,弓箭手们会时刻保卫这里,哪怕他们七个的军队联合一起攻打,代国也不怕! 一种莫名的喜悦感涌现,北弥被感染了,抬头望着夜空中悬挂的孤月,洁白明亮,很好看。 又觉得疑惑,我以前怎么不觉得月亮好看?在高楼大厦见偶尔瞥见,都不会注意到它。 真是奇怪。 北弥吟唱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刘赤走了过来,一件暖和的披风落在了北弥的肩膀上:“先生,喜欢他们唱歌?” 北弥:“是的,很好听。” 刘赤:“代国还有很多古曲,但屠城后,大多都失传了。” 北弥:“没事!只要人在,他们会创造出更多曲子!” 两人相视一笑,他们都相信,依靠着彼此,代国一定会赢。 火焰在风中摇拽着,越来越烈,永不熄灭,冲破黑暗。 同一个明月下,遥远的皇城内,太监宫女们的尖叫划破夜空。 大火冲进了凝萧宫,火星在房粱上跳跃,如张牙舞爪的鬼魅,从南方花重金运来的百年圆木,被吞噬成焦黑色,噼啪声中,折断崩塌,砸在地上激起更多的火焰。 刘渊心坐在玉座上,怀里抱着沾满血的长剑,看看被点燃的丝绸帷幔,随着涌起的热流激烈抖动,像翩翩起舞的女子。 再看看脚边,尸横遍野,热血潵地,有些人他认识,有些人他不认识。 不过,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父皇死了,他的母后,也及时的死了。 真好,没怎么给他添麻烦,新老权力交接最怕外戚干政。这场杀戮铺垫了十几年,开启后,效果还是很好的。 朱乙走了进来,小心绕开地上的尸体,拱手汇报:“陛下,太后的人已经全部除掉了。” “很好。”刘渊心起身,病态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父皇给他留了个大麻烦,如果按照以前的遗诏,他大可不必做的如此绝情。父皇决策的变化,毫无疑问是北弥导致的。 饲蛇之人,终被蛇毒所伤。 刘渊心无奈的冷笑,甩掉长剑上的血,厉刃归鞘,他走出了母后居住的凝萧殿。 身后,烧红的琉璃瓦层层崩塌,火星冲上夜空,形成一个个恐怖的火旋风,如同炼狱,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大夏最奢华的凝萧殿化为了乌有。 第64章 奴隶阿宝 北弥叫来奴隶少年阿宝, 一见面,对方扑通一声跪地,号啕大哭,声音之凄惨, 最威严的侍卫都忍不住抛出同情的目光。 “主人, 我以为您不要我了!” 北弥略感愧疚, 之前说要见他, 但这几天忙着加固城池, 又要去检查从西域买来的粮食, 事情很多, 就把他给忘了。直到郦文奇说阿宝已经忧郁的吃不下饭了, 北弥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狗在等他。 第78章 北弥:“不要哭了,站起来。” 阿宝站了起来,低垂着头,后脖颈的骨节一个个突出来,真是皮包骨头, 抽泣一下, 小身子就抖一下, 都怕哭太狠了他把自己摇散架了。 北弥将餐盘推到阿宝面前,“现在你如愿见到我了,好好吃吧。” 怯生生的抬起湿润的双眼,阿宝看见餐盘里有香喷喷的白米饭,两盘炒菜,一碗汤,还有一整只烧鸡!他震惊的倒吸一口冷气,顺便把口水吸溜回去。 这么好的食物,我有资格吃吗? 没有!这是主人在考验我! 阿宝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主人, 我不饿,我不用吃东西……我养起来很省钱的……” 北弥挑眉,不饿?怎么可能,不是说今天早上都饿晕倒了吗? 郦文奇说这少年思维方式不正常,给东西了也不吃,联想到他之前的行为,的确给人感觉怪怪的。北弥上下打量阿宝,越看越觉得他像个被遗弃的小狗,因为失去过家,所以再次拥有主人时就会小心翼翼。 人也可以被驯化的像狗一样吗? 好像…… 也不是不可能啊,如果从小就被灌输扭曲的忠诚思想,是可以变成这样的。 找出问题的缘由,就好解决了。 北弥啪一下把餐盘扔到地上,用脚尖一踢,送到阿宝面前:“你还是个宝宝,不用想那么多,好好吃。” 阿宝浑身打了个哆嗦,哭的更凶了,眼泪啪嗒啪嗒的落。 正当北弥觉得是不是自己推理错了,阿宝突然扑在地上,抓起食物吃了起来,狼吞虎牙,如风卷残云,几下就被他嗦的只剩鸡骨头了,看来是饿惨了。 果然嘛,一条好狗不会吃主人桌上的东西,只有掉地上了,才会变成他的食物。 北弥:“以后,我的仆从给你准备的食物,你都要好好吃完。” “嗯嗯!”阿宝使劲点头,打了饱嗝,全身都干巴巴的,唯有肚子圆鼓鼓。 北弥翻着手头的文件:“好了,回窝去,不要打扰我工作。” 阿宝哽咽一下,依依不舍的看着北弥,但身体极为听话,腿脚已经自动往门口走了。 翻完所有的报告,北弥伸了个懒腰。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代国上下一心,没有官员出现争抢功劳啊,无效竞争啊,互相推诿啊,之类的情况,果然做的事符合天道正义,运行的效率就会很高。 “报!大王叫您去趟御书房!”信使递上字条。 北弥一看,是刘赤的笔记,起身走出房。 这几天自己跑了不知道多少次御书房了,路很熟,早就不用侍从带路了。刘赤建议直接在御书房和他一起办公算了,北弥惊恐拒绝。 这可使不得!和对我起反应的壮年男子独处一室,就相当于小白兔撅着肥嘟嘟的小尾巴在大灰狼面前晃,我跑的掉? 到了御书房门口,北弥探头往里瞧,刘赤坐在桌前,旁边站着郦文奇。 很好,不是单独相处。 北弥走了进去,行礼:“大王叫臣来有何事?” 刘赤放下书信:“皇城那边传来消息,父皇驾崩了,没有遗诏。同一天晚上,皇后的凝萧宫失火,很多外戚被烧死了。” 北弥一惊,脑子快速运转:“没有遗诏,八个子嗣都理由夺位,太子的处境很危险,他便决定先下手为强,放火烧凝萧宫,把外戚势力这个内患除掉,自己独揽大权。” 刘赤:“没错,现在,他的日子不好过了。大皇兄和二皇兄联手,在瑶地和他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北弥弄明白老皇帝刘冽的意图了,如果写好遗诏让太子顺利继位,其他七位皇子哪怕有反心,也会潜伏一段时间,观察一下民意。太子就会集中精力,先把威胁最大的代国除掉。 但没有遗诏,皇子们陷入猜疑链,最紧张的是皇城旁边的吴国和沙国,他们自然会联合起来对付太子,太子就无法集中力量攻打代国了。 诱使儿子们自相残杀,给刘赤争取时间。很难想象一个父亲,要绝情到什么程度,才能下定决心献祭七个孩子,只为给天下培养出一位明君。 也许,真就像张律说的那样,人坐什么位子上,就会变成什么样子,无论他自己愿不愿意。 “还有。”刘赤拿起另一份信件,“燕国和赵国出兵陈列于代国边境上,应该是受了太子的教唆,父皇知道他们想进攻代国,才叫孤先回来提前准备的。” 北弥推测道:“大王,是不是因为遗诏没了,太子陷入风波,难以脱身,他们两不敢冒然进攻代国,所以全部停在边境上,不下战书,也不进攻。” 刘赤赞许:“先生果然神机妙算,他们的确是这样做的。代国的当务之急就是让燕国和赵国退兵,孤今日叫你们俩过来正是为了此事。” 郦文奇双手向前拱:“大王,燕国是什么情况臣清楚,臣在那边有很多师兄弟,用金银珠宝疏通一下关系,可以见到燕王的母后,臣愿意出使燕国,劝他们退兵。” 北弥也双手向前拱:“大王,赵王刘诺对臣……颇……” 喜欢,这两个字北弥没敢说出来,得换个其他词:“颇、颇敬重,臣出使赵国也可劝他们退兵。” 偷瞄一眼刘赤的表情,没有变化,在国家大事面前,他还是很冷静的。 接下来,三人商讨了一下对策。 第二天早上,郦文奇前往燕国,刘赤亲自把北弥送到赵国边境。这次北弥单独去,刘赤要留在代国处理朝政。 到了边境上,赵国的车队已经在等候了。规格很高,都是黑马,没有杂色,车身装饰了大量的鲜花,还用了红绸缎,感觉跟婚车一样,给人一种又热烈又品味很土的难受感。 北弥看的直皱眉头,还隔着五百米呢,那甜腻的花香都能闻到了。真后悔给赵王刘诺提前写信告知他自己要来访了。 北弥:“大王,臣想坐代国的车。” 刘赤:“行,孤骑马回去,这辆马车留给你坐吧。” 北弥:“多谢大王恩赐!” 单脚登上马车时,刘赤忽然把北弥拉了回来,凑到耳边小声说:“李医师说先生的身体已无大碍了,那等先生出使回来后,孤可否履行之前的承诺……” 履行承诺? 北弥想起来了,自己说过,如果搞定了狄族,希望刘赤用他的美色招待自己。 哇!我真的是!脑子抽抽时什么话都敢说啊! 之前用身体有病,推辞掉了,现在…… 是不好推辞了…… 刘赤又凑近了点:“还是说……先生不想要了……” “想要!当然想要啊!大王您在怀疑臣对您的爱吗?”北弥毫不犹豫的扯着慌,“赵国的事情处理起来很快,臣这会儿去和赵王小谈一番,要不了半天就能回来,到时候,臣要与大王同床欢庆,不尽兴不眠。” “好,孤等先生回来。”刘赤轻笑一下,松开了手。 北弥登上了马车,门帘盖住时,双手捂面,很崩溃。 完蛋了,回去再找个其他理由挡一挡?比如舟车劳顿?好像,这个没有什么说服力啊!毕竟,路途也不远。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马夫甩了一下鞭子,马车启动,走过了石桥,抵达赵国境内。 刘赤目送了一会儿,收回了视线,望着前面宽宽的界河。 深秋时节,岸边芦苇凋黄,随寒风轻摆,几场雨下来,河水成了土黄色,汹涌湍急。和记忆里的不一样,他小时候来这里时水是青色的,娘跪在地上哭喊哀求,而他在岸边拼了命的跑。 身后,贵族子嗣们的笑声无比刺耳。 “脏东西,你也姓刘?你爹都没有了,凭什么和我一样姓刘!” “这样吧,我们玩个游戏,我射三箭,你要是能逃脱,我就放过你和你娘。” “哈哈哈,跑快点啊,小杂种!” 刘赤躲过了两箭了,刘诺骑着马追了上来,近距离的射击必死无疑,他跳进了河水里,第三箭沉到了水底,他赢了。湿漉漉的爬出来时,气急败坏的刘诺狠踹了他一脚,骨头瞬间断裂,吐出了血。 每次在皇城,刘诺笑嘻嘻的靠近搭话,刘赤胃里就难受,为一个人,他怎么能如此的两面做派,对底下人如草芥,对上面人极力讨好,真是令人作呕。 前段时间,看到刘穹靠近北弥,刘赤更是厌恶至极,想当场剁了他。 只能反复告诫自己,不要着急,再忍一忍,有朝一日,他会付出代价的。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刘赤骑上了马匹,开始行动。进入赵国,除了走这条路,还可以从旁边绕一下,翻山进入。 北弥出使赵国期间,刘诺一定会放松警惕,默认代国不想打仗。这时,带军队潜入,可直逼赵国王都,不费吹灰之力。 赵国要死很多人了,孤背着先生这样做,先生一定会生气吧。前面几次试探下来,先生都更愿意劝降刘诺,避开战争。 第79章 想来也可笑,被世人唾骂的大奸臣,想要保护所有诸侯国的百姓,而自己这个万人敬仰的代王,只想让他们血债血还。 无论看北弥多少次,刘赤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世上真有人不把百姓分成三六九等,一律平等的对待。大争的年代,天道正义只是口号,北弥却在身体力行。 而北弥留在代国的原因,他和张律对话时也说了,代王刘赤维护天道正义。 很遗憾,刘赤从没这样想过,但他可以为了他,扮演一下完美的君主,就像对方在为他扮演一个深情的爱人。 第65章 过去与未来 不到两个时辰, 北弥到达赵国的王都。 街道上行人众多,商贩驾着车来回穿梭。赵国土地面积很小,是大夏的交通要塞,四通八达, 靠着商业繁荣昌盛, 比代国富裕的多。 车停在了宫殿前, 北弥跳下车, 发现地面特别干净, 一尘不染。 赵国官员陈墨说:“大王听说你要来, 特地叫人用水把这一片全洗了, 说要给你留个好印象。” “啊……哈哈、心领了。”北弥干笑着。 陈墨愁眉苦脸:“哎……劳民伤财, 败家玩意啊,赵国要灭亡了,北大人,到时候你能别杀我吗?我把家产都给你。” 哇,这么直接的吗, 北弥都不知道如何回应了, 假装听不懂:“陈大人你也太会说笑了。” 陈墨:“我没说笑, 我是认真的,就现在天下这局势,代国肯定能赢啊,民心在你们那边的,我们七个联合起来也打不过。更何况,我家君主,是个有名号无实权的傀儡大王,我叫他去和丞相争权,他跑去泡青楼。” 说着说着, 陈墨举起手,用袖子抹了抹泪:“他这人最大的优点是,愿意被臣子骂,最大的缺点是,骂了以后死也不改。他有恩于我,是我的伯乐,我不能背叛他离开赵国,那只能求求你,亡国后留我一命了。” 北弥没接话。 这大概就是清醒人独有的痛苦吧,看见了悲剧的未来,可无论如何呐喊,都叫不醒周围的人。 “哎,对不起,我失态了。”陈墨努力控制住情绪,“好了,北大人,请随我去见大王吧。” 大门开启,两人进入宫殿,没走一会儿,北弥看见刘诺了,他盛装出席,礼帽、配饰、长剑、应有尽有,说是花枝招展也不为过。见到北弥,两眼放光,精神抖索。 “你来了!寡人等你的每一刻都是煎熬啊,现在终于解脱了!”赵诺迎了上来,张开双臂想一把将朝思暮想的人儿搂入怀中。 “大王,臣此次来想助大王夺回实权。”北弥直接开门见山。 刘诺僵住了,双臂悬停在空中,表情凝重起来。思索片刻后,他说:“寡人夺了实权后,你愿意侍奉寡人吗?” 北弥:“愿意。” 刘诺:“好,那夺吧!” 陈墨惊讶的瞪大双眼:“啥?” 北弥:“大王,我知道这次对代国出兵不是大王的用意,是李丞相的命令,我可助大王扳倒他,让您的母后把权力交接给您。” 刘诺:“行行行!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寡人有了你,如虎添翼,稍微认真一下,好好做个君主,争夺天下,也不是不行啊!” 这个提议对于刘诺来说,百无一害,成功了,他摘桃子,享受当帝王的乐趣,失败了,他撇清关系,继续做他沉迷酒色的傀儡君主。 北弥知道他一定会同意的。 书中对刘诺的描写是,因为母亲紧握大权不放,他沉迷酒色,表面随和开朗,实际上极度自私,把谁都不当人。对男主也是,看做美丽的猎物,追到手玩够了就扔掉。 自己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坐实李丞相的谋反罪,杀掉,让刘诺夺权,先退兵,给代国争取发育的时间。等代国足够强了,激化刘诺和他母后的矛盾,让他们同归于尽,再出兵占领赵国。 这样的策略,百姓死伤最少。 而且,赵国虽小,但人才不少,等刘诺无了,可以全部为代国所用。 至于侍奉刘诺,那是绝不可能的,画个大饼而已。 北弥:“大王,要办成此事,我还需要大王帮个忙。” 刘诺:“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北弥:“我要进李丞相的府邸搜查,里面藏着李丞相谋反的罪证,请大王设宴,先把李丞相叫出来,方便我行事。” 刘诺:“可以!就按你说的办!” 叫来人马,刘诺大摆宴席,邀请李丞相来,对方回了个信说三刻钟后到。北弥则带了一小队人马抵达李丞相的府邸,拿出了搜查令,女眷仆从都很惊讶,家主权倾朝野,又是太后的哥哥,怎么还有人敢来搜查。 但她们也开了门,配合调查。 北弥安排侍卫挨个搜索房间,自己在庭院转悠了一会儿,趁大家不注意,身子一闪,钻入假山,绕到了李丞相的寝室。手在墙壁上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暗门,用力一拉,出来一箱信件。 都是李丞相和其他大臣的秘密通信,其中有不少人建议李丞相造反,当个异姓诸侯王,李丞相不拒绝也不同意,态度暧昧,但是,光这还坐实不了他谋反。 北弥掏出私刻的诸侯王玉玺放进箱子,这下就可以了。 过会儿侍卫来了,北弥假装意外发现了暗门,一场好戏即将开始! “你果然还是选了陷害忠良这招啊。”一个声音传来,北弥惊的手一抖,箱子啪掉落,信件和玉玺潵了一地。 闻声看去,黑暗中,模糊能看见一个人。他的脚搭在桌子边缘,修长的双腿重叠,身子躺在扶手椅里,仰着头,双臂张开,右手提着个球型的东西,动作慵懒松弛。 “给,你想陷害的李丞相在我这儿。” 他挥舞着右臂往前一丢,球形的东西滚到了北弥的面前。 是血淋淋的人头。 同时,北弥认出了这声音:“朱乙。” “真好,你还记得我,上次见面时间太短,还以为你会把我给忘了。”朱乙站了起来,走出黑暗,他微笑着,紧紧盯着北弥,眼神炙热,怪异的痴迷。 北弥质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朱乙愉快的说:“为了来见你啊。” 北弥:“不对,为什么你……” “会提前知道你要做什么?李丞相藏信件的暗箱在哪里,小说人物不应该知道的。”朱乙坏笑着说出了北弥的想法,“这答案不很明显吗?” 他快步走过来,沾满鲜血的双手拽着北弥的衣领,往前一拉,两人对视着,眼眸中倒影着极为相似的脸。 “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活的多煎熬吗?” 朱乙的神情癫狂,“我已经等你来这个世界很久了,你刚穿越过来时,见过我安插在代国的眼线,他叫白缚,他本应该把你救出代国送到我身边的,却被刘赤给杀了。” “前几日,见到你,我激动的浑身发抖,可刘赤那混蛋就在旁边,我还不能表现出来。现在,我终于能……” 他手用力收紧,衣领缠在北弥的脖子上,强烈的窒息感袭来。 朱乙欢笑着:“亲手杀死你了!” 北弥猛烈挣扎:“你到底是谁!” 朱乙:“还看不出来吗?相似的脸,相似的性格,相似的走路动作,相似的说话方式,相似的权谋手段……” 他痴痴的望着北弥眼眸深处,直视着藏里面的灵魂:“亲爱的,你是过去的我,我是未来的你。” “系统没告诉你吗?下一个敌人就是,你自己。” “哦,我明白了,毕竟我才是主角,我带的是真正有用的系统,而你带的,动不动就休眠,尽给你些没用的道具,任务也给你说不清楚。你就从未想过这不对劲吗?” “咳!咳!”北弥的脸因为血液不通涨红,“放、放开我!” 朱乙松开了一点,让北弥呼吸来之不易的空气:“亲爱的,别害怕,放松点,对,慢慢吸气呼气,你现在不用死,我还有事要问你,你多少岁了?” 北弥没有回答。 “说!”朱乙凶狠的收紧了手。 北弥:“咳咳!20!” 朱乙:“哈,我是十年后的你。” 北弥大喊:“不可能!我怎么会……” “变成我这样的人?”朱乙低沉沉的邪笑着,“做了几天救世主,就觉得自己是好人啦?到现在为止,有不少人死在你手里了。你没发现你自己,一点愧疚感也没有。” 朱乙的手指细细的抚摸着北弥的脸:“以天道正义杀人的感觉,你最喜欢了。因为,我就喜欢这样。最开始是借刀杀人,最后自己亲手来,完全沉迷其中……” “不是的!”北弥双手的在对方手臂上抓出道道血痕,对方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完全不为所动。 “好了,好了,别挣扎了。”朱乙病态痴迷的望着北弥,手不断的收紧,窒息感袭来。 “年轻真好啊……双眼永远是那么的清澈透亮。没事的,我会轻一点,让你死的舒服些。一个世界不能出现两个我,所以,我会代替你回家,代替你享受父母的爱,代替你去疼爱妹妹,我要完完全全的取代你!” 第80章 最后一丝空气完全被剥夺,北弥喘不上气,额头上青筋暴突,缺氧下,意识恍惚,缓缓闭住眼睛,双臂垂落在身侧。 见北弥已经没意识了,朱乙的手松了些。北弥等的就是这个时刻,震出藏在袖口的小刀,猛的刺向对方的手臂。 朱乙的尖叫声中,北弥挣脱了,虚弱的身体往前走一步,踩不稳,差点摔倒。手撑在地上,迅速爬起,北弥冲出了房间。朱乙抽出腰刀,杀气腾腾的紧跟着追出来。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北弥思维越发混乱,强烈的求生欲下,本能的往前冲。 穿过走廊,北弥跑到了前庭,看见了刘诺借给他用的侍卫,高声大喊:“里面有贼人,手臂被我刺伤了,快去捉住他!” “是!”侍卫们冲了过去。 北弥不敢停歇,继续跑。自己是最了解自己的,出来杀人,绝不会单独来,会带上暗卫,潜伏在府邸的各个角落,以备不时之需。而且,太子的军队一定要安排在赵国旁边,出事情了,立刻进攻。 杀重要的人,就要布下天罗地网,不择手段,一次性解决。 这些侍卫冲进去都不一定打的过那些暗卫。 那我不是在叫他们白白去送死吗? 北弥心脏重重的跳了一下,这种本能的邪恶与自私,是与生俱来的,完全下意识的,平时根本感觉不到。 使劲甩了甩头,北弥拼命的往前跑。 不要再想了,我绝不会变成那他那样! 到了大街上,更混乱,马车和人群把路挤的的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很惊慌,男人背着箩筐,抬着担子,妇女抱着小孩,挽着老人,都想去城门口。 “代王刘赤带着骑兵打过来了!” “城破了,赵国要亡了!” “大家快跑!” 刘赤不是应该留在代国处理政务吗?怎么会突然进攻赵国?不管那么多了,现在能救我的也只有刘赤了! 北弥拉住一个男子,焦急的问:“刘赤从哪边攻过来的?” “那边!”男子指了个方向,北弥朝那边跑了过去,和所有人相向而行。 跑的几乎要断气了,北弥才看见了代国的骑兵,像是刚经历过战斗。目光开始搜寻,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北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往刘赤身边跑,嘶喊着:“大王!” 刚斩杀完一个赵国士兵的刘赤转头,看见了奔跑而来的北弥,他脸色苍白,受了不少的惊吓,肯定出事了。毫不犹豫的,刘赤驾马冲了过去,劈开人群,伸手抓住了北弥的胳膊,将他拉上了马。 有一件事,北弥很确定,如果朱乙里面的灵魂真的是未来的自己,那他绝对会害怕刘赤。 因为刘赤完全不按小说的剧情做事,是危险的不确定因素。 远远的,朱乙走出了府邸,他衣袍上全是血,身后跟着十几个穿黑衣的暗卫,他头微微抬起,癫狂而痴迷的望着北弥。但他没有追上来,转身和暗卫们混在了人群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北弥松了口气,他赌对了。 第66章 谎言 北弥:“大王, 臣被骗了!太子故意引臣来赵国,想瓮中捉鳖,杀掉臣。请大王立刻撤兵!太子的军队一定影藏在附近,过会儿发起进攻, 大家就都走不了!” “好!”刘赤驾马跑回代国军队, 大喊:“全员撤退!” 一声令下, 士兵用力敲击战鼓, 升起了撤退的专用旗帜, 和赵国护城兵交战的人竖起了盾牌, 边退边防。 人流如洪水, 从城墙残破的缺口中倾泻而出。 赵国士兵根本不敢追, 指挥作战的将军早被刘赤斩首了,他们乱成一团。忽然发现代国撤退了,他们大喜过望,原地解散,各奔东西。 一路的骑马颠簸, 等到代国时, 北弥浑身都要散架了, 没有力气。刘赤看他虚弱的不行,直接抱他下马。 刘赤:“先生没事吧。” 北弥从刘赤怀里挣脱:“没事没事,臣能自己走。” 刘赤:“好,随孤来。” 两人快步走到了御书房,刘赤安排了几个暗卫守在外面,防止被偷听和打扰,转过身点亮几盏灯,拉着北弥坐在书桌前。 刘赤问道:“在李丞相府邸发生了什么?” 北弥:“太子的手下朱乙潜伏在那边,想杀了臣。” 刘赤:“先生的计谋很缜密, 只有孤和郦卿知道,他怎么会提前埋伏在那边?” 北弥:“啊……可能是走漏风声了……” 刘赤阴沉下脸:“先生的意思是,代国有内奸?” 北弥:“不一定是代国,也可能是赵国,当时臣和赵王刘诺在大殿议事,人多嘴杂,可能让朱乙知道了。” 刘赤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是有可能。” 见糊弄过去了,北弥揪着的心松了点。 那个朱乙,名字从来没在书里出现过,一定是假名。他是来自现代的,也看过这本书,而且可以肯定,他来这边很多年了。 从之前说的话来看,他的系统任务是杀死我就能回去……他要取代我…… 可恶! 不会真是十年后的我吧?我将来会疯成那样?怎么可能! 等等…… 为什么他想要回到十年前? 北弥从心底深处涌出一丝隐隐的恐惧,对方要真是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在这十年间家里出事了。 更多不安涌现,北弥控制不住的握紧双手。在学校时,偶尔,他会在自习室学到很晚,所有同学都走了,他一人趴在书上,享受着孤独,思维发散到远方。 集体自己是融不进去的,如果有一天,爸妈妹妹都死了,他都不知道这么努力学习有什么意义。 没有情感上的牵挂了,疯那样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先生?”刘赤神情担忧。 北弥缓过神来,调整了一下情绪:“大王不必担忧,臣只是有点后怕,过会儿就好了。” 刘赤站起来走出去,给暗卫说了点什么又回来坐下:“李医师说莲子银耳汤可压心惊,孤叫他们做一碗,先生喝点暖暖身子。” 北弥:“多谢大王恩赐。” 没过多久,来了一个侍从,端着热气腾腾的莲子银耳汤。北弥一勺一勺的喝,温热散布全身,是感觉好多了。 心情宁静下来,北弥看向刘赤:“大王,之前臣计划先诬陷李丞相,再让赵王刘诺和太后内斗至同归于尽,最后代国出兵,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代国,可为什么今日大王就出兵了?” 刘赤沉默的注视了一会儿北弥,开口道:“赵国的精兵大多在边境,你出使后,他们以为不会打仗了,皆懈怠防守,这是个好机会,孤便带骑兵从山路绕行,直取赵国王都。” 北弥:“幸好大王英明神武啊,若大王不进攻赵国王都,臣今日必死无疑。” 没有刘赤这波临时起意的偷家行动,朱乙肯定能完成系统任务,回到我家,代替我上大学,和我爸妈聊天,和我妹妹一起打游戏,花着我用系统挣得钱,每天都快乐而幸福,大家都不会意识到躯壳里面的灵魂已经不一样了。 真恐怖…… 这样的敌人在黑暗中时,最危险,谁会想到世界上还有另一个我。一但他现身,他能预测我的行为,我也能预测他的行为,而我最大的底牌…… 北弥抬眼看向刘赤。 是他。 以后要多听听他的看法,再制定计划。 【叮!】 【系统温馨提示:您这次任务造成了十二万人的死亡,扣除您21600000000的积分,折合损失价值二百一十六亿的黄金】 “啊?”北弥浑身一震,十二万人这个数字背后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系统!哪里死了这么多人!? 【赵国王都】 别胡说了!赵国王都那么小一个城池,总人口不过二十万!我离开时他们大多人还活着的! 【宿主离开后,太子的军队进入赵国王都,进行了屠城】 他做的事,为什么要算着我头上! 【因为,是您绑定的君主,代王刘赤故意引导的这场屠城】 这句话像晴天霹雳,北弥僵住了,因莲子银耳汤温热起来的身子,如坠冰库。 他看着刘赤,狭长的双眼,深邃的五官,挺拔的身姿,他善于展示魅力迷住旁人,他总会及时帮助自己,保护自己,以至于,他消失一会儿,自己就会焦虑。 北弥想起来离开赵国王都时的情景,厚厚的城墙坍塌了一个缺口。 要用几仗高的攻城车,还有无数巨石块,才能击打出这样的缺口,把这些武器秘密运到赵国王都周围,起码要三天啊! 刘赤不可能是临时起意突袭,而是蓄谋已久的进攻! 他还知道太子的兵要来赵国,他想引导屠城的话…… 北弥脱口而出:“大王,你把赵国的贵族和官员全杀了吗?” 第81章 刘赤身子一怔,眼前浮现自己走入宫殿时刘诺惊恐的表情,他们玩了一遍那个游戏,刘诺是个糟糕的选手,竟然一箭都躲不过。 刘赤叹息着:“先生,战争时,必须要斩首敌军的指挥人,杀了几千人而已。” “你肯定做的不止这些!”北弥眉头紧皱,头痛越裂,他想啊想,忽然明白了,“你命人把缺口堵住了!还把城门毁了!你想要赵国王都的百姓一个也逃不出去!” “军队没人指挥,百姓无处可逃,太子军队进来必然屠城!” “你利用我!你算计我!” “你究竟背着我杀了多少人?” 刘赤盯着痛苦的北弥,沉默良久后,轻笑一声:“先生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强烈的幻灭感,如同重磅炸弹,轰的北弥都站不稳。忽然又觉得自己可笑,为什么要对一国之君抱有道德期待!臣子说杀就杀,百姓说屠就屠,所有人都是他夺天下的棋子罢了! 北弥转身就走,刘赤一抓住他的手腕:“先生要去哪里?” 北弥:“大王也不要知道的好。” 刘赤:“孤并非要谋害先生,攻城时确定先生已经离开宫殿了,才发兵的。” “不止是这个问题!”北弥使劲甩手腕,硬是挣脱不了,“你是个合格的君主,但最开始我就不应该选你!” 刘赤抓着北弥的手,越发用力,呼吸急促,胸膛猛烈起伏。 忽然,他平静了下来,偏着头戏谑而嗜血的笑了:“现在先生不装深情了吗?孤还挺喜欢你这样骗孤的……” 使劲一拽,刘赤把北弥锁在怀里,凑到耳边阴狠的说:“你不一样在利用孤吗?怎么?把孤骗到手了,现在又后悔了?你不是说回来了要与孤同床共庆吗?” “别碰我!” 北弥双手推搡着刘赤的胸口,反手就被刘赤甩到了桌子上,后背撞在坚硬的木头上,强烈的疼痛感传来,他倒吸一口气冷气,弯着背蜷缩起来。 刘赤抓着北弥的下巴,脸凑近,北弥往后缩,举起手狠狠甩了对方一巴掌。 刘赤头偏向一旁,凌乱的发丝垂下,眼眸转过来,凶狠而急切的盯着北弥,过度的忍耐在此刻爆发,他再次扑了过来。 那都算不上吻,是用暴力硬缩短了两人的距离,挨在一起就疼得要命。 不到一秒钟,刘赤吃痛的起身,嘴角留着血,指尖碰碰破碎的皮肤,那是北弥咬的。 看着刘赤眼底激烈翻滚着的怒火和渴望,北弥知道自己完了,手扒在桌沿上,想逃跑。桌面上的笔墨纸砚,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衣领被抓住,这点小挣扎,轻易就能被化解。在巨大的体型差面前,北弥就是暴风雨里的一叶小舟,翻手被抛到云霄,覆手被压入海底。 “大王!”北弥放弃了挣扎,张开双臂迎了上去,轻柔的环抱住刘赤,瑟瑟发抖,“我的膝盖受伤了,很疼,帮帮我……” 求求了,再为我心软一次…… 你会的,你一定会的! 你抵御不了这个。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感觉无比的缓慢,隔着层层布料,两颗心脏都在激烈的跳动。 北弥趴在刘赤的肩头,害怕的闭上了眼睛,手指攥紧对方后背的布料,扯出无数的褶皱。 慢慢的,北弥听见刘赤的心跳声缓和下来,一声叹息后,刘赤轻推了一下北弥,示意可以不拥抱了。北弥坐在桌子上,刘赤俯下身子,看着他悬挂在卓沿的双腿。 刘赤低声问:“伤在哪边了?” 北弥敲了敲左腿,刘赤撩开布料,洁白修长的小腿露出,到膝盖时,有巴掌大的红,擦破了几道细小的口子。刘赤拿出手帕,小心点擦拭。 他们都知道这不算严重的伤,但都假装很严重。 第67章 咬领 谎言是无法持续的, 撕破的过程很痛苦,结束了却令人意外的感觉轻松。 现在,他们终于可以不装了。 就像一个人癫狂的扭开了煤气罐,另一个人笑着划亮了一根火柴, 磅一声, 火光乍现, 他们在炼狱里坦诚相见了。 你有扭曲的欲望, 我有黑暗的本质, 都一览无余。 处理完擦伤, 刘赤直接把北弥甩到了肩膀上, 扛进王寝, 丢在卧榻上,用行动说明了一件事,今晚,北弥和他睡在这里了。 健硕的身体压过来,像座大山, 北弥身体被定在卧榻上动不, 四肢在空中乱踢着, 最后气愤的抓住刘赤不安分的手,拽到嘴边,咬了下去。那手臂布满肌肉,结实坚硬,北弥两颗虎牙陷进去,甩着脑袋,对那皮肉又拽又撕,才造成了点实际伤害。 刘赤痛苦的嘶了一声,另手抓在北弥的肩膀上, 力气有些大,是生气了。北弥松开牙齿,后背往后一拱,柔若无骨的靠在对方的胸膛里,安抚住了对方的情绪。 自己在和一个血脉喷张的怪物博弈,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强健的体魄,而自己只能精妙的操控抗拒和迎合,争取宝贵的生存空间。 几轮撕咬,抓握、拉扯下来,两人又疼又累。折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平衡点,刘赤能舒舒服服的抱着北弥,而北弥不会感觉这动作过于冒犯。 他们保持这个动作,依偎在一起,躁动逐渐平息。 刘赤不想为了一时的欢愉彻底毁掉一切,北弥也没傻到一味的抗拒惹怒对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听到耳边传来刘赤均匀的呼吸声,北弥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这狗男人可算睡着了。 背着我打了一场战,花了我二百一十六亿。 这么多钱,把纸币堆一块,烧都能烧几天几夜的,他一下就整完了。 一天到晚的,在墓地装可怜,在百姓面前装君子,把我骗这么惨,还想和我那啥?做梦去吧!绝不可能的! 北弥偷偷移动身子,想从刘赤怀里钻出去,对方的手臂立刻收紧,像粗壮的蟒蛇缠绕住了猎物,敢挣扎就立刻绞杀。 刘赤:“孤是醒着的。” 北弥:“哦。” 他乖乖缩了回去,心情郁闷。 哎,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和领导撕破脸了。 账户上也只剩三百二十四亿了,他再打一战差不多就全用完了,要告别富豪排行榜了。 人生的悲剧就是从心疼狗男人开始的! 心中又骂了几遍对方,北弥还是不解气,看着刘赤的手臂上一排排的牙印,很想再来一口。 这家伙皮肉为什么这么硬?怎么都咬不穿。 也就嘴上软点,咬出了血,弄得我一口的铁锈味…… 北弥更难过了,自己现在处处受制于人,任何反击显得软弱无力,在对方看来不过是怀中小猫边撒娇边发脾气,可我自己是实打实的在害怕发抖啊! 在不安和愤怒中,北弥闭上了双眼,渐渐起来了困意,背后暖烘烘的,动作也轻柔,很适合睡觉。如果这狗男人是个没思想的电热毯,那到挺好用的,可以留着。 第二天早上,北弥在对方的弯臂里醒来,感受到了姿势动作的变化,很明显,在自己睡着后,刘赤开始得寸进尺,抱的更亲密了。 慌张的检查一下衣物,嗯,好好在身上,算他还有点良心吧。 使劲挣扎了一番,北弥出不来,便用脑袋鼓足劲顶刘赤的手臂,想用全身的力气挣开束缚。 刘赤闷哼一声:“不要乱动!” 北弥还在使劲,直到他发现对方的体温过热了点,气息也有点乱时,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早上嘛,年轻男子精力最旺盛的时候,更何况已经隐忍了一晚上。 “放开我!”北弥惊慌大喊,手抓伤了刘赤的脖颈。 刘赤无可奈何,松开了手臂,眉头紧皱,气喘吁吁,身上出了薄薄一层热汗。 北弥抓起外套披身上,落荒而逃。 推开门时,两个站岗侍卫都惊呆了:“北、北大人……” 他们迅速低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北弥已经无所谓了,懒得解释。 反正自己和刘赤的关系一直不清不楚的,满朝文武官都默认他们已经滚到一起了。北弥现在只想去工作,尽快搞定任务,回家去。 走到拐角处时,北弥听见刘赤的声音。 “为孤准备沐浴,用冷水。” 去吧去吧,多加点冰块,冻死你得了! 到了自己的府邸,北弥赶紧把公文翻出来,把目前各地的情况全部复盘了一遍。 朱乙是个很难对付的敌人,自己和自己玩权谋,思维方式差不多,相当于左右脑互搏,分不出胜负。而且,朱乙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更长,肯定布局更全面,这是他的优势。 而自己唯一的优势…… 北弥想到了刘赤,生气的拍了一下桌子,毛笔弹起又落下。但凡这狗男人没有利用价值,真的是一秒钟都不想见到他! 泄气的坐在椅子上,闭上双眼思考了一番后,北弥打起精神,叫来阿宝。 第82章 奴隶少年一进来就笑的合不拢嘴:“主人,我好开心啊,还以为您嫌我没用,不想见我!” 心思单纯的人就是好啊,一眼就能看出所思所想,不像某人,每句话每个行为都是假的。 北弥说:“你长得很瘦小,为什么能杀死齐齐激那么大块头的男人?” 阿宝:“阿爹教过我杀人术,如果只有手臂的力量,我一拳出去,谁也打不倒。但是,如果我利用杀人术,把手臂、背部、腰部、腿部、腹部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一点,那谁都能杀死了。” 他挥舞了一下手臂,柔韧的身体收紧又猛的舒展开,像个弹簧,拳头破开空气,卷起强健的风。 北弥拍手叫好:“不错,不错,我要学这个,你教教我! ” “是!”阿宝很开心,自己终于排上用场了。 下午,北弥处理完了所有文件,在院子里找到一个阴凉处,跟着阿宝训练。朱乙都能带把弯刀到处杀人,自己应该也能学点本事。 一开始,北弥挥拳出去,整个人天旋地转,脚步不稳,平衡感极差,像风中荡来荡去的叶片。阿宝吓得惊叫连连,怕把主人摔坏了。到傍晚时,北弥能离独自杀人还很远,但起码挥拳时能站稳了。 几个大臣来到了院落里,看看在刻苦练习杀人术的北弥,再看看脖子手臂全部挂彩的刘赤,心中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温和派老臣易通清清嗓子:“大王,凡是要循序渐进,不能着急。” 刘赤不悦的冷哼一声,别开脸。 他已经够有耐心了,文武百官都觉北弥外表柔美,毫无杀伤力,只有他自己知道,昨晚战况多激烈,连咬带抓的,说是小老虎都不为过。 可作为一个男人能在外面说自己制服不了他吗?不可能的。 就跟怕老婆的将军们一样,被老婆打到气急败坏时,库库扇自己耳光,再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见刘赤不愿听,易通苦口婆心的说:“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您以前能把北大人迷的团团转,现在再略施小计,哄哄他,晚上的时光不就和谐啦!” 刘赤:“为什么你要劝孤哄他,你就不能去劝他来哄孤吗?” “额……”易通识相的闭了嘴。 不用真情时,什么甜蜜话都说的出来,用了真情时,说一点软话都感觉是输了。 看见北弥和阿宝有说有笑的,自己在这儿站了半天了,都不理会,刘赤愤而离开。 脑海里浮现出两人在草原时的画面,在湖边,北弥的眼神是那么的坚定纯粹,他说等他回来,刘赤照做了,结果就是,骗到手了,一点也不珍惜! 发现刘赤走了,北弥暗自松了口气,还以为对方要来硬的,要把他绑走,连在这里办公的不允许了。 又锻炼了一会儿,出了一身汗,功夫是基本没学会,心情倒是好不少。果然运动有利于抗抑郁啊。 北弥坐在台阶上吹晚风,看了会儿天,发了会儿呆,长叹一声后,起身,去吃了晚饭,又洗了个澡。 梳头时,北弥注意了脖子后面有抹淡淡的红痕,像是咬的,谁干的,不用思考都知道。 心中气不打一出来,那家伙尽趁我睡着了干坏事! 换好衣服后,天色已黑,北弥让侍从们把灯都点亮,拿出几本古书翻看,吸收一下这个世界的知识,也有利于对付朱乙。 门口来了一群暗卫,对北弥行礼道:“北大人,大王请您过去。” 北弥把书往桌上一丢,感觉头痛,手轻揉着太阳穴:“我能不去吗?” 暗卫:“大王说必须请过来。” 看着暗卫们手中的绳索,北弥知道了,刘赤的命令应该是,绑也要把他绑过来。 北弥起身,跟着他们上来娇子,被抬到寝宫。脚刚踏进去,就闻见了很浓的酒味,地上满是空玉壶,卧榻周围的轻纱帷帐落下,隐约能看见衣衫不整的刘赤侧躺在上面。 听见了北弥的脚步声,他伸出一只手掀开帷帐。这下北弥能看清,刘赤醉的厉害,神情倾颓,面颊微红,披头散发,衣服大敞,健硕优美的肌肉因闪烁的烛光渡上了一层金辉。他的一只手肘撑在卧榻边缘,锁骨窝因力量而变得更加深。 爬了起来后,刘赤迈着醉步,一把抱住北弥,力度大的仿佛要把他揉碎在怀里,脸埋在北弥的脖颈,细细嗅着,呼吸粗重。情到深处,大手用力一拦,把北弥横抱起来。 北弥全程没有挣扎,刘赤喝了酒,说明今晚就是要吃定他了,先得到了再说,不顾任何后果。 当腰带被拉开后,北弥双手搂住刘赤的肩膀,在他耳边说:“你今晚要是碰我一下,我立刻就死。” 手下的肌肉变僵硬,因为愤怒微微发抖。 刘赤知道,如此聪明决然的人,无论派多少人去看着,北弥一定能找到办法去死的。他闭上了眼睛,良久后,悲愤的俯下身子,用自己的额头顶着北弥的额头,极近的距离,很亲密,仿佛要接吻。但,刘赤忍住了。 他粗暴的将北弥犯了翻个面,咬住了北弥的后衣领,布料淅淅嗦嗦的摩擦着,自己解决自己的需求。 他一直保持着一两寸的安全距离,始终没有碰北弥一下。 第68章 蚕食意志 每天早上, 北弥起床后会做两件事。 第一,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奇怪的红痕。 第二,从刘赤手臂底下爬出来。 通常情况下,这两件事都很容易完成。饥肠辘辘的野兽想吃了他, 但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 无论双臂束缚的再紧, 也会给他留点逃跑的空隙。 非正常情况下, 刘赤会做些冒犯的事, 手臂锁住不让走, 观察北弥的反应。等北弥又气又怕, 浑身发抖时, 再松开。 他窃窃私语:“先生会习惯的。” 习惯? 好像是这样的,从一靠近就害怕,到习惯被跟踪,习惯被注视,再到习惯和他相拥而眠。 他做的都是极端恐怖的犯罪行为!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全接受了! 现在北弥才明白, 从第一次见面起, 刘赤便在布局, 给自己塑造一个完美舒适的环境,只往前挪一寸,寒冷的空气就扑面而来,身体哪里都难受,自然就缩回到了刘赤暖烘烘的怀里。 每到深夜,对方像蟒蛇一样缠绕住自己,呼吸又热又湿,抓着自己的四肢摆弄来摆弄去。 北弥偶尔会惊醒,害怕的发抖:“你要做什么?” 刘赤退去。 至于不醒的时会发生什么, 北弥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半月后,连续的梦魇弄的北弥筋疲力尽,天亮了也不想起床,刘赤往他嘴边递东西,他下意识就吃掉了,都不看看是什么东西。 吃饱了继续睡觉,感受到对方粗糙的拇指摁在嘴边,轻轻擦去了汤汁。半梦半醒间,听见对方轻快欢愉的说: “先生可以再睡会儿。” 北弥恍然,人的抵抗意志就是这样一点点被蚕食的,自己又放纵刘赤入侵了一点。 这样不正常的供养状态持续了十来天,北弥越发懒惰,常呆在寝宫一天都不出去,反正衣食住行都能被满足。 某夜,刘赤觉得果实成熟了,扑了上来。 北弥的指甲在他后背抓出带血伤痕,表明自己还有抵抗意志。 于是,刘赤放软了手段,手撑在北弥耳边,墨色长发瀑布一样落下,投下的影子像匍匐的黑色巨兽,不断扭曲逼进,双眼紧盯猎物。 北弥被困在两臂间,恐惧到无法动弹,看着刘赤在没有任何肢体接触的情况下,独自处理“麻烦”。 卧榻木延挂着的珠宝玉石摇晃碰撞,渐渐的,刘赤白色衣衫被汗水浸湿,肌肉的轮廓隐隐显出。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好看,浓密的睫毛往下一垂,目光撇过来,看到面红耳赤的北弥,扬起嘴角,得逞的笑着。 侵略性消失了,只剩下戏谑和引诱。 情到深处,口干舌燥,喉结鼓动,虎牙咬紧,刘赤刻意的撩开半湿的衣衫。 紧绷到极致的身躯尽情展现,这里的每一寸皮肤都急需安抚。低沉的呼吸声隐忍而放荡,炽热的目光游走摩挲,每一个动作都精心策划,蛊惑人心。 他像沙漠里濒死的旅者,徒劳的慰籍着,血液滚烫奔腾,蜜色皮肤湿润,意识却逐渐涣散,哪怕释放了,也只会陷入绝望的空虚感,唯有北弥赐予的甘露才能让他真正解脱。 于是他哀嚎祈求着,只要北弥把膝盖往两边挪一点点,允许他扑进来,他们就会度过一个极其愉快的夜晚…… 北弥的恐惧被交织上了焦渴,惊慌失措间,舌尖被勾到甜蜜的巅峰,双眼被蒙在对方的手掌中,肚脐三寸下的湿潮泛滥成灾。 两人相拥在一起,长发交错滑落卧榻的边缘,理智则变成了细细的蛛丝,在布料的摩擦声中猛的扯断。 每次的碰触,都像刘赤在低语。 堕落吧。 第83章 向下堕落吧。 孤的怀抱很温暖,欢愉后,你会睡个好觉的。 他在北弥耳边嗤笑。 逐渐狂热高涨的风暴中,北弥的思维变得混乱粘稠,说出“不要”二字变得无比艰难,以至于尖叫着喊出时,他的脖颈高高扬起,脉搏激烈跳动,眼角溢出苦涩微咸的泪水。 高傲如他,怎会轻易从云端坠入情海? 他可以死,但绝不可以屈服! 感受到北弥的决心后,刘赤缓缓的后撤,他无法承受彻底失去对方的痛苦。帷幔的阴影里藏匿住身躯,冷风灌进来,吹散两人癫狂的欲宴。 恐怖的引诱蛊惑结束了吗? 看上去是的。 但是,那灼热的目光,从黑暗中探出,还在紧密的窥视着北弥的一举一动,耐心等待着下一次进攻的机会。 夜还很长…… 北弥瑟瑟发抖,败逃进被子里,不敢想象这样的折磨持续下去,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他已经可以确定刘赤不正常。 最绵长轻柔的拥抱,却能把人揉碎在怀里,心甘情愿的完全失去自我,与他融为一体,无法挣脱。 为什么当初没看出他不对劲? 北弥很后悔,但太晚了。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除了晚上必须一起睡觉,其他的时候,北弥是自由的。 脑子清醒时,北弥反复告诫自己,绝不能沉沦,家里肯定出事了,要尽快完成系统任务回去。 …… 冬日来临,代国王都下了三场大雪,百姓都躲在屋内,烤火取暖,路上行人稀疏。 局势越来越危险了,太子刘渊心在朱乙的帮助下,进攻的很快,短短五个月,砍掉了四个诸侯王的脑袋。 不过,太子最心心念念的还是刘赤的这颗脑袋,悬赏万金,号召天下勇士来杀刘赤。 每次探子来报信,都是坏消息,文武百官神情凝重。 这突然冒出的谋士朱乙,身份神秘,手段狠绝,无人能对付,期待的目光纷纷转到北弥身上。 很可惜,北弥也没招。 初春,雪刚化开,探子急匆匆的跑到大殿,又带来了一条坏消息: “大王,朱乙出使燕国,燕太后被他说服,倒戈了!他们抓了郦大人,说大王如果不归降太子,就要烹杀郦大人,还要送大王一碗肉羹吃。” 大臣们大惊,郦文奇给燕太后给足了好处,成功说服他们保持中立,现在竟然背信弃义转而支持太子。 “大王,我们决不能投降,太子灭四国,每个都屠城,臣等情愿战死,也不愿投降,坐等百姓被屠戮!” “出兵,立刻出兵!现在已经冰雪已化,山路解封,我们能打赢他们的!” “大不了全家老小一起上,和他们拼了!” 文臣武将的声音此起彼伏,皆面情绪激动。 高台上,奢华的王座里,刘赤正襟危坐,现在想杀他的人到处都是,他一如既往的冷静,仿佛局外人一样情绪没有波动。 他的目光看向北弥:“先生可有计谋解决此事?” 北弥摇头:“没有。” 刘赤:“现在出兵燕国可好?” 北弥:“臣不知。” 这段时间,只要是刘赤问,北弥就态度冷冰冰的,大臣们都能看出两人的关系出现问题了,急得团团转,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文臣易通拉住北弥的胳膊:“北大人啊!郦大人深陷燕国,都要被烹杀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北弥:“我也想救他,可局势不允许。如果我们出兵燕国,太子以赵国为跳板攻击代国,到时候又要如何是好?他们放话要烹杀郦大人,只不过是在激将我们出兵燕国。” 易通双肩耷拉下来,神情失落:“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郦大人死在燕国吗?” 北弥:“大王当初如果没有封死赵国的城门,让百姓逃出去组成散兵,时刻侵袭太子的军队,他们便无法出城进攻代国。我们也能出兵燕国,救出郦大人了。” 刘赤:“封死城门是为了撤退时防止被追杀。” 北弥:“大王已经杀光了赵国的文臣武将,一群散兵怎么可能敢追杀大王?” 刘赤不说话了,封城门放纵太子屠城赵国的真实原因,两人都心知肚明。 仇恨。 这是刘赤最黑暗的一面。 北弥耳边想起老皇帝刘冽残破尖锐的声音,你要做他的剑鞘……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看向刘赤,忽然意识到对方的交领严严实实的锁在喉结下方,不多露出一寸皮肤,和夜晚卧榻上时判若两人。 这位北方霸主确实很会伪装,没有大臣知道夜晚他是怎么对我的。 北弥嘴边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摇了摇头:“大王要想夺取天下,就要有容天下百姓的心,不然臣真是束手无策。” 说罢,简单行礼,衣袖一甩,转身离去。 “北大人!哎!北大人!”易通跟着一块出去,想拦一拦,看见北弥一脸决然,刘赤又阴沉着脸,只好停在原地,不敢插手。 大王待北大人有多特殊,大家有目共睹。易通为官二十多年了,第一次见臣子给君主甩脸色,还能想上朝就上,不想上了,迈开脚就走。 这夫妻吵架都是,床头吵,床尾和。 怎么大王和北大人同眠共寝后,关系还越来越差了? 易通私下问李医师是不是他们两夜里不和谐,李医师啥也不说,一个劲的摇头叹气。 “哎,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易通小声喃喃,回到了朝堂,和大臣们一起商量如何应对燕国之乱。 第69章 决心应对 黑夜, 长廊里,紫藤新发的嫩芽摇曳,周围一片郁郁葱葱,北弥无心欣赏。从朝堂上回来后, 他便一直在这里焦躁来回踱步, 从白昼到孤月升起。 朱乙, 这个世界的另一个我。 上次败给他后, 脖子被他勒紧, 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像场噩梦, 北弥无法忘怀。 这个人太难解决了, 一样的思考方式, 一样的性格,一样看过小说,北弥日夜思考也找不出突破的办法,这几个月,只能像懦夫一样, 龟缩在代国, 一步不敢不出去。全仰仗刘赤带兵打仗, 才守护住安乐窝。 难道要一直躲在代国吗? 忍受刘赤越发过分的行为,活的像个床边宠物…… 北弥摇头,这不是长久之计,被欲念折磨的可不止自己一个人,还有刘赤。 如果他突破理智了,会毁掉我的……他会乐见于我摇尾乞怜,最好卑微到连呼吸都要请示他,完完全全失去自我,寄生在他的身上, 以他给予的养分为生。 而且,朱乙已经控制了燕国,再不行动的话,所有人都得死。 想到这里,北弥听见了自己重重的心跳声。 “咚咚咚……” 声音诡谲深沉,宛如倒计时,抵达终点时,苍茫大地浸泡在血水中,而刘赤的头颅会被盛放在太子的宫殿里…… 握紧左拳,北弥轻捶了一下木柱子。 必须想出对策! 晚风吹来,越发冷了,该回去了。惶恐不安中,北弥走进寝宫,点亮烛火,在宣纸上快速的书写,整理现在收集到的情报。 黑色的字,密密麻麻的爬满纸张,系统给的只言片语,朱乙怪异的行为,全写下了。北弥拿起来看来看去,思维还是乱的,越想找到答案,脑袋越疼。 北弥深吸一口气,平复紧张的神经,起身,看向墙面上的形势地图。 太子占领的地方,刘赤占领的地方,都被一一标了出来。 平时,刘赤会站在这里,盯着地图看很久。攻城略地,排兵布阵,都要谨慎,现在太子的兵力是他的五倍,稍有错误就是亡国屠城。 好在,代国背靠草原,在红莲公主的帮助下,可及时补给马匹粮食。而且带兵打仗是刘赤的强项,更重要的是他的行为不安剧本来,朱乙无法预测他,因此多次击退太子的进攻,让代国屹立不倒。 手落在地图上,北弥看着燕国,它被群山包围,易守难攻。 朱乙就在这里,他的系统任务是亲手杀掉我。 北弥自嘲的轻笑了一声。 我躲在代国不出来,他就帮太子打下四个诸侯国,积攒实力,现在联合燕国想要灭代国,可真够拼命的。 我要是抛弃代国直接跑路了,他要精神崩溃吧。 北弥的身子蓦然一顿,迷茫无错的双眼变得明亮,原本混乱的思路链接在了一起,如电流奔腾,火花迸溅。 谜题解开啦! 我知道怎么对付他了! 北弥快步回到桌前,拿起毛笔,手一挥,写下了新的策略,审视几遍后,又修改。 终于,一个极其凶险的计谋完成了,他要押上一切,和十年后的自己斗一斗!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这样做! 真的是疯了! 北弥拿起宣纸,激动的手指颤抖,连同纸张也抖的莎莎作响。他忍不住原地旋转了一圈,屋内奢靡的红木雕花融成模糊的一团,唯有手中白色的宣纸清晰可见。烁烁烛光照亮北弥的面孔,眸子迸发光芒,精神亢奋不已。 第84章 自从和刘赤闹掰后,真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咔!” 窗外发出细微的声响。 北弥惊的双肩抖了一下,十指攥紧宣纸:“谁?” 慌张看过去,是春天新生的树枝在随风敲打窗户。微寒的月光下,树影斑驳,在窗户上晃动扭曲。 北弥心中一紧,狂潮般的喜悦慢慢褪去,冰冷的理智回归。 沉默思考片刻后,北弥将宣纸放在烛火上。 吞下易燃物后,火焰瞬间变大,光亮闪过北弥恢复冷漠的双眼。他放任火舌跳跃着噬掉它,白色的纸面卷曲变形,成了焦黑色,快烧到手指时,丢入檀香炉,碎成了尘埃。 除了我自己,谁都不能知道这个计谋,特别是刘赤,这次一定要骗过他。 喉咙有些不舒服,北弥烦躁的揉了揉,眉头紧皱。 平心而论,刘赤在物质上待自己不差,到现在还能隐忍住渴望,没对自己直接下手,已经超出了常人的极限。他也算是个好君主,因为间接屠城吵架后,每次征战他都会把百姓的死伤降到最低。 但是,“自由”二字远比刘赤有吸引力。 困在这里这么长时间,自己都快忘了那是什么样的滋味了。 一定感觉很美好,嗯,一定…… 完全平复好情绪后,北弥转身走到门口,叫来仆从,打了盆热水,拿起锦布打湿,慢条斯理的擦干净沾了点墨水的指尖,简单洗漱后,合衣睡下。 王的卧榻很大,辽阔的不像话,北弥每次都挑最边边上的角落睡,今晚没有刘赤,感觉有点空落落的。 不知过了多久,北弥听到细微的脚步声,睁开眼睛,看见屏风上闪过高大的黑影。 身边的被褥一沉,一只手从背后探过来,轻轻的拦住了他的腰。现在仅凭触感和气息,北弥就知道这是刘赤。 如果白天两人议政不愉快,刘赤会等他休息了再回来,避免发生第二次冲突。 他又像蟒蛇一样缠了上来,脸埋进北弥肩窝,轻嗅着,不断靠近,胸膛的黄金玉石配饰压过来,后背隔的难受。 北弥抓住了他的胳膊,刘赤身子一顿,没想到北弥是醒着的。 “大王,燕国倒戈此举不容小视,他们和太子联合是铁了心要灭代国。臣今晚想了很久,不主动出击,代国危已。大王应该立刻率兵恭喜赵国攻,先堵住太子的军队。” 刘赤:“孤若进攻赵国,燕国就会进攻代国。” 北弥:“大王不最擅长佯攻吗?可以先派一路人马大张旗鼓的攻击燕国,就说要救郦大人,大王则带军走山路绕后,夺取赵国。” 刘赤:“这个办法孤也想过,但是燕国看见军队里没有孤,能推断出这是佯攻。” 深吸一口气,北弥小心试探:“让臣率领佯攻军队怎么样?大王与臣形影不离,他们都知道大王绝不会让臣一人做这么危险的事,便会推测出大王就军队里,只是故意影藏了身份,让他们懈怠。” 落在腰间的大手微微收紧,刘赤不说话了,北弥很紧张,但是不敢表现出来,努力让自己正常而平稳的呼吸。 “先生该不会想带着军队直接离孤而去吧。”刘赤低沉沉的说,“现在先生可不怎么待见孤。” 北弥:“臣此举是为了代国百姓的存亡,与个人感情无关。这么关键的时候,臣逃跑,会害死很多人,那就是虫豸不如的千古罪人了。” 刘赤手搬了一下北弥的肩膀,翻了个身,让两人面对面的注视着彼此。指尖轻轻碰触北弥洁白的面颊,往上抚去,停在杏眼旁。 纤细修长的四肢,阴柔绝美的五官,歹毒狠绝的手段,让刘赤吃了很多亏。 而此刻北弥眼底冰冷,纯粹的理智,没有一丝感情的波动,看他就像在看陌生人,可能又在算计他了。 可无论多少次,只要看北弥一眼,刘赤心中便升起万般柔情。 这人除了对他,对代国的所有人都很仁慈。 莫名的烦躁涌起,刘赤用手指夹着北弥的衣领,往旁边拉,消瘦洁白的肩膀显现。 北弥呼吸乱了,抓住刘赤的手,忧愁而惆怅,故意把嗓音放柔和:“大王可以找无数的美人共度良宵,可只有臣一人能与大王议事,为什么非要把臣困在这卧榻之上?若大王放臣归朝堂,臣必助大王夺取天下。” “只要一次就行。”刘赤喃喃。 北弥:“嗯?” “孤想看你失控一次。”刘赤拥抱住了北弥,破坏掉了两人的安全距离。看见那冷冰冰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慌乱,刘赤满意的笑了。 更多碰触来了,像细密落下的雨点。 北弥呼吸急促,雪白的皮肤泛起粉色,娇嫩的宛如春风中羸弱展开的花瓣,只要手指稍加用力,就会落下印记。 理智如神明的人,此刻终于短暂的降临人间,喉咙不情愿的发出细微而诱人的声响,四肢颤巍巍的被挤开,在凡世茫茫尘埃中羞涩的绽放。 北弥没有完全拒绝,这是为了获得外出权的小小妥协,又在刘赤过度侵略时,推一把对方的胸口,表示不可以往前了。 自己今夜不会与他缠绵悱恻,只是不想见某人转辗反侧,想断柔肠…… 就允许浅尝两口,反正是最后一次了…… 刘赤也知道要把握分寸。 而且,比起完全的占有这具脆弱易碎的身体,他更想看北弥反应,目光一直停留在对方的脸上,不错过任何表情变化。 迷乱,恍惚,湿热。 纤细修长的小腿,像清冷的白玉,轻摆一下,配饰叮当摇晃,华美的绸缎从肩头滑落下来,两片云雾般,融合交汇,翻来覆去,在躁动的黑暗里优雅共舞。 此起彼伏的呼吸中,手慌乱的往前一抓,划破两人间迷离变幻的光影,北弥摸到了刘赤背上的疤痕,指尖细细的描绘。 应该是刀伤,长长的一条,边缘处凹凸不平。往下探索,还有更多,大的小的都有,触感很粗糙。 刘赤是从腥风血雨里存活下来的人。 别同情他,别同情他,别同情他…… 北弥在心中默念,都是骗人的,他可不是什么小可怜 ,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 直到窄窄的腰,北弥停了下来,手掌感受到了突出的脊骨。对方的肌肉张弛又收紧,燥热不断升腾,逐渐变得汗津津,麦色的皮肤像被浇满了滑腻的蜜糖水,把腰间的黄金龙纹配饰衬的熠熠生辉。 北弥捏了一下刘赤,突如其来的爱抚,激的刘赤猛的跌落下来,他弓起背,肌肉绷紧,脊骨一节节的凸现,双手握拳,腹部的青筋突突狂跳,全身兴奋的控制不住颤抖。 恐怖的野兽收起爪牙,匍匐在北弥耳边满足的叹息,沉醉而温顺。 热热的呼吸吹出来,耳朵感觉很痒。 北弥闭上眼睛,别开红的发烫的脸,希望对方别发出这种声音了。 然而,按照以往的经验,以刘赤的体能这只是刚开始,今晚,他还需要忍耐很长时间。 第70章 朱乙 清晨总是美好的, 卧榻之下是散乱的衣袍,卧榻之上是相拥的两人。 一夜折腾后,刘赤的弯臂间,沉睡的人碎发凌乱, 像雏鸟蓬松的羽毛。他低头, 鼻翼埋进乌黑的发丝间, 嗅到些淡淡的檀香和对方特有的味道。 具体是什么味道, 他无法形容, 只是很喜欢, 感觉很温和, 嗅久了仿佛品尝到了一点甜。他想埋的更深, 紧密贴合,不分彼此,也许还可以偷亲一下? 不行,这动作太大,可能会惊醒他, 保持这样也可以。 刘赤愉悦的享受着短暂的占有感, 舒服的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磁性的哼声。 阳光照进纱幔, 北弥睫毛抖动几下,不情愿的睁开双眼,瞥见了刘赤,如见仇敌,眉头微蹙,一点点往外移动,脱离了刘赤的怀抱。 美好的时光结束,那个聪明歹毒的谋臣清醒了。 遗憾的轻叹一声,刘赤起身去沐浴。 其实昨晚就应该去洗的, 他脏了不少,可看见北弥睡的如此沉,刘赤忍着没动,简单擦擦了事。 听见脚步声远去,北弥缩成一团,继续睡觉,闻到食物的味道后,才不情愿的从被窝里爬出来。 他缓缓走到铜镜前,看到了衣衫不整的自己,感觉身上有点不舒服,手指扯了一下衣领,在锁骨处有一道淡淡红痕。 “都说不准咬了……”北弥有点生气。 醒着的时候,刘赤还能守规矩,睡着了,逮着机会就要偷吃。 不……现在醒着也有点控制不住了。 北弥想起昨晚对方忘我时的样子,冲上去的力量很恐怖…… 北弥害怕的要命,赶快动手解决掉这个“大麻烦”。 一边默默祈祷刘赤一定要忍住,千万不要忘记了利害,为了一时的欢愉,扑上来,毁掉了他们的君臣关系。 就他那体格,大战当前,想让得力谋臣七天下不了卧榻吗? 第85章 结果北弥手太快,刘赤都忍不住,沙哑的说:“先生,慢点……” 想到这里,北弥脑海里浮现大量“秀色可餐”的春光场景,耳边焦渴隐忍的嗓音,不断诱骗哀求北弥与他共沉沦。 像条巨蟒,有节奏的向前涌动,偷偷压缩两人之间的距离,急切的想往北弥怀里面钻。 北弥的脸又开始发烫了,不仅如此,热量在浑身乱窜…… “邦!邦!邦!” 用手掌使劲拍拍脑袋,北弥想把男男之间的那些玩意全拍出去,最好能彻底失忆! 别再被骗了! 北弥深吸一口气,脑子一下冷静了不少,情绪淡漠下来,表情严肃冰冷。 看着铜镜,摸了摸锁骨上的红痕,到也不疼,穿严实点能遮住,不碍事。 从柜中拿出一件干净的新衣服,北弥换上,整理好自己,吃完早餐后,大将军周袅风来了,骄傲的鲜衣怒马少年今天一脸的忧愁。 他说:“大王叫我跟随你佯攻燕国。” 对这个安排,北弥早已料到,众多武将里,周袅风年纪最小,但对刘赤最忠心。如果自己叛逃,周袅风一定会毫不犹豫捉拿自己。 北弥:“这会儿就走吗?” 周袅风:“最好这会儿走,太阳还完全出来,不晒。” 年轻男子藏不住心事,他犹豫的看着北弥,又转身握拳捶腿,实在憋不住了,小步跑到北弥跟前,探出脑袋紧张兮兮的问:“北大人,你不会乘机叛逃吧?” 北弥:“我此去是为了代国百姓,不会叛逃。” “你可要说话算话啊!”周袅风用力拍了一下北弥的肩膀,“大王给了我特赦,你要真做出那种畜牲不如的事,我是有权让你吃点苦头的!” “不会的,你放心。”北弥回到房间,简单收拾了点行礼,“好了,我们走吧。” 来到队伍前,登上马车了,北弥忽然感觉不对劲,掀开窗帘,目光扫了一圈周围,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问道:“大王呢?” 周袅风眨巴眨巴眼睛,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北弥是什么意思:“你还想着大王来亲自送你出城啊!他忙着呢!我们直接走就行了。” “他不可能不来送我。”北弥从马车里下来。 走到更开阔的地方,目光搜寻了一番,北弥终于发现了刘赤,他站在阁楼上,手背在身后,迎风而立,白色的衣袖抖动着。距离太远了,北弥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是个略显凉薄的告别。 刘赤很清楚北弥性子有多狡诈,放他出城风险很大,极有可能一去不归,可是代国需要生存,必须赌一把。亲自来送,他可能会反悔,把北弥给扣下来,那还不如就这样远远看着。 转过身,北弥回到了马车上。看着自己的绸缎衣袍,腰间的金玉配饰,皆是刘赤给的。自己随他来代国时一无所有,现在已经拥有这么东西了啊。 往事一幕幕浮现,北弥五味杂陈,略感阴郁。 人都有心软的时刻,他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事,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说对刘赤完全没有感情是假的…… 但是,长痛不如短痛,必须当断即断! 马车启动了,军队走出了城门,北弥的眼神变得清明决然。 这几个月,自己利用了刘赤,享受了他的庇护,得到了宝贵的求生时间,现在抛弃他,是有点冷酷无情,不过,自己会补偿他的。 系统的谜题已经解开了,只要干掉朱乙,就相当于把天下送到刘赤怀里了。 至于我自己…… 手搭在的胸口,北弥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平缓而温和。 这具纤细病弱的身体,不怎么好用,可时间久了也会有点不舍。 事情结束后……这身子应该要留在燕国吧…… 这样也好,免得刘赤见到了我的尸体,心一乱,不利于指挥作战。 车夫挥舞马鞭,嘶鸣声中,马匹奔跑着,浩浩荡荡的代国军队向前进发。 …… 燕国,华美的宫殿内。 朱乙仰头观赏看着屋梁。它由七层木架组成,形状如一层层坠下的云朵,末端雕刻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龙。 正下方,燕国的大臣们惊恐的爬跪在地上,颤抖着,叹息着,双眼在无尽的虚空中寻寻觅觅,头埋在破碎的美玉中苦苦哀求。 他们喃喃的低语着,也许是求朱乙饶他们一命?也许是求云中的巨龙向燕国百姓投下一抹怜悯的目光? 朱乙嘴边绽开冷冷的微笑,觉得这些哀求很可笑。 苍天啊,你看,燕国的大权还不是被我一个外人夺去了。 在这样残酷莽荒的世界,从来没有救赎,人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胜者,做再多的恶事,也不会有天罚。 而自己绝处逢生,永不败落。 往前走两步,朱乙想凑近点仔细看这件艺术品,脚尖碰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看,有一具尸体,刚死不久,身下鲜血潺潺,长的年轻帅气,是燕国很忠诚的一个大臣。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像这样的尸体满大厅都是,皆为他的手下败将。无足轻重的角色,稍用伎俩就能杀死。 这世上只有一人值得在乎,那就是北弥,另一个他自己。 “报!” 一个侍卫冲进了大厅,跑太快,踩着血,打滑了一下,差点扑在朱乙的面前,慌张的跪好后,他说:“朱大人,北弥带着兵来攻打燕国了,说是要救郦文奇回去。” 朱乙呼吸一顿,追问:“你确定是北弥亲自带兵过来的吗?” 侍卫:“是的!他在军前宣读讨贼,说要活捉大人您,大家都看见了!” 朱乙沉吟着,北弥龟缩在代国这么久了,突然出来,实在可疑。 旁边爆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不!”郦文奇流着眼泪,自己的学生被杀时,他没哭,自己的老友被杀时,他也没哭,现在却像疯子嚎哭不止。 “北大人,你怎么能上这种当!代国攻打燕国,赵国就会攻打代国啊!” 郦文奇懊悔不已,早知道如此,当初还不如一头撞到刀口上,死了一了百了,这样就不会拖累代国。 朱乙欣赏了一会儿他的绝望,看腻了后,摆摆手:“把他关到牢里,好好看着,不准他死。” “是!”侍卫们围了上去。 “朱乙!你个狗贼!”郦文奇挣扎着,“有种就真的烹杀我啊!你要是没胆量,就给我架口大鼎,煮沸了,我自己跳进去!拿我一个七旬老叟胁迫代国,你不怕记在史书里被后人耻笑吗?” 胜者才有资格写史书,朱乙漠然微笑,看着侍卫们把郦文奇越拖越远,完全出了大厅后,怒骂声消失了。 周围安静了下来,朱乙问:“代王刘赤来了吗?” 侍卫答:“没看见。” “没看见……”朱乙低声自言自语。 刘赤没有亲自带兵,那这很可能就是佯攻。 这就古怪了,刘赤和北弥形影不离,那多疑的君主怎么会放他一个人出来? 也许是假装佯攻,实则是主力部队?或者,北弥就是故意误导? 思来想去,无法得出准确的答案,可能性太多了。但是,自己不能放过这次机会,太子想杀刘赤,自己只想杀北弥,再让北弥跑了,不知又得在代国龟缩多少年。 朱乙问:“他们在哪个方向?” 侍卫答:“在攻击王都旁边的小城,蓝水县。” “好!立刻派兵过去!”朱乙快步向前。 脚迈出大殿后,燕国大臣们皆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目光转向纯金打造的空王座,两位侍卫倒在下面,被砍的四肢残缺,鲜血淋漓。而王坐的主人燕王刘穹,早被囚禁在深宫处,无法挣脱。 他们燕国连棋子都算不上,而是被刀剑劈烂的棋盘!无论太子胜利,还是代王胜利,他们都要血流成河! 老臣伸出双臂,举向苍穹,哭泣着:“我们燕国以后如何是好?” 绝望的声音空荡荡的回响,没人回答他。 广场上,燕国士兵聚集起来,朱乙拿出虎符,它有巴掌大小,纯铜打造,镶嵌金文。为了得到这个小玩意儿,他欺骗燕太后,杀害忠臣,软禁年幼的燕王,花费了不少功夫,现在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向蓝水县前进!” 朱乙一声令下,城门大开,士兵出击,如同黑色的洪水,威武雄壮。 到达蓝水县时,城中最高大的建筑烈正在燃烧,烈火熊熊,轰隆的一声,崩塌而下,激起尘埃。街道上一片狼藉,百姓尖叫着。 “城破了!” “县令被杀了!” “大家快逃啊!” 青毛老水牛拖着沉重的木板车,上面坐着一家老小,男主人挥舞着鞭子,抽出道道血痕,还是跑不快。只能忍痛把家当挑出些,扔到路边。 垂髫孩童懵懂无措,不知发生了什么,被娘亲匆匆塞进竹筐,挑在长扁担上,一边一个,娘亲往前走一步,扁担两边就弹跳一下,步伐太快,晃的孩子们大哭起来。 第86章 代国和燕国的战争开始了,大家都想在屠城前逃离蓝水县。 “让开!” 骑兵逆行开道,长刀挥舞着,百姓们尖叫着避开。有些人运气不好,一刀下去,血液喷溅,死在了自家军队手下。 士兵搜索了一圈,回来报告:“朱大人,代国的军队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朱乙眉头紧皱,心中满是疑惑,代军已经攻下蓝水县了,为什么突然舍弃? “报!”一个侍卫上前,“朱大人,前面一座塔楼上绑了个白布条,是北弥亲自上去绑的,城中百姓说是那是他给朱大人留的信件。” 朱乙:“带我过去!” 侍卫:“是!” 七层高塔之上,长长的白巾迎风飘扬,它是如此的静谧无暇,和混乱惊惧的蓝水县格格不入。 朱乙走进了塔,很明显这里发生了一场浩劫。木架倒塌,瓷器破碎,书本被踩进污浊里,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都被抢走了,可能是代军干的,也可能是城中百姓干的。 一位白发老者瘫坐在地上,已经放弃了求生,他展开双臂,拦起被毁坏的书本,一点点覆盖在自己的身上,他耗费一生编纂的书籍就是他的棺椁。 老人混浊的眼睛扫一圈燕国士兵,最后落在朱乙身上。 “你罪孽深重。”老人摇头叹息。 朱乙没有理会他,天下恨他的人多着去了,他从来没在乎过。 一步步登上高塔,离白色的长巾越来越近,到了顶层,风更大,吹得人寒,四角屋檐的铃铛响个不停。 塔的围栏处放着一个巨大的浑天仪,星宿黄道等十个圆铜轨交错,神秘而精美。 这是蓝水县最高的地方,常用来观测天象。钦天监的人总聚在这里,企图从宇宙中窥探人们的命运,一会儿恐惧的星辰异动,高呼天下大乱,一会儿狂喜的王气升腾,欢庆圣人将出。 朱乙绕过浑天仪,朝白巾伸出手,用力一拽,落在手臂上。徐徐展开,垂眼看着上面的字。 朱乙 朱乙 朱乙…… 自己编造的假名被反复书写,一直往下,不断重复,有数十个,像北弥在他耳边发狂的呢喃,迷茫、彷徨、痛苦不堪。 双手抖开白巾,朱乙继续向下看,字迹从工整到狂乱,墨迹中的迷茫渐渐消失了,下笔的力量越发坚定,画出的弯钩如斩断敌人头颅的刀剑,磅礴洒脱的超出了白巾的边界。 到了最后一排,凌冽的剑气在灵魂上刮了一道,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诛己 一个黑影从角落中窜出,猛的扑向朱乙,来不及反应,两人撞向木栏,在瓦片的碰撞声中,滚出了屋檐,坠了下去。 耳边风在呼啸,天空激烈的旋转,身体撞到地面时,骨头瞬间折断。 剧烈的疼痛贯穿了全身,朱乙吐着血向旁边看去,是北弥,一样筋骨寸断,喋血吐息,他们都要死了。 你疯了吗? 朱乙想咒骂,发不出声音,咳嗽着吐出了几个血泡。 北弥凄惨的笑着,双眼却无比明亮,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将事先准备好的小刀丢给对方。 好了,选择吧,一起输,或者让我赢。 血不断流失,生命接近尾声。蔚蓝的空中,白巾借风腾飞,扶摇直上九万里。而朱乙仰面躺在地上,吐着血,过去的一幕幕徐徐展开,苦涩和不甘比死亡更痛苦深刻。 他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右手,一半的手指都断掉了,他艰难驱动残破的身躯,爬过不断扩散的血泊,往前摸索,颤抖着拿起了小刀。 在这个距离下,他杀不了北弥,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已经很清晰了,在死亡倒计时结束前,他们两个人里必须有一个活着回到十年前。 “救救……我们的妹妹……” 他破碎的说,泪水混着鲜血从面颊滑落,他用小刀割开了颈动脉,决然的杀死了自己,就和北弥预想的一样。 在这世间,唯有爱会让自己堕落成朱乙这样,唯有爱让自己有勇气从塔楼上纵身一跃。 也唯有爱会让自己抛弃一切,把刀刃刺进自己的脖颈。 北弥喋血笑着。 我赢了。 听见动静后,白发老人从塔中冲了出来,发现了地上血淋淋的两人,站在原地愣了会儿,突然举起双臂,在空中挥舞,激动的大喊:“圣人死,大盗止!” 意识恍惚间,北弥看见很多人围了过来,有士兵,有百姓。 白发老人在街道上奔跑,衣袖舞动,穿过无数悲苦的世人,不停叫喊着。 “圣人死,大盗止!” “圣人死,大盗止!” “圣人死,大盗止!” 声音像破除乌云的晨曦,像飘过重山的轻舟。 最后一丝气息吐了出来,北弥的意识陷入了无尽的黑暗,灵魂冲出万千樊笼,悠悠的奔向了远方…… 第71章 旧伤 黎明破晓时分, 代国的士兵们该吃早饭了。 两位炊事兵合力拿着长长的木棒,搅和着大铁锅中的粟粥,一名炊事兵巡视烟道,监督白烟全钻进地下, 而不是飘到空中引来敌人。 远处跑来一匹马, 蹄声很急。 炊事兵们看过去, 是大将军周袅风, 他举着令牌, 都不下马通报, 直接往里冲。 “周将军这是怎么了?大王有令, 营地内是不能骑马快跑的啊!” “不知道。” 炊事兵们摇摇头, 继续做早饭。大的事情上面扛着,小的事情底下扛着,他们把份内的工作做好就行了。 周袅风冲到了营帐前,下马,踉踉跄跄的跑了进去。 “大王!北大人和朱乙从塔楼坠下, 双双身亡!” 此话像个惊雷, 在场的文武大臣脸色骤变, 都跳着站起来,跑到周袅风的面前。 “你说的是真的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 “叫你和北大人去佯攻燕国,怎么会变成这样!” 周袅风眼神慌乱的晃来晃去,半响才颤抖着开口: “我们攻下了蓝水县,北大人去塔楼上给朱乙留了个字条,之后我们一起撤出了蓝水县,走到半路了,我发现车里面竟然是空的!北大人还在蓝水县!我掉头回去找,城里人说北大人和朱乙一起掉下来摔死了!” “尸体呢?”易通追问。 “我、我远远的看见了……”周袅风脸色苍白, 悲痛的说,“他们两全身都是血,伤成那样不可能活了……” “你没把尸体带回来?”易通怒吼。 周袅风:“是的……蓝水县里全是燕国士兵,人数远比我们多,打不进去……” “你把尸体带回来,我们亲自验过才能确认死亡啊!北大人不是那种轻易能被杀的人!万一他只是假死脱身呢?”易通狠狠的踹了一脚周袅风,“你做事时怎么不多想想?” 更多的大臣围住了周袅风,气的捶胸顿足。 “周袅风啊,周袅风,大战才刚开始,你就犯了这么大的错!” “当初就不应该派你去!” “这下可好!郦大人没了,现在北大人也没了!代国将来怎么办啊!” 指责的声音越来越多,周袅风被骂的不知所措,他也没想到北弥会偷偷跑回去和朱乙同归于尽啊! “行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大家不再说话,朝声音的方向转过头,目光纷纷落在刘赤身上。 内部纷争暂时结束,大家都紧张的竖起耳朵倾听,越是危机的时候,越要听大王对此事的判断。 刘赤坐在高台上,低着头,高大的身躯陷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他伸出大手朝周袅风微微摆了摆,周袅风推开众大臣,跑到刘赤身边跪下。 刘赤问:“先生离开之前有说过什么吗?” 周袅风哽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北大人说,朱乙如果死了,天下对大王来说唾手可得,但朱乙很难对付,他此去恐怕不会归还了。” 当时,周袅风还以为这是玩笑话,大笑着拍北弥的肩膀,发誓说如果出事了一定全力送他回代国,北弥没接话。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北弥应该已经下定决心去赴死了,说这话就是在和代国的众人告别。 刘赤沉默了很长时间,长到周袅风双膝跪到发麻,手臂不停的发抖。 周袅风抬起眼,看向刘赤,对方没有流出任何情绪,只是脸色铁青,薄唇发白。 “大王?”周袅风小声问。 所有大臣都在等刘赤说话,一双双眼睛,焦急的看过来,迷惘的队伍需要强有力的领导者。 终于,阴影中的身躯动了动,刘赤艰难的开启薄唇:“他还……还说……” 话音未落,刘赤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激烈的咳嗽中,挺拔的身躯佝偻下来,不断颤抖。 周袅风惊慌的扑了过去:“大王,您没事吧!” 文武大臣跑了过来,围着刘赤,看见他嘴角渗出了鲜血,吓的手足无措,叫喊声此起彼伏。 第87章 “李医师呢!?” “在营地巡视士兵!” “快!去把他叫来!” 他们拍着刘赤的后背,掏出手帕擦血,可越是这样,刘赤吐出的血越多,巨大的阴霾落下,死死的缠住了他们的君主,不知明的伤口在溃烂崩裂,血如决堤的洪水。 惊恐扩散,每个人都很混乱,像太阳陨落了一样。 “都让开!”李医师来了,手扒开众人,大吼,“你们都散开啊,让大王透透气!” 大臣这才让开,让新鲜的空气流通进去。 拿出银针扎向穴位,李医师给刘赤做了紧急止血。 吐的血渐渐变少后,他摸着刘赤的脉搏,眉头紧皱:“是大王体内的旧伤裂了,发了什么事吗?” 见李医师发问,没人敢答,周袅风咬咬牙,痛苦的说:“北大人和朱乙一起从塔楼上掉下去了。” “啊!”李医师惊的张大嘴,焦急追问,“他人呢?” 周袅风磕磕绊绊:“尸、尸体……在蓝水县……” “尸体!?你凭什么确定他死了!”李医师大发雷霆,气的浑身发抖,“我和他一起出使草原,他不会游泳掉到湖里去了,大家都觉得他死定了,只有大王说他会回来的,结果他真回来了,还把我们全救出去了!” 李医师张开十指,双手伸出,激烈的上下摆动:“我要亲自确定他死了,他才是真的死了!” 扑通一声,周袅风跪在了地上,用力磕了个头:“大王!是臣错了!请让臣调兵回蓝水县!是臣护送北大人过去的,臣一定要接北大人回来!” 李医师一把推开了周袅风:“哎呀!你不要跪在这里,挡着我了!先全部出去!我要给大王疗伤 !” 他又推搡其他大臣,不耐烦的大喊:“都动起来啊!不要逼我用药箱砸死你们!” 大臣们慌慌张张的后退,掀开帐篷门,一边不安的回头看刘赤,一边鱼贯而出。 所有人走完后,最后一丝力气抽离,刘赤倒了下去,李医师连忙接住他。 “大王,先把血都吐出来。” 刘赤照做了,刚才人太多,他一直压着,现在才放开吐,大量黑色的瘀血块落在了地上,冷汗簌簌的从面庞流下。 李医师轻车熟路的打开药箱,拿出预调好的止血药丸喂给刘赤,接着双手四指并拢,重叠在一起,摁在刘赤的侧腰上,往上检查。 到了内骨下方,刘赤痛的倒吸一口冷气,眉头紧锁:“是这边。” 李医师了然。 刘赤南征北战,常冲在最前方,这块被敌人刺过一剑,表面上愈合了,内部还留着缺口,现在因情绪波动过大,裂开了,大量出血。 能找出伤口问题就解决了一大半,而且这个伤口以前也裂过,都是自己给治好的。拿出银针,李医师全神贯注的治疗,刺到了正确的穴位。 看着刘赤的脸色慢慢恢复了一点,李医师长舒了一口气,又想起刘赤最大的“病因”是北弥,心中开始不安,这是他治不好的伤口。 犹豫片刻后,他开口道:“大王,北大人足智多谋,不会轻易丢掉性命的,也许又是障眼法,在骗我们呢。等把他接回来了,我要好好骂他一顿,下次再不能这样吓唬我们了。” 刘赤用手背抹去嘴边的血,细微的轻叹一声,身子缓缓向后靠去:“他不会回来了。” 天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北弥的性子了。 那人说不归了,就绝不会回头。 自己放他出代国,以为他最多会叛逃离去,从未想过,会是生离死别。 “大王!大王!”李医师扑了过来,拽着刘赤的衣袖,“如果连大王都放弃了北大人,就真的没人去救他回来了!” 刘赤偏过脸,看见李医师的双眸闪着泪光。 他忽然想到,北弥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会伤成什么样? 太痛了,实在是太痛了,刘赤不敢描绘他死前的光景,也不愿看他破碎的模样。 那么,和太子的决战当前,要分出一些兵力,把他夺回来吗? 沉吟片刻,刘赤抬起手往前挥了挥:“你去叫他们进来,孤有话要说。” “是!” 李医师跑了出去,没会儿一会儿,文武大臣都来了。 刘赤开口道:“周袅风。” “末将在。”周袅风站出来,双手抱拳,弯腰行礼。 刘赤:“先生凭借一己之力,除掉朱乙,为代国百姓求的生机,丰功伟绩,千秋万世,他……” 刘赤停顿了一下,不想直接说出北弥已死的事实:“燕国冬天很冷,先生不会喜欢那边,孤给你增加一倍兵力,你去接先生回来。” “是!”周袅风很激动,他进来之前就想好了,无论如何都要回燕国修正自己的错误! 大臣们听见刘赤说话还和以前一样平静有力,焦躁的心都安宁下来。北弥现在生死未卜,大王要再出问题了,他们便是群龙无首,不击自溃。 李医师瞧了瞧刘赤的脸色,上前张开手臂来回挥舞,像赶鸡群一样赶大臣:“好了好了,都散了,我还要给大王上药开方子!” “臣等告退。”大家都知道李医师的坏脾气,纷纷行礼离开。 大臣们都走远后,刘赤才放松下来。 其实,持续的失血,双腿麻木,自己已经站不起来了。刚才强撑着挺直腰板,痛的全身冷汗。再继续会议,可能会当众晕倒。 李医师自然能看出这些,默默的回到刘赤身边,拿出药剂,开始研磨。当王的好好当王,当医师的好好当医师,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专心致志,想把这副药做好。 刘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出,仰头虚弱的靠在王座上,听着捣药声。 不知过了多久,帐篷外面的侍卫换班了,脚步声响起又消失。天花板上的光斑,随着太阳升起缓缓移动。喧闹声突然多了些,应该是士兵在分早饭。 时间流逝,一切照旧,只是那人不会回来了。 对付朱乙有很多办法,他为何单单要选则赴死? 是孤错了吗?妄想困住他……把他逼到这条路上…… 苦涩如鲠在喉,茫然无措,刘赤疲惫的闭上双眼,不知何去何从。 第72章 亭长卫绝棺材 燕国, 蓝水县,地窖里。 卫绝推开门,一股冷气扑过来,身上的铁甲被冻的又冰又沉。 往里看去, 有两具尸体, 都平躺在冰块上。旁边点着一盏长明灯, 微弱的橙黄色火光照亮他们的面庞, 一个是朱乙, 一个是北弥。 作为燕王刘穹最忠诚的大臣, 卫绝对朱乙恨之入骨, 见对方死的如此凄惨, 心中畅快,恨不得拍手叫好。 至于北弥,没怎么接触过,只知道他是个很厉害的谋臣,原来侍奉太子刘渊心, 现在侍奉代王刘赤 。 卫绝摇头感叹, 真没想到, 最后是他杀了朱乙,拯救了燕国。 北弥的尸体旁盘腿坐着个中年男子,佝偻着背,精神萎靡,叹息着小声嘀咕:“你来皇城,我在皇城,你来燕国,我也在燕国,我们怎么就碰不上面啊……这下可好, 你直接去见老张了……倒也用不着我传话了……” 卫绝无声无息的走过去,幽幽的问:“亭长,你一个人坐地上不冷吗?” “啊啊啊!”中年男子尖叫着,吓的抖了一激灵。 猛的回头,发现是自己的老朋友卫绝,不是他“朝思暮想”的北弥。 他气不打一出来:“我最恨你这种走路没声音的混蛋!” 卫绝平静的说:“习武之人都这样。” 见对方一脸欠揍的样,亭长的拳头硬了,但是,旁边有两死者,在这儿打架等于砸灵堂。他可不想被两个聪明的男鬼纠缠报复,只能哼唧唧的生闷气。 “等他们头七过了,我再收拾你!” “好吧,我知道了。”卫绝毫不在乎。 弯下腰凑近点,他仔细看着北弥的尸体,没有血,衣服也是干净的。如果不是因为脸色惨白,看起来像睡着了。 卫绝问:“他真的死了吗?” 亭长答:“真死了,没心跳,没呼吸,我在这儿坐半个时辰了,没见他动一下。” 卫绝:“可他看起来……没那么糟……” 亭长:“钦天监的老头把他身上的血擦了,还把骨头接上了,说什么圣人会死而复生,这帮看天象的人总是神叨叨的,怪吓人的。” 指向旁边朱乙的尸体,亭长说:“你看我上司,尸体没清理前就是那样的。” 卫绝看过去,那血淋淋的状态,是真的惨,手指不自然的扭曲,脖子上有个大口子。 听说,朱乙最后拿刀自刎了。卫绝亲身体验过朱乙的恐怖,这人自尊心极强,绝不认输。 北弥到底是做了什么把朱乙逼到了这一步啊? 卫绝打了个寒战,谋臣之间的斗争真的很可怕,是天下最黑暗的战争。 卫绝问:“接下来怎么办?” 第88章 亭长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陛下说了,把两人的尸体都运回皇城,现在朱大人死了,这事就由我来负责指挥了。” 卫绝认为这样很合理,平时大家亭长亭长的叫习惯了,但其实对方早升官到郡尉了,是有权干这事的。 “我一直很想问你,这才两个月,你怎么升官到郡尉了?你一天到晚不务正业,文的不行,武的也一般,除了长的好看身体强壮,一无是处,太尉怎么会赏识提拔你?” 亭长变了变脸色,咬牙切齿的说:“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卫绝:“你把太尉夫人给睡了?” “哼!那哪够啊!”亭长崩溃捂额。 其实官职对他不重要,他主要是想见北弥,完成张律死前托付给他的事情。 但是,作为亭长管理城中事务,不能离开国境,只有郡级以上的官员才能参与争霸事务。他就豁了出去,支付代价,当了个郡尉,想着跟随朱乙出国时,偷偷找北弥。 结果折腾这么多,北弥死了,努力全白费。 亭长扼腕哀叹:“你懂那种,为了见一个人,跋山涉水,卑躬屈膝,毁掉清白,不计得失,结果全部付之东流,对方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的痛苦吗?” “不懂……”卫绝敏锐的捕捉到毁掉清白四个字,“不过,我愿闻其详,为你排忧解难。” “谁要给你说啊!”亭长抬头悲痛的遥望远方,“说了,我会被载入史册的,就当是一场噩梦了,让往事随风去吧。” 卫绝张张嘴,还想问具体的细节。 亭长狠掐了一把卫绝的大胯:“不要逼我在这里揍你!时间不早了,尸体被预冷的差不多了,我要带着他们两回去见陛下了,你呢?代表燕国跟我一起去吗?” “太后是叫我跟你一起去。”卫绝道,“朱乙和北弥两人一块死掉,谁也没料到会这样,宫里乱套了,我们燕国就怕同时得罪陛下和代王啊……” 亭长不赞同,燕国这种骑墙小国,早就把两边都得罪了,还不自知! 偷瞟一眼卫绝的表情,那木愣的傻样看着就让人着急!真的是完全没有一点政治头脑! 刘渊心做事多狠毒啊,早记恨上燕国了,等到了皇城,第一个杀的就是卫绝!燕太后把他推出来就是为了去送死的! 说不定,还会顺道治自己一个失职罪,一道杀了! “哎,后悔啊,还是做小官潇洒,白吃公粮不用担责。”亭长小声抱怨着。 他招呼来侍卫,让他们把尸体装进铺满冰块的棺材里。 搬运北弥时,侍卫们紧张的发抖,外面已经传疯了,钦天监认定北弥是救世圣人,他们可不敢怠慢这位主。 一个侍卫手没抓稳,木板抖了一下,北弥的胳膊以诡异的角度滑落,打到了亭长的后腰。 “老天爷啊!”亭长害怕的寒毛竖起,惊跳好了几下,仿佛地板烫脚。 几秒后,他冷静下来,伸出手指,小心点捏住北弥的袖子,把手臂摆回原来的位置,轻拍两下以示安抚,接着往后撤一大步,离的远远的。 “我本人是很尊敬你的,无论你在皇城时,还是在代国时,都特别的尊敬。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来见你了,没成功,真的不能怪我,你就安息吧!” 侍卫们本来就有点恐惧,见亭长对死人说这话,更害怕了。把北弥放进棺材里后,准备钉钉子的老师傅站在原地死活不往前走。 亭长催促:“快去钉啊!” “我不钉!”老师傅头摇的像拨浪鼓,“只有死透了的人才能封棺钉钉!” 亭长扫一眼棺材盖,感觉挺结实的,就算不钉钉子,尸体应该也不会掉出去吧…… “行了,行了,那不钉了,赶紧抬出去装马车吧!” 亭长挥挥手,侍卫们在棺材两边绑上长长的木棍,四个人一组的把棺材抬出了地窖。 外面要热一些,亭长刚出去一会儿就出汗。 走到大门口,地上跪了百来人,有穷酸寒士,也有平民百姓,跪在最前面的是钦天监的老头。他们就这样无声的跪送棺材。 亭长心里毛毛的,他最害怕两种人,长相阴柔且过于聪明的男人,还有就是这帮专门研究天道鬼神的男人。 两者一结合,威慑加倍,亭长紧张的汗出不来,全成了鸡皮疙瘩。 现实就是,北弥已经死了,张律的计划不可能实现了。 他不相信人能死而复生,现在自己优先要做的事情是保全自己,忘记和张律的约定,把北弥都尸体送回皇城。再动用关系,让大臣们在刘渊心面前美言几句,躲过死结,继续苟活于乱世。 “报!两副棺材都装上马车了。”一个侍卫上前报告。 亭长走过去,盯着马车转圈圈。把两具尸体平安运回去,自己就是戴罪立功了,但如果路上不小心丢了尸体,自己绝对要被斩首示众。 “来人啊,再拿卷麻绳过来,多绑两圈,整结实点!” “是!”侍卫们马上行动,他们也知道事关重大,干活也积极。 全部弄好后,亭长扒拉两下棺材,确认不会掉后,对侍卫们宣布:“好了,你们和我一起回皇城。” 前面跑来一个小士兵,表情慌张:“报!城门口被代国士兵围住了,出不去了!” “什么!?” “什么!?” 亭长和卫绝不约而同的大喊。 两人登上城门的眺望台,往下看去,密密麻麻的全是代国士兵。 大将军周袅风骑着马,手拿长枪,在对士兵喊话:“北大人设计杀死了朱乙,除吾代国心头大患!保代国万千子民!这样的英雄,我们就算流干最后一滴血也要接他回去!” 士气一下被点燃了,他们举着铜戟,大喊: “杀!” “杀!” “杀!” 亭长颤巍巍的收回视线,拉着卫绝严肃的问:“我主攻勾搭官员的夫人,不会带兵打仗,你会吗?” 卫绝使劲摇头:“我虽然穿了一身盔甲,那是因为燕王觉得这身好看,我主攻监督御膳房餐饮安全。” 亭长哀嚎:“就你这没用的绣花枕头,居然还能在燕国做两千石的官员!” 卫绝骄傲的挺起胸膛:“大王说,我的忠诚是无价至宝!” 亭长无语凝噎,愁的头痛越裂。 不赶紧把尸体运回皇城,该掉脑袋的就是我自己了! 再看看城门底下的燕国士兵,现在自己的优势就是这坚固的城墙,还有士兵的数量比代国多。 可是代国的虎狼之师经常以少胜多啊! 亭长崩溃的双手抱头,开始考虑找一本兵书现学现卖的可能性。 第73章 冤罪 悔恨是种很可怕的情绪, 它会让人心甘情愿的吃下苦果,在倾颓中,毁灭自己。 所以,当媒体铺天盖地的宣布北弥有罪时, 他没有做任何辩解。 妹妹北洛落水后, 自己确实犹豫了。 他的理智在大喊, 你不会游泳, 跳下去毫无意义。就这么犹豫了一秒钟, 一个水花扑过来, 小手被淹没, 再次相见时, 她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为什么不拉她一把!”父母号啕大哭。 北弥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理智曾是他最引以为豪的特质,而现在,他痛恨自己的冷血,后悔没有第一时间跳下去救妹妹。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获救概率, 我都该伸出手去抓住她! 彻夜失眠时, 北弥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这句话。 几日后, 警察上门,经过勘察,妹妹落水的位置有推搡的痕迹,她不是失足,而是被人害死的,怀疑的目光集中到了北弥的身上,因为当时只有北弥在她旁边。 警官:“你和她平时吵架吗?” 北弥:“会吵,但是……” 警官:“不要回答多余的东西,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北弥:“好的, 警官。” 警官:“你嫉妒父母更爱你妹妹吗?” 北弥:“我怎么会嫉妒她!父母一直忙着工作,很少回家,平时都是我在照顾她的啊!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是我推了她!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你们为什么去不调查!” 警官眼中的怀疑没有消失,刺眼的白炽灯24小时不断的照着北弥。反复的讯问后,他看着北弥一点点情绪失控,发火、怒吼、被拷住的双手砸着桌子,最后痛苦的把脸埋在双臂间,喃喃自语般诉说着懊悔。 “你要是真后悔了,坦白罪行后会好受点。”警官推出两份文件,指着第一份,“这是认罪协议书。” 再指着第二份:“这是你父母写的谅解书,哪怕你犯错了,他们也愿意等你改造完回去,可怜天下父母心。” 警官双手合并,十指交叉,双眼直视着北弥:“加上坦白认罪的量刑情节,能给你少判几年,你快签了吧。” 北弥沉默良久,低头盯着桌上的谅解书,是爸妈的字迹。 第89章 抬头时他眼神麻木:“我不签” 警官把白炽灯扯了过来,强烈的光芒照的北弥眯起眼睛,他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像陷入了漆黑的深渊,过了几秒才勉强适应强光,能看清周围。 警官走到门口,喊来一个年轻的警官:“小张,你过来,替我审问一会儿,我出去吃个饭休息一下。” “好的!” “不要疏忽大意,经鉴定,他是反社会人格,高智商,低道德,害死人了也不会有愧疚,你一定要记住,他表现出的所有痛苦都是装的。” “是!” 审讯室的大门打开又关上,一个新的警官坐在北弥的面前,连续不断的质问又要开始。 一周后,拘留到期时,警官还是没有找到定罪证据,他打开牢笼,厌恶的说:“你很幸运,生活在法治时代,按照程序疑罪从无,你可以走了。” 北弥走出了大门,记者密密麻麻的围过来,照相机不停的闪光,太过刺眼,他抬起手,挡住在眼前。 记者们把话筒堆到北弥面前,争先恐后的发问。 “作为top9名校的大学生,是什么导致你要溺死妹妹?” “你父母还愿意接纳你吗?” “没有被刑事起诉,你现在是什么感受?” 北弥推开他们,逃一般的离开了。 到了路上,人群川流不息,北弥呆站在中央,父母已经和他断绝关系了,大学也把他开除了,现在的自己已经没了归处。 路人对北弥指指点点。 “快看他!” “是不是新闻上的那个人?” “等等,我用手机查查……” 低下头,北弥带上了帽子,快步往前走。他还不能崩溃,他还有事要做。 有人把妹妹推下水了。 必须找出真凶!无论花多少年!无论付出多少代价! 十年后。 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北弥的脑门。 “你追的太近了。”蒙面的黑衣男人扣下了扳机。 子弹射穿北弥的头颅,血花炸开,他仰面倒了下去。 颠沛流离十年,他最后看到景象是满墙的照片,有妹妹的同学、老师、朋友,落水那天的目击证人,调查这个案件的警察,自己列出的嫌疑人。这都是千辛万苦才收集到信息。 而现在,他永远也无法知道到底谁是真凶了。 死亡来临后,耳边响起机械电子女音。 【系统启动,您将在这个世界扮演一个奸臣,如果您帮助绑定的君主夺得天下,系统将实现您的一个愿望,请问您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妹妹活着……” 金戈铁马的古代世界,缓缓的展开了画卷…… …… 现代社会,某市,某小区,房间内。 趴在桌上的北弥,猛的惊醒,大口喘着气,浑身冷汗,头部一跳一跳的痛。 朱乙,十年后的自己,他的记忆碎片一下全部挤到北弥大脑里,信息量太大,太混乱,一时间,北弥分不清记忆和现实,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谁。 冷静了几秒,北弥抬头环顾四周,老旧的台式电脑,挂在墙上的元素周期表海报,堆满学习资料书的木架,都很熟悉,这里是自己的房间。 我穿越回来了。 得出结论后,北弥迅速拿出手机,查看时间,心算了一下,很吃惊。 我跟着刘赤打江山花了半年时间,这边居然只过了半小时!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 “哥哥你醒来了吗?我能问道数学题吗?”是妹妹北洛的声音。 “嗯……”北弥还懵懵的,“你等一下。” 他想起妹妹不再是牙牙学语的婴儿,而是一个11岁的小姑娘,自己应该注意一下形象,立刻起身,把凌乱的衣服换了干净整洁的衬衫。 整理完自己后,北弥推开门,看见了北洛。她个子不高,脸圆圆的,眼睛很大,水汪汪的。 北弥经常开玩笑说她可爱的像个泰迪熊。然而,妹妹北洛不喜欢这个描述,她更想做酷酷的哥特少女,一身黑衣服,腰间了一串塑料红玫瑰。很明显,过几年,这套着装将成为她的黑历史。 北洛探出脑袋,向房间里面看去,惊呼:“啊,你把毯子弄到地上了!” 她气呼呼的走进去,捡起毯子:“刚才你趴着睡着了,我专门给你盖的我的小毯子!” “抱歉,没注意。”北弥刚穿越回来,忙着惊慌混乱了,都没注意到盖在身上的毯子掉地上了。 北洛仰头看了一圈天花板,像是在质问苍天,为什么自己的哥哥这么笨手笨脚?接着拍了拍毯子,打掉上面的灰尘,折叠好放在了椅子上。 “好吧,原谅你了,谁叫你是我哥。” 北洛把作业放在桌子上,“鸡兔同笼的题我不会,查了作业软件,它要充会员才能看答案,我只能来找你了。” 北弥走过去,打开桌上的台灯,扫了一眼题目:“哦,这种类型的题,需要你……” 他耐心的讲解着,在草稿纸上演算了一遍。 北洛恍然大悟,惊喜不已,赞美了两句自家哥哥,拿起笔正想大抄特抄,北弥抽走了草稿纸,表示接下来她需要靠自己的脑子重做一遍。 打发走愤怒抗议的妹妹,北弥关上门,表情一沉,坐在椅子上,梳理着看到的记忆碎片。 有人把妹妹推到湖里溺毙,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干的,我因此追凶十年,在接近真相时被枪杀了。 系统在此刻启动,我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帮助太子刘渊心夺得天下,完成任务后,系统说: 【你的妹妹死了,你无法改变过去】 “你骗我!你明明说可以实现我的愿望的!” 【是可以实现,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接受一千亿的奖金,回到原来的世界。】 【第二,让太子杀了你,重启一遍游戏,召唤另一个你扮演奸臣,他所处的平行世界处在十年前,他的妹妹还活着。只要你能亲手杀死他,就能代替他回去】 “我选第二个!” 记忆里,朱乙是欣然被太子杀死的。 北弥的手搭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自己的呼吸起伏,如果自己和朱乙对决失败了,这具身体里就会是另一个灵魂。 那么,最重要的地方来了。 妹妹是什么时候被推下水的? 北弥闭上双眼,在海量的记忆碎片里翻找,他看到了明媚的阳光,听见孩童的笑声,妹妹脚踩在岸边的鹅卵石上,蹦蹦跳跳的。 下一段记忆碎片。 “扑通!” 水花飞溅,她掉了下去。 北弥睁开双眼,想起来了,竟然就是明天! “嘭!” 卧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了,北洛探出头,“对了,刚才忘了说了,明天学校有活动,我们要在公园进行文艺表演。老师说家长可以来观看,爸妈要加班肯定是不去的,哥你去吗?” 北弥:“你要表演什么?” 北洛微微脸红:“我是副班长,要搞后勤,不参加表演,你到底去不去?” 北弥:“我明天大学没课,肯定要去啊。” 北洛:“好,那我们早上八点一起出发,你别睡懒觉。” 北弥:“嗯。” 他看着妹妹开心的跑开了,一群中年家长里面突然冒出一个年轻帅小伙,还是她哥哥,对小朋友来说是非常长面子的。 第74章 真相 第二天早上, 气温25度,卧室内。 北弥站在全身镜前,白色的纯棉t桖衫,很宽松, 他下意识的把衣服扎进了休闲裤里。 过了一秒, 他果断扯了出来。 在古代穿内衫时都要扎进裤子里, 他已经习惯这样做了。但是在现代, 用这种穿法, 再拿一个保温杯, 他都能冒充妹妹的数学老师了。 “哥, 你起来了吗?”北洛在外面咚咚的砸门。 “起来了。”北弥走过去, 眉头微蹙,“下次用手指敲,不要用拳头砸,你这样不淑女,我的门都要被你砸烂了。” “谁要做淑女啊!我要做邪恶的女巫!而且我怕你睡着听不见嘛。”北洛仰着小脑袋看北弥, 眼睛一亮, “哇!哥你今天好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帅!” “是吗?”北弥强烈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毕竟为了让他帮忙做作业,妹妹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真的!真的!我感觉你……”北洛低头纠结思考,找到合适的形容后,抬头笑着说: “眼神里有种冷酷感!像个神秘的杀手!背负着重大的使命,夜晚来临时,坐在教堂顶端享受孤独,谁也无法靠近你。但是,如果遇到可怜的少女,只要给一个铜币, 你就会帮她复仇!” 嗯,她最近一定很痴迷这类的动漫。北弥得出了结论。 “我们走吧,打车还是坐地铁?” “坐地铁,打车太贵了,而且地铁有空调,凉快一些,还速度快。”北洛开心的背上书包,走在前面,又忍不住回头看自己的哥哥,“哇,为什么会这么帅!” 第90章 “不要拍马屁了,我不会帮你做作业的。” “不是拍马屁,是有感而发!真是奇怪,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北洛迷茫的偏着脑袋。 北弥没接话。 在这里他只是普通的大学生,在那边他是狠毒的谋士,波云诡谲中,都不知道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而且,吸收朱乙的人格是有影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比以前更加冷漠。 两人出了小区,步行到了地铁站。 磁悬浮列车呼啸而来,看着现代科技创作的庞然大物,北弥有点恍惚,昨天自己坐的还是马车。 半个小时后,两人到达公园,已经来了很多家长和学生。 北弥发现了个冷饮小摊,蓝白条纹的遮阳棚看着很清爽,应该味道不差。 他给自己点了杯纯茶,给妹妹点了她最爱的芝士奶盖抹茶,共花了45元。 平时北弥兜里没几个钱,很节省,很少在景区买东西。把杯子递给北洛时,她愣了愣,笑着说:“谢谢哥哥!你今天好大方啊!” 北弥:“还想吃什么吗?” 北洛:“不用了!我要去和同学汇合了,你不要走啊!” 北弥:“嗯,去吧。” 抱着奶茶杯子,北洛小跑到同学的身边兴奋的说着什么。 立刻,一群小女孩朝北弥投来星星眼,盯的北弥不自在,他走到阴影处,避开了大家都视线,一手拿着茶,咬着吸管慢慢喝。 太甜了,早知道要半糖了。 北弥不悦的抿了下嘴,但考虑到它的身价高达15元,还是忍着齁嗓子的甜味喝完了。 文艺表演开始了,家长们聚集到台前,当自己的孩子出场时,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宝贝,看妈妈这边!保持笑容,不要闭眼睛!” “看见那个领舞的小女孩了吗?是我孩子!” “哇,真是太棒了!” 喧闹的欢笑声不断。 北弥对节目没什么兴趣,他是来找真凶的,今天来公园的,都是嫌疑人。 冷冷的目光扫过家长们,所有人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有无犯罪记录,都在他脑子里,这是朱乙收集到的,这些信息早就烂熟于心。 北洛跑过来,因之前忙后勤,扎的两个小辫炸了毛:“哥,老师说我可以休息一会儿啦!我们去湖边吧,那边凉快些。” 北弥:“好。” 北洛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柔软的杨柳在她头顶荡漾,一旁的湖水波澜,鱼群游过,她望着这些小生命,看的出神,孩童总是充满好奇心。 目前的进展都和记忆里的一样,北弥别开脸,假装去看旁边,眼睛余光始终锁在妹妹身上。 突然,一个人影冲了出来,双手伸出,要推北洛的后背。 等的就是你!北弥神经紧绷起来,几步上前,狠狠的抓住了对方的手腕,高声质问:“你要做什么?!” 小男孩一脸惊恐,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北弥认出了他,这是北洛的同班同学,名叫汤琨,一个11岁的小孩子居然是杀死妹妹的凶手? 自己的调查方向居然错的这么严重!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北弥把他扯到身边。 汤琨尖叫起来:“大人打小孩啦!爸爸!快来救救我!” 人群围了过来,对着北弥指指点点,觉得他对小孩子的行为过于离谱。没过一会儿,汤琨的父亲汤栋采来了,他穿着西装,手腕上带着昂贵的金表。推开众人,他走到北弥面前,一把将汤琨抢了回去。 汤栋采指着北弥的脸怒吼:“你干嘛动我儿子!” 北弥:“他刚才想推我妹妹。” 看了看旁边的湖水,又看了看北洛,要是推下去了确实挺危险的,汤栋采冷笑起来:“她这不好好的吗?又没掉到水里去,你至于这样吗?” 说完,汤栋采带着汤琨要离开,北弥上前拦住他:“你儿子还没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呗,这还能有什么?”汤栋采一脸不耐烦。 “啊……”北洛想起来什么,“该不会是因为那件事吧……” 所有人都看向了北洛,汤琨一下变了脸色,害怕的缩在他爸身旁。 北弥问:“是什么事?” 北洛回忆着:“上周月考,我负责收答题卡,发现他交的答题卡是空白的,连名字都没写,但是发卷子的时候,他的答题卡又被写满了,分数还是全班第一名,我就去问了他这是怎么回事。” 北弥:“他的答题卡是不是没有装订的痕迹。” 北洛很惊讶:“哥,你怎么知道的?大家的答题卡上面都有装订留下的小洞洞,就他的没有。” 整理了一下思绪,北弥弄清楚了,缓缓解释: “卷子收上去后,为了密封考生信息,会被钉在一起,遮挡姓名栏。老师批完后,会叫学生帮忙拆封,再把成绩录入电脑。他就在这时,把写好正确答案的答题卡混进去,自己给自己打了分数,至于那张空白的答题卡,谁也不会在意。” 北洛恍然大悟,积极举起手发言:“他是学习委员,老师每次都是叫他去录成绩的!” 汤栋采听了,回忆起儿子带回来的答题卡都没有装订痕迹,暴怒,气的脸通红,揪着汤琨,一巴掌恶狠狠的扇过去:“臭小子,你还敢弄假成绩来骗我!” 汤琨捂着打红的脸颊,大哭起来:“爸,我实在学不进去了……” “学不进去!”汤栋采完全不管周围人的围观,劈头盖脸的怒骂: “我给你请家庭教师,一年要花三十万,你到底要多蠢才能学不进去!” “你真是不配当我的儿子!当年法院判抚养权的时候,我就不应该要你!” “有个蠢妈就是生不出来聪明的小孩!” 班主任听见了吵闹声,踩着高跟鞋,哒哒的小跑过来,本要发火,一见是汤栋采,气势瞬间弱了不少。 汤家产业很多,给学校捐了很多钱,更重要的是,他每隔一个月就会把所有科目的老师都宴请一遍,而且是人均消费2000的大餐。 “汤先生,不要生气嘛,小孩子偶尔犯点小错很正常的。”班主任讪笑着,“汤琨还有一个单人演讲节目,这会儿该去准备了,要不,我们演出结束再讨论这个事,怎么样?” 汤栋采稍微冷静了点,这才想起自己是个富豪,要留点体面,他推了一把嚎哭的汤琨:“快走!去演讲,再出错给我丢脸,回去了我要你好看!” “慢着。”北弥挡在了前面,“你们没有给我的妹妹道歉。” 汤栋采扫了一眼北弥,穿的都是杂牌货,没有理会,带着汤琨绕开北弥,往前走。 擦肩而过时,北弥偏过脸,俯视着对方,眼神冰冷至极。 “哥……”北洛牵着北弥的手,小声说,“我没事的……” 北弥长舒一口气,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和北洛的齐平,柔和的微笑着:“你没事就好。” “嗯……”北洛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 刚才哥哥在生气,看起来陌生又恐怖,她从来没见过哥哥这个样子,着实被吓到了,现在又觉得,可能是错觉吧,哥哥是世上最好最温柔的人了。 北弥笑着说:“这周六我们一起去逛南大街怎么样?你好久没有穿过新衣服了,而且也该买写新的文具了。” “不用不用!”北洛摇着头,“衣服够穿就行了,我的文具都挺好用的,买多了,其他人说不定还要笑话我。” 北弥略感迷茫:“为什么?” 北洛脸微红,声音越来越小:“差生文具多嘛……哥你当年上学时,条件比我还糟,不照样考上好大学了……” 北弥笑了笑:“我昨天上网查到南大街那边新开了一家店,专门卖哥特风的裙子,我以为你会喜欢。” 北洛僵住了,这个消息太戳她的喜好了,她捏紧双拳又松开,艰难的开口:“那、那……裙子贵吗?” “去了就知道了。”北弥弯曲食指,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 夜晚,别墅区。 汤栋采打完最后一下,收起皮带,叫来家庭教师。 “一科一科的查,看看他到底学会了多少东西,查不完,不准他睡觉。” “是……”家庭教师不敢多说什么,这种父亲最在乎自己的权威性,不容任何人质疑,而自己无法舍弃这份时薪800的工作。 汤栋采走出了书房,家庭教师坐下,看着面前抽泣的小男孩,轻声安慰道:“没关系的,等你学习好了,你爸爸会继续爱你的。” 到了客厅,汤栋采坐在沙发上,打开笔记本电脑,查看着邮件。现在国内经济大环境不好,他想卖掉股权,变现去投资b国,顺便全家移民,避个税。 未读邮件翻到了底部,没有好消息,联系的老板没一个人敢接盘。 汤栋采的暴脾气又起来了,自己花了那么多钱请客吃饭,他们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第91章 “都是没良心的东西!”他咒骂着合上笔记本电脑。 桌上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汤栋采拿起来,屏幕上显示是秘书打来的。 汤栋采:“什么事?” 秘书:“啊!汤先生,有个老板想要买您的股权!还是现金,一次性付款,就按您出的价!” 汤栋采大喜:“他有什么要求吗?” 秘书:“他说我们公司是挺有潜力的,但是最近表现的不是很好,他想查近三年的会计账簿,还有抵押财产凭证。如果没有问题,他马上就买。” 汤栋采脸上的笑容少了大半,公司的账簿事关重大,轻易不能给外人看。 思量一会儿,汤栋采问:“你确定他有足够的现金吗?我的股权占比34%,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秘书:“确定!他的代理人直接给银行打电话,现场给我报了账户余额!” 汤栋采心动了,就这经济环境,大家手里都缺现金,找下家真的很难啊:“他开的哪个银行的账户?” 秘书:“x银行。” 汤栋采:“好,你把他的信息发过来,我给我那边的朋友打个电话核实一下。” 挂断电话没一会儿短信就来了,汤栋采联系到了银行的朋友。仔细核查后确定是真的,他高兴的拍手,连忙告诉秘书,让公司里的人全面配合,买方想看什么账簿就给他看什么账簿。 “汤先生。”家庭教师走了过来,他胳膊底下夹着公文包,准备离开了,“科目我都查完了,其实他掌握的还行,像语文是他的强项……” “总分能考到年级前十吗?”汤栋采打断对方的话。 “不能。”家庭教师答。 汤栋采嗤之以鼻:“我怎么会有这么没用的儿子,当年我都是全市前十,结果他连个年级前十都拿不到。这年头考大学,考不上名校有什么用?算了,他以后的路也只能靠我给他铺了。你这几天忙吗?” 家庭教师:“不忙。” 汤栋采:“我想要你每晚给他上四个小时的课,能做到吗?” 家庭教师:“能的。” 汤栋采:“很好。那你回去吧,我的司机在门口等你。” 家庭教师默默的离开了别墅,汤栋采继续和秘书联系,商量交易事宜。 几天后,汤栋采收到短信,买方觉得账目没问题,今天下午实地看一圈,就能当面签合同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大清早的,汤栋采选了最好的一套西服,打了个红色的领带,象征着鸿运当头。 到了南大街,汤栋采招呼来高管,让他们把商场内的卫生搞好,定了一些花篮摆在正门口,欢迎贵客。 下午,汤栋采忍不住反复看看手表,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难免的有些激动。 话说回来,到底是什么人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的现金?自己可以主动降点价,就当交个朋友了,以后说不定能利用的上。 一群警官走进了商场,他们看了一圈,目光定在了汤栋采的身上,阔步走过来。 “你是汤栋采吗?”警官问。 汤栋采:“是的。” “跟我们走一趟。”警官拿出了证件,表情严厉的说,“你牵涉到了一桩大案。” “什么!?”汤栋采慌了,“怎么可能!警官,我从不违法乱纪,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警官:“建设局的枫国胜,你认识吧。” “认识……”汤栋采马上意识到是哪个事情暴露了,高声大喊,“我和他只是运转一下资金,亏空的部分,我今天就能补上,请让我打一个电话!” 他解锁手机屏幕,翻出秘书刚发来的信息,找到买方的那串电话号码后,拨了出去。 “叮铃铃……” 就在身后,手机的铃声响起。 汤栋采举着手机,猛的转身,看见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个年轻男子,他穿着廉价的白t桖,样貌很熟悉。汤栋采晃了一下神,想起是那天在公园发生争执的人。 北弥从口袋掏出手机,修长的手指点着屏幕,不紧不慢的划向红色小电话图标。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汤栋采耳畔传来毫无起伏的女音播报,他僵硬的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寒意从脚底升起,恐惧包裹住了全身,使他的呼吸都不再顺畅。 无视盯着自己的汤栋采,北弥起身,走向商场内的小吃摊,礼貌的问道:“请问还有可丽饼吗?” “有的!”女店员回答,她抬头看见客户是一位帅气的青年,呼吸微微停顿,“你想要什么口味的?” 北弥:“奶油草莓。” 女店员:“这款35,我们在做活动,扫这边领取红包,说不定能免单哦。” 北弥打开手机扫了一下,屏幕显示获得红包0.02元:“看来我今天运气不怎么好。” 女店员:“没关系!我们还另一个活动!买一个可丽饼送一杯可乐!” 北弥低头轻笑一下:“好吧,那我买一个。” 女店员开开心心的去做可丽饼,在淋巧克力酱时,故意多放了一些,就当是新客福利啦! 用包装纸裹好后,她递给北弥,试探着问:“这是买给你女朋友的吗?” 北弥:“不是,给我妹妹的。” 他单身!女店员惊喜,接着又很羡慕,她哥哥只知道和她抢东西。 “谢谢。”北弥接过可丽饼,微微欠身后离开了。 恍惚间,女店员感觉对方的仪态很古朴,仿佛谦谦君子从电视剧里走出来了,她对北弥的背影喊到:“欢迎下次光临啊!” 在衣服店里找到北洛后,北弥把可丽饼给她:“你要的零食,这奶油也太多了吧,会长胖的。” “要你管!我是祖国茁壮成长的小花朵,只会纵向生长,不会横向生长的!”北洛大大的咬了一口,腮帮子鼓的像仓鼠,面颊上粘着奶油和巧克力酱。丝滑的甜味炸开,她小幅度的跺着脚,眼睛笑成了月牙型。 啊!这就是幸福的味道! 她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探出脑袋,发现一大群警官把一个男人摁在了地上,男人激烈挣扎着,价格不菲的西装粘上灰尘,脸上磕出了青痕,双眼布满血丝,嘴里叫喊着: “警官,他看了账簿,他陷害我啊,是他设计陷害我的啊!你们快去抓他啊!” 他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的挥舞手臂踢着双腿,警官的棍棒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打他惨叫不断。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拿出手机拍照,记录生活中的小波澜,回去分享给更多人。 警官们驱离人群,忙着维持秩序。 北洛啃着可丽饼,忽然认出了男人。 北洛:“哥,那是汤琨的爸爸!” 北弥:“好像是的。” 北洛:“他要被抓走了。” 北弥:“可能吧。” 北洛:“他该不会要蹲监狱了吧,会判很多年吗?我能过去听听他们在吵什么吗?” 北弥伸手揉揉北洛的脑袋瓜:“好啦,吃完去挑衣服,不要管别人家的事。” “嗯!”北洛快速的吃完了可丽饼,望了一眼已经被制服拷住的汤栋采,担忧的说,“汤琨要没有爸爸了。” “那可能会是一件好事。”北弥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 资料上写的,汤琨在学校和谁的关系都很好,小学毕业就跟着爸爸移民了,这也是为什么这多年,北弥始终没有怀疑过他有问题。 直到最后时刻,北弥实在找不出真凶,就把北洛的所有同学调查了一遍,已经长大的汤琨,知道了北弥过了十年还在找手凶,向他爸爸坦白了这事,便派来杀手,夺走了北弥的性命。 现在,他的父亲落网了,债务问题爆发,南大街商城会进入破产拍卖,股权一折大甩卖,获得的钱还要作为违法所得没收。他不再是富二代,应该会去和母亲生活。 北弥调查过,那是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女性,没有道德问题,被她扶养大,也许汤琨的性格不会扭曲。 当然,北弥会一直关注他,如果出现问题,他会和他父亲监狱相聚,就当为民除害了。 北弥:“走吧,去看衣服了。” 两人走进哥特风格衣服店,北洛开始挑选,北弥坐在休息区。 他扯了个谎,说自己弄到了一笔奖学金,所以能带她来商场潇洒一把。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自己账上有一千亿。 说我中彩票了?这个理由还挺不错的。 北洛挑好了一套衣服,北弥结账时,她双手扒在柜台前,垫着脚尖,探出脑袋想看到底花了多少钱。北弥一把将她摁了回去,表示店主给他打了七折,不用担心他付不起。 “等我长高了,你就再也不能这样对我了!”北洛气呼呼的,“长个一米八的超模腿,换你来仰望我!” 北弥笑了会儿,他还挺期待妹妹长大是什么样子的,因为在他记忆碎片里,她永远停留在了11岁。 第92章 而在那个平行世界里,有个疯癫的哥哥,做尽恶事,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试图拯救自己的妹妹。 走出南大街时,太阳已落山。 广场上有很多咖啡店,米黄色帆布遮阳伞,纯木桌椅,周围种了很多蓝色的风铃花,颇有小资情调。 北弥选了一家坐下,准备休息一会儿回去。北洛则跑到空地玩去了,天生社牛的她,没过几分钟就混熟了两个大人,并成功的摸了他们家的暹罗猫,那柔软的触感,让她喜欢的不想撒手。 夜色渐起,明月在高楼大厦间升起,北弥手肘撑在桌面,手掌托着下巴,望着明月,忽然有些迷茫。 为什么古代的月亮看起来更好看? 他还记得在茫茫草原上,月光多么的浩然洁白,稍微照亮一点眼前的路,就能让他心悦不已。又想起了代国加固城池的百姓,他们借着月光,抡起锤子砸石头,唱着歌谣,看起来很开心。 还有那个人,夜里,他会站在瑶台上,仰望孤月…… 最近,北弥刻意避免想起他,可对方总会这么迫不及防的跳到眼前…… “哥!”北洛跑了回来,“我渴了,能买一杯奶茶吗?” “可以啊,我在手机上给你点。”北弥打开咖啡店的小程序,发现了芝士奶盖抹茶,加入购物车后,正要点击付款,北洛的小手抓住了他的大手。 “哥,我不想喝这个。” “啊?你不是最喜欢这个口味吗?” “不是啦,你记错了,我喜欢的是芝士奶盖红茶!”北洛抢走了北弥的手机,点好了奶茶还了回去。 见北弥有些自责记错了妹妹的喜好,北洛安慰性质的拍拍北弥的肩膀。 “没关系的,我无法决定收到的礼物是红茶还是抹茶,就像我无法决定你应该用什么方式来爱我,但是,无论红茶还是抹茶都是哥哥对我浓浓的爱!” 她跳跃着举起双臂,指尖搭在头顶,比划出了个大大的心形。 北弥一时说不出话来,小孩子会用最质朴的方式解答大人的迷茫,他赞许的点点头:“在这方面你比我成熟。” “当然啦!”北洛笑着,“他们说你很冷漠,但是我知道,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本女巫法力无边,能看穿你的一切伪装!” 她做了一系列花里胡哨的招式,可能是在模仿某个动漫人物开大招。 “好啦,好啦,你的奶茶做好了,去柜台拿吧。”北弥催促道,再这样被她管迷魂汤,可能要再她买一个十几万的定制版玩具屋才能尽兴了,这不得溺爱坏? 又玩了一会儿,北洛终于释放完了精力,她的眼皮子变沉重,想要睡觉了。在地铁上,她趴在北弥的膝盖上,小憩了一会儿。 到家后,北洛脸都不洗,挨着被子一秒睡着。北弥摇了摇她几下,叫不醒,放弃走人。 作为女孩子活的这般邋遢,长大后恐怕也不会好转,真令人担忧。 北弥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椅子上,回忆着古代的那些人,那些事,沉思良久。 洁白的月光缓慢的爬上他的书桌,随着时间的流逝,光芒铺满了天花板。寂静的深夜里,房间像沉入了海底,尘埃闪烁着银光漂浮在北弥周围。 北弥叹了口气,实在压不住渴望,小声说:“系统,我想查看一下刘赤的状态。” 很快,眼前浮现了一串数据。 北弥盯着生命值,和前几天相比,又下降了不少,越发趋近于零。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北弥身子向后仰去,半瘫在椅子里。这数据和他设想的不一样,朱乙和自己一起死了,刘赤不应该大杀四方然后夺取天下吗?怎么跟要死了一样? 和朱乙人格融合后,北弥解锁了完整的系统,他知道了两件事。 第一,刘赤被朱乙杀过一遍,系统安排他重生和自己绑定,从而克制朱乙对未来的预知性,让这场自相残杀的游戏更加公平。 北弥自嘲的轻笑一声,刘赤一开始对自己莫名敌意很强,自己居然没有想过他是重生。 当然,这也解释了很多疑惑,像是,他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伪装,为什么用那种扭曲的方式“圈养”我…… 这些不正常的表现背后藏着什么,北弥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只是不知道要不要接受。 拜托,现在自己手上有一千亿!还在现代社会!刘赤不是在和其他人竞争,而是在和“上帝般的自由”竞争! 第二,完成任务后,不仅有金钱奖励,还可以向系统许愿。 朱乙的愿望是妹妹能活着,我的妹妹现在好好的,那我还能许什么愿望呢? 回到古代去找那家伙吗? 起码不能看着他死吧……那不就相当于我杀了他两回?也太惨了吧…… 可是…… 北弥很纠结,无法决定,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硬币抛向空中,落下时,伸手接住,查看一下,是花纹在上,数字在下。 然后,北弥想起来,自己根本没预设哪面在上就回去。 “哒……哒……哒……”北弥用指尖有节奏的敲着桌面。 他看向窗外,此时已是深夜,万家灯火熄灭,孤月变得明亮,看起来和古代时的一样了。 对他来说,那就是最普通的一轮圆月,偶尔瞥见,绝不会在意,而现在他觉得它似乎隐隐牵动着他的呼吸和心跳,有了不一样的含义…… 北弥停止敲击桌面,下定了决心。 “系统,我要许愿。” 第75章 雨中三人 乌云压城, 战火摧枯。 “嗖!” 城楼下,周袅风开弓放箭。 箭矢快速从亭长耳旁飞过,插在了身后的木梁上。 亭长转身一看,是四瓣型倒勾箭, 要是扎进肉里, 想拔出来, 筋骨都给你全割断了。 天呐!周袅风好凶啊!就这么想把北弥的尸体抢回去吗? 作为刘渊心亲自任命的郡尉, 亭长虽然曾经消极怠工, 和张律混在一起意图干掉丞相, 屡次向其他诸侯国出卖大夏情报, 把朝中重臣的夫人睡了个遍, 企图联合北弥从内部搞垮刘渊心。 但是!既然北弥死了,那自己从现在起就是刘渊心忠诚的鹰犬,过去做的事就当没发生。 狂风呼啸,暴雨将至,亭长迎风站立, 手扶在剑柄上, 挺胸抬头, 使劲摆出“大将军”的风范。免得手底下的人发现他吊儿郎当的混子本质,都弃城而逃了。 扫一眼柱子上的四瓣型倒勾箭,亭长假装风轻云淡的微微一笑:“呵,无趣的攻击,大家莫慌,优势在我,他们是攻不破城门的。” 一个士兵慌张的跑过来:“报!正门这边是佯攻!代国派了一组人马,从后面翻城墙进来了,他们正在抢装北弥的棺材!” 亭长倒吸一口冷气, 表情差点失控。 哇,外面这群代国人都疯成这样了,闯进来的怕不是已经疯成魔了!千万不要误伤到我啊! 亭长连忙追问:“来了多少人?” 士兵答:“三十来个。” 这么点人?亭长把哽在胸口的冷气吐了出去,一下安心了不少。这里是燕国的地盘,人多势众,要消灭三十几个代国人还是很轻松的。 他一把抓住自己的“老朋友”卫绝,高声宣布:“一群残兵败寇罢了,走!卫大人!你我亲自去迎战,杀个痛快!” 卫绝一边跟着跑,一边恨透了对方,小声说:“你不要拉着我啊!” “我就要拉着你!”亭长心里是有把小算盘的,卫绝是燕王刘穹最喜爱的大臣,必要的时候可以把他推出去做保命符,好兄弟就该“同生共死”嘛。 来到放棺材的房子,亭长看见门口死了一堆人,有燕国士兵,也有代国士兵。越往里走,血腥味越重。到了棺材旁边时,只剩下了一个代国士兵了。 他非常的年轻,瘦骨嶙峋,头发乱糟糟的,身种数箭,背着绳子,看样子想要把装棺材的车拉出去。但因为伤势过重,他无法动弹,只能保持这样拉车的姿势,血不断顺着小腿流在地上。 这样的意志过于强烈,包围他的燕国士兵都不忍心继续射箭了。 亭长上前喊话:“这位小兄弟,你有两条路可以选,第一,投降招供,第二,当场被杀。” 对方没有回答。 亭长焦急劝诫:“你应该已经打开棺材看过了吧,北弥死透了,你把尸体带回去有什么意义?你这样坚持不值得,你还年轻,活下来好好享受这个花花世界,不好吗?” 代国士兵抬起了头,平静的看了一眼即将杀死自己的敌人们,他出发前就知道自己没有归途。 爹希望有人能把他当做宝贝,所以给他取名叫阿宝。可他是一个卑贱的奴隶,死了谁也不会在乎。 只有北弥真的把他当人,每天都给他好多食物…… “啊啊啊!”阿宝奋力的迈出了一步,哪怕豁出这条命,只能拖着棺材前一寸也可以! 第93章 因为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来进攻这里,你走一寸,我走一寸,总能把北大人带回去的! 他是个普通人,改变不了这世道,但是北大人是可以的! 燕国士兵纷纷将弓弦拉满,只要亭长一声令下,杀戮开始。 “嘭!” 棺材里发出沉闷的声响,微弱但不容忽视。燕国士兵们慌了神,钦天监的那些神神鬼鬼的话,他们可没忘,拿弓的手都不稳了。 亭长和卫绝也注意到了这奇特的声响,盯着棺材,紧张的不行。 “嘭!” 棺材里又传来一声闷响,亭长嘴微张,他应该下令立刻放箭的,把阿宝杀死,可就是发不出声音。 “嘭!” 这一声尤为剧烈,棺材盖子被掀开了,翻滚着重重的摔在地上,激起了层层血水。 棺材内,北弥睁开了双眼,苍白修长的手指扒在边缘,慢慢起身。他低头,墨色长发垂下来,双眼观察着自己纤细羸弱的小臂,无数破碎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没一会儿皮肤恢复正常,和原来一样洁白清透。 轻微活动一下四肢,骨头已经长好了,可以走路,但感觉很冷,关节僵硬,浑身疼痛。 北弥抬头扫了一圈房间,有百来个燕国人,剑拔弩张,杀气腾腾。 哦,我被敌军包围了,开局是有点难度,不过没关系,有办法脱困。 自己已经完全消化了朱乙的记忆,这群人,谁是谁,渴望什么都一清二楚。 只要看穿敌人的内心,自己就能操控敌人的行为。 北弥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屋外风雨大作,闪电划过苍穹,照亮了北弥阴柔绝美的面庞,投在地面的身影,巨大而扭曲。 恐怖的雷声轰鸣中,天花板角落的灰尘都被震下来了。所有人都畏惧的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北弥双脚够到了地面,站了起来,抖一抖凌乱的衣袖,整理自己的仪态。忽然发现衣服是湿的,正滴滴答答的在落水,回看棺材,里面放的全是冰块,难怪那么冷。 “主人……” 一旁,阿宝虚弱的呼唤,喜极而泣,眼泪混着血水吧嗒吧嗒的落下。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他身子一软,身子晃悠悠的倒下,北弥伸出胳膊托住了他。 “你可以休息了,接下来交给我。” 亭长、卫绝、燕国士兵们皆震惊的呆在原地,一场圣人死而复生的奇迹,就这样在他们眼前发生了。 …… 一个时辰后。 两个医师在给昏迷的阿宝包扎伤口。 百位燕国士兵皆放下了武器,虔诚的跪在原地,头顶挨着地面,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卫绝,燕王刘穹最忠诚的两千石大臣,哭泣着扑到北弥的身边,悲痛的喊道:“北大人,我在燕国糊涂好多年啊,今日被您点拨了一下,才幡然醒悟啊!” 他手握成拳,反复捶打地面,懊悔不已。健硕的身躯缩成一团,竟然把瘦弱的北弥衬托的高大起来。 “啧!”亭长别过脸咋舌,很鄙夷自己的老朋友。 北弥这才说了几句话啊,他们居然就这么轻易的倒戈了。 自己是有脑子的清醒人,绝不会被北弥三言两语就打发了。 我才不会迷信什么圣人复活的鬼话,肯定是北弥设计了一场假死大戏,就是为了洗燕国人的脑壳! 忽然,亭长感觉一道冷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回头,发现是北弥在盯着他看。 亭长紧张的汗毛竖起,内心大喊。 他要发力洗我脑壳了!我一定要撑住!无论他说什么,我绝不能轻易原谅他!一会儿死了,一会儿活了,把我当猴耍! 北弥开口道:“你去拿一套干净的衣服,我要换。” 亭长:“……” 他无声的愤怒咆哮。 为了见你,我跋山涉水,出生入死,清白都被没了,你却把我堂堂大夏郡尉当丫鬟使!连脑壳都懒得洗? 在你心里,我连卫绝都不如吗?! 见亭长迟迟没有行动,北弥挑起了一根眉毛:“你不想去?” 这绵软阴冷的语气,亭长莫名想起自己那恐怖的上司朱乙,身体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寒颤,赶紧挤出谄媚的笑容: “不不不!北大人,属下只是在犹豫到底哪一身衣服才能配的上贵为社稷之臣的您啊!” “普通的衣服就行。” “是是是,属下这就去,您放心!” 亭长小跑了出去,委屈的欲哭无泪。只能暗自宽慰自己两句,算了算了,北弥人活着就行,找个机会和他独处,把张律的话传完,就算完成任务了。 到了楼上,找出了两套衣服,亭长抓起来,正想往回走,突然觉得自己好没出息啊。 这样费心费力的讨好一个冰冷无情的男人有意义吗? 他脑子那么聪明,说不定早把我算计透了,等把我利用完了就抛弃,他在皇城时可没少干这种畜牲事。 亭长决定过会儿见北弥时,态度要强硬一点,至少不卑不亢,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好拿捏。 回到房间,走到北弥面前,亭长低着头,恭敬的双手奉上:“北大人,这是您要的衣服,属下拿了两套,请您挑选。” 北弥挑了一套青灰色的,换上后,对众人道:“我还活着的事,你们不许泄露出去。” “是!”众人齐声答。 北弥对卫绝招招手,对方从地上爬起来,抹掉脸上的眼泪,跑过来,凑近说:“北大人有何吩咐?” 北弥:“代国军队就在城外吧。” 卫绝:“是的。” 北弥:“大将军周袅风领军?” 卫绝惊叹:“北大人您果然是神机妙算啊!是他领的!特别能打!杀了我们好多人!” 北弥:“我要秘密出城去见他,你能安排吗?” 卫绝:“能的!” 从桌上拿起一个竹编帷帽,北弥带上,帽沿很宽,低着头能遮住大半的脸,是燕国农户常戴的款,不会引起人注意。 “我们走吧。”北弥脚迈出了房间,发现亭长没跟上来,回头说道,“你也要去。” “啊?我?”亭长很疑惑,自己是职业当姘头的,啥也做不了,为什么要叫自己一起去? 但是,看北弥的表情冷峻,亭长不敢质疑,直接跟着走了。 “北大人,蓝水县在燕国王都旁边,是重要的关口,因此修了不少通往外面的密道,用于传递消息。”卫绝边解释,边带路。 三个人来到地下室,到了最里面,有一扇上锁的门,卫绝拿钥匙打开了门。亭长向里看去,是地下隧道,深邃黝黑,没有尽头。 卫绝:“这里通往外面的小树林,代军就驻扎在旁边。” 亭长忍不住问:“我之前问你有没有密道可以让我跑路,你怎么不说?” 卫绝义正言辞:“当逃兵是可耻的,我不能放纵你毁掉自己。” 亭长的拳头硬了,偷瞄一眼北弥的脸色,还是冷冰冰的,猜不透。 算了,算了,不能在上司面前打同僚,先忍住,以后再说。 点燃一盏煤油灯,卫绝拿着它走在最前面,微弱的火光照亮隧道。三人走了一段时间,北弥嗅到新鲜的雨水味,应该离出口不远了。 果然,卫绝伸出手往前一推,小暗门打开了,光线一道道冲进来,北弥眼睛缓了一会儿才适应这亮度。 出去,瓢泼大雨,树林幽幽,落叶潇潇,帽沿落下的水滴,像晶莹剔透的珠帘。 到了代军营地门口,远远可以看见很多褐色的帐篷。 两个侍卫发现了雨中的三人,抽出长刀拦住了北弥,呵斥道:“前方军营重地,不得踏入,你们速速离去!” 北弥伸出手,用食指压低了一点竹帽,面孔被阴影遮住,只能看清薄唇和喉结微微在动。连绵的雨声中,他的声音也跟着轻柔起来:“我是来投诚周将军的燕国人,这是我的诚意。” 他抓着亭长往前一推,解释道:“他是蓝水县军队的最高指挥将领,在大夏任职郡尉。” “什么!?”两个侍卫大惊,嗖一下扑过来。 亭长只觉天旋地转,下一秒自己的脸摔进了泥水里,两把大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亭长又疼又愤怒,瞪着北弥,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口气。 我就知道你小子要算计我! 最讨厌你这种脑子聪明的谋臣了! 啊!怀念先皇刘冽在世时武官能暴揍文官的好日子! 被五花大绑起来后,亭长对两侍卫说:“不准打我的脸,不然皇城会有无数美夫人伤心落泪的!” 侍卫没理会,踹了亭长后背一脚,命令道:“站起来!” 亭长照做了,雨水无情的打在他身上,他的心也因此凉了半截。 另一个侍卫对北弥恭敬行礼:“这位义士,请稍等一下,我去通报周将军!” “好。”北弥点头。 第94章 很快,侍卫跑回来了,旁边还有一身戎装的周袅风,他看了一眼亭长,激动的大喊:“就是他!没错!” 接着,他对北弥抱拳行礼,感激的说:“义士为民除害,实乃大功!请问尊姓大名?” 北弥:“外面雨大,到里面再说。” “请!”周袅风伸出一只手臂,向里轻挥一下。 几人穿过军营,走入帐篷,里面点着火炉,烧着茶水,暖气滚滚而来,驱离北弥身上的寒意。 看着周围有侍卫,北弥开口道:“我们要与你单独谈。” 周袅风有些疑虑,刚才进入军营,另外两人都露出来畏惧之色,而戴竹帽的这个人,步伐平稳,看见代国的军马兵器,气息完全不乱,作风冷酷而高深莫测,绝对是个杀人诛心毫不手软的大人物。 为什么想要单独谈?该不会是以那郡尉为饵,专门来刺杀我的吧? 想到这儿,周袅风警惕的看了看对方的手,洁白修长,没有老茧,不是习武练剑的人,和他单独谈,出事了,我应该能打的过他……不过,和他一起来的这个男子,身材魁梧,绝对是习武之人。 “我可以和你单独谈,但是你身边这位得出去。”周袅风指了指卫绝。 北弥了然,轻笑一声:“你要怕他刺杀你,可以把他绑起来。” 一句话就戳穿内心的忧虑,周袅风反而红了脸,太谨慎显得很小家子气,人家明明带了这么大一份礼来投诚,自己怎么能这样待客? “哎,罢了……”周袅风摆了摆手,对侍卫们说:“你们都出去,没有命令不得进来。” “是!”侍卫们都出去了。 周袅风道:“义士,现在能报出名讳了吗?” 北弥走到桌前,背对着周袅风摘下竹帽,抖掉上面的雨水,轻放在桌上,笑着转过身:“周将军,我还以为你会立刻认出我的声音。” 周袅风瞪着北弥,僵硬的站在原地,像一座石头雕像,接着他活了过来,张开双臂几步跑到北弥面前,猛的抱住,激动的狂拍后背,北弥感觉自己肺里的气全都被挤出去了。 “北大人!你!你!”周袅风高兴的说不出话,仔细端详北弥的脸,确认他毫发无损后,忽然大哭起来。 “你不要这样骗我啊!我本来就比你笨,为什么不给我说一声你是假死啊!” 看着七尺男儿掉着眼泪,身子哭的一抽一抽的,北弥安慰道:“下次一定提前给你说。” 周袅风带着哭腔说:“啊?还有下次?蓝水县真的很难打的……我把你抢不回来……” 不远处,亭长听到这话,很震惊,冷笑着翻了个白眼。“很难”指把蓝水县城门连烧带砸,毁了大半,害我彻夜难眠。 周袅风眼泪哗哗止不住:“杀敌也杀不动……” 亭长仰头长叹,所以,你一个人杀了我一百多燕国士兵,也属于“杀敌也杀不动”的定义范畴吗? “我一个人真的很惨啊!北大人,你不能再这样丢下我跑了。”周袅风趴着放声嚎哭。 北弥拍拍他健硕的肩膀:“嗯,好,不会了。” 亭长看着周袅风泪如雨下,北弥还安慰他。亭长厌恶的咋舌,哭吧,哭吧,最好哭死你丫的!全天下所有被恶婆婆欺负的小媳妇加起来都没你委屈! 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你这么能装的男人!呸!丢人! 周袅风似乎感受到了亭长的怨气,泪眼婆娑的望过去:“北大人,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幸好你把他抓过来了,我正想砍他的脑袋呢!” 背脊一凉,亭长慌张的看向北弥,满眼都写着“救命”二字。 北弥道:“不能杀,他还有用处,你去把捆他的绳子解开。” 嘴角向下一拉,周袅风板着个脸走过来,开始解绳子,力气很大。亭长被勒的倒吸一口气冷气,开口想骂人,但见周袅风凶神恶煞的像要吃人,他连忙闭上了嘴,没吭声。 解完后,周袅风把绳子扔掉,回到北弥身边:“北大人,现在我们就启程回代国吧!” “不急。”北弥顿首沉吟了一会,双手背在身后,转过身去:“大王还好吗?” “不好!”周袅风双肩耷拉下来,瞬间消沉,“我以为你坠楼身亡,回去汇报,大王听了后,旧伤复发吐血不止,现在都没有痊愈……李医师写信说这伤恶化的厉害,原来的药方不知为何全部失效,他已经无从下手了……” 北弥心里咯噔一下,手指攥紧袖子,清冷的双眸蒙上了一层阴霾,呼吸微微颤抖。之前看系统数据知道刘赤处于受伤状态,但亲耳听到还是会惶惶不安。 亭长察觉到了北弥细微的情绪变化,很不可置信的看了又看,这样人性化的表情出现在北弥脸上,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北弥低声问:“大王现在身在何处?” 周袅风:“在赵国旁边的山区,被敌军围困住了,但是,我这边还有五千骑兵,把你送回代国后,我就发兵过去,一定能成功突围的!” 北弥:“恐怕困难……” 绕到北弥的正面,周袅风焦急的问:“那怎么办啊?” “我有一计,可助大王脱困,不过有点危险,需要他配合着演一下。”北弥的目光扫过亭长。 亭长:“我天生怕死,不能参与危险的事情。” 北弥:“这一计完成了,你能成为开国元勋。” 亭长身子一顿,内心咒骂着,壕无人性的大恶人啊!戳我软肋,还骗我自愿跳火坑! …… 赵国山区,雨刚停,军营内。 李医师小跑出帐篷,脚下的泥土粘腻,头上的乌云渐开。他来到火炉前,敲击打火石,点燃干柴,扇着扇子,开始炖药。 “轰隆隆!” 闪电伴惊雷,豆大的雨点落下,炉中火焰跳跃几下,全部熄灭,焦黑的碳噼啪冒着烟。 “老天爷!你非要这样吗!?”李医师暴怒跳起,指着天空大喊,动作太过激烈,脚踹到石头炉子,正中小指头,他痛的跌坐回地面,衣服沾满了泥土。 做什么都不顺的状态,气的李医师脑子嗡嗡响。他随手抓起点烂树枝,往天空砸,悲哀的陷入无能狂怒。 几个士兵走过来,把李医师从泥里拉起来,宽慰道:“李医师别生气了,我们单独给你搭个遮雨棚,这样就没事了。” 被人一安慰,李医师反而更难过了,控制不住的湿了眼眶:“可是大王今天已经不能按时吃药了,把这破雨,一会儿下一点,没完没了。” 士兵:“大王不会怪罪你的。” 李医师:“我知道,但是我会怪我自己。” 士兵们又絮絮叨叨的说很多好话,见李医师不哭了,便去林子里砍来几块长木杆,开始搭遮雨棚。 李医师失落的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回忆着这几天的事情,越发能理解师傅说的,“万病源于心”,如果北弥在,大王的伤根本不会恶化成这样。 遮雨棚搭好后,李医师点火炖药,这次顺利做好了药,倒了满满一碗。等不烫了,他端着药来到刘赤的身边。 刘赤放下手中的信件,接过碗,小抿了一口黑乎乎的汤药,很苦涩,眉头紧锁,略厌烦。 李医师:“大王,喝快点就没那么苦了。” 刘赤照做了,仰起头,喉结鼓动,几下全部喝完,把药碗放到一边,拿起信件继续看。前方战事紧迫,他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 “报!”一个士兵跑进来,“周将军传来密信!” 刘赤双眸一亮,立刻起身,拿起信件,用小刀拆封,取出里面的宣纸展开看。 目光不断向下扫读,他的神情越发凝重。闭目轻叹一声后,他睁开双眼,把信件放了回去,双手疲惫的撑在桌面上,低垂着头宣布道:“周袅风吃了败仗。” “啊?!”李医师大惊,周袅风很少输的,大王还把代国最精锐的骑兵给他指挥了,怎么会这样? 更恐怖的是,这意味着,北弥抢不回来了。 李医师慌张的看向刘赤,察觉到他脸上血色尽失,连忙上前扶住他:“大王,您刚喝完药,胃需要好好养,快休息一会儿吧。” 刘赤坐下,别开脸,手指撑在额头上,蹙眉低声说:“你们都出去吧。” “是。”李医师行礼,出去时,一步三回头,很担忧。 所有人都离开后,刘赤身子微微摇晃,仿佛要倒下去。他忽感小臂上的射鞲过紧,烦躁的扯开绳节,丢到一边。松散的长袖云雾般落在身旁,睫毛颤抖着垂下,狭长的双眸凝视着虚空,痛苦不堪。 他的思绪混乱,每当他强迫自己工作,眼前总浮现那人的身影,没法做任何事情。 偶尔过于劳累,终于能睡着了,梦中还是他。 灵魂被懊悔撕扯的支离破碎,精神状态越来越差,连自己最擅长的连兵打仗都变得艰难起来。 刘赤身子缓慢的向后靠去,依靠着木制的扶手,苦涩的自嘲一笑。 第95章 如今孤竟被敌人围困在这小小的山林里了…… 伤口剧烈疼痛起来,轻咳两声,喉咙里涌起血腥味,刘赤哽咽一下,强压了下去。他大口喘着气,胸膛激烈的起伏,空荡荡的帐篷里,回响着破碎的呼吸余音。 真的好空旷啊…… 一切景物仿佛都化作了模糊的幻影,只有他一人独坐在王座上…… 过了一会儿,疼痛减缓,刘赤找回了点力气,强制自己保持端正的坐姿,拿起信件重新看。 他不能停下来,代国三百多万百姓还在等他得胜而归。 “啪!” 刘赤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有人不小心踩断了地上的枝条。 他的眼神变得警觉,起身取下挂在墙上的佩剑,朝那边望去,一个戴竹帽的男子站在阴影处,看不清样子。 男子发问:“你这几天到底在做什么啊?跟要死了一样……” 这声音!刘赤拔剑的动作僵住了,恐怖的杀气骤消,眼眸中错愕、迷茫反复流转,最后变成强到可怕的渴望。 抓住他! 刘赤冲了过去,一把牢牢的握住了北弥手臂,把他拉扯到自己的怀中。切实感受到对方微凉的皮肤时,刘赤才敢确认这不是他发疯后产生的幻觉。 “啊!不是!等等!你……”北弥小幅度挣扎,他都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就被横抱起来,丢到了卧榻上。 竹帽落地,现出容颜,刘赤粗糙的手掌颤抖着摩挲北弥的面颊,像是在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北弥抓住了他的手:“别……” 接着,北弥意识到这样抗拒的行为,无疑是火上浇油,失而复得后,占有欲冲到了理智前面。刘赤眼眸骤然变得暗淡无光,又觉得只有“圈养”才能困住北弥这个冰冷的仇人了。 在刘赤做出疯狂的行为之前,北弥张开双臂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 “你很痛苦的时候,为什么不和我说?” 刘赤一怔。 北弥继续道:“你太会伪装了,我看不破,你不说,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已经……” 他收紧双臂,脸埋在刘赤的脖颈间:“伤成这样了……” 第一次见面时,刘赤白袍上全是血,笑着的样子像感觉不到疼痛,强大的令人畏惧。 可,世上哪有感觉不到痛的人啊,全都是伪装。他一边警惕的靠近仇人,一边无法克制的沉沦。 仔细想来,自己从未认真注视过他,错过了桀骜灵魂里的破碎,炙热焦渴里的孤寂。 他明明是稍微温柔对待一下,就会变柔软的人啊…… 就像此刻,北弥手轻抚过刘赤的后背,感受到压在身上的力量越来越小,最后他们用最轻柔的力量依偎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看嘛,你又这样轻易的向仇人妥协了…… 感觉到刘赤冷静下来了,北弥轻推了一下他的胸口,对方缓慢起身,北弥也跟着坐了起来。 刘赤神色复杂的注视着北弥,能感觉对方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有太多想问的话,刚张嘴,北弥伸出食指顶住他。 “没有时间解释了,我要赶快回蓝水县,假扮成尸体被运回皇城,亭长会利用我取得刘渊心的信任,献出错误的军事情报,让刘渊心错误的判断战场局势,这样你就能带着士兵突围出去了。” 刘赤一秒进入工作状态,思量一下,马上构思出了作战计划,接着又有些忧虑:“那你呢?” “我?”北弥犹豫了一下,抬头旋即一笑,“我会回来的,大王不必担忧。” 刘赤稍微安心了点,他知道北弥做出的承诺一定会做到的。 两人商讨起具体的作战计划,你一言,我一句,热烈的畅谈着。让北弥想起了草原时,自己和刘赤也是这样策划着敌人的死亡。 要做的事情全部敲定完毕,北弥起身要离开,刘赤拉住他的衣袖,身形一个不稳,栽在了他的怀里。 大手小心翼翼的摩挲,刘赤试探着北弥的反应,呼出的气息热了几分。 北弥一惊:“不是,你……这会儿?” 刘赤推搡着,半渴望半哀求:“别拒绝。” 北弥明白了,刘赤还是不安,怕被骗。好吧,好吧,我的名声确实不好,也爱骗人,特别爱骗他。 而且刘赤病怏怏的,没有危险性,什么也做不了,不可能让我过会儿扶墙而出。 放松躺好,北弥放纵对方一寸寸的探索,检查他是否真的接受了。 冰冷理智的眸子逐渐蒙上雾气,红晕在洁白的脖颈上散开,晃动间,引以为傲的理智碎裂,瞳孔失焦放大,感官迷失在对方粗糙的手指里,喉咙里发出动人的轻哼,音调完全跟随着刘赤起起伏伏。 落在身上的视线过于炙热,北弥略感羞耻,皱着眉,用小臂挡住自己绯红的脸,呼吸急促而悠长,额头覆盖一层薄汗,意识恍惚迷乱,沉浸在甜腻的余韵中。 “好快……”刘赤很意外。 北弥睁大双眼,瞬间清醒,冰冷无情的谋臣回来了,并一脚踹了过去。你嫌我快?! 起身,北弥气愤的整理好自己,听见几声轻笑,低头,看到刘赤仰面慵懒的半躺在哪儿,骄傲的展示落在他衣物上的成果,他可还有很多招数没用上呢。 对上北弥的视线,刘赤挑衅般舔了舔指尖,品尝着,表情玩味戏谑。 就像在说,哈,你把孤弄脏了,你得负责了。 北弥回忆起刚才对方布满老茧粗糙的碰触,以及刻意微敞的衣领,让他刚好能看见里面紧致的曲线,却不能完全拥有。 在这方面,刘赤是知道怎么恰到好处的施展魅力,来拿捏人的。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要那么长时间,我这属于正常围。”北弥为自己辩解,企图挽尊。 他无声的呐喊。 快怎么了?快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表现,因为战事当前,我快是为了不耽误江山社稷! 刘赤笑的更开心了,北弥面颊红的发烫,戴上竹帽,赶紧走了。 下次,我会努力坚持一会儿的,嗯,下次…… 北弥刚才出去,李医师急切的围上来,之前北弥就是通过他秘密进入刘赤的帐篷里。 当时交流匆忙,李医师什么也没来得及问,现在再次见到,又生气又开心,激动的伸出手,想打北弥一下,接着想起这人身子弱到不孕不育,手便在空中硬转弯,打到了亭长的背上。 “干嘛啊!”亭长痛的呲牙咧嘴。 李医师:“我开心啊!” 亭长:“哇,你们这群代国人,开心就能随便打人了吗?” 没理会亭长的抱怨,李医师拉着北弥的手,关切道:“你要走了吗?” 北弥:“嗯。” 李医师:“什么时候回来?” 北弥:“不确定,但是应该很快会再见面的。” 李医师万般不舍:“好吧,你在外面要注意身体健康,现在大王没有痊愈,我得留在这边,既然你出来了,那我这会儿进去看看他好点没。” 北弥眼神心虚的躲闪:“啊……你还是等一会儿再进去吧,他需要一点时间。” “为什么?”李医师问。 北弥:“他、他说他要一个人整理一下战略规划,不想被打扰。” “哦……”李医师点点头,接受了北弥的胡扯,忧虑的叮嘱道,“现在大王体弱,你和他谈事情,不要故意气他,他得安神静养。” “嗯,对。”北弥没后悔刚才让刘赤“身心躁动”,并在结束时踹了对方一脚,毕竟这是刘赤自找的。 脑子里又冒出些香艳的画面,北弥深吸一口气,把刘赤强行赶出脑海,让思维保持冷静的状态。 “我们走吧。”北弥对卫绝和亭长说。 “啊,这就走啊?那你把我们俩带过来有什么意义?”亭长埋怨道,他还挺想见一见那传说中的北方霸主刘赤。 拜托,刘赤可是唯一能让北弥这个大恶人展现出点人性的人!如果能搭上关系,自己就安全了! “走!”北弥冷冷的瞟了亭长一眼,率先迈开步子离开。 原本怕说服刘赤有困难,所以带来他们证明自己,没想到稍微躺一会儿就得到信任了。 稍微…… 北弥想起那句伤人的“好快”,在脑海中默默删除了“稍微”两字,并发誓绝不能这样咒自己了,这是身为男人最基本的尊严。 第76章 刘渊心的过往 多年前, 象郡,大街上。 马车疾驰,7岁的刘渊心坐在上面,望着窗外的景象, 街边有个死人, 野狗在吃他。 孩童拥有最纯粹的恐惧, 而强烈到了极限时, 幼小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 扭曲成了古怪的痴迷。 他盯着那残破的尸体, 久久无法移开视线。以至于, 母亲将他推下马车时, 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对不起!”母亲哭着大喊,墨色长发在风中飘荡,身形随着马车越来越远,在一个拐角处彻底消失了。 第96章 刘渊心的脸磕到了地上,很疼, 嘴里有血味, 用手摸了一下, 掉出一颗断裂的乳牙。 把它丢到一边,从地上爬起来,刘渊心看着围上了的野狗,笑着:“我太小了,你们是吃不饱的。” 说实话,他不怪母亲选择抛弃他,乱世之中,女子很不容易,长相越美越容易被摧残。 母亲就长的很美, 名字也很美,叫做蒹葭,是大士族赵家最小的嫡女,会弹琴会吟诗。当刘冽攻打下这里时,为了家族的兴盛,18岁的她被献了出去。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她备受宠爱。可惜,刘冽更爱江山,温存几日后,带着兵去攻打其他地方了。 至此以后,母亲经常哭,会哭到晕厥,把丫鬟们吓得够呛,天天用燕窝滋补这位娇弱的小主。可她依旧在梦里胡言乱语,不停的咒骂周皇后,说她是个丑陋的老女人却独占了刘冽。 在遥远的皇城,周皇后也恨年轻貌美又诞下皇子她。 于是,死亡开始纠缠着刘渊心,被下毒,被锁喉,被淹毙,被信任的仆从捅刀,濒死的次数太多了,恐惧转为麻木。 到刘渊心七岁,赵家认清了现实,周家太强大了,母亲永远做不了皇后,还是保命要紧。他们登上马车,带上金银细软,决定举家逃离象郡。 刘渊心从赵家的至宝,变成了赵家的祸端,母亲抱着他又开始哭了。身为弱女子,她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也无法保护自己的儿子,遵循家族的意志,她把他推下了马车。 现在,刘渊心喋着血,在小巷里奔跑,身后,爪蹄声越来越近,野狗吠叫着扑过来。 “来这边!” 陌生的声音在大喊,一扇门开了,一只小手伸出来,把刘渊心拉进去后,关门上锁。野狗们用爪子乱抛,发现无法弄开门后,渐渐散去。 刘渊心看向对方,救自己的是个孩童,年龄和自己差不多,面庞白皙清秀,双眼清澈透亮,很好看。 “没事吧?”对方担忧的问,“你脸上有好多血。” “啊……没事。”刘渊心用袖子随便擦了擦,环顾四周,陈旧的桦木家具,土陶腌菜罐,台阶上晾晒着一双男人的鞋子,是官府职员特有的黑布白底云鱼文。 这是官员家庭,生活很清平,职位不高。 刚放松的神经又紧张起来,周皇后下令诛杀赵家,还说他不是刘冽的亲生儿子,要一并杀了,现在全城军官都在找他。 刘渊心打开门锁要出去,对方连忙拦住他。 “外面还很危险,你不要出去!” “我必须出去。” “为什么?” “你父亲会杀了我。” “啊?”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男人大喊:“北弥,北弥!?” 这个叫北弥的孩子很惊慌,一把将刘渊心推进柴房:“嘘,你躲在这里,不要出声。” “哎,爹!我在这边!”北弥跑了过去。 “你把我的剑放哪里去了?” “在……在大哥床底下……” “你个小坏蛋!挺会藏啊!” “啊!痛!爹!再敲我脑袋要变笨了!” “哼!等我忙完回来再收拾你!” 脚步声远去,北弥回到柴房,额头上多了一抹红。 他走到刘渊心的身旁,坐在柴堆上,好奇的问:“我爹是好人啊,为什么要杀你?” 刘渊心:“确切的说,是你父亲的上级的上级要杀我,他必须服从。” 北弥似懂非懂的点头,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要理解朝局还很困难。思索一会儿后,他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大家都是好人,但是上级的上级是坏人,那我来保护你啊,你就躲在柴房里,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刘渊心取下脖间的金玉锁:“给你。” 北弥:“不要。” 刘渊心:“这是报酬。” 北弥:“我保护你是因为我想,不是为了报酬,你自己留着吧。” 刘渊心:“你在说谎,所有帮我的人都另有所图。你想要其他东西,可以跟我说,我会给你的。” 北弥:“我没有说谎!我干嘛要骗你!” 拿着金玉锁,刘渊心陷入了沉默,谈话进入了僵局。 狭小的柴房,突然传来一阵咕咕响。 北弥偏着脑袋问:“你饿了吗?” 刘渊心:“饿了。” 北弥跑了出去,回来时带着个饼子。刘渊心接过,吃了起来,干巴巴的,但是烤的很香,是他从未吃到过的清香。他侧过脸,无声的观察对方,寻常家里的孩子原来是这样的…… 夜晚降临,空气变冷,刘渊心感觉很冷,双臂抱着膝盖,蜷缩在柴堆上,北弥挪过来,靠在刘渊心的身上。 刘渊心:“别靠着我,你是女孩子。” 北弥脸红了,生气的说:“我是男的!是顶天立地的大男子汉!而且你不是冷吗?靠在一起就不冷了!” 刘渊心:“男孩子也不行,我不喜欢这样。” 碰触后的结果总是糟的,小手被仆从牵起后,刀子捅过来,身体被母亲拥抱后,人摔下马车。 “啊,好吧。”北弥出去偷了一件衣裳,丢给刘渊心,“这是我哥的,你小心点穿,不要让柴把它划破了。” “嗯……”缩在里面,刘渊心感觉很暖和。 他在柴房渡过了一夜。而北弥在父亲回来后,挨了一顿打,哭哭啼啼的发誓再也不偷剑了,最后被他娘亲哄回房间睡觉。 早上,天蒙蒙刚亮,刘渊心认真听着外面的动静,百姓们在街上欢呼,敲锣打鼓的。 “田英雄回来啦!” “贼寇哪个不怕他?我们要有好日子啦!” “哈哈哈!” 是田齐云来象郡了,刘渊心回忆着他的身份背景,赵家族长觉得这人过于刚直不好打交道,他不这么觉得,刘冽喜欢用这个人是有原因的。 把衣服叠好后,刘渊心离开了。 尾随着欢庆的百姓,刘渊心找到了田齐云的住处,藏在墙角偷听。 一大群人在给田齐云进酒,他推开众人的手,再三表示不能喝,怕耽误事情。聊着聊着,他随口问起赵家的去向,官员们摇头,表示搜了一夜城,没找到任何人。 哦……这样啊…… 刘渊心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等人都散去了,他走到正门口,侍卫拦住了他。 “哪里来的脏小孩,快走开!” 刘渊心:“我是大夏的五皇子,刘渊心,我要见田将军。” “啊?!”侍卫惊的不行,再三打量面前的孩童,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也明白事关重大,连忙把刘渊心带进去。 田齐云快步走出来,看见刘渊心,身子一顿,挥手对仆从说:“去把门关上,不要让任何外人进来。” 刘渊心:“田将军,已经太晚了,街上的百姓都看见我走进你的府邸了。” 听见稚嫩的童声,语气平稳冰冷,田齐云吃惊的双眼微张。 刘渊心继续道:“你在这个时间段来象郡,只有两种原因。” “其一,父皇还是认我这个儿子的,但他不能和周皇后闹翻,便派你暗中把我接回去。” “其二,你是庶民出生,靠打战获得的将军之位。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如果你能辅佐一位皇子登上皇位,家族就有保障了。而你觉得,在这种危险的情况,帮我一把,就是救主之功,很划算。” 田齐云沉默了许久,忽然仰头大笑起来:“您比陛下说的还要聪慧,这两点都是对的!” 刘渊心:“暗中帮我是没有意义的,我想要你大张旗鼓的护送我进皇城。” 田齐云无奈的叹气,他本不想与周皇后正面冲突,但如今大家都知道五皇子进了这个房子,想不冲突也难啊。他看着刘渊心,佩服的缓慢点头,这个孩子会是大夏的下一任天子。 “遵命!”田齐云跪下行礼。 数日后,刘渊心牵着自己母亲的手,在田齐云的护送下,走进了大夏的皇城。 她恐惧的发抖,被强抓回来后,她再也不敢注视自己的儿子,步伐变得凌乱,头上黄金珠玉乱颤。 “母后,别忘了,父皇不喜欢仪态差的女子。”刘渊心提醒道。 “啊……”她惊惧的屏气,努力走稳。 “别担心,你会成为皇后的。”刘渊心浅笑着。 他能看穿刘冽的意图,这人不在乎任何女人,只想要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这个皇子应该是残酷的、果决的、但又懂得韬光养晦,而自己就是。 影藏着,隐藏着,利用所有能利用的资源,直到有够多的鹰犬,形成盘根错节的网,再一一除掉对自己有威胁的人。 田齐云利用完了,要杀掉。 母后利用完了,也要杀掉。 还有那个帮助他不求回报的孩子。三年后,刘渊心找到了他,他没有认出他,也许是因为当时他太肮脏太落魄,像个乞丐,而现在他贵为太子,身穿华服,万人附庸。 第97章 刘渊心把他带回了皇城,关在房间里,听见他砸门,哭泣,哀求。刘渊心告诉他,北家已被诛杀。 “为什么?”他崩溃质问。 刘渊心微笑着,心里默默做出了回答。 因为你是块好玉,能成为我赶不走的爱人,无论多痛苦,都会绝对的忠诚于我。所以,从现在起,你心中除了我,不能有其他任何人。 他锁住了门,把北弥关在黑暗里,等着把他折磨成一具凄美的空壳,再重新赋予灵魂。 总角之宴,欢笑晏晏。 他们会一起长大成人,紧密的依靠着彼此,永不背叛。 多年后,皇城的社稷台重新更换了五色土,它们来自被灭掉的五个诸侯国。 刘渊心亲自为五个兄弟举行了丧事,虽是敌人,但毕竟是同族,都按王的规格妥善安葬。 如今天下还剩两个诸侯国,一个是燕国,燕太后已经表示愿意成为附属国,另一个是代国,它的王刘赤被困在崎岖的山林中,无法突围。 皇城内,巍峨的宫殿里,亭长和卫绝跪在地上,头恭顺的低垂,献上装有北弥的棺材。 刘渊心从天子宝座上下来,脚边黑色长袍如墨水搅动,他高大,枯瘦,英俊的面庞苍白而阴翳。到了棺材前,他停下脚步,俯身看去,北弥躺在里面,双眼紧闭,毫无血色。 “殿下,我愿意为您死,不!我愿意为您生不如死!无论您在哪里,我都会追随过去的!” 眼底涌动起哀怜和无奈,刘渊心伸出手,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那冰冷的面颊,慢慢收回,垂在身侧,被宽大的袖子遮盖住。 你终归还是信守诺言,回到朕的身边了。 第77章 丰盈的灵魂 死亡等于永不背叛。 所以, 刘渊心准备在夺取天下后,赐死北弥。但,这个结局来的比他预想的快。 此刻,北弥躺在棺材里, 静谧、凄美、洁白, 比他活着的时候还要好看。 原本刘渊心对他充满了怨恨, 谁能料到自己精心雕琢的美玉, 竟跑去辅佐三皇兄刘赤了。而现在看着他的尸体, 刘渊心的只感到惋惜。 美好事物骤然凋零, 总是会带来些伤感。 其实, 只要他愿意回头, 自己就会原谅他的…… 因为他可以破碎,可以暗淡,可以堕落进他人怀里,可以腐烂成丑陋的模样,但只要念出这个名字, 刘渊心就会变温暖, 只想要他依偎在自己膝头。 那么, 应该怎么处理他呢? 在冰块上停放几天,等那么好看了,再刨出几块骨头永久陪伴自己? 刘渊心细细的端详完北弥的全身,决定带走一根小腿骨和一根肋骨。 目光移向了跪在地上的亭长,他的嗓音轻冷:“你是怎么打败代国大将军周袅风的?” 亭长紧张的吞咽一下,心里慌慌的,也不知道北弥的假死状态还能撑多久。 被刘渊心发现他还活着,大家可就都完蛋了! 亭长回忆着北弥给他安排的台词:“回陛下,臣在周袅风军营里安插了眼线, 他们每日通过地下暗道进入蓝水县,向臣汇报周袅风的动向。” “昨日,周袅风整顿军营,造成混乱,臣趁机发起攻击,撕破包围圈,把北弥的尸体先运了出来。至于朱大人的尸体,还留在蓝水县,臣回去后一定也能把他运出来。” 刘渊心:“好。” 远处,记事官拿着毛笔写下了这段对话,之后会给亭长按功劳规格给赏赐。 亭长:“臣还有一要事禀报,周袅风收到了代王刘赤的密信,说要进攻赵地,打下后从那边走岚道回代国。” 刘渊心:“什么时候进攻?” 亭长:“今日。”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躁动不安。赵国被灭后,刘渊心从周边郡县招来归降的赵人,组成了一万伪军驻守赵地,军事素养良莠不齐。刘赤要是打他们,恐怕很快就会输啊。 赵丞相上前一步:“陛下,臣认为这个消息是假的。现在代王刘赤被困在山林,是被两面夹击的状态,一但他进攻赵地,后面大夏的五万大军就能包抄上去,他怎么会做这么冒险的决策?” 亭长心中一惊,偷摸咋舌。 哇,这个赵丞相讨厌死了,脑子还有点聪明啊,这么快就识破这是假消息,难怪张律弄不死他 。 “陛下,周袅风是少年军事天才!”亭长连忙道,“臣愚钝,从未打过战,就是靠着情报取胜的!臣这条消息绝对是真的!而且代王再不突围,他们的粮草都要吃光了!” 赵丞相:“代王是需要突围,但以臣之见,他真正想打的不是赵地,而是燕地,他要在那边和周袅风的五千骑兵汇合,一起走水路回代国。代王是故意放出假消息误导人,陛下应该把后方的五万人调到燕国支援。” 亭长震惊了,这人居然能推断的如此准确?!跟偷听了他们的计划一样! 他大喊,企图找补回来:“初春水涨,走水路多危险啊。代王绝对会攻击赵地,走路路回代国!” 赵丞相斜着眼睛瞟了一眼亭长,嘲弄道:“你不是说你自己愚钝吗?那就不要开腔议论军事要务了。” 一瞬间,亭长气急攻心,想让赵丞相见识一下市井泼皮的脏话威力,但理智告诉他,朝堂之上禁止问候同僚的母亲以及十八代祖宗,只能气哼哼的原跪了回去。 坐在皇位上,刘渊心思索片刻,命令道:“立刻把五万军队调往燕地。” 心里一沉,亭长暗叫,完蛋了,辜负北弥的委任了。 我就说我不会文明吵架啊!哎!北大人还偏要选要我干这事! …… 赵国旁的山林,军营,帐篷内。 刘赤换好一套干净的衣物,在铜镜前整理仪态,正要专心工作,忍不住回想起和北弥相处的时刻…… 哪怕是在炙热的狂潮中,北弥也很谨慎,眼眸一转就是在权衡利弊。他颇欣赏刘赤丰盛可口的身躯,时常在观摩中忘我,但深知在过强的力量面前,放纵后容易受伤。 确定刘赤大病,无法“大有作为”,北弥才肯勾开腰间绸带,缓慢的展开四肢。但是,享乐完毕,立刻走人,不给刘赤进一步的机会。 刘赤有理由怀疑自己被北弥无情的玩弄了,每次自己生气,就被拥抱,被抚背,被揉捏脊骨,耳朵里被轻轻吹入甜言蜜语。不知不觉怒火消失,忘记对方多次欺骗坑害自己的事实,还更加依恋对方了。 像在驯兽…… 得出结论,刘赤有点恼,北方霸主不应该被这样对待!但是……被揉捏脊骨确实挺舒服的…… 不过,为了他们未来都能吃饱,刘赤决定升级一下手段,用更巧妙的方式诱骗。比如,再穿严实点,严丝合缝的那种,越严实,北弥越想一探究竟,然后就有推倒的机会了。 他这十几年拉弓射箭练出来的胸肌,蛊惑效果一贯挺好。穿紧点的衣服,胸膛鼓鼓囊囊的,北弥很喜欢盯着看。 还有,北弥很乐于享用他的手指…… 想起碰触后,北弥那些凌乱的呼吸,刘赤身上热了几分,连忙打住,不能继续了,战事要紧,取得胜利了,以庆祝为名,全国放假七天,这样就能七天不上朝。 七天足够他们互诉衷肠了,自己习的那些技巧也都有了用武之地。 在铜镜前,刘赤最后整理一下交领,小臂上绑上射鞲,拇指带上玉扳指,腰间挂上佩剑,全部收拾完毕,走出帐篷。 外面士兵们整装待发。 见刘赤身子挺拔,容光焕发,李医师捋着山羊胡子,点点头。 北大人真是比药管用啊,见面没多久,大王的顽疾就好了。 刘赤一声令下全军出发,前往燕国和周袅风汇合。八千士兵都是轻装快行,帐篷都没收,重型工程车也放在原地,用枯枝遮盖住。这次打战要速战速决,不能拖延。 到了下午,天色渐暗,代军在河岸边快步前进。 一名侦察兵骑马过来:“报,大王,大夏的兵在我军后方,快赶上来了,人数规模起码有五万!” 刘赤问:“他们的箭上弩机了吗?” 侦察兵:“没有。” 刘赤做出判断,箭没上弩机,说明他们没有开战准备,不知道会这里遇到代军。那么出现这种情况,就是亭长欺骗失败,刘渊心判断他要去燕地,提前调兵过去布局。 “全员收起代旗,见到敌军不准攻击!”刘赤命令,他带上了帽子,遮住脸。 “大王有令,全员收起代旗!见到敌军不准攻击!”传令兵边跑边重复,把消息扩散至所有人。 过了半刻钟,刘赤听见了密集的马蹄声。 河对岸,大夏的先锋部队来了,他们困惑的看着代军。 刘赤主动冲他们友好的点点头,他们也回敬着点点头。两军就这样,隔着条河,沉默的齐头并进,一起朝燕地而去。 太阳完全落下,士兵们该吃点东西修整一下了,但是他们在山林中被困多日,粮食所剩无几,不够吃。 第98章 刘赤用赵国土话朝对面喊:“我们这边缺粮食,你们有粮食吗?” 对岸,一个将领打扮的人回话:“你们要多少?” 刘赤报了个数,将领叫人打包好丢河里,代军用绳索拉了过来。 “多谢!”刘赤抱拳回礼,“我们在原地修整一下,你们先去燕地吧!” 将领说:“好的,你们这些赵国人注意点,不要停留太久,代王刘赤的人马可能要来了。” 说完,大夏的五万人军队,浩浩荡荡的离去。 刘赤叫人给士兵分配食物,吃完后,下令:“举起旗帜,原路返回,进攻赵国!” …… 皇城内,一名侍卫焦急的跑入大殿,高声大喊:“报!代王刘赤在进攻赵地,城门破了大半,马上要被拿下了!” 亭长唰一下跳起来:“陛下!您看!臣的消息是真的!代王就是要从赵地走路路回代国!” “什么?!”赵丞相很吃惊。 亭长抓紧机会,开始嘲讽:“哇!得亏这消息传的快啊,现在陛下调兵过去保护赵地还来得及!要不然赵丞相,你误国害主,要遗臭万年了!” 看着赵丞相板着个臭脸,亭长笑嘻嘻,他也不知道刘赤那边发生了什么,反正有这样善于随机应变的好队友,他什么也不用做,就赢麻了。 亭长快乐的补刀:“判断错这么离谱,赵丞相你就不要再妄议军事要务了!” 感谢北弥选了我! 文明骂人真爽! …… 赵地,刘赤命令士兵们拉着绳索猛的放开,攻城车抛出巨石,砸踏一处城墙。 赵国的伪军们,慌乱不已,放出的箭矢在天上乱飞,射不中目标。没经过战争洗礼的新兵,无效攻击太多,不足为惧。 之前,刘赤和北弥推演战况,考虑过无法骗过刘渊心的情形,所以他才把重型武器都留在了原地,以备不时之需。 刘赤由衷感慨,幸得良臣啊! “报!”侦察兵到刘赤身边,“大夏的五万兵追过来了,要支援赵地!” 赵地有一万多士兵,加上大夏的五万兵,就有六万了,而自己只有八千士兵。不能正面冲突,但可以利用这茂密的山林回旋一下。 刘赤:“全员撤退,渡河!退到山林里!” “大王有令,全员撤退,渡河!退到山林里!”传令兵的声音在队伍里响起。 一组接一组的人,坐上小船撤退。大夏的士兵到达战场,发现代军丢盔弃甲,十分狼狈,渡河败逃到山林里去了。 “不好!”大夏将领神色慌张,“他们要回代国,除了走赵地的路路,燕地的水路,还可以走这里的山路啊!我们原本驻守山林后方,就是为了堵住他们!现在我们被调到这边,山林后方畅通无阻了!” “什么!”另一位将领恼怒的锤了下马鞍,“啊,代王刘赤!太可恶!太狡猾了!窜来窜去的,烦死了,追!立刻追上去!我们人数更多,在山林里也能消灭他们!” 大夏士兵也开始渡河,五万人太多,指挥混乱,被河水冲走了百来个士兵。为了快速追敌,他们把很多武器粮食放在了原地。全部到达对岸后,他们气势汹汹的冲进山林,没了踪影。 与此同时,刘赤带着士兵在林子里小绕了一圈,见时机差不多了,悄无声息的又出现在了河岸。他们拉着小船,再次渡河,全部返回原地,顺便捡了大夏士兵丢下的武器粮食。 这次他们没有进攻赵国,而是朝燕地快速前进,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敌人。 李医师忍不住感叹:“大王这仗打的漂亮啊!用八千人把他们六万人耍的团团转!” 前几日代军被困在山林里,大王身体精神都垮了,大家愁的焦头烂额。北弥来见一面,大王带兵打仗甚至比以往更厉害了! 李医师默默下定决心,得想个办法把北弥粘到刘赤身上。 夜晚时,代军抵达燕地,和周袅风的五千骑兵汇合。 看见刘赤,周袅风兴冲冲的上来:“大王!臣有一个好消息!蓝水县不用打了,钦天监的人带着全县百姓归降了!我们现在就能走水路回代国!” 刘赤追问:“怎么突然就降了?” 周袅风:“他们觉得北大人是救世圣人,大王就是救世圣君,哪有百姓愿意拿起武器打您们啊!” 刘赤心中一暖,想不到先生竟提前布局,给孤铺好路,还不告诉孤。打仗时,都不忘给孤留点小惊喜。 这般深谋远虑,先生真是大才。 一想到这样的大才,是独属自己的人,刘赤高兴的心潮澎湃。 周袅风:“对了!还有一个前朝老臣在帐篷里等候多时,说是因先皇遗命而来,要面见大王。” 刘赤侧身下马:“快带孤见他。” “是!”周袅风行礼后,走在前面领路。 到了帐篷内,烛火微微摇拽,一个白发老人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个木制托盘,里面放着两样物品,一把手柄刻有龙纹的宝剑,还有一个用金色绸缎制成的诏书。 刘赤认出了他,是父皇最信任的老臣周仁。 “周卿快快请起!”刘赤扶住周仁的双臂,要拉他起来。 周仁摇摇头:“大夏天子面前,臣不敢。” 身形一顿,这称呼……刘赤忽然明白木盘中的宝剑和诏书什么意思了。 周仁苍老的声音幽幽响起:“先皇刘冽知道皇位继承肯定会出事,特命臣保存这两物。” “先皇说,如果代王想要夺天下,最后一步必然是从燕国蓝水县带兵顺流而下,直攻皇城,自古这里便是战略要地。” 刘赤呼吸微微急促,惊讶片刻后,冷静下来。 知子者,莫过于父。 自己和北弥敲定策略时,就认定,现在,朱乙死了,北弥假死,自己被困在山林大病,刘渊心听到这些消息,必然会疏忽防守,一味的派兵追杀自己。 所以,从一开始,代军的目标就不是回国,而是进攻皇城,灭掉大夏! 这个事只有刘赤和北弥知道,现在又多了一个人,那就是靠着多年征战经验,未卜先知的已故先皇,刘冽。 周仁继续道:“先皇还说,代王生性多疑嗜杀,无法长久治理天下,但北弥对百姓仁慈宽厚,如果他能长久的辅佐代王,对天下百姓来说是大幸事,江山也稳了,可以传位于代王。” 这句话,周仁没有说全。 刘冽生命的最后时刻,像燃烧到最后的烛火,猛烈的爆发着光芒,身躯腐朽,意识超脱。他踉踉跄跄的走着,拿起来宝剑,轻轻抽出,寒冷的刃光落在他苍老的眼眸间。 “朕的剑要传给能挥动它的人……” 周仁落着泪,迷茫的问:“如果代王以后还是这般多疑嗜杀,臣该如何是好?” “那就让朕的子嗣们自相残杀去吧,一个不留的全部死光!”刘冽仰头狂笑着,“到那时候,你要把剑还给大夏的百姓,让他们自己去选合适的君主!” 周仁知道,刘冽从来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他确实是个好君主。 深深的叩首,周仁献出宝剑和遗诏,对刘赤说:“请陛下,接天命。” 话音刚落,周围所有人都毕恭毕敬的跪了下来。 周袅风又激动又开心,心脏狂跳。 代国的其他将军大臣也陷入了狂喜,代王刘赤继位后,他们将不是诸侯国的大臣,而是正规的大夏中央大臣!集体升为开国功臣,谁不开心啊! 刘赤深吸一口气,一手拿起沉甸甸的宝剑,一手拿起了父亲刘冽写给自己的遗诏。 他先看了遗诏的内容,前面都是按照历朝历代的格式,写了为什么传位给他,以后应该如何治理国家。 在最后的角落里,小小的写着一排字。 “不要和北弥吵架,你一定会吃亏的。” 嗯……吵了,也吃过亏了。 冷战几个月,北弥去跳塔死了,自己愧疚到大病,打仗输了,被困山林,然后他又回来了,占了自己的便宜,一脚踹开自己后,去刘渊心那边装尸体。 放话说,如果打不下江山,他就不会回来了。 现在,刘赤已经牢牢的记住了,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和北弥吵架! 接着,刘赤握着刻有龙纹的剑柄,拔出了宝剑,凌冽的寒光乍现,和刘冽当年提着它夺天下时一样锐不可当! 前世的很多画面在刘赤脑海中闪现,一半的将士大臣被杀,代国百姓尸积如山,他在死前有很多很多的悔恨,却无力改变。 而现在,他切实的握住了命运! 刘赤笑着,肆意的,意气风发。 万事俱备,他要攻破皇城,把江山和北弥都揽入怀中! …… 深夜,天上星光灿烂,地上火光四起。 一路向前,相应刘赤号召的百姓越来越多,曾经那个被称作“野种”的皇子,手拿遗诏和宝剑,成了皇位正统的继承人。 第99章 气势恢宏的数万人大军前,刘赤骑在马上,把弓拉到最满,射出一只飞箭,正中皇城的柱子。 上面绑着讨贼书,大夏士兵取下后,驾马冲向宫殿。 “报!代王刘赤列兵城外!” 消息一出,大臣们惊慌失措。 今日出了很多事,战事变化莫测,刘赤出奇制胜,还得到了先皇的宝剑和遗诏,他们反而成了篡位之君的臣子。 大夏最强的军队还在山林中徘徊,返回救主需要时间。加上刘渊心灭掉五个诸侯国,屠城不断,失尽民心啊! 此仗打下去,无论是短期还是长期都注定要输掉! 大臣们的目光都集中向了宝座上的刘渊心,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战斗,还是应该投降。 刘渊心回忆着事情的经过,低沉的冷笑一下,明白自己被算计了。他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提着长剑,盯着亭长,阴沉着脸,愤怒的情绪显而易见。 亭长害怕的连连后退,北弥没给他说过刘赤会打到皇城来啊! 作为大夏的一名小官,刘渊心惩罚人的手段有多血腥多可怕,亭长是亲眼见识过的。 完了!完了!我要交代在这里了! 长剑劈过来,亭长下意识的用双手挡在面前,闭上了双眼,但是疼痛并没有到来。 “啪!” 长剑从手中滑出,跌落在地。 刘渊心的脖颈被刺入了一把小刀,在确认完却割断大动脉后,北弥扯出了小刀。 几滴鲜红的血飞溅在了北弥洁白的面颊上,刘渊心倒了下去。 扩散的血泊浸湿了华美的衣袍,刘渊心挣扎着,喘着气,双眸望着北弥,嘴一张一合,吐着血,喉咙被割断了,他无法发出声音。 但是,看着动作形态,北弥明白他在说。 你骗我…… 刘渊心知道躲在柴房的那夜,北弥偷偷溜回来过,他们依偎在一起取暖,那是刘渊心唯一一次没有拒绝这样亲密的碰触。 从此以后,他一边病态依恋,一边摧毁挚爱。 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年幼无知的北弥,笑着承诺“我来保护你啊”,被驯化的少年北弥,癫狂发誓“我会永远忠于您”。 到此刻,成年的北弥用一把小刀,结束了笼罩自己多年的噩梦。 血流怠尽,刘渊心躺在地上,双眸失去光芒,没了呼吸。 黄金美玉装饰的大殿内,文武百官鸦雀无声。 北弥掏出一块印章,大喊:“大王受命于我,诛杀篡位之君,现刘渊心已死,你们是要归顺正统,还是要作为逆臣被杀!” 过了一会儿,一位大臣跪下了,就像连锁反应一样,又一位大臣跪下了,越来越多,越来越广…… 亭长虚脱的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惊魂未定,看着浑身溅满鲜血的北弥,心中只有“佩服”二字。 “开城门!迎天子!”侍卫跑出去大喊。 皇城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新天子刘赤驾马进入,路两边跪着臣服于他的子民。 …… 数日后,在北弥的进谏下,刘赤开启了一场盛大的审判,无数贪官污吏被推上高台,当着众人的面斩首。 其中,赵丞相的审判最轰动,作为刘渊心的外戚成员,他杀害政敌,霸占良田,垄断大量市场,赚的盆满钵满,其管理下的百姓却饿死街头。 亭长亲眼去看了赵丞相的死亡。 挺无聊的,没有痛哭流涕的忏悔,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赵丞相就沉默的跪在哪里,在百姓的欢呼中掉了脑袋。 而几月前,张律也跪在同样的位置。 收拾好行礼,亭长找北弥告别。仆从带他进入房间时,北弥正在桌前写着什么。 亭长抱怨道:“哇,北大人,跟着你太累了,作战计划只告诉我一半,当时我真的都要被吓死了。我不想干了,我要回乡。” 北弥的手一顿,放下毛笔:“你说你怕死,计划全告诉你,你可能就不配合了,而且当时我有两手准备,如果我刺杀失败,你旁边的卫绝身上还藏了把刀,他会继续刺杀。他也失败了,你才会被杀。我这不挺照顾你的吗?” 比起,哦,你小子又把我算计的这么透!亭长对卫绝要刺杀刘渊心的事更为震撼。 “啊?卫绝为什么会同意帮你刺杀刘渊心?” 北弥:“代国被灭了,下一个肯定就是燕国啊,你觉得刘渊心会放过燕王刘穹吗?” 亭长了然的点点头,卫绝这个人平时脾气挺好的,但是如果有人要伤害刘穹,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真可怕啊,别人渴望什么,北弥这人都一清二楚,还能加以操控。 北弥打量着亭长的表情,忽然道:“你当上郡尉,花了不少功夫,就是为了见我,现在见到了,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这你都知道?”亭长很吃惊,接着笑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啦,是张律叫我来找你的,他原本是个很小的官,专门查案子的,其中有个案子牵扯到了赵丞相,那混蛋就杀了他的夫人作为警告。他为了复仇,进入皇城,坐到了九卿廷尉。” “这些年,他收集了很多赵家做的恶事,案卷全部放在一个小木匣子里,他被斩首后,他的老仆人把匣子送给了先皇刘冽。” 北弥想起来什么,惊呼:“是他导致先皇刘冽想要换继承人!” “哈哈哈!没错!”亭长继续道,“先皇发现赵氏外戚盘根错节,完全失控,刘渊心将来继位了,利益勾连,没办法把他们全部除掉,毕竟赵家一半的财富要献给刘渊心用啊!百姓要过苦日子喽!那只能换一个继承人了。” “本来呢,张律的计划是,让我作为内应,多和夫人们彻夜聊天,打探皇城内部的消息传递给你,然后由你离间赵丞相和刘渊心,把赵丞相给干掉。” “结果,一场打仗下来,新天子来啦!赵丞相被斩首,那我留在这里也没意义了。” 北弥听后,感慨万千:“没想到曾经的敌人为我铺了一条路,很可惜没用上。” 亭长轻笑了两声:“北大人,有时候我真的好羡慕你。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背景,没有智慧,也没有厉害的君主罩着我,有时候灾祸发生了,我只能劝自己接受现实,而你有能力,也有勇气去改变现实。” 张律死的那天,亭长偷偷去看过尸体,心里很难过,去喝了一夜的酒,唱啊,跳啊,大笑着摔到美女们的怀里。 思索一会儿后,北弥问道:“你为什么要帮张律?” 亭长无奈的轻叹:“他是我朋友,唯一的朋友。我落魄的像条狗时,他帮过我很多次。不过,我们是秘密结交,他身份那么高,我是职业姘头,传出去对他不利。” 北弥:“你想念他吗?” 亭长抬头看了一眼北弥,低头苦涩的笑着:“是有点,人生遇挚友是很困难的。” 自己混青楼吹拉弹唱,张律坐对面茶馆细听,知道他想表达什么。自己酩酊大醉,张律就暗中派人送回家,还会留顿夜宵。 偶尔在街角碰面,相互抱怨各自的上级有多欠打,其实他们都讨厌皇城,也都讨厌做官,这里像个大型监狱,谁都寸步难行。 “总之,北大人,来找你,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爷们的事情!” 亭长转身走出房间,看着辽阔蔚蓝的天空,惬意的伸个了懒腰:“我朋友的灵魂自由了,我也该回故乡了!” 北弥沉吟片刻,知道拦不住对方。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亭长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人。起码大殿上,刘渊心要杀他时,他再恐惧,也没有说出自己是假死。 “好吧,我接受你辞官回乡。”北弥快速写好了一个字条,“你拿着这个,可以去结算俸禄,顺便能领一笔开国功臣的奖赏。” 亭长挫着双手,开心的小跑过来,拿起字条看了又看,赞美道:“阔绰!实在是阔绰!” 他迈开脚迫不及待的要走。 北弥:“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说。” 亭长停下脚步。 北弥:“舟天乐,谢谢你来找我。” 亭长愣在原地,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对方叫了自己的真名。 他是不是在发力洗我脑壳? 亭长有点慌,但转念一想,自己没什么利用价值,北弥没必要这样做。 深思一下,又觉得很害怕,因为这一句话,一瞬间,他真的想留在皇城继续当牛马了。 手在怀里找了一会儿,亭长向北弥扔个木制的徽章:“你以后要是有政敌了,可以在任何一个青楼出示这个徽章,报出你政敌的名讳,我会回来,然后一定能睡到他老婆。” 拿着徽章,北弥忍不住笑了。 亭长:“北大人,要建设一个张律急着想来投胎的好国家哦,这样我就能做他叔叔了。” 这次两人都大笑不止。 那就按江湖市井人的告别方法吧,北弥双手抱拳:“后会有期。” 第100章 亭长也抱拳:“后会有期!” 他阔步离开了。 …… 一场好雨,知道什么时候下,以及下多少。 就像今日,绵密的细雨滋润万物,雨停后,土壤变得潮湿松软,但是不会结成粘糊的大硬块,牛不用花多少力气就能犁好地。 百姓不用去打战了,他们撒上种子,等待着春去秋来,获得满满的丰收。 北弥坐在台子上,双腿悬空,远远的看着农忙。幸好今天没出太阳,他们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做完了,没有很累。 一旁来了两人,一个是刘赤,另一个是郦文奇。 北弥从台子上跳了下来,仔细端详郦文奇,被关押在燕国后,他瘦了很多,面颊凹陷下去,颧骨突出来,但是神采奕奕,十分精神。 郦文奇也在打量北弥,上下扫射,视线恨不得要把北弥烧出个洞。 “北大人,我在燕国听了很多你的传闻,什么死而复生的圣人啊,言出法随的大仙啊,燕国百姓可敬仰你了,听得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没见过你。” 北弥笑着摆摆手:“郦大人,你可千万不要相信,那都是假的。” 郦文奇:“但有一件事绝对是真的,你从棺材里出来时,被百来个燕国士兵包围了,传闻说你一句话,就让他们所有人都放下了武器。我想知道你说了什么。” 北弥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半转身,感受和煦的春风,长发微微扬起。 “我对他们说,同胞们,战争结束啦!” 郦文奇一愣神,恍然大悟,天下苦战久已,大家明明是同一种人,却被分成了这么多诸侯国,还要相互仇恨,相互厮杀。 对于士兵来说,没人能拒绝被呼喊一声“同胞”。 他又想起孔子设想的大一统理想社会,也许未来真的会实现吧。 谁能想到,自己最讨厌的阴柔大奸臣,成了自己现在最期许的未来之星。 郦文奇摇头感慨,心中的赞叹之情溢于言表:“还有,北大人,我来找你,想给你说个好消息。燕王刘穹自知燕国犯了很多错,为了赎罪,决定自剥王位,降为侯,让出了燕王都,退在了吴玲郡。” 北弥笑着:“我已经知道了。” 郦文奇一时失声,不知道要说什么。 真是好厉害的谋臣,连这都是他安排好的!郦文奇想起,刘穹宠信的大臣卫绝和北弥关系密切,很可能就是通过卫绝让刘穹降位的。 他本想和北弥炫耀一下,自己如何说服刘穹把王都让出来,住到气候温暖湿润的吴玲郡。 现在,他都不好意思提这点小功劳了。 视线不小心和北弥对上了,郦文奇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竖起食指抖了几下:“北大人,你可真是个奇才啊,我此生幸会幸会。” “那我也无需多言了。”郦文奇双手合并行礼,“我要去燕国办理后续事宜了,你身子弱多保重。” “啊……”北弥有点不好意思,被七旬老者说身子弱了,“好的,郦大人你也保重。” 郦文奇健步如飞的走了,和以前一样,武德充沛的代国人随便拉出一个,无论男女老幼都比北弥强壮。 台子前,只剩下北弥和刘赤了。 北弥看着刘赤,他今天穿的一身黑衣,袖口收紧,带着护腕,遮住手背,只露出手指。皮革腰带,比较宽,简约的镶嵌了几颗金扣,束在身上,更显窄腰宽肩,身姿挺拔。视线往上挪,到达脖颈,硬质的交领锁在刘赤喉结下方。 今天有点热啊,他为什么要穿这么严实? 北弥收回了视线,行礼道:“大王找臣有何事?” 刘赤:“钦天监的人说,明日适合登基。” 明日?有点快啊…… 北弥觉得缓称帝会比较好,毕竟领土一下大了这么多倍,人员安排啊,工作安排啊,人口统计啊,一大堆事,做不完。 但是,现在刘赤已经入住皇城,大家还称呼他为代王刘赤,就不太好了。百姓急需一个新天子的登基,这样民心才能安定下来。 还有,红莲公主,她明天要来这边访问,这次大战,刘赤被困山林时,多亏她果断派兵增援了代国,保证了代国本土的安全。 思来想去,北弥道:“今日百姓农忙大体结束,明日登基,刚好百姓也可以休息欢庆,臣认为定在明日就好。” 工作状态的北弥,谨慎而疏远,态度冷淡。刘赤心中微微焦急,他在北弥周围徘徊几日了,都没有得到任何亲近的机会! 当然,最近事务繁多,要北弥亲自过手监管,结果就是,刘赤每夜独守空房。 他甚至没法像以前一样,冲过来直接把北弥横抱回自己的寝宫! 刘赤往前迈出一大步:“登基后,孤决定要全国放假七日。” “七日?”北弥垂眼沉吟,“会不会有点太长了点?臣觉得三日就好。” “三日不够的。”刘赤态度坚决,“必须要七日。” “嗯……”北弥点点头,刘赤打战很累,每日还要应付那么多的大臣,可能他想趁机多休息几天吧。 忽然感觉一团黑影落在了身上,北弥抬头,刘赤近在咫尺。 不知不觉的,怎么靠这么近了?北弥想往后退,刘赤的手搭在了他的腰上,阻止了他的行为。 手指施加的熟悉压迫感,瞬间,北弥抛之脑后的那些香艳东西回来了,刘赤这样上下其手,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北弥呼吸微微的急促,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大王,您这是……”北弥假装迷茫的问。 刘赤忧愁的说:“先生白天在书房,晚上也在书房,不眠不休的操劳,孤实在是担忧啊,好好休息一下,怎么样?” “啊,是该好好休息一下,这太阳好烈,臣都有点晕了。”北弥虚弱的用手背轻碰一下额头,以示自己弱不禁风,身体不能被折腾。 内心大喊,但绝不会去你房间休息! 你都康复了,我哪敢踏进去啊!进入了,第二天绝对要扶墙而出! “先生你没事吧!”刘赤顺着继续演,用力一搂,北弥落入他的怀中,脸刚好落在他鼓鼓囊囊的胸膛上。触感顷刻间爆发巨大的魔力,让北弥丧失了一些思考能力,深陷其中,怎么样起不来身。 在这个角度,北弥用余光瞥见了,刘赤鼓动的喉结,脖颈竖起的大筋,以及漫不经心微微敞开的领口。 “先生该不会发烧了吧。”胸膛随着声音沉闷的震动,刘赤的指尖摩挲北弥的额头,测量着体温。 这是很浅的接触,因为手掌被布料挡住了,碰到时还有点膈人。北弥怀念他带着老茧的手掌,给予的欢愉。 当北弥越发觉得这些布料碍事时,他忽然明白刘赤穿这身的用意。 嗯,很好,一如既往的在这方面很有手段,我的探索欲是起来了。 刘赤眼神戏谑,轻笑着问:“要不今晚先生来孤房间休息?” 北弥想起桌头如山高的文件,压一压涌起的焦热:“明晚……明晚一定……大庆之后,刚好放假,可以休息……” 算了,算了,放纵一把也没事。 都为了他跑到古代来了,怎么不能一直只看不吃呢。 伸手拍拍刘赤的后背,北弥从他怀里挣脱,扯平微乱的衣袖,脑子终于能正常运转了。 望向远处,田野间,百姓扛着锄头走,他们穿的粗麻衣,脚踏草鞋,脸被晒的黝黑。 和现代相比,这里的生活条件差很多,不过,北弥觉得,此刻这蛮荒残酷的古代世界也变得可爱起来。 天生冷漠让北弥分析事情时很客观。 对于自己和刘赤的感情,北弥也客观分析过利弊。 他决定喜欢这个人,不止是因为这个人,还是因为至此以后,他眼中的一切景物都变得有意义了。 这种灵魂丰盈的感觉,不比上帝般的自由差。 如果多年以后,刘赤先他而去,他要孤身走完余生,这份充盈感,会让他继续喜欢这个世界。 而且,他向系统许的愿望是,能在现代和古代来回穿梭,系统同意了,但是有先决条件,那就是必须根据推送的任务建设好这里。 奸臣系统突变为基建系统,了解一下? 北弥无声的浅笑着,感受着微风,瞭望那旷野。 在这片土地上,生命来去匆匆,□□腐烂降解,灵魂永远奔腾。 …… 千年后,大夏历史博物馆,迎来了e小学的三年级新生。 班主任举着小旗子走在前面,学生们带着小黄帽排队跟在后面,一双双眼睛好奇的往来望去。 玻璃墙后,一座座的石雕栩栩如生,那些历史人物,被固定在了最风华正茂的年纪。他们或是武将,举着长剑,威风凛凛。或是文臣,宽袖长跑,儒雅智慧。 到了名臣北弥的面前,一个小女孩停下来脚步,因为旁边放着一本书,纸张已经泛黄残破,上面好像写着什么东西。 第101章 班主任走过来介绍到:“这是北弥留给后人的一个未解之谜,此书的其他页都写的是汉字,只有这章是奇怪的象形文字。无数考古学家研究多年都没有解开,也许你们长大后,会解开他到底想说什么吧。” 小女孩盯着纸张使劲,越发觉得左上角画了个丑丑的乌龟,旁边是八爪章鱼,向下是展翅的小鸽子,不!也有可能是只残疾的老母鸡! 密密麻麻的乱画中,她仿佛看见了一排小字。 大王怎么还不散会 小女孩偏着脑袋,心中大大的问号。 北弥想告诫后人,领导开会时不要画画摸鱼,不然会被放入博物馆当做未解之谜? 小女孩笑了笑,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应该就是自己看错了,这可是那个以冷酷著称的名臣北弥啊。 班主任走到前面去介绍大夏的其他文物了,小女孩对北弥挥挥小手。 再见了,北弥。 她小跑着跟了上去。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